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四章 况且得罪众评委
这是两个注定要成为情敌的人第一次相见,两个人在尚未相识之前就已成为劲敌,都在冥冥中感觉到对方将是自己一生幸福的拦路人。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小姐,那位小姐就是……”小丫环也看到了,吐着舌头问道。
显然她也发觉自家小姐的对头不是一般的强,小姐固然是凤阳一枝花,在南京也是艳压群芳,可是在这儿还是碰着对手了。
“别乱说话,知道就行了。”左羚小声道,随后就不再注意石榴那里,把目光转回况且这儿。
这一切说起来长,其实也就是须臾间发生在不同位置的事。
况且的手放在那张画上,脸上的尴尬依然未除。他的目光依然在大喊,我不是故意的,真的,请你们相信我。
看着他满脸诚挚,周鼎成心中一软,他相信况且不是故意的,可是这事他相信没用,况且说也没用,事实上已经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四个评委傻子似的在这儿评鉴半天,还争将起来,这小混蛋倒好,大模大样的上来,告诉他们评鉴的是张假画,这是**裸的打脸嘛。
翁延龄、孙广劭、沈伯勇脸上还是火辣辣的,这就是被打脸的证据,脸疼啊。翁延龄和孙广劭相视一眼,两个人同时做出了决定,况且这次输就是输,决不给他铺垫任何台阶了,如果给了他面子,咱们的老脸往哪搁?
其实这些都怪他们反应过度,若是利落点,把这张遮盖的画拿掉,继续评鉴里面的画,这事就完了,附近的人不一定能觉察到出了什么事,更不用说四周看台,以及那些站着的看客,现在可到好,几乎所有人都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每个人的目光都是打向他们的一记耳光。
这三人现在是有些懵圈了,直感自己快被打成猪头了,这其实也是过敏反应,也是太看重自己身份地位的结果。
最主要是他们从没遇过,甚至连想都没想过会出现这种事儿,一下子遇到了,就跟小孩子似的,慌不择路,不知道该往哪里跑。
这也是陈慕沙瞧不起他们的缘故,根本没有定力嘛,就这样的还称什么权威评鉴专家,处变不惊的基本功都没有,只好丢脸了。
“喂,几位老哥,还要不要继续?要不然咱们收摊吧。”周鼎成看着这三人的神色,问了一句。
若是这三人提出罢工,他也不反对,反正今天看来况且基本上没有赢面了,不比最好。
“继续,继续。”翁延龄这才如梦方醒,羞惭不已,也暗暗埋怨自己怎么如此没有定力,他可是评鉴过无数的珍品真迹,也见过各种大场面,今天怎么在阴沟里翻了船?
“当然得继续,输赢还没定呢,怎么能半途而废。”沈伯勇尖声道。
他恨恨地看了况且几眼,如果说他以前只是偏向唐伯虎,现在就不是偏向了,而是完全站在唐伯虎一边了。
孙广劭此时也醒过神来,老脸一红,苦笑道:“况小子,你耍的我们好苦啊。”
况且苦着脸道:“前辈,别这么小肚鸡肠好不好,我不就是一下子忘了吗,真的不是故意的,请相信我。”
“好吧,相信你,不过下面别再耍花样了,不然,我们就直接把你的画判负。”孙广劭警告道。
“我本来也没耍花样好不好。”况且抗议道,他真的比窦娥还冤啊,这人跟人之间最基本的信任哪儿去了?
他哪里知道,这两人一辈子跟赝品作斗争,持有的是“宁可怀疑一切,绝不简单信任”的世界观,有时他们吃饭时,都得看看碗里装的是不是假饭、假菜,碗碟是不是假碗、假盘子……可能唯一他们没有怀疑过的就是他们的孩子,因为他们相信自己没生过假孩子。
周鼎成帮况且揭开外面的画,这还真不是一个人干的活儿,这次的画作约定好都是画跟真人一般大的画像,加上空白处,实际上画要比一个人大出许多,堪称巨幅画作,况且封住这画时可是铺在地板上完成的,现在竖起来,一个人就没法拆卸了。
画一点点揭开,翁延龄、孙广劭、沈伯勇此时也聚精会神地看着,不管他们心里对况且是怎样的感觉,能欣赏一幅好画对他们来讲毕竟是件乐事。
然而,等画揭开一多半后,不但这三人满腹疑虑,就连边拆边看的周鼎成也纳闷了:怎么回事,这幅画还不如第一张呢,线条什么的一下子看不清楚,单单就是境界,已经低了两个档次。
周鼎成死盯着况且的眼睛,喝道:“小子,你又玩什么花样,难不成里面还有一幅?”
“没有了,就是这张。”
况且这种封画的手法其实是得之于他在凤阳见到的那位神秘的小姑娘,脸上戴着面纱,里面里戴着面具,而且谁也不知道有几层。
况且时常想起那个小姑娘,不只是因为她保护过他,还因为她的神秘,连周鼎成神经如此大条的人都不敢多谈她的事,不管况且怎么问,都是故意岔开,仿佛这位小姑娘是天底下最大的忌讳。
“你确定是这幅?”周鼎成又追问了一句。
他心里有一个大大的问号,明摆着白况且是在耍什么把戏,不然绝不可能揭下一幅相当不错的画,拿里面这幅色彩灰暗、境界低劣的画作来参赛,这里面一定有猫腻。
翁延龄、孙广劭同样如此认为,两人彼此快速交流眼神,他们既是对手,又经常合作,反而成了最好的知心朋友,在目光交流中,完全明了彼此的意思。
翁:这小子还在捣鬼。
孙:我知道,看着人模狗样的,一肚子鬼心眼,死坏死坏的。
翁:要不直接判他输吧,反正咱们两个还有伯勇,不怕小周闹腾。
孙:这样不好吧,别忘了羚儿。
翁:老天,我真忘了,这怎么办?
孙:一会儿再说,先别急着下结论,谨防再被绕进去。
翁延龄转头看着坐在远处的左羚,心里主意不定,觉得棘手,却也不愿放弃打压况且的念头,不打压这坏小子,说不定将来他成了气候,会更坏的,羚儿也会跟着遭殃。这样的事绝不能发生。
孙广劭也从他的目光中读懂了,急忙使眼色警告,意示不要有这种念头,况且不是一个人在战斗,他的身后还有陈征君,那可是跟皇上都能论交情的人。
两人中,孙广劭对况且的心态还算平和一些,这也是他不想惹事,况且的两个老师,随便哪个他都得罪不起,况且虽小,可不是无根无底,后台硬着呢。
“你小子是发烧烧糊涂了吧,我怎么觉得这幅画比上一幅差多了。”周鼎成小声对况且道。
“那是画还没完全揭开,一会儿你再仔细看看。我从不发烧,从小到大没发过烧。”况且笑道。
“你如此有把握?我可看不出来这幅画好在什么地方。”周鼎成满脸疑惑。
“再仔细看看,让画自己说话吧。”况且很是骄傲的样子。
此时,唐伯虎有些不耐烦了,这些人磨磨蹭蹭地干什么啊,尤其是况且跟周鼎成,揭开一幅画有这么难吗,都快一盏茶工夫了,还没揭开一半,龟速也比这快啊。
他走上来笑道:“几位,是不是累了,要我帮忙吗?”
这种场合,一般人还真不敢上来掺和,可是他敢,就因为他是唐伯虎,在翁、孙两人眼中,唐伯虎就跟小金人差不多,他可以有这个特权。
这也不是比喻,若把唐伯虎一生所创作的书画换成金子,估计打造一个小型唐伯虎是足够了。若是用银子打造,同样体积的也不在话下。
“伯虎,你别上来添乱,还是让小周和况小子两人玩吧。”孙光劭道。
“我不会添乱,是来帮忙的。”唐伯虎扫视况且的画须臾,心里也沉了一下。
这小子玩什么呢,这幅画明显不如上一幅呀,但他不敢这样想,跟况且斗了这些日子,对况且的轻视早就收起来了,况且要是如此简单,也不可能走到这个台上,跟他展开对决,这可是吴中十多年来没人敢做、也没人能做的事情。
所以,唐伯虎认定,况且这是在耍花样,但一时无法确定他究竟玩的是什么花招。
就在唐伯虎说话的当口,周鼎成、况且把整幅画揭开了,另外三个评委和唐伯虎急忙上眼观瞧,却没看出任何稀奇的地方。
不说别的,整个画面色彩黯淡就已经落了下乘,这不是光线鲜亮或黯淡的问题,而是整个画风和境界的问题。
“就这幅?况且,这可有失水准啊。干脆,咱们还是公平些,拿你上面那幅参赛吧。”唐伯虎此时大度起来,想要赢的漂亮些。
虽说况且的第一幅画亮点有不少,但综合起来,唐伯虎还是坚信自己能胜过一筹,这样赢了心里才舒服,因为这是真正的对决。
若是目前这幅画,真心说,赢了都没意思,就像大人打一个孩子,把人家打倒在地也不会有任何成就感。
“不,就是这幅,不过,不是你们看到的这些,因为我还没拆完呢。”况且笑眯眯道。
“啊,什么……还有!”
几个人都要跳脚大骂了,有没有个完啦,难道光是拆封就得拆上几天几夜?这是搞什么名堂。
周鼎成都快气疯了,况且这不是找死嘛,不带这么玩的啊。
第四百三十五章 点睛法再现神灵
几个人目不转睛的看着画上的秋香,人是个美人,可这画……却见况且在秋香的眼睛处揭了一下,盯着画的人都感觉自己的眼睛被晃着了,一件令所有人不敢相信的事情发生了。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过后很久,大家仍在喋喋不休的讨论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究竟是怎样发生的,却没有一个人能说明白,包括当时就站在况且身边的翁延龄、孙广劭、周鼎成、沈伯勇,还有唐伯虎。
远处几个展台上的人已经有些烦躁了,这是干嘛呀,四个评委加两个才子窝在那里,嘀嘀咕咕的,却总不出结果。
众人四下议论起来,大家没再把注意力放在赛台上,心想等他们闹完以后再细心观看画作吧,结果奇迹发生的一瞬间没几个人看真切。再者说,看台距离赛台比较远,大多数人是在赛台上出现状况之后,才瞄到一眼况且的画。
唯有最关注况且的几个人,从头到尾没有错过这一幕。
不要说别人了,肇事者况且也懵圈了,过后也是感到百思不得其解。
说了这么多,发生了什么事?
很简单,就在况且揭下画像上秋香两只眼睛覆盖的画片后,画上的秋香活了。
不可能的事情!可是,它发生了!
的确,无论在情理上还是用后世的任何科学理论来看,这事都是不可能发生的。然而,的的确确发生了。
就在那一瞬间,所有人都感觉眼前一片明亮,仿佛太阳光径直照射进眼睛里,随后,不论远近,不论任何角度的人,都看到了一个令他们瞠目结舌、呆若木鸡的景象。
画上的秋香赫然映入眼帘,而且不是画上的人,而是活生生的秋香。
但见秋香衣袂飘拂,秋波婉转,盈盈然仙子临风一般,又似有柔情万种,在向人们诉说着什么。
唐伯虎第一个被击中了,他热泪盈眶,跪倒在地上,双手伸出,似乎在拥抱着扑入眼帘的秋香,谁也没有他的震动大,更没有谁像他那样陷入痴迷般的幸福。这是在他梦中无数次出现过的场景,居然成真了,这一刻,他恍然如在梦中。
“按住,按住。”周鼎成第一个叫起来。
他发现画像在飘动,似乎马上就要飞走,他瞬时间想起萧妮儿说的况且画的神仙图百日飞走了,他原来怎么也不相信,以为是萧妮儿弄错了,萧妮儿不至于说谎话,那一定是况且在搞鬼。
现在他相信了。
况且也懵了,他看到秋香从画上走下来,正走向他,他愣怔在那里,不明白秋香怎么会从后面穿透画像走出来。
他想也不想,马上把揭下来的两张画片盖到秋香的眼睛上,画像立时间恢复正常。
“不要!”
唐伯虎不干了,他感觉中马上就要把秋香拥入怀中了,马上就要得到他心中的女神了,却被况且一下子破坏了,他疯狂地冲上来,就要动手接掉那两张画片。
“伯虎,清醒点,那是幻觉。”周鼎成一下子抱住唐伯虎,大叫道。
“不!滚开,给老子滚开!”唐伯虎此时也不管前辈晚辈了,大声叫骂着,恨不得杀了周鼎成。
“发生了什么?”翁延龄揉揉眼睛,不解地问孙广劭。
“画妖,好像出现画妖了。”孙广劭也不敢十分确定,毕竟这一切发生的时间太短,速度太快,冲击力太强,尤其是,这一切就发生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想要弄明白事情的原由,还真不是件容易事。
“这……这……不可能,况且,你在搞什么鬼?”沈伯勇大叫起来。
他可不相信什么画上的人物能成妖,他见过的画少说有几万幅了,古迹真品也见过不少,唐宋时候的名画都没一个能出画妖的,况且怎么能画出这样的画来,他无法理解,更无法接受。
“跟我没关系,我不知道怎么回事。”况且急忙表白,他真的不知道,画好后还好好的,怎么现在出现这状况了?
他之所以在画像眼睛上覆盖两张画片,只是为了凸显他领悟出的一套点睛画法,只有在把这两张画片揭开后,整幅画的神采才会突然间爆发出来,这不正是点睛法的神髓吗?
孰料,他领会的太高明了。传说中顾恺之画的龙活了,天上霹雳大作,墙上的龙破壁飞去。他虽然没有顾恺之那么牛逼,却也有了那个意思,画上的绝色绝香的美人居然变成了大活人,至少在那一瞬间,画像好像的确拥有了生命。
“跟你没关系,跟谁有关系,这是你画的。”沈伯勇热血上头,觉得是况且在变戏法,在愚弄大家。
“吵什么吵,况且让我们见证到一个神迹,这是我们的幸运,你叫什么叫,没见识。”翁延龄大怒了,毫不客气地训斥道。
“可是……”沈伯勇只“可是”了一句,就不敢再说了,他发现周鼎成、孙广劭、唐伯虎都恶狠狠地盯着他看,像是要揍他的样子。
“况且,揭下来,况且,求你了,把那两张画片揭掉,我愿意认输。”唐伯虎大叫道,额筋都迸现出来。
况且看看周鼎成,周鼎成摇头,意示不可。他不担心别的,担心画真的飞走了,这比赛怎么算,你连作品都没了,还比个屁啊。
“伯虎兄,别着急,这画回头借你观看十天。”况且拍拍唐伯虎的肩膀。
“不,一个月,不,一年。”唐伯虎现在真是疯狂了,抓住况且的手猛烈摇晃着。
“好,一个月,一年不行。”况且摇头。
从况且揭下那两张画片,一直到他再盖上,也不过半分钟时间,可是在所有人眼里,却仿佛过了一年,那情景太逼真、太震撼了,以致所有人都不知道是真发生了,还是自己出现了幻觉。
可是能让所有人都出现幻觉,这也不应该啊。
在女宾席上,第一个叫起来的是萧妮儿,她推拉着秋香的肩膀叫道:“秋香,那不是你吗,你看那里还有一个你。”
秋香已经看傻了,她哪里看不见,一个活生生的自己在对面出现了,而且比她真人还美。
“怎么回事?况且在大变活人吗?”丝丝也嚷了起来。
能叫出声来的人并不多,大多数人都看的呆傻了,还有不少人真的以为是秋香本人出现在那里。
“怎么样,我说过他画的神仙图自己飞走了,你们还不信我的话儿,现在自己看到了吧,要不是周大哥手快给按住了,这张画也得飞走。”萧妮儿不管有没有人听,自己大声说道。
“嗯,我信了,我真的信了。”秋香喃喃道。
“怎么会这样,这是不可能的事啊。”石榴也喃喃道,她是自言自语。
画像成妖的故事很多,尤其是元朝赵孟頫画的马,很多笔记小说里都有这位大画家画的马成妖的故事,因为赵孟頫以善于画马著称。宋徽宗画鹰也是一绝,却没有他画的鹰成妖的传说。
然而,所有画像成妖,大家都认为一者是画家画技已经通神,画上的人物或动物就有了成妖的基础,过后饱吸日月精华,经历岁月的积累,真的成妖了,这当然是迷信说法,没有任何科学道理,所以也只是传说。
而今,却不是传说,是发生在所有人眼前的事实。
但是,此时真正意识到这一点的并没有几个,因为大多数人没有这样的想法,而认为那是秋香本人出现在画像前,过后大家醒悟过来,这才惊讶得尖叫起来。
“老夫子,我不是出现幻觉了吧?”练达宁也惊讶得合不拢嘴。
“不是幻觉,却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陈慕沙养心功夫以臻顶级,此时神思镇定,只是心里的波澜却比任何人都要狂涌,他一瞬间就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甚至比况且本人还要清楚。
“那个小姑娘上去干什么?”
