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鬼克鬼
“肉婴?!”
火龙老道满脸的不可思议,道家正统的修炼模式,降七魄、伏三魂,再经三灾五难,心魔外魔,若是运气爆棚,战斗力开挂,千难万险一一度过,人体就会向仙躯转换,最后便是成仙得道的完美结局。
而道士的师傅老头就曾说过,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说法,从技术角度上是达不成的,因为在进入灵空仙界之前,必经九天巽风的洗礼,所有凡间俗物都会被绞的粉碎,鸡鸭狗畜自然也包括在内。
而能够穿越天人二界的方式,道家唤元婴霞举,佛家称舍利虹化,都需修行者毕生修为施展,而这肉婴,便是元气婴儿的一种;只不过鬼母练就的一看就不是正经路数,邪门的紧。
而就是这邪婴,在最后关头顶住了纯阳剑的斩杀!
“喋喋,火龙老鬼,机关算尽的究竟是谁?”邪婴两只血红粉嫩的手掌往中一拍,剑身大颤,火龙真人的虚影在黑暗中顿显,继而包裹在邪火之中。
“待本尊用千年鬼火炼了你的真灵,看你在上面还怎么当神仙!”
“孽畜尔敢!”火龙道人露出挣扎之色,声音却不像是从剑中传出,而是从另一个世界响起,而在万丈之上,滚滚黑烟乌云之中,一团赤红如火的光芒如陨石天降,火相分化,浮起千万片金鳞,原是他将多年修炼的身外化身打入凡间,化作千百丈真火云幕,罩向这无边黑云。
这位得道老仙是个嫉恶如仇的性子,自从二界分离以来,神仙除了当值的外,少有下凡的,因为得道成仙和仙人下凡,几乎都是相同的难度,火龙道人之所以敢这么做,一来他道行深厚,汉时得道,唐初升仙,修炼的又是最讲究养气炼气的《火山大丹制法》,二来半点真灵在此,等同于有个gps定位,不至于浑噩迷途,被天外魔头占了便宜。
而且得道之辈,外与天地合体,内同阴阳混气,显于外者,皮肤、骨髓、脏腑,显于内者,真灵、魂魄、三尸;神仙者,与天同德,不沾半点尘埃,若是这半点真灵真被玷污,他这神仙也做到头了,所以不得不拼了老命,以一身修为为抵,降下自己的火云化身来破鬼母的滔天之势。
“顺天时者见生,逆天意者见杀,神仙又如何,本尊出世乃是大势使然,你想逆天,让你连神仙都没得做!”邪婴一手举天,一手指地,滚滚乌云瞬间将天遮了一大边,其中甚至隐有闷雷之声,极阴化阳,导运御世,开辟玄通,其中之急骤险恶,非人语所能言,只知方圆百里,无半点火气冲下,纯阳神光,降不下千年鬼煞。
而与此同时,没毛驴子的内丹真火也如风中残烛,随时都要熄灭,反倒是人头树借火生势,躯干越发庞大,阴阳生化,水火同济,鬼母的道行神通简直高到不可思议,连一般的神仙都未能悟的这般通透。
能活到千年的妖魔鬼怪,除了王八乌龟外,任谁都不是好相与的。
“没毛驴子,你他娘的又坑道爷,你开大,道爷我讲义气,二话不说也跟着开大,看看你都挑的什么时机,现在倒好,看家手段都逼出来了,对面还没被弄死,半管血都没打干,你这个畜生,这种水平叫道爷怎么跟你开黑,他娘的现在连个二十投的机会都没了,我怎么就蠢到听你的话!”李道士气的破口大骂,身外的金光只剩薄薄的一层,被数条水缸粗的树根紧紧捆住,更诡异的是树根上竟长出密密麻麻的人嘴吸盘,口腔肌肉不停的伸缩,仿佛新生的小动物;道士毫不怀疑,一旦二爷金光破灭,自己会在瞬间被吸成人干。
‘无阳也,阴不能成;无阴也,阳不能生,阴极则阳衰,阳极则阴衰,此乃大势。’耳边传来没毛驴子的话语。
“所以说,你有什么转败为胜的办法?”道士精神一振。
“甲克难显阴人灾,树在正印方位落,昏沉天地起杀机,唯有一线心中藏,此乃上清九耕十三卦之卦象。”
“喂喂喂,这是什么意思,这种时候你给我来算卦,知不知道这是封建迷信,牛鬼蛇神,道爷我唯物的,你他娘的多给点提示啊!”道士急的要撞墙,道家山、医、命、卜、算,他样样通,样样都不精,关键时刻给他来上一卦,就好比学渣落到了高考现场,跳楼的心都有了。
‘阴人灾,嗯,应该是说有人搞鬼,不然万年芝精不会被引到这里,树,人头树,也就是鬼母,也对上了,正印,印是道家用来证明职级、祛病治鬼的工具,正印,难道是指正统?鬼母得了正统,那岂不是王母娘娘的格局,怪不得场子开这么大,貌似也是个理……’
李道士按照字面意思胡思乱猜,想着想着,肚子都开始疼了,这才回忆起来,自个儿体内还有一魄即将出世,体内的阴阳气貌似也镇压不住了,他娘的,好事不来,坏事却是赶堆子上,逆天的又不是道爷我,是外面那只千年老鬼,霉运光环怎么尽往咱头上罩,肚皮外面是鬼,肚皮里面是妄念杂思,也就是初级阶段的心魔,加上没毛驴子、丑娘,妖魔鬼怪居然凑齐全了,可以召唤出神龙吗?来个北斗镇魔大帝也行啊!
‘实在不行,道爷我连**都不要了,把精气神全都对给这即将出世的魂魄,人做不起,道爷我做鬼还不行吗?这下鬼母不会再找麻烦了吧,逆道成魔,来年直接打上凌霄宝殿!’李道士心思杂乱,双眼通红,想法越来越极端,这是入魔的征兆。
不过到底二世为人,灵根未昧,或者说趋利避害的本能已如骨髓,造反的想法一出,心神便就惊醒,满头满脑子虚汗,怎么会有这么个逗比念头,完全不符合道爷的风格。
一道霹雳划过脑海,做鬼?貌似不是不可能啊,不过这样瞒不住鬼母,身为万鬼之母,怎么可能感应不出其中的差别;而且有一半的可能会被夺舍,强枝弱干,道爷说不定自个儿就黑化了,非人非鬼,灵智丧失,但是,没得选啊。
‘扑哧’一声,内丹喷出的三昧真火终是在滚滚黑浪之下被淹没了去,没毛驴子六百年的道行毁于一旦,魂飞魄散;而在上空,漫天的金色云幕被挤压成不到半亩,被层层的千年鬼煞包裹,邪不胜正,神仙亦然,呜呼哀哉。
加上已经被树根淹没的李道士,耗尽了的关圣帝光,连克三敌,鬼母再无对手!
邪婴终于露出疲惫的神态,她只是当年的分身之一,而且重伤未愈,能做到这种地步,已是天时地利人和无不用其急,不过,邪婴露出癫狂的笑容,哪怕现在虚弱不堪,只要回到幽冥之国,她的实力定会极快恢复,到时候这人间,再卷土重来便是!
“众鬼起驾!”
“众鬼起驾!”
“众鬼起驾!”
随着树身上所有人头发出连续的叫声,残存的大小鬼类在天然性的压制下,化作乌云飞沙,架住每一条树枝、每一只树根,泥沙滚荡,‘轰隆’‘轰隆’声中,近千丈的巨树摇摇晃晃的腾起,往南边飘去。
“还是少了些啊,”邪婴,啊不,鬼母志得意满,自言自语,遥想当年万鬼景从,阴曹便是己家,那等光景,快了,已经快了!
邪婴转过了头,看着还被定在半空,却已是灰黑的纯阳剑,剑已污,但材质仍在,仙剑变魔剑,却是正适合自己,眼光一扫,刚想摄来,树身上却是落下一个小鬼,是自己的血脉,机灵的捧着剑奉上。
“你倒是机灵,待本尊……”邪婴随口了句,忽然感到不对,鬼子鬼孙们不早在自己化形之时吞了个干净,哪来又多了一个。
邪婴不可思议的望向对方,此时剑尖已插过脑门,穿了个剔透,面前的小鬼正嘻嘻笑着,往前一抹,人皮掉落,正是当日杏花林中,干掉小鬼时掉落的魔器,这是她未脱封印时炼制的小玩意,未的就是方便小鬼于阳间赶路,摄取血池所需的活人心头血,自然而然的就沾上了她自己的气息。
而面前的小鬼却是李道士的面孔,吞了鬼气的精魄和真正的鬼物,向来难以区分,精魅邪气,即鬼神之属,便是指此,《神机鬼藏》中都如此说,况且,这还不是一般的精魄。
人有七魄,尸狗、伏矢、雀阴、吞贼、非毒、除秽、臭肺;吞贼者,好形装,敛气息,人之虚念假意所化。
“不!!!!”
第一章 仙骨
道士做了个梦,自己变成了黑皮尖爪、青靛脸的小鬼,半人高的身躯在肉藤血蔓间来回的晃荡,吊过人头桥,落在僵尸驴子上,脚踩皂色灯绒靴,头带高帽,身穿大红喜服,腰间还挂着锦织绣球,因身子瘦小,止不住的往下掉,沐猴而冠,看上去滑稽的紧。
僵尸驴子行了段路,来到一座古色古香的大殿中,门口围了一圈青皮小鬼、无脚鬼、吊舌鬼、无头鬼、淹死鬼,口中齐称姑爷,绕门三匝,熟门熟路的来到了婚房,娇滴滴、美翘翘的新娘就端坐在床边,大红盖头掀起,眉目如画,唇角似钩,盈盈小腰微弯。
“妾身拜过夫君。”
这时忽然跳出了个红发老道,张口便骂:“你这贱妇,竟敢背着我通`奸,看老道不打的你浑身开花。”
二人随即扭打在一起,附近大小鬼劝架的劝架,帮凶的帮凶,场面乱成一团。
小鬼新郎愣住,还未等它插手,又一道娇斥声响起:“好你个负心汉,居然背着大房找小三!”
不知何时,冯女侠出现在了门口,满脸阴沉,手中的青釭剑还滴着血,“奴家说过不许你纳妾,你非不听,今日便断了你的恶根!”
小鬼新郎大惧,慌不择路的绕床跑,不留神脚下一拌,与其他几个小鬼滚做了一团,而女侠早已拍马杀到,正当绝望之际,突然有人挡在面前,原是梳成堕马髻的丑娘,这是妇人的打扮,只是依旧**,不过脸上的青斑貌似消失,居然有几分姿色。
“请姐姐不要害我夫君,我已生下了他的孩儿,”丑娘掀开包袱,露出跟道士有九分相似的小小面孔,‘哇’的一声哭将起来。
李道士猛的起身,吓的满头大汗,这梦做的——太狠了!
距离大事件鬼母出世已过了七天,单是噩梦就做了整整六夜晚;他知道这是‘吞贼’化鬼的影响,虽说被勉强镇压,但是因为沾染了鬼气,而且差点被鸠占鹊巢,这种副作用已算是幸运了。
当日的情节直到鬼母中剑开始说起,邪婴就若人之要害,哪怕对方乃千年老鬼,毕竟没修炼到金刚不坏之躯、天妖不灭之体,体内千年鬼气再无控制,倾泻而出,如黑湖倒卷,喷洒了一片,而其中的恶煞鬼雾、阴风黑烟最后聚成了贯天通地的巨大气柱,上通天庭,下扫幽冥,方圆近五百里,顿时酿成血雨、腐云、瘴气之灾。
七魄之一的‘吞贼’离得最近,当即被鬼煞缠身,道行和体型更是打了激素似的上升,几乎要脱离主体自成一路,若是成功的话,就是李道士的恶鬼版本、黑化人格,而且由于道士的**早被人头树的树根吸成干尸,这鬼物更是无了掣肘,差点就真的换主角了。
好在这番动静终是惊动了三界,那群事后诸葛亮、事前猪一样天庭众仙终于集体上线,天边大亮,仙气滚荡,这种层次的破坏在天庭众仙的影响下,风卷残云、长鲸吸水,‘嗖嗖’几声,鬼雾几乎瞬间吞了大半。
这下轮到‘吞贼’所化的恶鬼尴尬了,它可不是全盛时期的鬼母,可以硬肛天兵天将,在漫天仙光下,想当个路人甲都不成,好在这年头还不讲究卸磨杀驴,尤其是要没道士的灵机一动(胡蒙瞎干),鬼母早已脱身,算是大功也不为过。
所以接下来就好说道了,不知是哪一路神仙的顺手为之,不仅把鬼气从‘吞贼’身上逼出,而且把几乎成人干的肉身补全,还额外添了点新玩意。
“神仙也太小气了,接根骨头而已,顶多老中医水准,有本事给咱浑身二百零六块骨头来个彻底大修,如果不是道爷高水准发挥,你们就等着继孙猴子后,十万鬼卒闹天宫吧!”
李道士嘴不虚心虚,整件事的贡献若分成十份,他大概连一份——都还未必能达到,茅山派的龙虎镇山符、驴子的六百年内丹、火龙道人的分身、一大波玄都司僧道的输出,这都是实打实的硬本事,若没有这些,鬼母那么长的血槽也不至于打光,让道士抢了最后一击,而且还是在卦象的提示下,没毛驴子的算计中。
这算卦的本领向来玄虚,说准说不准的,准的时候厉害无穷,占卜吉凶祸福,连生死之劫都能避过,但失手的时候也能坑死得道高人,诸葛帅哥五丈原灭灯,刘伯温蒸鹅送命,两代大家的下场就是最好的反面教材,不能不信命,也不能全信命。
这般算来,李道士充其量就是个被人指使的棒槌,貌似没多大功劳,但事情可不能这么算,这年头,官员讲面子,神仙也要讲面子,前期的输出都只能算是里子,属于吃力不讨好的那种,最后一击就不一样了,那是绝对的面子工程,能增光添彩的那种,邪不胜正、道涨魔消的最好证明,没功要算小功,小功得算大功,所以说,一根法役仙骨,打包赠送。
这仙骨顾名思义,一般是修行者修炼到最后一关,逆转生死之机、掌控仙凡之理后才能长出的玩意,而加了名头的更是厉害,道士琢磨了几天,除了能增进修炼效果外,貌似跟符篆有关,具体是啥情况,还得继续琢磨。
好处可不只这些,火龙道人因他的关系,分身虽消耗过大,到底没有被毁,练练还能恢复,所以在众仙消失之前,又悄悄传下了一卷《火山灶鼎》,这是一种内丹术,与外丹术靠服食药草、丹汞原理恰恰相反,讲究的是天人合一,挖掘己身潜能;道士的日月服气法就是其中一种,不过此法霸烈,以肉身为鼎炉,练到了深处,甚至能温养出三昧真火,没错,就是号称道家第一降魔真火的三昧真火!
除此之外,加上新炼的却邪丸、演化出的三道新符篆、修为的上升,这一次行动虽然危险之极,但绝对算是大爆了,一想及此,道士的心情就愉快了许多,刚刚的诡异噩梦也就没当回事,跳下了马车,后面还有三辆,这还是看在麻驼子的面子上,不然以最近虞山闹鬼的架势,寻常人哪还愿意赶来载客。
第二架马车上载的是丑娘和没毛驴子,让道士感到庆幸的是,自从自个儿被鬼捕司马追凶绑架了后,麻驼子晓得自家拳脚再强也治不了鬼怪,当机立断,汇合了不少武行人士,准备先行在山脚埋伏,丑娘也被带了过去,这一行动也救了这些人的性命,在人头树的破坏下,整座虞山都几乎被移平,山上早已寸草不生,寸物不存。
没毛驴子这下真的是没毛了,它是在山脚下被发现的,应该也是上面神仙的手笔,伤口都被治好,但由于内丹化尽,一朝回到解放前,半点记忆都无,现在也只是只普通老驴子,道士有些唏嘘,他现在才知道这驴子的背景有多牛叉,他爹就不提了,师傅火龙老道可是吕纯阳的授业恩师,也就是说它跟八仙是一辈的,如果不是牲畜难以得道,早就混天界去了,如今为了降妖除魔,搞的等级化零,半死不活的吊着,也不知是值不值得。
第三辆马车上的人物谁也想不到,却是鬼捕司马追凶,他本被神钩吴和那位铁拳男绑架了去,但是由于人头树毁山召鬼,这二人好不容易跑到山脚下,却被一众武行人挡住,具体情况不明,只知道谈判不成就开打,神钩吴重伤,这位捕头大人也就被当场解救,然而麻驼子等人似乎都有些顾忌,转手来转手去,最后居然暂时交付给了道士。
李道士半点也不关心,这家伙又不是美妞,不死就成,他在意的是最后一辆马车,里面可有一个活生生的大美人——冯女侠,只不过这大美妞还在昏睡之中,据说是失血过多,不过据郎中的诊断,女侠底子好,已经度过了危险期,之所以没醒,似乎是因为身体的自我保护,练武练到深处,总会有些奇异之处。
看着女侠睡美人也似的姿势,李道士咂咂嘴,偷偷摸摸的亲——呸!是进行治疗,童话故事中,公主是怎么被王子唤醒的,当然是被亲醒的,那女侠怎么才能醒,道士觉得自己也得牺牲一点色相,没办法,这可是科学的临床试验,有成功案例的,西方医学的优秀研究成果,怎么,中医不信,难道你们连西医还不信吗?
第二章 回忆
道士的‘治病’也不是一次二次了,只是此次却是出了篓子,过程刚进行一半,睡美人就睁开了眼,平静的看着对方。
“呃,女侠,你醒了啊!”李道士讪讪松开了嘴,面不改色的胡说八道:“这是我青城派的不传之秘,唤作人工呼吸,度仙气入体,活血化瘀,能治百病。”
话是这么说,但李道士的脚跟已提到了马车的门口,一旦女侠暴怒,自家撒丫子就跑,逃命要紧。
但出乎他的意料,女侠亮晶晶的双瞳盯着道士看了一会儿,又转过了头,目光散乱的望着车顶。
“冯女侠?”
“冯小娘?”
“大美妞?”
