第六百九十章 文宾科考撞大运
外面热闹非凡,整个城市所有人的心都被乡试牵动着。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只有况且对这些没兴趣,除了想得知文宾的消息,他不再关心任何别的事。
这些天他也很忙,陈府找的专用裁缝师带着两个人抬着一箱衣物来到他这里,让他试吉服,也就是礼服,还有其他四季衣服、内衣,包括鞋子、袜子等等,试过后,还要拿回去修改,得几次然后才能穿在身上无比熨帖。
司仪则向他告知各种礼仪,框定出席婚礼的客人名单,结婚那天接新娘时的行走路线,需要关注的各种事项等等。
此时况且感觉自己就像一个演员,正被导演说戏,又像一个傀儡,被别人用线扯着一举一动。
他只能点头同意,尽管他不喜欢这些繁缛的礼节,却也反抗不了,只能入乡随俗。
石榴来过两封信,都是专发给左羚的,左羚说什么也不让他看,而且坚决不肯透露信中内容,大有打死都不说的架势。
“她们两个这是怎么回事啊?以前像天敌似的,现在倒通起信了。”萧妮儿也是不解。
萧妮儿的妊娠反应倒是让况且控制住了,不过她没有感觉痛苦,而是感到高兴,因为她听况且说,一般妊娠反应强烈的都是生儿子,妊娠没有太大反应,孕妇也不遭罪的一般都是生女儿,为什么如此,连况且也说不出原因,这种事无法用医学知识来解释。
乡试第二场过去后,有一部分学子情绪出现了变化,出场后就明显感觉到自己的失误,当天晚上各大酒楼里充斥着各种议论声,叫嚷声,甚至还有第一场考试后没有的痛哭声。这一夜也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文宾出场后状态良好,两场考试他都正常发挥,但他知道好运到此为止了,第三场试八股文,他是注定写不出好的文章,时间太短,手上又不让有参考书,这是他最弱的一项,却也是乡试考试中最重要的一项。
练达宁早前就断定他不可能中举,正是因为这个原因。
“这样也好,下一次考场多一份经验,下次就更从容了。”丝丝劝他道。
“没事,我心里明白,下场无非就是去找经验,不中是正常的。”文宾此时也真的想开了。
要说先前他还有一些雄心,还有一些侥幸心理,看到乌央乌央的考生时,他就心凉了。竞争太激烈了,近万名考生里只有135人能考中举人,其他人只能落榜,中举率只有百分之一多一点。
他虽然有江南四大才子之一的名头,但那毕竟只是名声。平时写文章,可以在家里精雕细刻,可以拿一本本书来参考,查找典故等,那样的话,他自信可以写出不亚于任何考生的文章,甚至有望名列在那135人之中,可是在考场里,时间有限,气氛紧张,待在一个单间监狱般的号房里,精神也不能放松,所有的弱点在考场里都会暴露无遗。
“况且在忙什么呢?”文宾不再去想最后一场考试的事,反倒心情轻松了许多。
“好像是忙着准备结婚那些事吧,石榴也一样。”丝丝道。
“嗯,这小子要是下场应该还能行,我有种感觉,他在那种氛围里反而能写出更好的文章。可惜他不愿意下场,练师提起来这事就气得不行,总想找机会跟他算账呢。”文宾笑道。
“他不想做官,考不考举人当然没关系,何必受这份罪。”丝丝笑道。
“这也不然,练师说得对,科举是荣身之途,每个人都不该放弃。”文宾是练达宁人生理念的坚决信奉者。
待到第三场考试时,所有学子都紧张起来,不管是有才的没才的,才思敏捷的还是天生愚钝的,都毫无例外紧张得脸色发白。
学子们都知道,决定命运的时候到了。
在惶惶不安中他们进入考场,入座号房,仆役们送过来卷子,大家打开卷子首先看题目,等到看完题目,所有人都惊呆了。
吾生而有涯。
这就是这一科乡试的八股文的题目。
况且听到八股文题目时,正在试最后一遍礼服,听到“吾生而有涯”五个字,登时如雷轰顶,人变得痴呆了。
“况公子,您看这里熨帖吗,这块紧不紧。”裁缝还没觉出什么,在礼服上各处看着,量着,准备做最后一遍修改。
“哦,挺好,挺好的,哪儿都挺好的,就这样吧。”况且急急忙忙把礼服脱下来,交给裁缝。
“您真觉得哪儿都挺好吗?”裁缝有些糊涂了,他分明觉得有两个地方还需要做细微的改动。
“都挺好,就这样。”况且说完,自己走进房间里。
他是怕自己再待一会儿就得晕倒。
这是什么情况,乡试的题目居然被他早就猜到了,而且说给了文宾听,这可是死罪啊,绝对的死罪。
这倒也没什么,文宾不会泄露出去。当时文宾也不认为他说的那几个字会是乡试的题目。况且震惊的是怎么可能,他怎么可能会猜到?
他知道皇上出题目的准确日子,是在他跟文宾说完之后第五天,皇上才出了这个题目,然后亲手密封起来。
“怎么了,礼服试完了?”左羚挪动着肚子高挺的身子,过来问道。
“嗯,试完了。”况且机械地回答。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左羚觉得不对劲。
“出大事了。”况且一脸惶恐。
“出什么大事了,你可别吓我啊。”左羚的脸霎时间就白了。
“哦,不是咱们的事,是考场的事,我刚刚知道,这次乡试的题目居然不是出自四书,而是出自庄子,估计这些考生都要烤糊了。”况且这才意识到失言,赶紧转换回来。
“我的天,这算什么大事,跟咱们有什么关系,你刚才差点吓死我了。”左羚娇嗔着用拳头狠狠砸他的后背。
当考题送进考场后,卷面的考题就可以外传了,也就是说保密期过去了。
家有考生的人家,住有考生的客栈都在等着考题的外传,考生的父母和朋友往往对考生比较熟悉,知道他平时善于做哪方面的文章,一般只要看到题目,心里就有数了。
可是当所有人看到题目时,跟考场里的考生一样,即刻呆若木鸡。
“抄错了,题目一定是抄错了,再派人去抄。”有人大喊起来。
这样认为的人不说全部,也占了百分之八十多,于是那些报信的又都回到考场,重新抄录题目,再三确认,还是先前那个,题目并没有错。
文宾看到题目后的感觉就是,凭空被一颗天上掉下的幸运之星砸中了脑袋。
虽然幸福无比,可是却也震惊得一阵眩晕,几乎看不清任何东西了,好半天才恢复过来,揉揉眼睛,再次看卷子上的清晰题目,果然是况且告诉他的那几个字。
这事怎么回事,况且怎么会猜中题目,难道真有人泄露天机?
不可能。
他也知道,况且告诉他的时候比皇上出题目的时间早五天,皇上出题目的时间并不是什么秘密,大家早就知道了。
文宾没有马上动笔,而是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他并不紧张,而是过于兴奋,连双手都抖动不停,没法写字。
陈以学临时驻扎在南京巡抚衙门里,这里也就临时改成了大宗师衙门。
怎么会这样?
云集在这里的南京主要官员们一个个面面相睹,皇上怎么会突然出了一个《庄子》上的句子?这不合惯例啊,历来乡试题目必然出自四书,这几乎已经是铁律。
当然也没有那条规定,说是题目必须出自四书,相反八股文本来是策问的形式,可以出任何题目,宽泛得根本没边。这样出题的方式一是太难为考生,许多考生根本答不上来,二是阅卷时难度也很大,许多阅卷官根本不懂这些知识,所以才慢慢把范围限定在四书范围,这可是每个读书人必须背熟的经典。
“大人,题目不会错吧?”一个官员怯生生发问。
“你是说本官弄错了,还是说皇上出错题目了呢?”陈以学反问道。
“不敢,下官只是觉得这题目过于生僻了,哪里敢质疑大人和皇上。”
“哼,语出庄子,庄子对读书人来说算生僻吗?难道除了四书,天下其他的书都算生僻吗?”陈以学满肚子的火,其实他跟这位官员的想法是一样的,只是他作为主考官,必须维护朝廷的尊严,维护皇上的权威,不允许有任何疑问。
“题目是不会错的,也许皇上是有意考验考生们的应变能力。”南京礼部侍郎笑道。
“嗯,皇上圣智渊深,岂是我辈臣子所能臆测的。”陈以学点头赞同,心里却像吐了一碗黄连。
“真就得看这些考生的应变能力了,以本官看,有些不妙啊。”南京吏部尚书淡然笑着说道。
他比陈以学的品级还高半级,自然不用怕这个所谓的大宗师,哪怕他是北京的侍郎,自己是南京的尚书。
“题目皇上已经出了,就只能这样答了,大家也不要再发表任何不同的想法了。”南京礼部尚书断然道。
“嗯,本官完全赞同尚书大人的说法。还望各位阅卷大人能深刻领悟皇上圣意,这样才能准确判断出考生文章的优劣。”陈以学最后说道。
第六百九十一章 考场内外皆愕然
文宾此时再无别的想法,他澄神静气,然后挥毫在纸上一字字把前些天做的那篇文章工工整整誊抄在卷纸上。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他的字学的文征明,虽谈不上有多少艺术性,却美观、工整、大方,是标准的应试和公文书体。
他在心里满是热泪的感谢况且:况且啊,你就是我的幸运之星。
此时别的号房里却是一片哀鸣,许多人根本不知道题目出自哪里,这篇文章只能涂鸦了。
一个书生连《庄子》都没读过?
这里的考生还真的是大部分没有读过《庄子》,对他们来说,只有四书五经才是真正的经典,其他的老庄佛学都是不正经读物,至少不是现在他们应该读的书。作为一个学子,他们所要做的就是把四书五经读的滚瓜烂熟,能完全一字不差的背诵下来更好,但能做到这一点的人寥寥无几。
“这题目出自哪里啊?”一个人小声问隔壁。
“不知道,我也正想的头疼呢,根本没看过。”
“这什么意思啊?”
“不知道。”
考院里允许大家说话研究?
对的,还真的限制得不太紧,只要你不拿进去书本照抄,不出号房乱跑,相邻的两个号房之间的考生小声研究还是可以的。当然,也不允许大声吆喝,公开讨论,那就太放肆了。
这样不会作弊吗?
其实不然,号房的分配都是纯粹随机性的,跟后世高考由电脑随机安排座次是一样。你想要隔壁的人帮你,那人肯定不会帮你,在这里每个人都把其余的人当作对手和敌人。
帮了别人就等于害了自己,谁也不想减少自己中举的可能性,除非你是他嫡亲的兄弟,否则,别想有人帮你。
这题目许多人根本想不起来出处,于是纷纷你问我,我问你。
那些读过《庄子》的人则沾沾自喜,他们当然绝对不会大公无私地告诉别人,而是在心里偷着乐:让那些傻逼憋死吧,这次老子高中有望了!哈哈!
知道题目出自哪里并非万事大吉,只是这次题目太偏了,知道这一点就已经看到了胜利的曙光。你连题目都不知道出自哪里,还怎么破题,破题不正确,整篇文章就是零分。
“禁止喧哗!”
在各号房的通道里不停来回巡逻,维持考场秩序的衙役、公差看不下去了,只好大声吆喝,制止学子们的纷纷议论。
大宗师公署里,所有考官面对《庄子》里的这个句子,一个个百思不得其解,圣意究竟何为?
若是不明白这一点,考生的文章的优劣评判标准何在?
皇上好道,这是乡下种地的农民都知道的,可是道教跟老庄是两码事啊,尤其是皇上好的是天师教、茅山道士这一派别的道教,无非是对其中的斋醮符箓感兴趣。问题是老庄里可没有斋醮符箓这些实用的技法。
“大人,此次评判文章究竟以我圣教的精神还是老庄的思想?”一个幕僚大胆地问出来,这也没办法,必须先弄明白这一点,否则无法判卷子。
考生文章做的好坏是一方面,首先得看有没有跑题,如果跑题了,你就是把文章做的堪比班固、司马迁,也还是一文不值。
这就好像有人让你写一篇赛车的文章,你却描绘了一番歌星演唱会如何如何,甚至记叙了印度神牛,那可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事儿。对于考试而言,这文章就废了。
“我等礼教弟子,当然秉承的是至圣先师的意旨,这一点还有疑问吗?”陈以学严厉地问道。
“大人,在下只是想再确认一下,相信其他大人心里也有此疑问。”这位幕僚淡然一笑,他知道陈以学的严厉是装出来的,心里很可能跟他一样糊涂,只是被问到头上了,只好拿个标准出来,这也就行了。总之,陈以学是这次乡试的总裁官,出了问题由他负责。
乡试、殿试的主考官又称总裁,后世的蒋总裁、各大公司的总裁什么的名字其实就来自于此。
“那就好,只要大人定下标准,我等心里自然就有了底儿,圣上玄谟深远,岂是我等能臆测得到的。”一个考官呵呵笑道。
其他人也纷纷附和。
此次评卷的标准就这样定下来了,可惜考场里的学子还不知道,如果知道的话,那些沾沾自喜以为自己必定高中的人又得哀声一片。因为这次乡试里,凡是按照《庄子》里的本意写文章的人将全部被黜落。
儒教重儒重文,讲究的就是学而优则仕,你却按照《庄子》里的本意,说用有限的人生学习无限的知识是傻逼行为,这只能被这些考官判定为傻逼了。
傻逼是不可能中举的,这就是他们的逻辑。
座中孟梵君也是满脸凄容,这次国子监原定的几个优选人物却变得不那么确定了,这些人固然也都有足够的应变能力,而且平时在这方面做了太多的训练,可是这次的弯子有点过大了,他们能不能一下子调整到正确方向上来,老夫子孟梵君的心里也没谱了。
他忽然看向练达宁,笑道:“练大人,这次周文宾反而有希望了吧?”
练达宁略一沉吟,摇头道:“未必,文宾对《庄子》倒是不陌生,可是用我儒家的精神阐述庄子的经典,这个弯子他未必能转过来。”
孟梵君的意思是周文宾只是思路慢,比不上那些才思敏捷的人,作文的功夫并不差。由于题目太偏了,才思敏捷者几乎占不到任何便宜,这等于大家站在了同一条起跑线上。这样一来,周文宾显然就有了优势。
练达宁却知道,文宾的问题远非这样简单,他做文章过于精雕细琢,用典也特别多,当然他用典用的特别好,然而没有参考书在旁边,用典的长处也失去了。最主要的是用儒家精神阐述庄子,需要具有儒释道三教融合这方面的思考和训练,这样的人自古以来就是凤毛麟角,文宾显然也不是这方面的高手。不是写不出来,而是思路根本调整不过来,想都想不到,当然更做不到,如果想到了,也就容易多了。
这就是王阳明所说的知难行易。
“对了,孟老夫子,周文宾也是江南四大才子之一,怎么在你们国子监的龙门榜上没名,在其他两个榜上也没名,难道这四大才子之名是虚的?”一个北京来的考官笑问道。
“这个,还是由周文宾的老师练大人告诉你吧。”孟梵君淡淡一笑。
练达宁只好仔细解释这里面的原因,索性现在没事,大家倒是都听得津津有味。江南四大才子的知名度还是很高的,有许多人看过国子监的三个榜后产生了同样的疑问,此时才明白其中的道理。
陈以学捋着颏下胡须道:“这四个人中,唐寅、文壁(征明)不消说了,算是老牌才子,周文宾的情况练大人解释的很明白了。其实这四人中我最欣赏的反而是最小的况且。这次本想收他做门生,可惜他规避乡试没有下场。即便这样,本官也还是想收这个门生,就托练大人为我说项,结果你们猜怎么着?”他说完看向大家。
“况且又规避了?”
“他难道不肯?”