有不少人这样彼此问来问去,他们一时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还以为秋香真的跑到赛台上去了。
“好像不是那个漂亮的小姑娘,是画上的人物活了。”一个人说道。
“不可能,那分明是个大活人啊。”不少人反驳加鄙视。
“真是画上的人物,你们不信问问别人。”
此人急了,他一直盯着那里看,所以才能发现这不可思议的事,心里却也怀疑,况且是不是在玩把戏,让真人从画像后面走出来,可是这样做没道理啊。
各处的议论此起彼伏,却愈演愈烈,随着越来越多的人明白了发生什么事后,就开始有人鼓噪起来,要求重现刚才的情景。
“揭掉,况大才子,让我们重新看一下,让我们看仔细点。”有几人双手合拢在嘴边做喇叭状,大声嚷道。
“对,重新让我们看一次,我们刚才没看清。”更多的人附和道。
“揭掉。”
“揭掉……”
……
况且傻眼了,他看着四处看台上激情涌动的人群,一下子也拿不准是不是真要揭掉那两张画片。
唐伯虎的神思好像已经随着刚才那一瞬间游走出去了,眼神苍茫的望着天空,四个评委也失去了定力,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回复四周看台上涌来的声浪。
第四百三十六章 评委掐架抢神作
在看台上声浪四起是时候,况且却陷入了沉思,他想找到事情发生的原由,这一定是时间在作怪,爱因斯坦和霍金的理论能否解释这个现象?时间变慢或是弯曲导致了秋香的出现?
他忽然想起《聊斋志异》里的一个故事,说是有一个人在弥留之际,完整地回想起了自己的整个人生,从出生一直的眼下,每个阶段,每一分光阴,都清晰回忆起来,宛如重新活过一遍。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对这个故事,况且一直都是深信不疑的,而在这个时刻,他并没想这些,而是在思索究竟这是怎么一回事。
原来在凤阳那幅神仙图飞走的事,他坚决不相信,因为那位神秘的千机老人早就说过,让他只管画,不用管怎么送画给千机老人,所以那幅神仙图一定是千机老人自己取走的。
在开始的一刹那,况且以为是千机老人再次出手了,可是这没道理啊,这幅画不是给千机老人画的,再者说神仙人物怎么会对一幅美人图感兴趣呢?对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一族,人类只是双足的爬虫而已,美人也只是一堆白骨。
世上到底有没有神仙,况且也不能确定,毕竟千机老人只是在他脑中传音、传送图像,他并没有见到本人,更没有机会亲眼目睹神迹。
如果不是千机老人,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了。
他为了这幅画能寻求突破,激发潜力过大,结果损失了五年寿命,这是可以清晰感觉到的。他并不知道自己究竟有多长的寿命,但减寿却能清楚感觉到,这也是一件奇事。
然而,这种折损或者说透支出的寿命可以转换成另一种能量吗?
这就是他思索的问题。
难道说他无意中运用了一种方法,用自己折损的寿命透过笔端转移到纸上,真正的造就出一个生命来?
想到这里,况且全身的每个细胞都在震动。
这不可能!
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他在心里大声呐喊着,坚决否认这种可能性,虽说他也曾两次用这种办法救活生命濒危的病人,也能感觉到自己的生命能量转移到病人身上,不但治好了病人的绝症,而且还给病人带来了新生,可是毕竟那本来就是生命体,现在他却是在一张平面宣纸上创造出了生命。
如果真是这样,岂不是说生命的确可以创造出来?岂不是说女娲造人的神话不是神话,也不是传说,而是真实发生的事?
如果这样,达尔文的进化论又该怎么解释?
仅仅如此还不够震惊,问题是女娲是神啊,而且还是人类的祖神,他不过是一个普通人,怎么可能创造生命呢?
不是我想错了,就是我看错了,或者两者兼而有之。
这就是他这一刻间思索的内容,然后就听到四面的喧哗声,让他揭开画片,再现刚才的情景。
这两张画片其实跟里面画的内容一样,就是说不揭开,画像依然是完整无缺的。这两张画片四普通的画法法,而里面使用的是点睛法。这幅作品的精髓就在于点睛法,正是这一点折损掉了他五年的寿命。
艺术,就是用生命去创造另一个生命,在这个意义上是能够说得通的。
难道说顾恺之当年也是无意中领悟到这种办法,才能让画出来的龙破壁飞走?
如果这样,倒也能解释清楚为何以后顾恺之在没有神品问世,后世更没有点睛法流传,这种方法可遇不可求,它不是一种技能,而是一种开悟,哪怕你愿意折寿也需要火候。
四面的呼喊声已经沸腾,况且无法再往深处想,思索的节奏也就戛然而止。
他两次伸出了手,想揭开这两张画片,证实一下刚才是不是生出了幻觉,可是周鼎成却坚定的摇头,意示不可为。
翁延龄也坚决道:“不行,万一刚才的事重演了,会引发一场骚乱,现在人挨人、头顶头的,还不知道得闹出什么乱子,很有可能会踩死不少人。”
况且听他这么说,想想也是,也就打消了念头,反正画是自己的,想要验证,回去在画室里尽可验证。
唐伯虎此时全部精神依然灌注在画上,他拉着况且的手急切道:“况且,把这幅画卖给我,这次你赢了,我愿意认输。”
唐伯虎脑子里的画面依然是那一瞬间的情景,画上的秋香飘然走下来,扑向他的怀抱。
若是将这幅画挂在卧室里,就算得不到秋香的真身,也有替代品了,起码能替他安慰一下饥渴的心灵。
“这可不行,咱们先前说好的,这次你们两个的画我们有优先购买权。”翁延龄听到唐伯虎这话,当时就急了。
“什么?你们有优先购买权,谁答应的?这是哪家奶奶的道理?!”
唐伯虎还没来得及说话,周鼎成第一个不答应了。他早就计划好了,这幅画谁都想拿走,包括况且本人都无权决定,这幅画就是他周鼎成的,别管是买,还是抢,反正他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
“还谁答应的,快快,去问问你大哥啊,怎么着,说话不作数了?”孙广劭也急了。
的确,具有优先购买权是他们答应来当评委的主要原因,若不是为了这个,他们哪里有这个闲工夫,有这时间做生意赚钱不好?
“我大哥?”周鼎成转头看看文宾的父亲。
周父见几个人一齐看他,急忙小跑过来,翁、孙两位一把拉住他追问这条款,要求他再重申一遍承诺。
“是我答应的,这有什么,不就一幅画吗,若是不够分,让他们两个多画几张不就行了吗?”周父全然不当回事,商人的思维模式是不怕多,多了才能挣钱。
他以为作画就像况且当初写诗稿一样,还不是挥笔就来,想画多少张就有多少张,本来倒也真是这么回事,若是一般的画,重复画几张不费多少力气,只是需要的时间比书法长,可是价钱也是多出若干倍,道理是一样的。
然而,且不说唐伯虎这幅画有没有复制的可能,况且这幅画是绝对无法复制的,这个道理在简单不过了。
翁、孙两人可是成了精的书画鉴定专家,即便刚才的事还没彻底想明白,却已经意识到况且这次的画可能是神作,不论花多大代价也要搞到手。至于一张画,他们两个怎么分,那是回去后再说的事,现在他们是战斗在同一战壕里的壕友。
周鼎成道:“行,这幅画算我的,你们要买,等况且以后画出来,再卖给你们。”
“不行,我们说好的,就是这次展出的画,不是以后画出来的。”翁延龄对付周鼎成寸步不让。
“老周,你说吧,究竟你说的话还算不算话?”孙广劭对周父也是步步紧逼。
周父傻眼了,没想到自己当初不经意的一句话,惹出这么大的乱子来,这几个人他谁也得罪不起,周鼎成虽说是他的弟弟,他可是一直当祖宗供着的。别的大家族里兄长都跟严父似的,他们哥俩基本是倒过来的模式。
“算话啊,不过让你们优先购买的不是这两幅,而是以后画出来的,这两幅不卖。况且这张你们不用想了,要是伯虎愿意卖,你们可以优先购买他那张。”周鼎成迎着话头马上顶了回去。
“对,就是这意思。”周父捞到了救命稻草一般,急忙附和道,额上已经冒出冷汗。
看着几个人争执不下,况且跟唐伯虎面面相觑,什么话也说不出来,眼中满是古怪纠结的目光。
“这画是咱们俩画的吧,咱们没说过要卖吧?”况且小声似自言自语,又似询问。
“就是啊,我从没说过要买,况且,你也没说过吧?”唐伯虎反问道。
“当然没有,所以他们哪来的什么优先购买权,首先得有卖才能有买吧。”况且看着翁、孙两人,故作惊诧状说道。
“不知所云。”唐伯虎郁闷得直摇头,此时他倒是跟况且感同身受。
只有沈伯勇超然于外,他知道就算要买也轮不到他,论执着与蛮横,他比不过周鼎成;论财力,他跟翁、孙、周三人一个都比不了,除非拿家里的古画换,只要脑子没烧坏,就不会做这种事。
“这都是耍我们啊,老子不干了,谁愿意来评判谁来。老孙,咱们走人。”翁延龄被挤对得老脸紫胀,憋了半天终于吼了起来。
“不干拉倒!抱歉不送!”周鼎成的癫劲儿发作了,等于是赶人走的意思。
“拉倒就拉倒,跟不讲信用的人没话可说,到此为止。走人。”孙光劭也发怒道。
情急之下,两人已经全然忘了左羚交给他们的任务,大有与周家哥俩从此断交的姿态。至于况且跟唐伯虎,他们根本不在乎,一个选手而已,还不是由着他们摆弄,难不成你们还能上天?
赛台上听得见他们争执的人一个个都听傻了,这是怎么了,评判结果还没出来,两个评委就地撂挑子了,这还怎么继续下去呢,忙了半天,这评判结果眼看也要泡汤了。
这友谊的小船怎么说翻就翻了,难道就不能好好在一块玩儿了吗?此刻,况且跟唐伯虎成了打酱油的人,两个人愁得那是欲哭无泪。
第四百三十七章 赛事无果成僵局
看到眼前的一幕,金陵来的公子哥儿和商人们心里乐开了花,他们就喜欢看苏州人的笑话,若不是考虑这场合的严肃性,早就给翁、孙两人喝彩叫好了。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地域歧视并没有什么实际意义,也没道理可言,却渊源很久,南京和苏州同处江南,谁更具有代表性?这是一个不可能产生结果的争论。
大明建国之前,苏州人曾经一度力挺张士诚,抗拒朱元璋,建国后太祖大发雷霆,对苏州实施惩罚性税收,而且要求皇位继承者长期执行这一政策,但这和老百姓并没关系。南京和苏州两座城市的博弈,纯粹是两地百姓起哄架秧子的结果。
苏州知府韦皋本想上前去排解,抬眼看到练达宁,急忙过来笑道:“大人,还是您给发句话吧。”
练达宁左右看看,笑道:“我?这不妥吧,还是请老夫子出面吧。”
陈慕沙却不肯上前,转头对孟梵君道:“我说老兄,该你出马了,这两个老家伙估计除了你,谁的面子都不会给。”
孟梵君也不傻,知道这是让他出头压住翁延龄和孙广劭,这不是给自己拉仇恨吗?这两人眼里现在只有那幅画,哪里还有人?根本不会买任何人的账,陈慕沙这一手纯粹是移祸东吴,听上去是夸他名望高,地位尊崇,实则是挖个坑让他跳。
孟梵君不紧不慢摇摇头:“苏州地界的事,理应有韦大人跟你出面,我们可都是外乡人。”
“就是,还是韦大人跟征君出面为宜。”几个司官也是异口同声。
“那咱们只好硬着头皮上了。”陈慕沙苦笑着对韦皋道。
“征君先请。”韦皋躬身礼让。
那边翁延龄、孙广劭只是嚷嚷着要走,还一副谁也拉不住的架势,可是根本没人拉着,却也没有拂袖而去,只是摆出了架势。
他们不傻,人都已经来了,得不到好处怎么能走,何况这么一走,比赛无法继续,这责任都在他们身上,过后不得被人骂死。
“走啊,怎么不走啊,没人拦着你们。”周鼎成早就看透了他们的心思,挤对道。
“老二,你这是干嘛啊,两位老先生这是给咱们哥俩面子才来的,你怎么能这么说话?”周父责备道。
“给咱哥俩面子?大哥,你以为我们的面子值几两银子?告诉你吧,他们就是冲着这两幅画来的,他们先不说破,到了这时候再说这话,明显就是要挟咱们。”周鼎成冷笑道。
“我说周大人您怎么尽说大实话啊,太不给人面子了。”况且笑道。
唐伯虎噗的一声笑出来,现在这两个老爷子也是他的敌人,他们想强买况且这幅画,就等于是夺走秋香。
虽说周鼎成也是竞争者之一,不过他目前人在苏州,事情总是好办些,画若是让这两个老爷子拿走,他就别想再看到一眼了。
翁、孙两人受不住了,一摔袍袖,转身就走。
四周看台上的人大致听明白了一些,纷纷议论道:这两位评委太不地道了,居然非得强买参赛的画作,不让买就走人,这是什么人啊,商人也不能这么缺德吧?
顿时,四周想起一片海潮般的抗议声,叫骂声,有不少人还要冲上来拦住两人,不让他们走。
韦皋见势不妙,急忙挥手,又调上来一些衙役,人人手里或举着肃静的黑牌子,或双手横持水火棍,准备谁一露头,就是当头一棒。这才勉强压住局势。
“不许走!”
“要走也得定出输赢再走!”
“不然你们别想走出苏州!”
观众中发出一阵阵抗议的呼声。
各大赌场的操盘手急了。这是苏州地界前所未有的大赌局,苏州、杭州、南京以及许多府县的人在唐伯虎、况且身上已经押了几十万两银子,若是比画没有结果,赌注都得如数退还给赌客,他们一文钱都得不到,这不等于杀了他们父母一样吗!
押注的人也急了。双方的押注者都觉得自己有赢面,眼看着就要到手的银子又飞走了。
“我说两位老哥,有事好商量,以后再慢慢商量,现在这事不出个结果,恐怕容易激起民变吧?”陈慕沙过来拱手笑道。
翁、孙两人有些害怕了,他们知道赌场里的头面人物都在黑道上有路子,这些人只认银子不认人,虽说他们也是三道通吃,却不愿意轻易得罪亡命之徒。
这一切的祸根就是况且!这混小子怎么就能整出一幅画妖来的?画妖激发了他们心里的贪欲,导致他们进退两难;画妖让他们脸面扫地,而且被周鼎成踩上了两脚,是可忍孰不可忍!
然而,忍不了也得忍。
他们也明白,要是真的这么撂挑子走人,可能真就走不出苏州,那几大赌场的人非把他们活剥生吞了不可。
“征君,不是我们故意刁难,是小周这混蛋说话太难听了,根本不给我们留立足之地啊。”翁延龄诉苦道。
“翁兄,你还不知道,他是癫子嘛,他要不疯疯癫癫的,反而奇怪了,你就算看在苏州父老乡亲的面子上,也不能撂挑子吧。”陈慕沙笑道。
“他就是个该死的疯子。”孙广劭也是恨恨地看了周鼎成一眼。
“疯子怎么了?疯子比你们这些奸商好。”周鼎成回了一句。
“你看看,他这说的什么话啊,我们成了奸商了?!”孙广劭气得胡子乱抖,声音都变了。
他们两人十五岁入行,中年后执掌家业,行商一生,素以忠厚诚信闻名,还没人说过他们是奸商呢。对于鉴赏专家来说,奸商,这可是最极端的污名啊。
其实周鼎成跟这两人早就熟的化不开了,平时也是胡言乱语,逮什么说什么,他们也不在意,可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这么说,他们就受不了了。
“疯言疯语,孙兄不必计较。”
陈慕沙不去制止周鼎成,而是一味地让这两人别计较,这偏袒也太明显了,可是这两人也说不出来,毕竟周鼎成的疯癫举世闻名,大人小孩都知道。
“就是,请两位老兄给我这个地方官一点面子,日后有机会定当酬谢!”韦皋连连拱手道,身上出了一层白毛汗。
这事跟他可是有关系的,万一闹出一场民变,死伤一些人,他这个苏州知府也就到头了,会不会被缇骑逮入京都都未必可知。
按理说,唐伯虎和况且作为当事人,应该过来说几句好话软话挽留,可是现在他们都看两位评委不顺眼了,唐伯虎全部心思都在这幅画上,谁跟他抢画,谁就是他的敌人。
况且此时最轻松,看到现在各方面的反应,自己输的可能性不大了,可是想到自己付出的代价,也着实过于沉重,这种傻事以后千万不能做了,划不来,不值。
他没看到一直拼命给他传递眼色的左羚,看到也没用,左羚一时情急,忘了摘掉面纱,结果用了半天力,况且全然没感觉。
左羚还一心想着能让这两人帮况且出力,见他们要走人,也是急得要命,给况且递眼色就是想让况且尽力挽留他们。左羚全然不知道这两人一时贪欲萌生,全然忘了她的存在了,更不用说她的嘱咐了。
“小姐,他看不到的,您别费力气了。他是不是有点好色啊,这才几天啊,又弄了一个女人,听说他在跟那个姓唐的抢这个姑娘。这也太过分了。”小丫环在一旁嘟着嘴说道。
从她们坐下来之后,就听到四周人群中的议论,说是此番两大才子对决,实则就是为了抢秋香,谁赢谁得到秋香,这场比画的奖品就是苏州美女秋香姑娘。
左羚也听到了,却不相信,她不是凭自己的心里判断,而是看到了女宾席上石榴和秋香笑语风声、无比亲热的样子,就知道况且跟秋香一毫关系都没有,不然石榴的醋坛子早就扣在秋香头上了,还能有如此亲密的关系?