道士见事有转机,又颠颠的蹭了过来,只是冯真真像失了魂似的,跟以往英姿飒爽的气质截然不同。
“难道是有妖怪把女侠的魂给摄走了?不行,我得再治一治。”语罢,李道士果真又凑了过来,目标正是对方樱桃味的唇口。
结果在距离不到半尺的距离,李道士身体一僵,语气又变:“有道是君子不趁人之危,道爷我这么正经的人,怎么会有事没事占人姑娘便宜,男女授受不亲的哎。”
“所以说,女侠能把你的大宝剑收起来吗?小道这身板吃不住啊!”青釭剑从棉被里探出,剑尖恰好顶在了李道士的胯下,冷嗖嗖的,稍不留神,道士就可以转职成太监了。
冯真真眉脚轻扬,总算恢复了三分煞气,两分人气,把剑归鞘,“你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见了棺材也不一定掉泪,里面顶多有毛僵、尸虫、白骨精怪,这些小妖小怪哪放在道爷的眼里。”李道士老脸皮厚,连忙坐在床边,女侠婀娜的体态在床被里若影若现,不施粉黛,身上却有股特别的香气。
“女侠,你昏迷之后不清楚状况,其实是道爷我斩了那头老树精……”李道士开始吹嘘,仿佛是他指使的没毛驴子和火龙老道,神机妙算,算无遗漏,再来根羽毛扇就更形象了。
冯真真静静的听了一会儿,忽的开口,“冯冀逃走了?”
李道士脑子一转就明白对方说的是谁,那个铁拳男,她的杀父真凶,犹豫了片刻,还是决定实话实说,因为对方只要稍作打听便能知道真相,冯真真闭上了眼,露出伤心的神态:“他是我小叔,也曾是冯家最厉害的剑客。”
难得有了倾诉**,女侠把自家的私事说出,冯家是吴中富户,吴中是古时吴越两国的边界区域,也是专诸、越女、要离等义士剑侠的故乡,春秋诸国上百,独吴越二地击剑之风最盛,冯家的先人在当年颇有名气,曾与某代墨家钜子交好,又杂学了纵横家、法家的剑术风格,在后人的完善中,冯家剑逐渐成形,经久不衰,一直传到了当代。
资历越老,传下的规矩就越多,其中就有一条,冯家剑,向来传男不传女,所以直到冯真真十岁时,虽天赋极高,却连家传剑术的一招半式都无学会;而在当时,冯家有两位顶梁柱,冯冀与冯梁两兄弟,后者是女侠的生父,但前者的名头更大,在当时甚至闯下了江北第一剑手的名声。
但由于长幼有序,冯家剑的最后三招只有未来家主才能继承,而在冯家祖辈的眼里,冯大郎为人持重,做事严谨,虽剑术未必多高,但却是最好的家主人选,而冯二郎性格跳脱,贪慕权势,被长者所不喜。
冯真真小时很喜欢这个二叔,因为只有他会点拨她的剑术,而在平常她只有自己偷摸练习,直到那一晚,祖祠里传来的激烈的争吵,当她赶过去的时候,父亲早已躺在血泊之中,而她这小叔则捂着断臂消失在黑夜中。
“后来我才知道,冯冀想要偷学家传剑术的最后三招,父亲劝阻无效后,只能大动干戈,可是他却不是那个人的对手。”
“你学剑是为了报仇?”李道士问,他倒是没想到女侠会有这么沉重的过去。
冯真真先是点点头,后又摇摇头,朱唇微启,“父亲死前告诉我,人不能为仇恨而活着,我的剑若只是为了报仇,先就落了下乘,但是我一定会杀了他,冯家剑术绝不允许被狼子野心之辈掌控!”
看着对方杀气腾腾的表情,李道士脖子一缩,女侠到底是女侠,自家还没安慰就就恢复了,搞的好没成就感,而且再给道士八个胆子,他也不敢再占便宜,这位姐凶起来可是杀人不眨眼的!
待李道士走后,冯真真这才呼了口气,好一会儿才恢复情绪,表情却是变的有些羞恼,这几天她虽然在昏睡中,但精神却始终保持着清醒,不破不立,剑术的功用,一则杀敌,一则养生,剑是君子器,不比刀斧、强棒,单是杀戮,练不出火候的。
而在那天夜里,极尽疲惫之下,她就好似挣茧,筋骨髓得到了再一次的生长,身体表面分外的敏感,而道士对她所做的一切,感受的十足。
“没脸皮的小贼!”所以哪怕以她的心性,也忍不住骂出了声,若他真是污了自己的身子,不消说,拿命来换,但道士有贼心没贼胆,到底没敢真枪实弹;这家伙救了自己两次,若非触及底线,恩将仇报的事她做不出来,所以这些‘侮辱’只能当作没发生过,而按照本心,若是有人对自己这么做,要么杀了他,要么嫁了他,女侠做不出第一种,貌似有向第二种靠拢的趋势。
李道士唉声叹气,整整七天,只上二垒,没攻三垒,虽说过足了嘴瘾,但总觉得差了什么,看来还是没修炼到家,哪像同行的全真道士,一言不合就转职龙骑士,不愧是老司机,还是要学习啊。
由于鬼母死前闹出的动静,方圆百里几无人烟,加上马车上还有几个伤员,不能加快赶路,江南的繁华暂时还见不到,不过距离‘洛都’还有不到八十里的车程,而且据说府试在即,人文荟萃,各地的读书人纷纷赶至,热闹的紧,道士对这种古代的高考挺感兴趣,最近正在琢磨怎么靠它赚上一笔。
“不过,鬼多的地方无人,人多的地界无鬼,道爷我现在又不差钱,总算可以消停些了吧。”正当李道士这么想的时候,忽然远处响起极快的脚步声,一团黑色气团正以笔直的角度冲撞过来,见石撞石,碰树倒树,仿佛大号的无头苍蝇。
李道士目瞪口呆,而且按照这家伙的方向,貌似正正冲向自己,来不及吐槽,立刻摸笔点黄纸,走指、走精、走咒,笔尖墨汁泼洒,带着肉眼难见的光泽,制的竟是张罕见的中乘符。
符头为三横一竖,此乃代表着三耀天君,也就是日、月、星,两侧却并非是做寻常的捆仙绳和天柱地柱,而是连续的大圈,此乃天光围城,意喻藏气入内,半丝不漏,口中默念‘三耀生我,三耀护我,三耀养我。’
符窍是云篆的‘光’字,用仙书绘符,可加强天人感应,更增威力,接下来就是入符胆,也就是俗称的请神明镇符,这神明分两种,一种是有名有姓的神仙,另一种则是有形而无质的概念,星宿、节气、四季、五行皆可入符,这次则是后者,‘角、亢、氐、房、心、尾、箕’又称七星胆,乃二十八星宿的四分之一,最后绘日月符脚,外人看之,一圆一圈。
“金光大力神,闻召降真灵。口吐三昧火,金光灿灿明。一道化千片,四面结金城。炎炎火焰逼,火焰煅鬼神,天光护吾体,妖魅化为尘,妈咪妈咪哄!”
衣衫纷飞,金色光火猛的从道士的体表窜出,并在方圆十丈凝成一座隐约的神像,威严慈悲,相较于攻击,此符更适合防御,故称为——金光护体符!
第三章 投胎鬼
李道士那一夜先是用却邪丸破了坟堆女鬼,又在阴殿与小鬼幽魂斗了一场,加上鬼母陨落,千年鬼气大爆,《天青宝册》收纳的鬼物过多,自动演化出三道符咒,沐浴咒、祝笔咒、金光护体咒,前二者是辅助用咒,而第三者则是道士学得的唯一防御性符篆,招金光大神护体,重要性不言而喻。
金光神符刚拍出,那黑色气团就直直的砸在神像上,‘咚’的一声重响,道士感觉好似有辆大卡车迎面撞来,冲击力让他连翻了七八个滚,满头都是包,对方也栽倒在地,露出了形态。
粗大的四肢上是黑面阔口,两颗尖牙从下颚刺出,掌如牛蹄,肚皮如鼓,凸额短发,摇摇晃晃的站起来后,竟有二人高,凶睛闪闪,俯视着道士,气势强大。
道士咽了口吐沫,刚对付完鬼母,现在又要和这个悍鬼开片吗?这家伙的道行貌似不低啊,一百年、两百年?
谁知对方挠了挠头,忽地开口:“区区凡人,你可知八里坡怎么走?”
道士一愣,八里坡他知道,那边有个庄子,但是这凶鬼去那里做甚,屠村?摄魂?炼妖法?总之不是什么好事,眼珠子一转,指了个相反的方向:“那边,五十里。”
对方二话不说,撒丫子就跑,嘴中还嘟囔着:“投胎投胎投胎,这次一定要抢个好位置!”
道士楞了愣,这家伙,不会是传说中的投胎鬼吧?
投胎鬼者,皮坚肉厚,向往来生,擅托梦,与人无恶——《神机鬼藏》第八十九鬼
地府十八层,鬼种千万记,这类鬼却是最奇特的一种,他们因某些原因过不了奈何桥,度不过黄泉道,又因为它们罪孽已消,阎罗署不得不放,故想了个折中的法子,允许他们自主去阳世转世投胎,找个好肚皮。
“貌似八里坡正好有个待产的孕妇,算了,反正又不关道爷的事,人间孕妇这么多,不差这一个,”李道士耸了耸肩,毫无责任心的道。
此事只是个小插曲,四辆马车继续往洛都的方向赶,小桥流水、泥石为路、插标为示,路上大量的行人,提担挎篮,呼喊叫卖,大多穿粗布短衣,少数则身着锦衣华服,在古代,能吃饱饭就是最好的衡量标准,道路两侧并没有见得瘦骨嶙峋、插标卖首之辈,最起码能说明本朝比那些个笔杆子拍脑袋写出的所谓‘太平盛世’要强的多,说的就是你,大金国药丸!
道士可没这么多的高深想法,只是盯着路上的土豪士绅,琢磨着怎样忽悠才能把银钱从对方口袋里掏出来,‘兄台,小道见你额面发黑,眼皮拢撘,似有不详之兆,要不要来上一卦?’不行不行,这法子太老土了,怎么讲道爷也是穿越的,得琢磨个更有吸引力的推销手段。
“道长,麻大哥说过,我们把你们送进城就完事了,”那几个马夫道,洛都高耸的城墙已近在眼前。
“麻烦哥几个了,来根烟,呃,暂时没有,下次再补上。”
本朝的长安城,南北长约四十公里,东西长十七公里,分廓城、宫城、皇城三部分,四面开门,坊街相连,家户五十万,为当世之胜景。
而眼前的洛都也毫不逊色,做为太祖时期的重镇,太宗时期的陪都,江南六府之一,虽由于军事原因去了瓮城,不驻兵卒,而且城墙也早已停了修建,但近五丈的墙高依旧让道士有种现代高楼大厦的即视感。
不过墙上早已无了持戈披甲的兵丁,也去了令人胆寒的床弩擂木,加上城门口排的老长的队伍,货商、小贩、手艺人、船工、老夫子、书生,呼喝往来,熙熙攘攘,原来已是太平之世。
“哇,道士快看,这人跟丑娘是不是亲戚,黄发绿目的那个。”
“那是番人,海外来的,别以为长的稀奇古怪就都跟你有关系,”道士翻了个白眼,有气无力的道,女侠昨夜不告而别,只留了封书信,大意是要去找那个铁拳男报仇,等此事结束后,会给自己一个交代。
至于什么交代,信里没说,但他琢磨着这该是古代女子表白的一种方式,穿越一年,终于把媳妇的事儿给解决了,不容易啊,接下就是买房买车,纳小妾,走向人生巅峰,一想及此,道士浑身上下又充满了干劲!
‘只不过——’李道士斜了一眼旁边的家伙,该走的不走,不该走的却赖着不走,鬼捕司马追凶,名头大了不起啊!别以为咱记不得你绑咱上山的事了,要不是打不过你,咳咳,要不是道爷心胸宽广,早找机会拍你板砖了。
不提道士的心思,丑娘倒是满脸兴奋,不停的在没毛驴子的耳边说悄悄话,以她的智商,暂时还分不清这驴子已不是当初的那一只了。
门口的队伍终于轮到了道士,守门官坐在长条椅上,桌上摆上一堆的文册,看上去比平川县要正式的多。
“姓名、路引、所为何事。”
“李长生,小道此行主要是为了这个,斩妖除魔,弘扬正道。”
“民籍册,又是个假道士,城门费五十文,”城门官翻了翻路引,头也不抬的道。
李道士一听这话脸就挂不住了,别的可以骗人,但他这一辈子的身份可是真二八经的道士,出生时包身子用的葛巾,穿的头一件衣服就是法服云袍,连扎的第一个发型都是道髻,就这还他娘的还是假道士?
还没等他争辩,城门官若有所觉的抬起了头,慢条斯理的道:“若你真是道士,把玄都司发出的道牒拿出来,官印可做不得假。”
由于本朝皇帝崇佛信道,不仅免除了二者的税收,而且下诏过桥进城,须得大开方便之门,所以一时间假道士伪和尚出现了大批,只是苦了当地官员,接待一批又一批,好在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只以玄都司所发的道牒为真,若是弄虚作假,直接打板子伺候。
道士顿时一噎,有气没处发,道爷我抓了那么多妖魔鬼怪,接了那么多活,你现在才跟我要从业资格证,有没有搞错!
“五十文。”
最终李道士还是乖乖交了,既然打定主意在这里混,前期还是低调点好,反正现在又不缺钱,五百两面额的银票还踹兜里呢,本以为终于可以进城,没想却又出了幺蛾子。
“这女娃的路引。”
“我去,她才多大你就要身份证,未成年啊老兄,看电影都不要花钱的!”李道士虽然又开始胡说,但确是这个理,古代女子十五岁才行笄礼,在这之前,大多连正式的姓名都无,只以家中排行相称,如孙三娘,柳四妹;直至出嫁后,才以某某氏相称,如钱李氏,钱为夫姓,李为母姓,而有名有姓的,多为混迹风月场所的花名和跑江湖的假名,所以说,城门官是在刁难他。
“府试在即,恐有贼人作祟,上官严令巡查,而且阁下自称道士,带一女童未免有些古怪。”城门官皱着眉头扫了二人两眼,道士这才见得这家伙的面目,四十来岁的人看上去却有五十岁的长相,实在老成。
“我在山上捡的她,没有路引。”
道士实话实说,城门官面色一沉,“假道士你敢戏耍本官,昏头脑了不成!”
这年头,说真话都没人信,道士眼珠子一转,立马改口,“川中大旱,我见她可怜,从人牙子手上买的她。”
“人契何在?”
“……”
李道士暗暗蛋疼,难道刚到江南府难道就要吃个闭门羹,这可不是个好兆头,正在琢磨着是继续找借口还是直接掏钱砸他脸的时候,‘咣当’一声,黑色令牌直接丢在桌上,然后传来沙哑的声音。
“放行。”
第四章 宅妖
“看不出来,六扇门的面儿挺大啊,市政安保都能管,佩服佩服,”李道士拱手道,羡慕嫉妒恨,这年头果然是官面儿饭吃香,到哪儿都能被高看一筹,那牌子一出,城门官差点没吓的跪下,看来这司马追凶的江湖地位,大概相当于宋时的南侠展昭,御前一等带刀侍卫,听起来就拉风的紧,更关键是二者头上都有个一把手护着,包拯包龙图和捕侯,那都是皇帝眼前的大红人,道士就讨厌这种背后有高人的设定,自家怎么就摊上了坑徒弟的师傅,差点没被雷劈死。
司马追凶没理他,自顾自的走着,看似与二人保持距离,却又不分道扬镳。
“道士,我们现在去哪里?”丑娘问,相较于平川县的地段,洛都明显更加繁华,整座城池被青龙、朱雀两条大道分成了四份,两条大道宽五十丈,长有一千五百丈,糯汁砖质路,足够百马同行,两侧酒馆、茶楼、药铺、布庄、赌庄、米店、当铺、胭脂铺子、面馆,林林总总,不下上百,按照城里人的说法,赏景去苏杭,买卖走淞江、嘉兴论文、宁国演武,而要论这吃、喝、玩、乐,则非得是咱这洛都。
道士呆呆的看着不远处的青花楼,楼有六层,飞檐翘角,青砖红瓦,这不是关键,关键是楼上各种花枝招展的姑娘,粉砂长裙,大腿若影若现,“太、太不正经了,道爷我得当面呵斥她们一顿!”
还没等李道士迈步,后背忽然一紧,只见丑娘可怜巴巴的道:“道士,我饿了。”
酒足饭饱,道士一边剔着牙,一边看着丑娘埋头苦干,锅子大的面碗在她旁边硬是叠了五个,而肚皮只微微鼓起,“道爷我迟早会被你吃破产的。”
李道士嘟囔了几句,眼光斜向旁边的司马追凶,这家伙倒是潇洒,自饮自酌,不过连喝酒都带着黑面罩,这是得有多见不得人。
“道士,我们晚上住哪儿,还住客栈?”
“道爷我都快住了一年客栈了,再住都要吐了,打死都不住,”李道士毫不犹豫的拒绝,暂时放下了逛青楼的想法,“今天就去找房子去。”
古代的房地产业以一种野蛮的方式生长,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农民抵抗天灾**的抗性很低,而且作为农耕社会最重要的资源,个人名下的房产还跟你的社会地位有关,官员、外戚、皇室子弟、豪族士绅往往会得到大量的土地封赏,这些人往往也是土地兼并的生力军,雪球滚雪球,然后就是起义与造反,辉煌的王朝,最终毁于一旦。
道士坐在典当行中,看着各个地段的价位,忍不住怨念满满,你丫的又没人炒地皮,房价飙那么高是搞什么鬼?
‘丁已巷三进三出院子,售价六百五十两。’
‘二牌楼小宅,占地二亩半,售价八百里纹银,屋主嗜画,可用名家名画交换。’
‘春水酒楼转让,房契抵押于府衙,四百两足金可兑之。’
‘河边小筑……’
旁边的典当师爷则笑眯眯的伺候着,可不是因为道士长的帅,而是经他手卖出的房屋,自个也要抹上一层油,所有推荐起来也是格外的殷勤,道士翻了几翻,城北城南,多为王侯官员的宅邸,早已没了好地段,而其他地方偏的偏,远的远,都不适合居住,看了一圈后,道士无奈的摇了摇头。
“客官可是看不上?”