许多人纷纷猜测起来。
“都不是,这况且是在练大人手中取的案首,也是练大人的门生,练大人说他也同意了。可是本官到南京的第一天,陈老夫子就找到本官,说本官要跟他抢弟子,这是他绝对不能容忍的。结果差一点把本官一脚踢回北京去。”
所有人都大笑起来,知道陈以学的描述太夸张了,不过,陈老夫子没给他好脸色,那是肯定的了。
“本官说了,你把我踢回去可以,这次的乡试总裁只好你来做了。他听我这么一说,才脚下留情。”陈以学苦笑道。
“大人有所不知,陈老夫子待况且如亲子,如眼珠子一般。况且虽说是下官的学生,也就是个名份而已。”练达宁笑道。
“这谁都知道,况且可不只是陈老夫子的关门弟子,还是他的女婿呢,这两天就要完婚了。”孟梵君也笑道。
“是啊,这个本官也知道,本来想到场祝贺的,只是被陈老夫子这么一来,本官就没脸去捧场了。”陈以学道。
“大人,在下记得大人是不是有个令爱今天十六岁了?”那个最先提出疑问的幕僚问道。
“是啊,我最小的女儿今年十六岁。”
“大人,那陈老夫子就不是怕你抢他的弟子,而是怕你跟他抢女婿啊。”那幕僚笑道。
众人哄堂大笑,连陈以学都撑不住笑了。
“胡扯胡扯,这都哪跟哪啊。”
“陈大人要真是跟他抢女婿,陈老夫子恐怕就不是要把大人踢回去了,大人可能就回不去了。”南京吏部尚书也大笑道。
大家笑了一回,陈以学又笑着道:“这次没有收到况且做门生,本官只好收周文宾做门生了。虽说不大如愿,总也是江南四大才子之一嘛。”
孟梵君笑道:“他这次要是能中的话,自然也就成为大人的门生了。”
陈以学点头道:“练大人不是说他中的可能性几乎没有吗?即便这样,本官也还是会收他,一个人一生的成就不只是科举,科举只是第一步,真正的才学还是要紧的。”
“大人英明。”有人附和道。
“下官代周文宾先谢过大人了。”练达宁也是大喜,周文宾要是有陈以学这样的老师,不管是以后的科举之路还是仕途都会顺利很多。
第六百九十二章 丝丝急寻况公子
陈以学这次是总裁官,所以这次取中的举人也就都是他的学生,陈以学特地指出要收文宾为门生,这是在文宾不可能中举的前提下做出的决定。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也就是说,文宾已经提前成为这次中举学子的同年。同年不等于同学,在官场上却比同学的情谊更重要。
科举时代的官场上,基本就由老师、门生、同年、同学这几种关系组成一层层密不可分的关系网,也是一个人在官场安身立命的根基。
同年这种特殊的关系早在科举刚开始兴旺的唐代就已经形成了,当时连皇上都纳闷,一群以前根本不认识的人,不过是参加了同一场考试,怎么就会建立如此深厚的情谊?结成如此牢不可破的同盟?
皇上不解,便问当时的牛党领袖牛僧孺,牛僧儒答道,那都是外人瞎扯的,这些人以前根本不认识哪来的情谊和同盟可言。
其实牛党正是由当时的科举中产生的老师、门生、同年组成的,代表着新进进士力量,跟以门阀贵族势力为代表的李党争斗不休,乃至皇上都叹息;平藩镇易,破党争难。
牛李党争翻滚不休,恩怨越积越深,最后用不共戴天的阶级敌人来形容都丝毫不过分,党争最后也直接断送了大唐的江山,比藩镇割据的危害犹甚。
丝丝在家正喝着菊花茶,这些天她跟着文宾也快熬不住了,今天是最后一场,过后也就轻松了。
家里人抄来考试的文章题目,她刚听到还没觉得什么,孔孟还是老庄,对她而言根本没什么感觉,在读书上她比石榴差远了,她也不想当什么女才子,只想做一个贤妻良母。
可是她忽然一转念,人已经从椅子上弹了起来,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这题目不是况且给文宾出过的吗?
她身上开始冒汗了,如果这是真的,将会意味着什么。会不会自己记错了,或者说出现幻想症了?
她不确定,马上走进文宾的书房,在他的一堆文稿中翻找着,果然她找到了一篇文章,正是“吾生而有涯。”
她站在那里想了半天,然后果断地把文章小心折好,揣到自己的摸胸里。
她来到院子里,看着兴高采烈的丫环们也在看着纸上的题目,还热烈讨论着什么。
她拿过来那张纸,看了又看,再三确认。人在这个非常时期,往往会不自信到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脑子。
丫环们都停止了讨论,她们也发现小姐有些不正常了,却不明白原因。
“去况且那里,马上。”丝丝沉声道。
“小姐,您是不是糊涂了,况公子和石榴小姐明天就要结婚了,您要去也得去石榴小姐哪儿啊。”一个丫环笑道。
“多嘴,我还不知道这些吗,快去准备。”丝丝严厉地道。
这个丫环吐了下舌头,赶紧拉着两人去准备小姐出行的行包。
丝丝坐车来到侯爵府,她还是第一次到这里来,跟门房打听了一下才知道况且住在那个府里。
门房见来者是位尊贵的漂亮小姐,自然乐的巴结,带着她来到况且住的地方,还跟况且的门房说了一下。
“是丝丝小姐啊,萧夫人经常提到您的,小的们都听得耳熟了。”门房马上直接把丝丝往里面请,连向里面通禀都省了。
“萧夫人?”丝丝有些纳闷,不知萧夫人是谁。
“就是萧姑娘,在我们这儿就是正经夫人。”门房笑道。
丝丝也笑了,没想到萧妮儿在这儿的地位这么高。
她没心思欣赏府邸的恢弘壮丽,心里一直翻腾着,都不知什么感觉了。
“丝丝姐,你怎么来了,真是稀客啊。”萧妮儿闻报后,一边派人告诉况且,一边自己跑着出来迎接。
她虽然有身孕,却还没显怀,身子一如既往的灵活,如蹦跳在山间的小鹿。
“我有事要找况且。”丝丝笑道。
“有急事啊?”萧妮儿问道。
她也知道丝丝今天不应该来这里,当然来也没什么毛病,这就是习惯、习俗的事。
“是文宾的事。”丝丝急急道。
“文宾出场了?”萧妮儿问。
“哪有啊,要到晚上才能出来。”
正说着,况且也是一头雾水跑着过来了,他心里还担心,可别又有什么倒霉事降临,他根本没想到是文宾的事,最怕的是石榴那里又怎么样了。上次可是出了郑家那岔子,这次可别换了花样又来一出,他是被吓怕了。
“怎么了?”况且也有些慌张地问道。
“屋里说,是文宾的事。”
丝丝看到他脸色泛白,也就明白了他的担心,笑着补充一句。
“哦。”况且明白了,这一定是关于那个文章题目的事,他不也是吓得不轻吗。
两人来到况且的房间,所有人都被支出去。
“这小姐是谁啊,不会是二老爷的相好吧?”一个丫环看着里面纳闷道。
“嗯,看着像,可别是来闹事的。”另一个丫环也有些担心。
她们都怕丝丝是况且在外面的相好,左羚不就是一位嘛,天知道还有没有另外的。这位二老爷在府里就像一个谨守戒律的和尚,在外面可是风流的很啊,这让这些丫环们一个个酸的牙都快要掉了,更是嫉妒加愤恨。
“你们都瞎想什么呢,这是老爷和夫人的好友,大才子周文宾的未婚妻,他们马上也就要结婚了。听说要不是为了等老爷,人家去年就结婚了。”春花过来,给这个碎嘴的丫环一人一个爆栗,把这几人轰走了。
萧妮儿也不明白丝丝为何急着来找况且,还说是文宾的事,可是文宾不是在考场里吗,会有什么事?
里面,丝丝脸色有些惨白,不知是惊讶还是吓的,或者是太激动了,或者这些都有些。
“中了。”她有些结巴地道。
“中了?没这么快吧,就是早交卷也要几天评卷的。”况且一下子没明白过来。
“我不是说文宾中举了,是说你猜中了。”丝丝道。
“哦。”况且头痛起来。
“文宾是不是也就能中了?这是他前些天按照你出的题目写的文章,我不懂,你帮看看。”丝丝急着来找况且,就是想让况且看看文宾的文章,判断一下这次能不能意外中举。
况且读了一遍文章,内心赞叹不已。文章虽然是精雕细琢,却没有丝毫的匠气,更没有斧凿痕迹,这就是文宾才气的体现,尤其是以儒家思想阐述庄子名言更是写得深刻入微。
“怎么样,他写的好不好?”丝丝问道。
“好,麻烦的是写的太好了。”况且苦笑。
“写的好,怎么还麻烦了?”丝丝不解。
“这篇文章如果文宾这样写上去,考官一眼就能看出不是在考场上现做出来的,一定是早就做好了,誊抄上去的,这就会让他们产生怀疑,考试题目是不是被泄露了。”况且解释道。
他虽然不怕什么,却也知道麻烦将要降临了。
“文宾能不能想到这一点,做一些适当的修改呢?就怕他死脑筋。”丝丝担心道。
“不会,文宾在文章上是完美主义者,这篇文章已经是他能写出来的最好的一篇了,他不会故意弄乱的,或者降低自己的水平。”况且很了解文宾。
“那怎么办,会不会连累你,或者说文宾会不会有事?”丝丝真的怕了,科场舞弊案只要逮着一个就是惊天大案,要死很多人的,连那些考官甚至总裁都会受处分,罢官流放都不新鲜。直接牵扯科场舞弊案的不是砍头也就是在牢里等死了。
“没事,别慌,我们又不是真有舞弊行为,只是猜中了而已,这是我们的运气好。等文宾出来,你这样对他说,明天你们不是要来吗,我再对他说一遍。”况且对这个问题已经想好了对策。
他接着附耳小声告诉丝丝,等文宾回来就这么说。
“嗯嗯。”丝丝知道这或者是一步登天的事,或者就是文宾甚至况且都性命攸关的事,丝毫不敢马虎。
一脚天堂,一脚地狱,文宾现在就卡在这里了。
“你到底怎么猜中的?”丝丝都有些怀疑况且是真的提前知道答案了。
“这种很难说的,当时就是那么突然心血来潮,脑子里就冒出这个题目来,也就告诉文宾了。”况且苦笑道。
老实说他要是真的知道这就是考试的题目,敢不敢告诉文宾真还不好说,至少不会那样轻易地告诉他,而是要经过几天缜密的思考,把所有的利害都考虑到,或者说即使告诉文宾,也会采取一种隐晦的方式、暗示的方式。
“好吧,你放心就是,这事只有我跟文宾知道,再要有一个人知道,让我们不得好死。”丝丝赌咒发誓。
“不必这样吧,咱们什么关系,我会信不过你?”况且苦笑。
“这次文宾要真是高中了,你就是我们夫妻一辈子的恩人。”丝丝激动地道,屈身就要给况且行礼。
“得,得,越说越远,要不要以身相许啊?”况且急忙拦住。
“行啊,在这里?现在?”丝丝以挑战的眼神看着他,假装伸手要解衣带。
“得,大姐,我服你了,赶紧的,您回去准备一下,过几天放榜时跟文宾一起大婚吧,来个双喜临门。”况且说道。
“对啊,择日不如撞日,反正都预备好了。嗯,你说什么是什么,我们以后全听你的。”丝丝笑道。
第六百九十三章 两位神人忽现身
傍晚时分,惊喜从天而降。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小君和周鼎成突然出现在府里。
况且听到门房来报,一时间还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他来不及穿鞋,光着脚就跑出去,好在侯爵府里的青石板足够光滑,而且有汉白玉的细腻,也不怕咯坏了脚。
“你们两个混蛋,跑到阴曹地府旅游去了。”况且刚看到两个人的影子,就开始大骂起来。
他可真是为这两人担着好大的心,经常在夜里难以入眠。
“哈哈,想我们了。”小君嘻嘻哈哈地跑过来,看着况且笑道。
“况且,我们发了。”周鼎成也跑过来,速度之快几乎比得上他用出武当绝活梯云纵轻功了。
“什么发不发的,你们跑哪儿去了?”况且没好气地质问道。
“我们这不是紧赶慢赶嘛,好不容易才在今天赶回来,没耽误你的婚礼吧?”周鼎成看看周围,不像是刚刚新婚的样子。
两个人都是第一次来侯爵府,还有些新鲜感,小君倒是不稀罕侯爵府的恢弘壮观,英国公府比这还要强上一筹呢,不过里面一些建筑也让他感觉有些新奇,毕竟各功臣府不是一个模子打造出来的,各有各的特点。
“这就是你的新家?”周鼎成四周看看,更不稀罕,他可是经常在大内溜达的主儿。不过他还是两眼放光,四处踅摸着什么。
“你们两个什么眼神,看什么哪?”况且赶紧大声喝止,这两个家伙眼里直放光,可惜放出的都是贼光。
“哈哈,习惯了,习惯了,不好意思啊。”小君急忙把四处打量的眼神收回来。
“你们到底跑哪儿去了,都做什么了?”况且急着问道。
“这个,在这儿不好说,有僻静地方吗?”周鼎成看看周围好奇地打量他们的家人,小声道。
“跟我来吧。”
况且领他们来到自己在外宅的书房,小君两手空空,可是周鼎成却背着一个老大包裹,不知里面装了什么。
况且看着那个大包裹,也是疑窦满腹,心道:这两个家伙不会是把郑家兄弟的脑袋装里面了吧?
小君和周鼎成去追郑家兄弟,就是为了帮他完成杀光郑家兄弟的誓言,可是况且怎么也想不明白,以他们两人的身手,怎么会用如此漫长的时间?就算是失手,也早该回来了。
这些天英国公夫人也派人来追问过好几次,问他把小君支派哪儿去了,况且只能装糊涂,说不知道,小君不是他支派出去的。英国公夫人当然不信,告诫他如果把小君弄丢了,以后就拿他顶缸,吓得况且心神不安的。
现在小君总算平安回来,英国公夫人那里可以交差了。
况且让人上茶,周鼎成却大嚷着:“不要茶,要酒,葡萄酒,冰镇的。”
小君也随声附和,直嚷着要好酒。
“你们两个多少天没喝酒了,馋成这样?”况且笑道。
“喝酒倒是经常,可是这里的葡萄酒不是别的地方买不到吗,真是想极了。”
须臾,一个家仆端着一个盛满冰块的木桶,里面放着四瓶葡萄酒。
况且原本不喜欢这种酒,后来受周鼎成影响,也喝一些了。不过他还是喜欢喝江南的米酒,烫热了慢慢喝,那才是真正好滋味。当然他也不否认是受了鲁迅的影响,他太喜欢《孔乙己》这篇小说了,孔乙己喝酒的画像他都画了好几幅,这当然是他前世发生的事。
现在虽说已经进入初秋,他还是让人在冰窖里冰着一批葡萄酒,有时会拿一瓶喝两杯。不过他本来就不嗜酒,不像周鼎成,几乎酒壶不离手,整天醉醺醺。
况且挥手让家仆下去,然后对周鼎成道:“你们究竟去哪儿了,都干什么了,现在才回来?”
“哈哈。”周鼎成不理他这茬,而是先起开一瓶酒,把另一瓶扔给小君,两人一齐喝了一大口,然后闭着眼睛品着滋味。
“嗯,就是这个味儿,真是想念好久了。”周鼎成陶醉地喃喃道。
况且索性也不问了,反正两个人平安回来了,这也就足够了,至于他们去了哪里,都干了什么,他的兴趣也不是很大,既然他们有意卖关子,就让他们自己捂着盖着的陶醉去吧。
“哎,奇了怪了,我们英国公府里怎么没有这种酒?”小君品了半天,也是很陶醉的样子,然后开口说道。
“不可能,这是每年皇上颁赐给功臣的,每人都有份,英国公府里只会比这里多,不会比这里少。”况且道。
“真的没有,要不下次你带一瓶过去给夫人看,让她给你说到底有没有。”小君道。
“不用,要是真的没有,一会你走时,我送你一箱带回去。”况且很大方地道。
府里没人喝这种酒,一向都是在仓库里堆着落灰,不过这也好,酒的储藏年份久了,味道也更为醇厚。
“嗯,多谢。”小君又喝了一大口,含含糊糊道。
况且看着这两人,只是微笑,他知道这两个混蛋是有意掉他的胃口,他偏偏不肯上当,就不开口问他们,就看谁的耐心好了。
“明天是你结婚的日子吧?”周鼎成已经喝进去一瓶了,又起开一瓶。
“嗯,你们怎么知道的?”况且倒是纳闷了,神算也没有这么准的吧。
结婚的日子是他们走后一段时间,陈慕沙和他才商定的。原定是中秋节,也就是今天,可是回头却想起,这天也是乡试的第三场考试,这样的话,文宾注定参加不了。他毕竟还没有东坡兄弟当年的名气,当年东坡生病,宋朝为此改变了进士考试的日期,这在科举史上也是独一份。
于是婚期顺延一天,用况且的话来说就是十五的月亮十六圆,这样更好。陈慕沙听了大笑。
“当然是你们的人说的,我们这一路上都跟他们通消息的。”小君笑道。
小君更像是品酒的,虽然拿着一整瓶酒有些吓人,实际却是一口一口的喝,不像周鼎成纯粹就是鲸吞。他是知道这里酒多,随便怎么喝都喝不光,才敞开了喝的,原来得到的那些酒也是浅斟低酌,细水长流。
“我们的人?海内的还是海外的?”况且问道。
“都有。”小君点头答应。
“哦,行。既然两位平安回来,这四瓶酒就算给你们接风洗尘了,然后小君兄赶紧回英国公府里安慰国公夫人吧,她可是发狠了,你再不回来,她可就要拿我先顶着了。”况且道。
“真的?”小君哈哈笑了起来。
“这还有假,夫人可是说得出做得到的。”况且苦笑。
“嗯,这我相信,不过,兄弟我不是瞧不起你,就你这身子骨伺候夫人还是差远了。”小君上下打量着况且道。
“不至于吧?”
