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3:用计阴毒【求月票】
“什么?他们已经过来了?”仲孙沅放下手中的活,看向将一旁奏琴自娱的姜雅,只见对方身穿一身干净整洁的休闲衣裳,一袭长发已经修剪过了,脑后还束了不长的马尾,看着少了几分古典押韵,多了几分贵公子的贵不可言……不仅仅是模样变化,还有气势。
“尊者,走吧,去瞧瞧这十字星的少主,到底是个什么模样……”姜雅淡雅一笑,面色五官像是世间最完美的杰作,一颦一笑更是触动人心,唯独没办法让仲孙沅产生哪怕瞬间失神。
仲孙沅没有发现,姜雅说这话的时候,它的声音中带着些微的敌意和嘲讽,隐约有种一争高下的味道。之所以会这样,那是因为姜雅不蠢,两人能交换身份,模样这一关是没问题的。
它的模样按照尊者的师尊所造,岂不是意味着那位十字星少主也有着同样的容颜?
这个现状让姜雅忧心,不是担心自己会失宠,因为这种事情根本不可能发生。不仅如此,它还十分清楚自己对于仲孙沅是个什么身份和定位,独一无二,不可替代!外人还动摇不了。
但也正因为这样,尊者才能将自己和那位栾绛剑尊彻底分开,不曾混淆,那是因为自己是尊者一手所创。对于尊者那样的人来说,她怎么可能将自己的作品和师尊傻傻分不清楚?
可那个莫忧不一样,一个截然不同的陌生人,和栾绛剑尊有着如出一撤的容颜,倘若气质再相似,那岂不是……之后的内容,姜雅根本不敢想下去。
作为尊者亲手所制的机关人,它能清晰感觉到对方在创造自己的时候,到底注入了什么样的情感。哪怕那点情感渺小得连她自己都不曾察觉,可到底是埋藏了一颗种子,静待发芽。
“怎么了,姜雅?你看着好像有些魂不守舍的样子……”仲孙沅和莫忧的舅舅约好见面时间和地点,她正带着姜雅去碰头地点的路上,却发现当事人之一的姜雅情绪不高。
姜雅微笑着摇头,随着时间推移,它似乎越发爱笑了,每次都能吸引极高的回头率。
幸好这是在封闭的车里,能看到这个笑容的也就仲孙沅和司机,后者专心开车,前者根本不受影响。仲孙沅不知道姜雅的担心,就算知道了她也不会在意。
在她看来,除非是师尊本人或者她精心制作的姜雅,不然这世上怎么会有人生得完全分毫不差?别说两人有区别,就算完全一样又如何?师尊已经坐化数百年,轮回不知几个春秋。
仲孙沅那么多年,甚至没有去寻找他的转世,又怎么会被一个披着同样囊皮的人欺瞒。
记忆承载着情感,对于修士而言,肉身只是一具可有可无的皮囊而已。
仲孙沅没有追寻师尊的转世,只是因为转世之后就是截然不同的另一个人。
同一个魂魄,她尚且能如此理智,更何况面容相似的两个人?所以,姜雅真的是想多了。
事实证明,姜雅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当仲孙沅带着姜雅来到约定地点,那位姜雅的舅舅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看看姜雅又看看仲孙沅,脑海中思及莫老太爷的话,表情古怪无比。
虽然在短短几秒的影像中见过姜雅,但他觉得两人再相似,那也只是两人长得像,而不是完全一样。若非这两人的气质不同,姜雅还生得健健康康,连他这个当舅舅的都要认错了。
有了相貌,姜雅其他方面稍微达标,李代桃僵这个计划的可行性比他一开始预估的还要高。
双方寒暄两句,仲孙沅刚落坐就察觉到一双灼灼目光。顺势看去,她发现那眼神的主人是一名上了年纪的老人,脸上满是岁月留下的痕迹。然而光看眼睛,绝对想象不到他的年纪。
“之前听人说,你有办法救莫忧?”老古医沙哑的声音带着几分质疑,不是他想要小看仲孙沅,而是她的年纪实在是太让人狐疑了。华夏古医,没有十数年的功底根本无法出师。
“只能说尽力一试罢了。”仲孙沅也不敢将话说得太满,她还需要见过人再下定夺,“另外,不知这位先生可将约定好的东西带来?也许我能从中得到启发,想出更加稳妥的办法。”
之前和莫忧的舅舅说过,倘若医治莫忧,对方就必须将记载着噬心玉髓能治愈绝阳体质的古籍拿来让她借阅。若是没有,到时候将人医治死了,她也概不负责。
所幸,莫忧舅舅比莫忧的爷爷更加上心,走人的时候将东西带来了。看着桌上包得整整齐齐的书籍,仲孙沅也没有忌讳,直接将书籍拿过来,然而刚刚翻页,她就发现这书是残缺的。
“前面和后面,似乎都被人撕掉了一部分?”仲孙沅还没开始看内容,她发现这书籍是后人重新装订过的,前面和后面一部分都有残缺,换而言之,这只是一本书的中间部分。
莫忧的舅舅叹了一声,说道,“这书籍其实并非十字星的收藏,一开始是某个小富之家的藏品,只是后来经过一番变故,前后都遗失一部分,不得已找了相似的材质,将其重新装订。”
这只是比较好听的解释,实际上这只是十字星当年抢劫发家的战利品,来源于某个星球的小富之家。
听说人家这个小家族十分有底蕴,看似不显贵,但家底十分丰厚,藏品无数。
后来,这都成了十字星的战利品。噬心玉髓的消息也是从这本书中得出来的,然而记载的内容太少了,他们根本不知道噬心玉髓这东西要怎么用,拿到手也是干瞪眼。
仲孙沅蹙眉,这东西存在的年岁之古老,不亚于蛊书。然而蛊书能存留数万年,那是因为制作蛊书的材质是圣书页,万年不朽。
可这本书的材质十分普通,为何也能保存多年?
她暗暗蹙眉,将书页翻到记载噬心玉髓那一部分。内容的确简单,根本没有记载如何用噬心玉髓救治人的办法,书页上也没有大能残留下来的神识,更加没有隐藏内容……
她不动声色地将书页合上,在莫忧舅舅热切的眼神中,依旧维持着平淡的表情。
“尽人事,听天命,希望还是有的。我会倾其所能救治那位十字星的莫大少爷。也希望您和多多照顾姜雅,它为人比较单纯,偶尔也会粗心大意。我不知道你们为何提出这个李代桃僵的计划,也没兴趣知道,只希望你们能遵守承诺,勿忘之前的约定,不然的话……您懂得。”
仲孙沅镇定自若,心中却有些发愁。难道真的要教导那位莫大少爷修炼?
倘若他的修炼速度飞快,能在身体崩溃之前结成元婴,到时候也能元婴脱体,寻找一具刚刚咽气的皮囊。
可问题是,这个世界的灵气比沧溟界还要稀薄数倍,哪怕莫忧是绝阳体质,也未必能在十余年之内碎丹结婴啊。是的,仲孙沅只有把握让莫忧再活十余年,多了她也没辙。
偏偏这本秘籍上面又没有记载噬心玉髓治人的具体办法,想要根治绝阳体质根本不行。
用不上噬心玉髓,她就只能用自己的办法了,成功率高不到哪里去,但也不低。
就算失败了,莫忧还能多活两年呢。只是……正当她要将书籍还回去,仲孙沅却突然犹豫了。
不是她不想还,而是冥冥中有一种声音告诉她,现在还不是还回去的时候。涌到喉间的话变了变,变成了令一番话,“这东西先放我这里几天,其他内容还没有细看……”
莫忧舅舅自然答应了,自家外甥的小命正在仲孙沅手里捏着,他不答应也不行。
更别说之前他们也约好了,这本书本来就要送给仲孙沅。只要莫忧的病好了,一切好说。
一些细节问题很快就谈妥,从现在开始,姜雅就要顶着莫忧的名字,变成十字星的少主人。
看着姜雅无悲无喜的表情,莫忧舅舅暗中叹息一声。他当然知道莫老太爷为何提出这个计划,不过是为了用【莫忧身体痊愈,已经可以扛起十字星】为理由,将那些蛀虫都引出来。
现在的姜雅就是一条勾引鱼儿上钩的蚯蚓饵食,“莫忧”身体好了,谁的利益损伤最大,到时候蹦跶最欢的就是谁。可以说,莫老太爷这个李代桃僵本身就阴险恶毒。
作为莫忧的替身,姜雅将要承受巨大的威胁和伤害,各种暗杀绝对少不了,他就是替莫忧去送死的。
这是一方面,另一方面还有稳定十字星的作用,后继有人,浮躁的势力自然会慢慢归拢。莫老太爷不是不知道那些老臣后人的手脚,只是有心无力。
一旦姜雅吸引大部分注意力,莫老太爷就能空出手收拾那些蛀虫。至于作为饵食的姜雅会有什么下场?
呵呵,若是莫忧死了,不管姜雅任务是否成功,最后都会落一个【不幸旧病复发,暴病而亡】的下场。
若是莫忧没死,姜雅就该乖乖功成身退,然后籍籍无名死去。:
274:姜雅之忧【求月票】
十字星的前身是什么?杀人不眨眼的盗匪!
有可能讲承诺,有可能讲道理?这都是狗屁!
这些道理,莫老太爷知道,熟悉十字星的太叔妤瑶会不知道?她也暗中吩咐过姜雅,有人伸出爪子,一律剁掉,来一个杀一个,来一双宰一双,最好将整个十字星都灭团了。
你有张良计,她有过墙梯,莫老太爷想要和太叔妤瑶比狠心,拍马难及。
当然,这些细节肯定不会告诉仲孙沅,太叔妤瑶不希望仲孙沅为这些事情烦心,姜雅觉得凡人的勾心斗角没资格污染尊者高洁的耳朵,她不问,自己就不说。
而事实上嗯?仲孙沅只是情商不行,感情方面比较迟钝,但不意味着她智商也捉急啊。所以对于这个事情,她隐约也猜到一些,只是太叔妤瑶的承诺和姜雅的能力,她选择信任罢了。
事情谈得差不多了,莫忧舅舅还要在摇光星置办一些产业,所以暂时先走了,由老古医带着仲孙沅去见莫忧,或者说顶着姜雅身份的十字星大少爷,姜雅全程跟随,手心冒着汗。
仲孙沅也有一些底子,去的路上问了老古医一些东西,例如莫忧的身体状态、最近的脉案和平日里食用的食物。老古医一开始还抱着怀疑的心态,但一番交谈之后,他却暗暗放心了。
仲孙沅年纪不大,但掌握的医术知识却让自己侧目。自己已经活不了多久了,一生无妻无子无孙,莫忧就是他内心放不下的牵挂,待若亲孙的存在,也是他唯一的亲人了。
若是有仲孙沅为莫忧调理,老古医就算现在就驾鹤西去,也不是十分担心了。
仲孙沅年纪小,却有这样的医术,只要多多历练一些时间,肯定不会亚于自己,莫忧就算不能痊愈,也能安安稳稳活着。这么多年,老古医已经不奢求莫忧能健康,只求长寿。
“小友,来这边。”老古医精神矍铄,步履也稳健,虽然面上有些憔悴,但身子骨****保养,看着底子就不错,他领着仲孙沅和姜雅两人来到莫忧养病的超级套房,态度不卑不亢。
仲孙沅也给予对方尊重,一路上的气氛相当和谐。
莫忧的身体已经恶化了,哪怕老古医想尽办法去遏制,但他清醒的时间依旧一天比一天少,而发烧的时间却一日比一日长。如今正安安稳稳躺在舒适的调养软床上,上面的温度略凉。
不管是仲孙沅还是姜雅,看到那张沉睡的疲倦容颜,都有一瞬间的松怔。姜雅还好,他回过神之后就将担忧的视线转向仲孙沅,只见对方怔怔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像是雕塑一样。
姜雅和仲孙沅之间有特殊感应,它能感觉到对方此时复杂而紊乱的情感思绪,总是平静的心微微刺痛。它恢复淡漠的声音,一语一字都和某人高度吻合,像是一颗惊雷将仲孙沅炸醒。
姜雅的口气带着不悦,“尊者,您觉得这位莫忧少爷和栾绛剑尊十分相似么?”
从来不曾将它错认为栾绛,但却对着一个病怏怏的凡人发呆。
仲孙沅的行为对于姜雅来说,总有种莫名的伤害。它不在意仲孙沅将它认错,因为它本来就是栾绛存世的痕迹之一,它的诞生是基于栾绛坐化的基础之上的。
但莫忧只是一个什么都不是的凡人而已,仅仅是因为那张脸,就触动她心中的思绪?
恍然之间,仲孙沅似乎听到熟悉而冷漠的声音,将她从那种恍然情绪中惊醒。然而等她转头寻找熟悉的身影,却发现姜雅用一种她未曾见过的复杂眼神看她,淡淡道,“清醒了?”
听着对方略带醋意和不满的话语,仲孙沅既是好笑又是失落,“我只是一时怔了……”
仲孙沅不是将莫忧想象成了那个人,只是对方好似没什么生气的模样,让她想起当年的画面,“他的模样,让我想起师尊当年……唉,算了,那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说了有什么用?”
仲孙沅修炼那么快,其实和她师尊当年倾尽,传功给她有关。
沧溟界灵气稀薄,仲孙沅天赋虽好,但人穷没资源,身边资源跟不上。师尊坐化之前,用特殊的办法将灵力灌注封印在她身体之中,让她身边变成异动的灵脉,否则修炼快不了。
传功之后,一夜白头,寥寥几句交代便独自坐化,魂魄进入轮回。
他的身后事都是仲孙沅自己亲手准备的,那人除了呼吸没有,安安静静的模样像是睡着了一般。仲孙沅当时没多少感触,一把灵火焚烧殆尽,埋于踏剑峰冰雪覆盖的万年雪松之下。
修士不像普通人那样注重肉身,一定要讲一个落叶归根。不过是一具皮囊而已,与其留着化为蛆虫养料,还不如一把灵火烧的干干净净,不留尘埃。更别说师尊修炼多年,无亲无故。
踏剑峰历代剑尊都是这样过来的,长生问道之路,何其难走,成功之人寥寥无几。
仲孙沅想到以前的身体,不由得苦笑。她算是历代剑尊唯一没有归根葬于踏剑峰的特例,只是能陨落长眠于旁人的仙墓……不过话说回来,能葬在仙墓也算是少有的殊荣了。
仲孙沅的想法十分飘散,等她回过神来,之前还睡得不安稳的莫忧悠悠转醒。等视线清醒了,却发现床边站着两个十分陌生的人,其中一个还和自己面貌相差无几,他顿时明白过来。
苍白的脸上表情不变,声音带着些虚弱,但语调冷淡地说道,“这里情况不便,两位随意。”
仲孙沅又是一怔,一旁的姜雅甚至有种莫名冲动,让这个可以影响尊者的病秧子早死早超生。
不过它还算冷静,并没有做出任何出格的动作,只是心中已经开始计算十字星的事情。
它一开始只是想要十字星的钱财而已,风险多大,得利多大,这个险冒得起。然而因为莫忧的存在,它反而开始小心眼儿了。只是具体要怎么做,回去之后还要和太叔大人商议。
仲孙沅闭了闭眸子,收敛自己心中多余的情绪。
与其说莫忧的存在让她失神了,还不如说他的出现让她想起一些快被遗忘的记忆,多年未曾想起,如今依旧鲜明,让她莫名出神罢了。
“我给你把把脉,顺便看一下之前的脉案和药方……”若是没有具体的解决办法,绝阳体质的人想要活下去,只能依靠这种办法抑制,老古医经验十足,各种措施都是十分稳妥的。
莫忧对仲孙沅并没什么好感,但也算不上厌恶。
哪怕她能救自己的命,但也带来一个顶替他身份的人,莫忧的情绪本来就比较敏感,心思也多,能一见如故就扯淡了。
仲孙沅把过脉,心中有了底子,她打算回去再翻一翻自己的藏书,看看能不能制定一个更加稳妥的治疗方案。至于姜雅,它就留下来,了解一下莫忧平日里的习惯,为以后做准备。
仲孙沅走后,姜雅还算温和的表情彻底冷了下来,对着没什么精神头的莫忧说道,“那个人,不管你以后怎么接触,希望你能保持基本的距离。不然的话,后果你未必能担待得起。”
莫忧懒懒地将视线聚在姜雅身上,相似的音调带着几分调侃和厌恶,“这一点,大可放心。你也是,做好自己的本分,多余的事情不要去碰,十字星可不是什么花团锦簇的繁荣之地。”
正确来说,这可是一个龙潭虎滩,危险林立。莫忧不知道姜雅为何会答应这个李代桃僵的计划,一开始猜测对方是为了利益,但见了人之后,莫忧推翻了自己的猜测。
这样的人,根本不会为了小小利益而舍弃自己的名讳。李代桃僵?
倒不如说舍弃本来的自己,以另一个人的身份面世,这对于性情清高桀骜的人来说,是一种羞辱。
对于姜雅的警告,莫忧并没有放在心上。也许姜雅是仲孙沅的男友,也许是处于暗恋阶段,警告自己一句也是正常行为。但莫忧没想到,姜雅这么做,可不是因为恋幕和嫉妒。
姜雅只是单纯不想有人能替代栾绛在仲孙沅心目中的地位,若是被替代了,它作为栾绛存在世间痕迹,又有什么意义?