“不是看不上,是买不起。”李道士无奈道,“你们这里提不提供按揭,或者分期付款,大额一次性的吃不消啊。”
典当师爷愕然,“道长说的是何玩意,小老儿怎地从未听说过,不过道长若是无力支付,最近府衙倒是有一批宅子委托出售,只是——”
“哦?官府带头搞房地产,这情景怎么这么熟悉,只是什么?房屋质量有问题。”
“那倒不是,这些房屋的前主乃是罪人,所以说,不甚干净,但是客官放心,这些宅邸的环境雅致、依山傍水,有些前身便是公侯之家,”典当师爷忙解释道。
李道士明白了,这些房子都是抄家所得,古代人对于这方面尤为忌讳,这等房屋脱手较难,所以官府强买强卖,把这坑甩给了典当铺。
“我看看!”道士感兴趣的道。
典当师爷心中一喜,连忙翻箱倒柜,捣鼓出好几张房契,李道士瞅了几眼,开口道:“这一栋如何?”
“甲丁坊的贾府,呵!客官你真是有好眼光,那可是座六进六出的大宅子,占地足有三十亩,东边靠钱王府,南边贴花巷,西边是城内湖,景色雅致,才子佳人无不常驻,北边就更是不得了,隔个三里路,那可是咱府衙的后院,偷摸拐骗之辈的影儿都见不着,保准太平无事。”
“这位置如此好,怎么就没人要呢?”李道士怀疑。
“嗨,那都是莲花匪造的孽,贾大人一家因为信教谋反,已被满门抄斩了!”
李道士心一缩,他都可以想象的到,这四个字一出,代表着的就是无论男女老幼,妻儿老母,通通被砍了脑袋,有罪的,无罪的,血流满地,干干净净。
“哎,真可怜,一家多少口啊,所以说这房子不仅死了人,而且遭了晦气,你准备给个几折?”
经历了艰难的讨价还价之后,这间三环内,风景区,靠近‘市政府’,小别墅也似的宅子最终以四百三十两六贯四十九文钱购下,按照市价,算是占大便宜了,道士这个穿越者穿越一年后,即没龙傲天,又非高富帅,但终于混出来了,有了房子心里顿感踏实,至少未来丈母娘不会找麻烦了,但他却没注意到典当师爷那欲言又止的表情。
在青龙大道汇合了丑娘,李道士意得志满,到:“小丑妞,道爷带你住别墅去!”
“哇!好大的房子!”这是丑娘看了贾府后,说的第一句话。
方一进门,两侧翠竹夹路,羊肠也似的石子道,透过翠木林叶,还有半座池塘,边上还有一座亭子;再往后就是门厅,又称堂屋,是邀宾会客的点儿,高大敞亮,只不过空空荡荡,稍稍值点钱的东西全被搬了个光。
丑娘兴高采烈的去后院选宅子,道士却满脸愁容的蹲在门口,他这才发现,自个儿一时兴起买的这栋毛坯房,貌似有些吃亏。
假山盆栽、书画屏风什么的先不提了,都是附庸风雅的玩意;但是桌椅板凳、锅碗瓢盆什么的却是必不可少,加上某姑娘一人抵十人的饭量,这银子居然有点禁不住花的趋势。
“还是要创收啊,”道士琢磨道,不过夜色已深,拍了拍腿,先看看这厨房还有什么吃的,今天就将就一顿吧。
贾府太大,足足绕了半柱香时间才找着地方,旁边就是马厩,没毛驴子正在这里悠闲的吃着草,没了灵智后,这畜生该吃吃,该睡睡,过的倒是比谁都开心。
厨房里满是灰尘,东翻翻,西凑凑,居然在角落里翻出小袋米出来,还有个破沿锅,长条凳,算了,晚上就喝粥吧,道士挽起袖子,准备先把锅先洗洗。
“洗刷刷,洗刷刷,道爷我洗刷刷……”在道士哼着小调时,混然没注意到这长凳的四根脚弯曲,露出肉红的颜色,柔软滑腻,像是小动物一样的移动着,最后弯弯曲曲的钻入了墙缝中。
第五章 熟人
“咦,凳子呢?”刚刚把米淘好,架在火上煮之后,道士就发现后面放着的凳子不见了,他还准备坐下歇息的,难道是自己记错了?开玩笑,自家可不是老年痴呆!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才煮了不到两分钟的米锅居然‘咕嘟咕嘟’的响了起来,米汤外溢,道士刚冲了上去,‘咣当’一下,整只锅都被掀翻,若非他闪避的及时,少说也是烫伤的后果。
“这又是什么幺蛾子!?”李道士不可置信道,自家只是煮个稀饭而已,要不要这么夸张,想及这贾府满门抄斩,难道又有鬼?
“赤鸦赤鸦,风火之车,雷中乌鬼,云外夜叉……”随着火光从空中炸起,明显大一号的火乌鸦被召唤出,照的厨房透亮。
较之之前的一团火,现在的火乌鸦早已有了形态,尖喙黑翎,双眼有神,而且体型明显大了一圈,跟鹰隼似的,十分凶猛,此刻正亲近的朝道士‘呱呱’叫着。
“咦?”李道士明显感觉到了不对,虽说道行增长的确会使符篆威力加强,但肯定不会有这么夸张,这都快变异了都,火乌鸦符说到底也只是下乘符的一种。
脑筋一转,自然联想到了肩胛处的法役仙骨,役者,驱使也,难道这根仙骨的作用便是强化召唤符的威力,这效果可以点赞啊!
“火乌鸦,快帮道爷查探有无鬼物痕迹,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李道士将青城法印正摆,并太上老君指虚点,顿时幽光大亮,火乌鸦顿时尖叫一声,加快了行动。
凡符咒者,必有律令,律者,天条刑法也!
符者,上界主宰之命令,我代上天其命令而役使之,我身不啻天条之代表,在行此令之际,我即是上天,一切天兵鬼卒,皆当听我号令——当然,话是这么个话,理是这么个理,但人家鸟不鸟你就是另外一回事了,所以就有了律令、敕令存在的必要;这九字是何意义,便是意味着道祖亲临,假尺寸之纸号召鬼神,鬼神不得不对,有催动符力的作用。
然并卵,绕宅子飞了三圈的火乌鸦并没有发现什么古怪玩意,‘扑哧’几声,自动散成火苗数蓬。
“这不科学!”
好在除此之外,一夜无事,第二日一早,道士决定先去探探行情,毕竟将来是要在这里讨生活,结果丑娘也吵闹着要去,在这吃货的强烈要求下,二人决定先解决肚皮问题。
吃喝玩乐在洛都,这座大城的小吃也是鼎鼎大名,萧家混沌、吴家包子、五色饼、狗头煲,数不胜数,在这朱雀大街的两侧,无论是达官贵人,还是市井之徒,每天一大早排老长队伍那是常态,混杂在这各种香气蒸气的席面,大多数人都在埋头苦干。
道士和丑娘自然也包含在内,二人吃的是馄饨,颗颗肚皮鼓起,在汤里翻滚,撒上葱、蒜、胡椒粉,薄皮大馅,更是肥而不腻,入口爽滑,更厉害的是店家可以直接滤出汤里的清油用来泡茶,吃完来一口,快活似神仙。
李道士正享受之际,忽听得有人吆喝一声,“吴大郎家包子出笼咯!”
只见一个矮汉子正推着个板车过来,板车上叠了七个蒸笼,大老远都能闻到肉香味,然后旁边瞬间围了一圈人,看来生意颇好。
“老吴家祖传三代包子铺,这擀面包馅的手艺早已练绝了,那调的味,啧啧……”
“有这么好吃吗?”李道士纳闷道:“吴大郎卖包子,怎么听起来这么耳熟,吴大郎,武大郎?哦对了,武大郎卖的是烧饼。”
“道士,想吃,”丑娘两眼眨巴眨巴。
“吃吃吃,就知道吃,喝你的馄饨去,你看这队排的,轮到咱们一上午就过去了,说好的打探行情呢,”李道士呵斥道。
瞅了一眼那吴大郎,果真是相貌奇丑,身材矮胖,只是不知道他有没有个做都头的兄弟和卖弄风骚的媳妇。
道士来之前就想好了,所谓千行万行不如干自己的老本行,道士其实是个开发向挺广的职业,炼丹、占卜、摸相、治病、法事、除晦、风水点金等等,可不仅仅是做降妖除魔这类风险含量极高的活计,最重要的是,不用担心遭雷劈。
而像自己这样,受了法统的青城派当代唯一传人,哼哼!那可是珍惜物种,在这区区凡人城池中应该是如鱼得水,相当好混的!
“呦,又来了位道友,在下昆仑派白沙子。”
“贫道乃万福宫门人,道友可要天官赐福?我这只要二贯钱。”
“道友有福,小道乃水火道人,祖传的这串避水避火珠,只要二百两。”
“小姑娘,我看你额头发黑,似有不祥之兆,小僧这里有一卷《珈叶经》,只要时长诵读,必能有难破难,见灾消灾,我佛不度有缘之人,这样吧,素斋一顿如何?”
“师兄还记得我不,我也是青城派的,师弟我如今正值落魄,师兄你一定要扶我一把啊!”
道士目瞪口呆的看着围在身边的‘同道’,还有更多的野道士假和尚在远处张望,他怎么也没料到是这么个情况。
当朝皇帝崇佛信道,这已是天下皆知的事实,那些个王公贵族,外戚亲属就没有一个不更风起哄的,而在洛都城内,什么不多,就是皇亲国戚贼多,天上落下块板砖,十个有两个总会砸到皇帝老儿的七大姑八大姨,或者远方表弟什么的。
所以道士琢磨,皇室土豪大多住在城东西,要是在连着两城的青龙大街地段上开个挂摊铺子,再搞个豪华装修,弄成沙龙的形式,搏些眼球,应该是有的赚的,结果刚准备在这附近挑个好地方,就见整整一条街都是摆挂的、算命的、测风水的,他娘的什么时候道士都变成热门职业了!
好不容易从这些面黄肌瘦、俗不可耐的‘同行’之中杀出了条道路,李道士的小心肝‘哗啦哗啦’碎了一地,他还准备弄出高大上的范儿来勾搭土豪,然而计划还没开始,这职业的名声已然稀碎。
李道士正满脸晦气之际,忽又听得“师兄,师兄”的叫唤,一个瘦长竹竿也似的人物从巷口跑了过来,讨好似的笑着:“师兄你也来这里讨生活了啊。”
道士上下打量对方几眼,“你丫谁啊,别有事没事乱攀关系,青城派可就我这一根独苗。”
“我叫苗三四,师兄你真是没有印象,咱们小时候还在一起玩过呢,还记得在山下的半溪村,师傅闭关时,你总偷偷跑下山找我玩,我这青城派二师弟的名号还是你给的呢。”
“半溪村——”李道士仔细的回忆了下,青城山山脚下貌似还真有一个破落村子,似乎真叫这名,不过苗三四,忽然脱口而出:“小杆子?”
“是啊,师兄,我就是小杆子!”
据师傅老头说,李长生是打从小就被他山下捡来的,不过穿越之后,李道士对于这种说法很是怀疑,哪有这么巧的事,又不是三流狗血剧,在野外碰上婴儿比摸彩票中奖的几率还要低,所以在相当一段长的时间里,道士私底下认为自个有可能是这老儿的私生子,不过想想也不对,哪有让自个儿子遭雷劈的道理,又不是被绿了。
言归正传,道士自小上山,孩童时难免孤寂,那个时候的师傅老头还不像几年前那般严格,经常带他到山下村落里跟同龄人玩耍,一来二去,就认识了这家伙,他依稀记得,某个玩的最好的小屁孩就叫做小杆子。
第六章 时兴行当
在苗三四狼吞虎咽的吞下第五个精粮馒头后,李道士抽了抽嘴角:“差不多得了,你也不怕噎死。”
“不是,师兄,我这半个月来就难得吃上一顿好饭,你不知道啊,如今这行当是越发不景气了……”
苗三四抽空把自己的情况讲了下,自从儿时跟道士玩耍,见了师傅老头施展的鬼神难测的神通后,这家伙便有了当道士的决心,干脆拜别父母,四处学艺,只不过人缘易得,仙缘难求,一直未有学到甚真本事,但是借着本朝皇帝崇佛信道的风口,日子倒也活的不错,只不过最近有些艰难了。
“为何?”
“哎,师兄你不知,自从玄都司成立以来,那些破落户、游荡儿,没手艺的纷纷摇身一变,化僧做道,假模假样的去公侯王孙家混个供奉、西席,起初倒也真像那么回事,只是日子一久就装不下去了,纷纷被轰出侯府,哎,弄的我们这些有本事的也不受待见,”苗三四愤愤不平,他自动把自己划分到‘有本领’的阵营,不过在李道士看来,根本就是羡慕嫉妒恨,埋怨为什么选上的不是自家。
“真是操蛋。”
李道士意识到麻烦来了,这根本就是劣币驱逐良币嘛,任何一个行当,名头坏掉就毁了一半,就好比提起街面打人就一定想到城管,谈到挤胸卖乳会联想到网红,但道爷的赚钱大计怎么办?你们这群猪队友!
“师兄,接下来有什么计划?”苗三四踌躇满志,颇有得了靠山,大干一场的架势。
“不是我们怎么办,是我和她怎么办,至于你,该干嘛干嘛去,”李道士敷衍道,自个儿还在为生计发愁,哪有银钱养小弟。
“啊,师兄,我可是你师弟啊,你小时候亲自承认的!”
“那都是何年马月的事了,再说了,道爷讲的话你也信,你是不是傻!”
最终李道士还是没甩掉这个牛皮糖,主要是考虑初来乍到,有个地头蛇带路也是方便,这不,在苗三四的带领下,二人来到了洛都的匠坊,也就是古代的家具市场,十来个铁匠铺、工匠铺、裁缝铺连成一片,到处都是敲打搅劈之声。
“小四子!”
“三四,帮把手,把挫子给你叔递过来。”
“给人算命又赚不上钱,实在不行回来打小工算了。”
在李道士怪异的眼神中,苗三四讪讪的解释,“有一段时间行情特别不好,为了养活肚皮,就在这里接接散活,放心师兄,以我的面子,你在这里买货保准便宜,”随即提声道,“这是我师兄,大家帮衬着点啊!”
这家伙倒也的确有点面子,至少以李道士的眼光,没有被宰。
“四方椅350文一张,大锅650文、碗30文、钢菜刀75文、柴火13文一束、还有盐40一斤、醋5文一升,宣花好纸300文五十张,墨40文一两……还有某人硬是要买的40文一升的大枣,80文一斤的西域葡萄干,又大几两银子没了,”李道士捏着越来越瘪的钱包,唉声叹气。
丑娘很不好意思,小脸都快埋到袋子里了,然后偷偷摸摸的抓上一把葡萄干塞在嘴里,仗着有面纱罩面,快活的嚼着,甜丝丝的味道从舌尖蔓延到心尖。
苗三四见状咽了好几口口水,这一把葡萄干能买几十个馒头了,师兄倒也真是舍得。
“好了,到地界了。”
苗三四看着眼前的高大宅第,贾府的牌匾还在高高的挂着,满脸都不可置信,“师兄你住这里?”
“废话,不住这里我哪来的钥匙,进来坐坐?”李道士头也不回的道。
苗三四望了望府邸,又看了看道士的背影,说不出的滋味,最后化作讨好的笑容,向前走了几步,“这大包小包的,这种活以后还是让师弟来干吧。”
忙到半晚,这些家具货什总算摆好,上上下下又扫了一遍,总算不复之前蛛网灰尘满地的惨样。
就着白天买来的烧鸡和馒头,李道士请麻三子吃了顿简餐,这家伙白天的确帮了不少的忙,不过也是别有企图,吃饭时这家伙探了他好几次口风,似乎是想像小时候一样,跟着道士混,他知道跟自己这些人相比,面前的这位可是有真本事的。
可是道士却是自有打算,“……小杆子啊,你让我跟你一块拉活,想法是不错,但是你有没有想过,那么多的假货,人家怎么就知道咱们是有本领的,咱青城派可是杏花楼名妓的身价,怎么能去做几十文钱的私窑子的事,道爷要是主动去拉活儿,格调一低,价格再也就涨不上来,名人效应懂不懂,养望懂不懂?”
苗三四不明则厉,只觉的多年不见,这‘师兄’变的越发厉害了,连忙道:“那师兄认为我们该怎么办?”
李道士摸了摸下巴,“你且等着,我得先做几件大事!”
送走了苗三四之后,李道士伸了个懒腰,饭要一口一口吃,银子要一斤一斤的赚,洗个澡先。
“丑娘,水烧开了没?道爷要洗澡了!”
“开了!”道士一回头,就见丑娘两只小手抱着比身子还高口木桶,每一步踩踏在地上发出‘咚咚’的声响,真是个怪力萝莉。
道士刚准备探探水温,心里还有些奇怪,怎么这水面上还冒着气泡,在万分之一刻间,手掌停在了水面上。
深吸了几口气,把额头上的青筋再憋回去,一字一句的问:“道爷刚才叫你干啥了?”
“把水烧开啊,”丑娘呆呆道。
“烧开水是为啥?”
“洗澡啊。”
“所以说,你就打算让道爷用滚开水洗澡?”
“是啊!”丑娘理直气壮。
“姐,我叫你姐了!吃点猪脑,补点大脑,听话听音啊!”李道士强忍着把她揍一顿的冲动,最终化做唉声叹气,看来九年义务教育的确是有必要的,回头就给她补课,最起码得懂些生活常识,洗澡时水要兑冷。
“算了,洗澡,来来,正好帮我搓背。”
丑娘赶紧摇摇头,用害羞的语气道:“书上说过,男女授受不亲。”
“树上还有一句知道不。”
“什么?”
“萝莉不算在内!”
最终丑娘还是跑了,以前咋没见过这姑娘这么胆小的,刚带下山那阵子,啥都不会,换衣服洗澡不都是自个儿帮的,现在怎么还保持距离了,李道士居然有一种儿大不由娘的感觉,好生古怪。
“不过也好,反正今个儿要做晚课,正好净身净体。”
道家在制符、施法、修炼、祭神之时,讲究五净,净身、净口、净心、净坛、净宅,这可不是简单的搓澡擦背、打扫卫生,而是涉及到冥冥之中,道家天地人的运转,以前天天荒郊野外的,没有条件也就算了,如今有条件了,自然得按规矩办事,据不完全科学统计,这容易增加顿悟和修为精进的几率。
而且五净术分别对应着一道咒术,道士在当初爆了虞山鬼母之后,《太青宝册》中推演出的法咒中便有其一——净身咒!