况且有些不信,他可是在这儿都快被人当种马用了,却被小君瞧不起。
“你不信?要不哪天试试,我完全不介意。”小君笑道。
“别,我介意,介意的狠。君子决不夺人所好。”况且赶紧敬谢不敏,他宁可不要这方面的“好名声”,也绝不敢招惹英国公夫人。虽然他看着小君绝不比自己强壮,却知道小君不为人知的本事多着呢。
“小君兄可是有嫪毐之能啊。”周鼎成看着小君笑了起来。
“嫪毐之能?那岂不是说夫人就是秦太后复生了?”况且失笑起来。
“差不多吧,所以才说你不行。”小君得意地笑了。
“佩服,佩服,小弟自愧不如。”况且赶紧认输。
正说着,萧妮儿忽然推门进来,大叫道:“大哥,你怎么才回来啊?”
“哈哈,是妹子,我回来的不正好吗,赶上他明天结婚。”周鼎成道。
“你都跑哪儿去了?”萧妮儿坐在周鼎成身边,急切地打量着他问道,根本不看小君。
小君只是耸耸肩,也不以自己被当作透明人介意。
“我?嗨,一言难尽啊,这次可真是跑的太远了,差一点下海了。”周鼎成道。
“下海了?你们……你们去了福州?”况且恍然大悟过来,指着这两人叫道。
“当然,怎么了这种表情,没必要吧,福州又不是龙潭虎穴,也不是吃人的地方,就不许我们去玩玩?”小君轻松道。
“你们真去了福州?”况且还有些不敢相信。
“福州不是那个什么郑家的老巢吗?”萧妮儿也想了起来。
“就是啊,正因为是郑家老巢,我们才去的,不然请我们都不去。”小君洋洋自得道。
“那……你们没遇到什么危险吧?”萧妮儿也紧张起来。
虽然明明看着两人都毫发无损地坐在这里喝酒,萧妮儿的心还是好紧张。
“危险那是对别人说的,我们兄弟过去,那就是一马平川。”小君仰躺在太师椅上,自我陶醉地道。
“别卖关子了,快点说,你们怎么去福州了,去那里做什么?”
况且也紧张起来,福州对一般人而言的确不算险地,但是对朝廷方面的人和他们的对头来说,就是必死之地,魏国公若是不带上一万精兵绝不敢深入这地方。那里的确可以谓之山高皇帝远,对朝廷的概念很模糊,本地宗派势力极强,对外界十分戒备。
第六百九十四章 巨额银票祝大婚
郑家此次虽然元气大伤,凭借数十年积累的底蕴,尚能苟延残喘,其中一个重要原因,是海盗联盟不允许别的势力插手福州的海上事务,他们可以自相争夺、残杀,却不许别人来分一杯羹。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此次君王组织是打击郑家的主体,却也未能上岸杀进福州,就是不想打破这种平衡。
朝廷在福州的威权有限,而且是跟郑家等八大联盟之间有不成文的默契,朝廷不管他们海上走私贩运的事,他们也不骚扰朝廷的商船,只是征收一部分过路费。
朝廷对此也只能捏着鼻子承认既成事实,不然海上通道就会被截断,朝廷的财政在很大程度上还要依赖海外的白银,不然货币流通领域就会出现银荒,而后就是钱荒,接下来米荒、帛荒形成连锁反应。货币是一国财经之本,一旦流通失衡,米、绢帛这些实物货币就会被人囤积居奇,从中牟取暴利,生活用品尤其是粮食的短缺,很快会导致朝廷政局动荡。
后人往往责怪明清使用白银做主要流通货币,而中国又很少有银矿,其实这并不是朝廷的选择,而是货币市场自然形成的,朝廷根本无力扭转这一局面。
秦汉时,主要流通货币为铜币,那时候朝廷开采矿山,然后铸造铜币,由于铜的产量不足,也大量铸造铁钱,可是还是不够使用,就不得不大量使用实物货币,主要是米、绢帛、布匹、食盐等,这些在市场上都属于真金白银。
直至南北朝、隋唐时期,绢帛依然具有坚挺的货币功能,那时候皇上赐予大臣,也往往赐予绢帛,所谓束帛是也。束帛就是织布机上下机的完整的绢帛,未经剪裁的,犹如一刀纸,如果剪开,就变成人们常说的四开、八开、十六开和三十二开了。
五代以后,禅僧开始使用茶叶来提神,由此茶叶进入人们的日常生活中,原本茶叶只是作为中药材使用的,却在禅僧的大力倡导下,成为士大夫乃至普通大众都喜欢的饮料,后来游牧民族因为食肉,需要浓茶助消化,慢慢也成了习惯,茶叶、盐、铁都成为游牧民族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东西,中原政权就开始用茶叶、盐、铁换取游牧民族的马匹,茶马古道因此产生,茶叶进而成为实物货币之一。
明朝时给盐商的盐引就代表着金钱,一引代表多少斤食盐,盐商必须向户部交钱购买盐引,这实则就是实物货币的一种体现。
在民间市场上,盐也是非常坚挺的货币,几乎可以换到一切物质,当然用时要小心,若是被人安上个贩私盐的帽子,脑袋就得搬家了。
明朝开国,朱元璋想出一个妙计,用纸币来代替一切货币,印制大明宝钞的纸张总不会缺乏吧,要多少有多少。为此他采用最强硬的推行措施,有敢不接受大明宝钞或者不使用大明宝钞的人一律斩首。朝廷官员从一品乃至八品官员大部分也是用大明宝钞来付薪俸,少部分用米和盐,这些是维持这些官员最基本的生活必需品。这就是明朝官员薪俸的折色制,这里很复杂,限于篇幅,不详细叙述了。
可惜无论朱元璋怎样强硬、严厉,依然抵不过货币市场的威力,慢慢大家都选择各种办法来弃用大明宝钞,哪怕使用最基本的实物货币,甚至最简单的物物交易,大明宝钞也就日甚一日的贬值下去,到了仁宗、宣宗年代,大明宝钞也就跟蒋委员长的金圆券同样下场。
金圆券要了蒋氏政权半条命,却只是让大明王朝的一种货币失效,并不是大明宝钞比金圆券强多少,不过是大明王朝在洪武、永乐两朝还是磐石般坚固,既无内忧,也无大的外患,虽然永乐七平安南、六扫漠北,打的都是强弱悬殊的仗,对大明王朝只是产生了财政上的一时困难,并没有汉武帝时期天下疲弊的现象。
明朝仁、宣两朝以后,白银流量不断增多,就是因为朝廷跟奥斯曼帝国、欧洲各国开始大量的贸易往来,以中国的瓷器、丝绸、茶叶换取欧洲的白银,当然也有黄金钻石这些更昂贵的稀有物。正是这些大量流入的白银才支撑起大明帝国的货币流通市场,中国也因此得了个瓷器王国的美誉。
中国不仅白银少,黄金矿也不多。世界上的黄金和钻石大部分都出自非洲,南非的金矿金含量一般都在百分之九十以上,开采出来有的都不用再提纯,直接就可以加工成各种黄金首饰制品,钻石就更不用说了,非洲的钻石一直是世界钻石市场最主要的来源,可惜都被狗日的大英帝国抢先下手霸占了。
好在中国也用自己的优势,用瓷器、茶叶、丝绸换取了欧洲大部分的白银,钻石自然也不少,说起来也不算吃亏,在中国比较普通的瓷器和茶叶到了欧洲就成了昂贵品,只有王室、贵族才能买得起,英国王室贵族都喝茶,一般人却只能喝咖啡,就因为茶叶太昂贵了。他们喝茶喜欢加糖,也是因为当时贩运到欧洲的茶叶跟卖给塞外游牧民族的一样,都是茶叶末制成的茶砖,有苦又涩,只能加糖,后来虽然最好的红茶也贩运到了欧洲,这种不良习惯却已经形成了,他们只能喝苦涩的浓茶,品不到茶叶的各种甘香。
至于俄罗斯人喝茶,那是跟蒙古人学的,他们原本就是被蒙古人征服的奴隶。金庸的《天龙八部》里天山童姥残酷制御手下的办法,就是征服了俄罗斯的金帐汗国对待俄罗斯贵族的办法,来进贡时,被痛打一顿皮鞭,用皮靴踩脸,狠狠羞辱一顿,这些贵族反而高兴的欢天喜地,又可以继续活下去了,如果不打你不骂你,那就说明对你的贡品不满意,回去等着整个族群被蒙古铁骑踏成肉泥吧。
当然,那时候还没有俄罗斯这个整体民族,只是莫斯科公国附近的大小民族,这里只是为了方便这样称呼。但后来的俄罗斯民族也就是以莫斯科为基础慢慢兼并周围大小民族后形成的,最后形成跟蒙古人一样残暴凶狠的沙皇帝国,可惜世界已经不是成吉思汗那个年代了,沙皇帝国也就无法重现成吉思汗帝国的荣光。话说俄罗斯民族构成中最基本的民族还是罗斯民族,大清时称之为罗刹,英语则为russia。
那时候的蒙古人可是被欧洲视为噩梦,称之为上帝的皮鞭。成吉思汗也就成为欧洲人脑子里永远挥之不去的阴影,却又成为他们永远膜拜的对象,这可能就应了那句话:既然反抗不了被强奸,那就享受吧。
欧洲人对待成吉思汗的态度就是这样,跟中国人完全相反,中国人对成吉思汗的评价就是一句:只识弯弓射大雕。
那意思是,本领大没文化。
二战时的希特勒就是梦想成为欧洲大地上的成吉思汗,日本人则是想做海上的成吉思汗,可惜都只不过是梦想。
扯远了,回归正题。
周鼎成和小君讲了他们两个的历险经过,听得况且和萧妮儿目瞪口呆。
这两个家伙竟然跟着郑家人一路深入到了福州,最后悄悄潜入郑家祖宅,把郑家的仓库给洗劫了。
“别说我们贪啊,本来不想这么做的,只是我有两个对头也跟着郑家的人进入福州,我们只是为了除掉那两个家伙。”小君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就是,要不是为了那两个人,我们也不会冒这个风险,其实有小君兄在,福州根本就不是什么险地,我们随便溜达着进去,又随便溜达着出来。”周鼎成嘻嘻笑道。
“你们居然把人家仓库给端了,吞得下那么多东西么?”况且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了。
“也没有,一般的东西我们还真看不上,金条银锭子的好几排我们都没动,你和周大人不是喜欢名画古董吗,我们也就冲着这些下手了。”小君笑道。
“那郑浩渺兄弟呢?怎么样了?”况且问道。
“当然回到老家了,你不是说放过他们吗,我们也就没动手。再说他们在你们的人保护下,我们想动手也不方便。”小君不无埋怨道。
况且明白,小君所谓保护的人自然就是指那些向他来请示过的海外势力,他们保护郑家兄弟只是为了跟海盗联盟的条约能够执行,至于其中的内情他也不是很清楚。
“况且兄,你明天就要大婚了,我也无以为敬,这些东西是从郑浩渺身上弄来的,借花献佛吧。”小君从怀里拿出一个大荷包,打开后是厚厚一大叠银票。
“这是什么啊?”况且看着一大叠银票愣住了。
“银票啊,你不认识?整整一百三十五万两,都是乾通、四通钱庄的。”小君笑道。
“这是你得来的,还是你收着吧,我又不缺银子。”况且推辞不要。
“别啊,这就是为你才下手的,不然我要这些累赘干什么,你不缺银子,我更不缺,我要是想弄钱,天底下财富任我攫取。”小君嘻嘻笑道。
第六百九十五章 《蒙娜丽莎》亮瞎了
况且还想推辞,周鼎成笑道:“你还是收下吧,你现在可是有两个家要养的,就算你能赚钱,不做别的了,光行医赚钱还是画画为生啊。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再说了,你以后还有那么多手下呢,你手里没钱,指挥人谁听你的啊?”
“我的手下?”况且有些晕。
“就是那两批人啊,我说你的那些手下是不是一伙的?一伙就是以那个什么慕容前辈为首的,还有她那个小徒弟,非要杀郑家兄弟,说是你的命令。一伙拦着不让杀,还非要保护他们,也说是你的命令,最后他们倒是谈妥了,把郑家兄弟送回福州境内,就各自回去了。”小君道。
“慕容前辈也去了,还有她那个徒弟?”况且有些激动。
“你激动什么啊,我可告诉你,别吃着碗里看着盆里的,更不要想在她身上打什么歪主意。”周鼎成严重警告道。
“我打什么主意啊,就是觉得那个丫头很神秘的样子。”况且又想到那个戴着面纱,里面还戴着不知多少层面具的小姑娘,当初人家可是保护过他的,尽管比他还小。
“这家伙就不是什么好人,妹子,我可早就跟你说过的,你是不是也跟他在一起,上了他的当了。”周鼎成问萧妮儿。
“是又怎么样,要你管。”萧妮儿没好气道。
周鼎成碰了一鼻子灰,只好讪讪道:“我也没管啊,就是跟你说明这件事而已。你们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我管得了吗?”
萧妮儿笑道:“你放心吧,他才没有那心思呢,这满府里漂亮丫头多了,他看都不多看一眼的,弄得那些丫头一个个都跟没魂似的。”
“就是,情这东西最难说了,只要钟情了,美色什么的都是浮云。”小君仰面感慨道。
况且跟萧妮儿相视而笑,知道这是他在感慨自己跟英国公夫人的钟情呢,这两人的确是钟情啊,不由得你不服。
“那些人不是我的手下,人家只是保护我的。”况且又回到这个话题。
周鼎成笑道:“我也不知是不是,反正只要你发出命令,他们就会执行,这还不说明问题吗?”
“就是,贵组织的水太深、太混,我们是弄不明白了。不过将来你要使用这些人,手上没钱是绝对不行的,这些钱够不够都难说。”小君道。
况且想想还是收下了,他虽然不认为勤王派还有海外的君王组织这两批人都是自己的手下,他也不敢这么自大,不过手里多些钱总是好的。
他不好意思收也是因为钱太多了,收下了颇有贪财之嫌。
一百多万两银子啊,周文宾家里全部家当加在一块估计也就这个数目吧。
周鼎成笑道:“你不是常跟我说,当年后汉光武帝就是凭借粮食征服了天下的吗,现在咱们就得靠银子了,有钱能使鬼推磨,银子在手,天下我有。”
况且点头,这倒不是假的,只要不是像沈万三那么点背,又碰上明太祖朱元璋这么个天底下头号不讲理的人,有钱能使鬼推磨还真不是虚话。
“光说话了,我给你们弄点吃的吧。”萧妮儿说道。
小君哈哈笑道:“怎么样,有了银子就有吃的了,咱们坐了这么半天,可是一丝菜叶都没见到啊。”
萧妮儿脸一红,啐道:“去死吧,人妖。”
周鼎成却是想笑又不敢笑的样子。
萧妮儿当然没有见钱眼开的意思,恰恰相反,是听他们说起银子的事有些不想听了,就要去给他们张罗菜去,至于人妖是萧妮儿给小君起的外号,意思是说他是人中妖怪,没有后世人妖的含义,后世的人妖在明清时被称为娈童或者相公,是专供男人消费的男色。若是供女人消费的男色则为面首,即所谓小白脸、小鲜肉是也。
而在美国,小鲜肉则是监狱里使用的,含义更为不雅。
萧妮儿回去到叫人去厨房安排酒席,好在二府的厨房昼夜都有人值班,火是从来不熄的,不用时也是保持微火,随时可以加大火烹制菜肴,食材也都时刻备好,这种规定自然没什么必要,不过是老规矩罢了。
须臾,一桌子酒菜上来,为了快也大多是熟食,各种卤肉装上几盘子,然后就是青菜豆苗之类,倒是有一大碗西湖莼菜汤引起小君和周鼎成的胃口,两人大口喝起来。
“我说你能不能不跟我们摆侯爵府老爷的谱儿,也陪我们吃一些。”小君看着一旁坐着不动的况且,埋怨道。
况且笑骂了一句,也只好动筷子,随便吃些,酒是大口的喝。
“哎,不是有螃蟹吗,怎么没拿上来?”况且吃了两口,忽然想了起来,就问萧妮儿。
萧妮儿不忿道:“谁让他说我见钱眼开来着,不给他们吃。”
周鼎成忙笑道:“妹子,我可没说你,给我拿两只吧,不给他吃就是。”
小君脖子一梗:“稀罕,谁家没有?”