栾绛一直存在仲孙沅心中,它的存在也有了意义。
机关人,非人非鬼,非妖非魔,只是一个由死物组成的另一个死物。
它什么都没有,仲孙沅是它一世效忠的尊者,它存在的意义就是作为栾绛小小的影子。
若是作为依托的栾绛都没分量了,它还有什么存在的意义?失去意义,它就只是一个死物。
这种情绪,只有机关人能懂,莫忧注定无法知晓。
倘若莫忧成了碍眼的阻碍,姜雅真的会下杀手!哪怕仲孙沅并不喜欢它的手染上血。
莫忧的精力很少,只是清醒那么一点时间,说了几句话,身体又涌上阵阵倦怠之意。
姜雅在一旁守了一会儿,起身离开,眸子依旧漂亮,但却不似以前那么单纯澄澈。
275:心塞【求月票】
姜雅大概不知道,对于仲孙沅来说,它的存在便是意义,而非谁的替身或者影子。
栾绛无人可以替代,正如姜雅的存在也无人能替代一般,他们都是独一无二的。
仲孙沅回去之后又仔仔细细看了一遍书籍,依旧没什么进展。
不知道是这几日太疲倦了还是其他原因,仲孙沅睡梦之间又回到了一片冰雪飘渺的踏剑峰,那一株埋藏着师尊骨灰的雪松之下。只是雪松下却端坐着一个白色身影,长发如墨。
“师尊?”仲孙沅快步上前,对方似乎有所感觉,面转向她,嘴角似乎隐约柔和些许。
一如踏剑峰的清雪,师尊的声音也是冷冷的,干净无垢,“都多大人了,还这般鲁莽?”
两人静默良久,仲孙沅已经意识到这是梦境了。只是知道这是梦,却没办法突破梦境醒来,不是做不到,而是暂时不想这么做。安安静静坐在师尊身旁,见他轻抚那柄长剑,白雪落肩。
“师尊,弟子发现自己在做梦,却不想那么早醒来。”仲孙沅五百多岁了,成为名正言顺的剑尊也有多年,但在师尊面前却拿不出那份成熟,“弟子愚昧,窥不破其中迷障。”
剑修诚于心,不该被虚幻蒙蔽双眼,她这种行为放在平时,足够师尊责罚她了。
“难得良辰,窥不破又如何?”出乎预料,梦中的师尊可比现实中的好说话多了,不但没有责罚她,反而伸出手轻抚她的发髻,十分柔和,她耳边传来叹息,“徒儿心中可是迷惘?”
仲孙沅不知道对方为何这么问,貌似她最近也没遇见什么糟心的事情。就算有,一般都是能用暴力解决的,还真少有需要脑子的问题……她想了想,摇头说道,“弟子并无。”
“心不诚。”师尊淡淡说了三个字,让仲孙沅哭笑不得。
她真的没有迷惘的事情啊,师尊怎么硬是给她按上“罪名”?甚至给了“心不诚”三个字,对于剑修来说,没什么评价比这更加严肃了。不过这是在梦中,她也不和对方计较了。
“徒儿可愿陪师尊走一遭?”过了一会儿,师尊起身,仲孙沅也随之起来。
仲孙沅不由得头皮发麻,蓦地想起之前师尊说过的“为师等你”,硬着头皮问道,“去哪里?”
师尊没有说话,而是将长剑随意负在伸手,朝着她伸手,“把手给为师,走了便知。”
说实话,仲孙沅长到亭亭玉立的年纪之后,再也没有碰过她家师尊了。对方总说男女七岁不同席,忍到她及笄之年已经是极限。身为女子就该如何如何……仲孙沅也是怕了他。
现在又主动对她伸出手……看样子,那条路应该十分艰险?不然依照他古板恪守的性格,怎么可能主动拉她的手?用自己的思路想了一圈,仲孙沅将自己的手伸了出去,相握。
不是想象中的冰凉如冰,只是比正常人的体温稍稍低了一些,手指尖带着些常年握剑留下的薄茧,却不膈应人。仲孙沅乖乖跟在他身边,稍稍落后半步。
她正要问去哪里,只见周围的场景瞬间消融,由冰天雪地化为姹紫嫣红的花海,很多花卉她都没见过。似乎每一朵都努力伸展腰肢,展现最艳丽美妙的一面,让人惊艳。
花海之中有一条羊肠小径,师尊一身白衣和周围格格不入,看着太素净了,若是换一身稍微艳丽一些的衣裳,倒是相得益彰。她这么胡思乱想着,对方的脚步似乎越来越大。
仲孙沅暗暗蹙眉,不得不小跑跟着,直到穿越似乎没有尽头的花海,两人面前又豁然开朗,出现一条极其宽阔的大道,地面镶嵌着无数的宝石,每一小块地方都带着精妙的阵法。
大道长廊两旁矗立着一整排玉石长柱,似乎要冲天而起。师尊的步子又恢复正常,甚至比之前更加慢一些,仲孙沅觉得迷糊,但她很信任对方,哪怕只是在梦中,信任不减。
“这是……”仲孙沅看着矗立在两人面前的巨大圆轮,或者说由无数圆轮交错组成的东西。
“这是万轮……”师尊淡淡地说道,语气中带着令她不懂的严肃,“总有一天会逆转的。”
仲孙沅脑海中像是有什么东西炸开了一样,之前的姜阮学长不是说过什么万轮逆转?
难道指的就是面前这个东西?她发现这东西上面似乎有无数奥妙的花纹,想要看得仔细,眼前出现一只大手,一手捂着她的眼睛,另一只手揽在腰间,背后贴上健壮的胸膛。
鼻尖萦绕着熟悉的味道,总是平和的心也砰砰砰跳着,越来越响,这动作……师尊他……
“别试着看清楚,万轮之上印刻着法则,你见不得。”师尊的气息扑在耳边,仲孙沅双颊猛地涨红,似乎整个人的血液都要沸腾了一般。师尊一项遵守克制,怎么可能这么孟浪?
还没等她问一句对方到底是谁,为何要佯装她的师尊,对方又说了一句,“这里是落日宫。”
万轮逆转,落日宫……是不是接下来就该说阴阳泷符了?
对方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清冷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无奈,“现在还不到时候,总有一天,你会知道所有的事情。听师尊的话,时机未成熟之前,别轻举妄动,不想你出事。”
仲孙沅警惕的心蓦地松了下来,有些迟疑地问道,“你真的是师尊?”
对方的声音似乎带着笑意,反问道,“是否是你的师尊,徒儿心中不是最了解?”
仲孙沅怔了一下,也是,这里是自己的梦境,虚虚实实都是她说了算。
对方是不是师尊?自然是的。得出这个结论,一时间也忘了两人有些不合常理的举动。
“回去吧,你不能在这里待太久。”师尊的声音带着些微的不舍,犹豫着在她发间落下微不可查的一吻,“待时机成熟,我们师徒二人自然能相遇,为师等你。”
他说完这话,仲孙沅还没惊讶对方的举动,整个人猛地一沉,陷入无边黑暗之中。而她消失之后,本来瑰丽的殿宇变得残破,清晰的万轮被浓郁的雾气笼罩,师尊身边又浮现另一人。
“真想杀了你。”一出现,那紫色华服的男人就嗤了一声,深紫色的眸子闪过凶光。
沉默一会儿,师尊坦然而正经地说道,“本是同根生,你杀一个试试看?”
紫色华服的男人几乎要气结,他连碰都碰不到对方,怎么杀?杀了这人,岂不是和自杀没什么两样?至于对方引、诱仲孙沅走三生姻缘路的事情,更是让他咬牙,却发作不了。
“别忘了,什么叫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你不觉得自己禽、兽么?”紫色华服的男人暗暗咬牙,却没办法用其他理由膈应对方,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复杂得让人头大,懒得去理清楚。
这话还真是戳到了肺管子,然而栾绛沉默之后又说道,“在她是我徒弟之前,曾是我……”
未尽之语还未说完,殿宇上方传来一缕光亮,师尊叹息着说道,“他快醒了,不说了。”
“这根本不是借口,根本就是你不想回答。栾绛,有种做这种事情,有种回答我的问题啊,喂!本君问你话呢,落荒而逃丢不丢人……”紫色华服见他就这么走人了,气得瞪大了眼睛。
姜阮醒来揉了揉眼睛,情绪低迷了一整天,见谁都散发冷意,丝毫不见以前的温和如春。
君沂在学生会碰到姜阮,随口问了一句,对方不冷不淡地说道,“做了个噩梦。”
对于姜阮来说,那的确是一个刺激人的噩梦。他在梦中又能看得见了一个陌生女子,因为常年眼盲,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那张脸,只是觉得十分漂亮养眼,一眼就能让人产生好感。
然后他就看到这个女子和另一个男人秀恩爱了,他们说了什么自己听不到,但光看画面就刺激人。即使到现在,他还不知道为何自己会这么郁闷,明明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梦罢了。
姜阮的梦境只看到花海深处,再之后只看到两人相依站在一片虚空之中,姿态亲昵。
郁闷一个上午加一个下午之后,姜阮开始梳理自己的情绪,好半天缓过劲来。
查了一下日程,发现这个点学妹应该会过来看他,偶尔谈论学业,偶尔询问药浴计划的进展,今天却不见人影。姜阮想问,却又没有问。
暗卫还是挺贴心的,主动对他耳语,说仲孙沅最近似乎在忙碌十字星大少爷的事情。
“十字星大少爷?说那个莫忧?学妹怎么会和他牵扯上关系?”姜阮拧着眉头,在眉心留下一道淡淡的褶痕,“而且他不是有专人照顾,学妹又不懂医术?”
暗卫提醒姜阮之前拍卖的事情,他回过神来,想起相关的记忆,心中又是一塞。
“病人要紧,不过十字星的人毕竟不好相与,学妹年轻不知深浅,这种势力还是少接触为妙。你把这事情和太叔族长透露一下,管一管学妹……”
依照太叔妤瑶的护短性格,应该不会让学妹接触这个势力才是。
只可惜,姜阮的小算盘头一次失算了,太叔妤瑶不仅知道,这还是她一手促成的。
咔嚓——
姜阮面色淡然,暗卫纷纷垂下头,他不在意地丢下茶碗碎片,“收拾了,免得扎人。”
碎片小心一些扎不到人的,但是少爷压抑着情绪会炸人啊!
276:太叔妍来访【求月票】
李轩和其他三位小伙伴都认为仲孙沅今天有些奇怪,对方吃早饭的时候,就时不时用手遮住双眼,表情也是怔怔的,整个人看着十分不走心,思绪都不知道飘到什么地方。
“她怎么了?难道昨晚没在寝室,跑出去浪了?”李轩一边吃着一号精心准备的早餐,一边嘀咕着问道,丝毫不在意食不言的规矩,“看看她那个不走心的模样,走路都会撞墙啊。”
墨肇也有些担心,他和仲孙沅相处的时间最长,也最了解她。像她那样永远维持着某种冷静的人,这样不在状态的模样还真是少见。
似乎旁人说的话,她根本听不到一样。
“要不要带她去看看医生?我看她最近忙得昏头转向,说不定是没有休息好,脑力消耗过度了?”墨肇将视线转向仲孙沅,却发现她还在出神,心中更加担心,“向老师请个假就行。”
仲孙沅本来就是双、修专业,哪怕她平日里看着不疲倦,但学业压力肯定很重。遇见寒假,又要安排一年级寒假活动,不忙疯了才怪。
除此之外,还有可怕的期末考试当拦路石。
仲孙沅这个时候回过神,淡淡说了句,“我没事情,只是昨夜做了个可怕的噩梦,一时回不过神而已……看什么看?难道你就没有做过噩梦么……有什么值得奇怪的……”
墨肇暗暗摸了摸鼻子,他不是没做过噩梦,但还没做过能让自己出神傻笑又脸红的噩梦。依照他的观点啊,恐怕仲孙沅不是做了噩梦,而是做了什么羞羞哒美梦,梦中有情郎相聚。
要是让仲孙沅知道墨肇的想法,估计她就会让墨肇知道一下花儿为啥这么红。什么话都能说出口,什么叫梦中有情郎相聚?那是她师尊,和情郎有什么关系?那还是坐化轮回的师尊!
想到坐化轮回四字,仲孙沅闭了闭眸子,再睁开已经是沉静如水,完全恢复平日里的状态。
又过了几日,仲孙沅的生活已经步上正轨,除了偶尔去看一下莫忧的情况,大部分还是和以前一样。这一天,她抽空去摄影棚补拍一些场景,却出了一些问题。
剧中有一段剧情,女主岳璐重生复仇之路也不是一帆风顺,为了扳倒最强大的敌人,她甚至以身犯险,不惜用自己的生命来当赌注。虽然没有死,但却盲了双眼。
双目盲,她的情绪几乎崩溃,幸好男主为她寻遍名医,甚至放下尊严恳求当世神医出面救治。最后,女主的眼睛终于开始渐渐痊愈,而男主自己依旧是目渺腿瘸。
这一日,冰雪未化,外头的天色很亮,正好是女主岳璐拆开绷带的日子。
“这里光线太亮了,你的眼睛适应不了,回去吧,璐儿。等你眼睛再好一些,我陪你看。”男主用手挡着她的眸子,仲孙沅虽然入戏,但察觉到这个动作,全身不由得一僵。
就这么一场简简单单的感情戏,仲孙沅拍了一遍又一遍,气得黎白月团长险些吐血。仲孙沅一向让人省心,虽然不是专业出身,但演技当真好得没话说,没多重要的戏都是一遍过的。
特别是女主气场爆发的戏,不管是霸气还是果决,不管是疯狂还是决然,轻而易举就能驾驭,感染力之强,甚至连旁边的工作人员都能被感染,被对方的气势折服感染。
可是!为何连这么简单的戏却过不了,他们已经卡了一个多小时了,难道要将它剪掉么?
“行行好吧学妹,你就当可怜一下学长,别再出乱子了好么?”黎白月眼泪汪汪看着仲孙沅,她抿了抿嘴,不做言语。她也不是不想一遍过,而是那个举动总让她觉得奇怪和排斥。
姜阮坐在轮椅上,心中隐约有些知道仲孙沅这是在排斥他,内心有些不是滋味。
但他一向体贴人,主动说道,“黎学长,我今天下午身体有些不适,约了家庭医生去检查,要不这场戏挪到以后再补?麻烦学妹先拍摄其他的,我下次再来补。”
对此,黎白月难道能拒绝?姜阮说自己身体不适,约好医生检查,他总不能让对方别过去吧?再者说了,仲孙沅今天的状态很不好,继续拖下去也是浪费时间,还不如暂时跳过去。
于是,他只能苦着脸说道,“既然这样,学弟先去看身体吧,毕竟这比较重要。”
仲孙沅抿着嘴角,心中也知道这是姜阮体贴自己,心中是说不出的感触,“学长……”
“慢慢调整状态吧,毕竟临近期末,学妹的事情也很忙,状态不好很正常,毕竟学长可是过来人,怎么会不理解?”姜阮温声说道,干净的声线令人不禁想要沉迷这种温柔。
一旁的黎白月越听越是黑线,合着姜阮体贴人,能理解仲孙沅的难处,自己就是一个大恶人了?深吸一口气,黎白月只能将这股憋气咽下肚子,不忍能怎么样?他也干不过对方。
仲孙沅一开始已经从梦境的影响中走出来了,但那场酷似的戏又让她回忆起梦中的场景,平静的心越发紊乱。因为这个,她这几天的心情都处于相当低迷的状态。
剑修诚于心,可问题是,她的心也在撒谎,她该怎么办?小伙伴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她却半个字都说不出口,因为根本没办法启齿。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意想不到的人找上门来。
这一日距离联邦军校期末考试还有半个月,半个多学期没见面的太叔妍出现在仲孙沅的宿舍公寓面前,表情依旧和以前一样冷淡,只是眉宇间总带着淡淡愁色和倦意。
当她看到仲孙沅的时候,眼神更加复杂,明亮的眸子染上雾霭,令人不禁毛骨悚然。
开门的是一号,当它询问对方找谁的时候,太叔妍说的是,“我找太叔婧。”
一号转了转四方脑袋,然后用天天的萝莉音回答,“可是,我们这里没有一个叫太叔婧的娘子啊。抱歉,一号不能让你进来。这位小娘子,你需不需要再核实一下姓名?”
仲孙沅这时候正在客厅浏览简讯,耳尖听到太叔婧三个字,眸色一凌,对着一号说道,“一号,让她到书房来说话,这里不方便,顺便准备一些招待客人的甜点。”
一号搓了搓将挂着的围裙,一副熟练主妇的模样,简直是贤惠典型,“好嘞。”
到了书房,仲孙沅让一号将门带上。这里的隔音设备都很好,完全不用担心隔墙有耳。
“说吧,太叔小姐找我有什么事情?”仲孙沅主动给对方沏了茶,她注意到太叔妍的情绪十分紧张和脆弱,这不像是经历什么可怕的事情,反而像是长时间疲倦留下来的后遗症,“这种茶可以缓解神经方面的疲劳,你应该稍微注意一下自己的作息时间,劳逸结合才是。”
她说得十分平淡,却又带着一股微妙的暖意。太叔妍喝了一口,她不习惯这种苦涩,但最初的涩味退去之后,却是难言的清香弥漫口腔,甚至连精神都微微一震,舒服不少。
“其实我今天来找你……是为了一件事情……”太叔妍放下茶杯,双肘抵在膝盖上,略显紧张地问道,“我想知道,你是不是太叔婧?其实是的吧,我从没见过姨母什么时候会这么关心一个人……既然你是,为何不回来?”