夜晚的风喧嚣的紧,贾府在满门抄斩之后,每个夜里都分外的阴森,常有怪异的动静,若非如此,道士也不会以区区四百两银子就买下了这座上等宅邸。
无法形容那种声音,也不知是怎么发出来的,好似夜猫子低叫,又如同摩擦的脚步,一点一滴,撩动着你的神经;与此同时,道士所在的房间墙外忽然爬满了黑黑的、像是树枝也似的怪异玩意,已快蔓延到窗户角了。
而道士的念咒声也在这时响起,“太玄神水,五行之初。生能浴物,洗新除故。渴饮养命,死苦难遇。若非大慈,何能救度。洁涤朽骸,愿登仙路。”
浴水止沸,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降低了温度,不足几息,淡淡的无味香散出,仿佛青竹白云、云蔼之味;佛家烧檀香,道家烧八味香,何为八味香:道香,德香,无为香,清静香,自然香,妙洞真香,灵宝慧香,超三界香,此乃自然香,闻之通体舒泰,有提精醒气之妙用。
屋外的异物缓缓退了回去……
第七章 大虫
“神笔最灵,二炁合并。天神与我,大仙卫形。辟除万病,使我长生。符笔一扫,民得安宁。急急如律令。”
随着祝笔咒轻吟,道士睁眼、掩袖、落笔,从镇妖符开始、火乌鸦符、开道符、六丁六甲封印符、金光护体符,一一成形,旁边堆了一叠裁好的纸张,纸是上好的宣纸,墨是松烟墨,笔走龙蛇间,十张符中至少有八张成了形,光芒一闪,复又暗淡。
制符必须用黄表纸或朱砂纸,因为只有此二纸能上达天听,而宣纸只能成符,不能留形,所以就算是符成,也是废纸一张,无‘无符法之神’,但这玩意用来练笔是最好的选择,因为消耗的阴阳气较少,所以昨天李道士买了一大叠,就是专门用来锻炼的。
结果画了近两百道符,成了足有一百五十道,相较于刚穿越时菜鸡的水准,无疑进步飞快,UU小说的功夫倒是其次,这玩意只要认真练,总是能练出来的,更重要的是道行和封证,前者是实力,后者是背景,青城派到底也是在天庭挂号的,法印可不是哪门哪派都能有的,随着他本领精进,发挥的作用也就越大,所以道士可以正式宣布,自家终于可以由‘初出茅庐’升级到‘略有小成’了。
“仅仅一年,就算是现今三大派的同行,也不一定有道爷我爬的快吧,这就是水平,”李道士傲娇了下,随即揉了揉腰,呲牙咧嘴,昨天做晚课的时候,顺道也把火龙老道传下的《火山灶鼎》给练了练,这道功法与他所接触过的任何法门都不同,居然是练体的本事。
‘天地为炉兮、造化为工、阴阳为铜兮、肉身为炉’,这是此法的开篇总纲,按照上面的描述,此法由浅入深,可以温肌肉、充皮肤、通津血、强筋骨、利关窍,如此才能达成最后修炼三味真火的条件,这听起来倒也不错,就算练不成也可以当作给体质加点,但是问题是道士昨天练了半晚,只感到腰酸脖子疼,浑身发热,脑门发烫,跟肾亏了似的,师傅老头不在,练没练岔都不晓得,所以道士很纠结。
‘算了,想太多也没用,先练了再说吧,没道理没毛驴子都能练出来,自家难道还比不上一头畜生?’
李道士暗想,刚推开门,就见一团黑影从窗沿上翻出,刚刚所在的地方留下好几张蛛网,余光所见,那黑影大概有石子大小,腿脚密集,就好似大号的蜘蛛,所以说——蝇虎子?
蝇虎子者,蛛者异形,为妖气所喜,好群居——《神机鬼藏》
这玩意充其量应该属于半妖半生物,没多少杀伤力,相传在唐朝宫廷之中,每逢七巧节,宫女们祭星乞巧,就会用小盒子抓捕这种蜘蛛,把它关上一夜,最后通过所织蛛网的形状和复杂程度来推测来年的姻缘,是当时的一种风俗,杨贵妃就曾玩过。
但是这种生物不是一般喜欢生存在阴暗潮湿的角落,而不是像现在这般,大白天的就冒出头,定然又是这房子的古怪之处。
道士不是眼瞎,他自然也看出这一点,只是一来世间妖祟千千万,不是每一种都是吃荤的,他又不搞种族歧视,妖魔鬼怪只要别来惹事,他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二来他忙着赚钱糊口,正事不解决就想着找人麻烦,那是二货干的事,说过‘攘外必先安内’的那位,老家都被抄了,所以坏榜样可不能乱学。
跟丑娘吃过早饭后,打发这小娘去看书,自个出门继续打探行情,可是正如苗三四所说,这年头,算命的看卦的已经烂大街了,如果不玩点新意出来,根本就赚不到什么,而且出名也不是那么简单,法子倒是想了几个,但都不靠谱,比如说今年夏日太早,才刚刚到三月份,已是骄阳如火、赤日炎炎,官府早已在征召人开坛祈雨,若是能招来大雨,那这名声可就瞬间爆炸,可是道士一没这道行,二没这符术,按照师傅老头的说法,想要祈雨召风,最起码也得是三魂七魄镇了大半的水准,与他的差距还是挺大的。
又或者听说洛都附近的洛水有条白龙,若是能把它斩了名气也必然‘噌噌’的涨,当年魏征老儿若不是斩了泾河龙王,名头在后世也不会那么广,凌烟阁二十四功臣,为后人所知的不就是他和看大门的那两位么;不过且不说干不干的过那条龙,就算干的过,万一四海龙族找上门来怎么办?哪吒这个官二代都被拆骨扒皮,更何况是他,挫骨扬灰都是轻的。
还有几个想法都是如此,不是难度太大,就是对手背景太厚,就没一个好过的副本,果然是第一桶金难赚啊,道士有些感慨,要不,真跟苗三四出去拉活?这主意只在脑海一转就被抛弃,不到万不得已,他真不愿意自降身价,完全没有前途啊;正这么想着,不知不觉间就溜达到了朱雀大道上,前方忽然传来动静,不知是谁吆喝了一句,“大虫来了——”
‘咣当’‘咣当’‘咣当’,街道两侧的酒楼、食店、果子脯、裁缝铺、鱼店、肉铺一个接着一个关起了门,路人都在乱窜,“快躲,大虫被放出来了!”
‘古代也有城管?’道士纳闷的想,犹豫了下,窜到一个角落里,片刻过后,走出个青纹脸大汉,身着囚衣,一脸的横肉,面似恶鬼,身似熊罴,一步一横,螃蟹似的走着,路过一家肉铺,提起醋钵大的拳头,一拳砸开窗户,对着颤颤发抖的老板道:“你豹子爷新出狱,借你两斤肉耍耍,”随即扯下好大块猪腿,抗在肩上,手掌舔了舔油,满脸的狰狞。
“我擦,古代混混这么嚣张?”李道士纳闷的想,不是都说这洛都权贵多如狗,官员满地走嘛,看这架势,没一人能收拾的了他?
零乱的脚步声响起,十来个捕快从街道一侧窜了出来,领头的还是个熟人,刁难过自个儿的城门官。
“青豹子,才出了监牢,莫要惹是生非!”
那大汉摸了摸乌杈也似的乱发,不退反进,不怕反凶,一把把城门官捞了起来,吼道:“你却是跟老子说说,哪一点惹是生非了?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小心你爷爷捏断你几根骨头。”
这家伙是真有气力,两百来斤的人,硬是毫不费力的单手举起,而城门官更是憋的脸色通红,有转青的趋势;好在他不是一个人在战斗,旁边十来个同行七手八脚的拉扯下,终于把他救了下来。
“豹哥息怒,咱们也是奉了长官命令,不得不来。”
“对对,以青豹子的威名,怎么会做出欺行霸市的举动来。”
“豹子哥不愧是咱洛都第一好汉,不不,江南第一等汉子!”
道士更加奇怪,向来只有民怕官,什么时候变的官怕民了,就算是真正的江湖人,碰上奉命捉拿的捕快衙役,也只有抱头鼠窜的份,打是打的过,但一打就要出事了,袭官的罪名可不小。
城门官弯腰咳嗽了好一番,被捏住脖子的那一刻,头脑里简直一片空白,自个儿怎么又接了这么个倒霉见鬼的任务,唉,真是要人命的毛病!心里这般想,但面色不变,他到底还算稳重,勉强直起身道:“朱豹子,才从监牢里出来,还是赶紧回家的为好,妻儿正等着你呢,莫要再弄出人命了,不然宗人府也护不了你。”
“宗人府算个鸟球,若是你爷爷愿意,你真以为那几块破铜烂铁能拦的住?”丑恶大汉‘呸’了声,这口浓痰正中对方的裤脚。
城门官深吸了口气,忍住怒气道:“府试再即,大人特意让我提醒你,莫要在这个关口闹市,不然就是泼天大祸,就算你再耐打,铡刀落下,你还能长个铁脖子不成?”
“嘿,威胁老子,”丑恶大汉摇了摇脑袋,露出不以为然的表情,忽然道“不如咱们打一个赌如何,若是你家爷爷输了,在这书呆子考试的关口,咱保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跟个未出嫁的娘们似的。”
“那若是我们输了呢?”有人忍不住问。
“就赌你们这个月的月俸,三两还是二两来着。”
“怎么个赌法?”
“要是玩骰子打牌九,那是爷爷欺负你们,就玩个最简单的,比手劲,爷爷出一条膀子,你们上几个人都行,只要能扳的过我,那就算你赢,如何?你们十五个人,总不会怕爷爷一个吧。”
李道士顿时我了艹,见过嚣张的,没见过这么嚣张的,他可是跟最顶尖的江湖人一起待过,哪怕是麻驼子、半仙老者、马老爷子这些武行的顶尖好手,单论气力也就七八百斤左右,撑死不过千斤,而这已是人体潜能开发到极限的成果了,但就是这些人物也不敢说就一定能够在十几个的合力下拼得过,这完全不讲究技巧,单是耍蛮力啊。
然而眼前的场景让道士大开眼界,对方跑马似的胳膊硬是挤出了九个肉疙瘩,施瓦辛格都比不了,而眼前的十几位捕快衙役推的推,拉的拉,扯的扯,吃奶的气力都使出来了,对方却纹丝不动,大概是嫌弄的久了,狰狞的一笑:“都躺下吧!”
腥风顿起,这些捕快顿时如滚地葫芦也似的,纷纷倒地,十五个精壮汉子,硬是扒拉不住这位猛男,这家伙难道是天庭力士转世投胎吗?道士咽了口吐沫,忽然看到了这家伙的背面,似乎有大片的纹身。
“今个儿是十五,爷爷有事,不耐烦与你们这些厮鸟扯淡,都滚蛋去!”
看着这家伙远去的背影,道士眼珠子眨了眨,忽然想出了个主意。
“什么,你想约那朱豹子明日在菜市口做上一场?”苗三四听了这个主意后,目瞪口呆。
“嗯,不仅如此,我要你把这消息传遍城内所有的酒楼、客栈、妓院、店面儿,声势闹的越大越好,放心,不让你白忙活,三两银子的启动资金怎么样?”
“不是,师兄,你不知道这家伙有多厉害,衙门的红头棍,足足打断了四根,那朱豹子屁事没有。”
“皮糙肉厚,力大无穷么,放心,道爷我最擅长对付这种肉盾对手,”李道士自信满满。
“可不仅如此,我听隔壁店面的吴瞎子说,那位朱豹子可是有神通的,他曾见过这家伙每到朔望日,便会买上一些大香和乳糜,有一次送货上门时,甚至还看到他那妻子居然在烧香跪拜他,你说这、这——怎像是常人所为。”
李道士摸了摸下巴,啧啧道:“我就是猜出对方是个什么东西,才会故意找事的,这可是刷声望的最好人选;不过我还有点事想不明白,这家伙说到底也只是个街边的青皮,官府要是真要下手,怎么会收拾不了他呢。”
“您可别忘了,对方姓朱。”
李道士恍然,“哦,国姓爷啊,”恰巧,皇帝老儿也姓朱,不过本朝也传承了近两百年,这姓朱的没有几十万,也有十几万了,就算是皇室也养不起这么多的闲人,五服以内的还算照看着,其他的朱姓也就任其自生自灭了,不过有了这层皮罩着,官府也不敢下黑手,长安有个宗人府,这里可也有个宗人府呢。
“放心,咱可从不打无把握的仗,不过以防万一,你先告诉我,那家伙平常在哪里吃饭,有什么个人爱好……”
与此同时,朱豹子露着上半身坐在小凳上,他那妻子白氏正用乳糜擦拭着后背,令人惊讶的是,这乳糜似乎缓缓渗透进了肉里,仿佛是被他背上那那幅神像给吞掉了似的。
“上香,”朱豹子沉着脸道,他那荆妻白氏畏惧的看了他一眼,点起三根香,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头,面前那青口白牙、高髻巨手的神像更是栩栩如生,完全不像是纹上去的。
“老子就是天神!”
第八章 星宿
“豹子哥,豹子哥,出事了,啊!是白嫂子,”一大早,几个泼皮就大呼小叫的闯了进来,却只见得白氏在院中洗菜,顿时大眼瞪小眼,“哥哥呢?”
白氏摇了摇头,身着粗布麻衣,看上去十分愁苦,“大晚上的就不见人影,听说有人凑份子请他饮酒。”
“哦,原来是去杏花楼听小曲了,”其中一泼皮怪笑几声,随即被旁边人推了下,“嫂子面前,说的甚胡话,那个,大哥若是回来,就请知会一声,现在市面上都在传,有人向豹子哥下了拜帖!”
而在另一边,杏花楼的三楼翻了十几张桌子,坏了七八个凳子,好几个衣不遮体的粉姐儿正畏缩的躲在墙角,老鸨急的团团转,脸上厚厚的粉都花了,“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杏花楼的后院,两个人正在窃窃私语——
“这巴豆汁的效果不怎么样嘛,那朱豹子依旧活蹦乱跳的。”
“我可是下了三倍的药量,他不倒我有甚办法,说好的二两银子,三四你不会赖账吧,我可是冒着掉脑袋的风险在帮你。”少年道,经常不由自主的弯腰屈膝,这是职业习惯,很显然啊,他是这家妓院的龟奴。
“放心,你在这妓院打杂能赚多少,而且就算有客人的打赏也会被那些护院剥削,撑死了百多文钱,这都能抵你一年的工钱了;再说了,菜做坏了是厨子的事,跟你有何关系,”苗三四安慰道。
“有道理,我从后院里翻过来的,没人注意的到;不过四儿,你真的不怕得罪那头大虫?”
“我师兄跟我说过一句话,想要赚多大的银钱,就得做多大的事,人死鸟朝天,不死万万年!”
而他们口中的师兄,如今正在贾府里研磨制符,不过所制的符很是奇怪,不是缺了个角,就是少了个横竖,这种符有个统称——半成品。
若非道行高深,道士这职业的即战力其实并不强,毕竟制符要时间,开坛做法要时间,妖魔鬼怪可不会跟玩rpg似的,你一回合,我一回合,早把你开膛破肚了,其实以道士刚穿过来时的菜鸟水准,能撑到现在还不缺胳膊少腿,得到的五十年桃木符起了大用,但是这玩意早已用光,现在只能靠真本事硬功夫了。
不过以李道爷的智商,怎么会不知道自个儿的弱点,早有了应对办法,符的几个大项,符头、符窍、符胆是不能乱动的,因为这对应着天罡地煞,具有沟通天地自然或是历代祖师的效用,属于核心技术,但是其他几个部位就可没那多讲究了,所以他可以先把什么天柱、捆仙绳、符台等玩意先制好,少说能节省两三秒的时间,可不要小看它,等到了关键时刻,完全可以保命的。
“镇妖符就算了,趁着时候还早,金光护体符再来个两道,道爷这么漂亮的脸蛋,可不能被那个傻大个给拍花了。”李道士嘀咕,刚一转身,就见一道黑影站在后方。
“唉呀妈呀,知不知道人吓人是会吓死人的,”李道士捂着心脏,没好气的对司马追凶道,这家伙最近神出鬼没的,白天见不到人影,晚上见不着鬼影。
“听说你最近干的好大事,”司马追凶沙哑着嗓音问。
“开发市场啊老兄,要不你在六扇门给道爷做做宣传,给你们团购九折怎样?”
“你很缺钱吗?”
“废话,道爷一家十一口子,丑娘一个人的胃口就抵的上十个壮汉,我不努力赚钱行吗?哪像是你们这些披官皮的,想上班上班,想翘班翘班,道爷就讨厌你们这种吃干饭不干事的;话又说回来,你们六扇门福利待遇咋样,还招人不?凭你鬼捕的名头,能不能把我弄进编制里?就是那种拿钱不干活的好差事,别忘了,道爷可是救过你的命的,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的道理懂不懂?”
鬼捕抽了抽嘴角,“六扇门收人标准有三,三代以内家世清白、善拳脚棍棒、悍不畏死者。”
貌似自家一条都达不到啊,李道士顿时色变,“你小子最近吃我的,用我的,住我的,这伙食住宿费是不是得算一算了?名气大就能白吃白住啊!惹急了我到府衙敲鸣冤鼓你信不信!”
鬼捕一时间不知说些什么,他逮捕过许多凶犯巨害、贪官污吏,奸诈者有之,皮厚者有之,但是像对面这般,彻底不要脸皮的还真是从未见过。
“但是,”李道士语气一转,“道爷不是不讲理的人,我马上跟人约架,你要是帮忙镇场子的话,伙食费的事就这么算了,怎样?够给面了吧。”
“……”
门一下子被打开,苗三四急匆匆的道:“师兄,你要的玩意我给你弄到了,不过这玩意向来是咱们的克星,你确定要用?”