“不用理会那些闲言碎语,都是没事闲的乱嚼舌头。”左羚在面纱里面挤眉弄眼的也累了,索性放弃,一叹道。
“可我看着就是这么回事啊,咱们得找机会见见他,不能让他这么荒唐下去了,他是咱家姑爷,您得管管他啊。”小丫环贴着左羚耳朵说道。
“行了,你也别嚼舌头了,没影子的事,说它作甚,就此打住。”左羚摆了一下手,继续关注展台上的动向。
“好吧,您怎么说怎么是,算我多嘴。”小丫环尽心为主的热肠也冷了下来,还是嘟着嘴不高兴。
此时,展台上,翁延龄、孙广劭对视一眼,然后说道:“让我们留下也行,可是这两幅画必须卖给我们,价钱随便开。”
陈慕沙苦笑道:“两位,这就是为难人了,换个条件吧,什么都行。”
“不行,就是这个条件,非如此不可。”翁延龄也咬牙挺着,赌的就是陈慕沙不敢放他们走。
周鼎成一脸不屑的看了他们两眼,回过身去欣赏唐伯虎和况且的画去了。沈伯勇也是一脸无奈,觉得劝哪边都不对劲儿。
一时间,局势再度僵持起来。
第四百三十八章 周鼎成再度癫狂
陈慕沙明白,这时候缓和气氛的关键人物是周鼎成,只要他肯让步,翁延龄、孙广劭二人就不至于下不来台。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周大人,如何处理画,那是后话,你们几位评委首先要精诚团结,得出评判结果来吧。”陈慕沙不急不缓道。
周鼎成笑道:“老夫子,结果已经出来了,不需要再评了,让他们走吧。”
沈伯勇惊道:“啊?什么结果,我怎么不知道的?”
周鼎成转向唐伯虎道:“伯虎认输了,对不对,刚才可是你亲口说的吧?”
唐伯虎眼睛盯着那张画道:“是我说的没错,不过前提是这张画得卖给我。”
“想的美,这事你就别想了。”周鼎成鼻子里哼了一声。
沈伯勇盯着唐伯虎连连摇头,面露痛苦神色。
“画又不是你的,你说了算?”唐伯虎对周鼎成的态度感到愤怒。
他平时还是很尊敬周鼎成的,可是现在为了得到这幅画,也不管不顾的行为举止了。
“况且,这幅画现在开始属于我所有了,你答应不答应。若是不答应,我现在就扯碎了它,你别赌我不敢。”周鼎成虎着脸对况且道。
况且苦笑连连,他还真不敢赌这个,周鼎成太虎了,几近变态,这事他真能干得出来,连皇上的东西他都敢讹,别说他了。
况且看着唐伯虎苦笑道:“没办法,我说了不算,你懂的。”他这是说先前答应唐伯虎借给他画观摩一个月的事。
唐伯虎冷笑道:“这样的话,我就把认输的话儿收回了,还得请评委好好评鉴一下再说。”
周鼎成大叫:“好啊,威胁起我来了,况且,你一边去,就算你输了,银子我掏,不要你出一文。”
况且回头看看陈慕沙、练达宁几人,无奈摊一摊双手,本来他是这次比画的主角,现在可倒好,被周鼎成喧宾夺主了,好像这里没他什么事了。
陈慕沙也只能苦笑,别的事上他能劝得动周鼎成,一到书画上,神仙也拿他没辙。
翁延龄、孙广劭见此,反而不想走了,他们知道,如果一走,这里就是周鼎成的天下了,沈伯勇无论资历名望不逮周鼎成远矣,根本不足以抗衡。这样,况且就赢定了。
本来,他们只认为况且有赢的可能,现在不单是可能了,假如他们走人的话,况且获胜几乎就是一种必然。
经过适才的一而再、再而三,他们感觉受到了这孺子点点滴滴的调戏,让他们在大庭广众之下出乖露丑,贻笑大方。对况且怨恨的种子已经埋在了心底,于是他们决定留下来把水搅浑,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况且轻轻松松获胜。
周鼎成不是说银子他出吗?这次就让他大出血一把。
“好啊,那咱们接着评鉴。”翁延龄一咬牙,转过身说道。
“没人请你们啊,要走赶紧走。”周鼎成很不客气地道。
他现在才不稀罕这两人留下来,最好赶紧走人,他就可以裁决这次比赛胜负了。对于谁输谁赢他不在乎,他急的是赶紧把况且这幅画收入囊中,以免夜长梦多。
“这事你说的不算,我们可是你大哥请来的。周老弟,我们这评委的身份难道被免掉了?”孙广劭问道。
周父忙拱手赔笑道:“哪里哪里,两位大师大人大量,别在乎舍弟的话,他就是这么个人。”
翁延龄又问陈慕沙:“陈征君,你说呢?”
陈慕沙笑道:“当然还是要两位继续评判,其实我不说两位也看出来了,想要撂挑子也不可能,这么多人不会答应的。”
翁延龄、孙广劭冷哼一声,这话说的也太直接了,威胁意味太重,不过他们也承认是实情,直接撂挑子,真有可能无法好好活着离开苏州,几大赌场背后的各大家族还有黑道势力都不是吃素的。
“依我看,咱们还是进里面继续评鉴吧,外面有些不方便。”练达宁道。
大家也都点头称是,明白他的意思是怕况且的画真的成妖了当场飞走,非得引发突发事件不可,韦皋虽说在附近布置好了人手,可是苏州府的衙役、公差毕竟人数有限,面对乌央乌央的人山人海,一旦有骚动,根本弹压不住。
周父急忙请大家回到里面继续品评画作,这次展台上的人没能都进去,只是四大评委、两位选手、陈慕沙、练达宁、孟梵君和南京几位司官应邀进去,别的人都继续留在展台上等待结果。
周父非常热情地邀请王若非进里面入座,王若非却知趣地婉言谢绝了,他知道自己在官场上人缘太差,虽说他原来在北京就职,可是南京现在几大部里的一些官员就是被他当年弹劾到南京的,所以他回到家乡后低调再低调,唯恐那些人伺机报复。
如同各行业有自己的门道一样,朝廷历任御史都是抱团的,王若非虽说也是被御史中的政敌整倒的,可那是他们内部的事,假如外面有人要欺负某个御史,他们决不会答应。南京的官员如果动了一个退职的御史,北京的御史团队很有可能会打一场保卫战。
御史相当于今天的监察大员,得罪人是难免的,可是也有不公的地方,比如说按察使司也是执法机关,他们也是专门整治官吏的,可是按察使却很少有人憎厌,官员们只是对御史既恨且畏,把他们当成乱咬人的狗。
御史的职责就是盯着朝廷上下的官员,不让他们专权、贪污、以权谋私。后来御史逐渐把矛头对准了皇上,其次是大臣,跟他们较劲儿,最后连皇上对他们也都厌烦了。
王若非看着练达宁升任南京按察使,被人簇拥着好不风光,自己只能如老鼠般躲在阴影里,心里的落差简直就像一面陡峭的悬崖。
美人玉婵本想进去打探唐伯虎的消息,可是主人不进去,她当然也只好失望地守在一旁。
文征明、沈约、周文宾因为有才子的桂冠,倒是得以应邀入内,陪侍末座。
一行人来到里面入座,仆人上茶后又退出去。
陈慕沙茶杯在手,笑道:“四位大师,这场比试可是苏州百姓期待了一个月的大事,务必请诸位尽心,拿出一个令众人信服的结果。”
周鼎成讥讽道:“老夫子,你如此抬举,他们这就要飞上天了。”
周父苦笑道:“老二,你少说两句成不成?”
陈慕沙笑道:“癫子,说笑归说笑,要注意尺寸,太过了就不好了。”
翁延龄、孙广劭鼻子都气歪了,这是说笑吗,分明是指着他们的脸在骂好不好。陈慕沙这也太偏袒身边的人了。
孟梵君也笑道:“就是,说笑也罢,争论也罢,都要注意尺度,不要伤了和气。”说罢,若有意若无意地看了陈慕沙一眼,意思是你也要注意尺寸方好。
礼部司官笑道:“你们三人的关系不是好的不得了的吗?今儿个怎么突然就翻脸了?”
翁延龄怒道:“小周就是条疯狗,你根本说不上他什么时候给你一口。”
陈慕沙大笑道:“翁兄,你既然知道实情还跟他较真,这就是你的不是了。”
众人轰然笑了起来,周鼎成也咧着嘴,挑衅似的笑着。
他根本不在乎,说他什么都行,他疯癫之名早就远扬,骂他是疯狗也不在乎,反正他今天不管别的,就是要这张画,其他一概置之度外。
此时,两幅画已经搬进来,高高伫立在众人面前。
况且的画依然是一副灰扑扑的色彩,显得很不起眼,跟唐伯虎的画相比,的确差了一个层次。
然而,大家脑海里的印象还是先前此画飘然欲飞的神奇景象。
礼部司官笑道:“在下不懂画,可是在下觉得,这场比试还要评定吗?况且这孩子已经赢了。怎么评画我不懂,可是一幅画已经通神,一幅画不过就是画而已,这还有可比性吗?”
众人嗟然,四位评委有三位是海内公认的权威,无人敢挑战他们的权威性,沈伯勇虽说名气差些,在吴中也是专家。这位司官显然不在乎这些,在部里他们也是权威,行政专家,本部尚书侍郎都听他们的,甚至连奏折都是他们给写,被放逐到南京后,哪里还关心政务,每日里不是吃酒寻醉,就是吟诗作文,显示自己的风雅,案牍劳烦这种事早都交给下面人代劳了。
然而他们依然还是朝廷重臣,说不定哪天朝廷重臣更换,旨意一下,他们就走马入京,又是手握重权的大佬,官场的覆雨翻云本来就没个定数。
这位司官也是处变不惊之人,连朝廷重臣都不在意,还会在乎两个民间所谓的专家权威吗?
人和人是不一样的,比如陈慕沙、练达宁、孟梵君地位也都不低,但在大众场合出言都比较慎重,不会像这些司官一般放肆。尊重别人,其实就是尊重自己,这当然和人的修养和性格有关。
礼部司官的那几句话正合周鼎成的口味,他立即附和道:“就是,这位大人说的没错,这还用评定吗?一个活人跟一个木偶能一样吗,就算你的木偶做的再精致,再妙夺天工,也没法跟活人相比吧?况且的画跟伯虎的画相比,就是这个理。”
周鼎成的话简直如同惊雷一般。他把居然伯虎画中的人物比喻成了木偶?
第四百三十九章 况且再提新要求
周鼎成的话虽然有点过分,但也不是毫无道理。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大家各自寻思,一时无语。
翁延龄迈着方步踱了一圈,笑道:“小周的话自有他的道理,但也未必,先前这张画是有些古怪,可是也可能是一时间产生幻觉,或者是某种戏法,未必真就通神了,老夫这辈子见过的上佳字画也有上千张了,凡品就不说多少,可是就没见过真正能通神的画,要不咱们再确认一下再说。”
周鼎成不悦道:“你这话什么意思,我比你见识过的画少?”
翁延龄忙摇头道:“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既然要分出胜负,总得仔细评鉴一番,先前在外面时间太短,没能好好看清楚。”
周鼎成道:“好啊,况且,你来给他们开开眼。”
况且走上前,就要揭开画上遮盖住人物眼睛的两张画片,周鼎成小声道:“小子,可别让我丢丑。”
况且嘿然一笑,尽管他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但有一点是明确的,不是幻觉,更不是戏法,他根本不会任何戏法。
众人心中都有些紧张,刚才外面闹哄哄的,只有几个人看到了当时的情景,而且还不能确认是怎么回事,更多的人则没有看到。此时在屋里,没任何干扰,正是亲眼目睹一番的好时机,所以对翁延龄的提议纷纷表示赞成。
让在场的人看清楚一幅画,其实是比赛必不可少的程序,问题是周鼎成现在视这张画为自己的禁脔,舍不得给大家看。当然,他自己也觉得这样做有点过分了。
说时迟那时快,况且伸手揭下了秋香双眼上的画片,在场所有的人目不转睛地看着,不由得愣住了:怎么回事,什么反应也没有,原先那一幕没有再现。
“怎么样?我说的对吧,先前只是大家产生了幻觉,根本不可能有如此通神的事,不过我倒是相信况且这孩子不会用戏法来戏弄大家。”
翁延龄顿时精神上来了,得意洋洋道,同时还不忘为况且说几句貌似公允的话儿。
“怎么回事?”周鼎成也是震惊不已,单他仍然不愿意接受翁延龄的观点,刚才的感受是那么真切,画上的秋香几乎一下子扑到了他的跟前。
“怎么会这样?”唐伯虎也不由惊声叫道。
现在最失望的人要算他了,尽管他明白这张画能抢到手的希望微乎其微,可是即便在周鼎成手上,他还可以想法子观赏到。可是,这一切突然烟消云散了,活色生香的美人秋香,说没就没了。
况且一点也不紧张,他把手放在画上感应着,然后笑道:“诸位大人,诸位前辈,这幅画适才损耗了许多精华,需要一定时间来补充,再过半个时辰,就能看到异像,但不会飞走,若要她飞走,需要补充半个月的精华。”
“小子,你这是胡说八道,不仅无视我们几个,而且胆敢欺骗众人。”孙广劭勃然大怒,他感觉况且这是公然欺骗戏弄大家。
一幅画而已,还有什么精华流失、补充的事,难道这是成精的妖怪不成?
“我看也是,世上绝无此理。”翁延龄洋洋不睬道。
况且也不恼,笑道:“前辈既然不信,何不等待半个时辰再来验证,现在倒是不妨先评鉴伯虎兄的画作,如果我所说有误,那只是打我自己的脸,说明我是个骗子,与诸位前辈没有任何损失吧?”
况且这番话不卑不亢,却藏着一股锐气,他是把自己的信誉都压上了,如果半个时辰后,画面没有异像,他就承认自己是个骗子。
“况且,没把握就算了,不过输赢罢了,别把话说满了。”陈慕沙急忙调和道。
“就是,这种稀奇事出一次都稀罕,也不能指望总是出现,更不会随时都会出现。”韦皋也是全力维护况且,现在他自认是况且的师兄了,当然不会看着况且掉链子。
“况且,你怎么说,现在收回你方才的话还来得及。”翁延龄说道。
“不用,还是那句话,如果半个时辰后,我的画还是现在这样子,我自己出去,对所有人说我是骗子。”况且冷笑一声,神情自若。
“好,我就喜欢办事说话这么干脆的人。”翁延龄补上一刀,唯恐他真的收回成命。
“你一个老东西跟一个后生晚辈赌气,这么个玩法,值得吗?”周鼎成眯着眼睛怒气冲冲道。
“哎,你什么意思,我可是好意让他收回的,话都是他自己说的,我赌什么气了?你们大家给评评这个理。”翁延龄老脸紫胀,跟一个圆茄子似的,摊着双手让四周的人评理。
周围的人都转过脸去,大家都是老江湖了,听话听音,早就明白他的心思,只是还有些人不明白他何以如此针对况且,没见到况且得罪他啊?