仲孙沅听到她会太叔妤瑶的称呼,暗中蹙了蹙眉头,哪怕太叔妤瑶的确冷硬了些,但好歹是名义上的母亲。因为太叔妤瑶不在,所以连一声母亲都不想敷衍么?
“我不是太叔婧,我是仲孙沅,她也承认的。既然不是,自然也没有回不回的问题。”仲孙沅淡笑着说道,“如果你是来试探我的,大可以放心,我对此并没有任何兴趣。”
本以为太叔妍是来挑衅的,哪里晓得她竟然十分严肃地看着仲孙沅,说道,“不是,我希望你能回来,继承太叔家族。我……我没办法看着这个家族走向末路……”
仲孙沅听得迷糊,这都什么和什么?以后继承太叔家族的人,十有八、九是太叔妍。按照太叔妤瑶的评价,激进不足,但守城有余,太叔家族底蕴还在,怎么可能会走向末路?
还是说,太叔妍对自己就这么没有信心?人人都有专长,太叔妍接受家族精英教育这么多年,这方面肯定远胜她。说打架,说修炼,她不亚于任何人,但说经营家族,她做不到。
“为什么要这么悲观?她很看好你……”太叔妤瑶对太叔妍还是十分满意的。
太叔妍听到仲孙沅这么说,眼睛微微睁圆,少了几分冷淡,多了一丝迷茫。
她呢喃着说道,“原来,姨母什么事情都没有和你说……我恐怕,已经不是第一继承人了。”
仲孙沅听到这话,第一反应是想起被遗忘许久的倾柔,可是太叔妤瑶知道倾柔是冒牌货啊,怎么可能让她算计成功?可是排除倾柔,又有谁能威胁太叔妍的地位?
仲孙沅自己对权势不感兴趣,对家族纷争更是嗤之以鼻,也极力和这个家族划清关系。
到目前为止,也就太叔妤瑶和自己私交甚好,其他人根本不知道。
她蹙了蹙眉头,问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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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叔妍犹豫地看了她一眼,似乎想到什么可怕的事情,肩膀颤了颤,虚弱着摇头说道,“还是不说了,既然姨母没有告诉你,自然是不希望你陷入这种泥沼,我若是说了,这下场就……”
仲孙沅表情一凌,她不是瞎子,一看太叔妍的反应,她就知道事情恐怕比她想得还要复杂。
她蹙眉道,“你说就是了,我听着,她又不是不讲理的人,怎么可能因为这种小事就惩罚你?说起来,这几天我的确是很少见到她了,多数都是她的副手帮忙转交……”
太叔妍听了这话,心中也不是滋味。她觉得仲孙沅有些身在福中不知福了,太叔妤瑶何时有那么多时间理会人?真正冷淡起来,连让副手过来敷衍都懒得……双拳不由得攥紧。
“你知道的吧?姨母这一辈,一共有兄弟姐妹三人,大伯、姨母和我母亲,姨母排行第二,也是太叔家族的大小姐。”若是可以的话,太叔妍并不想来找仲孙沅,这是自己的事情,也不该麻烦她。然而现在却由不得她选择,若是将家族拱手让出,司马家就是太叔家的下场!
堂堂十大世家之一,偌大家族在极短时间内崩溃,墙倒众人推。所有家族子弟不得不改头换面,不敢让任何人知道自己和曾经威风显赫的家族有关系。分成零散小家族,慢慢湮灭。
一想到那个下场,太叔妍不得不想办法挽回颓势。她接受那么多年的家族教育,已经将家族荣光印刻在骨髓之中,她可以不贪恋权势,却不能眼睁睁看着家族走向末路。
看着太叔妍严肃起来的表情,仲孙沅默默听着,直到脑海中拼凑出完整的路线。
“姨母的父母,也就是我们的外公和外婆都是英年早逝,那时候家族树敌无数……当然,现在也不少,外人欺负太叔家族稂莠不齐,没有能扛起家族的人……”
那个时候,太叔妤瑶的父母都还年轻,谁也不知道他们会突然就遇难了。不仅外界觉得震惊,一度互相猜忌是哪个手贱的下手了,连太叔家族内部也是这么想的,人心浮动不止。
“我们的大伯是个相当温润的男子,若是生于普通人家,估计会变成艺术家或者富有才华的文艺工作者。然而他却生在太叔家族,还偏偏是家族风雨飘摇,需要有人扛起责任的时候。作为一个晚辈,本不应该诋毁长辈,只可惜,以我的意见来看,这就是一个付不起的阿斗!”
仲孙沅不禁暗中咋舌,这种评价还真是狠。然而她万万没想到,太叔妍这话还是看在长辈的面子上没有说得太狠。事实上,他哪里是付不起的阿斗,根本就是一滩上不了墙的烂泥!
说好听一些是温润平和,说难听一些就是烂好人,耳根子又软,自己还没有主见,人云亦云不说,还总是拎不清楚。不仅如此,更是一个受不得半点压力的小公举!
“大伯是个喜欢浪漫的人,对于任何和利益沾惹的东西,总觉得讨厌,他更加讨厌算计和阴谋……大家知道他的毛病,却也没有太过在意。因为外公外婆都还年轻,孩子还会有,废了一个无所谓。太叔家家大业大,经得起他败家……然而,万万没想到……”
万万没想到,上一任家主和家主夫人会走得那么突然,让所有人都反应不过来。
“靠着长老团,总算是勉强等到姨母他们长大成人,然而这个时候家主内外都是危机重重。长老也有私心,不是每一个人都支持姨母三兄妹中的一个当上家主的……”
出于这种私心,三兄妹都被养得比较单纯。
太叔妤瑶总是被灌输这样的想法——家族将会是大哥的,没有她的份,她只需要管好自己,有一个幸福的未来就行了,太叔家族的大小姐有任性和选择自己未来的权力。
没有人教导,那时候的太叔妤瑶甚至不知道家族面临这么巨大的危机,不仅仅是她,还有兄长和妹妹。这种生活一直持续到太叔妤瑶上了军校,开始崭露头角为止。
接触得多了,她也知道自己的家族不像她想象中那么强大,那么无畏。
太叔妤瑶发现不妥,暗中积蓄力量的时候,她的哥哥和妹妹都掉链子了,简称猪队友。
一开始说过,太叔妤瑶的哥哥是个相当富有浪漫主义气息的文艺青年,伤春悲秋是常事。然后,在一个美妙的微雨之日,他邂逅了此生真爱,一位漂亮而多愁善感的灰姑娘。
为了真爱,他决定求婚,这样一来,两人就能过上郎情妾意的好日子。
那时候,他还是家主第一继承人。家族面临危机,稳定的手段首选联姻,他的婚姻自然不能草率决定。一些亲近族长一脉的长老极力反对,另一波人煽风点火,最后他带人私奔了。
无巧不成书,太叔妤瑶的妹妹,也就是太叔妍的生母恋上一位没什么基础的青年。
换而言之,要么是太叔妤瑶去联姻,要么是太叔妍的母亲联姻,稳定家族动荡。要说联姻,对于大家族的女子来说已经是习惯了,也没多少抵触,可问题是两人心中都有深爱的人了。
若是让旁系的人去联姻,分量又不够,分量够的人又已经结婚了,十分为难。
太叔妤瑶和叶尚秀虽然还没有决定要不要结婚,但感情正处于最好的时候,怎么可能答应?偏偏这个时候,太叔妤瑶的妹妹摆了她一道,以性命威逼,并且做了其他算计。
最后太叔妤瑶几乎是骑虎难下,一边是亲妹,一边是深爱的男人,难以抉择。
似乎所有的霉运都接踵而至,大哥私奔,亲妹以性命相逼,叶尚秀的身份也在这个时候爆发出来,成了压倒太叔妤瑶脊梁的最后一根稻草。因为她发现,这次联姻背后,有他的手笔。
叶尚秀一开始的解释是,他想要设计的人是太叔妤瑶的妹妹,而不是她。
当时她信了,转头就被打脸了。叶尚秀的身份就是最大的打脸,仇人,还是血海深仇的仇人……甭管有没有叶尚秀在背后算计,这口锅他都背定了。
身份暴露之后,叶尚秀远走,彻底消失无踪,太叔妤瑶又发现自己怀了孕,家族还风雨飘摇。在这样如履薄冰的情况之下,她被逼着当了族长,当然只是有名无实的。
长老团想要架空她,不在沉默中灭亡,就在沉默中爆发的太叔妤瑶彻底变、态了=_=
一直到现在,长老团还被她打压得不敢放一个屁。当然,为了做到这一点,太叔妤瑶到底付出什么,只有她自己知道。哪怕有仲孙沅安慰她,依旧无济于事,以前的她已经回不来了。
太叔妍不知道那么多具体的故事,只说了太叔妤瑶哥哥的事情,问题是这位现在拖家带口回来了=_=,是的,那位餐风饮露、喝西北风就能吃饱喝暖的太叔大少爷回来了。
“他回来就回来了,有什么关系?”
仲孙沅最看不起那种临阵脱逃的怂货,一句为了真爱私奔,将所有压力都压在两个妹妹身上,太叔妤瑶变成如今的模样,除了她自己作死,外界,特别是她所信任的人也是一大原因。
这些人,一个一个都逼着她走向绝路!仲孙沅不屑道,“难道他还想要从你这里抢权?”
要是换成仲孙沅,早就一剑抽死对方了。当年有种逃,现在有种别回来。
太叔妍黑线地说道,“他……不知道是从什么地方听了旁人的话,认为姨母命不久矣,将来太叔家族无人继承,又认为我不是正统,没有这个资格继承……”
事实上,应该说那位身边存款已经用完,生活有些清苦。他老婆还好,但生出来的女儿和儿子不知道像谁,野心勃勃又好高骛远,知道自己是太叔家正统,以死相逼让父母回去夺权。
让人无语的是,这对夫妇还真有脸回来了,他的儿子更是主动希望过继给太叔妤瑶。
若是过继成功了,无疑男子比女子的继承权更加靠前。长老团被太叔妤瑶这样厉害的族长打压得够呛,好不容易来了个愚蠢又好拿捏的,现在已经闹得翻天覆地_(:з)∠)_
仲孙沅几乎要吐血,不客气地说了句,“长老团的脑子……集体被门板夹住了?”
她并不知道,长老团和族长的利益并不一致,家族也不是必须要保住的。更别说太叔家族如今稳稳当当,要是那位野心勃勃的男孩儿靠不住,不是还有太叔妍救场么?
太叔妍知道对方一旦过继成功,自己在继承的排位上根本比不过对方。若是仲孙沅出面就不一样了,绝对可以稳稳当当压死对方。对此,太叔妍抱着十二分的期待。
“你愿意回家族么?到时候名正言顺……”
只可惜,除了太叔妤瑶,太叔家族对她来讲,重要性还抵不过一颗晨露。
“没兴趣。”仲孙沅淡淡说道,表情十分严肃,“权势浮云,与我何干?”
她要欠也是欠太叔婧、欠君沅、欠太叔妤瑶,关太叔家族一毛钱的事?
当晚,仲孙沅联络太叔妤瑶,委婉地问了句,对方嗤了一声,“就那么一只连毛都没长齐的猴子,也就耍猴戏给人看罢了,能掀起什么风浪?也就阿妍那个孩子大惊小怪。”
仲孙沅无语,那个男孩儿是猴子,生下他的人算什么?老猴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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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是这么说,然而仲孙沅心中始终有些放心不下,倘若太叔妤瑶真的不在意,当初也不会被家人逼迫到这个地步。现在血亲又回来捅她一刀,越是在意,受伤越深。
仲孙沅眉心微蹙,太叔妤瑶看出她的心思,心中既是好笑又是欣慰。面对仲孙沅,付出感情好歹有回报,若是对着白眼狼,哪怕将自己的心脏都掏出来给对方,估计也讨不了好。
她轻笑一声,说道,“你担心什么?我还能为了这个要死要活?这些人,早已经不在意了,自然也没有任何值得心疼的地方。不过是有血缘关系的陌生人罢了,当初既然敢为了所谓爱情放弃家族荣耀和责任,现在想要滚回来……门都没有!”
太叔妤瑶说这话的时候,眼眸中闪过一丝骇人厉色,隐约有一丝丝猩红闪烁。
她可不是什么好惹的善茬,都过去这么多年了,那位可怜又可悲的大哥还以为她是当初的二妹?他都已经不配姓太叔了,太叔妤瑶对这个大哥更是没有在意过半分。
他都这样,更别说他和那个女人生下的两只小崽子,对于她而言,不过是两个野种罢了。
太叔妤瑶并没有将这种想法告知仲孙沅,只是不希望这个孩子看低自己。
“我只是担心你,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万事小心一些比较好。”
仲孙沅微微蹙眉,她虽然不希望牵扯因果,但对于既定的事实也不会一个劲儿否认,特别是太叔妤瑶。既然承认了她的身份,自然希望对方能活得好好的,而不是被阴谋诡计算计。
太叔妤瑶脸上的笑容真挚了很多,双眸都弯成月牙了。本来因为大哥的事情弄得心情烦闷,但现在却轻松很多,仲孙沅的关心比得上旁人竭尽心机的奉承,令人暖心无比。
“放心,这道理我怎么会不懂?”太叔妤瑶轻叹,这时候倒是有些可惜女儿隔着虚拟屏幕,不在自己身边,若是她在,好歹能摸一摸她的发顶,手感肯定十分柔软,“那一家子疯子不需要担心,他们若是乖顺一些,给点小钱打发了,若是别有用心……呵,那就是自寻死路。”
太叔妤瑶对自己都这么狠,更别说她那位大哥了。当初逼迫她的人,他也有一份!
当然,看在血脉的联系上,她不可能真的要了这一家的命,但想个办法折腾进千年牢狱还是没问题的。就让这一家子一辈子禁锢在牢狱之内,再也不能出来蹦跶害人。
仲孙沅听出她话语中蕴含的意思,有些不可思议地问道,“等等,妈妈是说……他们一家回来有可能不是巧合,而是有人在背后授意……目的就是……”
太叔妤瑶满意地点点头,心中又有些可惜。仲孙沅比太叔妍敏锐很多,阿妍这个孩子各方面都还好,但就是心思太重,时时刻刻防备自己,什么事情都喜欢往最坏的方向去想。
“只是这么怀疑罢了,至于是不是,目前还没有定论。”
太叔妤瑶摇了摇头,若是巧合还好,她还不想将事情做绝了。当然,就算做绝了也无所谓。
若是有人授意指点……太叔妤瑶心中闪过一丝冷意,她以为这位只会伤春悲秋的大哥在外头漂泊吃苦这么多年,智商能稍微涨一些,可现在一看,反而越发蠢了。
权力、地位和责任都是并存的,那位享受够了太叔家族带来的荣耀和地位,带着真爱私奔跑了。两人都是不懂经营的人,坐吃山空多年,生活一度穷困潦倒。
现在打着为了孩子未来的旗号准备回到家族,让太叔家族养着这么一家子吸血鬼?呵呵,她有这个钱打发乞丐,援助贫困地区,至少能博一个名声,养他们?这和养白眼狼有区别?
“如果,他们真的是有人授意……”仲孙沅问道,“妈妈打算怎么处理他们?”
“自然是……按照情节严重,斟酌处理了。你放心,不管是什么结果,我都不会为此伤心。”太叔妤瑶这话可是大实话,经过当年一系列打击,她早已经变了,“他还没有这个分量。”
或者说,目前除了仲孙沅,没有谁能在感情这方面继续打击自己了,包括叶尚秀。
没有切实面对过太叔妤瑶的人,根本无法想象这个女人到底有多冷血。
两位长老安安静静跟在她身边,一个眼眸半阖,一个干脆完全闭上眼睛,太叔妤瑶冷笑着看着眼前身材颀长的俊美男人,努力想要克制杀人的冲动。
这个男人叫太叔庆绪,她的亲大哥,打小就能说会道,父母也最疼爱他,付出的心血也是最多的。只可惜,他却是个付不起的懦夫,将偌大一个家族的压力随意丢给旁人。
若是按照外貌来讲,这是一个十分俊美有气质的美青年。虽然多年穷困的生活让他多了几分落魄,却也多了几分忧郁美感,一眼看上去,就有一种深幽如潭水一般的底蕴感。
然而,这只是外表而已。披着一副好皮囊的草包,长得再好看也不能当饭吃。
太叔妤瑶闭上眼睛,回想一下仲孙沅对自己的关心,心中激起的怒火稍稍压下去,免得她当众做出屠杀兄长的惨案。睁开眼,眼底是不加掩饰的冷芒,“你想做什么?”