李道士接过那个木塞小瓶,晃了晃,“是谁的克星还不一定呢。”
菜市口平常就人山人海,如今更加热闹,平日里横行霸道,欺行霸市的青豹子居然收到了拜帖,据说这贴上指名道姓,要求这大虫守些规矩,不然就将遭灭顶之灾,落款的是青城道长,而且上面还写到,若有异意的话,可于今日至菜市口相候。
青豹子是什么人物,那可是洛都街面上的一霸,讲的就是面子,要的就是风光,讨钱卖打的人物,什么都能输,就是气势不能输,输了就什么就没有了。
十人传百人,百人传千人,以往被欺负的、结仇的、看热闹不嫌事大,不请自来的,纷纷把这事鼓噪起来,山顶风光的确好,但是一旦出事,梯子一卸,就把你架在上面火烧火烤,谁让你冒头的。
正主儿来了,一顶小方轿在众人的瞩目中,缓缓的停在了菜市口,窗帘被掀起一角,手掌张开,露出十枚铜钱,犹豫了下,又加了两枚,这是跟轿夫讲好的,等打完收工后,还得再把他拉回去,走路多掉价,要的就是这种高人范儿。
这轿子是李道士花最后的三贯钱租下的,还特意修缮了翻,前后左右的帘子不是织了八卦,就是印了太极,总之是怎么骚包怎么弄,让人一眼就看出,这里面坐的是个大人物,像是星宿老怪、邓王爷、东方不败这些boss级人物出场时都要驾个轿子,为何?要的就是这种格调、气质,气质懂不!
不过这年头气质也是要花钱的,道士的钱包正式告罄,如果这次名头打不响,他就只好灰溜溜的跟着苗三四后面接散活了,没办法,花魁的气质再好,接不了嫖客也是饿死的局面。
而在轿子内,幕后boss差点没被闷死,“娘的,这布加的太厚了,完全密不透风,早知道就开几个洞了,只是填个八卦图而已,硬是加了层布,裁缝铺的老太婆你真是个奸商,他娘的,朱豹子怎么还不来,热死人了!”天气本就炎热,更何况轿内密不透风,就跟个蒸笼似的,道士若非顾忌着出场时的形象问题,早就光膀子了。
而在外人看来,这轿子阴沉沉的,几乎看不到人影,阴阳图、八卦形、四象兽、水火阵,遍布整个轿面,算卦算命的满大街,但还没见过格调这么高的!难道真是有本事?
等了足有半个时辰,另一位主角姗姗来迟,朱豹子喝了半宿,拉了半宿,脚步微微有些轻浮,但配合着他那凶悍的表情、夸张的身形,街面上几乎无人敢直视,这家伙倒也干脆,二话不说,蒲扇大手径直往轿子里捞去,很显然想要三下五除二,干掉眼前这个家伙。
好在李道士早有准备,黑笔着墨,唰唰几下填满了之前的半成品,“金光大力神,闻召降真灵。口吐三昧火,金光灿灿明。一道化千片,四面结金城。炎炎火焰逼,火焰煅鬼神,天光护吾体,妖魅化为尘,妈咪妈咪哄!”
肉眼难见的光芒从轿子中升起,在周遭化作一道金甲大神,身高体大,气势威严,朱豹子好似撞到了无形的屏障,‘扑通’一声,屁股跌坐在地面上,摔了个大马趴。
场面一时间安静,在众人的眼中,朱豹子脚步一个踉跄,好似自个儿就摔了个大马趴,这是运气不好,还是轿子里的道士在施展术法?
有人说过,勇气在经脉中,发怒时脸色发青,勇气在筋骨中,发怒时脸色发白,勇气在血脉里,发怒时脸色变红,而朱豹子的丑脸却跟锅底般,‘噌’的站起,脸肉横铺,青筋倒起,醋钵拳头向着小轿便打,连门带窗一个不落,在场的只见得拳影纷飞,‘乒乒乓乓’的声响不绝,而在道士的眼中,金光符所化的神像被揍的不是多一个洞,就是缺一个角,金光忽明忽暗,似乎随时都要奔溃。
‘靠,人形挖掘机啊!’李道士暗骂一声,连忙将第二道金光符张开,护住左右,这轿子要是被拆了,自己卖屁股都赔不起,不过两道中乘符施出,体内的阴阳气也减了四成,每一道中乘符的消耗,都是下乘符的十倍,这家伙比想象中的还要难缠。
打的兴起,朱豹子干脆裸了上半身,露出一团又一团肉疙瘩,除了背上的那尊神像,还有蟾、蝎、蟾蜍之类,古代的纹身是用印先雕成各种物状,再涂上石墨,用力的一压,精细的很。
混混,古时叫游侠,如今称青皮,未来叫活闹鬼、场子爷,都是下九门的职业,这纹身刻印一般来说都是唬人的本事,打架前这么一脱,对手先就祛了三分;但朱豹子却是个例外,他每晚做梦时,自个儿飘飘的上了天,化作抬手举天的神像,这梦做的久了,记忆也清晰起来,便特意请名家纹了这一副,从此以后,精力充沛的不可思议,而他朱豹子也成了人们口中的豹子爷。
正打的畅快间,忽听得轿内传出“五气合一,镇妖除魔”,随即一道闪着电光的手掌探了出来,顿时叫了声“来的好!”老拳迎了过去,‘噼啪’声电流乱窜,朱豹子身子一僵,浑身又酥又麻,若不是后背神像穿来一股热流,险些就晕了过去。
‘这装神弄鬼的家伙果然有些门道。’
他是这般想,李道士则是整个身子都撞在轿面上,右手无力的垂拉着,痛的眼酸嘴麻,打一拳就脱腕,这家伙是魔鬼肌肉人吗?而且五雷掌除了镇妖驱魔外,还附带了高压电的效果,结果对方屁事没有,星宿下凡就这么挂b?
没错,道士早已猜的出,这家伙是二十八星宿之一,而且很有可能是东七宿中的箕水豹,不然单单一副纹身,怎么会造成‘神打’的效果,枪棍不入,油锅难伤,除了星光护佑外,也不可能有其他的原因了。
乱世龙蛇并起,必出豪杰,而这豪杰之所以天生异秉,往往就是天上的新宿所化,或为将,或为贼,多能闹出一番动静,运道再好些,聚众成兵,占地为王都未可知;但若是这星宿下凡时天下处于太平之世,那可就尴尬了,因为天下太平,必然文气盛,武气降,英雄无用武之地,堂堂箕水豹也只能做个青皮。
道士本还想制一道开道符去晃对方眼珠,伺机偷袭,结果计划不如变化,手居然受伤了,还是用笔的右手,他可不是左撇子;突然发现本来稳当的局面有些不妙。
‘你娘的,幸好道爷我不是吃干饭的!’
道士干脆的翻身打滚,从轿子了跳了出来,而朱豹子见状,低吼一声,复又扑上,不过道士左足正,右足歪,居然诡异的一个转身,躲开了他的熊扑。
朱豹子要会半点拳脚功夫,凭借这身板,挨揍保准是道士,但是他只会一股蛮力,而道士的大禹辟虎狼步最善捕捉气机,却是他的克星,任他拳打脚踢,却也沾不了身。
这家伙虽是星宿转世,到底也是**凡胎,昨夜又拉了半宿,终于脚步开始虚浮起来,道士哪还不见机,连忙绕到他身后,将瓶口打开,一团腥血泼在了对方的背上。
施法有四忌,避秽气,避孕妇,避五荤,避黑狗血,非道士自专,大众适用。
第九章 看煞
“嗷嗷嗷,疼,你丫轻点,再轻点,道爷是比你帅,但这都是爹生娘养的,你不能趁机打击报复啊!”贾府内,李道士杀猪也似的惨叫,司马追凶正在给他校骨。
“这是六扇门内部的秘制金疮,敷上后十五天就能养好,但要把腕骨摸正,不然骨骼接合时保准会长歪,你治还是不治?”司马追凶不耐道,从来只有吃人的嘴软,拿人的手软,只有这家伙例外,白吃白喝还嫌人这不好那太差。
“我靠,你这是什么态度,道爷我是现在是伤员,伤员懂不,你要关心我,爱护我,容忍我,欺负一个残疾人你骄傲啊!”道士又转过头,对着旁边撅着嘴的小姑娘道:“还有你,道爷我辛辛苦苦养家糊口,你丫的不仅不支持,还跟我生闷气,有什么好气的,不就是没带你去嘛,告诉你,你这态度叫做不敬老,回头打你屁股信不信?”
丑娘顿时羞红了脸,结结巴巴道:“带我去,我可以帮忙的。”
“你可拉倒吧,道爷我约架还带个未成年少女,别人没被打死也笑死了,我青城派虐待童工的事儿要是传了出去,以后还这么招人?想不想把门派发扬光大了!”
正说道着,“师兄我来看你了!”苗三四在门口喊了声,随即提着大包小包的走了进来。
“这是李家庄的红绸、还有两只大雁、三瓶荥阳土窑春,呵!还有一大包枣子、桂仁、莲子、蜜饯……”
“等等等等,”李道士打断了对方,“你居然会来送礼,难道今个儿是乾坤倒转、日月齐辉了?”
苗三四顿时愤愤然,“师兄你看不起我!在你的心中,我就是那么小气的人吗?”
“不是看不起你,我只是觉的以你的身价,买这些东西有那么一丢丢的不足,说吧,收了几家的礼?”
“嘿嘿,还是师兄了解我,一共是四家,那些个地主豪绅家的下人,以往看人都是耸拉眼皮的,现在跟我是谈笑风生,可多亏了师兄的名声。”
李道士满意的点了点头,在他的心中,道士这职业就跟古代的花魁,现代的明星差不多,名气的大小直接跟收入成正比,但无论是走穴还是拉活,怎么着也得有个经纪人谈出场费,不然多掉价,哥也是文艺工作者好伐!而苗三四地头熟、有人脉、熟悉业内情况,有道士从业经验,是个相当合适的人选。
“现在外面都是怎么传的?”
“嘿!师兄,你可不知道,现在外面人都把你说神了,什么‘菜市口,断头处,青城道长收妖地,道行深,法力广,开符施法炼豹精,’听听这话,咱青城派的名头如今可是传遍大街小巷。”
谁知李道士反倒是唉声叹气:“太他娘的可惜了,多好的炒作机会,要是再有些本钱,道爷我肯定请些说书人把这事编成话本,再招些吹拉弹唱的,最后雇一大堆叫花子要饭到咱贾府来送块牌匾,上书四个大字——‘为民除害’!”
“啧啧,这要是再炒一炒,说不定道爷就彻底火了,浪费啊。”
“这——”苗三四目瞪口呆,只觉的三观被刷,原来黄瓜还可以这样吃,涨姿势了!
“这不大好吧,”旁边的司马追凶难得的开声,大概也是被李道士的厚颜无耻给惊到了。
“你懂个毛线,这年头,三分靠打拼,七分靠营销,道爷我一没傍大款,二没富婆包,堂堂正正赚钱,正儿八经做人,你好意思用这种眼神看我!”
“……”
苗三四用一种佩服至极的眼神看着道士,仿佛在说,真不愧是我辈楷模。
“师兄,到目前为止,已有四家向咱们请咱做法事了,你听一下——”
“城西黄员外,他在城外的庄子有大片田地被踩踏破坏,疑为野狐和黄鼠狼作祟,出价五两银子,外加两缸稻米。”
“浙江布政使的三房小妾,她近来常做怪梦,据说有恶鬼要害她,请我们去做法消灾,但她不希望此事有外人知晓,出的是两根金簪子。”
“还有永宁伯的四公子,他听人说钱塘县闹蛇灾,正纠集了许多街面上的同行,想要斩蛇灭妖,虽说价钱最高,不过听说这小伯爷不甚好相处,稍有不顺,就动辄打骂,师兄你要考虑清楚,”
“第四家是府衙的巡检……”
“等等,”李道士打断了他的话,问:“全都是有风险的活,就没有看风水、做丧事之类的轻松事?”
“对啊,师兄你觉的怪不?以往常的经验来看,红白事该是最多的。”
“哎呀,失策了,”李道士脑袋一转就明白,虽说他现在的名头是很大,但是草莽气较重,朱豹子在外人看来到底是个地痞青皮,打败他顶多说明武力值较高,所以说现在接的活都是偏打手方向的;开什么玩笑,道爷到江南是来享福的,天天斗鬼驱妖,做玩命的活计,这跟当初穷游过来的时候有什么区别?
“师兄,这活儿——”苗三四小心翼翼的问。
“你看我这手腕肿的跟猪蹄子似的,能接吗?”李道士没好气的道,“拉其他活!”
道士跟苗三四约定好了,每接一次活儿,他拿两成提成,有了利益的驱动,这家伙格外的殷勤,不过两天,就又蹦了过来。
“师兄,这一次接个好活儿!是去赵家巷除煞,十两银子的价位。”
“出煞,看风水么,”李道士摸了摸下巴,“这玩意——”
“师兄,咱青城派有堪舆术吗?”
“那必须的,师傅老头什么我没学会,放心,明日就帮他们点煞破煞。”
待苗三四走后,李道士这才挠了挠头,“那玩意就跟高等数学似的,谁能弄的懂。”
堪舆,又称青囊术,堪为天道,舆为地道,从最早的《河图》《洛书》到当今的《水龙经》《阴阳卷》,无不贯穿了道家的发展史,山、医、卜、命、算,这‘山’之一字便代表地形地物、山川水利、天象星学,而堪舆堪的就是这些玩意,几乎可以说是无所不包。
不过这玩意太过玄乎,不是死记硬背就能弄明白的,道士学的太乙卜术——九卦三百五十六手,只能算是粗通,简单的能算一算,正要碰上什么复杂的状况,那保准抓瞎,但是道士还是二话不说就接了,虽说他不会算,但是他会吹啊!
赵家巷位于城南叶子坊内,因城内的杂货行、骡马行、布市在此间附近,所以巷中所居的多为牙商,通俗点的说法——中间商,道士那拉风的小轿子晃晃悠悠的开进了巷子,李道士一本正经的走出来,转头道:“在这里等着,回头给你们双倍的工钱。”
“好嘞,道爷您慢走,”两个轿夫点头哈腰,完全不知道对面的家伙已是打肿脸充胖子,身上已是一文钱都没有。
巷子是回字形结构,巷口两颗朝门柳,家家户户连成排,坊主赵老汉早已侯着,连忙道:“是青城道长吧?我听那苗道人说,他师兄是有**力的。”
李道士不咸不淡的点了点头,要的就是这个范儿,“说吧,此间出了何事?”
“实不相瞒,咱这赵家巷最近出了好几件古怪事,就说这隔壁的孙家吧,他家的小儿子半月前得了风寒,这倒不算甚事,不过短短几天,咱们巷里有冒出了五个得风寒的,你说怪不怪。”
李道士掐了掐手指,默然不语,一副成竹在胸的姿态,赵老汉见之顿感心安,接着道:“还有啊,咱们巷中的大门和窗户的地方,经常出现墙块掉落的现状,这又是何故?”
“剥皮煞。”
“嗯?道长这是何意——”
未等赵老汉弄明白,就听得巷内右侧第三户门忽的打开,从中走出一个尖嘴猴腮的男子,气势汹汹的道:“阿爹,我说过,不要信这装神弄鬼的道士,咱家的钱可不是那么好骗的。”
“胃部是不是不舒服?”
“你胡说什么!”
“近来买卖做的不是很好吧。”
“你——”
“常与人发生口角吧。”
“蜈蚣煞、剥皮煞、挡门煞,三犬俱走,关于谷口。白者不胜,死于阪下,三煞合一,连腥带污,道士讲的是因缘,做的是正事,你不信,我不救,”李道士摇了摇头,转身便走,只留下了这对呆滞住的父子俩。
好半晌,赵老汉回头就给了这儿子一巴掌,怒道:“我跟你说过,这位道长能收拾得了那青豹子,定然是有本事的,万一真是有血光之灾,你给我送终,还是我给你送终啊?”
猴腮男也愣住了,不仅仅是被抽了巴掌,而且对方说的话句句属实,可他从未跟这人打过半句交道,而且别的不说,这买卖的账目自个儿向来是贴身携带的,盈亏如何只有自己知道,别人绝对不知,这位、这位难道真的能看财运?
“唉唉,道长,别走,您别走啊,是小儿无知,他不懂的,你切莫跟他一般见识。”赵老汉回头又恶狠狠的瞪了儿子一眼,“还不快给道长赔礼道歉!”
猴腮男是牙行中名声最烂的人牙子,属于能屈能伸,面厚心黑的角色,连忙道:“是小人没见识,是小人没见识,请道长念我无知,施法相助,回头一定烧香供奉您老人家。”
“这钱若是你们家人出的,道士我便不管,但若是巷中百姓同出的——”
“自然是一起出的,一起出的!”赵老汉连忙道,心想幸亏自个有先见之明,用坊主的名头强制大家花钱消灾,现在看来还真是花对了。
李道士眯眼点了点头,“既然如此,本道就破例出一次手,毕竟是为了此地的百姓。”
语罢,他便让人在巷子口摆出一张香案,香炉上插了三支香,拜了三拜,口中念咒:“道由心生,心假香传,香焚玉炉,心注仙愿,天光威名,助我破煞,今臣关告,迳达九天,所启所愿,咸赐如言。”
话音一落,桌面上的笔墨纸砚同时抖了三抖,而道士开始挥毫制符,整套流程看的二人一愣一愣,只感觉充满了神秘。
道士咒毕后,挥毫泼墨,连制了十几道符,这才转头道:“把这些符贴在每一家的门上。”
赵老汉看不懂这鬼画符一样的图案是何用意,但是却觉得符中充满了莫名的力量,贴完才道:“道长,这煞可破了吗?”
“先点煞,再灭煞,这天光神符只能暂时镇住煞气,要想灭煞消灾,非得找出煞源方可。”
李道士说完,时而闭目沉思,时而掐指连连,或是在某道墙上又点又戳,表现相当古怪,这番动静也把巷中居民吸引了过来,都想知道请来的法师到底有没有本领。
最终,道士开了口:“诸位可知何为三煞合一?”
在场之人面面相觑,两眼茫然,大多都摇了摇头。
“先说这挡门煞,赵家巷乃回字型,其外则有行当集市包裹,外圆内方,便是铜钱的字样,在这洛都截了半道财运,所以说诸位大多都是小有身价,但买卖人应该知道,钱财无流通不转,银钱久置,便会蒙尘生灰,积郁成煞,这本不是大事,因为煞气向来散易聚难,但坏就坏在这门口两颗柳树上,柳者,留也,柳树显阴,这阴煞相连,堵门截户,日光不进,诸位久居于此,是不是常有阴凉之感,冷风嗖嗖,遍体生寒。”
“道长说的对,我这老寒腿便是最好的证明!”赵老汉激动的道。
道士斜了对方一眼,又道:“再说这剥皮煞,柳为木,铜为金,木遇金生水,铜遇水成锈,表象是门窗开裂,主家道衰败,时运不畅。”
猴腮脸一惊,这不正对应这自家吗?