陈慕沙慨叹一声,他当然明白怎么回事,翁延龄、孙广劭都是因为况且让他们瞬间暴露了内心的贪婪和无耻,又是在大庭广众之下,所以才会如此恼羞成怒,没完没了设置障碍,找况且的麻烦。
要说贪婪这东西每个人都有,佛家就说人的最大弱点就是贪嗔痴,若是能根除这三点,基本就成佛了,理学家一辈子也是在跟这三样东西作斗争,可见它的顽固性非同一般。
贪婪其实并不可耻,每个人都有追求权钱色的本能,即便儒家教育孩子也有诱惑性的招牌语言: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那意思是,权钱色本身不是坏东西,只要你取自有道。
翁、孙两位都是商人,按说商人逐利,不至于羞言利益,可是这两人都出自绵延百年的世家大族,他们自小受的教育就是不逐一时之利,而是逐百年之利。长久的利益必然来自于信用,因此讲究诚信成为他们的原则。一般说来,他们在利益方面显得十分有操守,较一般文人官员更符合贵族精神。
也正因此,在世人面前,他们总是戴着这张假面,时间长了,就以为自己真是对金钱利益的诱惑具有超高抵御能力的人,可是在况且这幅画前,这张假面脱落了,就连他们也重新认识到了自己的真面目,由此而感到无比的痛恨和羞耻。
“我说还是办正事要紧吧,斗气的话儿大家就不要说了。”练达宁也叹息一声,上前劝道。
“你先劝住小周吧,他要是不说,我当然不会再说半句。”翁延龄道。
“癫子,给我个面子,今天必须把这件事圆满办成功。你要是再随便乱说话,不用你动手,我先把这幅画撕了,这件事也不用再办了。”练达宁很是严肃地威胁道。
“好吧,从现在开始,除了评画,我一言不发,这样总可以了吧。”周鼎成懂得见好就收,他不怕练达宁,却真怕他万一这样做了,自己连哭的地方都找不到。别人不相信况且,他相信,既然况且说此画能恢复,那就一定能恢复。
只要得到这张通神的画,别说让他现在不说话,就是让他禁语一年都不是问题,现在给他封上封条都行。
翁延龄总算出了一口气,见好就收,不再继续发作。
他转头看了看唐伯虎这幅画,笑道:“孙兄,你觉得伯虎这画要是打分的话,能打多少分,百分制吧。”
“嗯,要是打分的话儿,我给95分,毕竟还有些地方欠佳,这是重大突破之状态不稳的表现。”孙广劭道。
他倒是没玩虚的,给唐伯虎95分也赢定了,况且这幅画现在的样子也就八十分,还不如他先前揭下去的那幅,那幅画怎么也能打90分吧,更唐伯虎还有得一拼。
“嗯,我给98分。”沈伯勇静静谛视片刻,坚定地说道。
“伯勇如此评价,何为?”翁延龄见周鼎成要发话,为了不让场面发生变化,急忙抢先问道。
“孙前辈说的固然有道理,不过我认为,应该考虑到这是突破原有境界才有的现象,突破境界本来就应该加分。我认为,伯虎这幅画不仅对于他本人,对整个吴中的绘画意义都非常重大。”沈伯勇侃侃而谈。
“嗯,这样说也有道理。不过我还是同意孙兄的意见,我也给95分。小周,你怎么看?”翁延龄问道。
“既然你们这样说,我也同意。不过况且这幅画若是通神了,你们怎么打分?先说说这事,要是况且这幅画不能通神,也不能打分,他自然输了。”周鼎成仰着脸问道。
“这……”翁延龄登时语塞。
这画要是通神该怎么打分,没法打啊,从来没这种事发生过,史无前例啊。
孙广劭和沈伯勇交换一个眼色,也是摇头,表示这分不好打,根本没有一个参照体系嘛。唯一有过的先例是顾恺之的点睛画龙,破空飞去的传说,姑且不论这事是真是假,反正这幅画没有流传下来。
“依我看,若是那样的话,自然应该判况且赢吧。”那位礼部司官笑道。
陈慕沙、练达宁等人也都点头,若是画能通神,也就说神作不能赢一幅常规意义上的好画,那通神二字还有什么意义呢?
第四百四十章 通神之作耗精元
“我不同意直接判赢,还是要讨论得失才对。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翁延龄忽然道。
“说说你的理由看呢。”陈慕沙听到这话,强压住心中的不满,淡然道。
“没什么特别理由,我还没见到过真正通神的作品是什么样的呢,这个标准没法定。”翁延龄本是为反对而反对,一时间也找不出充足的理由,只好强辩。
“这倒是真正的好理由啊,一个鉴赏家居然说出这样的话。”练达宁哈哈笑了起来,笑声中嘲讽之意甚浓。
孙广劭偷偷拉扯一下翁延龄的衣角,他都觉得脸红了。
周鼎成吼吼笑道: “我看很简单,伯虎这画基本上算是评鉴完了,再等上半个时辰,咱们来评况且这幅画,如果没有异像,就是况且输了。如果有异像,大家再来打分,不至于连分都不会打吧。”
周鼎成索然话中带刺,大家却也提不出异意。
那位一直挺况且的礼部司官笑道:“周大人这话在理,我看就应该这样办,等上半个时辰吧,反正没事做。”
于是,屋子里的人三个一伙两个一块的闲聊起来,几个司官把唐伯虎、况且瓜分了,六部六个司官,每三人拉住一个,开始扯东问西。
这两伙中倒是没有成见,拉住唐伯虎的也不是特别对唐伯虎好,而对况且差,相反,这些人都是练达宁请来帮况且撑场面的,若不是看在这位南京官场的新贵面子上,他们还真不一定跑来凑这个热闹。
拉住唐伯虎的司官跟他已经很熟了,向他问起苏州城里最近有没有特别出色的清倌人,唐伯虎是否又画了新的春宫系列图等等。
拉着况且的人问的就多了,因为以前没注意到苏州有这样一位才子,于是乎从他的家世一直到成长经历无所不问,况且也只好耐着性子一一作答。
陈慕沙、练达宁则陪着翁延龄和孙广劭说话,不管心里怎么想,这场面上的事总得办圆满了才行,事已至此,谁也希望再出什么岔子。
“两位,你们可真是收了个好学生啊,就是太不让人省心了,以后有的你们操心呢。”翁延龄对两位大吐苦水,好像况且让他们遭了多少罪似的。
“才子嘛,就那样,对他们还是应该宽容一些,比如伯虎,这些年何时让人省心了?不是一样出了不少好作品嘛。”练达宁笑道。
“伯虎不一样,他那点心事都摆在脸上,况且这孩子呀,心事可都藏得很深啊。”孙广劭的话则是明显的数落了。
“两位对况且成见太深了,今天的事其实都是误会,我也不多说,你们回去好好从头想想就明白了。要说这孩子真有什么问题,那是我的,是我教坏了他。”陈慕沙微有不怿之色道。
听到这话,翁、孙两人停住了话头,若要再说什么,就等于直接骂陈慕沙了。他们嘴上虽不说,心里却在骂:你这是不打自招了,难怪这孩子这么坏,都是你这个伪道学教坏的,蔫坏。
“时辰到了。”
大家觉得也就是一会的工夫,忽听得周鼎成大喊一声。
于是,所有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盯着况且,看着他上去揭开那两张小画片。
这次,大家都比较稳当,没有惊诧。画片揭开之后,但见画布上的色彩一点点浓郁起来,仿佛是一个个光点在闪亮,然后凝聚在一起,一块块、一片片,不长时间,整幅画逐渐亮了起来。
“有异像了。”不知是谁兴奋地喊了一声。
“小心,别让画飞走啊。”又有人喊道。
周鼎成这次没去按住画,况且说了,这次不会飞走,集聚的精华不够,他信况且的话,更是想在翁延龄、孙广劭两位面前显示出镇定。
须臾间,画上的人活了,就是这种感觉,不再是画在画布上的肖像,而是一个真人站在那里,虽然全身不动,可是眼波婉转间,却又无限风情透射出来。
“我的神啊。”唐伯虎全身都软了,他单膝跪在地上,双手捧在胸前,好像要把自己的心献给不远处的美人一般。
“神了,真是神了。”几个司官也都站起身,一边看着,一边啧啧赞叹。
“况且,你是怎么做到的?”礼部司官忍不住问道。
况且苦笑着摇摇头,他也不知道,不是谦虚或者想隐瞒什么,而是真的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因为这一切超出了情理之外。
这有些像千机老人制作的兵符,可是兵符毕竟还只是兵器,并不是生命,现在他却如同创造了一个生命,别说别人,就连他都觉得不可思议。
孟梵君站在况且身边,笑道:“小子,到时候给南监画一幅至圣先师,若是画到这个程度,可以作为南监的镇监之宝了。”
况且吐吐舌头,画孔子?那不是找着遭报应吗,真把孔子画活了,不知这世上的儒家弟子还有几个有脸活下来的,早都背弃了先师的教导了。
孟梵君这话可谓是典型的大明版叶公好龙。
“做不到,老夫子,学生真的做不到。”况且苦着脸急忙推辞。
“这种画,一个人一辈子能画出一张就已经是奇迹了,不可能总是能做到的。”礼部司官笑道。
“这就是点睛法吧?”沈约挤到了况且身边,激动地问道。
点睛法太有名了,可是根本没人见过,没想到还能有亲眼一见的福气,单只这份眼福,此生已然不虚矣。
“我也不知道,可能是吧。不过我好像失败了。”况且点头道。
“这还叫失败?你是诚心气死人不偿命是不是?”沈约真要气吐血了。
“不是,想当年顾大师用点睛法画龙后,马上雷霆霹雳,大雨瓢泼,墙壁上的龙乘雷雨飞去,那是何等的气势,我这幅只是有个气势,根本飞不走。”况且解释道。
“这也叫失败?你真是的,我想掐死你。顾大师的‘飞龙’事件,还不知是多少文人后来渲染加工的呢,你这可是真实发生在眼前的事儿。”沈约也全然失去平素庄重的神态,兴奋得快要跳起来。
先前在外面,他并没注意看,所以也没看到画上的秋香凌波欲飞的景象,现在的景象既让他羡慕嫉妒得要发狂,又让他惊喜幸福得要发癫。
“辛亏我不喜欢作画,不然我也想掐死他。”礼部司官笑道。
“我可不想掐他,老夫只想让他尽快入学。”孟梵君捋须笑道。
“让我摸一摸。”唐伯虎上前想要伸手触摸画上的秋香。
“不行,不能摸。”况且急忙大喊一声。
“小子,况且说了不行。”周鼎成听到况且这声大喊,马上横身画前,挡住了唐伯虎伸过来的手。
“为啥?”
唐伯虎回头恶狠狠盯着况且,心道:秋香姑娘真身我摸不得,难道这画的秋香也不让我摸,难道秋香真是你的禁脔不成?
况且这时才想起来一件事,若不是唐伯虎要上前触摸,他也不会想到这一点。
“伯虎兄,别误会,这时候的画会吸人的精气,谁触摸都会受到伤害。”况且急忙过去解释道。
“胡说,骗人也找个好一点的理由行不行?”唐伯虎眼中似欲喷火一般。
“真不是骗你的,这画若是吸了别人的精气,说不定会引发不可知的变故。”况且只好尽心尽力解释着。
先前画欲飞走时,他曾经按住画,那一瞬间他就感到身上的精气在流失,也就是在那一瞬间他明白了这些。
如果是在画被画片遮盖住,或是画上的精华耗尽时,触摸一下没有任何问题,但现在却不然。
画上的秋香是况且透支自己五年的寿元画成的,不知蕴含着多少精元,每一次都只是一小部分能激发出作用,这才没有当场飞走,若是这些精元全部激活,就是况且也无法拦住。况且说自己失败了,就是因为画完后,画上的人物没能激活全部精元。
这些都是他在一瞬间感受到的,如果能够预知这一切,他根本就不会画这幅画。
“我愿意,要是真有这事,我愿意被**气。”唐伯虎根本不信,他以为况且是编出理由来,不让他触摸画上的秋香。
翁延龄嘿嘿冷笑道:“这还是理学大师的传宗弟子吗?谎话一套一套的,眼睛都不眨一下。”
不单这两人不相信,其他人也不信,画上的人活了已经是奇迹中的奇迹,还能自动吸取人的精气,这是画的人还是妖啊?
可是,大部分人还是观望不语,毕竟现在已经有一个让他们无法以情理度之的奇迹存在,况且随便说点什么,他们即便不信,也难以一下子找到反驳的理由。
“翁老若是不信,大可上来试试。”况且倒是不恼,对翁延龄道。
“翁老若是可以,我为什么不可以。”唐伯虎一听这话,更火了。
“因为翁老年岁大,血气衰弱,即便被画吸住,也容易切断。”况且不由自主地解释道。
“什么,你这是欺我年老体衰吗?!”翁延龄顿时大怒,恨不能上前给这小子一记响亮的耳光。
第四百四十一章 况且再试金针术
况且连连躬身道歉,脸上却是一副小孩子搞怪的表情。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翁延龄不服,抖擞精神,一副我还能再活五百年的气势走上来。
况且苦笑,说实话就是容易得罪人,哪怕你是真心替对方着想也不行。
这事儿只有况且心里明白。翁延龄上来,若是被吸住,还容易把他拉开,唐伯虎就不一样了,即便能拉开他,估计也会被吸走很多精元,到时会发生什么异变就难以预料了。
最不怕被**元的是况且,因为画上人物的精元本来就是他的,他可以随时摆脱,也可以随时停止。
翁延龄把手伸向画,可是临近到画布时,手却停在半空,他明显感觉到了的确有一股气势在流动,似乎在引动自己身体内的精血。
他诧异了,却不敢造次触摸,只是脑子里一时间还转不过弯来:怎么会有这种邪门的事儿?他心里已经认定这一定是况且在耍什么鬼把戏,街头杂耍、变戏法的也都会这些旁门左道。
“我说你能不能离远些?!”翁延龄认定是况且在作怪,怒目对他道。
“好啊好啊。”况且向后退开三步。
“再远些。”翁延龄觉得还不够。
况且叹息一声,只好再次退避三步,心里却做好准备,一旦有任何变故,立即飞身冲上去救人。究竟会发生怎样变故,他也说不准。
翁延龄见况且离开距离足够了,这才放心把手指接触到画布上。
鉴于画的是个姑娘家,为了怕人说他老不正经,他还特地避开画像的身体,只是触摸人物的裙裾。
他的手指刚刚接触到画像,蓦地里痛叫一声,感觉自己的手指像被咬了一口似的,他甚至能感觉到鲜血精气都从手指喷涌而出。
围观众人大多都是抱着不信的态度观看的,此时却被他这声大叫吓得不轻,一时间都忘了该做什么了。
周鼎成愣了一下,急忙上前,准备拉开翁延龄,况且已经先他一步冲上来,把翁延龄用力拉开。
一瞬间,翁延龄像坐了过山车一般,生出一种从鬼门关逃离险境的感觉,吓得魂不附体,体如筛糠,若不是况且用力扶着他,可能扑通一下就要倒在地上了。
“怎么回事?”周鼎成也被这个场面吓着了,脸色大变。
“我也说不准,不应该是这样的。”况且摇头苦笑,双手还不敢放开翁延龄。
“你画的你不知道?”周鼎成气道。
“我都说了不知道,要不你自己摸摸试试。”况且没好气道。
周鼎成看看眼前的画,忽然也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寒噤,没敢轻易尝试。
此时,孙广劭、沈伯勇、陈慕沙等人也都急忙上来,查看翁延龄的情况,若是一个大活人被一幅画吓死了,那真是士林的大新闻了。
“怎么回事,翁老?”沈伯勇问道。
“哦,我没事,这画是个鬼,能吸人的精血。”翁延龄面色惨白,低声说道。
“真有这事?”