太叔庆绪回来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但依旧无法接受面前这个冷得几乎可以结冰的女人就是自己的妹妹。他还依稀记得自己的二妹是个十分开朗温和,说话也温声细语的萌妹子。
想当年在学校,多少人羡慕他有一个开朗活泼的二妹,温柔似水的三妹。可他现在,除了那张丝毫未变的脸,根本找不到她和二妹相似的地方,感觉就是像个极端的两个人。
“我……”突然的,太叔庆绪似乎忘了自己该说的言辞,在对方骇人气势的压迫下冷汗涔涔,“妤瑶,你这又是什么意思……我可是你大哥啊,你怎么能用这样的态度对我?”
太叔妤瑶嗤笑一声,反问道,“我的好大哥?早八百年前就已经被我从家族族谱中删除了,没有上族谱,对我来说这是一个陌生人。我身为太叔家族的族长,联邦元帅,难道还要低声下气和一个普通人说话?谁给你这样的底气?”
太叔庆绪一开始还觉得愧疚,他当时也被寄予厚望,但他实在受不了那种压力,每一秒都像是生活在真空之中,根本无法呼吸。正巧,家族联姻,他顺势逃了,将自己的智商发挥到了极致。踏出家族大门的时候,他觉得自己闻到了自由的味道。
然而,他逃了,却没有考虑过两位妹妹的处境。要说担心,他也更加担心三妹,而不是太叔妤瑶。因为三妹比二妹更加柔弱,需要依靠。正因为这种心思,面对太叔妤瑶,他心虚。
可那点儿心虚根本不顶用,太叔妤瑶的嘲讽像是点了炸药一样,让他瞬间怒气满值。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是你大哥,就算你将我从族谱中删掉了,我依旧是。难道你还要去检验一下基因序列?妤瑶,我不知道这些年你发生了什么事情,但你的变化真心让我失望。你怎么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势利、冷漠、绝情、市侩……你别忘了,这个族长还是我让你的!”
太叔妤瑶心中没有半点波澜,这种程度的伤害对她来说一律免疫偏离。
“让?我太叔妤瑶想要的东西,还需要你这种没什么骨头的人让?当年有本事走,现在有种别回来。太叔家族不是缺了你这么一个男人就运转不了!有我太叔妤瑶在一天,它就在一天,跨不了!”太叔妤瑶冷眼看着他,“有什么来意直接说,不说滚出去!”
太叔庆绪被对方的气势完全压制住,他以前养尊处优,后来过着贫困的生活,身体素质十分普通,根本无法反抗太叔妤瑶的压迫。
良久,他额头冷汗如雨,这几日养出来的红润尽数褪去。
“我可是你大哥……你怎么能这么对我?你……”太叔庆绪还想说什么,视线对上对方猩红的眸色,瞬间闭了嘴,他动了动唇瓣,底气不足地说道,“妤瑶,我们都冷静一下。哥哥知道你这些年日子不好过,生活又这样……太叔家族总该要有人继承……”
太叔妤瑶不客气地说道,“我有阿妍了,她就是我的女儿,整个家族都将是她的,什么叫‘太叔家族总该要有人继承’?你眼睛瞎了,故意将阿妍忽视掉了么?”
她在家族专、制多年,一言堂习惯了,谁敢触她的霉头?
太叔妍是她早就承认的继承人,除了她,还有谁更加有资格继承这个家族?
太叔庆绪脸上闪过尴尬之色,他又不能说自己没看到?
他当然知道太叔妍,但也知道太叔妍是三妹的女儿,而不是太叔妤瑶的,从传承上来说,自己的儿子比太叔妍更有资格。
太叔妤瑶看出他的心思,冷笑着说道,“劝你将脑子拎清楚一些,太叔家族的族长之外,可不是什么小猫小狗都能觊觎的。你没有这个资格,你的儿子和女儿,自然更加没有资格。”
太叔庆绪恼怒,但太叔妤瑶已经冷淡一笑,说道,“送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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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级上学期的期末考试如期进行,仲孙沅提前一个多小时从考场中出来,正坐在考试楼前翻阅长剧剧本。作为女主,她的戏份简直多得令人发指,而编剧又是个喜欢随时加戏的任性人,仲孙沅每隔一段时间都能收到崭新的剧本,一有时间就啃一下。
正认真看着,仲孙沅的头顶落下一片阴影,她抬头一看,不由得蹙眉。作为一年级首席生,她开始履行自己的责任之后就背下这一届所有新生的资料和图像,根本没见过面前这人。
虽然不认识,但也不能率性认为对方有问题,她拍了拍一旁的位置,说道,“要坐么?”
那是个长发及肩的漂亮少女,身穿第一军校一年级制服,衣服笔直整洁,连一丝褶子都没有。干干净净,清清爽爽,是个看一眼就会产生好感的女生。只可惜,仲孙沅对女性有阴影。
她这一个学期以来,没少被女生告白,为了划清界限,她都会注意自己的言行,尽量不给对方任何值得遐想的余地。少女依言坐在少女身边,一副温顺的模样,笑容有些腼腆。
“我见过你。”这是少女说的第一句话,声线一如她的模样和气质,温和柔弱,干净中带着几分甜味,“联邦军校一年级首席生,听说你还是学神之神,什么考试都不在话下呢。”
要是换了旁人,这话听着也许会不是滋味。难道自己除了考试就没别的本事了?
然而仲孙沅并不会在这种小问题上计较,将目光从剧本上挪开,给予少女基本的尊重。
“这是他们过誉了,勤能补拙,谁都能做到的。”仲孙沅谦虚地说了两句,当然,这话要是被几个小伙伴听到了,特别是李轩,估计要狂吐槽她,她什么时候勤奋过了?
“道理谁都懂,但能做到的又有几个?任何一个去实践的人,都值得尊敬。”少女温和一笑,然后伸出雪白细嫩的手,对着她说道,“我叫凤甜甜,今天早上刚转学的新生。”
仲孙沅狐疑了,今天早上刚转学的新生?可是……今天早上正好是期末考试第一天啊!
她虽然有些不习惯这个时代打招呼的动作,但依旧伸出手虚握一下,说道,“我叫仲孙沅,正如你所知是这一届的首席生,要是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可以随时来找我。”
在仲孙沅看来,与其说首席生是这一届最强的学生,还不如说是所有新生的保姆。很多学生之间的矛盾,老师是不会介入的,这时候就需要首席生出面调解矛盾,而不是让矛盾升级。
凤天天微微睁圆了眼睛,有些羞涩和意外地说道,“他们都说仲孙沅首席生是个……是个十分冷淡不善言辞的人,但现在一瞧,明明是他们误会你了……”
仲孙沅默然,突然有些后悔自己之前的嘴贱了。没事儿说什么自告奋勇的话?
“其实我还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毕竟我缺了整整一个学期,错过最佳的交友时期……不过有首席生这句话,我倒是安心了很多。”凤甜甜冲她暖暖一笑,让人生不出厌恶之感。
说起这个,仲孙沅也有些疑惑。哪有人会在期末考试当天转学的?
要么早点来,要么干脆下个学期开学过来,这个时候跑来还需要考试。凤甜甜又没有平时学习的笔记和重点,考试只能靠运气和以前的积累,太容易吃亏了。她将心中的疑问说出口。
凤甜甜有些不好意思地对了对手指,说道,“其实是我的身体出了些问题,调养了大半年才好转。军校是个相当肃穆严谨的地方,我当时的身体恐怕无法过关,所以……”
她说完,仲孙沅仔细打量一下,果然发现对方的气息有些虚弱,随口关心了一句。
凤甜甜暖暖一笑,然后安静地看着仲孙沅背剧本,虽然对方在翻阅东西,但内容一看就知道和考试没有关系。凤甜甜问道,“下一门都快开始了,你不复习么?”
仲孙沅随口回答,“该复习的都已经复习了,临时抱佛脚也没用,还不如调整心态,适当放松一下。抓紧这点时间猛看,我觉得除了让我更加紧张,似乎没别的用处。”
凤甜甜哦了一声,然后继续保持安静。仲孙沅以为这不过是一个再正常不过的巧合,却不想会因此牵扯出那么多事情。倘若她一早知道,这个凤甜甜早就尸骨无存了。
看着仲孙沅走入考场不见了踪影,凤甜甜抬手点了一下耳垂,耳边似乎有什么东西响了一下,她脸上挂着暖暖笑意,连眼睛都是令人沉迷的温和,但说出的话却不是这个意思。
“目标已经出现,身份基本可以确定是太叔妤瑶和那个男人的……”奇异的是,凤甜甜的声音不是之前暖暖的声线,而是极其阴柔不分男女的嗓音。说道那个男人的时候,带着忌惮。
过了一会儿,她微微点头,又点了一下耳垂部位,然后踩着考试底线去了自己的考场。
进入考场之前,她的目光落到仲孙沅之前坐着的位置,嘴角露出一丝冷笑。父债子偿,太叔妤瑶和那个男人联手做下的孽,就该由他们的女儿偿还,当年逃过一命,如今可逃不了了。
这一门的考试内容并不难,只是思路更加复杂一些,仲孙沅废了一些功夫完成了。
再一众学生羡慕嫉妒恨的眼神之中,仲孙沅将自己的答卷上交天脑系统,起身离开教室。
刚出来,她就看到之前的凤甜甜也从不远处的考场出来。仲孙沅是双、修专业,考试科目比普通学生多了一倍,幸好各个科目之间的安排都是分开的,她才能两边都顾得过来。
现在考核的内容就是机甲设计专业的,看看考场,那个凤甜甜应该也是机甲设计专业的学生。然而,两人并不熟,仲孙沅见她没看到自己,默默选择转身,准备回寝室吃东西压压惊。
可是还没走出两步,身后就传来凤甜甜的声音,仲孙沅脸上闪过一丝郁闷,很快收敛起来。作为基本的礼貌,就算心里很不耐烦,她也不会对无辜的人露出来,很容易吓到小盆友。
“首席生,你考试考完啦?好快诶,我这一科目会得不多,挑着自己会写的写了,剩余空了大半。”凤天天懊恼地咬着唇瓣,可爱的小脸上流露出一丝恼意。
仲孙沅哑然失笑,将她当成普通的后辈看待,劝慰道,“一场考试而已,只是测试一下学习效果,又没有别的实际意义,不会就不会呗。学校最注重的还是动手能力,你不用太担心。”
仲孙沅的几个小伙伴都是越战越勇的个性,平时成绩都在中上水平,姜澜月和蒋默燕更加优秀一些,学习也不怎么吃力,很少有考糟的时候。
所以,仲孙沅都没享受过这种撒娇一般的抱怨……呵呵,李轩倒是经常抱怨,但迎接他的都是仲孙沅的拳头,噼里啪啦拳拳到肉。同样的动作,软妹和糙汉做出来,效果总是不同的。
对于这个安慰,凤甜甜也十分受用,整个人都要萌化一般。仲孙沅僵了一下,克制着想要抬手抚摸她发顶的冲动。对于可爱的萝莉型软妹,仲孙沅的抵抗力总是比较孱弱。
聊着聊着,仲孙沅改变回寝室的决定,带着对方去学区最近的美食商业街逛了一圈。
等凤甜甜吃了一圈,已经改口叫仲孙沅为姐姐了,小嘴甜得令人难以招架。
大概是上了年纪的人都比较喜欢会说话的人……额,哪怕仲孙沅看着年轻,但她也有五百来岁了,凤甜甜不怕生的亲近举动让仲孙沅不由自主偏心了两分。
回来的路上,凤甜甜的情绪相当雀跃,特别是她打听到仲孙沅寝室只有三个人的时候,睁着星星眼问她能不能搬过去一起住。仲孙沅几乎有一口答应的冲动,但最后还是克制住了。
“这恐怕不方便,剩余那一间房间被我改成模型制作室了,若是你搬进来的话,恐怕没地方住。”一座别墅可以住四个学生,仲孙沅这里只有三人,是姜阮几人争取过来的福利。
仲孙沅十分抱歉地拒绝了,凤甜甜撅了噘嘴,有些失望却又不勉强仲孙沅。走的时候,她一脚踩空扭伤了脚,脚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肿起来,疼得她双眼泪哗哗。
仲孙沅叹了一声,蹲下来准备帮她检查一下脚踝骨头。若是寻常的扭伤,只要消肿就能快速回复,然而若是伤到骨头,还需要去医院进一步出来。
然而她的手刚碰到凤甜甜的脚踝,稍显冰凉的手指猛地一顿,表情闪过一丝晦暗之色。
幸好这时候她是半蹲下来的,并没人能看到她的表情。摁着穴道揉了一下,凤甜甜脚踝传来的剧痛已经消失很多,她也顺利止住了眼泪,有些不好意思地和仲孙沅道谢。
“谢什么,大家都是同学。”仲孙沅清冷的面庞流露出柔和之色,顺利安抚了凤甜甜。
将凤甜甜送回她临时分配的宿舍别墅,仲孙沅这才回到自己的寝室,进了厨房洗了个手。
“沅沅,你今天考试不顺利么?怎么这么晚才回来?”李轩这个家伙也习惯用玉简学习了,水平几乎成直线上涨,今天的考试有惊无险地飞过去了,得意洋洋之后开始嘲讽仲孙沅。
“放心,到时候肯定还是第一……”仲孙沅依旧是欠扁的姿态,她突然问了一个奇怪的问题,“李轩,我考考你,倘若一个人的骨龄有两百多岁了,又跑到军校当新生,这是为什么?”
李轩怔了怔,讲道,“老黄瓜涮绿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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仲孙沅被这话噎住了,然后没好气地白了一眼李轩,哭笑不得地说道,“我要问的不是这个,我当然知道她是老黄瓜涮绿漆,可问题是她这么做的目的……是不是有些见不得人?”
李轩也被仲孙沅弄得迷糊了,这个问题不是十分明显么?若没有特殊原因,谁会这么做?难道沅沅是最近考试考傻了,竟然连智商都下降了么?这种白痴的问题也想不懂。
墨肇倒是听出她的意思,问道,“沅沅遇见一个骨龄两百多的……老妖精了?”
仲孙沅抬手揉了揉眉心,这里一直有些细微密集的刺痛,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多了这毛病。她想了想,说道,“我今天遇见一个叫凤甜甜的女生,她说自己是今天刚转学的新生。”
几人都惊讶地睁大眼睛,今天转学?今天可是期末考试第一天啊,这妹子是有多想不开?不说别的,要真是转学生,要么早一些时间,要么下个学期开学转,谁会在这时候转?
仲孙沅对此也十分疑惑,但不知为何,她却想不起自己当时是怎么相信对方的解释的。或者说,那个凤甜甜一解释,自己就没有任何怀疑地相信了……她冷静一想,也觉得不可思议。
“等等,沅沅,你将事情的来龙去脉都说一遍,也许我们能帮上什么忙……”姜澜月拧着眉头说道,她总觉得现在的仲孙沅有些不大对劲,比起以前的她,似乎少了什么。
仲孙沅扶着额,仔细将记忆倒回遇见凤甜甜之前的画面,然而等她回忆结束,脸色瞬间煞白。
为何自己的记忆会产生矛盾,还有一部分缺失了……仲孙沅脸色的变化让小伙伴很不安。
“我想,自己大概是遇见什么棘手的事情,着了人家的道了。”仲孙沅冷静地摇了摇头,但心中却没有表面上那么冷静,作为一名剑修竟然被人暗中下手,简直是奇耻大辱。
墨肇眼珠子一转,试着问道,“难道……那个凤甜甜有问题?她为什么要对你下手?”
仲孙沅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通过穴道按压缓解这种不适的症状,她深吸一口气,说道,“应该是她下手的,但通过什么手段我却不知道。至于为何要下手,我更加不清楚。”
她在心中将自己得罪过的人都捋了一遍,太叔家不可能这么做,自己的身份只有太叔妤瑶知道,其他人没道理对自己动手……十字星?
这更加不可能,七号在十字星扮演莫忧,若真有什么风言风语,不可能瞒得过七号。就算它不能阻拦,也会向自己报信。
姜澜月十分严肃地说道,“抓起来问一遍不就知道了?不过现在的话,最重要的还是你的身体……医院是不能去了,在不知道谁对你下手之前不能暴露你已经发现猫腻的事实……我找表哥帮忙,他身边常年有专业医疗队跟随,这些人对姜家十分忠心,绝对能信任得过。”
又要麻烦学长?仲孙沅听到这个提议,本想说自己没有那么严重,不需要弄这么大阵仗,但这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不是说不出来,而是她发现自己的记忆又缺失了一块……
作为一名剑修,仲孙沅的神识无疑是强大无比的。虽然削弱了很多,但对精神方面的掌控力依旧强横无匹。
她还没将注意力从记忆上挪开呢,不过是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又少了一些。
仲孙沅表情阴沉无比,点了点头应下来,“那就麻烦姜阮学长了……速度恐怕要快一些。”
对于普通人来说,他们的记忆随着时间推移会褪色,甚至是彻底遗忘。
而修士的记忆不一样,神识强大的修士,哪一天哪一刻做过什么事情说过什么话,甚至连不曾注意的细节都会记得牢固。
需要这些记忆的时候,只需要提出这些记忆就行。
所以说,仲孙沅的记忆是十分庞大而复杂的,可她的神识更加强大!