况且只是笑,这两人跟萧妮儿早就混熟了,笑骂打闹的混无顾忌,他也只能看着笑。萧妮儿这才又叫人提了一大桶肥美的螃蟹上来。
中秋赏月时节,正是螃蟹肥美的时候,适合持蟹大嚼。况且只是因为明天就是婚期,没这个心思,也就懒得一个个剥来吃,这东西还非得亲手剥吃起来才有滋味。
小君和周鼎成根本不嫌麻烦,也不吃菜了,一边喝酒,一边剥螃蟹吃。不一会儿两人吃的满嘴都是油膏。
“对了,你们洗劫郑家仓库都得了什么?”况且又想到这茬了。
“哼,我就说嘛,还是要等你忍不住问出来。”小君得意地大笑起来。
况且一怔,倒是没想到小君在这儿等着他呢,他还真不是特别想知道,只是好奇而已。
“一会儿拿给你看,都是好东西啊。”周鼎成剥开一条蟹腿,大口吃着,说着。
况且也就不问了,闲着没事,也提起一个螃蟹剥着吃。
此时,一个家人忽然在门外禀告,说是有周府大少爷派来的人送来一张条子。
况且马上出去,接过条子,看见是文宾的字迹,上面只有两个字:中了。
他会心一笑,明白文宾是什么意思,就是说他猜中了考试题目的事,而不是说自己已经中举。
“是文宾的条子?”周鼎成停下手问道。
他可是周文宾的叔叔,对文宾自然关心,回来的路上,更是灌满了脑子的关于这次乡试的议论,只是他也明白,文宾是场外才子,下了场可能还不如那些没有多大名气,却笔头快捷的人,对他中举也是不抱多大希望。
“嗯,是文宾的条子。”况且把那张字条给周鼎成看。
“中了,中什么了?”周鼎成看了感觉有些糊涂。
“当然是说中举了,文宾这次可能高中了。”况且笑道。
“高中?怎么可能,除非拿他平时的文章去考。”周鼎成倒是无意间说对了。
“我哪儿知道,文宾既然这样说,一定有他的道理在,也许这次的题目正好是他擅长的吧。”况且也只好这样解释。
“真的,这小子命这么好?”周鼎成当然是很开心。
他是没有功名的人,所以一辈子只能当个抄写圣旨公文的中书,其实就是书画博士,他虽说不在乎这个,却也知道功名对于一个读书人何等重要,不像他大半还是个江湖人。
“哈哈,老周,那就先恭喜了。”小君不关心这个,只是这些天真跟周鼎成处出感情来了,也为他高兴。
“要是真中了当然是值得庆贺的事,不过这种事凭感觉是不靠谱的。”周鼎成又闷头吃起螃蟹来,以为真是文宾自己的感觉呢。
“文宾真的要中啊,难怪丝丝姐特地跑来问你。”萧妮儿也高兴起来。
况且这次猜中题目的事连萧妮儿都没敢说,实在是事情太过重大,不得不小心又小心,谨慎再谨慎。
周鼎成和小君倒是真能吃,一大木桶的螃蟹两个人风卷残云,况且不过陪着他们吃了一只,葡萄酒也每人喝了八瓶,这才觉得酒足饭饱,其余的菜肴倒是几乎没动。
“好了,这就算是先喝你的一顿喜酒了。”小君捂着腹部乐道。
“明天你不来?”况且讶然问道。
“这个……还得看国公夫人的安排……有些不好说。”小君有些难为情地道。
“你们不会见面就要大战个三天三夜吧?”况且笑了起来。
“这个……就是难说啊,所以才不确定。”小君也苦笑起来。
萧妮儿也隐约明白了,啐了一口,掩嘴笑了起来。
周鼎成却是无感,笑道:“来,给你看几样好东西,保证你欢喜的要上天啊。”
况且道:“我就那么没出息吗?”
“看看就知道了。”
周鼎成说完,打开他随身背来的那个大包裹,然后从里面抽出一捆捆的卷轴来。
“这是什么?古画?”况且有些坐不住了。
“上眼瞧吧。”周鼎成笑道。
况且打开一个卷轴,一下子懵掉了:这不是达芬奇的《蒙娜丽莎》吗?我靠,亮瞎了。
“这……这从哪儿来的?”
“当然是郑家仓库啊,跟你说,我们对那些金条、银锭的都没动,就是估计你喜欢这个,才把这些都搬来了。”小君得意道。
况且又打开一个卷轴,再次懵掉:还是达芬奇的,不过是《最后的晚餐》。
“你们究竟是洗劫了郑家的仓库,还是打劫了梵蒂冈圣殿?”况且叫了起来。
第六百九十六章 文宾有望中解元
小君和周鼎成都面面相觑,不懂他说的是什么,梵蒂冈是什么钢,亦或者是什么缸?是装水的还是打造刀剑的?
“不懂,不知你在说什么,反正这些都在郑家仓库里堆放着,被小君兄发现了,说是跟你那种古怪的画法很相似,我看也像,就都搬过来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周鼎成道。
“你喜欢不?”小君有些紧张地问。
他们可真就是为了况且才对这些宝贝下手的,还千里迢迢地背回来,要是况且不喜欢,可就赔本了,郑家仓库里好东西多得是,他们都放过了。
“当然喜欢,不是喜欢,是太喜欢了。”
况且叫着,又打开一个卷轴,都是西洋名画,有提香的《乌尔比诺的维纳斯》《酒神与阿里阿得涅》《丘比特与命运之轮》等等。
其他还有拉斐尔、乔托、马萨乔等人的作品,有些人的名字他在西方文艺史上看到过,却没亲眼看到他们的画作,有的只是看到过仿制品或者摄影作品,如果都是真迹那可价值连城啊。
西方文艺复兴时期的作品跟中国晋唐名画哪个更珍贵,还真是没法说的事,对中国人来说,一般都不习惯于欣赏西洋画,而是喜欢中国画,这是历史文化传承和文化氛围造成的。周鼎成也是嗜画如命的人,对这些就兴趣阙如,可是况且前世本来就是主攻西方油画的,这些对他都是可遇不可求的宝贝,已经不是多少金银所能衡量的,再者说来,这些也真都是价值连城的宝物。
“这些画你不留几张?”他问周鼎成道。
“没什么意思,我不感兴趣。不过跟你打个商量,你们侯爵府藏品丰富,这些都给你,你只要把侯爵府的藏品借给我观摩欣赏就行。”周鼎成道。
“没问题,你以后干脆就住这儿吧,那些字画过两天都给你搬到这里来,随便你看多长时间都行,只要别出这府里。”况且道。
他看着这两人,若是不知情者,真以为他们跑到罗马,把教皇的宝库给洗劫了。可是郑家怎么会有这些宝贝的呢?这也奇怪了。
他转念间就明白了,这一定是小偷从梵蒂冈偷出来的,然后低价卖给文物贩子,文物贩子不知想转手卖到哪里去,结果商船被郑家的海盗打劫了。估计郑家也不识货,这才让这些物价宝物在仓库里蒙尘,遇到他也算是得遇明主了。
他心里不免自我陶醉地想着。
“哈哈,这只是老周选的比较看上眼的,这样的东西外面还有一车呢。”小君笑道。
“什么?还有一车?”
况且吓得差点掉在地上,拉起周鼎成急忙出去,亲自去看。
果然,小君和周鼎成是赶着一辆大车回来的,是一辆有篷车,里面放着几口大木箱子,都用铁钉钉死了。
也只有小君的空空手能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查看以后再同样放回去,这一点除了空空道门的高手,再无人能做到的。
他叫人把大车直接赶进府里,把上面的木箱子都轻拿轻放地搬进自己的书房。
他本想叫人把木箱子打开,想想还是先放放吧,再折腾就得一晚上了,明天可就是他的大喜日子,他可不想像王守仁新婚夜跟个道士畅谈一晚,守着一堆名字画过夜。可是他转而忽然想到一点:如果这些著名的画作在明朝已经被打劫了,后世流传的那些名画究竟是真的还是仿品?
如果这样想的话,这些有没有可能是仿品,是假画?
要想鉴定一幅油画的真伪是很难的,不像书法,精于鉴赏的人几乎一眼就能觉察出是不是,仔细检查后就会发现许多破绽,模仿的手段再高也没用。可是中国画就不难造假,张大千还是造假画的行家高手呢,当年少帅都上过他的当,不过少帅没生气,而是欣赏他的才华,进而跟他成为终生好友。
这些是不是假画估计查验不出来了,况且在油画的造诣还没高到那种境界,何况他也没见过原作,根本没法比较,但即便是假画,这些也都具有极高的借鉴价值,收藏价值也不低,世界各国大博物馆的藏品也不乏高仿的名画和古董。
文宾走出考场后,就直接上了车,在车上他给况且写了张纸条,上面只有两个字:中了。然后叫随身小厮马上送到况且那里。
他压制着内心的激动回到家里,家里的人都出来迎接,尽管事先也都听说了大少爷这次中的希望渺茫,却还是喜气洋洋,毕竟是下场了,下场就有希望,自古没有场外的状元,这才是至理名言。
“预祝大少爷高中。”
“预祝大少爷金榜题名,连中三元。”
……
家人们祝福的话都不要本钱地随口说了出来,倒也的确不需要本钱,动动嘴皮子就行了。
文宾心情极佳,一边走一边回应着:“好,好好,好好好,等中了给大家发赏钱。”
家人们最喜欢听这句话了,都鼓掌表示完全赞成。
回到内宅,丫环们照例也是莺莺燕燕地恭贺声不断,文宾也都回应着。进了书房,见只有丝丝跟进来,他回头一把抱住丝丝,在她耳边低声叫道:“中了,况且真的猜中了,我也一定能中。”
丝丝也紧紧抱住他:“知道,知道的,我把你那篇文章给况且看了,你在考场里答的也是一模一样的吧?”
“当然,也来不及修改啊。”
文宾的确想改动一下,不是为了规避嫌疑,而是想更上一层楼,可是想了几遍,还是没有下手处,誊抄完文章之后,他又审读了一遍,不禁佩服起自己写文章的水平,已经达到了一字不能减,一字也不能增的境界。当然这只是他的自我欣赏,若是到了文章圣手那里,必然会挑出一些瑕疵来。
文宾兴奋地抱着丝丝转了几个圈,丝丝忙叫道:“停,停,晕了晕了,受不了。”
“我要去找况且去。”文宾把丝丝放下来,忽然说道。
“今天别去了,况且还有话让我告诉你呢。”丝丝说道。
丝丝把况且让她转告的话重新复述了一遍,若是被考官怀疑泄题,应该如何如何应对。
“嗯,我在场中也考虑这些了,只是没有他考虑的这么详细。只是我现在还是感觉像在梦里,你告诉我,我是不是在做梦。”文宾激动地说道。
“我告诉你谁告诉我啊,现在见到你,我都不确定是不是在梦里呢。”丝丝跟他一样的表情。
文宾想了一下,大步走出去,招手叫来两个丫环:“你们告诉我,我是不是在做梦啊?”
“您梦什么啊?大少爷,您没事吧?”丫环都吓得不轻。
她们听说有的学子在考完试后陷入神志不清的状态中,甚至有人发疯了,至于发傻、发呆那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大少爷不会也那样吧。
“我没事,就是想确定我是在现实里还是在梦里?”文宾又问道。
“大少爷,您现在不是在做梦,又没睡觉,怎么会做梦啊。”丫环答道。
丝丝出来笑道:“好了,你们别管这些了。”她挥手叫丫环们退走。
“明天就是况且跟石榴的婚礼,咱们得去参加,先把这事放一放,我觉得咱们的礼物是不是少了些啊?”丝丝跟他商量。
文宾想了想,苦笑道:“这么大的情分,多少礼物也嫌轻啊,算了,以后慢慢补偿吧,这时候了去哪儿准备礼物?”
丝丝也苦笑道:“我也是这样想的,所以才问你,以为你有高招呢。”
文宾道:“我又不是况且,有什么高招。”
“对了,况且说咱们在你放榜那天办婚礼最好,双喜临门,你看怎么样?”丝丝问道。
“这个,太匆忙了,那天一定是宾客盈门,跟婚礼一起办肯定忙不过来,干脆等这次的事消停一些,然后再办喜事,好饭也不能一口都吃了。”文宾想想不妥。
“嗯,还是你想的周全,这次一定能中吧?”丝丝看着文宾问道。
“这要是还不中,我就把笔折断了老老实实经商吧,也不担这才子的虚名了。”文宾这是心里话。假如自己平日里精心做的文章还比不过别人在考场中的临场发挥,那真就彻底熄了他科举的念头。
“那能不能中解元呢?”丝丝忽然冒出一个大胆之极的想法,
“这个……就不敢肯定了,只能说有希望吧。”
文宾在考场中真还没考虑过能不能中解元的事,解元在他心目中太高远了,怎么看也像是可望而不可即的目标。不过经丝丝一提,好像还真有那么一丝希望。
“不过,还是别中解元吧,若是这样动静就太大了,难说会不会有后患。”周文宾想了想,不禁打个了寒战。
“你胆子没那么小吧,就算给人知道了又如何?又没人泄露题目给咱们,况且当时也只是临时灵光闪现。”丝丝笑话他道。
“是啊,咱们这是借了况且的光了,我感觉他可能是有大气运大洪福的人。天大的难事,到他那里都能顺理成章。”文宾道。
“你啊占到便宜就夸起他了,当时谁差点要跟况且绝交的。”丝丝笑道。
“这个……能不能就别提了,当时也是为了秋香嘛。”文宾有些不好意思道。
第六百九十七章 况且迎亲现盛况
当时况且极力撮合唐伯虎和秋香两人在一起,文宾怕秋香被况且设计到坑里,差一点说出要跟况且绝交的狠话,不过过后两人关系也就恢复原样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我这样说不是没道理的,你想他给咱们出个涮羊肉的主意,咱们就赚了大钱,现在他又给我随便出个题目,我就可能中举,原本根本就是无望的。”文宾正色道。
“那是当然,我从来没怀疑过这个,能娶到石榴的人会是一般人吗?小王爷可是惦记了多少年都没得到手,现在的江南第一美人也是他的房中人了,而且是二姑娘倒贴。”丝丝笑道。
“看来咱们以后得跟他绑定了,跟着他就有福气上身,就会鸿运高照。”文宾有些激动地道。
“那是一定的,你不这样做,我也会这样做,再说了,石榴跟他在一起,我们想跟他们分开也不可能。”
丝丝对这一点从来没有过一丝怀疑和想法,因为这本来是不用想的事。
翌日,况且的婚礼如期举行,这次没有任何波澜,一切都跟事先排演好的一样,这更让况且觉得自己像个演员,而不是新郎官。
娶石榴是早已定下来的事,虽说中间出现郑家婚变、左羚怀孕和遇险等诸多未曾料到的事情,但他娶石榴为妻的初衷从未动摇过。
这段时间来,他和石榴朝夕相处,也颇有些丝丝所说的“老夫老妻”的感觉。
这是种很奇怪的感觉,明明还没有结婚,却好像已经在一起很长时间了,激情也有许多转化为温情,更有一种很莫名的血缘上的联系。
他不知道这是种什么感觉,以前听丝丝说起她和文宾的感情,现在想来,倒是颇有几分相似。
早上起来,他就骑着一匹高头大马前去迎亲,路线是早已规划好的,沿途都有王府和侯爵府的卫士或明或暗的保护着,应天府并没有人去请,也派出不少公差捕快在沿途街道上巡逻。戒备是必要的,若是郑家事件再度上演,南京城可能就无法消停了。
唐伯虎、文征明、文宾等人跟着况且一起去迎亲,四大才子齐聚,堪称明星迎亲队伍,沿途有不少路人、住户驻足观望,也都议论纷纷。
文宾过来后,一句关于考试的话也没说,两人只是相视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
况且的新居在国子监附近,离玄武湖不远,他没向一般的迎亲队伍那样,选择在城里绕个大圈子,来展示迎亲队伍的喜庆气氛,而是尽可能低调处理。
到了国子监附近,不少太学生都出来观看,他们早听说了,况且娶亲后马上就要进入国子监,而且是孟老夫子的亲传弟子,这可是国子监里很少有的殊荣。孟梵君已多年不收弟子了,当然,整个国子监出来的学生都是他的学生,但这一点跟亲传弟子还是有很大的差别,就像这次乡试的总裁官和新中举人的关系差不多。
“恭祝大师兄新婚大喜。”
国子监门口悬挂了长条贺幅,一条红绸子上写着这几个大字,横幅两头还都挂着红绫做的牡丹花,寓意新娘子国色天香,这倒是恰如其分。
这个大师兄的称谓倒是让况且哭笑不得,感觉自己就是坐在马上的猴哥。多亏不是二师兄,否则就惨了。
况且不明白,估计是孟梵君的那些弟子们早就从国子监毕业了,自己现在就是孟老夫子唯一的弟子,以孟老夫子的地位之尊崇,自己才能有幸得到大师兄的美名。
“看,那不是唐伯虎吗?可惜不能上前跟他要一幅春宫图。”一个二十出头的太学生看见唐伯虎,不禁嗟叹道。
“得了,你看的那些春宫根本就不是唐大才子的亲笔,人家画的都非常艺术,哪像你看的那些画粗俗不堪。”旁边一人鄙视道。
“怎么会?下面落款可是唐伯虎啊。”此人不服气,争辩道。
“这一点就错了不是,唐伯虎的作品落款都是唐寅,没有落款唐伯虎的,仿他的画的人故意落款唐伯虎就是留下一点回旋余地,只能骗你这样的外行,懂行的一看便知,所以唐大才子才不去计较,不然你以为那么多假画,唐大才子真的就会置之不理?”