众人都惊呆了。翁延龄是最不信邪的人,既然他亲自尝试后说“这画是个鬼”,别人自然也就信了,没人敢以身试法,再去触摸体会。
“赶紧把这张画烧了,不能留下来,这不是画,是鬼,是妖。”翁延龄逐渐恢复了力气,拼命大声叫道。
“你说烧就烧,凭什么?”周鼎成不干了,不过他反对的声音不高,态度也不是很坚定。一幅画若要真是成妖了,或许烧掉是最佳选择。
“不能烧,给我!”唐伯虎冲上来就要抢画。
“伯虎兄,你冷静点,这画能吸人精血的。”况且拦住他。
“我不怕,我喜欢,怎么着,现在这画可以给我了吧,还是那句话,只要画给我,我认输,不用再打分评比了。”唐伯虎激动地看着画上的秋香神采流动的样子,仿佛自己的心神都融化其中了。
“唉,小子,没你啥事啊,我早就订下这画了,谁都别想跟我抢。”周鼎成二话不说,如同门神一般站在画前,不让任何人接近。
管他成妖成鬼的,他可是武当派的高徒,从不惧怕妖魔鬼怪。
“况且,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陈慕沙也严肃起来,这事不弄明白,传出去可就影响太大了,谁知道最后会传说成什么样子,万一弄出况且会妖法就麻烦了,朝廷最忌讳的就是妖法二字。
“我现在也说不清楚。”况且的脑子在快速运转,编排着怎么圆这个谎,实话实说肯定是不行的,一旦解释不通,一样引起歧义。
“我倒是有些明白了。”周鼎成忽然若有所悟道。
“你明白了什么?”孙广劭没好气地说。
周鼎成笑道:“况且这画法是无师自通的点睛法,我自从开始画画,一直在琢磨这个技法,可是到现在也不得其门而入,倒是况且摸到了一些门道。我现在有些明白了,点睛法好似道家的符箓,能够勾引天地之力,所以才会引发异象。”
“嗯,这个说法有点道理,天地之力确是存在。”陈慕沙点头道。
将况且的点睛法往道家符箓上靠不失为巧妙之法,道教现在可是国教,道家符箓没人敢说是妖法,陈慕沙心里称赞周鼎成的应变能力,这个弯转得太妙了。
“嗯,我也觉得是这个道理。”况且嘿嘿一笑跟着附和道。
“你自己画的画,还不明白其中的道理啊?”礼部司官笑道。
“我是瞎悟出来的,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究竟什么道理还真是弄不清楚。”况且这话一半真一半假。
周鼎成继续道:“我原来也没把点睛法往道家符箓上想,毕竟没真的见过顾大师作画,以为那是传说,可是现在看到况且这幅画,算是明白了。天师教几位天师画的符箓真有驱鬼避邪的功能,跟这幅画道理相通。当然,符箓是符箓,画是画,功用不是完全一样。”
大家想了想,周鼎成的话不无道理,不过道家符箓是否能吸人的精血没人尝试过。何况,天师教教主画的符箓,他们这个等级的人根本接触不到,只有朝廷重臣才有这份殊荣。
“胡扯,点睛法乃是最高境界的画技,岂是道家的符箓可比。”孙广劭怒斥道,他感觉受了极大侮辱。
他虽然只是鉴赏家,不是画家,却对书画艺术有着发自内心的尊崇,哪怕是拿天师教教主来比也不行。
“那请你解释一下,顾恺之大师画的龙怎么勾动天地雷霆之力,怎么画在墙壁上的龙能破壁飞走?”周鼎成问道。
“这……”孙广劭还真解释不了,又不能说那只是传说,毕竟画龙点睛太深入人心了,若说是瞎编的,会成为众矢之的,贻笑大方。
况且此时没心思理会他们,而是细心体会画上的人物,最后确定画上的秋香只是一股精气流动,并没有意识潜伏,这才略微松了一口气。
没有意识就不是生命,也不是妖鬼邪神,若是他真能画出一个生命体来,问题就严重了,原本完整的世界观顷刻间就会支离破碎。
不过也有另外一种可能,当时如果没能及时按住,这幅画可能就会飞走,若是到了夜间,遇到飘荡在空中的孤魂野鬼,也许就会融合在画上的人物里,或许还真就有了生命意识,假如慢慢吸收天地日月精华,会不会真的生出骨骼**,成为一个真正的生命体?或者成为一个有意识的精气生命体?
况且的心头有些发冷,不敢继续想下去了,越想越害怕,反正这种事以后打死也不干了。这点睛法太邪门,不学也罢。
他原本认为,顾恺之的画龙点睛只是传说,是渲染出来的故事,现在看来可能真有其事,尽管有渲染夸大的成分,但不可不信。
“两位别在那替古人担忧了,还是说说现在该怎么办吧。”陈慕沙叫停两人的争执。
“本来是比画,可是现在况且这幅画是一幅鬼画,这还怎么比?鬼画不算画,所以只能判定况且输了。”
翁延龄此时才缓过来一些,感觉还是很虚弱,若不是况且把他拉开得快,说不定得丢掉半条命,可是他决不会因此感谢况且,这些事都是这小混蛋搞出来的。
“这不公平吧,怎么说这也是幅画,是画就可以比较优劣。”练达宁忍不住插了一句。
“就是,我看这画挺好的,不是还可以用画片遮住吗?平时就遮住,想观赏时就拿下来,小心些别触摸就行了。要是周大人不要我都想要。”礼部司官也力挺况且。
“我有办法让它成为正常的画。”
况且忽然想到一个办法,从袖子里拿出一个锦盒,里面就是他家传的那套金针。
他拿出几根金针,向画上扎去,用的是针灸术里的截脉锁穴法。
这虽然只是幅画像,依然是按照严格的人体画成的,所以也就能找出奇经八脉,一百零八个要穴,也就一样可以施以金针之术。
大家看傻了,怎么又来一出啊,况且要给画像扎针治病?这混小子脑袋里都装的是写什么东西啊!
第四百四十二章 秋香柔情看画像
况且施用金针锁穴术后,画上的秋香只是溢彩流光,精气却不再流动了。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况且大松一口气,事情果然如他所想,只是一个精元体,若是他真画出一个星宿老怪丁春秋,逮谁把谁吸成人干,那麻烦就大了,朝廷非把他当白莲教匪千刀万剐了不可。
据记载,白莲教向来不乏高人,能剪纸成人,撒豆成兵,往往就用这些纸人为将,率领一群豆兵跟官军大战。
这些纸将豆兵虽无杀伤力,却跟真人一般无二,官兵无法辨别真假,跟它们狂战一气,一个个最后都累虚脱了,瘫倒在地上,白莲教的人此事再上来,一刀一个,切瓜砍菜一般就把官兵全收拾了。
历朝历代,无论朝廷还是官府对白莲教都是闻风丧胆,虽说每一次都能镇压下去,可是每次造成的骚乱,产生的影响却也让朝廷大伤元气。
朱元璋当年起兵夺天下,跟白莲教的确没关系,种种传说只是后人胡编瞎写的,倒是反元主力韩山童属于白莲教。他这支兵马的确跟波斯的明教有关联,这一点金庸并没凭空杜撰,而是据实虚构成文。
明教又名拜火教,唐朝时传入中土,属于外来教派,白莲教乃是本土教派,这一点必须说清楚。
朱元璋以明教夺天下,却也认识到明教的危害,终究不可助长,于是反手把明教灭掉了,明清两代白莲教屡屡造反,就是想夺回被朱元璋用手段获得的政权。
敢于和朝廷叫板,可见有妖术的白莲教力量之强大。这也是众人对况且的点睛法是否为妖术,颇为担心的地方。
况且用手感触了一会画布,然后笑道:“好了,现在是正常的画了,不再有意外现象了。”
周鼎成迟迟疑疑看了看画,然后道:“小子,你确定不会再闹鬼了?”
况且怫然道:“怎么说话呢,本来也没闹鬼,是我作画时太过投入,结果我身上的精气存留在画布上了,这才有这些变异。”
周鼎成恍然道:“哦,原来闹的不是鬼,闹的是你啊。”
况且真想踢他一脚,怎是不是还嫌娄子不够大呀。可是,周鼎成说闹鬼没错,若是画上的秋香飞走了,晚上遇到一个孤魂野鬼,也就真成了鬼了,而且还是一个高级鬼,最后成妖成精都有可能。说是他闹的也有道理,画上的人虽然是秋香,流动成形的精元却是他的。
“现在可以摸摸了?”周鼎成的神情还是有些局促。
“没事,你尽管摸,再出变故算我输。”况且很豪气地说。
周鼎成小心翼翼地触摸着画布,果然没感觉到有精气流失,画上的人物也不再流动生辉,但整个画面依然流光溢彩。
厅里的光线似乎明亮了许多,若是青天白日的真闹出鬼来,虽说无大碍,也够瘆得慌的。周鼎成的动作没有引起变化,大厅里所有人都长出一口气,
练达宁只能苦笑,本来就是一个简单的比画,却让况且弄得如此波澜起伏,变故横生的,真够难为他的,现在总算消停了。
他转头对翁延龄道:“翁老,现在画正常了,可以评比打分了吧?”
“我看着还是妖里妖气的,很难说是一幅正常的画。”翁延龄看着画,脸都有些抽搐,心里还是余悸犹存。
“小周都试过了,应该没事了。”孙广劭的看法好像有了转变。
翁延龄无奈地点点头,他现在只想赶紧结束评审,然后马上走人,走得越远越好,然后用最快的速度把这件事忘掉。
此时,大厅的门忽然打开了,一队美女款款走入。
美色的进入恰逢其时,冲淡了大厅里的阴云惨雾。众人眼睛都是一亮,心里也顿时舒服许多。
原来秋香急着想看自己的画像,一直看不到,见这些人进了大厅久久不出来,急得直跺脚,就撺掇石榴领着她去看。
石榴哪里会怕这个,就带着丝丝、秋香、萧妮儿一脚踢开大厅的门,雄赳赳地闯了进来。
若是别人一定会被斥为无礼,可是美女的面孔就是男人世界的通行证,到哪里都会收到热情的注目礼。
“你们怎么来了?”陈慕沙颇感意外,却还是笑着问石榴。
“秋香想看自己的画像,我就领她来了。”石榴很大方的答道,没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她看到画像前站立的况且时,脸色一冷,马上把头转向一边。
况且苦笑一下,知道她还在记着先前的梗儿呢,也不在意,反正不出两天,一切就会恢复原样。
“这就是画的我啊,怎么这么像。”
秋香站在画像前,一边看一边惊叹,心里却好像是在看自己的双胞胎姐妹一般。
“我可以摸摸吗?”她问道。
“尽管摸。”况且笑道。
秋香触摸着画布上的自己,凭空里忽然感觉好像摸着自己的**似的,真的有**感。
周鼎成没这感觉,是因为他触摸的是裙裾,不是身体。虽说是画像,他也不好公然触摸秋香的身体,若是唐伯虎上来,就难说会摸哪儿了。
“这还是画吗?我怎么感觉就是我自己啊。”
秋香触摸着,有一种陷入梦幻的感觉,好像自己是在夜里的梦中,触摸着自己的身体。
“画的就是你啊,或许你有心灵感应吧。”况且道。
“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秋香忽然间眼泪都流出来了,她忽然产生了一种从未有过的神奇感受。
“我明白你说的是什么意思。”唐伯虎忽然插进一句。
“你明白?”秋香诧异地问道。
“我明白的,你知道我明白的。”唐伯虎飞快说着,心里乐开花了,他已经记不清有多久了,秋香根本不跟他说话,现在却用如此温柔多情的语气跟他说话。
“谢谢你啊。”秋香忽然说出一句让所有人都感觉意外的话。
唐伯虎更是不知哪里出了状况,一头雾水的问道:“谢我为啥?”
“若不是你逼着况且,他也画不出这么好的我。”秋香眼眸中包含无限柔情,却没人知道这柔情为谁而生。
“这……”唐伯虎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才好,急得额筋突迸。
“你什么啊,你想说什么?”秋香似乎忘记了跟唐伯虎的过节,很关切地问。
“嗯,他是想说你若安好,便是晴天。”况且看唐伯虎急的找不出词儿的样子,替他回答了一句。
“对,就是这句,我就想说的就是这个意思。”唐伯虎马上承认下来。
“多谢。”秋香忽然笑了。
一霎间,什么孔雀开屏、云散日出等等词汇都无法描绘唐伯虎的感受。他此时也怔住了,眼泪簌簌流淌下来,好一会才喃喃道:“你笑了,你又笑了。秋香姑娘,你不知道你笑的时候有多美,你的笑就是我梦里的天堂。”
秋香道:“你这话是顺着况且的话儿说的,刚才你真的是想说那句话吗?我若安好,便是晴天。”
“当然,这就是我心里想的,况且替我说出来了。生我者父母,知我者况且也。”唐伯虎赌咒发誓道。
“行了,别说的那么肉麻,说的我跟你肚里蛔虫似的。你那点心事都明明白白写在脸上了,是个人就能看出来,我知我知知你什么啊。”况且根本不领情。
大家都笑了,许多人笑,也是因为受秋香春风般笑颜的感染。
这般美人,却跟褒姒一般吝惜笑容,别说外人,就是云家的人也很少见到秋香笑。只有石榴、况且、萧妮儿才知道她有多喜欢笑,更不用说丝丝了。
大家在一起的时候,她笑的比谁都多。
翁延龄心里却在冷哼:你若安好,便是晴天。这小子就是个小流氓,真得小心他了,不能让羚儿着了他的道儿。
他看向孙广劭,此老在这件事情上显然跟他的心思无二。
“这是怎么回事?伯虎跟这丫头有情份吧?”吏部司官悄悄问文征明。
文征明小声笑道:“大人所见极是,若不是为了秋香姑娘,就没这次比画了。伯虎这次可是真动了情了,可惜一直没能打动秋香姑娘,到现在还在苦苦恋着呢。”
“嘿嘿,伯虎也有今天?”若是换在另一个地方,吏部司官怕是要捧腹大笑了。
一向潇洒风流,任何女人都对他毫无抵抗之力的风流才子,居然也有吃瘪的时候吗?
此事苏州本地人知道的多,南京来的人一般还真不知情。所以另外几个司官也都跟听到新鲜事似的互相传着,乐着,对这两人的互动更感兴趣了。
石榴在一旁却又吃起醋了:你若安好,便是晴天。你跟我在一起的时候,怎么从来没说过这么动听的话?显见得这小马屁心思都用在别人身上了,这话想必是准备对外面那个左小姐说的吧?
况且不留神间看到了石榴此时的表情,登时心脏差点都停跳了,顿时省悟自己适才的话不妥,怕是要惹大麻烦了。
“怎么了,你们两个?注意点场合,在这儿别闹啊。”萧妮儿看着两人面色都不好看,急忙小声劝着石榴。
“哼哼。”石榴只是冷哼了两声。
第四百四十三章 秋香一笑唐伯虎
石榴本想侧面敲打一下况且,对那个左小姐的出现,她总得有个态度,没想到却被秋香的行为搅乱了。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看到画的秋香跟换了一个人似的,以前若是让她对唐伯虎以礼相待,杀了她也做不到,今天也不知道吃了什么药,一下子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这让石榴颇感意外,注意力就此转移了。
石榴看看丝丝,丝丝明白她的意思,缓缓点点头,秋香的的变化,她比石榴发现得还早呢。
眼前秋香的举止,不仅是不讨厌唐伯虎了,而且春风满面,只是一笑之后再无笑容,言辞神态都很正常。
这是怎么了?
难道况且这幅画真有某种邪性,影响到了秋香的神智?
唐伯虎显然比所有人的体会都深,此时心里高兴的什么似的,他再次向况且小声道:“谢谢况老弟,真心感谢。”
况且笑道:“谢我?怎么谢,你要真心感谢我,不如就认输吧。”
秋香道;“这还用他认啊,两幅画明显况且这幅好嘛,而且相差不是一点半点。”
唐伯虎听了秋香的话,立刻爽快道:“好,我认输。”
文征明在一旁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般大叫起来:“不行,伯虎,你不能这样做,哪有认输的,胜负得由评委定。”
吏部司官笑道:“这真是皇上不急太监急,伯虎都不怕认输丢面子,你这是为哪般啊?”
周文宾笑道:“大人有所不知,征明兄可是在伯虎身上押了一万两银子的,要是伯虎认输,他只能卖字筹款了。”
吏部司官大笑起来:“原来如此,难怪征明紧张成这样。一万两银子,一笔巨款啊,征明是押上老本了。”
况且听到他们的对话,笑道:“征明兄,你那一万两银子,免了。”
文征明嘟囔道:“不领你的情,我还想赢呢。”
“赢钱?我看来你就别想了。”况且大笑道。
翁延龄、孙广劭苦笑起来,若是任何一人上来说谁赢谁输,都会遭到他们的痛斥,斥责他们不懂艺术,或者是偏袒,可是秋香就不同了,因为画上画的就是秋香本人,她自己都说况且这幅好,而且相差不是一点半点,这似乎就是最公正的评价。
当然翁、孙两位还是能从艺术性上来扳回的一些,毕竟秋香不懂绘画艺术,不具权威性,但秋香这一番话可是给况且增色太多了。他们原本咬牙狠心要把况且打成败局,现在看来最大的可能就是平局了,这还真得好好动一番心思。
他们也知道这样做吃力不讨好,弄不好就要得罪陈慕沙、练达宁。
陈慕沙表面只是一个隐士,潜藏的实力之雄厚足以令任何人望而生畏,这一点他们两人心知肚明。练达宁作为朝廷新贵,又是徐阶相爷的得意门生,得罪了他后患无穷。
可是,这两个老爷子实在太恨况且了,况且假模假式的恭维他们,实际上让他们丢尽了老脸。这仇不报,一口气说什么也咽不下去。
他们正要说什么,忽然间秋香大叫起来:“况且,你干什么了,你干嘛拿针扎我?”