哪怕这些记忆对她来讲没什么用处,但只要莫名缺了一小块记忆,只要神识的注意力在记忆之上,都能迅速发现。
仲孙沅用神识巡查一边,心中不停有愤怒和冷意弥漫出来。
她找不到吞噬她记忆的东西是什么,但为了保护那些重要的记忆,仲孙沅沉下心神,用锁缚之法将记忆全部锁了起来。
去检查的时候,仲孙沅暗中捏了个法诀,手指尖飞出两只栩栩如生的蹁跹蝴蝶,悠悠扬扬飞出窗外,循着那个凤甜甜飞过去。仲孙沅怀着十分糟糕的心情去接受检查。
姜阮一开始还不知道自家表妹为何要借用医疗队,但听了她的解释,心中猛地一个咯噔,他手心有些不由自主地颤抖,但声音却十分冷静,“我立刻调遣他们过来。”
姜家的私人园林物件齐全,医疗队伍的素质更加不用说。仲孙沅他们几人过来的时候,一切都已经准备就绪。姜阮总是带着淡笑的脸显得有些阴沉,他仔细询问这是怎么回事。
“我也不清楚啊,沅沅早上考试结束之后陪着一个叫凤甜甜的新生逛了个街,回来就变得有些不正常了,现在还说有些记忆混乱,有些记忆完全想不起来……”姜澜月突然想到自家表哥在学校的职位,问了句,“表哥,今天真的有转学的学生?”
姜阮凝眉,有些无语地说道,“你也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了,怎么还会有转校的学生?”
姜澜月张了张嘴,重重地咽了咽,说道,“可是……沅沅就上当了……她说自己也忘了当时为何会相信对方,我和几个小伙伴就怀疑,是不是那个凤甜甜对沅沅做了手脚。”
姜阮作为学生会会长,基本所有学生的资料他都心里有数,凤甜甜这个名字很普通,第一军校就有六个同音的。但这几人,要么是到军部实习了,要么是高年级,也没犯案的时间。
“调查一下当时的视频,也许这个名字是假的……看看那个女生的脸,说不定能有线索。”
姜阮比姜澜月几个人可靠多了,他让人将仲孙沅今天行程的监控视频调出来。可奇怪的是,不管是路边的监视器还是什么,但凡是仲孙沅出现过的时间,监控视频都是黑色的。
电子监控几乎都废掉了,那么只能从当场的目击证人口中套话,但事情没有那么顺利。
至于目击证人就更加扯淡了,仲孙沅每次考试都是提前一个多小时出来,这个时候学生还在努力奋战呢。学生的考试区域还限制闲杂人等出没,想要找一个目击证人难度很大。
当然,仲孙沅曾经带着凤甜甜去美食街,那里人多,倒是容易找证人。
本以为可以顺着这条线找到那个凤甜甜,但诡异的事情接踵而来,那个女生不叫凤甜甜,也不是一年级新生,仲孙沅出事的那段时间,她还在寝室休息复习,各种监控视频都能证明。
姜阮沉了沉脸色,有本事将证据擦得这么干净的人,虚拟领域和现实之中的权势肯定不小,仲孙学妹是怎么惹上那种家伙的?姜家的技术人员尝试着复原视频,险些被人黑了智脑。
时间一晃三个小时,仲孙沅的检查报告要过几个小时,也就是晚上才能出来。她阴沉着脸色,用最快的速度将下午的科目搞定,然后守在遇见凤甜甜的地方,却没有碰见那个人。
至于她派遣出去的机关蝴蝶,似乎被人发现跟踪,死得连残骸都没有留下来。
仲孙沅莫名其妙吃了这么大的亏,整个人都有种说不出的恶心感,肠胃都在翻滚。
虽然她已经将记忆自动锁缚起来,但这并不是长久之计。
更加重要的是,仲孙沅觉得这种处理方式实在是太窝囊了,被自己完全不知情的敌人算计,哪怕只是丢了一些无关重要的记忆,但那种恶心的情绪实在令她觉得憋屈,心口憋着一股气。
小伙伴们并没有担心多久,医生的检验报告就出来了,结果是他们都没有想到的。
“这是一种十分罕见的宇宙生物,目前医学界仅仅发现三例病患,算上仲孙小姐,大概是四例。宇宙充满着未知和危险,之前三位都是在宇宙旅行的时候不慎沾惹的……”
医生对于这个结论也相当惊讶,又说道,“按照之前三位患者的病程记录,这种生物对人体不会产生伤害,但它们却会吞噬人的记忆,而且越是容易被忽视,不容易被想起来的记忆,越是容易丢失。那三位患者都是病程末期的时候才发现这点……”
记忆这种东西,只要不刻意回想起来,一般都会无视,等丢得差不多了,再想救治也来不及了。越是后期,想要治疗也越不容易,倘若记忆完全消失了,和婴儿有什么区别?
这种生物越到后期越是猖狂,吞噬记忆的速度也会暴增,前一秒刚记住的东西,下一秒就会彻底遗忘。
那三位患者都没逃过这个下场,仲孙沅则是一开始就发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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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了医生的讲述,姜阮落在轮椅扶手上的右手猛地一紧,表情镇定地问道,“没了记忆之后,人会怎么样?学妹不过是刚刚中招,既然都已经查出来了,应该可以立马治愈吧?”
依照现在的医疗科技,肯定可以治愈……姜阮坚定地想着,不希望听到第二个答案。
医生有些为难,在仲孙沅之前,也就三个病例而已,他们虽然发现了根源,目前还没研究出治愈的治疗方案。换而言之,这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医疗死角,想要攻克它,总需要时间。
然而,他咽了咽口水,不敢将自己肚子里的话说出来。自家姜大少爷隐约有发火的迹象了。
仲孙沅听到医生的解释,一颗提起的心反而落了下来。不管是宇宙生物还是其他什么,只要是外来物质,她总能找到的。修士和凡人终究不一样,施展的手段也不尽相同。
更别说她手上还有蛊书,实在不行给自己下蛊。一山不容二虎,依照蛊虫的霸道特性,甭管那种生物藏在什么地方,都要被蛊虫找出来吃掉。仲孙沅有了计算,心中也不是那么慌了。
然而她不慌,不意味着其他人也能镇定。姜阮对于这个局面有着说不出的担心,心中甚至有一股莫名的冲动,不过他的自控能力相当优秀,愣是将这种不安的躁动压下去了。
仲孙沅出事了,但太叔家却没什么动静,要么是太叔妤瑶根本不知道,要么是知道了也不在乎。依照姜阮和太叔妤瑶短时间接触的经验来看,他觉得应该是前者。
也是,仲孙沅这个性格一向如此,能不麻烦别人的事情,永远都选择自己一个人扛着。既然她不告诉太叔妤瑶,那么让自己出面好了,太叔家族和姜家联手,总能找出下毒手的家伙。
抱着这个念头,姜阮主动去联系太叔妤瑶。太叔妤瑶工作时间都比较长,似乎不管什么时候联系她都能联系到人。姜阮一开始打算用元帅专属的公众智脑联络,但不知为何,脑子一转,果断放弃这个决定,转而用十分古老的非智脑联络系统。
陷害仲孙沅的歹人是智脑高手,在虚拟领域的能力近乎通天,自己用智脑联络,说不定还会被监控。虽然姜阮觉得依照姜家的实力,通讯被反监控的可能性不大,但心中依旧担忧。
等多年之后,姜阮每每回想这件事情,总觉得有些庆幸。
现在几乎没有非智脑通讯了,毕竟天脑的存在让科技迅速发达,各种通讯设备淘汰十分迅捷。像是非智脑通讯,这几乎是数百年前的老古董,姜家以前就收藏过几套。
既然是老古董,信号和通讯连结速度自然不能和现在的智脑通讯相比,而且这东西还不能进行视频交流,十分麻烦。若是遇上倒霉的时候,说不定通讯信号还会被干扰。
不过为了防止虚拟拦截讯息,现在某些古老家族依旧喜欢用这种东西传递信息。
然而随着时间推移,越来越多的年轻人更加喜欢智脑通讯,强大的天脑和百分之百通讯成功率让很多人选择放弃非智脑通讯,想来要不了多久,这种老古董也会被淘汰。
让太叔妤瑶接到来自姜阮的非智脑通讯申请,她有些不悦地蹙了蹙眉。姜家的小子……还真是阴魂不散。似乎想起什么东西,太叔妤瑶眉心拧出褶,抿了一口清神茶,将杯子放下。
“连结通讯,姜家的小子又有什么幺蛾子了?”太叔妤瑶这两天被太叔庆绪一家子恶心得有些难受,她都将话说开了,难听的话也撂下了,但这一家子就像是牛皮糖一样黏人不放。
她感觉自己的耐心快要清空了,若是在她爆发之前这一家子还不滚蛋,她只能用特殊手段了。更加让她有些心塞的是,近些年一直低调的三妹竟然劝自己接纳太叔庆绪一家子。
太叔妤瑶不是不知道这个妹妹的打算,只是觉得太冷齿了。太叔族长这个位置不好当,若太叔庆绪重新被太叔家族接纳,他的儿子过继给自己,三妹就能名正言顺将太叔妍要回去了。
每个人都为自己打算,这点无可否非,但太叔妤瑶想不明白,为何每个人都想捅自己一刀?原以为三妹当年是真心愧疚,却没想到,她心中也是怀揣着怨恨的……蓦地,她觉得有些累。
姜阮的通讯就是这个时候发过来的,太叔妤瑶收拾收拾心情接通请求,那边果然传来姜阮的声音。只是……太叔妤瑶眼神一凌,一边认真听着,一边冷冷勾了勾嘴角。
越听,周身的气势越是爆裂,刚刚平稳的心境又一次紊乱起来。
好!好得很!竟然有胆子趁着自己被几个极品干扰的时候冲她女儿下手?
虽然还没仔细询问下手之人是谁,但太叔妤瑶脑海中已经浮现出大致的轮廓。当年趁着她难产生育不久,身体和精力都没有恢复过来,趁机潜入太叔家族偷走阿婧的罪魁祸首!
她忍着怒火将通讯掐断,让太叔家的暗卫去调查,不过调查方向和姜家的人不一样。
有些事情她想要确认一下,当年偷走阿婧的人到底是谁!
她也曾想过是不是叶尚秀那个没皮没脸的男人,但仔细一想可能性又不大。哪怕她瞒得严实,叶尚秀并不知道那是他孩子,但依照自己对他的了解,这种事情他知道了也不屑去做。
当年阿婧被偷走,太叔家族的防御也出现巧合的漏洞,各种监控更是瞬间失灵卡顿,当天当值的人记忆也出现不同程度的遗失。作案手法和现在十分相似,让她不得不紧张。
等她拿到证据,心中不知道是松了口气,还是更加紧张。
有了证据,她更加确定自己的猜测,果然是一伙人。可她不明白,为何一而再再而三针对她女儿?以前的阿婧只是一个婴儿,现在的仲孙沅也只是一个军校新生……
要是有什么仇恨,直接找正主不是更好么?太叔妤瑶揉了揉酸胀的眉心,将暗卫打发下去。
临了,她又将人喊住,“等等……家族的资料和什么重要讯息,这段时间不要用智脑传递,备份的话,也尽量绕开智脑和天脑。一连发生这么多事情,我觉得这东西太不靠谱了。”
作为联邦元帅,太叔妤瑶竟然对万能的天脑产生质疑,甚至是怀疑,这无疑是十分令人惊讶的事情。要知道若是离开天脑所组建的虚拟网络,现在的社会至少要倒退数千年。
太叔妤瑶也不是傻,自然不会让人知道自己这话,不然会产生多大的舆论质疑?
万能的天脑几乎渗透进生活的方方面面,若是没了天脑,这个社会会变得多么可怕?
哪怕群众拥戴元帅,但是将元帅和天脑比起来,无疑是后者更加重要一些。
太叔妤瑶这个命令有些古怪,而且会给暗卫和情报部门增加数倍工作量。然而谁叫她是族长呢?更别说之前那几次教训,太叔妤瑶不信任天脑和虚拟网络也是情有可原。
太叔妤瑶接连发布几条命令,她就不信,偌大太叔家还抓不住一伙陷害她女儿的小毛贼。
这种事情她只需要发布命令就行,不需要亲力亲为,等空闲下来,太叔妤瑶最担心的还是仲孙沅目前的状态。记忆……若是连着东西都没了……越想,她越是觉得后怕。
她联络仲孙沅的时候,对方还是一脸轻松惬意的模样,根本看不出半点被人阴了的郁闷。
当然,她用的也是非智脑通讯,完全可以躲过天脑的监控。
“沅沅……你还……记得妈妈么?”太叔妤瑶不知该说些什么,问了句很蠢的话。
仲孙沅一听,起初还不明白太叔妤瑶是怎么知道这事情的,但很快就回过神来,“是姜阮学长告诉妈妈的?放心啦,我已经没事了,消失掉的记忆也不怎么重要……”
仲孙沅不是玩蛊高手,但对付这种生物也用不着太高端的蛊虫,蛊书上也有不少可行的办法,仲孙沅一条一条试过来。虽然看着丑不拉几的蛊虫爬进自己身体挺恶心,但想想丢失所有记忆的下场,这种恶心她忍忍也能扛过去,目前,她制作的蛊虫已经找出罪魁祸首了。
不过仲孙沅并没有将对方彻底铲除,而是留着,她还有其他打算。
不将幕后黑手抓出来,她心中始终不安心。解决这次暗算,还会有下一次,她不是每次都能幸运地发现对方骨龄不对劲,从那种蛊惑一般的控制中清醒过来。
斩草除根,这才永久后患的最佳行动方案。
仲孙沅解释了两遍,太叔妤瑶这才勉强相信仲孙沅现在的情况很好。
“妈妈,我有件事情要先和您报备一下。”仲孙沅笑着说道,“虽然不知道对方为何要找我的麻烦,但是敌暗我明,留着总让人不踏实。那人应该还没离开摇光星,甚至没有离开我身边……我想将计就计,演一场戏。”
演过一个短篇,一个长剧,仲孙沅的演技甚至比专业的也不差什么。
“为了逼真一些,我可能真的会失去一些记忆……放心,这种记忆的遗失是我可以控制的,只是希望您到时候别太伤心……”若是什么都不知道,自己出了事,她挺怕太叔妤瑶会受不住打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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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仲孙沅提出的这个冒险计划,太叔妤瑶怎么可能答应?什么叫她可以控制自己的失忆?于是,她一口否定,说道,“这事情怎么可以答应?你知道你自己在做什么事情么?”
太冒险了,太叔妤瑶根本不可能答应。她宁愿自己去冒险,也不会愿意自己的女儿去。
“沅沅,你根本不清楚,当年的事情有可能比我们之前想得都要复杂。现在这伙害你的人,极有可能是当年策划抢走阿婧的歹人……这份仇恨,本来就该我去解决,你冲上去做什么?”
太叔妤瑶拧着眉头,不管她怎么想,依旧想不起来自己什么时候惹了这么滑不留手的敌人。
不管从什么角度调查,那伙歹人都像是提前得到讯息一般,总能溜得干干净净,根本找不到人。要不是足够信任亲手培养的心腹,她都忍不住要怀疑,这批人中间是不是出了内鬼。
太叔家不敢说是十大世家最强势的家族,但也不弱什么,情报部门更是翘楚。然而就这样,依旧被暗中的敌人耍得团团转,她不由得有些挫败,越是找不到人,越是想要暴躁。
不管在什么年代,先进的情报都能让人占据有利地位,但敌人似乎更加狡猾,目前为止连一根狐狸毛都没有瞧见。换而言之,他们的情报比太叔家族更加迅捷明确,不然做不到这样。
太叔妤瑶说的话,仲孙沅不是不懂,而是她不能选择躲在旁人的庇佑之下。
“他们现在是冲着我来的,您也不能说这事情和我无关吧?”正如太叔妤瑶不会松口一样,仲孙沅也不会退让,“现在不将人抓住,同样的暗算永远不会停下来。我不是婴孩儿,我能保护自己,任何一个胆敢算计我的人,就该做好承受被我报复的准备。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太叔妤瑶张了张嘴,到最后还是执拗不过仲孙沅。若是旁人和她争执,退让的永远是对方,可对象改成仲孙沅的话,太叔妤瑶连坚持自己底线的毅力都没有。
“你打算怎么做?”太叔妤瑶长叹一声,不等仲孙沅回答,她又说道,“不管你是怎么打算的,我都希望你能以自己的安危为重。你知道么,在这个世界上,你是妈妈最后的牵挂了。”
太叔妤瑶以前生无可恋,身体再怎么糟践都不在意,但有了仲孙沅之后,她努力调整,希望多活一些时间。若是仲孙沅出事了,她的身体只会垮得更快。
给一个身处绝境之人希望,又亲手将希望剥夺走,这无疑是最残忍的惩罚。
仲孙沅听了这话,身体猛地一颤,甚至连攥紧的手都在暗暗颤抖。良久之后,她用略略变了声调的声音缓慢而又坚定地说道,“好,我答应你,我一定会保护好自己,你也要做到。”
挂断联系之后,仲孙沅有些苦笑着勾了勾嘴角。修心数百年,本以为已经硬若磐石,她甚至在师尊坐化之时都不曾过度伤怀,却被太叔妤瑶简简单单一句话,说得心神一颤。
“倘若当年……他们能稍微……稍微负责一些,多一些责任感,也许……仲孙十三娘会有截然不同的人生吧?”仲孙沅叹息一声,闭了闭眸子,将心中涌起的情绪压下去。
太叔妤瑶这一关已经顺利通过,之后的事情就需要自己努力了。仲孙沅想要引蛇出洞,最保险的做法就是将这个消息紧紧瞒着,不告知任何人,可不知为何,她下意识想到太叔妤瑶。
不是担心别的,只是单纯担心太叔妤瑶听到这个消息会有的反应……她的身体本就不好,若是听到之后一下子受不住怎么办?仲孙沅不想被因果束缚,但也不想她因此出事。
她给自己找了借口,然后将这个冒险的计划告知太叔妤瑶,也是唯一的知情者。
“不管你们是谁……魑魅魍魉都怕,害怕几个只会躲在暗处折腾人的小鬼头?”