“最后便是这蜈蚣煞,阴·水生息,息则生气,蜈蚣煞乃是气煞,诸位在卯时和戌时,是不是常有闻到腥臊之气,蜈蚣千足百爪,气气相传,风寒无故而生,一传十,十必传更多。”
“三煞合一,非有破家灭门,刀斧之灾,绝难解之!!”
第十章 破煞
此话一出,不仅是赵老汉父子慌了神,就连巷中的居民也都哗然,这些人具是附近的商贾、牙郎,虽说不一定信鬼拜神,但大环境使然,心底都有那么点苗头;更关键的是,赵道士的卜算言语无一不真,无一不符,简直就是神仙下凡,神仙说的话,能不对吗?
“请道长救我们一命!”
“马上破煞,小人们愿意多加些银钱,道长快些出手。”
“对对对,道长若是不救我们,咱们就跪下不起来了!”
李道士见闹哄哄的一片,平静的摆了摆手,“银钱只是为了贫道生活所需,平地涨价的事有违天和,做不得真,既然来了,哪怕耗费数年功力,必定会把这三重煞给破了,但是你们得信贫道。”
“信信信,我们当然信了!”
“道长虚怀若谷,视金钱若粪土,真乃得道高人是也。”
“神仙要施法,大家都挪开地,别挤着。”
李道士目不斜视,走三步,停三步,拂尘一甩,掐的是四象指,东点青龙,南切白虎,西镇朱雀,北挪玄武,三步之后,继续拂尘一甩,仿佛前后左右皆是障碍。
约半柱香后,道士双目大睁,长呼了口气,道:“三煞气已被我用太清真法搅动,流水不腐,户枢不蠹,现在是时候泄煞了,贫道需要诸位的帮助。”
“道长让我们怎么做,我们就怎么做!”
“对,这可是为了咱们的身家性命着想。”
李道士点了点头,道:“有道是众人齐心,其利断金,民怨若沸,甚至能震动九空,掀鼎开社稷,区区三重煞,定不在话下!”
“煞气蒸腾,需倾泄口,不泄则伤人,柳者留也,诸位先给我劈了这二颗鬼门柳,和风送水,开龙点睛!”
巷中居民被道士这番话激的热血沸腾,拿斧的拿斧、提铲的提铲,这两颗门柳却是倒了大霉,木屑纷飞,被四五个人围成一圈狂砍。
“此木染了煞气,诸位把它砍倒之后,必能见得异像……”
谁知不过盏茶的时间,‘嘭嘭’两声,两颗树接连倒地,扬起大片的尘土,而人群大哗,赵老汉颤抖着伸出手指,满脸惊骇:“果不出道长所料,这两颗柳树早已被白蚁给蛀了个空!”
只见在树根的横截面多了个碗大的空洞,里面是密密麻麻的白色小虫,这表面光鲜青嫩的迎门柳,没想内里已无了生机。
“道长真是神算!”
“真真神人!”
李道士干咳两声,然后深吸了口气,“此乃天意,阴气已深入树干,积郁成灾,即将酿成大祸,也幸好贫道早来一步,不然神仙都救不得了。”
赵老汉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人越老越怕死,呸!若不是他的见识深远,请来了得道高人,巷中居民可都要遭殃,这可真是做了大善事。
在这位李道长的驱使下,这些人开始了外人难以理解的行为,先是把各家东边的墙壁去掉三尺,据道长所说,此乃为百节开道,升蜈蚣做飞龙,然后又仔细勘探一番,或是墙壁、或是拐角砸出数个开口,找工匠固定起小窗。
紧接着又让人把街面仔细的打理一遍,再撒上点勅过的水,这叫净地去灾,中和煞气。
最后挨家挨户把粪桶和尿桶收集起来,准备在巷子中的某块区域建个大型茅房,按照道长的解释,此乃以毒攻毒,以秽制秽,虽说日后大小解不甚方便,但为了彻底镇压住三重煞,这都是值得的,甚至连名头都想好了——公用茅房。
这一通忙活,就忙到了下午,不知是不是错觉,赵家巷里的居民分明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蓬勃气氛,阳光洒下,就连呼吸也通畅了许多,这破煞竟有立竿见影的效果。
“青城道长果真是个高人,我出了大把力,怎么感觉到浑身舒泰,就连风寒都好了许多!”
“怪不得近来在粮行连点油水都捞不着,原来是中了剥皮煞,”粮行的伙计恍然大悟。
“回头肯定要给这位法师供上长生牌匾,这简直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啊……”
李道士面皮不动,默默的做了个道揖,挥一挥衣袖,不带走半丝云彩,后面‘扑通’‘扑通’的跪了一片,倒地葫芦似的。
“起轿。”
“等等,道长,等等!”轿子刚抬起,那赵老汉连忙把儿子拉过来,左右看了看,躬腰递过一个荷囊,里面‘叮叮当当’全是银角子,粗粗数来不下十多两。
按照三流历史剧的说法,配角也好,主角也罢,无论在什么场合消费,都是‘啪’的一声,两个银元宝,一条金块,要的就是这种土豪范儿。
而在事实上,这是绝对扯淡的事儿,由于古代生产力低下,铜钱足够做为常规货币,一顿上好的席面也顶多百来文,这十两银子足够换一大麻袋了,你好意思用,人也找不开啊,所以就算去酒楼、青楼这等高档消费场所,也得先去银器店把银锭剪开,这是生活常识,懂不?
所以,莫要小看了这十多两,寻常农家三口辛苦一年,也未必能挣上这么多。
“你这是何意?”轿内的嗓音依旧古井无波。
赵老汉咽了口吐沫,狠狠瞪了一眼做不舍状的小儿,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道:“道长救了巷子里二十来口,一点小意思,不成敬意。”
“贫道说过,此行只为积累功德,银钱满足生活所需便可,你这般行为,把在下的师门教规置于何地,起轿。”
看着这轿子从巷口中转开,赵老汉怅然若失,“没想世间真有如此有德之士,是老汉我孤陋寡闻了。”
猴腮脸咂咂嘴:“不要最好,还给我家省钱。”
‘啪’的一下,这家伙后脑勺又挨了巴掌,其父怒其不争:“你当老夫是为了自己吗?你这蠢物干的都是没子没孙的行当,谁知道哪一天就有霉气当头,好不容易碰上了个高人能点风水、破煞气,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啊!”
“可惜这位青城道长人品高洁,出淤泥而不染,不愿与我等为伍……”
“啊切!”李道士揉了揉鼻子,到底有些心疼,如果不是为了放长线钓大鱼,继续加声望,这十几两银子其实也是不少啊。
“不过这逼装了一天,居然还没被装破,道爷我真是个人才!”
什么三重煞、什么鬼门柳、什么开风送煞,通通都是忽悠人的玩意;什么是顶尖的骗术,就是不仅骗了你的钱,还骗了你的人,能让你跪下来唱征服都心甘情愿,这才是水准!
事实是这样的,在道士答应去这赵家巷出煞后,就已开始前期的任务调查,出钱的主家是谁,一家几口,职业如何,个性如何,可有疾病,最近是灾是喜,人之所求说到底无非是那几样,财、运、寿、姻缘、子孙福、长者命。
古代人保密意识不强,或许是苗三四地头蛇起了作用,很快,基本情况就已摸清,赵老汉年轻时是个给王府看大门的,老来精力不济,加上一辈子兢兢业业,被贵人安排了坊主的肥缺,算是老有善终;儿子是牙行的管事,买儿卖女的角色,名声向来不好,而且脾气暴躁,吝啬小气,为人所不齿。
所以,李道士在猴腮脸出现之时,问的三个问题是早有准备的,这家伙昨天才去药铺开的清热暖胃的药膏,自然知道是什么出了毛病,恶脾气不好发生口角的频率自然高,至于为何财运不济,道士还下了番功夫,人牙子的生意一般都是秋前冬后最为兴盛,因为庄稼那时要么刚下种,要么就已被风雪打破,穷苦人家在这两个阶段是最容易破产的,尤其是今年大旱,按照道理来说,该是这些吃黑心饭的大赚特赚的时节。
但是道士据内幕消息得知,六扇门高级干部司马同志透漏出的朝廷内刊,本朝皇帝虽然崇佛信道,但还有一批耿直老臣在把持朝政,太傅王老大人十分重视此次旱情,不仅从各地调来大量米粮,严令户部、兵部互相配合,保证灾民不闹不死,而且亲自去河南坐镇,严惩贪墨、克扣,这场旱灾远比想象中的要轻,所以说,人牙子开不了张也是理所应当。
这只是开胃菜,真正的本事还是得是灵机应变、头脑灵活才行,那赵老汉刚把情况说出口,李道士就明白了,这哪里风水问题,分明是建筑毛病,这赵家巷位于坊内,家家户户相连,密不透风,又因为防盗,围墙砌的老高,自是见不得阳光;且城内好的地段早已被土豪富绅选了去,叶子坊地势低洼,环境阴暗潮湿,在这里住久了的确容易生病;而所谓的门窗裂开,墙块掉落,此处湿气程度这么高,那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儿,这也是常识,只有古人会把它归咎于风水、鬼神,拜托,人家档次没那么low好吧。
至于风寒,李道士当时更是差点没忍住翻白眼,三四月份的天气,正是毛衣嫌热,短袖嫌冷的时节,感个冒发个烧不要太正常吧。
而卯时和戌时,也就是早上五六点,晚上七八点,那正是古代人换尿桶,洗粪桶的时间,那味道能好闻吗?
挡门煞、剥皮煞、蜈蚣煞,虽说风水书上的确有这几个名词,但绝对不是道士这般解释的;所以说,不怕道士耍流氓,就怕流氓有文化,道士忽悠起人来连自己都怕。
不过为什么树身会蛀白蚁,就真的是老天爷保佑,开张大吉了,道士本还准备用树轮或其他什么玩意忽悠的,奇异之处嘛,找找总是能找到的。
“不过道爷也算是良心价了,不仅指导你们二次装修,开通风口,还指挥打扫卫生,建造厕所,改善环境,十两银子居然干这么多活,良心大的简直不要不要,”道士差点都被自己感动了。
而道士的这番举动却也无意间得罪了某个真的下煞的同行——
“以木养虫,白蚁吞心,好不容易在城内找着一片养蛊的地方,是谁把它给破了!本道绝饶不了他!!”
第十一章 新型业务
上联:半打竹签知生死,下联,三两铜板解宿命,横批:卦之正宗。
两幅对联高高挂起,一条桌,一只凳,这就是昆仑派白沙子的全部家当,昆仑派以前是个大派,在前朝还出了几个国师,但有道是王朝更迭,时运兴衰,谁都有点背的时候,但是昆仑派可不像是青城那样,门内还有几根硬骨头,这颓势一显,就怎么也止不住了,到最后分家的分家,跑路的跑路,把最后一点家当耗了个干干净净,门派师承谁还当回事啊。
白沙子十四岁上山,三十岁昆仑派倒闭,回到家里安安心心娶了个婆姨,给人做长工,卖力气;不过随着崇佛信道的风气渐起,这家伙的主意又活泛了起来,貌似还是原来的行当有前途啊,摇身一变,正宗的昆仑派传人闪亮登场。
前几年生意的确不错,算命也好,法事也罢,每一次总能赚个百来文,但是好景不长,随着大量‘同行’的挤压,行情渐渐由卖方市场转变为买方市场,接活的次数越来越少,赚的钱也由去杏花楼的档次到勉强糊口,总之是各种不景气,一想到这,白沙子与旁边两个同行忽视了一眼,同时哀声叹气,日子不好过啊。
只是,他们没的赚不代表别人没的赚,只见在东边的铺子前,围了好些各大家的佣人、管家、丫鬟,青城道长从不见客,而只有他的这个师弟苗道人有门路引见。
“别吵别吵,一个个来,咱师兄有没有空还不一定呢。”
“什么,李侍郎想要在请我师兄饮茶,不好意思,我师兄是恬淡的性子,不喜见外客。”
“余管家,哎!我都说过了,我师兄不接你家的活儿,为何?自然是有原因的,”苗三四不耐的摆摆手,就两百文钱,你当是在打发叫花子啊。
目光无意间的一扫,顿时亮起,赶紧道:“今个儿就到这里啊,大家散了,散了吧,有什么情况我会向师兄反应的;哦对了,这是小道的嗯,名片,大家有什么需求,尽管联系咱们。”
众人诧异的接过这张木牌子,只见上面写着——青城派苗仙长,可接风水破煞、看卦、算命、问诊、定宅、喜丧事,价钱面议,另,降妖、除魔、收鬼等杀生事视情况而定,联系地址:朱雀大道与拐子**接处,第五号摊位,(备注:本派自有得道高人,童叟无欺,假一罚十)
“小鱼妹妹,让你久等了,”苗三四腆着脸对面前的青衣小婢道。
“你啊,现在是转运了,这么多的生意,得赚多少钱啊,”小鱼抬着着小圆脸,有些羡慕的语气。
“那怎么能说是生意呢,咱这是入世修真,造福众生,俗了,妹妹这话就俗了,”苗三四听话听音,连忙把早已准备好的水粉盒塞到对方手上。
“哎呀,我这只是替我家夫人办事,”小鱼跺跺脚,看着是松花斋的牌子,笑容更甜,“你说你那个师兄靠不靠谱啊,若是出了纰漏,我可是要挨打的。”
“那哪能呢,青城道长的名号,你在大街小巷上听听,斗大虫,镇地煞,有多么响亮;再说了,董夫人不是与通判夫人交好嘛,你问问她有没有效果。”
“若不是事先打听过,我也不敢让我们夫人来啊,”婢女小鱼嘀咕了句,“让你师兄等着,我通知夫人下午去。”
“好嘞,小鱼妹妹您慢走,”苗三四嬉皮笑脸,越来越有某人的风格。
苗三四摇头晃脑的收摊回家,大把的铜钱踹口袋里,浑然没注意到,附近的同行那眼红的眼神,有道是不患寡而患不均,你他娘的吃肉,兄弟们连口汤都喝不着,这就不像样了。
“有位雷大仙曾经说过,只要有九天巽风,猪都能飞起来,虽说在皇帝老儿的身体力行下,咱们行当是越来越火爆了,但这竞争也越发激烈,我青城派要想这种环境中生存,必须要求新,求变。”
“又有位马大神曾经说过,抢占市场不如培育市场,打价格战不如打技术战、创意战,这句话太对了,玩命的活儿咱可不能干。”
“所以说,现在还有没被挖掘的市场吗?哼哼,自然是有的,那就是广大的妇女市场——”
“咳咳,话说道爷讲的话你们有放在心上吗?”李道士满头黑线,对面的司马追凶正以一种看白痴的眼神望着他,丑娘倒是乖,两眼露出崇拜的神色,就差没拿个小本本记下了,不过以她的智商,道士不抱期望。
“哎,说这么多都白说了,司马你带丑娘出去玩,道爷我要接客,过一个时辰再回来,瞪着我做什么,天天吃道爷的住道爷的,让你看会儿孩子怎么了,再看,再看我去六扇门投诉你去!”
最终满身阴沉的鬼捕极不情愿的带着丑娘出去遛弯,老实说,就连道士也不明白为什么这家伙还赖在这里。
而且联想到在小虞山时也是他把自己绑到阴殿,才发生后续那么多狗屁倒灶的事,也逼的自己不得不抄家伙拼命,总觉得这大事件的背后,有他不知道的因果关系。
不过这家伙武力值高,而且近些日子情绪相当低沉,撩拨撩拨还好,真要逼问的话,老实说,怕被挨揍。
“道爷我是注定要赚大钱的人,可没功夫计较鸡毛蒜皮的事儿,”道士自我安慰,然后颠颠的去准备了,接下来的可是大客户。
一炷香后——
“夫人,就是这里。”
“小鱼,还是算了吧,妾身这未亡人还是在家里烧香拜佛,抛头露面未免,未免……”温软濡濡的声音从帷帽中传出,垂下的皂纱直没到脖颈,素衣青鞋,月白长袖,就这也挡不住对方丰腴的身段,鼓鼓的部位就算是缩着身子也依旧勾人眼球,旁边都已有闲汉吹起了口哨,这美妇顿时又羞又燥,小脚一歪,差点摔了一跤。
“看什么看,回去看你老娘,”小鱼瞪大了圆目,叉着小腰,骂起人来毫不留情,这几个闲汉面面相觑,可看对方衣着非富即贵,到底没敢回声,灰溜溜的跑了。
骂退附近的闲汉后,小鱼又劝道:“夫人,不是小婢多嘴,您都快半个月没出家门了,反正拜和尚也是拜,拜道士也是拜,听说这个青城派的道士很灵的呢。”
这妇人看起来是个没主见的,听婢女这么一说,也就默默的点了点头。
小鱼刚准备敲门,两首铜门‘嘎吱’一声,无风自开。
“啊,”妇人倒退一步,捂着胸口,似是被吓到了,而小鱼往里面瞧了瞧,古怪的一笑,“还算有点门道,夫人咱们进去吧。”
门内空空落落的,顶多算是干净,但是贾府兴盛时,装点的假山怪石、亭台水榭通通没了踪迹,看的董夫人微微一叹,勾起了几丝惆怅。
“夫人怎么了?”
“我以前随夫君来过此地,那时候贾家小姐才刚刚及笄,最喜玩闹,妾身还教过她绣工,没想一转眼已过了十年,这贾府也败落了。”
“啊?我倒是听人家传言,这贾家人全家都是莲花教的信徒……”小鱼刚准备八卦,恰巧又拐了个弯,眼前一黑,差点撞上面前的人,却听对方道:“两位,贫道等候多时了。”
“哎呦,你就不知道让着点,等等,你就是苗三四的师兄,青城派的李道长?”小鱼疑惑道,在她的想象中,那位道长该是个仙风道骨、鹤发童颜的老人家,可眼前这位,唇红齿白,青袍裹身,长巾锁发,竟是个长相不俗的小白脸?