此话一出,所有人惊诧地望着况且,有人还真以为况且偷偷拿针扎秋香了,心里又是好笑,又是鄙夷,这小子也太不地道了,光天化日的就调戏女孩子。
唐伯虎眼睛都红了,忘了刚才对况且发自内心最诚挚的感谢了,一下子就要扑上来跟况且厮打。
“伯虎,别冲动。”周鼎成身手敏捷,马上横身两人之间,眼睛在打量况且的双手。
况且也在张望自己摊开的双手,不知所措道:“我什么时候扎你了?我手上什么都没有。”
“他是在变戏法,扎完就收起来了。况且,虽说你这画的确不错,可是就冲你这品行,也该判负,根本不配跟伯虎较量。”翁延龄抓住机会,马上大声说道。
包括陈慕沙、练达宁所有人都神色沉重,况且若是真做出这种事来,可就把脸丢到太平洋去了,不单丢他自己的脸,连带陈慕沙、练达宁还有所有好友的脸也都没了。
石榴的脸色更是一下子涨得血红,她当然不相信况且会做这事儿,但秋香怎么可能冤枉他呢?
丝丝、萧妮儿也都慌了神,只是一句话况且就被推到悬崖边上,若坐实了,一辈子就毁了,谁都救不了他。
“你们搞错了,是我没说清楚。”秋香忽然明白了,知道大家都误会了况且,急忙大声嚷道。
“我的姑奶奶,究竟怎么回事,你说清楚点行吗!”况且也急了,不带这么冤枉人的呀。
“我说的不是你扎我,而是说你扎画上的我,你干嘛扎画上的我?那也是我啊,你扎她,我也一样难受。”秋香脸色苍白,似乎还在忍着身上的痛楚。
“什么?!”
况且面色大变,急忙道:“你赶紧退开些,不要站的离画太近。”
秋香兀自不明白,还望着画上的自己发呆呢,丝丝急忙上来,拉住她退开好远,秋香这才如梦方醒,身体的不适也消除了。
“怎么了?怎么会这样,我刚才是怎么了?”她向四周看着,问着,却没人能回答她。
“没事,你刚才是反应过敏了。”丝丝握着她的手,抚慰道。
况且看着这幅画,心里百感交集,这都什么事啊,自己压榨透支潜力,损耗五年寿元好不容易才画出一幅画,怎么总是闹出些搞不清楚由来的事端?
众人这才缓过神来,开始嘁嘁喳喳议论起来,秋香居然能感受到画上人物的疼痛,也就是说,画上的人物也跟真人一样有感受了?
这究竟算是太邪性,还是太神奇,所有人一时都糊涂了,没法给这幅画下定论。
“小子,你不是说不闹鬼了吗,怎么又来了?”周鼎成悄声问道。
“是不闹鬼,这次是闹秋香了。”况且带着哭腔道。
“这是怎么说话呢,还闹秋香,你教教伯虎吧,他恨不得天天闹秋香。”周鼎成不怀好意地看看唐伯虎。
唐伯虎根本没去注意跟前的两人,他仍然痴痴地盯着画看,慢慢的也生出一种奇妙的感觉,画上的人物不是画像,而是实实在在的秋香。
况且也感觉到了一丝微妙的变化,只是他不敢说出来,这要是传扬出去,岂不有白莲教徒的嫌疑。
“这是怎么回事啊?”几个司官围上来问道。
“这个……是这样,秋香姑娘对画上的自己太过专一了,结果就产生移情现象,于是就跟画上的她产生了同样的感受。”况且只能这样解释,也不管这些人能不能理解“移情”这名词。
几个司官倒还真的理解了,而且觉得非常神奇。
“我说况兄弟啊,能不能给我亡妻画一张啊,拙妻亡故三年了,我还是日夜思念不辍,若是有这样的画放在家里,岂不是跟她活着也差不多,可慰我思念之情啊。”吏部司官抢先跟况且称兄道弟起来,要求画张亡妻像。
礼部司官则马上上来要求况且给画一张逝去多年的老母像,说起来眼圈真红了,差点涕泪涟涟,这位倒是真正的孝子。
其他四人也都纷纷提出要求,有要求画自己逝去的幼妹的,有要求画故去的小妾的,不一而足,都表示要出大价钱,几个人不等况且说价码,从两千两瞬间就自己涨到一万两银子一幅。
礼部司官更是抚膺啜泣,说是砸锅卖铁也要凑足一万两银子给亡母画张像。
陈慕沙在一旁心中窃笑,这些人倒是装穷起来,他们每个人的身家都在二十万两银子之上,比他们本部尚书侍郎有钱多了。
六部中最富的是兵部、然后是户部、吏部、工部、刑部,最后是礼部,要说穷,还真得说礼部这些官,但也有自己的赚钱的途径,只是比不上兵部吏部而已。
况且不敢推辞,只好说画这种画太消耗心神,自己至少三年内无法再画这种画,请各位大人三年后再约。
六位司官倒也无异议,他们再外行,也知道这种能通神的画绝不是靠一般的技巧就能画出来的,一定是损耗心血神魂画出来的,正因如此,这种画才有其他画作无法比拟的价值。
看着这些官员一个个偏离了主题,陈慕沙低声对翁延龄、孙广劭道:“两位老兄,麻烦你们赶紧给出结果吧,这样拖下去不知道还会发生什么变故。”
他适才感觉到了秋香的一缕魂灵飘上了画面,正因此,秋香才跟画有了联系,能感应到画上人物的一切。
这些说起来玄妙,一般人毫无感知,陈慕沙修心功夫深湛,唯有他能清晰捕捉到这一信息。
画居然有自主吸附生人灵魂的功能,这是怎么回事他并不清楚,可是若是由着事情发展下去,后果很难预料。陈慕沙急着让这两人给出裁断,是担心再这幅画再惹出麻烦。
翁、孙两人点点头,陈慕沙的话还是有分量的,他只要求给出裁断,并没要求他偏袒谁,何况比赛已经花费太长时间,外面的人早已等不及了,该有个结果了。
第四百四十四章 比赛结果成平局
翁、孙两人离开众人踱步到边上去商议他们的结果,沈伯勇本想凑过去的,却见周鼎成虎视眈眈地望着他,意思是不希望他站错队,沈伯勇脖子一梗,人没跟过去,却也不愿搭理周鼎成。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此时,秋香、石榴等人都退到一个角落里,跟文宾、文征明、沈约等人聚在一起,也算是年轻人的小团体。
秋香此时才反应过来,刚才自己那一叫差点害死况且,不好意思地对石榴道:“对不起,石榴姐,刚才不知怎么了,我好像管不住自己似的,不会给况且惹来大麻烦吧?”
秋香现在跟况且熟了,也不一口一个况公子的称呼了。
石榴笑道:“不会,不过你那一嗓子真的差点吓死一堆人。”
萧妮儿则笑道:“我还纳闷呢,真以为他发神经了。拿针扎你?你真的是感到针扎的痛吗?”
秋香看着不远处的画像,兀自心有余悸,有些难为情道:“我也不明白怎么回事,反正一瞬间感觉有许多根针扎在我的身上,难受的不行,就不由自主叫出声来了。是不是很糗啊,太丢人了。”
文征明倒是不在意此事对况且的影响,他是想不明白为何会有这种怪事发生,画画、写字这么多年,闻所未闻啊。文征明转头问沈约:“老沈,我对画不是太在行,你倒是说说,这是什么道理?”
沈约苦笑道:“书画本是一家,不分彼此,原理都是一样的,这个你该明白的啊。你理解不了的,我也同样想不明白,我看,这事只有以后问问况且。”
既然文征明和沈约都如坠五里雾中,其他人可想而知,没一个能解释刚才发生的一切。此时萧妮儿最得意,笑道:“我以前跟你们说过,他画过的画能自己飞走,你们谁都不信我,这次亲眼见到了吧?”
石榴笑道:“是,对不起,我们以前都冤枉你了。妮儿从来不说假话的,我们以后相信你的每一句话。”
萧妮儿拍拍秋香的肩膀,笑道:“秋香姐,你别多想了,他不会怪你的。画是他画的,画上的针也是他扎的,他自然明白你为什么会叫。”
秋香悬在半空的心总算放了下来。
此时文征明最苦恼了,他已经看出来,况且这次是赢定了,单凭这画多种不可思议的现象,就已经超出一幅画的范畴,也是任何画都无法比拟的,连他都承认,况且赢了。
可是,况且赢了,他的一万两银子就没了,是自己跳进大坑里的,怨不得别人。况且一句话,说免了他的赌债,可他丢不起这人,心里还在想着怎么筹措这笔银子,需要卖多少张字,看来得苦心苦力累上十年八年的才能堵上这窟窿。
沈约看出了文征明的心思,笑道:“你切莫心慌,现在还没确定呢,看翁老、孙老,好像都对况且非常有成见,最后结果肯定不利于况且,或许有利于你。”
文征明看向对角的角落,此时,翁、孙两人已经商量好了,主动将周鼎成和沈伯勇招呼过去,四个评委最终商讨怎样给出裁决。
周鼎成声音最大,远处都能听见他囔囔,他坚持况且赢了,并且自信大厅里大部分人赞同他的观点。
沈伯勇有点不确定了,态度摇摆起来,迟迟不肯发表意见。翁延龄、孙广劭则坚持认为,况且的画存疑,是正常的画还是妖画,难以下定论。那么,在这个状况下,双方应该算是平手,这场比赛做平局论定。
“平手?你们哪只眼睛看出是平手了?问问这屋里的人,有几个会同意你们的说法。”周鼎成怒道,额头青筋暴露。
翁延龄淡淡道:“干嘛问别人,我们说的才管用,若不然,请我们来当评委做什么,让大家选谁赢就是了。”
周鼎成语塞,明知道这两个老家伙是有意挤对况且,却也不得不尊重游戏规则。虽然不公平,可是没办法,毕竟评委是公认的,最后裁决还真得这几人出。
“那说说你们认为平手的理由吧?”周鼎成问道。
“况且这幅画的确有许多神奇甚至诡异的地方,但这些已经超出画的范畴,所以不在我们评定的范围之内,而在我们所要评定的范畴内,况且实际上是不如伯虎的。但考虑到那些神奇,或者更确切些说是诡异的地方,也能迷惑许多人的眼,若是丝毫不考虑进来,恐怕许多人不服,却又无法正常打分,所以我们才认为这场比赛做平局最合适。”
翁延龄侃侃而谈,他着重在“诡异”这个词儿上,就是想塞住周鼎成的嘴。
周鼎成用手指着画道:“现在还诡异吗?不是已经恢复正常了吗?”
“正常了?刚才那哥小姑娘叫起来,周大人没听见吗?活人能感受到画上人的疼痛,这难道不诡异吗?”翁延龄反问一句。
周鼎成也有些答不上来了。谁让况且这小子耍的呢?这就叫做聪明反被聪明误。好好的比画不行吗?非要扎针干嘛,谁不知道你是医学世家?就是爱显摆,一个好端端的赢局反而搞砸了。
虽说周鼎成从开始也没认为况且有任何赢的可能,可是看到画冉冉欲飞走的那一刻,他就认定况且赢定了,别说跟唐伯虎比,就是当朝的名画家,任何人的画也不可能达到这个效果。孰料后来神奇的事一桩接一桩,别说别人,他都感觉有些毛骨悚然,所以翁延龄说“诡异”二字,他还真的无法反驳。
尤其是适才秋香闹那么一出,连周鼎成都吓出一身冷汗,不是怕什么,而是不知道还会发生什么。可以想象,如果再出岔子,况且就不是输画那么简单了,整个人生都会输掉。
局面有点僵持,双方都有理由,但又不能完全占据上风。
孙广劭觉得翁延龄说的还不到位,于是补充道:“其实,一幅画的价值还要考虑它的商业价值,比如说,画家的名望、才气这些附加值,要说这些,况且显然不如伯虎嘛。毕竟他初出茅庐,年纪还小,刚刚成名,跟伯虎这样成名十多年,名气布满海内的才子还是没法比的。”
周鼎成冷笑道:“咱们不是说好了就画论画,不扯其他的吗?再者说你说要把画的商业价值加进去,那也好说,刚才那几个大人已经向况且定下几年后的画了,一幅一万两银子,你说说伯虎哪幅画能值一万两银子?就说参赛的这一幅吧,算是他的突破之作了,一万两银子你肯买吗?要说商业价值,这才是商业价值的体现。”
翁、孙两人摇头,这个可不敢答应,不论他们怎样为唐伯虎站台,都是为了打击况且而已,决不会花一万两银子买一幅画回去。他们的算盘,那是铁算盘,没有对半利润的生意是绝对不会做的。
“这又不然,那几位大人高价买况且的画,只是为了他这种画的诡异性,况且自己也说了,他不可能经常画出这种画来,几年才能有一幅。伯虎这画可是几天几个月就能画出一幅的。这两者没有可比性,可见还是伯虎的画更符合市场。”
周鼎成以一敌二,跟翁、孙两位唇枪舌剑地争执不休,双方都是这一行当的权威,也都有各种规范系统的理论,争辩起来谁也说服不了谁,其实许多时候就是诡辩论而已。
陈慕沙等的不耐烦了,走过去笑道:“几位,我听了几句你们的高见,我虽是外行,不应该插嘴,不过我倒是认为你们的平局论很公允,两个才子相斗,其实就是切磋,一定分出胜负会形成芥蒂,以后难以消除,反而不利于他们以后交往。”
翁延龄大喜道:“对,就是这个理,我是表达不出来,还是征君站得高看得远。”
他现在就是守住一个底线,决不能让况且赢,否则这口气怎么咽得下去?
周鼎成也累了,厌了,不想继续争论下去,他在况且跟唐伯虎之间倒是不偏袒谁,只是觉得况且不赢的确有些委屈了,另外也是看不惯翁、孙两位的嘴脸,想乘这个机会好好打一下他们的脸。
“好吧,既然老夫子开口了,我也觉得不应以输赢来论,伯勇,你没意见吧。”周鼎成转身问沈伯勇。
沈伯勇急忙道:“这样好,平局,说明我们吴中人气平和,待有人才出。”
陈慕沙笑道:“我只是建议,多谢几位给我面子,这场比赛就算平局,几位可以向大家公布结果了。”
四个评委公推翁延龄宣布结果,这是尊重他最年长,资历也最老。
结果一公布,果然大厅里一片喧哗,众人都极错愕,原本都以为况且赢是没有任何悬念的,怎么现在出来一个平局,这是什么道理?
文征明、沈约和周文宾一堆才子即刻在那里争执起来。石榴、丝丝和萧妮儿几个也是叽叽喳喳一片,反而是秋香愣在那里一言不发。
唯有唐伯虎无视大厅里的喧哗,独自一人,还在那里傻傻的看着画上的秋香。
第四百四十五章 王若非觊觎左羚
不管大家如何议论,既然两位才子况且和唐伯虎都无异议,评判结果自然就通过了。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大厅里的人在短暂议论之后,觉得如此评判也有道理,谁也没输,谁也没赢,不伤和气,未必不是最好的结果。
现场的人对两个才子同样仰慕,没人愿意站在哪一边为之鸣不平。就势力而言,况且明显占优,本来就有周鼎成、陈慕沙、练达宁这三人是他的后台,现在南京六位司官从态度上也是倾向于他,纷纷要求他给家人绘画就是最好的表态。
然而,唐伯虎在吴中多年的影响力不是一场比赛就能改变的,再说他的这幅画的确是非凡之作。平局不但他们两人能够接受,对所有人而言都是皆大欢喜。一阵议论之后,有人甚至佩服起翁、孙两位的远谋睿智,向他们翘起拇指表示佩服。
孰料当四个评委出去宣布这结果后,却大起波澜。无数处响起怒骂声、尖叫声,更有几个人冲上展台,连衙役上前维持都震慑不住,眼见就是一场大乱。
翁、孙两位未曾料到这一点,慌得急忙转身逃进大厅里。
苏州知府韦皋出去,依然镇不住场面,最后还是练达宁出去,几个态度极端者的气焰才逐渐黯然下来。
曾经在苏州执掌一方生杀大权的练达宁,在百姓中有着很高的威望,这是刚刚上任不久的韦皋无法企及的。
练达宁认得这几人,都是苏州地面几个赌场的头儿,他自然明白他们为何闹事,比画平局了,他们这一个月里设下的赌局也就泡汤了,无论赌谁赢谁输的,都没赢钱也没输钱,赌场当然也没亏,可是在他们看来,没赢钱就是亏了大钱了。
练达宁向这几个人招招手,让他们进到大厅里说话,这几人来到大厅里,还是一副不服气的样子,他们背后都有大家族撑腰,也不是很怕官府,这些大家族在京城也都有自己的后台。
“练大人,您给我们评评这个理,我们张罗了一个月了,我们容易吗?现在怎么会出这么个结果,我们不是白忙乎了吗?不行,今天怎么着也得给出一个输赢来。”几人中为首一人说道。
况且在旁边听着,忍不住的发笑,他忽然联想到一句流行语:我连裤子都脱了,你就给我看这个?