仲孙沅低声呢喃,桌案之前摆放着几件东西。只见她手指迅如闪电,抄起一支玉质毛笔,灌注灵力,软软的毛笔笔尖似乎有什么零星的光芒闪烁。
她目光一凝,笔走龙蛇,几乎是一两个呼吸之后,桌案之上的虚空之中浮现一面复杂的法阵,仲孙沅一手捏着复杂多变的法诀,一边念着艰涩晦暗的咒语。
微光之后,阵法闪烁几下,只听一声轻微的碰碰之声之后,一切归于平静。良久之后,仲孙沅猛地睁开眼睛,眼底似乎一丝丝迷惘闪烁。做完这些,她起身去洗漱睡觉,一切如常。
事实上真的是这样么?那怎么可能?仲孙沅之后几天的生活堪称鸡飞狗跳。
以前看一遍就能完全记住的剧本,现在记着也吃力,考试倒是没什么问题,但考完之后却记不得之前考了什么。哪怕是不熟悉她的人都能察觉到她的变化,更别说亲密的小伙伴了。
李轩几人一开始还想着仲孙沅的病情不用担心,毕竟他们发现这么早,时间应该来得及。
可没想到不过是几天时间,某人已经撒着脚丫子奔向老年痴呆症了。当然,这种说法有些夸张,但仲孙沅的记性的确在快速下滑,整个人的状态也差得令人忧心。
李轩一开始还能打哈哈,认为这是仲孙沅的恶作剧,但过了几天,他就笑不出来了。
仲孙沅现在尽量连认人都开始吃力了,他刚刚提及君沂,对方竟然一脸疑惑地问自己君沂是谁。
君沂是谁?李轩哑然,君沂可是她哥哥啊,一再试探之后,他才意识到事情大条了。
“沅沅……你别吓我啊……”李轩紧张地咽了咽口水,直直地盯着仲孙沅的脸,生怕对方下一句就问他是谁这种问题,“我们去姜阮学长那边看看医生,我觉得你的脑子出问题了。”
仲孙沅睨了他一眼,嗤笑道,“你脑子才出问题了,我根本不认识什么君沂……以后再说这种胡话,我可要将送到医生那里瞧一瞧,好好检查一下……”
李轩越发担心了,仲孙沅现在的记性都能媲美老太太了,竟然连自己的哥哥都忘掉了。
李轩这个时候有些庆幸,幸好这段时间君沂忙着第二军校学生会的事情,暂时还不知道仲孙沅出事的事情,若是君沂知道仲孙沅将他忘记了,说不定会成为第二个发疯的人。
仲孙沅的记性在快速退化,一天忘记的东西比一天多,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她最近考试复习比较多,这部分记忆还没有列入消失名单,所以两个专业的考试都有惊无险地通过了。
她一直坚持自己没有生病,李轩几人劝说她去检查,最后一个一个都挨了拳头。
不过,李轩觉得她绝对是故意的,因为墨肇和他都被揍成了猪头,而姜澜月和蒋默燕只是稍微受了点儿擦伤。虽然丢失了记忆,但仲孙沅欺负他和墨肇的习惯依旧没有改变。
虽然君沂知道得比较晚,但也没有晚多久,他很快就从姜阮口中知道自己妹子被人莫名暗算的事情。
只是这个时候,仲孙沅的情况已经以惊人的速度恶化,被强制性押着治疗。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君沂一时间还有些反应不过来,他忙得昏天暗地,自家妹子因为寒假活动、虚拟机甲大赛和期末考试也累得人仰马翻,兄妹两人已经好几天没联系了。
但君沂怎么也想不到,前几天还冷静健康的妹子,现在却是一副单纯懵懂的模样。
姜阮隐隐压抑着怒火,医生告诉他之前的诊断有错误,那种吞噬记忆的生物似乎被人精心豢养,产生了很大的变异。
吞噬记忆的步伐相当跳脱,和之前预料中的不一样。
按照之前的预料,记忆应该是从最不起眼的板块开始消失,悄无声息地整死一个人。
但现在不知怎么的,记忆消失的速度和规则都紊乱了,这才导致仲孙沅在半月不到的时间里,就变成这么一个模样。
记忆急速退化到十岁之前,对什么东西都是懵懵懂懂的。
不仅如此,这个退化的步伐和幅度还在增长,医生根本没办法对症下药。检测仪器随时监控她的大脑,每一次变化都令人揪心。
君沂心急如焚,手脚却冰冷得像是浸泡在冰窖之中。
“我也不是很清楚,学妹之前只是说碰见一个女学生,然而我查过,并没有这个人,当天的视频和证据都被人销毁得干干净净。依照姜家的势力,也没办法抓到对方。”
姜阮的嘴角已经无法维持平日里的弧度,心中总觉得憋着一股横冲直撞的闷气,吐不出来又咽不下去,反而撞击得自己心口发疼。
这让他脸色微白,看着多了几分憔悴。
“连……姜家都调查不到?”
君沂低声呢喃着这话,他不知道自家妹子什么时候惹上这么恐怖的敌人。
哪怕担心和愤怒的情绪几乎冲昏头脑,但君沂仍旧保持着冷静的姿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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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是这个时候,越不能慌张。君沂没办法指摘姜阮什么,一来这事情和姜阮并没有关系,队长也无辜的,二来自家妹子还需要姜家的医疗人员医治……将怒火发泄在自己同伴身上,这种行为和懦夫有什么区别?仲孙沅出事情,他作为哥哥就要冷静……
而且这事情实在是太过蹊跷了,妹子最近安安分分,没有去撩拨太叔家族,也没作死去招惹什么大鳄,除了成绩好一些,人气高一些,喜欢拉仇恨一些,根本没有碍到什么人。
到底是谁,竟然这么狠毒,希望将她弄成一张什么记忆都没有的“白纸”?
君沂闭了闭眼睛,攥紧了拳头,努力压制内心继续升起的强烈情绪,冷静说道,“我能进去看看沅沅么?她若是真的失去了记忆,现在应该会十分害怕吧?有个熟悉的人陪着也好。”
君沂的请求十分低微,姜阮也没有不答应的权力,自然是允许了。按照医生的要求,君沂做了一系列隔离措施之后才被允许进入仲孙沅接受治疗的病室,对方正坐在床上吃着零食。
君沂的情绪还算忧伤,但看到这个画面之后,猛地一噎,心中反而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
“沅沅?”君沂走近,然后随手摁了一下某个按键,病床一侧升起一张座椅,这是方便亲属过来探视病人专门设计的。有些病房没有家属专用的椅子,家属就坐在病床上,很不卫生。
仲孙沅正在咔嘣咔嘣吃着零食,听到有声音响起,动作缓慢地扭头看向对方,然后默默将视线重新转移回零食上面。动作看似缓慢,但吃东西的效率却相当高,君沂进来不过几分钟,仲孙沅已经准备拆另一袋零食了。只是她动作有些笨拙,君沂温柔地接过,帮她打开。
“喜欢吃这个?”君沂的存在无法吸引仲孙沅的视线,他只能努力找存在感。
按照医生之前的推测,现在的仲孙沅年纪在十岁以下,正是比较调皮贪嘴的年纪。然而君沂想想以前的记忆,不由得叹息,仲孙沅……或者说君沅的童年,就算想贪嘴,也没得吃。
仲孙沅以前直接告诉君沂,她并非是对方的血亲妹妹,他的妹妹早在婴儿时期就夭折了。两人之后结拜为兄妹,君沂那时候颇受打击,但后来还是接受了现实,兄妹感情一直不错。
现在仲孙沅失去记忆,退化到了十岁,但在君沂看来,她的童年应该是被刘忻妍养大的那几年。既然是和刘忻妍在一起,这生活质量可想而知,这些零食肯定是连见都没见过。
“吃慢点儿,这里不是还有很多么?”君沂知道小孩儿的感知都比较强,他并没有将负面情绪展露出来,免得吓到“只有十岁”的妹妹,要知道这个时候的她相当懦弱胆小。
仲孙沅一开始只是默默吃着,垂着头,周围只有她咔嘣咔嘣嚼零食的声音,但君沂耐心帮她解决麻烦的包装,不经意间刷了一把好感度。她推了一下散落在被子上的零食,“吃。”
君沂抬手揉了揉仲孙沅未曾梳起来的头发,一头柔顺长发披泄而下,手感十分好,好似上好的绸缎,让人爱不释手。平时都是一丝不苟地梳起来,但现在生病住院了,反而散着。
“哥哥不怎么饿,来的时候也吃了很多,沅沅自己吃。”
君沂笑着说道,和仲孙沅的眸子对视,不同于他以前所看到的,现在这双眸子澄澈得不可思议,明明那么乌黑明亮,却给人清可见底的纯白感,似乎能一眼看到低。而他熟悉的妹妹,永远都保持着冷静,眼眸深幽,根本看不出任何情绪……感觉像是两个极端呢。
仲孙沅听了之后,又默默将零食都往自己这边挪了挪,吃得有些干涩了,再喝一口君沂递上来的特制营养饮料,里面放了合理成分的营养物质,对人体十分有益。
“你是……我哥哥?”等仲孙沅将所有零食都扫完了,小小地打了个嗝,然后懵懂地看着君沂,问道,“可是……我似乎没有哥哥啊……我只有一个弟弟……我也不叫沅沅……”
君沂对这话也没有多想,生病的妹子就该多谦让,她说的话也不用较真。
“你不叫沅沅,那么哥哥叫你什么?”君沂心中泛起苦涩,他宁愿希望这是一场骗局,也不希望原本冷静睿智的妹妹变成这个样子,“告诉哥哥,哥哥再给你买更多的好吃的。”
“十三娘……”仲孙沅纠结着被子,声音带着点点哭腔,怯怯地看了看君沂,又看了看周围陌生的环境,她根本不知道自己怎么一醒来就跑到这么奇怪的地方,师尊去哪里了?
君沂纠结了,不过一切都以妹子要紧,叫沅沅还是十三娘,说得不都是她么?
“好,是哥哥不对,竟然将沅沅……十三娘的名字都记错了,哥哥发誓,以后再也不犯这种错误了,原谅哥哥一次好么?”君沂温和着声音,表情是前所未有的认真。
仲孙沅听了,怯怯地点头,然后又抓紧被子,问道,“那么……这位大哥哥,你知道我师尊去哪里了么?”仙人都会上天入地,环境变得那么奇怪,说不定这里也是仙境呢。
“虱谆是什么?十三娘认识的小伙伴?”虽然名字古怪了些,也占人便宜,但君沂自己就是其中的典型,对这个古怪的名字也没多少意见,根本没想到仲孙沅说的是师尊,而非虱谆。
“师尊不是小伙伴,他是对十三娘最好最好的人……”仲孙沅直白地说道,又有些苦恼地皱着眉头,“但是他说十三娘这个名字太土了,还说沅沅比较好听……”
君沂暗中呵呵一声,头一次对这个叫虱谆的人有了好感,本来么,当然是沅沅好听啊。十三娘什么的,听着就像是某部武侠剧或者仙侠剧中的龙套角色,哪里有沅沅听着暖心?
不过……什么叫虱谆是对她最好最好的人?他这个哥哥放哪儿了?君沂有些气结,但又说不了什么。妹子的童年如何,根本不清楚。认识一个叫虱谆的小伙伴,自己也不知道是谁。
小孩子的精力一开始都比较旺盛,但也容易困倦。仲孙沅的身体很健壮,但架不住她的记忆停留在十岁层次,吃了那么多东西,又说了不少话,脸上已经浮现困意了。
“我要睡觉了,师尊说过,男女七岁不同席,你现在应该走开的。”
仲孙沅板着脸说道,君沂被妹子下了逐客令,现在也只能苦笑着走人。但他并没有走远,看着仲孙沅被子一掀,将自己整个人蒙起来睡,不由得感慨对方的睡姿打小就差。
君沂几人并不是医生,留着也没有多少用处,除了添乱=_=
鉴于仲孙沅的身份比较特殊,医疗队伍也不敢怠慢,几乎是全天轮班倒,每时每刻盯着数据看。夜间更是由三名护士专门看护,服务十分周到细致,然而这并没什么卵用。
轻松的氛围并没有持续多久,仲孙沅的记忆又开始剧烈退化。不过是三四天的时间,已经退化到四岁层次,整个人更加沉默,根本没有半点这个“年纪”该有的单纯和快乐。
几乎是每过一天,仲孙沅的年纪就会倒退一岁到半岁。
姜阮不知道自己为何那么担心仲孙沅,白天心里想着她的情况,晚上结束学业,不待在病房周围都觉得不安心。
几日下来,他整个人都消瘦了不少,哪怕一直闭着眼,但眼底也多了肉眼可见的青色。
“现在是几点了?”姜阮在轮椅上坐了很久,久到周围人都以为他已经睡着了。
医疗队伍的医疗人员都是精英,夜间护士去取仲孙沅的病情监察记录,顺便给她换一些药物,路过这边的时候,良久不动弹一下的姜阮突然出声,险些将人吓死。
那名护士稳了稳心神,温和说道,“现在已经是摇光星时间凌晨四点四十一分了。”
“都这个点了……仲孙学妹现在的情况如何?”姜阮的声音有些压抑和沙哑。
护士回答说道,“病人目前病情还算平稳,医生已经下达最新的医嘱……”
姜阮的精神有些不大好,并没有多问什么,挥手让护士去忙自己的事情。
护士踩着悄无声息的步子来到病室,动作熟练地开始抄录各种数据,然后给仲孙沅换了一瓶营养液,专业规范地准备加一支药,每个地方都挑不出错误,素质之高令人敬佩。
当然,前提是这支药并没有问题。
病室一片静默,除了护士和仲孙沅平稳的呼吸声,几乎没有别的声响了。
就在这个时候,本该睡着的巨型婴儿仲孙沅,此时却睁开了眼睛,不复之前的澄澈,反而带着深幽潭水一般的凝重,冷冷地看着那名护士,说了句,“这是第六支药了,份量比之前都重,是等不及想看我像个婴儿一样,生活不能自理,满足你们病态一般的报复感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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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名护士容貌端正,看着就有一股温和的气息,然而放在平均颜值都比较高的未来时代,这个人也只能算中等水平。不是十分出挑,但也算不上平庸,这种人最让人提不起警惕。
这个护士属于放在人群中都找不出来的典型,可就是这么一个人,险些让仲孙沅吃了大亏。
本来病情严重到几乎要咿咿呀呀当巨型婴儿的仲孙沅,这会儿却冷笑着看向那名护士。
那名护士一开始也被吓到了,谁知道注定要当白痴的仲孙沅会这个时候恢复正常,难不成之前的伪装都是虚假的?她的表情有一瞬间的扭曲,快得令人难以捕捉,但很快就恢复过来。
她一脸不懂的表情,旋即染上惊喜之色,“病人醒了?你现在有没有觉得哪里……”
仲孙沅嗤笑,这演技还真是不错。若是手里没点儿证据,又没有具体怀疑的人选,说不定就被她直接糊弄过去了。只要喊了人过来,到时候趁乱溜走,还能图谋下一次暗杀。
只可惜,她仲孙沅也是演技过关的人,在她面前玩弄这些小把戏,这是脑子晕厥了了,不知道什么叫关公门前耍大刀吧?对着旁人演,也许可以蒙混过关,可她却不是怜香惜玉的人。
以手成倒,仲孙沅猛然掀开盖在身上的被子,一手袭向对方的喉咙。
那人见状也知道自己瞒不过去,若是这个时候还不反抗,恐怕到时候想逃都逃不走。
看着仲孙沅冷然果决的模样,心中暗恨,还真不愧是那两个人的女儿,这性格还真是令人厌恶。女人穿着一身整洁修身的护士着装,看着柔柔弱弱,但反应速度却快得吓人。
随手抄起藏在治疗盘中的长针,纤细的手指微微动弹,那东西竟然以诡异的路线袭向仲孙沅的眼睛。毕竟是乔装混进来的,一些杀伤力巨大的东西根本带不进来,所以她现在只能赤手空拳对付仲孙沅。打不过叶尚秀和太叔妤瑶,收拾他们的小崽子还不简单?