“这话就说对了,你没看现在就没人敢伪造文大才子和况大师兄的书法吗,那就是不敢,说起来唐大才子还是很宽容的啊。”旁边又一人说道。
“得了,书法怎么假冒啊,画虽然难,却容易仿,不会被一眼看穿,假冒的书法一看就看出来了,谁买啊?”先前那人冷笑道。
“不能假冒?前几个月南京城不是满大街都在卖况大师兄的那幅诗稿吗,是什么来着的,我还记得是况大师兄咏史的大作。”
况且耳尖,虽然距这几人距离有些远,这些话还是自动飘进耳朵里,他心里暗笑,若是这些人知道他也是假冒别人的,又当作何感想。
这首诗因为大家以为是他借咏史暗示郑家的事,所以并没有像那首木兰辞那样掀起一片狂潮,一是有所顾忌,毕竟郑家在国子监里也还是有不少人。二者人们对于情感还是从心底认同,对咏史则差了许多,大家都以为他是在感怀贺若弼渡江平陈的史事,这对南京的人来说也是感慨万千,毕竟是南京被攻克的事,作为南京人,脸面也没有光彩。
这种感觉很奇怪,毕竟贺若弼平陈那是隋朝时的事,跟现在的南京人毫无关系,陈国的遗老遗少就算还有后人活着,对陈国也不会有任何感觉了,但是南京人对自己的城市被攻克还是感觉不舒服。
这就像襄阳城的人一样,当年襄阳城在元蒙大军的猛攻下坚守五十多年,最后只是被回回大炮攻破了城墙,才不得不投降,然而现在的襄阳人想到那时候的事,还是会热血沸腾,感觉与有荣焉。
这就是每个城市的历史,无论过了多少年,依然鲜活地存在于每个人的记忆中,并影响着每个人的感情。
这或许就是凝聚力吧,国家有国家的凝聚力,一个城市也自有其凝聚力。当凝聚力土崩瓦解时,即便守着长江这道天险,一样是摧枯拉朽般的倒台。
“你这还没进国子监的大门呢,怎么就成大师兄了?”唐伯虎看着横幅,笑了起来。
“我也不知道,估计是沾了老夫子的光吧。”况且笑道。
“文宾那你就是二师兄了?”文征明问道。
况且暗自笑了起来,文宾丰神俊朗,跟二师兄的形象可是差着十万八千里呢。
文宾虽然也进入国子监,却没能拜在孟梵君门下,据说因为此事练达宁专程拜访过孟梵君,最后也未能如愿。孟梵君把况且收入门下,不仅是看中他的才华,也是因为他是陈氏理学未来的掌门人。
自己的门人将来执掌一派理学门庭,哪怕以孟梵君的地位,也会心有所动,尤其是陈慕沙把这一点当作况且进入南京国子监的首要条件,也不由他不答应。
文宾笑道:“我不知道排哪了,二师兄是不可能了,二十师兄恐怕都当不上,只要别是小老弟就行了。”
文宾是拜在一个元老门下,也是江南有名的鸿儒。
此时,迎亲队伍来到国子监的大门前,国子监的人还公推出一个善祷善颂的人拦住况且的马头,开始高唱颂词。
况且只好下马恭听,他倒是没想到国子监会来这一手,而且看上去应该是太学生们自发组织的,不然应该会有元老级的人物出现。
他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只是不停拱手致谢,并向四方作揖行礼。
好在后面还有专门负责婚礼礼仪的人,经验丰富,对各种情况都有应急措施,当下不少人从一辆车里端出几簸箕的红包来,给周围的人发放,里面的银子都是五两的银锭子,原本是为了应付城里几大国公府的下人或者六部衙门里的差人拦路贺喜的,毕竟这可是发点小财的好机会,只要上前说几句好话,就能到手一个红包,这钱来的太容易了,而且还能沾点喜气,图个吉利。
古时大婚这天,就是银子遭难的日子,家里都要摆流水席,来者皆可入席,任何人拿一副蜡烛来贺喜,就能堂而皇之地上去吃酒,当然你如果连蜡烛钱都想省,也不是不可以,只要到场贺喜,一样可以混入其中,结果跟那些送大礼的人吃的都是一样的东西。
当然,显贵富贾家里办喜事必然会设门槛,不然的话,估计整个城里的人都会去凑热闹,再有钱也架不住满城人的祸害,几天的流水喜筵,估计也会大伤元气。
“小意思,一点心意。”
“这是喜钱,请大家收下,大家同喜。”
主持礼仪的人一边散发喜钱,还得面带笑容,还得不停地说些感谢的话,好像人家收下红包是给他面子似的。五两银子其实也不算少了,吃一顿鱼刺燕窝席都够了。可是,在这时候,送人钱还巴不得别人赶紧收下,这就是游戏规则,谁也不能破坏。
况且跟在主持人身后,机械地一遍遍重复着那人说过的吉利话,他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新鲜词句了。
第六百九十八章 嘉靖密旨护新郎
太学生们一个个乐呵呵收下红包,家境清寒的人固然高兴,可以解决一个月的生活费了,就是家资富有的人也喜欢,毕竟这钱可是带着喜庆的,而且是况且大婚的喜钱,回去得收藏起来,保留这份喜气。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在下宁城,还望大师兄以后多多关照。”那位善祷善颂的人躬身行礼道。
“彼此,彼此,多谢。”况且也躬身回礼道。
周围有不少人借机围住唐伯虎和文征明,也有跟文宾套交情的,一时间场面热闹非凡,大家都是喜气洋洋。
“文宾兄,这次一定高中了吧?”有人问道。
“这个谁知道啊,我要是大宗师的弟子就好了。”文宾笑了起来。
“咦,大宗师不是已经放话收您做弟子了吗?”
这些太学生果然消息灵通,礼部侍郎陈以学的确当众说过要收文宾当弟子,这是在文宾没有中举的前提下,要是中举,就自动成为陈以学的门生了。
“有这事?”文宾直接懵逼了。
“怎么没有,这可是大宗师昨天说的。”那人笑道。
旁边几个人七嘴八舌证明的确有这件事情。
这事也是孟梵君回来后随口说起来的,消息却如野火燎原一般,迅速传遍整个国子监,不过消息在外面传的并不多,毕竟只是一天时间,但这个消息太重要了,在文人圈子里一下子就传遍了。
文宾没想到自己随口一句话竟然成真的了,不过这也无所谓的事了,此次乡试他必定中举,成为陈以学的弟子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文宾,你这可是水涨船高啊,已经有了一个南京按察使的老师,现在又要有一个侍郎老师了。”文征明笑道。
他们都知道文宾是下定决心走仕途的,有侍郎级的高官当老师,对他以后的仕途自然大有好处。
况且听到后没有丝毫反应,这事早在他意料中,根本不足为奇。
“大师兄,您何时跨进我们这道大门啊?”宁城指着后面的国子监大门问道。
“乡试放榜后吧。”况且道。
这事他已经决定了,乡试放榜后,便同新科举人周文宾携手进入国子监读书。
“好,等大师兄进入这道大门时,我们再恭迎大师兄入学。”宁城笑道。
况且吓了一跳,他可享受不起如此高昂的仪式,就这一会儿工夫,已经送出去几百两银子,太学生们是想他再来“派送”一次。
出门前,司仪让他准备了一千两银子的红包,这还是给下人和沿途贺喜的差人预备的,另外 就是给石榴家里的仆役、丫环们准备的赏钱,若是不够还得现包红包。
迎亲车队继续行进,不少人都露出羡慕的目光,且不说这迎亲队伍堪称明星豪华级别,迎亲的轿子也是贵族家里特有的步辇打造而成。
武城侯府提供的步辇,已经许多年没用了,当年还是武城侯结婚迎亲时用过一回,之后就放在仓库里,虽说豪华,平时也没人用它,毕竟出入太显眼了,有炫富得瑟之嫌疑,贵族家庭一般都会回避,没有那个必要。
这种步辇不是所有家庭能够享用的,必须够级别才行,若是滥用被人告发,衙门就得抓人,明朝时对级别规格的限制极其严厉,僭越者将受法律严惩。
“做人不当如是乎?”
“彼可取而代之也。”
身后传来两个人的议论声,况且听到后吓了一跳:国子监又出项羽、刘邦了?
尽管况且和陈慕沙都决意低调,却还是没能如愿。
沿途,英国公府、荣国公府(国师道衍的后人,非贾府也)、定国公府、几大侯爵府等当朝贵胄都在各条街上贺喜,规格跟国子监一样,打着横幅,然后上来贺喜,这些国公府的当家人都在况且的新居等着新娘子到来,他们当然不会在街头贺喜,但街头贺喜的表达方式却万万不可少。
定国公府在北京,留在南京的只是他们的分支,若论当朝恩泽之厚,没人敢跟定国公府相比,这是永乐年代留下的传统,连永乐时期的文武两途的第一功臣英国公府和荣国公府都略逊一筹。
定国公府的始祖是徐达的儿子、当年魏国公徐辉祖的弟弟徐增寿。这哥俩挺有意思,哥哥徐辉祖誓死保卫建文帝的法统地位,弟弟徐增寿却背叛了建文帝,暗中把消息传递给造反的朱棣,建文帝知道后不忍杀他,只是把他软禁在宫里。待永乐大军进入南京城后,被激怒的建文帝才亲手斩了徐增寿。
朱棣登基后封徐增寿的儿子为定国公,徐家因此成为明朝仅有的一府双国公的家族。《红楼梦》中的荣、宁二府就是按照魏、定两个国公府的规制沿袭而来,只不过容、宁二府较之魏国公、定国公两府的恩遇那是天差地别了。魏国公府和定国公府属于世袭罔替,与国休戚与共,荣、宁二府却是按照一般的世袭法例,每过一代就顺降一级,到了贾赦那里,只不过是个小小的镇国中尉了,再过两代,就会成为平民,贾政逼宝二爷读书无非是想通过科举再度振兴家族,未必都是迂腐之论。
道衍在永乐年间只是侯爵,并没有封公,还是仁宗继位后,感于道衍多少年的保护之恩,才破例追封道衍为王,他的后人就一直承袭国公爵位。
况且看到英国公府摆下的巨大长条桌案后笑了,桌案后面居然是小君在主持。
“哈哈,你这家伙也结婚了,要不要我传你两手秘技?”小君果然一张口就没好话。
“你的那些秘诀还是留着自己用吧,哪里见得了阳光?”况且冷哼道。
“此言差矣,你不见我如此专一嘛,女人不在多,而在精……”小君居然腆着脸谈起他的女人经。
况且直接上手,捂住了他没遮拦的大嘴巴,若任他说下去,不知道会冒出什么荤话来呢。
此次中山王府并没有在街上贺喜,一应人马已经在况且家里聚齐,充当婆家人的角色。魏国公夫妻临时客串一把况且的父母,不过魏国公夫人是石榴的干娘,若按此论,应该是娘家人才是,可是况且没有长辈,他们也只能暂时调换角色了。
魏国公决定扮演角色不是因为陈慕沙,而是接到了嘉靖帝的密旨,让他监护况且一家。
监护是历朝历代都有的事,而且都是由皇上派近侍或者重臣驻留要保护的人家,防止受保护的人年幼被人欺负,或因家事繁复料理不来等等。
况且此次给嘉靖帝出的药方大收奇效,嘉靖帝自然要保护好况且,以防自己再次发病。
武城侯听说魏国公要扮演这个角色,跑去跟魏国公大吵一顿,说若是监护况且也应该由武城侯府来执行,况且现在的身份是武城侯的弟弟,根本不用外人操这份闲心。
魏国公听他咆哮完后,只是微微一笑,拿出了嘉靖帝的手诏,武城侯看过后马上熄火,掉头回去了。
这道手诏倒是让国公夫人对况且刮目相看,不再觉得况且处处不如自己儿子了,虽然还是觉得自己的儿子才是全国年轻人中最英俊潇洒、最有涵养、最有学识……后面省略一百个最。不过,既然皇上都如此重视,况且也不至于配不上她的干女儿石榴,于是乎心里上巨大的失衡感有所减弱。
长话短说,况且一路接受各大贵族门第的贺喜,也是一路撒钱过去,当然这些贵族门第也都送了一笔大礼,堆放在况且新居的大厅里,沿途要钱的不过是贵族门第的管家下人等等,即便如此,况且预备的钱也已经少了大半,不得不在沿途的一个钱庄又兑换了一千两银票,临时包的红包放在已经空了的一辆车里。
况且对此倒是不心疼,他可是昨天才收下小君送的一百多万两银子的大礼,怎么撒钱都撒得起。
一千两银子大约什么概念呢,在当时的南京城可以买一套一般的内外三进的房子,况且这一路撒出的喜钱应该够买一套豪宅了。
到了玄武湖中心岛,又是一套套的礼仪,场面热闹,银子狂撒,车里的银子告罄,石榴也顺利上了花轿。
“天啊,石榴这花轿上的太不容易了。”唐伯虎仰天长叹,险些落泪。
大家想起郑家引发的那场剧烈婚变,不禁感慨万千。
秋香跟唐伯虎婚前虽然变化万千,最后却是顺利成婚,没有任何波折。丝丝跟文宾更不用说,两人至今没有结婚只是为了等况且和石榴而已。
陈慕沙这里也是客人盈庭,不少人都选择在这里,而不是到况且的新居那里,自然时借机巴结陈慕沙。
他们觉得陈慕沙仅有石榴一女,嫁出去后一定心里空虚,在这里陪伴他才是最好的选择,这当然也没错。
看到有人陪在老夫子身边,况且和石榴觉得安心了些,不管这些人目的如何,总是一件好事。陈慕沙在岛上专门安排了筵席,招待留下的客人。他一向很少宴请宾客,这些人能在这里被宴请也都感觉是一种殊荣。
“文宾,考试怎么样,还是有中的希望吧?”石榴头上蒙着红盖头,依然问文宾道。
“这个等放榜后才能知道,不过托你们二位的喜气,感觉应该能中。”文宾大笑道。
“好啊,要是我们的喜气真有这效果,等你中进士时我们再结婚一次。”石榴道。
“好,这个主意好,就这样说定了。”文宾大笑。
第六百九十九章 国公夫妇扮公婆
旁边人听了也都跟着大笑。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笑石榴已经上了花轿,全然没有一般新娘子的娇羞,更看不出对新婚的恐惧,反而言笑自若,还有心思关心文宾乡试的事。
况且心里一笑,他可是知道,石榴这样正说明了她心中的紧张,只是她排解压力的方式有些特别。不过,她说再结一次婚,这倒不是开玩笑,她还真能做出来。
“走了,新娘子起轿了。”唐伯虎见石榴的陪嫁丫环家人都齐了,嫁妆也都装好了,不待司仪开口,就大声吆喝起来。
迎亲的队伍转向归程,人马比来时多了一倍还多。
石榴陪嫁的丫环共有八人,中年管家婆有两人,外宅仆役小子门房等共有六十人。外加内外宅的厨师马夫十人,共有八十人。
唐伯虎等人看了也是直嘬牙花子,这些人可都得况且养着啊,石榴的嫁妆再丰厚,也顶不了几年。他们哪里知道,就在昨天况且的家底之丰厚已经超越了苏州超级大户周府,操这份心显然是多余了。
接下来就是继续按照婚礼的套路进行了,这的确是套路,上至天子皇太子下至贩夫走卒,只要结婚都有其固定的仪轨,必须一步步按照套路来,不过地位越高,仪式越复杂,人也就越像演员,或者说变成木偶。
况且的父亲不在这里,由魏国公夫妇暂时客串父母的角色,接受夫妻二人一拜,拜天地、拜父母、夫妻对拜,三拜之后新娘子就进入洞房了。
到了里面,就有丝丝秋香等人陪着石榴,石榴也干脆把盖头拿下来,她嫌太气闷了,反正这里外人进不来,今天想要闹洞房的人注定失望了,魏国公府的人把内宅把守得水泄不通,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国公大人,新娘子不是国公夫人的干女儿吗?你们应该是娘家人啊,怎么又代表男方父母啊?”礼部一个司官笑着问道。
石榴是魏国公夫人的干女儿,这事在南京上层几乎人人皆知,不是什么秘密。
“皇上命我监护况且的家里,他父亲不在此地,我就当仁不让了。”魏国公笑道。
“什么,皇上命令的?”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
魏国公也不想隐瞒这个消息,他就是要借这个时机公开宣布:谁敢在南京城跟况且过不去,就是跟中山王府过不去,有了皇上的手诏,他可以堂而皇之的替况且挡灾,若谁有不满,自己跟皇上说去。
大厅里坐着的都是各国公府、侯爵府的人,再就是南京六部三寺的堂官,连练达宁都只能屈居末座,文宾的父亲等富商、缙绅、名流都只能在外围坐着。
好在大厅宽阔,足以容纳下这许多人,不然就得有一半的人到外面落座了。
“难怪这次大宗师想收况且为门生都未能如愿啊,难道皇上自己想收门生?”南京吏部尚书半认真半开玩笑道。
“皇上的心思我辈就无法揣测了。”魏国公淡淡笑道。
这位尚书说的还真不错,皇上若是直接越过乡试、会试、殿试三大环节,赐况且进士出身,他可不真就成了皇上的门生了吗?