“贫道正是,”李道士微笑道,心中更是诧异,这姑娘颜值不错啊,圆圆的包子脸还加分,至于旁边的这位就更了不得了,按照他多年老司机的经验,见马非马的眼术,这妇人绝对是个大美人。
而董夫人更是受惊,未过门的小姐,守制的寡妇,此二类人是最忌讳见陌生男人的,这可不是物欲横流的两千年后,单是世俗偏见的吐沫星子就能淹死人。
“那个,夫人,里边请。”
董夫人迟疑的跟在身后,暗地里却拉了拉小鱼的衣角,似是在说,这道长年龄也太小了些;可小鱼早上才收了苗三四的贿赂,这个时候哪能反水,只得硬着头皮道:“夫人莫急,这道士年龄不大,道行却高,不如先听一听他说些什么,真要说的不好,咱连钱也不给就走。”
三人进了厅房,这才发现里面布置与外面截然不同,窗明几净,窗脚和门口放了好几盆盆栽,而且地面事先用熏香熏过,格外的好闻,事先泡好的茶水正袅袅散着白气。
“这是什么?”小鱼好奇的道,只见堂上摆了好几件椅子不像椅子,胡凳不像胡凳的家具,外面用皮布包裹,里面不知道填充了什么玩意,背后还有靠垫,刚坐就陷下去了,软软绵绵的,比床还舒服。
“此乃养生椅,乃我道家秘制,能解劳养生,理气通顺。”
“呀,这还真有意思,夫人你坐坐看,”小鱼惊喜道。
董夫人轻轻摇了摇头,道:“道长,妾身想要拜神烧香,不知在哪里方便。”
“夫人请跟我来。”
二人绕到后殿,香炉、蒲团、祭台、众仙画像,董夫人接过长香,恭谨的拜了三拜,然后跪在蒲团里祈祷;道士手持拂尘,装的一本正经的模样,偶尔扫了眼对方的凹凸有致的身段,脑袋中回想起这女人的背景。
董氏,都察院右佥都御史之妻,因其夫死于赴任途中,便于洛都定居,董家又是山东望族,家产丰厚,属于有钱有势的名门贵妇,娶了她一生不用愁的类型;不过却没人敢打她的主意,无它,董夫人可是有当朝皇帝亲自赐下的‘贞节牌匾’,谁该冒天下之不韪。
然而在道士的眼里,这位可是活生生的银票啊,只要榜上她,道爷的赚钱大计就算是成功了一半。
李道士的节操还不至于掉到做小白脸的地步,不过赚女人钱可没有什么心里障碍,他都想好了,近段时间的业务方向主攻女性市场,未来对付女性同胞的三大杀器,网购、美容、打扮,前者的话,除非青城派还没改革前,那时候凭借飞剑送货,倒是能够达到物流的速度,至于后者,李道士可未必有那些小姐夫人有经验,再说了,当今的时尚和审美,道士还把摸不准。
至于美容养颜,那不就是养生么,至于养生,那不是属于咱道家的专攻方向嘛,那可就好办了,面膜、按摩、足疗、穴道按摩、推油,来一套做一套,打打杀杀的已成过去式了,道士仿佛看到光明的未来在等着自家。
而且他还有两个得天独厚的优势,由于这个年代保守的风气,女子是不能轻易和男人接触的,只有两个例外,和尚和道士,因为在人们的印象中,这二类不能算作男人,呸!是做为神职人员,被大众所忽略的。
二者,李道士自诩小鲜肉,和他相比的同行不是歪瓜裂枣,就是七老八十,这颜值,最能吸引少妇小姐们消费,咦?怎么感觉越说越像是ktv牛郎了?
正当他胡思乱想之际,董夫人已拜完起身,按照一般的流程,和尚或道士就会等着烧香人上贡,若是敬业一点的,解个签先,然而李道士向来不走寻常路,只见他大走一步,道:“夫人,我看你近来脸色不大好。”
“嗯?”董夫人一阵恍惚,道:“道长是何意思?”
“夫人早起的时候是不是觉得口干舌燥、面色发黄,就连皮肤都好似松弛掉,跟老妪似的。”
女人嘛,无论寡妇还是小姑娘,凡是关于自家容貌问题,智商至少降上一个档次,别说贞节牌坊了,处男裤衩都不管用,董夫人下意识的摸了摸帷帽中的光滑脸面,好像真是这样艾。
“道长,这——”
“放心,贫道有个法子,保准能使夫人的脸色焕然一新,要不,咱们先试一试?”
第十二章 绑架
鬼捕带着丑娘漫无目的在街上晃荡,自从明白他是当年燕王转世之后,就陷入了迷茫之中,师傅教导的忠君爱国和反贼的身份产生了激烈的碰撞,他也想不通,为什么当年师傅没有杀他,反而把他视若子侄,他死了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丑娘懵懵懂懂,看看他,看看路上的行人,满眼的好奇,天生石女体质特异,随着年岁渐大,五官六感也随之见涨,吆喝声、呼喊声、叫骂声、低声碎语,人生百态,尽出于此。
“众人皆苦,何日成佛?”耳边似乎传来这么一句,丑娘连忙转头,却没有见得和尚的踪迹,张了张嘴,到底旁边站着的不是道士,犹豫了下,还是未有开口。
而在二人走后,附近巷口忽然转出一人,正是多日不见的神尼何一方,她叹了叹气,“师兄,你终究还是出世了。”
面膜并不是多有技术含量的东西,最简单的一种便是用鸡蛋蛋白抹于脸上,待半柱香后用冷水冲洗,道士用的手段还是前世时,跟某个洗头房姑娘上学的,鸡蛋、牛奶、蜂蜜,用一定几率搅匀,效用可增白皮肤,收缩毛孔。
“扑哧——”小鱼捂住了嘴,最后到底忍不住,“夫人,您现在的样子好似戏里的大白脸,怎么是这么个模样。”
董夫人也不明白自己怎么就鬼迷心窍的被道士说动,在脸上涂了层这么个古怪玩意,而且还十分不雅的靠在‘皮垫子’中,她未出阁前是大家闺秀,言行举止无不要求符合淑女的规矩,行不回头、笑不露齿、跨不过尺、手不上胸,哪像现在这般,坐不像坐,躺不像躺,但打心眼里感到轻松,一想及此,她就忍不住羞臊,作势欲起身。
“哎哎,夫人莫要起来,贫道这道门秘传可是不到时间就没效用的,”李道士连忙制止,煮熟的鸭子可不能让它飞了。
“道长,你这法子——当真有效?”董夫人小声道,不知是不是错觉,这美妇的声音总有种委屈小媳妇的感觉。
李道士心中一荡,连忙道:“那是自然,我这法子,不仅可以清洁皮肤,吸附污秽,而且能够给脸面定型,有返老还童之效。”
“真的假的,那么玄虚,”小鱼忍不住嘀咕。
眼见这一大一小两个美妞都坐不住了,道士不得不祭出他的第二个杀手锏,“这样吧,闲极无聊,贫道给二位讲个故事,那是我青城派前辈燕赤霞的所见所闻……”
“话说前朝末年,有浙江人宁采臣,因进京赶考,天下大雨,不得不躲入附近的荒寺躲避,这寺庙野草丛生,阴风嗖嗖,周遭尽是荒坟野冢……”
李道士的叙述声响起,主婢二人不由一愣,当今话本说书的,不是讲岳武穆,就是说杨家将,打打杀杀的自然不会吸引女儿家,而这神鬼志怪,如今还未有形成流派,尤其是这一版的《倩女幽魂》,经过蒲大仙的笔头,徐老怪的想象,顿时吸引了没见过市面的二女。
“……只见小倩清冷的脸面嫣然一笑,恰如百花绽放,书生不由看呆了,她挽袖下笔,又补了一行‘十里平湖霜满天,寸寸青丝愁华年。对月形单望相护,只羡鸳鸯不羡仙’……”
道士一边说,一边则在脑洞大开,如今这年头,男女之防胜于城墙,光是面膜到还好,但以后推出的spy、推油、足疗怎么办,别说是现在,就是没穿越前,也少有男女混搭的,看来是时候培养丑娘当学徒了,说不定还要养两个丫鬟。
还有,沙发是找工匠弄来了,但缺的东西还真是不少,糕点零食要买,蛋糕面包以现在条件是肯定做不出来的,果汁可以现榨,但保存也是个问题。
还有气氛,既然是享受,怎么说也要来点上档次的音乐,可播放器怎么弄?总不能请一队吹拉弹唱的在三清道尊面前表演吧,祖师爷真的会下凡砍死自己的……
没错,道士的想法就是借着烧香拜神的名头,把贾府改造成洛都最大的女性娱乐养生会所,这样做一来没有违背太清真誓,道爷我可没做坏事,咱这么辛苦,还不是为了打响青城派的名头,真任劳任怨,不求回报;二来吧,天天跟妖魔鬼怪打交道,哪抵得上跟大姑娘小媳妇亲近来的爽利,道爷未来可是要当粉脂班头的男人!
“……随着窗缝光亮越来越大,宁采臣的心越沉,终是忍不住转头望去,哪还有那道倩影,心已若碎,正是问世间,情为何物,直叫人生死相许!”
李道士说的口干舌燥,刚准备找口茶水喝喝,就听道‘哇’的一声,小鱼直接大哭起来,“宁、宁采臣那么好的人,为什么要与小倩分开,你那个前辈好没本事,要是直接劈了树妖姥姥的话,他们两个怎么会分离,都怪你们青城派的道士。”
“……”李道士无语,怎么我大青城又躺枪了,不就是把燕赤霞的角色换做我派前辈么。
道士忽略了这篇经典志怪对于两女人的影响,小鱼大哭特哭,而董夫人也偷偷摸摸的摸着眼泪,搞的他像是上完床不认账的负心汉一样,他倒是想认,可人家也不给上啊。
“那个,时间不早了,咱还是揭面膜吧,”道士打岔道,万一把这姐姐气跑了,道士可就真要哭了。
这董夫人果真美艳,像是熟透了的蜜桃,身段也好,脸蛋也好,尤其是那对水汪汪的大眼,含羞带俏。
“夫人您看,这皮肤果真好多了吧,”道士又开始忽悠,其实哪有那么快,无非是揭开时刺激到毛孔收缩,变相的给人一种舒适感。
董夫人下意识的抬起脸,露出柔和的锁骨,领口微撑开一条缝,身材好,穿最保守的衣服都能撑的开。
道士目不斜视,目不斜视,好吧,还是偷瞄了一眼,好吧,不只是一眼……
“夫人,好像真有效哎,您这气色好了很多,”小鱼一惊一咋道。
“是吗,妾身好像也觉的是这样。”
两个女子旁若无人的八卦了起来,最终还是董夫人率先反应过来,脸色一红,对着婢女轻轻点了点头。
“喏,这是夫人给你的香油钱。”
道士笑眯眯的接过,数也不数就揣袖子里,以他的手感,最少五两起步。
“夫人慢走,贫道这里还有上等的乌龙茶,欢迎下次再来。”
看着二人远去的背影,道士咂咂嘴,鱼儿上钩了。
其实古代人多是泛神论者,除非少有的专职神仙,比如开锅找灶神,下海拜妈祖,姻缘求月老,大多数人都是见一个拜一个,求的愿望更是千奇百怪,找佛祖求发财的也不是没有。
这祈愿灵不灵,按照庙祝和解签人的说法,主要看你心诚不诚,不过就算心再诚,神仙也不会隔天就让你愿望成真,人家又不是人民公仆,还加顺丰特快的。
所以说,这仙佛灵不灵的说法都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名气和服务才是最直观的;而道士这些天做的无不是为了这个,要名气有名气,要服务有服务,还准备了好多个新鲜玩意,道士的发财大计可不仅仅是说说而已。
“不过这个董夫人,”李道士咂咂嘴,总有种晚上废纸的冲动。
吃完晚饭后,李道士郑重的宣布了这个决定,“由于本派的发展大计,作为青城派第八代掌教,道爷郑重宣布,从明天开始,丑娘跟我学习按摩泡茶的手艺,苗三四负责商务拓展活动,司马负责本派的安保问题,即时生效,本府上从今往后,不养闲人!”
依旧是冷清一片,李道士有些蛋疼,没点眼力劲儿,连个附和声都没有,多尴尬,苗三四在就好了,话又说回来,这个狗腿师弟今个儿怎么没有来蹭饭?
“丑娘,你出去的时候,见过你苗师叔没?”
丑娘正忙着啃鸡腿,啃完之后把骨头往嘴里一丢,‘嘎吱’‘嘎吱’吞下后才道:“我们逛街的时候正好绕过苗师叔的摊位,没看到他。”
“咦?那就奇怪了,这家伙今天居然翘班,”道士纳闷道,他这个名义上的师弟最近拉活拉的热火朝天,难道今天休息?
摇了摇头,不去想他,司马追凶跟往常一样,饮完一壶酒后,就自顾自的消失在黑夜中,这人也是个奇葩,至少在道士接触的这大半个月来,还没见过他吃过东西,难道他暗地里也是个道士?都会辟谷了都。
古代的夜生活总是那么的乏味,不到二更天(21:00-23:00)就已经关门封道,这叫做宵禁,乱出者罪名还挺重的,鞭二十,罚铜三百,而且道士还处于创业阶段,也没那个本钱去花天酒地,夜不归宿,得了,乖乖在家修炼吧。
道家的修炼,不是时间越多越好,一般以半个时辰为佳,这主要跟五脏六腑能承受的压力有关,五脏者,心、肝、脾、肺、肾;六腑者,大、小肠、胃、胆、膀胱、三焦。脏为阴,府为阳,二者轮转,迭相生,练久则伤身。
不过道士除了修炼青城的根本法《玄都上品》外,花时间最多的就是观想泥丸宫的那副鱼龙太极图,这可是上古神女都认可的好东西,以李道士的乖觉,怎么会不好好研究,而且随着观想越久,李道士越发觉的它不仅仅是一张图,好似是天地规则的集合,也许只有五行未明,天地初开之时,才会形成的偶然玩意,虽是道不清,说不明,但每次观想过后,身子更加轻盈,依稀有飘飘然之感。
这次也不例外,练完过后跟蒸桑拿般,道士舒服的伸了个懒腰,只觉得通体舒畅;不过随即面色一苦,接下来要修炼的《火山灶鼎》则截然相反,每练一次,都会胸闷气短,恶心泛呕,而随着进度的加深,最近还有肌肉撕裂的疼痛感,与之前形成鲜明的对比,这感觉简直了!
就连道士自己都承认,他不是个意志力坚强的人,之所以能忍受折磨,完全是因为这道法门能练出的神通——三味真火,这可是道家标志性的玩意,名头又大,威力又大,稀罕的不得了。
表皮红若火,面色青如靛,阴阳化鼎,自身成炉,血为碳、骨为油、肉为柴,这走的又是另一条路子,若说观想鱼龙太极图是化身天地,那么修炼这《火山灶鼎》就是开天辟地,一正一反,一上一下,好比刚做了攻,又成了受,这感官真是不要太刺激,而且不知为何,这一次尤为激烈,‘咔嚓’一声响,仿佛鸡子裂开,天旋地转,雷激点鸣,头顶和脚掌心同时一痛,再也没有生息。
道士做了个梦,梦见黑白太极分化,演变出一日一月,射入自己的眼眸,然而双眼刺痛若瞎,黑暗一片,之后就被惊醒了,朝窗外一看,已是日上三竿。
“这不科学,”李道士嘀咕道,修行到晕厥,就跟打灰机到飙血一样,都是极扯淡的事儿,看来真要调养调养了,要不改天去杏花楼耍耍,养养精神?
“丑娘,道爷的早饭做好了没?今个儿要是再煮糊了看我怎么收拾你!”道士提声,刚来到大厅,就见丑娘正好奇的对着一张符指指点点。
“别动不动就玩道爷的符,玩坏了怎么办?”
“这不是你的符,在门上贴着的,还会发声呢。”
李道士愣住,走上前一看,凤头龙脚,金刚胆,这是昆仑符的标志,不过这一脉不是早就灭亡了么,道士特别有印象,因为前几代混的比他青城还惨的貌似只有这一家。
三清指往符中一按,一道道文字化作各种声音,“昆仑派白沙子、浮云山云间道人、云阳庄宗成……”说了十来个人名后,又讲了个地点,说是去品茶论道,事实上宴无好宴,而且八成苗三四就在他们的手上。
“搞个鸿门宴,这些同行想要干什么,就凭他们三脚猫的水平?”李道士嘀咕道,“话又说回来,今个儿怎么总是感觉不对劲呢,什么日子?”
丑娘扳着指头数了数:“三月初九。”
三月初九、六月初二、九月初六、十二月初二,一年四日三尸神在日,道行衰减、浊气染身,宜入静室养之。
第十三章 单刀赴会
“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李道士摸了摸下巴,恍然大悟,这三尸神在日,可不管你是得道高人也好,道门学徒也罢,只要没斩三尸,通通废了九成的本领,而他们约在这一天,就是看重了这一点。
真要硬肛的话,拐子口那群半壶油、二胡篓子就算是人数再多,道士虐他们也是毫无悬念的事儿,但是赶在这一日,大家都在同一个起跑线上,谁揍谁就不一定了,没了道术一个打十个不可能,十个揍一个倒是很有可能发生。
不过,道士眼珠子一转,就这也想难倒道爷,我青城派虽说只有大猫小猫两三只,但要么是天赋max,要么是战斗力顶级,开玩笑,我会怕你们?
道士瞄了一眼丑娘,犹豫了下,到底没敢带,这小姑娘下手没轻没重的,而且力气随着生长越来越大,万一闹出人命官司,那可就真吃不了兜着走了,眼珠子一转:“我青城派的头号打手——司马老兄呢?”
“不知道,今天没见到人,”丑娘呆呆道。
“找他去。”
危机危机,有危险便有机缘,道士突然间意识到,这件事完全可以做做文章啊,标题他都想好了‘惊险恶,洛都僧道同欺人,独勇猛,李道长单刀赴会’或者是‘青城道长义气无双,救师弟义无返顾’,不不,这还不够劲爆,最好是‘青城力压诸教派,道长会破万仙阵’,就是它了!
营销成功的话,这完全可以成为继菜市口斗朱豹子后,第二个新闻爆点,而他的声望,就又可以刷上一波了,从这个角度上,他还得感谢那群狗急跳墙的家伙。
不过要想凸出他青城道长的光辉伟岸形象,就必须有一个合适的绿叶,这绿叶必须能打,不然他要是被人按在地上揍,这声望就得负着来了,而且要低调,关键时刻不能抢道爷的风头,神出鬼没的司马老兄,就是最合适的人选!
“什么,不在!”李道士傻眼了,司马追凶的屋子里空空荡荡,完全不像是有人住过的迹象,“难道这家伙不告而别了?”