然而令人心塞的是,仲孙沅的战斗力可不能用单纯的年纪和军校年级衡量。她轻巧避开长针,手掌一翻卷,直接从袖里乾坤之中取出一把的银针。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那个女人很显然不想闹出太大动静,所以都避开了容易发出声响的东西。仲孙沅也想在众人赶来之前好好出一口恶气,所以两人身形快速转移之间,却没有碰到任何东西。
那个女人似乎有很深的医学功底,攻击的部位虽然不是致命穴道,但每一处命中了都能造成间歇性麻痹或肌肉僵直,属于战斗力不强,但十分难缠的对手,仲孙沅手指转动,将剑心之力灌注其中。虽然无法维持太久,但几秒的时间还是足够的。
银针猛然出手,只听细微的噗嗤声响过,女人肩头的衣服出现一道划痕,她身后的墙壁则出现一个小小的圆孔。女人下意识看了一眼,然后瞳孔猛地微缩,这里是姜家的秘密地盘之一,各方面的防御能力自然不是摆着看的,可现在竟然被一个小丫头破开了一个孔。
“你在发什么呆?”仲孙沅的声音猛地响起,强烈劲风呼啸着擦过耳垂,仲孙沅一击不成猛地扭转身形,女人这时候已经晚了小半拍,被仲孙沅抓住一个机会。
只见她双手一旋,一手摁着女人肩头的某个穴道,略微使了巧劲儿,迫使对方半边身子软了下来。另一手像是一条灵活的蛇缠上对方的脖子,然后猛地聚力一甩。
女人只感觉脚下一轻,失重感刚刚传来,脊背已经重重撞到什么东西,耳边还有骨头碎开的裂痕之声。她暗暗咬牙,手指稍微动弹一下,都会牵扯全身肌肉,胸腔火辣辣的剧痛。
“很多人都是输在废话太多……所以我不会浪费时间和你唠嗑,也不会得意洋洋说自己的计划……”仲孙沅身上穿着宽大的病号服,这几日的生活并没让她消瘦下来,反而丰腴了一点点。由此可见,姜家的医疗团队是多么负责任,完全将她当成小猪养了。
一号劳心劳力这么久,也没能让仲孙沅胖一点点,不过是在姜家的医疗团队专属的病室住了几天,她觉得自己的身子都沉重了。可不是,体重都升了一点点。
仲孙沅一边感慨,一边戏谑地看着对方,松了松僵硬的指节和骨头,不停有噼里啪啦的声音响起,似乎连骨头都在呻、吟,“舒坦……我劝你放聪明一些,听话的孩子才能少吃苦头。”
为了防止对方自杀或者用别的办法逃逸,仲孙沅毫不客气地用银针封了对方的四肢,保证她连咬舌自尽的能力都没有。而这个时候,姜阮也听到动静,闻讯赶来。
“仲孙……学妹?”姜阮有些疑惑,这股气息的确是仲孙沅的,或者说没有生病之前的她的。不管是气息还是气势,完全不像是之前那个饱受重病折磨的人。
“呦,姜阮学长……”仲孙沅抽空打了个招呼,然后又对他说道,“学长,这里不是很安全,你找些人将这个女人看管起来,顺便找一找真正的护士在什么地方……这个家伙,似乎会什么以假乱真的易容之术,之前看见她,她还是凤甜甜呢……”
姜阮越听越沉默,他并非愚蠢之人,仲孙沅没事儿了,她还抓住了可疑人员……换而言之,她之前的重病都是伪装的,目的就是为了放松所有人的警惕,以自身为诱饵捉人?
仲孙沅以为他没有听明白,干脆又重复了一遍。姜阮这会儿回神了,心中有些说不出的怒气,然而他又觉得这件事情还有别的不为人知的内幕,不能武断下结论,误解仲孙沅。
“学妹放心,这就去找可信之人。”姜阮抬手轻拍两下,本来空无一物的地方猛地出现两个人的身影,两个人全身都笼罩在黑色的着装之下,默然上前将那个女人拖起来关好。
这个时候远离大少爷是正确的,因为他们有预感,大少爷这次会十分生气=_=
姜阮对这位学妹的关心不是假的,这几日夜不能寐,食不知味的状态,众多暗卫也看在眼里。这个时候要是知道人家小学妹啥事儿都没有,只是演一场戏抓坏蛋,偏偏还瞒着他,他一番担心和关切都成了笑话……唉,会心塞生气是必然的。
不过依照姜阮的脾性,就算生气了,也不会将怒火爆发出来,而是默默心塞郁闷。
姜阮静静等待仲孙沅的解释,然而某人根本没有这个自觉,她更加关心的是那个女人背后潜伏着的势力。人家不仅可以轻轻松松混进森严的摇光星,还能混进姜家的医疗团队……
摇光星是太叔家族的地盘,姜家的医疗团队是负责姜家人员……或者说姜大少爷的人身健康的,要是他们想要下手的对象不是自己,而是姜阮……结果之严重,不可预料。
仲孙沅将这事情说了一遍,姜阮这才反应过来。也是,解释什么的以后有的是时间,目前最为重要的还是那个女人……她到底是什么势力的人,竟然可以轻松渗透两大家族?
姜阮一想到这个,整个人都冷静下来,也没时间去想仲孙沅为嘛要隐瞒自己了。
“学妹对此很关心?”姜阮问出这个问题之后,哑然一笑,自己真是糊涂了,那个人险些害死仲孙沅,她对此怎么可能不关心?“学妹何不妨和我一道去看看?查一个水落石出?”
仲孙沅也关心这个事情,要是不知道是谁在暗地里给自己放冷枪,她觉得自己睡觉都不踏实,“这样再好不过了,让我吃了这么多天苦头,不好好报复回来,还真以为我是好欺负的。”
姜阮脸上的笑容有些勉强,内心更是思绪万千。
仲孙沅担心,他也有些不安,姜家底蕴深厚,不管是暗卫还是其他人,能力是其次,忠心才是首要。现在却出了这种事情,他不担心也不行。
医疗团队直接负责他的身体,倘若他们的目标不是仲孙学妹而是自己,恐怕他什么时候死的都不知道。一想到那个可能,姜阮心中就不禁升起一股股冷意,决定要弄一个清楚。
仲孙沅控制人的手段自然不用说,那个女人被控制之后,完全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暗卫对她进行最基础的审讯,但对方软硬不吃,而且素质极高,很明显是经受专业训练的。
“我上次见到你的时候,你是凤甜甜,现在又变成这个样子……伪装能力挺高明的啊……”仲孙沅看着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人,浑然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心中不由得冷哼,“你以为自己什么都不说,就能守口如瓶,一句话真话都不吐出来么?”
女人冷冷嗤了一声,说道,“你要是真有这个本事,你让我开口啊……”
死到临头还挑衅,既然她这么想,自己何不成全了她?
仲孙沅手腕一番,取出一枚真言丹给她服下,因为害怕对方嘴巴太牢固,她还多喂了两颗,“放心,不是毒、药,但这是可以让你吐露真言的好东西。再训练有素,未必能守口如瓶。”
女人微微睁大了眼睛,仲孙沅问道,“为什么要杀我?”
对方不由自主地开了口,“因为你是叶尚秀和太叔妤瑶的女儿,必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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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仲孙沅听到这样,眼睛微微睁圆,模样带着些微的错愕。不能怪她不淡定,而是叶尚秀这个名字实在是如雷贯耳,太熟悉了。自从她来到摇光星之后,没少听到他的名字。
不仅仲孙沅惊讶错愕,甚至连姜阮的手都微微一抖,险些失态。他以前调查过叶尚秀的,对这个人的一些事情也知道,那个人不仅仅是摇光星曾经的荣耀,也是如今联邦最大的耻辱。
若是叶尚秀依旧是叶尚秀,而不是变成如今这个令人咬牙切齿的家伙,他无疑会成为仲孙沅最大的助力。只可惜,现在的身份却是阻碍,甚至会让仲孙沅成为很多势力仇视的对象。
谁叫那个男人这些年尽做一些找死的事情,整个联邦数得上来的势力,有哪个没有得罪?
不仅如此,联邦谁都知道太叔妤瑶和那个男人之间对立的状态,不死不休四个字正好能形容清楚。谁又想得到,两个群众眼中的生死仇敌,竟然共同孕育过一个孩子?
姜阮思维散发,猛然觉得有些不对劲。仲孙学妹是太叔妤瑶和叶尚秀的孩子,而当年太叔家族也丢过一个孩子,那时候也传闻太叔族长有孕……难道说,当年丢的孩子根本不是什么旁系亲戚的孩子,而是太叔妤瑶生下来的?姜阮不由得想起那日七阳小行星上发生的事情。
倘若这个女人说的都是真的,仲孙沅是太叔妤瑶和叶尚秀的女儿,是不是从另一方面证明她和君沂并没有血缘关系?怪不得,那时候的生存训练,这对兄妹之间的气氛会那么古怪。
仲孙学妹是太叔妤瑶的女儿,岂不是意味着她也是太叔家族真正的大小姐?不知为何,猛然想到这一点,心情似乎好了很多,甚至连嘴角翘起的弧度都微微提升了一些心情很是不错。
“你说什么叶尚秀?”仲孙沅上前一步,冷然地看着她,“你想要害我,仅仅是因为他们?”
仲孙沅不止一次听到叶尚秀这个名字,也不止一次听到旁人说自己和他很像,不仅仅是轮廓外貌,甚至连脾性都有些异曲同工之妙。她一开始还没怎么在意,但时间一长,多少也留了点儿注意。如今听到这具身体的父母竟然是叶尚秀和太叔妤瑶的女儿,她也懵了。
女人的嘴巴就像不是她的一样,直接说出心中最为真实的话,她说,“叶尚秀……这个男人本就该死,太叔妤瑶也是,一个是余孽,一个是阻碍主人大计的绊脚石。你想想,倘若你死了,我再将杀人的罪名推到叶尚秀头上,到时候会是如何美妙的场景?”
仲孙沅简直要被对方感人的智商感动哭了,太叔妤瑶可不是那种愚蠢的人,这种一看就知道破绽百出的计划,怎么可能让她上钩?想想也知道,虎毒不食子,叶尚秀没道理杀她。
按照一般的思维来讲,的确是这样没错,但她却不知道这个办法可是“对症下药”的毒法子。对旁人不起作用,但对已经身体沉珂,精神虚弱的太叔妤瑶来说,却是最致命的一击。
倘若仲孙沅死了,最先垮掉的肯定是太叔妤瑶的精神,到时候不顾一切报复叶尚秀,两人共归于尽的可能性不是没有。这样一来,一次性就能解决两个棘手的对手。
而且从他们的调查来看,叶尚秀还未必知道这个孩子是自己的。太叔妤瑶坚韧沉默,叶尚秀也不屑解释,在这样有力的条件下,分分钟挑拨两人死斗还不是十分轻松的?
“呵呵,我是不管你有多么伟大崇高的杀人计划,不管是栽赃嫁祸还是挑拨离间,你以为这种见不得人的手段能登得上大雅之堂?呵呵,不过是笑掉牙齿的微末之技罢了。就你这样的智商,还想杀我,试图构陷旁人……现在可不是大白天,白日梦少做。”
仲孙沅表面上表现得底气十足,但心中却略显心虚。她亲手策划了这次瓮中捉鳖的戏码,但本身也不是没有风险,要不是完完全全将自己的记忆逐步封印起来,又怎么骗得了对方?
这个女人十分警惕而狡猾,几番试探之后才敢真正现身,要不是仲孙沅的耐心好,还真是熬不过对方。对于现在的她来说,弄清楚对方背后的势力才是最要紧的。
本以为身为阶下囚的女人听了这些威胁会害怕,然而出乎预料的是,对方不仅没有畏惧,反而嗤嗤笑着两声,说道,“微末之际?当年的司马家族是如何威风,后来还不是烟消云散?”
仲孙沅拧着眉头,哪里蹦出来的司马家族?她不知道,但姜阮却清楚。在很久之前,联邦十大世家的格局并非现在这个模样,如今更迭之后,司马家族一夕之间覆灭,族人不知所踪。
姜阮知道这段历史的时候也十分疑惑,按照当时的格局来看,司马家族无疑是十大世家最为强大的家族。但到底是什么力量让偌大家族一夕之间崩溃,其他世家根本没有反应时间。
世家之间虽然有竞争关系,但在原则问题上却是一致对外的。这么一个大世家突然崩溃了,谁都会想到自己身上,要是他们也碰上这种事情了呢?那又该怎么办?
不过,不管当时是什么情况,司马家族已经覆灭了,这是不争的事实。随着时间流逝,这个家族也成了历史,若非偶然翻阅,根本不知道它的存在。而现在,这个女人竟然说起这件事情……难道说,当年司马家族的覆灭还和对方背后的势力有关?
想到这里,哪怕是姜阮也无法淡定,他连忙问道,“你还知道什么东西?难道当年司马家族的覆灭就是你们的手笔?将你知道的事情全部说出来……”
其实,姜阮觉得这个事情十分不可思议。当年的司马家族有多强势?参考现在的太叔家族就知道了,而且这个家族还人丁兴旺,才能辈出,和如今捉襟见肘的太叔家族可不一样。
姜阮也不觉得这个女人背后的势力有这么强大,可以一夕之间让堪比太叔家族的大家族覆灭……这也太荒诞了。姜阮不相信,联邦还有这么强横的实力可以威胁十个大家族。
女人听到这个问题,脸色煞白,自然是极力想要将咬着舌头不让自己开口说话。然而仲孙沅的真言丹可不是她能抵抗的,哪怕她再怎么不想说,可还是说了,也因此要了自己的命。
“我当然还知道很多东西,司马家族本来就是……唔……”女人的话还没说完,整具身体都开始剧烈颤抖抽搐,一双眼睛瞪得十分大,血丝遍布,手脚都扭曲到一起。
仲孙沅微微睁圆了眼睛,连忙出手将灵力灌注对方的经脉,然而还没碰到对方,对方抽搐的身体猛地停了下来,一双眼睛像是要凸出眼眶一般,带着诡异而强烈的不甘。
“主……主……人……”女人呢喃出三个字,脖子像是没了力气一般扭向一旁,彻底没了生气。这个变故,不管是仲孙沅还是姜阮都被弄懵了,这是什么节奏?
“看样子,这个势力的确不简单……”姜阮暗暗咬牙,在他们眼皮子低下将人杀了,这种手段不服也难。不过,他还是想要知道这个女人到底是怎么死的。
活人嘴硬不说话,死人虽然不会张嘴,但也是最诚实的。姜阮根本不忌讳什么死者为大,直接让暗卫将这具死尸搬下去检验一下,这个人到底是怎么死的!远程控制还是其他方式?
当然,更加重要的是,他还需要调查一下对方的身份。例如她是如何混进姜家医疗团队的……医疗团队的含义不一般,倘若连这些人都不可信,还有什么是可以相信的?
暗卫的效率很高,姜阮只需要等待一段时间就能拿到结果了。办妥这些事情,他转向仲孙沅,问道,“学妹还觉得哪里不舒服么?正好让人看一看……你这次,未免鲁莽了些。”
姜阮这话说得很轻,但话语中的严肃却十分浓重。在他看来,仲孙沅这次的确做得太过了。
她微微叹了一声,到头来还是不知道陷害她的势力是哪个。姜阮的话,她也没有反驳的意思,毕竟这次她的确有些武断了。一心想要抓住凶手,却忘了熟人的心情。
听到她叹息,梗在喉咙里的话还是没有说出口,好不容易硬起来的心又软了下来。仲孙学妹年纪还不大,偶尔冲动,考虑不周全也是正常的,自己也不能要求太严格了。
这事情就这么不轻不重地揭过去,姜阮这里是没事儿了,但君沂哥哥和几个小伙伴却十分难搞。感受到仲孙沅平静而熟悉的气息,姜阮蓦地想起一件事情。
“仲孙学妹,父母的事情,你无法决定……不要有太大压力。”姜阮可是知道叶尚秀如今的真实身份。说起叶尚秀,除了那个时代的军校学生,其他人很少知道他是谁。
但若是说起叶尚秀如今的身份,那也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大部分黑白两道势力都要绕着走的煞星,也是如今联邦军部特级重罪名单上的榜首,赏金之高,令人咋舌。
姜阮挺害怕仲孙沅会因此有什么压力,父母立场对立,不死不休,也是令人醉了。
仲孙沅迷糊,这事情和她还真没多大关系,她需要有什么压力么?姜阮欲言又止,最后也没有仔细详解。两人都是沉得住气的个性,不知不觉半个多小时过去,检验结果终于出来了。
然而另两人沉默的是,那个女人的死因太不寻常了。与其说是被人远程控制杀掉,还不如说是一场精心而可怕的预谋……她死于基因芯片失常,私人智脑失控。
这么解释还不大清楚,那位负责检验的暗卫又说道,“因为联邦医疗技术发展迅速,为了更加有效可行地抵御基因方面的病症,也为了起到预防作用,不少人一出生就被植入基因芯片,一来可以保证基因的隐秘性,二来也能保证基因的稳定性……”
特别是一些大家族的人,他们的基因可是很重要的,为了基因信息不泄露出去,有些人还是胚胎状态就被植入基因密保芯片,还有一些人是在出生不久之后植入。
星际航海时代轰轰烈烈地向前发展,越来越多的古怪疾病令人束手无策,而且大部分还是十分棘手且没有办法治疗的基因疾病。为了减少损失和伤亡,就有科学家研制出基因密保芯片,保护基因序列密码的同时也保护基因的稳定,不受外界干扰。
当然,基因密保芯片也不是什么人都用得起的,大部分普通人只能使用政府发放的福利政策,植入最大众的基因密保芯片,而那些有钱人或者世家子弟,自然使用自家研发的特殊密保芯片。两者层次不一样,安全程度也是不一样的。
拿姜阮举例,他的基因密保芯片就十分高档,保密程度及其严苛。
自从基因密保芯片问世之后,虽然有过几次不大不小的波折,偶尔也会出现一两例失败案例,但绝大部分都是成功的,不仅如此,基因疾病的发病率更是呈直线驱使下降。
使用多年以来,根本没有出现过这种问题。基因密保芯片失常了!