英国公夫人看着况且,心里也是纳闷,不知况且什么时候搭上皇上这根线了,不过最近皇上身体状况不明,此刻搭上皇上是福是祸还真不好断定。
定国公府在南京的分支当家人笑道:“此次况且小兄弟为皇上圣体康健立下大功,皇上自然恩宠有加了。”
定国公是京城里最得宠的人,定国公府的消息也是最灵通的,这番话倒是让大家都明白了皇上何以对况且有此殊遇,先前还都以为是因为陈慕沙的关系。
定国公也正是抢先一步知道了嘉靖帝给魏国公手诏的事,这才急令在南京的分支到场祝贺,否则以定国公的骄横跋扈,决不至于把况且放在眼里,起码不会到现场来贺喜。
话题涉及到嘉靖帝的身体状况,所有人都紧张起来,这是朝廷中最大的忌讳,讨论皇上的生死、阳寿,那是大逆不道的灭门之罪。若是皇上不在场,也没人敢在公开场合祝福皇上万寿无疆,因为那就得罪了太子,将来的小鞋紧成什么样,可以尽情想象,反正不比大逆不道好多少。所以,皇上的健康问题,只能当作是瓷器店里的大象,视而不见就是了。
“况且小兄弟年少有为,非但是大才子,还是神医啊。”南京礼部尚书打了个哈哈说道,岔开了这个话题。
“况小兄弟,大婚之后空闲了,我订的那幅画可以着手了吧?”吏部司官马上把话题扯得更远了。
此言一出,其他几个订画的司官也都纷纷追问起来,这个场合问这个本来是不适当的,此时却是再适当不过了,大家心里都有数。
况且只好打着哈哈,逐个回答马上、马上,至于这个马上是多少时间他自己都不知道。他不是敷衍,而是明白这些人问话的真正意图并不在画像上,只是要摆脱适才的尴尬,替上官们解围。
魏国公冷眼看着这些人,心里暗暗发笑,一个个假模假式的样子,让人作呕。
在嘉靖帝和太子之间,魏国公向来是不偏不倚,不像陈慕沙,多少有点偏向嘉靖帝,哪怕他最好的朋友张居正现在是全力辅佐太子,他也依然不改初衷。
陈慕沙跟嘉靖帝的真实关系,知道的人只有魏国公一个人,其余没人知道嘉靖帝跟陈慕沙有多年的通信关系,所有的信件都是由魏国公亲手转交,决不假手他人,连国公夫人和小王爷都不知情,遑论别人。
一般人都认为皇上只是对陈慕沙寄予甚重,毕竟陈慕沙是一派理学宗师,这种待遇也是正常,所以陈慕沙虽然一向隐居,深居简出,但只要他愿意,还是有能力左右相当大的政局变化。这也是被变相贬谪流放到南京的政要们千方百计巴结陈慕沙的原因,谁都想找到一条直通皇上的快捷路线,好被招回到政治中心北京去。
现在大家基本都知道了其中的奥妙,再看着挨桌赔笑脸给这些国公、侯爵、尚书侍郎大人们敬茶的况且,心里都有不忍之心,却也不敢说什么。
今上忌讳最多,给他治病绝不是令人羡慕的事,相反倒是让人视为畏途。
在上层圈子里流传着一则故事,说是嘉靖帝一次生病,让御医为他诊脉,御医跪在龙床前为皇上诊脉后,无意间看到皇上的影子映射在地上,就随口说了一句:皇上的身影在地上。
嘉靖帝大喜,起来后命人重赏御医,说道,我的影子在地上,此病决然无碍矣。因此拒绝服药,不知何故身体居然真的康复了。
御医回家后却大病数月,他是被吓的,要是当时随口说出皇上的影子在地下,估计没等出宫门,脑袋就搬家了,一个诅咒圣上的罪名是妥妥的按在头上了,都不用扣。地上地下其实是一个意思,只是说话者随口说出而已。
知道此事的人都嗟叹不已,什么叫伴君如伴虎,这就是最好的诠释。
明朝诸帝中,建文、嘉靖都是最难伺候的人,身边的人动辄得咎,而宦官内臣受制御也最严。相反狠人朱元璋只是待文武大臣严酷无比,待身边的人反而恩厚,当年他的儿子分封到陕西当秦王,朱元璋特地把自己的厨师赏赐给他。
路上,秦王嫌厨师的饭菜不可口,就用鞭子鞭打厨师,朱元璋知道后,特地写信严责秦王,告诉他自己待大将从来不姑息,对文臣更不用说,可是这名厨师服侍自己多年,自己却从未说过他一次,何况鞭笞?
秦王虽然暴虐成性,却知道乃父比他更狠,连忙上奏章请罪,此事才算罢了,此后更是待这名厨师如祖宗。
朱棣凡事都效仿朱元璋,以标榜自己的“正统”地位,不过他对武将还是极为宽厚,只是对文臣才跟朱元璋一样,对身边的近侍也是极好,内臣跋扈放纵其实就是从永乐朝开始的,到宣宗时养成,到英宗时终于出了王振弄权的大祸,以致土木堡一战,明军六十万精锐尽失,明朝元气大伤,到嘉靖年间才渐渐恢复过来,可是许多弊端却已经形成了。
小王爷此时也在一个角落坐着,身边站着几个女护卫。
他看着四处敬茶赔笑脸的况且,心里舒服极了。他知道况且最恨的就是这种虚假的应酬,而看着况且受苦受难,他心里就住不住的高兴。
当然这只是在一定的限度内,如果超过一定限度,他就会毫不犹豫地跟况且同甘共苦。比如上次左家扣押了左羚,况且大怒失控,小王爷马上决定全力支持况且,还主动提出事后给他担责。
国公夫人在几个丫环陪同下走过来,坐在小王爷这一桌上,小王爷赶紧站起来,侍立在母亲身旁。
“你坐着吧,你今天也是客人,这么站着,人家不好应对你。”国公夫人道。
小王爷顺势坐在母亲身边,拉着母亲的手好不亲热。若是魏国公在此,打死他都不敢坐下,更不用说有任何亲密举动了。
第七百章 魏国公监护况且
国公夫人看了看儿子,叹口气道,“儿啊,石榴已经嫁过来了,你也绝了这个念想吧,赶紧给娘相一个女孩子娶过门来吧。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娘,这个不能怪儿子,都是那个小混蛋害的,儿子喜欢的女孩子都被他抢走了,先是石榴,后来是左姑娘。”小王爷委屈道。
“胡说,石榴的事早就不成了,都是你不肯在心里放下,那个左姑娘的事更是胡说了,你明知道她是奔着况且来的,她成为况且的女人也是理所当然,怎么成了抢你的了?”国公夫人怒其不争。
“娘,我是您的儿子啊,你不会客串了一回况且的娘还真就当真了吧?”小王爷抱怨道。国公夫人还是头一次不为他说话,这令他对况且更为恼怒。
“胡说什么呀,你若不是我儿子,我跟你说这些作甚。明儿个随你在苏州、南京、杭州选你喜欢的女孩子,看还有哪个人敢跟你抢,若是有人敢抢,娘替你出头。”国公夫人说完,起身进入内宅看石榴去了。
小王爷摸摸头,看看左右,好没来由地受娘一顿训斥,他这是招谁惹谁了?
坐在附近几个桌子上的人都暗暗发笑,他们也都是贵族子弟,跟小王爷也都走得很近,知道事由的来龙去脉。
“世兄,听说杭州有位胡小姐,真的是美貌绝伦,被称作西施再世,师兄不要错过了,不妨去杭州游玩一趟,顺便把胡小姐娶回来,也好遂了夫人的心愿。”一个定国公府的公子哥笑道。
“是啊,不过在下听说常熟有位赵小姐那可是闭月羞花,天上的鸟儿看见她 都扑棱扑棱往下掉……”
“那是长得美啊,还是长得太丑啊,把天上的鸟儿都吓得不会飞了?”上一位还没说完,就被邻近的一个促狭子弟截住话头笑道。
“当然是美啊,你这是怎么说话呢,有人丑的能把天上的鸟儿吓得掉下来吗?”
“那你听说过有人美的能让天上的鸟儿扑棱扑棱往下掉吗?石榴小姐够美了吧,她所到之处,天上的鸟儿往下掉过吗?那位左小姐号称江南第一美女,什么时候闭月羞花了?”
这两位呛了起来。
“扯你们的蛋去吧,要是真有这等好事,你们早就苍蝇闻见血一般扑上去了,还会留给我?”小王爷倒是清醒地明白这几位的德行,根本不上当。
好在这一圈都是贵族子弟,任他们讥讽嘲笑,倒是没人理会。
唐伯虎、文宾、文征明也都帮着况且招待这些大佬们,大佬们也都喜欢这几位才子,文宾又是刚参加了乡试,不少人也问他考试的情况,文宾只好一一含糊应对。
练达宁没有问文宾,他看到题目后,就认为本来没希望的文宾就应该绝望了,这等脑筋急转弯的命题作文完全是文宾的弱项,败北也是正常事,所以他根本就不想去问。
他现在还震惊于刚刚听到的消息,皇上竟然命令魏国公监护况且,按照后世的说法,就是监护人。皇上的这道命令包含的内容实在是太复杂了。
问题来了,这消息居然连他的大靠山师相徐阶都不知道,不然的话徐师不至于一点风声都不透露给他。
练达宁有自己的想法,没有把此事看成凶兆,相反他很明白,太子那里也在极力争取况且和陈慕沙,不然张居正也就不会抢先把况且揽入幕府的名单里了。他心里并不责怪况且对他保密,相反倒是很感激,知道皇上的病情就如同面临一道危险的深渊。
窥见渊中鱼者不祥。
可以想见,皇上对待况且,决不会像对待御医那样行事,一定得在病重的时候才会用这张王牌,不然也就没必要让魏国公监护况且,而是早就把他征召到宫里去了。
其实嘉靖帝本想征召况且进宫,只是被陈慕沙和魏国公千方百计的给挡掉了。
依照练达宁的设想,嘉靖帝若是在病重的时候启用况且,况且就不会有危险,治好了病固然是大功一件,治不好,皇上也就龙体归天了。太子继位决不会责罚况且,说不定暗地里还会有封赏,皇家无亲,这种事是外人绝难以体会到的。
他心里已经在打着腹稿,准备回去后火速给徐师发信,把这消息尽快报告给老师,徐阶应该能从这件事里想法取得最大的利益。至于怎样做,他并不清楚,只是一种朦胧的感觉,官场上的纵横捭阖,他跟老师相比,还是天差地远。
他虽说已经站在陈慕沙这一边,不过老师作为在任首辅,对他来说仍然是最大的保护伞。
“况且,来,坐下歇会儿,不用这么挨个敬茶敬酒的,都不是外人,各位大人,下官说得对吧?”练达宁举手招呼况且笑道。
“就是,况小兄弟,你自便吧,今天可是你的大喜日子,精力得省着晚上用,不要浪费在我们这些人身上。”定国公府的当家人笑道。
大厅里发出一阵哄堂大笑,接着一个个七嘴八舌地劝况且赶紧歇着,不用理会他们,不用一个个招呼,他们自己会照顾自己,身边也都带着仆役丫环。
英国公夫人最为干脆,直接过去把况且拉走,坐在自己的桌上,然后笑道:“练大人,你早该发话了,怎么现在才说,还有小徐子,你不是监护况且的吗,这是怎么监护的,累坏了他怎么办,皇上非得拿你问罪。”
魏国公微微一笑,不和她斗嘴,练达宁也是选择了闭嘴,没人敢跟泼辣的英国公夫人斗嘴。在朝廷里,最得宠的除了定国公府,也就是中山王府、英国公府、荣国公府、沐王府这几家了。侯爵行列里,最得宠的无疑就是武城侯府。
“小心些他,他可能是保护你,也可能是监视你,防止你逃跑。”英国公夫人附在况且耳边说道。
况且苦笑一下,这事他从一开始就已经想明白了,所谓监护,本来也就有监视的含义,其义不言自明。他并不感到委屈,老师现在还被软禁在玄武湖中心岛,他被人监视又有什么稀奇的。启用魏国公监护他,已经是最好的待遇了,估计皇上也是不想做得太明显,不然就是别的大臣或者镇守太监来监护他了。
一般来说,皇上派人监护大臣家里,用的都是身边的心腹太监。
“你不用怕,万一有事就想法逃到我那里。”英国公夫人又附耳道。
况且感激地点点头,真要有事他当然不会逃到英国公府里,那跟自投罗网没区别,英国公府也不是化外之地,皇上的手分分钟就能伸进去,真要逃,除了海外没别的选择。但英国公夫人敢说这种话,足见其流露的是真心真情。
周边的人见英国公夫人跟况且附耳交谈,并不怀疑有他,都以为英国公夫人在教授况且晚上如何行事呢,这种事向来是由父母教给新郎新娘,况且的父亲既然不在,客串爹的魏国公当然不会教他这些,英国公夫人倒是最佳人选。
练达宁则把文宾叫到自己桌上,也不问他乡试的事,而是告诉他大宗师陈以学要收他入门墙的事,文宾则只能诺诺。“别灰心,这一科我本来就是让你下场体验一下,有了亲身体会,以后再写文章就能按照场中气氛来写了。”
文宾唯唯。
“对了,此次乡试的题目也太怪了,真不知皇上为何出如此生僻的题目。”南京礼部左侍郎笑着说道。
“这或许是穷极思变吧,皇上深通易理,或许正想用这种方法提醒一下天下读书人,不要墨守成规。”礼部尚书急忙道。
在公开场合质疑皇上的做法,这明显不是明智之举,礼部尚书此话就是为了救场。
英国公夫人笑着对况且道:“对了,这次考试的题目你也知道了,要是你下场,应该能做得很好吧?”
况且笑道:“我也不行,索性躲了,干脆不下场,也就不用丢人了。”
“况小兄弟,你这话就不对了,自古无场外的状元,不下场是永远不能在科举上扬名四海的。”定国公府的当家人笑道。
定国公府此次是打定主意要跟况且搞好关系,定国公在北京也有密信过来,所以这里的当家人才会如此卖力表现。
其他国公、侯爵府的人都暗中鄙夷他的做法,平时定国公府仰仗朝廷特殊恩典,最为倨傲,在学识涵养各方面却又表现最差,只知一味的声色犬马、纵情享受,僭越规则的事也时有发生,不要说朝廷大臣,就是这些国公、侯爵们都看不下去,可惜这是永乐朝一直延续下来的规矩,没人能改变。
况且对定国公府的当家人微微一笑,意示受教。
“况且,下一科不许再规避了,你既然入了国子监,你在科考上的事也就代表我国子监的声名体面,我可是要靠你给我挣颜面呢。”孟梵君忽然发声道。
况且苦笑点头,如果实在躲不过,那就下场考一把就是。今天都当了一天的木偶,也不在乎在那个狭窄的号房里当三天的囚徒了。
况且现在是江南两个老夫子的弟子,这等殊荣让那些贵族子弟羡慕嫉妒得一塌糊涂,他们之中有不少人想拜入陈慕沙门下,竟无一人能如愿,也有一些人现在就在国子监读书,深知道若被孟梵君收入门下,等于是人生中了大奖,可惜大奖与他们无缘。
第七百零一章 阅卷官挑灯夜战
况且对这样的大奖并无感怀,曾经沧海了,也就不会为这等事心生什么感慨。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无论从哪个方面说,陈慕沙的地位都要比孟梵君高得多。
乡试的话题一打开就收不住了,一些人开始问孟梵君这次国子监的太学生在乡试中大约的成就如何。
孟梵君也只能含糊作答,没有哪一届乡试的结果像这次这样无法预测,以往只要看到题目,国子监的教授们大致就知道他们送入场中的学子能有几人中举,名次排在哪个位置,基本上很少有猜错的,这次却完全蒙掉了,不敢猜测。
此时,忽然有人匆忙走进,在练达宁和孟梵君两人耳边低语几句,两人都霍然脸色大变,急忙站起身向外走去。
大家看着这两人的神色突变,大为讶异,连魏国公都深为不解。今天这个日子难道又要有什么乱子?