“这有什么好笑的吗?”萧妮儿睁大了眼睛,很傻很甜地问道。
“不是,我不是笑他们,是想起一件好笑的事情。”
况且急忙收敛笑容,因为练达宁的目光已经扫向他了,这时候笑场是很不严谨的表现。
“大胆!”韦皋见这人在自己上司面前还敢咆哮,脸上挂不住,就要让人把这人绑起来。
练达宁忙示意韦皋莫急,收拾这种人自然不算什么,可是他们背后的人也不是好惹的,能不招惹还是尽量相安无事为好。
“那我就要问了,你们为何不设定平局的盘口呢?”练达宁目光透着**。
“平局的盘口?”
这几人面面相觑,这还真是忘了,当初怎么没设定两人平局的盘口,问题是根本不应该有这事啊,什么比赛都有个输赢的,怎么这儿就弄出一个平局来?
“所以,这事你们别怪别人,是你们考虑不周,再者说来,谁允许你们设置赌局了,真拿朝廷王法不当回事吗?本官当初考虑这是件风流雅事,所以对你们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现在你们不但不领情,还反倒有理了,真要造反不成?”练达宁说到最后也是声色俱厉,一副要把这些人全部拿下的架势。
南京六个司官都偷着笑,这些人背后的靠山其实无人不知,无非都是在北京、南京朝廷里的大人物,真要抓走这几个人,那些家族也只好慢慢拿钱赎人。荒唐的是,往往主人行为谨慎,反而是奴才的在外面仗势欺人、为非作歹,以为朝廷王法管不了他们。
“大人恕罪,小的们也只是想请大人主持公道,不敢生事。”这几人见势头不好,急忙躬身作揖告罪。
“本官熟识各位的主子,所以给他们些面子,今儿这事就不追究了,你们出去后把赌局的事处理好,如果有任何乱子,别怪本官不客气,到时你们的主子也救不了你们。”练达宁挥手把这几人轰了出去。
韦皋抹了把额上的冷汗,上前笑道:“还是大人德高望重,一句话就摆平了。”
练达宁笑道:“你也别介意,我当初刚上任时,没少受这些豪族奴才们的刁难,慢慢才让他们低头的。没办法,本地士绅的面子也不能一点不给。你老兄慢慢就知道了。”
“多谢大人教导。”
韦皋还是第一次在这种富甲一方的地方做官,也是第一次见到有人敢如此嚣张,咆哮官府。看来,自己在这方面还要花一些时间才能适应过来。
在他先前的县令任上,任你怎样的家族,接到他的一纸判令,也得老实奉行,不然就有公差到家里抓人了。
吴中多才俊,江南出巨贾,这里的水太深了。
他心里感慨着,不知道这地方的深水区究竟有多深,这要慢慢摸索研究才能弄明白。好在他有一个过硬的靠山,还有练达宁这个教官,也不至于摔大跟头。
几大赌场的人出去后,人人垂头丧气,最后也只能埋怨自己考虑不周,没想到平局,也就没设置盘口,结果忙乎一个月,也花了不少银子,最后所有赌注都得原封不动退回去,他们这次真是亏大了。
那些下了赌注的人也是有不少人捶胸顿足的,都以为评委作弊,偏向况且,导致他们没赢到银子,其实他们不知道评委偏向的是唐伯虎,保住了他们的本钱,已经是很幸运的事了。
这场赛事到此就算完结,随后就是周家摆开筵席,款待各地邀请来的贵宾,这其中有许多是平时请不到的人物,此时不好好巴结更待何时?
况且和唐伯虎的画被家人拿出去,给四方的人观赏,况且的那幅当然又蒙上了眼睛,以防有意外发生。
所有人都得以在最近距离欣赏到了两幅巨作,众人看了也只是连声不断地赞叹,究竟哪一幅更胜一筹,也没人看得出来,那些认为评委偏袒的人都闭上了嘴,因为他们实在看不出来两幅画的优劣。
两边的粉丝自然还在为自己的偶像叫好,斥责对方,这就属于一般的口水战了。这种口水战最后会演变成车轱辘战,以后还会持续很长时间。
左羚心满意足,她还以为真是托付得当,翁延龄、孙广劭二老出了大力,让况且跟唐伯虎打成平手,如果她知道里面的弯弯绕事,估计气得当场就要爆发出来。
她带着丫环悄然离开人群,不想惊动任何人,主要是不想在这个场合跟石榴碰上,那样的话肯定会给况且带来麻烦。
不过,有一个人却盯上她许久了。
此人就是王若非。
“请问姑娘可是姓左?”
左羚刚来到自己的马车旁,王若非就带着侍女及时出现了。
“正是,不知老先生尊讳?”左羚诧异地看着他。
“在下王若非,与令尊左兄,还有令堂大人当年在金陵乃是知交,只是多年不见了,不想在这里能遇到他们的女儿,老夫乍看之下还以为是令堂大人重生了呢。”王若非无限感慨道。
左羚心里苦笑连连,这怎么到哪儿都能遇到母亲大人当年的朋友啊,还真是躲都躲不开。
“请恕小女无礼,家父从未向小女提过老先生的名讳。”左羚委婉拒绝,就是不想他再进一步搭讪。
“这倒也是,我当年既是令尊的知交,也是令尊的情敌,他当然不会提起我了。”王若非又感慨一句。
“大人,难道这位小姐就是您提过的那位……的女儿?”侍女玉婵好像猛然想起了什么。
“正是,当年她的风采……百年未有过啊……”王若非一下子陷入往事回忆中,额头的皱纹堆积成山。
左羚心里暗叹,当年母亲的爱慕者众多,导致父亲情敌满天下。左家在江南的生意屡屡受挫,遭遇可想而知,自己这番过来,果然有人看在母亲的面子上帮衬自己,不过一定有更多人会给自己使绊子,甚至别有用心的人还会有过激行为,不知眼前这位老先生是哪类人。
“您老可是要开建的拙政园的主人?”左羚的小丫环一下子想起来了。
“对啊,小妹妹真聪明。来,这是见面礼。”王若非大喜,一挥手,让玉婵把两个小金锭塞给小丫环。
“我跟你们又不认识,不好收你们的礼,不要不要。”
小丫环不接,玉婵却硬塞在她手里,小丫环见小姐并未出言反对,这才收下了。
左羚一下子想起来了,她本该听到名字就知道对方是何人的,只是她今天全部心思都放在况且身上,而且心一直悬在那里,此刻虽稍稍平息下来,仍然有点心猿意马,全然忘了苏州城最有名的拙政园了。
第四百四十六章 千机老人露禅机
左羚似是而非的敷衍了王若非几句,就急忙抽身离开了。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她是在稍稍定神之后才想起来的,在南京曾听说过王若非这个人,他在官场上的声名不佳,是个人见人躲,却又谁也不敢得罪的人物。
父母当年或许跟王若非是有些交情,不过那是他们那一代人的陈年旧事,她可不想莫名其妙地跟他拉扯上任何关系。
王若非目送左羚的马车离开许久,目光依然没收回来,还是一副沉溺往事中的模样。
“大人,左小姐已经走远了。”侍女玉婵等了半晌,才捂着樱桃小嘴笑道。
“哦。”
王若非此时才缓过神来,恍然间他仿佛又回到了青春年代,觉得自己又年轻了,甚至重新萌发出当初追求生活、追求女神的**。
在另一处目送左羚马车离开的还有一个人,就是萧妮儿。
她本来是偷着出来想跟左羚说几句悄悄话的,在凤阳两人可是相处亲密的好姐妹。她跟左羚之间的随意和亲近,达到了无话不说的程度,远远超过她和石榴、丝丝之间的交往。
萧妮儿想念左羚是由心而生,若是以前早就跑过去叨叨起来了,但是现在她成大了,懂得了抑制自己,知道今天不是说话的场合,不能由着自己的性子来。
她注视着左羚跟王若非说话,目送着左羚乘马车离开,所能做的就是多看她几眼,然后悄然返回石榴、丝丝身边。
还是在大厅里,宾客满席,贵客都由当地人士陪同,杯酒交筹。
况且和文宾石榴丝丝等人一席,唐伯虎身边自然是文征明、沈约这些人,几大才子俨然已划分成两大阵营,文宾自然是站在况且这面的,毕竟他们可是实实在在的师兄弟,一点都不掺假。
唐伯虎和文征明可谓难兄难弟,沈约属于中间派,在两者间逍遥自在。
况且看到萧妮儿返回后落寞的眼色,就知道左羚离开了,她没能见到左羚。
石榴也看到了,有些泛酸道:“哎呦,差点忘了,你那位红颜知己呢,怎么没人请她来坐坐啊,这也太失礼了吧,丝丝,这是你的责任啊。”
丝丝刚想说什么,萧妮儿老实,就说道:“她已经走了。”
石榴酸酸道:“况且,这可是你的不对了,人家大老远来看你的,你怎么连招呼都不打,让人家就这么走了。”
丝丝急忙轻捶她一拳道:“行了,你就别泛酸了,今天可是况且的好日子,别焚琴煮鹤大煞风景了。”
“好事连双才更好啊。”石榴说着,还没气着况且,自己差点先落泪了。
况且见事不妙,急忙端起一杯酒,笑道:“对不起诸位,我得先去敬几位评委和老师一杯酒。”说着,急忙抽身逃开。
萧妮儿坐在石榴身边,不说话,只是紧紧握住她的手,也算是一种无声的安慰。
她这番举动倒是比丝丝等人的话儿更管用,石榴叹息一声,她也知道这样做很丢自己的脸面,毕竟况且跟左羚根本没有任何流言蜚语,她现在所知道的也只是况且在凤阳跟她有过一些交往,还给左羚画过一张肖像,仅此而已,可是她就是有种不祥的预感,左羚会是自己的天敌。
秋香看着石榴劝道:“石榴姐,况且跟那位小姐也只是认识而已,没什么情分的,你可别做为渊驱鱼、为丛驱雀的傻事啊。”
丝丝也笑道:“就是,况且要是真的跟左小姐有情分,肯定就留在凤阳做人家上门女婿了,干嘛还跑回来找你?你吃这个醋没有讲道理哦,文宾,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文宾一怔,急忙问道:“你们说什么了,我啥也没听见。”
邻桌的几个人都暗笑,文宾是太聪明了,这女人家的事绝对掺和不得,尤其是石榴、丝丝之间的事,谁掺和谁倒霉。
况且没去给什么评委敬酒,而是来到陈慕沙的旁边坐下,在这里最保险了,石榴还不至于当着老师的面无理取闹。
另外况且还有个心结,他一直纳闷小王爷师兄跟英国公夫人怎么没来看比赛,以他跟这两人的交情,没道理不来捧场啊。
他问陈慕沙,结果陈慕沙也在忧虑这事,担心小王爷那里出了什么变故,虽说以中山王府在江南的地位,万事无忧,但他这回不露面,却也不大正常。
酒席过后,一众客人受邀留下来看戏,周府请来的是南京两个最有名的戏班子,曲目也都是最流行的段子。
况且没兴趣,悄悄跟陈慕沙、练达宁道别后,就离开了。
回到家里后,他推说太累了,回到自己的画室,然后就坐在椅子上发呆,一时间也根本说不清自己到底在想什么。
萧妮儿在门外静静听了会动静,也只能叹息一声,回自己房间了,这种事她帮不上任何忙。她心疼况且,明白他此时心中的感触,正因此也觉得任何劝慰都没用,不如让他一个人静静的待一会儿。
静坐片刻,况且的脑子里忽然闪过父亲和妹妹的形象,不知此刻他们在哪里,过得好不好。
“小子,别多想了,你还是多想想怎么处理你自己这摊子乱事吧。”忽然,一个声音在脑海里翻腾起来。
“千机老人,是老神仙吗?”况且猛然惊醒,立刻追问,可是在脑子里却没发现任何影像,只是声音而已。
“别找了,我只是隔空跟你对话而已。看着你挺聪明的,怎么跟驴子一样蠢,我可是好不容易从天道中给你偷来一些天运,就是画在你背后的那条龙,结果你倒好,跟人家比画全部浪费了,这又要几年的工夫才能恢复过来。”千机老人浑厚的声音骂道。
“什么?”况且急忙凝神内视,果然后背上已经有些鲜活气息的那条金龙完全瘪了。
“对了,上次我给您画的那幅画是自己飞走的,还是您老自己摄走的?”况且急忙问出这个问题,这也是他一直纳闷的事儿。
他知道千机老人可是说走就走,跟他对话机会难得,时间宝贵。
“这有区别吗?我可以在你背上画画,就不能在那幅画上动手脚?说是它自己飞到我这里的也可以,说是我自己取走的也可以。木头脑袋,这点事都想不明白。”千机老人又骂道。
听上去,老神仙对他耗尽那条金龙的精华画一幅画的举动感到痛心疾首。
“那这幅画不是您动的手脚吧?”况且问道。
“当然不是,我哪有工夫理你们这些俗事。我知道你是想问我,你是不是悟通了点睛法,可以告诉你,的确,可是,点睛法用起来就要花费大代价,这回的代价也不小。以后若再做这种事,就说明你蠢得没救了。我本不愿意多结世上因果,就是怕你再干这样一桩傻事,我为你苦心偷来的一点天运就全部耗费尽了。”
“多结因果?难道天道真有因果循环之说吗?”况且又急忙问道。
“跟你多说无益,终有一天,你自己会明白的。少做些无用功,多打打坐,心学虽然垃圾,学一些也比你整日价舞文弄墨强。倒是以后别忘了行医济世,多积攒些功德,这才是最要紧的。”
千机老人说完这几句话后,就再没动静了,任凭况且千呼万唤,问了无数个问题,再也没有任何回音。
况且好生失望,却又莫名的振奋起来。
第一他知道父亲跟妹妹没事,而且这是千机老人说的,说明他也在关注他们,既然如此,就绝对不会出任何意外,这一点可以放心了。
第二他弄明白了这次为何画出的画波澜不断,原来还是千机老人留下的伏笔,只是他无意中动用了而已。
难怪史料记载中,顾恺之的点睛法只出现过一次,想必也是因此付出的代价过于惨重,不敢再轻易尝试了。而他画那幅神仙图,因为有千机老人相助,倒是没付出任何代价,这也让他解开了心中的一个谜。
他不再去想乱七八糟的事儿,马上尊崇千机老人的教导,开始静坐练功。
背上的金龙现在只是一幅画像了,原来可是真如一条小龙一般趴伏在自己后背上,至于这条金龙是千机老人给他从天道中偷来的天运,究竟是什么意思,他也不明白,估计就是问也是白问,千机老人不会给他解释的,反正这一定是好东西,关键时候能保佑他的圣物。
这一晚他真的入定了,可能是千机老人的开导对他起了很大的催进作用,他还是第一次真正的入定,直到黎明时分才在鸡鸣声中出定。
他内视后背上那条金龙,丝毫没有变化,却也不气馁,这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养成的,当初养成得快,一定是千机老人助力的结果。
因果?
他回味着千机老人的话,难道世上万事万物之间真的都存在因果吗?
若是如此,他从前世穿越到这里,又牵动了多少因果?这些因果又会带来怎样的变化,最后又该是怎样的结局?
他就这样坐着沉思,一直到中午才被院子里嘈杂的声音惊醒过来。
第四百四十七章 小王爷入京觐见
况且来到院子里,原来是文杰带着周家几个伙计,抬着一个箱子进来,后面跟着纪五,几个人正说着什么。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况且,我给你送银子来了。”文杰先给萧妮儿扮个鬼脸,然后对况且笑道。
“送什么银子?”况且疑惑不解。
文杰解释了几句,原来周家为这次比赛设定了五千两银子的赏额,因为是平局,所以他跟唐伯虎每人获得两千五百两。
“这是什么道理,既然是平局,谁也不得才对。”况且笑道。
“就是个喜庆呗,知道你不缺这点银子,就当给妮儿姐买脂粉的钱吧。”文杰道。
“嗯,也好,妮儿你收起来买脂粉吧。”况且也不客气,一挥手道。
萧妮儿笑道:“我脸有多大啊,要买这么多银子的脂粉搽?”