问了丑娘,道士才知道,在她昨晚洗锅刷碗的时候,曾看到司马行色匆匆的消失在门口,貌似就再也没回来过。
大哥,你这时候跟我玩失踪?李道士欲哭无泪,要不要这么巧合,那道爷的单刀赴会怎么办,真的会被人打的,但也总不能带着丑娘大杀特杀、最后超神吧。
“道士,我陪你去,”丑娘倒是信心满满,挽起小袖子,露出洁白葱嫩的小拳头,轻轻往桌面上一拍,‘咔嚓’一声,桌面上多了半寸厚的掌印,这要是打在人身上,内出血都算是轻的了。
“不是,道爷我想静静,让我一个人静静,”道士抽了抽嘴角,摆了摆手,满身萧瑟的出了门,只剩下满脸问号的丑娘。
街面上并没有人认出他来,一来道士这职业最近大热,十个人中总有一两个是穿道袍的,二来也是他刻意制造出的神秘感,让真正见过他长相的人不多。
‘怎么办,怎么办呢,难道不去,或者说等明天法力恢复了再去?苗三四会不会被人把菊花都给暴了?这些假道士们肯定是不敢真下手的,真要这有胆子早就抢钱庄了,要不报案?这倒也是个主意,不行,太跌份了,道爷妖魔鬼怪都能搞定,没道理收拾不了一群穷鬼。’
想来想去,道士干脆发狠:“真把道爷惹毛了,爷就先下手为强,花钱叫上一批青皮流氓,先把你们揍一顿再说,这群卢瑟敢跟道爷叫嚣,非得让他们知道什么叫做人民币玩家!”
“咦,这主意还真不赖啊,”道士认真想了想,发现还真有可行性,对方玩绑架,那肯定不会报官,所以就是被揍了也不会伸张;而且此举虽然涨不了声望,但是爷心里爽了啊,至于苗三四,师弟你就先扛着,回头师兄包个大大的红包给你。
道士听人说过,江南地区,尤其以洛都一带,有专门的打行,也就是泼皮无赖组成的组织,专以替豪门贵胄出气用,横行乡里,为祸一方,是标准的反派角色,不过恶人自需恶人磨,对付绑架的,就要找抢劫的。
不过怎么找来青皮混混呢,道士想到了一个人,就是那赵老汉的儿子,这家伙是在牙行干活,跟三教九流的人打交道比较多,自家没收他老爹的钱,他也算是欠自己半个人情,牵线搭桥应该不成问题。
虽然对于这位‘法力高深’的道长找打行办事感到很奇怪,但猴腮脸很是殷勤,马上给了个地址,拍胸脯保证报他的名头还能给个优惠价,听的李道士心里直犯嘀咕,你小子面子有这么大吗?不会刚报名就被人打吧。
不过道士还是去了这上面说的猪头寨,说是寨子,其实是一片寮屋,但名头可不小,据说是太祖爷和一干兄弟落魄时所居的地方,现在却混杂了盗、娼、卖油、修脚、在逃罪犯、乞丐、恶棍等众多的下九流人士,每年寨子外都会莫名的丢出十几具尸体,没全尸的则更多。
好几代府尹都想把这破地方给拆了,但每当这个时候,就会有几十个‘朱姓’子孙顶着太祖太宗的牌子明文抗旨,洛都的监查御使早已闲的蛋疼,巴不得闹出点动静好吸引长安城的眼光,加上各种错综复杂的利益输送和灰色地带,每一次都是不了了之。
所以说,这方圆不足半里的地儿,早已臭名昭著,普通百姓闻之色变,李道士看着眼前划拳的、斗酒的、斗狗的、赌博的,污言碎语不绝于耳,加上街角徘徊的暗娼们,总有种红灯区的即视感。
还没等道士找人打听打行头目的消息,前方街道传来‘乒乒乓乓’的打砸声响,间杂女人的哭喊;出于好奇,李道士凑了上去,就见十来个人正围着某位拳打脚踢,剩下的四五个则把屋内值钱的东西往外搬,搬不走的就打烂,蓬头垢面的女人正半跪在门前,犹犹豫豫想要阻止,刚抱住一个花瓶,就被一巴掌打翻在地。
屋外围了一圈人,看热闹者有之,幸灾乐祸者有之,吆喝鼓掌者有之,同情者——没有,太祖皇帝的老家,太宗皇帝的小窝,你跟我们讲王法,开什么玩笑?
“牛三哥,这家伙以前多么嚣张,就因为我挡了他的路,被一拳打碎了半嘴的牙,嘿嘿!如今正好那她婆娘出气,我这去去就回!”某个斜嘴汉尖笑道,扯着女人就往巷子里拖,被揍的大汉怒吼一声,往外扑去,换来的是更多的拳头。
“小娘们,以往那大花猫罩着你,现在他没本事了,爷非得给他戴上几顶绿帽不可,”斜嘴汉松开了裤带,露出毛茸茸的两条腿,然后淫笑着扑了上去,‘撕拉’‘撕拉’声中,故意扯开对方上衣,露出干瘪的皮肉,白氏满眼都是麻木,几乎如同行尸走肉。
‘砰——’一块石头砸在对方的后脑勺,斜嘴惨叫道,“谁砸的老子。”
‘砰’‘砰’‘砰’‘砰’‘砰’
斜嘴汉的另一边牙也被砸了下来,彻底成了无牙佬,大概十几下后,这家伙眼皮子一翻,终于晕了过去,只剩下李道士弯腰直喘粗气,把沾上血块的砖石丢掉,作为七大武器之首,板砖一直以高效杀伤、简单实用而著称,这一次也不例外。
“多日不练,手感果然差了很多,我说大姐,别呆呆的看着我了,回头救你老公去。”
朱豹子迷迷糊糊的醒来,自己已躺在床上,身上也被布料绑的跟个粽子似的,只有少许的肉皮翻开,这是,自个儿怎么会?还有婆姨……
“豹子你醒了,我煮了米汤给你喝,”白氏勉强挤出一丝笑容,从破瓦罐里小心翼翼的倒出清汤似的粥汁。
朱豹子为人暴虐、好怒、凶狠、自大,但却有一个不是优点的优点,恩怨分明,他把牙挫的直响,把米汤往嘴里一灌,恶狠狠的道:“这事儿不怪你,只要老子的伤势好一半,就把污辱你的斜嘴皮都给活剥了!”
“不、不是,是有位好汉救了奴家,”白氏又惊又怕的看着对方,生怕他又像以往那样打自己。
“嘿,我可不是好汉,小马哥才是好汉,文强哥才是好汉,眼前的这位才是好汉,不过好汉貌似都不得好死啊,”李道士从门口走进,懒散的道。
“是你!”朱豹子瞪大了眼珠,露出更加怨恨的表情,差点就要扑上去,若非道士的那句话:“我能让你恢复之前的本事。”
就这一句,猛豹子变成了乖花猫,哑声道:“你有办法?”
“废话,别忘了之前是谁破了你的神通。”李道士露出大局在握的表情,黑狗血乃是四秽之一,有破禁去神的功效,朱豹子后背的神像能沟通星宿,有它在,就等于加持了个无时间限制的精力光环,而没了它,朱豹子也只是个壮实些的大汉,习惯了力量的日子里,失去的时候总会倍加难熬。
“而且,你可要知道,如果不是道爷刚刚替你还了赌债,你就要被人活活打死了知不知道,真以为自己还是之前的那个挂逼啊。”
朱豹子气的面皮涨红,很显然是被刺激到了,最终咬牙道:“你要我干什么?”
“有道是欠债还钱,理所应当,道爷我为了帮你收尾,可是足足花了近二十两银子,这钱可不是天上掉下来的,所以说,道爷给你想了条路子——劳务合同,没有五险一金,没有伤残保障,为期十年,每月工钱五两,随叫随到,甲方是青城派,乙方是你,没什么问题的话就签了吧,”道士笑眯眯的递来一张纸,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条款,当然,内容基本上都是好处都归甲方,背锅都属乙方的意思,跟千年后的合同也没多大区别。
“卖身契!”
“不不不,你还是自由身,怎么说好呢,就跟在地主家打长工一样,只不过你不负责种地,你的任务更有挑战性。”
“你想让我做甚?”
“专职看场打架。”
话分两头,在城外蔡家场,十几个僧道正面面相觑,其中一个小心的道:“咱们这样做,会不会招来衙门的人?”
“这如何可能,我辈人的纷争,何时轮到衙役来管了,除非这位青城同道彻底不想要脸面了,”白沙子强撑着口气。
“但是听说这道士法力高深,若是大怒之下,想要收拾我等又怎么办?”
“你当这三尸神是何等东西,上尸青姑,伐人眼,空人泥丸,眼暗面皱,口臭齿落,鼻塞耳聋,发秃眉薄;中尸白姑,伐人腹,空人藏府,心旋意乱,肺胀胃弱,皮癣肉燋,下尸血尸,伐人肾,空人精髓,腰痛脊急,阴萎精竭,血乾骨枯,这青城道士若真要逆命施法,三尸神齐发,保准他死状凄惨,更何况,咱们又不是没有杀手锏,实在不行,咱就把他引到那处……”
白沙子话音一出,所有人齐齐打了个寒颤,仿佛听到了什么不该听的东西。
“看,有人来了!”
依旧是那顶拉风的小轿,晃晃悠悠的,随从只有两个轿夫,但问题是,轿子附近那一大波围观的群众是什么鬼,这他娘的也是单刀赴会?
第十四章 蔡家场
既有大道,道生阴阳,阴阳之中,生道之术,所以说道士对此类事很有经验,如果他想玩阴的,那肯定是鬼鬼祟祟的,躲藏在阴暗的角落里,让任何人都不知道,而若是想要玩阳的,那就恰恰相反,高调做人,更要高调做事,巴不得让所有人都知道这回事。
所以他出城前故意让轿子在闹市区绕了几圈,城中百姓对于他本人还不甚熟悉,但这小轿子可是有名的紧,跟何况前面抬轿子的还是个更有名气的汉子——朱豹子。
这道长到底是有何本事,竟能让桀骜不驯,刚刚才败于他手下的大虫乖乖听命呢?这是所有人都好奇的,而且洛都什么不多,就是吃皇粮的多,而吃皇粮的多,就代表着闲人野汉多,一个两个跟了上去,不知不觉就围了一大批。
口口相传间,早上似乎有人看到十几个以往街面的算命的、摸相的、抓鬼的,一同出了城,那么事实就很明显了,这些人汇合最近名声鹊起的青城道长,是想要一同降妖除魔呢?还是要内讧呢?大家都希望是后者,因为前者的话危险性太大,围观党不一定有胆子去看,但后者就不一样了。
道士打架啊,还从没见过,是施展神通,还是老拳互殴呢?真是好奇的紧,人都有从众心理,这人群滚雪球似的越聚越多,所以绑架的这伙人见到的就是这副景象。
‘咚’的一声,轿子重重的停在了地面上,还是平砖地面,只不过有些老旧,不远处还有拒马数十具,破落兵寨七八座,这就是蔡家场。
众所周知,洛都是太祖皇帝起家的地儿,当年可是名声显赫的军事重镇,铁甲堆积如山,兵戈高举成海,煞气腾腾,凶气赫赫;可是岁过境迁,在这太平年月里,再好的汉子,也有被掰弯的时候,在漂亮的娘们,也有皱巴巴的模样,如今这地面,要想再寻找到一丝两丝武风,也仅存于这曾经的兵营,如今的蔡家场了。
“诸位绑贫道师弟,把贫道强逼至此,不知意欲何为?”李道士先声夺人,反正人家干的也是不地道的事儿,不说白不说,屎盆子不扣白不扣。
围观群众哗然,没想居然还有这等事,也太不地道了吧!
白沙子心中暗骂,当时见到人多的时候就应该马上撤退,结果仅仅耽搁一阵,就下不来台了,不是说好的单刀赴会嘛,这么多人跟着你算个什么事?你就真不担心你家师弟的安全?
不过他高估了李道士的节操,咱的确是单刀,唯一的帮手,还是重伤未愈的朱豹子,不过路人硬要跟着,咱也不能拦着不让啊,而且他有八成的把握这些人不会真的杀人害命,这群半路出家的没那么大胆子,不过万一真出事了,明年的今天,师兄我就完成你的愿望,把你的牌位挂在咱们青城的祠堂内,师弟,一路走好!
“青城道长休要胡说,你那师弟根本不在我这里,我们请你过来,主要是想跟你说道说道,你这欺行霸市之举。”
“贫道如何欺行了?又如何霸市了?朱豹子,你且说说,我可有为难你?”
朱豹子咬了咬牙,看在兜里十两银子的份上,大吼一声:“道长带我恩重如山,不仅点化我,让我意识到之前所做的错事,改邪归正,并治我伤势,还我赌债,对我恩重如山,有如在世之父母,大恩大德,没齿难忘,如今收归门下……”
这么不要脸的马屁话,当然不是朱豹子临时想出来的,而是李道士勒令对方背下的,朱豹子虽说又蛮又横,但今时不同往日,钱袋子、命根子(神像图)都掌握在对方的手上,这只大虫也不得不低下了高傲的头颅,看着周遭诧异、纳闷、鄙视、讽刺的表情,把这家伙羞的老脸通红,暗暗下定决心,只要神像图一恢复,立马下黑手,一定要让这家伙尝尝羞辱的滋味。
财可通神,钱可贿鬼,李道士人民币玩家的手段,顿时让对面的泥腿子满脸僵硬,之前准备的一大堆话都憋死在了腹中,被打的都认了栽,他们还怎么挑拨对方的地域矛盾、职业歧视、装腔作势、表里不一,说好的强龙不压地头蛇呢,我们刚准备上,他娘的最不该跪的怎么就跪了?
轿子里面李道士笑眯眯的,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不把你们这人名声搞臭了,怎么凸显出道爷的人品。
又有人道:“我辈除魔卫道,要的是正气,求的是心安,哪像阁下,指使师弟收钱所贿,漫天要价,每一次出行,动辄三四两银子,这与土豪恶霸有何区别?”
这话说到点子上了,也是这群人心里最大的不平衡,凭什么我们拉一次活撑死了百来文,还得哭爹喊娘的,被人各种嫌弃,你丫的却是被人求着供着,而且还挑三拣四的,这不公平!
李道士嗤笑一声,果然如此,不就是心里不平衡吗?话可不能这么说,比若大家都是走穴赚钱,这一流明星的身价能跟嫩模网红比嘛,市场决定价位,这就是水平,没办法的咯。
当然,想是这么想,说可不能这么说,他道:“钱财者,生不带来,死不带去,贫道所忧者,芸芸众生尔,之所以收取佣金,只因近年大旱,贫道有个想法,想要在城外设上几座粥棚,赈济灾民,供人衣食,无奈囊中羞涩,不得不为之尔。”
这话一出,又‘啪啪啪’的打脸,围观众恍然,原来道长是这么个想法,高大上啊!一般来讲,这赈灾救灾都是朝廷的活计,或者少许的良心的大户才干的事,但道士作为穿越者,深知这玩意就是个门面工程,就跟未来的各种慈善晚宴、明星活动一样,事儿未必不好,但各有意图在其中,或许有人明白了,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铺路压尸骸,但更多的人却蒙在骨子里。
尤其是道士一没钱,二没权,单枪匹马,穷人的善举,价值还要远高于富人的善举,至少在众人的眼中,李道长虽然法力高深,却是彻头彻尾的穷人,这性质顿时又是一变,由赚黑心钱变成了劫富救贫。
“我怎知你所说的是真是假。”
“众人为证,贫道若是撒谎,甘受天罚。”
“你怎算是穷人,那贾府何其大也!”
“贾府闹鬼,贫道为了不使其为祸一方,这才不得不为之。”
接下来的时间里,对手用各种法子从道德层面上打击道士,但都被道士一一化解,开玩笑,在哪个道德帝和圣母团齐飞的时空里,这些小伎俩简直就是不入流,被道士三言两语化解,甚至还反嫁祸到对方头上,你们怎么不帮灾民,你们怎么算卦还收费,你们怎么水平这么差,巴拉巴拉的一大堆,搞的对面这群人灰头土脸,围观群众只听说书人说过诸葛孔明舌战群儒,如今终于见到真人版的了,青城道长舌战群道,好口工!
眼见嘴遁不行,白沙子咬牙道:“那就请阁下验证我们高招了!”语罢,将一张褐纸符铺开,将手一撮,纸符顿时化作两条粗绳从地上游了过来,三尸神出游日,对方居然还能使动符篆?这却是李道士从未想到的。
好在他也不是没有准备,叫唤一声,朱豹子连忙脱了上衣,露出那半张已被污了的神图,将铁笔往腕尖一戳,蘸上血水,在对方的背上修补起来,人体三精血,舌尖血、心头血、腕口血,当初他以黑狗血破了对方的神通,如今再以自身精血补上,这也算是一报还一报了。
“天地日月星,吾召箕水豹。随炁一摄至,追精立现形!”
通常的说法,这想要通神招将,需有讳令,讳者,仙佛神圣的密名,令者,这些仙佛神圣役使鬼神,迫其听令施行的密字,而除非关系特别好,背景特别硬,一般来说,那些神仙不会把自个类似于弱点的东西告诉对方;不过这朱豹子是个例外,他本身就是星宿转世,就不存在招与不招的问题,道士所做的,只是把他与天上星辰重新连接,类似于wifi的作用,这对于一个职业道士来说,并不是很难。
很快的,朱豹子就又感受到了力量充盈体内的感觉,而身上的伤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着,狞笑一声,刚想回头给这个道士好看,就听得对方道:“还不快去,我这精血可坚持不了几盏茶的时间。”
这大虫愣了愣,感情只是临时恢复,咬了咬牙,作势一扑,随即抓住那两条游走的绳子,用力的扯拉,不过几下,就失了灵性,对面的白沙子面色一白,很显然受了不轻的伤势。
又有个和尚打扮的摸出一圈念珠,口中默默几句,一扯,一丢,无数的弹珠像雨点一样的洒落,‘噼里啪啦’的砸在朱豹子身上,不过他皮糙肉厚,硬是顶着往前冲,转身一记老拳,对方两颗门牙掉落,直接捂着鼻子倒地。
这些街面上摆摊算卦的,顶多会些不入流的道家手段,真要有本事的,早就发大财了,他们可没有道士身上的太清真誓;但就是这三脚猫的功夫,又如何顶的住常年厮打的朱豹子,被东一拳西一脚,打的青头肿脸,场面不要太凄惨。
而附近的围观党,吆喝喝彩声更是不绝于耳,反正打的又不是自己;而朱豹子也充分证明了,哪怕不会咏春,只要给光环,他也能一个打十个。
(今天二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