练达宁过来在魏国公耳边低声道:“是大宗师衙门有大事发生,请我们过去。”
“嗯,那你们赶紧去吧。”魏国公听说是大宗师那里有请,知道拦不住,也就放行了。
况且跟文宾互相看了一眼,心里都明白了:多半是文宾的事“东窗事发”了。
昨天最后一场考试完后,所有阅卷的人立即进入最紧张的阅卷模式。
阅卷的人共分十七个房间,每个阅卷官或者请来阅卷的大儒就是房官,也就是他们取中的举人的房师。
房师一词就是由此而来。
所有卷子都平均摊开在十七个房官手里,每个房官也都有自己的助手,更不用说仆役杂役了。房间都挂上帘子,所以房官也有帘官之称。
蒲松龄终生科举之路坎坷无比,最恨的也就是这些房官,称他们为瞎眼人。即便在他名满天下后,下场乡试也是名落孙山,只能以一个廪生的功名含恨离世。
那些房官们其实也很冤枉,考卷都是糊名的,谁知道哪个是你的啊,要是知道,哪个房官都会毫不吝惜地取他做举人,可惜根本没法知道。
《聊斋志异》被称为那时候的才子书,不要说一般的文人,就是当时的文坛盟主礼部尚书都为之心动,想要花巨资买过来,充作自己的作品,蒲松龄却坚决不答应。
纪晓岚作《阅微草堂笔记》其实就是为了挑战《聊斋志异》,纪晓岚的一个儿子也是蒲松龄的超级粉丝。
若论文辞典雅,叙事手法精湛,《阅微草堂笔记》并不亚于《聊斋志异》,可是蒲松龄是用笔锋蘸着自己的心头血书写的《聊斋志异》,这一点是精神品格境界都很平庸的纪晓岚没法相比的,两部作品因此失去了可比性。
这倒不是贬低《阅微草堂笔记》,如果不拿《聊斋志异》做比较,它仍然算得上非常典雅的笔记类小说志文,至少比袁枚的《子不语》强大不少。
这就是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凡事就怕比较嘛。
十七房阅卷官挑灯夜战,每人手边都是浓茶点心,有的人手边甚至还有酒,当然不用担心有人喝醉了,每个人都无比珍视自己被选中充当阅卷官的这份荣誉,决不会搞砸了。
陈以学悠闲地坐在外边的大厅里,由南京的几个要员陪同着,品茗聊天,他作为总裁官,主要是在最后的名次上把关,或者在一些房官们无法在几个卷子中做取舍时,由他做最后裁断,总裁也就是总裁断的意思,如果把乡试当作一场比赛,总裁也就是总裁判。
“这次的新贵人不知都是哪些学子,考前做的那些估量是全都作废了。”一个南京的要员叹息道。
“这种事很正常,要是每届总能让外边的人猜出来,要我辈何用?”陈以学现在心态已经恢复正常,也不觉得这次的题目出偏了,反而觉得这是皇上的英明之举。
经过一夜奋战,近一万张卷子已经被粗略浏览了一遍,这次房官的阅卷强度反而不大,许多人都跑题了,自然被房官打记号后扔到了一边,可怜这些人就成了名落孙山的不幸者。
还有两千多份卷子至少没有离题太远,还有进一步斟酌研判的机会。
此时一个房官忽然尖叫起来,声音之大所有人都被吓了一跳。
“老梁这是怎么了?犯癫痫了不成。”一个房官大声笑起来。
尖叫的这名房官名叫梁跃亭,乃是山东泰州府知府。
他捏着一张卷子跑出来,大声叫道:“来来来,我这儿可是发现奇才了,奇文共欣赏,你们快看看。”
十七房考官都跟着跑了出来,他们的助手也尾随其后,这也是阅卷时的一景,只要某一房发现好文章,就会显宝似的拿出来给大家看,房官们一旦发现一篇好文章也会跟中了大奖一样兴奋。
“你们读读这篇文章,绝对是宿儒级的,了不得。”梁跃亭大叫道。
几个房官都是精神一振,一夜多的疲倦困倦也消失大半,都过来凑近了看这篇文章。
他们凭借丰富的阅卷能力,只要扫上几眼,一篇文章的好坏立马了然于胸。
“嗯,的确是难得一见的好文章,这是谁的?”一个房官问道。
“你傻了,现在还没拆封呢,你问我,我问谁?”梁跃亭笑道。
“我真是看文章看傻了。”此人摸摸头,自己也笑了,这等低级错误也是房官们经常犯的,往往一兴奋就忘了糊名制。
必须等所有文章都评定完毕,名次也列好后,才能拆开糊住姓名的卷头,那时候才能知道哪张卷子是哪个人的。然后由总裁官亲手书写榜单,庆祝乡试圆满成功。
“嗯,的确是好,我那房里也发现几篇好文章,可是若论构思之精巧,立论之准确,文字之典雅,不逮此篇远矣。老梁,你这可是挖到宝了,难不成解元要出自你这房了?”又一个房官笑道。
十七房也都暗自较量,比赛谁发现的好文章多,那个房里出的举子多,名次高等等,这些虽然有一定的概率,因为卷子是平均分摊到各房的,各房都会有好坏文章出现,最后哪个房里的好文章多,只有天知道,可是他们就喜欢比较这个。有时还会因为各房里挑出的好文章最后的名次之争弄得脸红脖子粗的,平时的交情到了此时全没用了。
“哈哈哈,我看有希望啊。”梁跃亭倒是不含蓄,扬着手里的卷子得意道。
他们这一阵闹腾惊动了外面正闭目养神的陈以学,他也急忙过来看看是怎么回事,其实不管哪一房发掘出了好文章,他都会高兴。
“大人。”
“陈大人。”
房官们看到陈以学过来,都纷纷点头致意。
“老梁,你挖到宝了?”陈以学兴奋地问道。
“大人,您看看这篇文章,反正是我这房里的头名了。不要说这次题目生僻,难以出好文章,就是在往届乡试里,也难得看到这等奇文啊。”梁跃亭依然兴奋不已。
“老夫瞧瞧。”
陈以学还有些不信,不是信不过梁跃亭的品行,而是这时候每个房官都争相夸耀自己发掘出的好文章,自然就有浮夸之嫌。
陈以学看上几眼,先是点头赞叹,然后脸色有些难看了,他从头逐字逐句地仔细读着,越是读脸色越难看。
“大人,怎么了?”
聚拢在他身边的人们都不明所以,却也都感觉有些大事不妙了。
“这……不像是考场里临时做出来的文章吧?你们也都法眼高明,你们再仔细读读。”陈以学声音有些发颤。
“这……”
几个房官赶紧仔细读了一遍,果然都看出问题了。
他们不是眼光学识比陈以学差的太远,而是兴奋之余没有仔细研读,这一仔细研读就发现问题了,这等好文章绝对是平日里苦心构思精心推敲出来的,绝不可能是在考场中临时构思写就。
虽然东晋的大才子袁豹可以倚马万言,文不加点,挥手写就一篇绝世奇文,但袁豹历史上也只有一个,哪怕绝世天才苏东坡在考场中做出的文章已经是经典名文,还被选入《古文观止》里,可是跟他平日里精心写出来的文章相比,还是高下立判,差距很是悬殊。
明代历朝的考场文章的范文都被集成《墨选》,相当于后世的《高考作文名篇精选》,可是那只是给考生们参考的,若单论文章,一片经世之作都没有,历科状元的文章跟他们平日里写的文章也是差着一座山头呢。
所有人心中都浮现一层阴影:难道这届乡试的题目泄露了?
这种事以前也发生过,题目外泄,有不少人就先请名家高手写好文章,自己背下来,然后在考场中誊写出来,只要不被发现,中举中进士那是妥妥的。
后来考官们都有了经验,只要有了这种文章出现,基本就寓示着题目外泄了,随后大祸也就不远了。
明朝对科举最为严格,科场舞弊案只要发现一桩,就会不遗余力地严惩,有不少人脑袋要搬家,总裁官、考官们也会有许多倒霉的被贬官甚至流放到边荒,如果有直接责任,被砍头一点都不稀罕。
“大人,怎么办?”所有房官都慌了神,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这件突发事件。
第七百零二章 巡抚衙门乱了套
房官们惊慌失措是有道理的,因为真要是题目外泄,他们都脱不了干系,都要接受朝廷最严格的审查,甚至仕途也就此终止。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拆封,看看是谁的。”陈以学脸色有些吓人。
“大人,还不到拆封的时候,这时候拆封不合规矩吧?”一个房官提醒道。
“老夫是总裁,一切责任由老夫承担。拆封。”
乡试里出现任何问题总裁要负全部责任,随后就是追究直接责任人,也就是房官,还要追究相关责任人,一倒就是一片。
明朝所有大事事情里,只有科举最不惜代价,也是做得最像样的,许多史学家盛赞唐宋的科举制度,其实是有失偏颇。明朝要是事事都能像科举这样认真,国运至少不会比两宋差,甚至会远远超过。
一位伟人曾经说过:世界上的事,怕就怕认真二字。的确如此。
明朝的科举最为公正,最为开明,科场舞弊案也最少,就是因为认真二字,这当然也是因为对舞弊惩罚的力度太大了。
在多位房官的眼皮子底下,卷子被拆封了,露出里面的姓名籍贯:苏州籍学子,周文宾。
练达宁、孟梵君被紧急召到江南巡抚衙门,这里也是陈以学驻节的地方。
“陈大人,出了什么事吗?”练达宁急忙问道。
“你看看这篇文章,这是周文宾的卷子。”陈以学阴沉着脸说道。
练达宁、孟梵君匆匆看了一遍。
孟梵君看过后不解道:“写的非常好啊,这有什么问题?”
“就是写得太好了。”陈以学怒气冲冲道。
“陈大人这是什么话,文章写得好还是罪了?”孟梵君激动起来,语气也很硬。
“老夫子,且莫激动。我明白了,这的确是文宾平日里写的,不可能是在考场里临时构思写出来的。”练达宁看过后却明白了,毕竟文宾是他的弟子,他对文宾的文章最了解。
之所以把孟梵君也叫过来,是因为文宾已经入籍国子监,如果要有什么事的话,必须知会国子监祭酒孟梵君。
“哦。”孟梵君顿时明白了陈以学的言外之意,脸色也暗淡下来。
“练大人,周文宾是你的学生,我原本也是要收他做弟子的,你最了解他,你跟我说实话,有没有他事先知道考试题目的可能?”陈以学面色严峻地问道。
“绝无可能,下官敢以项上人头担保。”这一回轮到练达宁激动起来了。
“练大人先别激动,这事不是小事,万一真有题目泄露的事,我等可是人头不保啊。”陈以学真想大哭一场,好不容易抢到主持南京乡试的差事,怎么就摊上这意外事件了。
“大人是考虑到周文宾的家庭背景吧,他家虽然是皇商,却也没能耐提前弄到皇上亲自出的题目。周家在京城能算个啥,大人应该知道的。”练达宁叹道。
“是否真的题目泄露,我们现在也只是猜测,按理说周家没那个能力做到这一点,可是练大人不觉得这张卷子太蹊跷了吗?”陈以学苦笑道。
陈以学当然不希望出现舞弊案件,万一真是如此,作为总裁官他将大祸难临头,礼部左侍郎的官帽铁定是丢了,然后是贬官还是流放甚至下狱都无法预料。
“诸位再想想,会不会真的出现奇迹了呢?”孟梵君忽然笑道。
陈以学、练达宁都明白所谓奇迹是什么,就是考试的题目恰好是学子平日里做过的,而且做得很好。可是这概率太低了,就相当于随便选个随机号码,然后就中头等奖了,把奖池里的奖金都刮走了。
“若是这样就太好了,老夫谢天谢地啊。”陈以学尽管不相信这种巧合,还是连连拱手。
“陈大人,不如把周文宾找来问问,如果真有舞弊事件,下官绝不敢包庇,即刻拿下。”练达宁果断说道。
陈以学点点头,他倒是不怀疑这一点,真要出了舞弊事件,别说练达宁,就是徐阶也包庇不了,所有被牵连到的人都得倒大霉。
练达宁派人急忙把周文宾叫来了,周文宾早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甫一进江南巡抚衙门还是不免有些紧张。只见诸位房官一个个眼神里都藏着剑,看似无意的背后都憋着一口气,大有一旦他说错一个字,立马上前将其捉拿的意思。
陈以学穿着官服,高高在上地坐着,周文宾见礼之后,他却只拿斜视的目光对着他。
咳嗽几声后,陈以学问道:“周文宾,你如实告诉本官,这张考卷,你的是如何做出来的?”
周文宾压制住心头的紧张,爽快答道:“这题目是弟子早先做过的,所以在考场上只是誊写了一遍。大人看出来了,真是令晚生佩服。”
在场的人尤其是陈以学等三人不禁目瞪口呆,还真是如此,这小子也太幸运了吧,好比谁在自己家后院随便一脚就踢出一块马蹄金,然后再看院子下面就是马蹄金矿。
“你这可是祖坟冒青烟了,而且这青烟不是一般的大。”陈以学摇头苦笑,不知是该信还是不信。
周文宾如果顾左右而言他,则一定是有问题,可是,他做出的是正面回答,看上去神色自然,毫不慌乱。这事儿就难办了,若要定罪于人,总得有证据,毫无凭证,也只能相信当事人的陈述。
押题当然不算违规,没有规定说考生以前做过相同的文章就得黜落。相反,考前每个考生都会练*量的文章写作,都在心里盼着能有一篇押中。后世高考甚至有专门的押题讲座,押来押去自然也有押中的,或者是摸着了边儿,这是概率的必然,只是这种概率极低,考生一般也只是姑妄听之。
有的考生甚至到寺庙里求签,求的就是考试题目,或者找算命先生测算,反正什么招法都用上了,押中的可能性往往是1前面有若干个零。尽管几近于零,毕竟还有微妙的可能性,文宾就是撞上这最微妙的可能性了,所以陈以学才说他家祖坟冒的青烟太大了。
“大人,这不算违规吧?人的运气也是拜老天所赐。”练达宁瞬间就选择了相信文宾,即刻理直气壮的表达了自己的态度。
“命这么好还有什么可说,不过如果整个考场只有你这一例,真就是你命太好,好的绝无仅有了,如果出现两三例,那问题就严重了。请诸位再认真勘验,是否有同类情况。”陈以学这句话还是有道理的,一个周文宾命好可以成立,若干个周文宾出现,必然是一场灾难。
他们说话的当口,所有十七房房官加上助手,全都快速把所有卷子检查一遍,尤其注意那些写的比较好的卷子,有没有那种是平日里写好,考场里誊抄的卷子。卷子的量虽然大,但是筛选一遍并不难,尤其是出了这种事,一个个都神经紧绷,生怕科场舞弊案发生。所有人全力以赴,全神贯注地工作着,粗略检查一遍后,一个房官出来了,面色苍白,一半是吓的,一半是累的。
“大人,可以初步判定,周文宾是唯一一例。”
陈以学以手加额,差点泪奔,这基本就可以排除舞弊案了,虽然还需要继续仔细排查,但这些房官的经验都无比丰富,此事也都牵连到他们的前途官运,谁都不敢马虎从事。
“太好了,告诉大家,今天先这样,所有人休息,今天由本官请客。”陈以学重重出了一口气,神情缓了过来。
“请大人把这份荣耀让给下官如何?”练达宁急忙躬身道。
练达宁也是吓得不轻,不过现在更是高兴的几乎要上天。文宾中举是铁定了,不然也不会引发如此大的震动,他作为地主又是当事人的老师,掏出一些银子请房官喝酒当然是本分。
“好,那就破费练大人了。对了,周文宾,老夫现在可以预先祝贺你了,如果没有太大的意外,你就是新科解元了。祝贺你,新科解元周文宾。”陈以学先是对练达宁,然后又对文宾说道。
“什么?”
文宾只是问了一句,然后脑子里一阵轰鸣,旋即人直挺挺向后倒了下去,他是被瞬间降临的巨大幸福砸晕了。
幸好练达宁有所准备,从后面一把抱住了他。
“新科解元,现在就能断定?”孟梵君也诧异失声。
“所有卷子初步看过了,要是没有舞弊事件,周文宾就是新科解元,要比第二名高出许多,本官现在也倾向于他只是命太好了。”陈以学哈哈笑道,这个结果当然是他最乐见的。
“哈哈哈。好!好!好!”孟梵君也大笑起来,连连赞叹。国子监马上要迎进一个新科解元入学了,再加上况且,可就是名副其实的双喜临门,简直都是白捡来的一般,幸好早就预定了文宾,不然现在想要文宾入学,条件还不知该怎么谈呢,估计不比况且入学的条件差多少,练达宁同样是讨价还价的高手。
练达宁向边上招了招手,他带来了的几个衙役立即上前扶住周文宾退到了一边,这件事情就算告一段落了。
第七百零三章 新科解元晕倒了
乡试本来就请了几个名医坐诊,原本是防止有考生在考场中突发疾病,现在考试虽然完了,但按照惯例,他们也得等乡试全部结束,放榜后才能离开,反正他们是一次性计酬,参加这次乡试一共得到多少报酬,有没有事都一样。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一位名医被马上叫来,只是看了文宾一眼,连脉都没把,拿出一管药膏,在文宾鼻子里挤上一点,一股巨大的呛鼻味道直冲脑门,周文宾马上也就醒了过来。
看来历届乡试这种状况司空见惯了,这些医生也早就有了预案。
“小子,给我镇静些,可别还没中解元就先疯掉了。我跟你老子怎么交代?”练达宁跟在一旁笑着说道,眼角却有泪花闪现。
“对不起,老师,弟子失态了。”
“小子,你这算什么,老夫有四个儿子,倒是巴不得他们都跟你一样失态。可是,他们一个个都很正常,让老夫很无奈啊。”陈以学现在心怀舒畅了,盘查所有卷子后,没有类似的现象,基本就可以破除舞弊案了。自己有这么一个洪福滔天的弟子,自然也是大大的好事。
“这就是新科解元了?”名医也是大感兴趣。
“嗯,只差我把他的名字写在金榜第一的位置上了。”陈以学笑道。
此刻,江南巡抚衙大门被里外三层围得水泄不通,外人没有特殊情况不能进入,就是魏国公不拿着圣旨都进不来,只有陈以学一人能决定放谁进入、放谁出去,在这里,他就是皇上。所以他也不担心现在说出来会泄漏出去。
榜单如果被提前泄露也算舞弊,一样会受到重惩。
“我不是在做梦吧?”文宾虽然醒过来了,还是觉得眼前很朦胧很虚幻,一切都太美好了,完全不像真的。
“哈哈,小子,继续做吧,把这梦做上一辈子。”练达宁哈哈笑道。
文宾被几个衙役扶着坐在一把椅子上,早有仆役送上茶来。见几位大人老师老夫子都站着笑眯眯看着自己,如同研究标本一般,周文宾硬撑着想站起来。
“你好好坐着,你这种情况得好好缓一阵才能恢复正常。”那位名医手按在他肩膀上笑道。
练达宁心里不是一点怀疑没有,他给文宾布置的文章里可没有这个题目,文宾为何突然预先做了这样一篇文章?他了解文宾的心性,根本不喜欢老庄,也不应该想到用儒家思想来诠释老庄。
他当然只会在心里存疑,决不会在这当口问出来,那不是傻了嘛。即便以后,只要文宾自己不说,他也不会问,这种事是没必要刨根问底的。
“我是解元了?怎么可能?”