三人笑了一阵,也就把这事丢开了。
下午,文杰和况且、萧妮儿玩了个尽兴,才带着家人离开。昨天来的大人物太多,他根本没敢露面,怯场了。
文杰走后,萧妮儿才告诉他上午唐伯虎来过,她回说况且在静坐,唐伯虎就走了,说是以后再来拜访。
“伯虎兄来过,是跟征明一起来的吗?”况且觉得有些奇怪。
“是沈大哥陪他来的,听沈大哥说,好像唐公子是想向你请教如何能娶到秋香。”萧妮儿掩嘴笑道。
“向我请教?哪对哪啊,这不是问道于盲吗?”况且也笑了,唐伯虎这是乱撞庙门了。
“不是吧,我倒是觉得他这样做很有道理。”萧妮儿道。
“为何?”
“因为你跟秋香关系好啊,要是唐公子能做到你这样,不就离娶到秋香不远了吗?”在感情问题上,女孩子的思维方式果然和男子不一样。
“我是对秋香姑娘无欲无求,这才能关系好,伯虎兄能跟我一样吗?”况且大义道。
“反正我觉得他这样想没错,比如说这次跟你比画,好似搭了个跳板,他与秋香的关系就不那么僵了。”
萧妮儿这样一说,况且觉得还真有点道理,当时秋香对唐伯虎可是美美的一笑哦。据他所知,这应该是二笑了。
唐伯虎七笑点秋香,还差着五笑。
难道说这传说真要成真?唐伯虎跟秋香真有这番因果?
况且觉得有趣,倒是想亲眼验证一下接下来的戏码是否果真如此。
因果循环论他并不排斥,但是万般因果间是如何牵连的,却又没人能弄清。若是能弄明白唐伯虎跟秋香之间的因果纠缠,也算是长了见识。
“妮儿,我要是说秋香将来一定会嫁给伯虎兄,你信不信?”况且问道。
“不信,我倒是觉得她最想嫁的是你才对。”萧妮儿这次没掩口,而是爽快一笑,神色明媚动人。
“不可能,那只是你一厢情愿。”况且失笑道。
“真的,女孩子的心思你不懂。秋香是有这个想法的,只是你已经有了石榴姐了,没法娶她。同样的道理,唐公子也有妻室,也没法娶她为妻。”萧妮儿道。
况且频频摇头,他和秋香之间从未有过情愫产生,更别说谈婚论嫁了,这不是懂不懂女孩子心思的事,真要到了那种程度,会有感觉的。即便他不爱,也能感受到对方对他的意思。他又不傻,情有所钟的心境不可能感知不到。
“那也未必,办法总是能想出来的。”况且避而不谈自己的事情。
传说中唐伯虎和秋香的事,似乎也只是娶秋香为妾,而不是为妻。当然,传说有太多版本,无法统一。但在流传最广的版本中,秋香的主人应该是唐伯虎的姑妈,这一点现在明显对不上。民间最流行的说法是“唐伯虎三笑点秋香”,实际上是“七笑”。
难道真实中的唐伯虎跟秋香就是现在这样子?或者说这事还曾经真实发生过?
“要是秋香真能嫁给唐公子,岂不是说羚姐也能嫁给你了?”萧妮儿又道。
“这是两回事,秋香或许最后真的被爱所感动,情愿下嫁给伯虎为妾,可是羚儿不能这样做的,我也不会答应。”况且道。
“哦,这也是,不过你不是说总能想出办法吗?这事你也好好想想,不然的话,乱子在后面呢。”萧妮儿说着,在他脸上轻刮一下,转身进屋了。
晚饭后,周鼎成过来向他讨论那幅画的事。
比赛过后,他的那幅画的所有权就归周鼎成了,所以也没去管画的去向。现在才知道,他跟唐伯虎的画都在文宾的酒楼里悬挂展出呢。
唐伯虎将自己的画送给了秋香,秋香出人意料愉快地收下了。唐伯虎因此又看到了希望,可是还是不得其门而入,寻不到正常接近秋香的办法,假如冒冒失失找上门,又怕把刚刚好转的形势搞砸了,这才急急来找况且求教,可惜没见到。
有这两幅画镇楼,文宾那家涮羊肉坊的生意自然火到爆。听周鼎成说,下月就准备在南京开一家分店,店内全部用文征明、唐伯虎、沈周的书画做装饰,当然少不了这两幅画作为镇店之宝,还有就是况且的诗稿。
不过这两幅画只是文宾暂时借来用的,过后还得还给原主。
“况且,你说那幅画会不会夜里没人的时候自己飞走?”周鼎成担心的就是这个。
现在周家可是昼夜都有人在这幅画下看守,唯恐它自己跑了。
“半个月之内肯定不会,应该能稳定三个月。”况且大略估算了一下,他在画上用的金针锁穴能够维持三个月的时间。
“那三个月后怎么办?”周鼎成还真犯愁了。
“我想不出其他办法,只能再次用金针锁穴。”况且道。
“这不是坑人吗?每三个月就得来求你一次?”周鼎成苦恼不堪。
“若是嫌麻烦,你可以不要啊。”况且回顶道。
“废话。把你的金针锁穴法教给我,我以后自己来解决。”周鼎成道。
“不行,家传绝技,决不外传。”况且笑了起来。
“我用武当绵掌的心法跟你换,你也不吃亏。”周鼎成无可奈何,只好用笨办法。
“没用,我年纪大了,练不了。”况且却不吃他那一套。
“谁说的,你现在还是童子身,只要是童子身就能练。”周鼎成忽悠道。
“少来。谁不知道你那套功法的毛病,得一辈子保持童子身,我才不稀罕呢,那是活受罪的功夫。”况且说的是真心话,他可不想为了所谓的功夫保持一辈子童子身。
“其实也不必的,只是破身之后修炼效果差一些,也比一般的功夫高明太多了。你可别错过啊,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周鼎成继续劝诱道。
况且架不住他劝诱加软磨硬泡,最后还是把那手金针锁穴的针法教给了周鼎成。周鼎成倒是一学就会,本来武当派的点穴擒拿手法跟医家的针灸法就有相通之处,针法要施用在画上,自然不像扎在人身上那样讲究手法。
学到了金针锁穴法,周鼎成继续道:“你索性大方点,把点睛法也教给我好了,条件你随便提。”
“大哥,不是我吝啬,而是实在说不出来,别说是说了,就是让我再画一幅也未必能画得出来。”
况且说的是真话,点睛法需要创作时进入一种特殊的状态才能偶然得之,根本不是努力就能做到的,而且消耗的精气神过大,根本吃不消。他为了画这幅画把千机老人给他画的那条金龙的元气都耗尽了,最后还折损寿命五年,这代价够吓死人。
“嗯,不说就不说,还说不出来,真以为自己入道了?”周鼎成激将道。
“哎,你还别说,那种状态真有一种入道的感觉。”况且点头道。
“那好,你画给我看看,不用入道,我只要看看基本画法。”周鼎成又使出软泡**。
这次不管他怎样软磨硬泡也没用,况且真的没办法把那种状态复制出来,若不在那种状态中,画出的画就是平常的画法,毫无出奇的地方。
周鼎成自然明白其中的道理,就没有在逼迫下去。
第二天,况且去了陈府,却没见到石榴,显然她是在有意躲避。
好在得到了小王爷的消息,也算没有白跑一趟。
原来小王爷是计划要来苏州的,出发前,忽然接到皇上手谕,传魏国公入京觐见,还点名小王爷随行。
小王爷修书一封让老师转告况且,并告知,英国公夫人也随他们一起进京去见皇上。
“皇上急召这些功勋大臣,难道朝廷有大事发生?”况且心中一惊。
“这也未必,若是有大事发生,早就传出来了。”陈慕沙看上去也是有些茫然。
况且转念一想,功勋大臣是严禁与闻国事的,皇上召见他们也许只是叙叙旧吧。
“再过几天,就会有后续消息传来,那时就知道了。”陈慕沙道。
况且点点头,心道,其实皇上也挺寂寞的,只好召见功勋大臣以解烦闷吧。
“你父亲还没有回信吗?”陈慕沙忽然问道。
“没有。”况且没想到老师会忽然问这个问题,心下有些慌张。
况且明白老师的意思,这是在问他父亲是否有了回信,请人代向陈慕沙求亲的事有着落了没有。两家结亲的事已经捅破窗户纸了,现在差的就是这道手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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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四十八章 身在何处人不知
听到况且回答,陈慕沙略显失望,却也没说什么。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况且明白,老师这是着急了。很显然,左羚的事他肯定也有所耳闻,或许他老人家怕夜长梦多,想尽早把这事确定下来,一旦经过双方家长确认,这婚事就算定了。
“其实,弟子早先离家之前,已经向家父禀报过此事,家父那时已经表态同意,说是待弟子回来后就上门提亲。”况且小心翼翼道。
“哦,还有这事?”陈慕沙惊道。
“嗯,弟子的意思是,等回信也只是一个形式,家父知道这件事。”况且试探性地说道。
若是别人处在他这个境况,即便父亲不在身边,也可以由叔叔、伯父,甚至家族里德高望重的老人出面做主,可惜他独身一人,老哥儿一个,找不到一个适合的人出来保媒。
“再等等吧,若是一两个月后还没有回信,再想其他办法。”
陈慕沙知道况且的意思,是想简化此事,直接请练达宁代表况父亲来陈家提亲。但他是理学家,对婚姻程序看得很重,视父母之命为天条,必须有一张凭据在手心里才踏实。
以石榴的家世、美貌与才学,只要咳嗽一声,那些财阀们保准一个个打破头抢着来提亲。至于和况家的这门亲事,即便没有这张凭据,也不存在任何风险。不过,话还是要说清楚的,态度也必须明确。
陈慕沙有一种感觉,况且的父亲和妹妹回来的可能性不大,况家的事他约略知道一些,情况比较复杂,他也不愿意去深究。
“嗯,弟子明白。”
况且答应过后,心里也很感激,老师倒是真心为他好,说是待他如子也不为过。
随后他向老师请教了些理学方面的一些问题,陈白沙亲手写的语录他早已背熟了,可是大多理解不了。
陈慕沙简约给他讲解了一下,然后告诉他无论理学还是心学,重在于心,重在于悟,而不在语言文字之间。不然的话,就不是理学家或心学家,而是文字学家了。
“老师,心学和禅学有何区别?”况且又问道。
他的确有些搞不懂这两者的区别,总感觉王阳明是以禅入道,结合出这么一个四不像的东西来,王阳明是借此入道了,可是别人却很难顺着他的这条道走下去。
“阳明心学虽有些接近禅学的地方,本质还是不大一样,一者是出世之学,另一者是入世之学,怎么会没有区别?虽然许多证悟的方法很是相近,但趋近的终点却是不同。”
陈慕沙又跟他讲解了许多阳明心学和禅学的公案对比,况且还是感觉云里雾里的,不是他不聪明,而是这种事不是靠聪明就能解决的,光是绕来绕去的,就能把人的脑袋弄炸了。
陈慕沙看着他一脸苦恼的样子,笑了:“所以我从来不催你探讨理学,你年纪还小,不到探讨理学的时候。太早涉足理学,容易挫伤人的锐气与朝气,总要到而立之年再来探究不迟。另外,你天天静坐,这其实就是领悟心学、理学和禅学最好的方法,很可能这三者还没有你的静坐法门高明呢。”
“这怎么可能,我那不过是调心养生的低浅功夫。”况且真心道。
“你以为养生就那么简单吗?小者养自身,大者可养众生,最后可养天下,这不正是心学入世之宗旨吗?”陈慕沙慨然道。
“哦,这……”
况且倒是从来没这样想过,经老师这么一点拨,似有感悟,却还是觉得太过奥妙。
养众生怎么样?
对了,就是给人治病,把所有人的疾病治好,这不就是养众生吗?
然而何谓养天下?
他向陈慕沙问了这个问题。
“等你到了养众生而自如的境界,自然就能明白养天下的道理。”
陈慕沙并没有正面解答,心学这种东西和佛学、禅学一样,他人只能给你指明道路,却无法告诉你终极答案。不是吝啬,而是每个人最后悟得的答案可能都不一样,一个人悟出的未必就是另一个人悟出的,哪怕是一样的道,也会以不同的方式显现。
有人在地里锄地时忽然悟道,有人脚被门挤住了而悟道,还有人在街上听青楼女子唱曲儿而悟道的呢。由此可见,人人悟道的途径都不一样,悟得的道却都是一样的,那究竟是什么,没人能说明白。
道可道,非常道。
是以若是先限定一个标准答案,到时候不但悟不到,反而会成为限制别人悟道的樊篱了。
陈慕沙又道:“另外你要知道,无论道学、理学、心学还是禅学,其实追求的都是最后的终极大道,也就是易学的大道。古时候的圣贤入世就要当宰相,如果当不上宰相,就会去当国医圣手,如果连这个也不行,就去当厨师,因为只有这三者最接近大道的本质。治大国如烹小鲜,宰相之道和厨师只道大同小异,至于国医圣手,本身就是大道产物,从这点来看,比宰相更近道,也更容易入道。”
况且没有说话,这些话他已经听过一次了,而且在前世也有类似的许多论述,可是真要去悟出个道理来,就不能只是纸面上的意思,而是要真心弄明白这三者为何近道。
他不懂宰相之道,也不会厨艺,医学之术倒是颇为精通,不过,他现在也只是出于术的层面,跟道隔着不知几重天呢。
“所以,你认为你的打坐功夫只是养生、调心,其实大道至简,若能真正把心调明白,道也就在其中了。而要把心调明白,就必须先养生,养好了才行。你说没有更高级的学问,何为高级?那需要你自己去悟,境界到了,也就自然悟到了,境界不到,说千说万,不过是语言文字的游戏而已。”陈慕沙又补充说道。
况且点点头,老师说的这些他没有什么感觉,也回答不出什么来,只能沉默着,等回去以后慢慢消化。
“你这次的绘画有些入道的迹象,可是不好,太早了,还不到时候,过早的触及这领域反而会遭反噬,你还是踏踏实实的静坐,慢慢积累才好。”陈慕沙又道。
“老师,这也能看出来?”况且大惊。
他不知道那种特殊状态是不是真正的入道,但的确很像,因为那种感觉太奇妙了,有种说不清道不明,却又玄妙升腾之感。
“我也是瞎猜的,是不是你应该最清楚吧,而且我觉得你现在身体也虚弱很多,应该是遭反噬的结果,不然不会这样。”陈慕沙扫了他一眼,目光中包含着一丝担忧。
况且大骇,对于精元的耗损,这一点他心知肚明,现在身体虽然复原过来了,可是那条金龙的损失可就大了,难道老师连这一点都能看出来?
想想也是,那条金龙也是他身体的一部分,应该也在他的外表精气神上有所体现吧,现在金龙变成了一幅僵硬的画,体现在外表自然就是虚弱。
“王阳明中年时用功过度,结果练功时突遭反噬,呕血不止,这毛病一直跟随他后半生,他的早逝跟这有极大关系,你要引以为戒,幸好你家传的练功法门倒是能避免出现这种现象,我只是预先告诫你凡事都要讲究个过程,最忌勇猛精进,高歌不止,最后很可能一头栽下,就此不起。《颜氏家训》里说,华山脚下,白骨如山。这些累累白骨差不多都是练功出了岔子,把自己活活练死的。”
“其实弟子最没出息了,对得道悟道什么的根本没奢望。”况且嘻嘻笑道。
陈慕沙失笑道:“我倒是找了一个好心性的弟子,不过这样也好,不求悟而悟才是真正的悟。你现在就把这一切都放开,该干嘛干嘛去,等到有一天你想参悟理学大道,那时候,你走过的每一条路,每一段人生都是你最宝贵的经验,也是你悟道的来源。”
“弟子知道了,回去好好体会老师的教诲。”况且觉得还是要严肃一点,于是改口道。
陈慕沙又道:“非入世最深者,绝不可能出世;而不能真正出世的,也就根本不能入世,芸芸众生,不过是醉生梦死而已,何尝真的入世过?”
况且牢牢记住了这段话,而后在心里品味着咀嚼着,心里似有所悟,却又一片朦胧。
他这才知道为何老师从来不督促他的功课,原来他还没到发力的年龄,现在应该好好去做的恰恰是如何入世。
然而身已经在世中,又如何入?难道需要先出世,然后再入世?
这倒是一个问题。
况且想联系实际,就四下张望,看了半天,也没见到石榴的影子,心下不免有点失落。今天本是为了最大的入世而来,却也不得章法。这个节骨眼上偏偏左羚又出现了,这不是逼着我出世吗?
想想这些,果然是头大如斗啊。
不对,老师说了,身在世中未必就是入世,只是身在其中而已,那么真正的入世是什么?
他皱着眉头苦思冥想着,已然忘了身在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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