文宾还是喃喃自语着,他这辈子什么梦都做过,就是没敢做过解元状元梦,他太了解自己了,就是以平日里写的文章来评判,自己也绝无机会中解元状元,居然一次下场就能高中解元。
“傻小子,没什么不可能的,你就是这科的解元了。等放榜后,就回去好好建解元牌坊吧。”陈以学拍了拍手,呵呵笑道。
士子中举后,就可以在家里建牌坊了。若是中了进士状元,就更不得了了,可以在家里建一座宏伟的状元楼。当然你也得有这份财力才行,不行的话,就看当地官府是否肯花钱替你建了,国家也有一份奖金,不过光靠这笔奖金建牌坊,还是过于拮据了一点。
文宾当然不在乎这个,别说解元牌坊、状元楼,就是建个状元庄园周家也能建得起。
解元牌坊这玩意儿不是你有钱就能建的,必须先具备资格,所谓的光宗耀祖就是指这个,牌坊和状元楼的声誉自然可以流传子孙,一个家族出了一个状元,一乡为荣,一县为荣。像文宾中了解元,整个苏州都会为荣,子孙后代更是永世为荣。
此时,忙完手里活的房官和助手们全部跑来观看新科解元,仿佛看一个稀奇动物似的,他们当然也都见惯了解元,不过每次见到,还是会感觉到激动兴奋,一个解元、状元的诞生,简直就像一个奇迹的诞生,先睹为快。
文宾有些难为情,他从来不怯场,可是在如此多的考官面前,还是感觉心里有些发虚,脸上神情也不自然起来。
“哈哈哈,周文宾是吧,你可是出自我这一房,不才梁跃亭,以后就是你的房师了。”梁跃亭最为高兴,握着周文宾的手大声笑道。
旁边的人心里都是一股酸意,这等好事怎么就让梁大胡子给摊上了,怎么就没在自己这一房呢?
所有房官只能把中解元的概率跟自己的福气运气关联起来,自然就只有羡慕嫉妒恨了。
“练大人,老夫子,对不起,事关重大,不得不请你们进来,可是却出不去了,只好等放榜后才能让你们出去。”陈以学笑道。
“陈大人,这地方我可是想进来还进不来呢,我们国子监学子高中解元,我要做见证人,别想轰我出去。”孟梵君笑道。
“就是,能在这里先一步知道新科举子的名单,而不是回头在金榜上才能看到,这可是难得的好机会,没事,我衙门里比较清闲,就在这里观摩举子们的诞生吧。”练达宁也笑道。
两人都是懂规矩的人,此时就算让他们出去也做不到,万一什么人提前泄露了中举的名单,自己要是出去了,就要担这份嫌疑,还不如在这里轻松几天,观看这些房官们阅卷。
练达宁也当过几届乡试的阅卷官,对这里的程序自然格外熟悉。孟梵君倒是没当过,那是他不愿意。
不过,这科国子监参加乡试的太学生不少,他在外面心也是悬着,在这里能提前知道有哪些人中了,倒是一件好事。
文宾更不用说,也被扣在这里了,等放榜后才能让他出去。
对此文宾当然没有意见,他现在哪儿都不想去,唯恐出去之后发觉自己做了一场春秋大梦。他也要等放榜后,看到金榜上自己是第一名,那时心里才能妥帖。
练达宁想要传纸条让外面的酒楼送进酒菜来,文宾急忙过来,悄悄说了两句。练达宁这才醒悟过来,文宾家就开着酒楼呢,而且名气还不小,于是就在纸条上写了文宾家酒楼的名字,让人送到酒楼安排酒菜饭食进来。
当然,这样酒菜的钱就不用练达宁付了,权当是文宾的谢师宴了。
这里乱了一场,况且那里却早已宴开百席,招待南京诸位大佬,有魏国公在此监护倒的确有绝对的震慑力,没人敢生事挑事的,连喝酒都谨慎了三分,防备酒后失德。
文宾、练达宁等久久不归,丝丝在里面也知道了,随后一个家人来报,说是考院里面传出一张条子,要传送酒菜,同时还有条子传出,说是文宾要在那里呆几天,协助一些事情。
丝丝有些坐不住了,赶紧派丫环出来找况且。
“你说不会有事吧?”丝丝紧张得身子都要成弓形了。
“别担心,这是好事,说明文宾是中举了。如果没中,很快就会出来了。”
况且见到文宾的条子,心里就明白了,一定是中了,而且是高中。如果文宾真的因事发给黜落,分分钟就被轰出来了,即便追责,也是应天府的事,而且要以后才会追责,不会在此刻。现在他被扣在里面不让出来,主要是防备泄露里面的消息。
“真的?”
“当然是真的。文宾决不会有事,若说有事一定是大好事。”况且笑道。
“文宾怎么了?”石榴也察觉出有事,蹑手蹑脚地跟着丝丝过来了,藏在外面偷听,此时才突然进来。
“没事,啥事没有,很快就要有大好事了。对了,你赶紧回去把盖头盖上,咱们得装作第一次见到才行。不然没有惊喜兴奋感。”况且说道。
石榴气的飞起一脚踢过来,况且倒是有兴奋惊喜感了,一溜烟跑回外宅了。
“哈哈,你也太威武了吧,一脚把新郎官踢飞了。”丝丝拍手大笑起来。
后面国公夫人带着一群丫环却是看着微笑,丫环们更是嬉笑不已,窃窃私议。她们是发现新娘子不见了,才赶紧出来找人,不料看到了这一幕。
历来新娘子都要坐床,俗称坐福。
拜完天地送入洞房后,就要老实在床上坐一天,饭菜喝水都要由别人喂,自己不能下床,盖头更是坚决不能解开。像石榴这般浑无顾忌的真还找不出几个。
魏国公见况且急急忙忙跑回来,就拉着他到一边问道:“练大人他们有什么消息吗?”
况且就把传回来的消息说了一遍。这消息虽然简单,不过懂得的人还是能大致读懂其中的含义,魏国公听后沉吟不语,当然也猜着了七八分。
“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况且刚从魏国公这里走开,小小王爷就凑过来打听。
“没事,应该是找他们三人求证什么事,那里是什么地方你还不知道,进得去出不来,要出来也得等放榜之后。”况且轻描淡写道。
“你真的不知是什么事?”小王爷紧追不舍。
“真的不知道,那里的消息能泄露出来吗?”况且装得很像回事的样子。
第七百零四章 三才子调侃况且
小王爷想想也是,就是里面真有什么事,况且也不可能知道。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不过找练达宁、孟梵君、周文宾三人求证,具体求证什么事虽然不知道,却一定跟文宾有关。
不仅小王爷关心,在座的人都关心此事,也都纷纷打听,况且也不好推说什么都不知道,只好照实说,练大人在里面传出一张条子要酒菜,同时说明他们三人应召去里面帮助做一些事务等等,这也是实情。
礼部尚书见多识广,对此老到,沉吟一下道;“这是好事情,说明周文宾中举了,若是不中,不会将他留在里面的。”
这个分析跟况且说的情况基本一致。
“真的是这样?”文宾的父亲听到后惊喜地大叫起来。
虽然文宾昨天回去后就说自己可能中,文宾的父亲还是不敢相信,因为先前大家都认为文宾这次是陪练,一点希望没有。
“应该是这样,不然老朽就想不出是什么事了。”礼部尚书沉吟道。
“多谢大人吉言。”文宾父亲赶紧站起来致谢。
“江南才子,果然名下无虚啊。关键时刻一点也不不含糊。”有人慨叹道。
“周翁,你这下可要请客了,要大宴宾客。”一个缙绅笑道。
“当然,当然,若是小儿中了,一定摆十天流水席。”文宾父亲激动起来,坐得都有些不安稳了。
“周伯,您就准备银子吧,文宾中举估计是十拿九稳了。”况且过来笑道。
“托福,托福。银子当然没问题。”文宾父亲的嘴巴笑得合不拢了,当然他还不知道文宾已经是解元了,不然估计到场就会中风。
筵席到了中途,魏国公就把况且叫走了,让他到一个屋子里休息,外面待客的事就不用他露面了。
“你就在这里好好歇着,外面的事以后不用你管了。”魏国公笑道。
唐伯虎、文征明、沈周几个况且最好的朋友也被叫过来陪况且喝酒,小王爷没过来,他还要在外面负责安全保卫,现在魏国公也有意逐步把这些事交给他来处理。
不仅他负责外围的事,周鼎成也一直在外面监视着,他还是不放心这些王府卫士,到处检查漏洞,好像真有人想要暗杀况且似的。
况且并不知道这些,知道也管不了,他今天就是个被人牵着转的木偶。
“我说兄弟,你可悠着点,晚上还得卖力干活呢。”
唐伯虎看况且一口喝干一碗女儿红,急忙笑着劝道。
况且笑了,晚上可没他什么事,石榴不会让他靠身的,他当然不会勉强石榴。
他对石榴的病情始终还是不托底,不知道究竟是不是彻底好了,若是还留有隐患的话,洞房花烛夜还是晚些时候为好,现在跨过那道线,难说会不会造成什么伤害。
“是啊,你可得卖力点,若是软绵绵的,非被新娘子一脚踢下床不可。”文征明也跟着凑趣。
况且嗯嗯地点头,对晚上的事一点都不期待,即将到来的不过是一个平常而又平静的夜晚而已,没有任何新奇的地方。
“对了,文宾的事究竟怎么回事?”
看到这半天都没有人进来,唐伯虎才敢问道。
“文宾应该就是中举了,别的也没什么事啊。”况且正色道。
“那怎么会被人叫去,然后又被扣在里面,连带练大人和孟老夫子都扣里面了?”唐伯虎不信。
况且看着三人都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好像他有什么料可以爆似的,就苦笑道;“我刚才说的是真的,我知道的就是那么多,你们若不信,咱们叫丝丝出来,你们当面问她。”
“不就是中个举吗,我当年中解元也没这遭遇啊,还被叫到考院问话,还被扣在里面。”唐伯虎仍然心存疑虑。
“你当年中解元那是实至名归,文宾不是不擅长科场考试吗,估计成绩太好了,结果里面就有人有怀疑了,所以才被叫进去问个明白。”文征明猜测道。
况且故意嗯嗯点头:“应该是这样吧,原先没人对文宾中举抱任何希望的。”
真实的经过他是不会告诉任何人的,不是不信任这几个人,而是这种事万一传开,真的说不清,会掀起一股滔天巨浪,说不定会淹死多少人。
“难不成文宾真的在考场里有了神遇,突降灵感,作出了一篇空前未有的好文章,这才引得大宗师都动了疑心?”沈周心中也有些疑问。
“估计也就是这样了。咱们也别瞎猜了,反正过不了几天就放榜了,那时候就全明白了。”况且道。
这三人见况且诚恳的可质天地日月的样儿,也就不怀疑有他,只好把满肚子的疑窦暂时放下,陪况且好好喝酒。
随后这三人就开始不正经了,开始教授况且种种新婚秘诀,还有同床宜忌等等,气的况且几乎发疯。
“得,得,咱们别教了,这小子只是外表单纯,实质上比咱们老道多了,说不定花样更多。”唐伯虎见况且的样子,急忙说道。
“对了,我怎么听说那位凤阳一枝花、江南第一美女好像怀上了你的孩子,是不是真的?”文征明又转变攻击目标。
“真的又如何。”
况且明白今天自己就是软柿子,得任凭大家揉捏,这三人还算是客气的呢,不过还是气的五脏冒烟。
“是真的就说明你已经过第一关了,这部分的内容我们就不传授了,接下来想学第二部分吗?看在咱们的交情上,全免费。”文征明道。
“不必。”况且简短回答。
“是不必免费啊还是不必传授你啊。”唐伯虎跟着凑趣。
这三人跟况且一顿的嬉笑调谑,弄得况且哭不得笑不得还恼不得。这也是这三人平时不大敢招惹况且,如今好不容易逮着一个况且绝对不能恼的日子,必须好好戏弄他一番。
况且本想跟他们一样嬉笑怒骂的回应,可惜这些荤的素的都不是他擅长的,根本没话可答。
不远处的一处房子的阳台上,李香君正坐在一张椅子上喝茶,旁边就是那两个丫环。
“你们看到他是什么样的人了吧?今天整个南京城都为他的大婚而惊动,现在他的家里汇集了整个南京城几乎所有的贵族和朝廷大佬。”李香君看着况且的房子说道。
两个丫环也是战战兢兢站在旁边,她们从早上开始就看到一辆辆大轿子过来,还有各国公、侯爵府的贵胄们,大轿子前面都有牌子写明是哪个衙门的,前后都有衙役差人静道,那些贵族的马车前更是标明了各家的爵位,让她们看的目眩神摇。
其实况且自己都没想到会来这么多人,他自己还纳闷呢,这些人怎么一下子全都冒出来了。
估计就是因为皇上病体不佳这个消息闹的,南京的官员都想趁着新君登基的大好时机回到北京,重掌权柄。陈慕沙既是游走于皇帝、太子之间都裕如的人,还是理学宗师,既然是他嫁女,当然不能放过这个巴结的良机。
至于那些贵族,基本上都是看在中山王府和武城侯府的面子上来的,他们到不用巴结谁,只是这种走动是贵族间的礼节,没人能忽视。
“小姐,我们知道错了。”两个丫环两股发抖,想到况且以后不知道会怎么折磨她们报复她们,讲话都带着颤音。
两个丫环已经属于况且了,这一点上面已经正式通知她们,据说转送手续都已经送给了况且。况且若是想报复她们,也不用多高的智力,更不用多么残忍的心肠,只要剥去她们昂贵的衣服首饰,给她们一身破烂的衣服,然后让她们去厨下烧火煮饭砍柴,用粗碱水洗洗衣服,用不上一年,她们就会变成皮肤粗糙、面色黧黑的粗手大脚的蠢丫头,扔到街上都没人多看两眼。
她们的丽色一半是天生,一半是后天养成,瘦马家族对她们有时虽然很残酷,但是在她们的皮肤保养,脸蛋修饰、气质养成、各种技艺的培训上,可是下足了功夫,也花费了巨大的本钱。培养一个色艺双全女孩子不容易,需要一天天持续不断的小心呵护再用银子往上堆,可是想要毁掉却只是不经意间就可以做到。
“知道错了又有什么用?这还是因为他你们才逃过一劫,若不是因为他,你们现在早被拉回到家族里了,那时候等着你们的是什么,你们自己也应该知道。”李香君对那天的事依然耿耿在胸不能释怀,她永远忘不了况且走时的样子,她破碎的心现在也没有恢复。
本来自小她就知道决不要对这世上任何人动真情,可是自从她第一次见到况且,就已经不知不觉间动了真情,再想忘记他已经不可能了。
这种真情并非都是男女爱欲,更多的是某种神秘的联系,一种心灵上的默契和沟通,可惜全被这两个蠢丫头破坏掉了,当时她真是死的心都有了,若不是况且捎过话来,说是根本没有生她们的气,还特地嘱咐她不要饿瘦了,否则画画不好看云云,她真的可能宁可活活饿死自己。
“等……等他再来时,我们负荆请罪,任他处置就是了。”两个丫环咬咬牙说道。
李香君一生叹息,她倒不担心况且会怎样惩罚她们,而是担心况且根本不想要她们,那样她们依然无法逃脱家族的魔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