与此相较,私人智脑失控也成了无关紧要的小细节。
“查一下,那个女人的密保等级是多少……”姜阮面色沉凝,基因密保芯片若是有问题,整个联邦都要完蛋,“你们尝试一下,看看能不能将她的基因密保芯片复原……”
若是这个女人的密保等级比较低还好,若是高了,麻烦可就大了。连高等级的芯片都能破译,玩弄旁人的性命于股掌之中,那些密保等级低的人岂不是更加没有反抗能力?
“只希望是我杞人忧天……”姜阮低声喃喃,“若是基因密保芯片的弱点被人掌控,联邦损失的……可不止一点两点了……”
姜阮担心这个,仲孙沅心中却另有一番忧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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仲孙沅不关心基因密保芯片的事情,她在乎的是自己身体里有没有这东西。就像是刚刚那个女人,倘若基因密保芯片被人掌握,生命都由不得自己。一想到这个,她怎么可能安心?
也许对于旁人来说,基因密保芯片是救命的好东西,保护他们不受那些基因疾病的折磨,将病远远拒之门外。然而对于仲孙沅来说,这就像是将自己的小命交到了旁人手里。
“怎么了,仲孙学妹?”姜阮发现仲孙沅的气息有些诡异的起伏,还以为她身体又出现问题了,她虽然装病骗人上钩,但这个“病”毕竟是真的存在的,“学妹?”
仲孙沅并没有及时回应,什么都看不到的姜阮只能又一次出声询。这时候,仲孙沅才回过神来,有些歉然地说道,“姜阮学长,我没什么……只是……我在想,是不是我的身体里……也有这种基因密保芯片?芯片的解锁密码在哪里?若是被人掌握了……是不是……”
听她提及这个,姜阮也有些疑惑。按照之前那个女人的说法,仲孙沅是太叔妤瑶和叶尚秀的女儿,那么也意味着仲孙沅曾经当过一段时间的太叔家大小姐,基因密保芯片肯定是有的。
他将自己的猜测说了一遍,仲孙沅却摇着头说道,“这就奇了怪了,按照妈妈当初的说法,她也是检验我的基因序列之后才知道我是她女儿……若是有基因密保芯片,保密度应该很高才是,太叔家族的人怎么可能没有第一时间发现这个?轻轻松松就得到我的基因序列了?”
其实太叔妤瑶还有一点没告诉仲孙沅,第一个发现她基因序列异常的人可不是她,而是柳亚德。柳亚德当初检验基因序列的时候,一样没有发现什么基因密保芯片……
要么,太叔婧出生的时候根本没有注入过这种东西,可这有可能么?太叔妤瑶那么关心自己的女儿,有可能让孩子承受有可能存在的基因疾病威胁?可若是注入了,为何现在没有?
仲孙沅迷惑不解,但心中也隐约松了口气,她对基因密保芯片什么的,的确有些没有来的忌惮。这东西的确保护身体免受宇宙中存在的损害物质,保护基因稳定,但也有极大的隐患。
姜阮也不清楚,他可是前不久才知道仲孙沅是太叔妤瑶亲女儿的事实啊,怎么回答这个问题?不过仲孙沅隐约有些猜测,太叔婧被抱走之后,是不是被什么人抹掉了基因密保芯片?
“学长,今天发生的事情我要和妈妈说一下,这样潜在的敌人,若是没有弄清楚了,着实令人不安。”仲孙沅关心的人不多,但偏偏都和什么家族有关系,让她无语。
对此,姜阮也不可能让仲孙沅别说,便摇着头轻叹道,“这事情的确要好好说一下,让太叔族长多一些防备。仔细思量,这些年十大家族内部的幺蛾子的确多得吓人。倘若司马家族真的是被那一伙人暗中算计覆灭的……未免也太可怕了……学妹不用顾忌我。”
姜阮温和的声音似乎能驱散人心中最大的烦忧,仲孙沅点了点头,突然想起一件事情。
“那个……姜阮学长……之前的事情还真是麻烦你了……”虽然仲孙沅封印了自己的记忆,但她的神识还是清醒着的,像是站在第三者的立场上看着“自己”和旁人互动。
自然,姜阮这些天的关心和担忧,她也一一看在眼里。
她当时一心想要抓住那个下手陷害的家伙,但现在冷静下来了,却发现了不妥之处。姜阮太温柔,这事情分明是她做得过分,但对方却没有一再追问,这样的态度反而让她过意不去。
姜阮心中最有一点儿阴云散去,温和笑着说道,“这不过是一件小事情罢了,学妹无需放在心上。只是以后可要注意一些,万事不能逞强。我知道学妹很厉害,但偶尔也要学会依赖。”
姜阮觉得自己有些矛盾,一边希望对方可以独立……事实上仲孙沅已经很独立了,或者说独立过了头,于是他又希望对方可以稍微依赖一下自己……他暗暗蹙眉,手心隐约冒汗。
他刚刚想了什么东西?姜阮有些震惊自己下意识的想法,只是他一直闭着眼睛,表情都是万年不变的柔和,并没有露出任何不该表露的情绪,而且仲孙沅现在也没有看到。
“下次……下次一定会注意。”仲孙沅含糊着说道,但说是一回事,会不会做又是另一回事。这一点不仅她清楚,连了解她的姜阮也十分清楚,这个承诺十有八、九要变成一纸空文。
仲孙沅在姜阮的坚持下又检查了一遍,确定身体完全痊愈之后才肯放行。
她走之前,姜阮突兀地说了一句,“学妹想好怎么和君沂他们交代解释了么?”
“啊?”仲孙沅不解,旋即想起什么,脸色变得十分糟糕,“完蛋了……哥哥那边……”
她用十分祈求的眼神看着姜阮,对方权当自己没有感觉到,悠悠说道,“君沂可是十分担心你呢……正巧快放假了,这段时间都比较清闲,学妹还是找个时间好好解释吧。”
姜阮不知自己到底是怎么了,早早就知道君沂和仲孙沅兄妹关系好,也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但真正知道两人并没有任何血缘关系,又觉得心中有些堵得慌。
仲孙沅想了想,貌似也是这样,一年级新生假期时间还算长,也没多少事情要做,自己有不少时间和君沂解释。一想到自己这次干的蠢事儿,仲孙沅就有种莫名的抚额冲动。
总感觉自己做了一件十分作死的事情。她长长吐了一口气,收拾东西准备回去。
姜阮是不放心仲孙沅一个人回寝室的,毕竟她之前就是莫名被人算计,要是这次碰上暗杀怎么办?所以他让暗卫直接开着机甲悬浮车送她回去,要是碰到意外事件也能拖到求援。
事实证明仲孙沅的运气也没有那么糟糕,回去的路上十分顺利。只是到的时候,寝室其他人都出去了,她只能让一号给自己准备了一份超级大餐,大快朵颐吃了个饱。
算算时间,太叔妤瑶这个时候应该比较有时间?她还没想好怎么联系对方,太叔妤瑶的联络就过来了,而且还是十分古老的通讯方式。看样子,太叔妤瑶之前的举动不只是说说而已。
“听姜家的那个小子说你好了……”太叔妤瑶努力让自己柔和一些,“身体怎么样?”
仲孙沅点了点头,又想起这种通讯方式对方没办法看到自己的影像,她又开口说道,“我没事儿,只是抓住的凶手被人干掉了。妈……阿婧出生的时候,有没有植入基因密保芯片?”
在旁人面前,仲孙沅喊太叔妤瑶还是挺顺溜的,但当着她本人的面,那个称呼总是磕磕巴巴。这个毛病她自己都不知道怎么来的,幸好,太叔妤瑶对这个也不是十分在意。
“被人干掉了?是杀人灭口?至于阿婧,刚刚知道怀上她的时候,就植入家族专门研发的基因密保芯片,绝对是独一无二的。芯片的密码只有我知道……难道你……”
太叔妤瑶刚说这话,猛然想起一个细节,差点将手边的茶杯打碎。
她不是怀疑仲孙沅什么,而是想到一件事情。
仲孙沅身上没有基因密保芯片,唯一可能的解释就是孩子被抢走之后,被人强行破坏了基因密保芯片的锁……太叔家族费尽数十年研制出来的锁,会是那么容易破解的?
太叔妤瑶毕竟是族长,思考问题的层次和深度都不是普通人能想象的。仅仅这么一个细节,她想的东西更多。她深吸一口气,说道,“这事情暂时这样,你安心上学,平日里多些防备……”
仲孙沅不知道,太叔妤瑶此时的表情有多么阴沉,她又说道,“对了,你之前说抓住的凶手被杀人灭口了……细节是怎样的?那个人又是怎么死的?”
仲孙沅将自己知道的细节都说了一遍,“姜阮学长倒是细心,他让人将尸体解剖检验,倒是知道那个凶手的死因。只是学长很担心,基因密保芯片是不是存在旁人不可知的漏洞……”
太叔妤瑶冷哼一声,姜阮若是连这点手段都没有,姜家以后只能完蛋了,这有什么可夸奖的?不过平心而论,这次姜阮做得还算不错,手段什么的也能入得了眼。
就在她们谈论快结束的时候,仲孙沅倏地问道,“那个女人死之前曾经说过,他们会杀我是因为我是您和叶尚秀的女儿……我只想知道……您和那个男人到底做过什么事情?”
从仲孙沅口中听到叶尚秀这个名字,她的手猛地一颤,但旋即意识到自己失态,很快就镇定下来,“叶尚秀……那个人真的是这么说?那个男人惹到的仇家太多了,我身处这位置,惹到的人也不少……要说谁想要报复,仇家名单都能写成百万字名著了……”
仲孙沅黑线,这两人的仇家真的这么多么?拉仇恨的本事比自己还强。
“不过……知道你身世的人……那可就不多了……”太叔妤瑶蹙眉,知道仲孙沅身份又知道她和叶尚秀关系的仇人,范围一下子缩小了无数倍,不过依旧不能确定仇人是谁。
因为这个仇人还有一个极大的特征,对方有能耐渗透姜家和太叔家族,甚至还牵扯到当年司马家族的覆灭……一下子,本来还算清晰的脉络瞬间复杂起来,太叔妤瑶也想不出头绪。
这时候,太叔妤瑶倒是有些懊悔了,早知道会给仲孙沅惹来这么大的麻烦,自己当初就……只是不认自己又不甘心,两相比较,她反而有些为难了。
“这事情妈妈回去调查,你平日里小心防范一些。”太叔妤瑶本想说让暗卫去保护她,但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从来只有旁人对自己小心翼翼,没想到自己对女儿也这么战战兢兢,“还有你……那个男人的事情,你若是想要知道,可以来问我……”
当然,仲孙沅并没有询问。有知情权的人是太叔婧或者君沅,她对此并不好奇。不仅如此,她也看得出来,那个叶尚秀是太叔妤瑶心中拔不掉的一根刺,就算想要知道,也不能问她。
似乎从这之后,仲孙沅的生活就恢复了正常,当然仅仅只是看着恢复正常而已,后续产生的问题也让她焦头烂额,例如……如何向小伙伴和哥哥解释这次的事情……
“我错了……真的,我错了,不该隐瞒这种重大事情,让朋友担心,哥哥难受……作为深刻检讨,我立志以后不管大事小事,难事或者简单的事情,一定要多多考虑,绝对不冲动……”
大半夜,仲孙沅穿着睡衣,盘着腿坐在别墅房顶,高声朗诵蒋默燕起草、姜澜月润色的检讨书。李轩和墨肇这两个有异性没人性的家伙还轮流蹲守,她像一个****一样从晚上朗诵到日出东方,一晚上不停有学生开窗户警告,险些闹出了流血纠纷……
她的脸面……踏剑峰剑尊数百年的脸面,一晚上全都丢光了_(:з)∠)_
君沂第二天知道消息,本来满腔的憋屈和闷气尽数消散。没办法,看到妹子略显憔悴的脸和眼底的疲倦,再郁闷也不能发火啊……他只能没好气地说道,“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仲孙沅点点头,她真的深刻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了,当然,会不会改,这就看以后了。
“今天有时间,哥哥陪你去看一下你设计的那个活动建筑?”君沂微微一笑,稍显严肃和清冷的面庞温柔很多,带着关切之色,“你的朋友也是担心你,别放在心上。”
若是因为这种程度的惩罚就生出嫌隙,未免有些可惜。虽然知道妹子不是那种心胸狭隘的人,但君沂还是挺害怕她一时冒火,说出什么伤人过分的话。
在他看来,自家妹子这次的确有些过分了,也该接受一些适度的惩罚。
“我知道……又怎么会怪他们?”仲孙沅苦笑,她算是知道了,有些人小心眼儿起来,她都招架不住,“而且……这次的确是我错了……”
就在仲孙沅即将迎接自己的寒假生活的时候,太叔妤瑶这里来了一位特殊的客人。
287:前夫【求月票】
看到站在自己面前的男人,太叔妤瑶面色变了变,旋即又恢复正常,只是眸光之中闪烁的情绪泄露她的思绪。良久,她才指着一旁的位置说道,“坐下吧,总是站着像什么样子……”
这是一个看着十分年轻而成熟的男人,身材颀长挺拔,周身带着学术研究者一般的儒雅气息。身上的西装笔直整洁,将身材勾勒无疑。光从外表来看,这是一个相当严谨的男人。
事实上,他的确十分严谨,该温柔的时候令人无法拒绝,做事待人真诚,该严肃的时候又相当有压迫力,让人难以抗拒。然而,就是这么一个男人,也是她此生另一个遗憾。
“好多年没回来了,妤瑶还是和以前一样……”男人开口说话,声音低沉且带着令人迷醉的声调,岁月的流逝并没有夺去他的魅力,反而多了一股醇厚陈酒一般的醉人。
太叔妤瑶在谁面前都能理直气壮,但唯独两个人做不到,一个是仲孙沅,另一个就是面前这个男人。她敛了敛眉梢,拿着茶杯的手微微颤抖,努力压下心中涌起的波澜。
看着太叔妤瑶和以往一样的姿态,男人不由得苦笑。看样子,叶尚秀在她心中的地位依旧高不可攀,倘若不是这样,她何必流露出这样不自在和愧疚的神态?
不过男人并没有拆穿她,反而动作熟稔地拿走她即将放到嘴边的茶杯,姿态十分自然,“别喝了,你的肠胃本来就不好,这种东西少喝,免得年纪大了一身毛病……”
太叔妤瑶近乎觉得自己脊背的汗毛都要炸开了,不仅如此,甚至连周围的空气都变得稀薄。
男人苦笑着说道,“我以为这么多年过去,你会稍微……稍微放开一些,没有那么拘束。妤瑶……这都快二十年了……还是忘不掉那个男人?你不用回答,我知道你没有放下……”
倘若真的放下了,根本不需要愧对他,对方不用说话,他都知道她的心思。
“我这次回联邦有其他要紧事情……”男人话锋一转,太叔妤瑶收敛起那些私人情绪,变得凌厉而富有气势,和之前的她判若两人。看着太叔妤瑶,男人除了感慨,似乎没别的反应。
太叔妤瑶主动问了一句,“是……什么事情?很棘手么?若是需要的话……”
男人摇了摇头,事情并非多重要,他只是需要一个回来的借口罢了。
回来看看她,他以为时间可以磨灭她心中的那个男人……二十年时间,他等得起,而且等过来了。只是他心中的问题还没有问出口,太叔妤瑶的反应已经给了他最不愿得到的答案。
“事情没什么重要的……只是好多年没有回到联邦,在外头见到的尽是不符合我审美的种族……啧啧,我需要回来洗洗眼睛,修理一下审美观。免得下次回来,看到你的第一念头不是‘妤瑶比以前更加有魅力了’,而是‘为何突然长得这么古怪’……”
男人温和的声音带着些微的笑意,但两人都知道,这点笑,不过是十分勉强的苦笑罢了。
太叔妤瑶沉默,她面对叶尚秀能二话不说就冲过去杀人,但面对这个男人……除了愧疚,貌似没有其他了。良久,她说道,“叶学长……这些年……过得还好么?”
男人曾经是太叔妤瑶上学时期的学长,新生入学就是这位将她捡回去的,也是他们之间最初的关系纽带。只是谁也不知道,事情会向着那样的未来奔驰而去……
这不像是男人最初认识的太叔妤瑶,而将她改变成这样的人,自己也是凶手之一。
男人苦笑着摇了摇,不忍心继续刺激对方。他温声回道,“我很好,这些年也走过很多很多地方,见识过稀奇古怪的星际异种族。这些东西,都是待在联邦之时,我所看不到的。联邦地方很大,但整个宇宙更加广阔……不像你,一年到头连个假期都没有……”
听到男人这么说,太叔妤瑶猛然想起当年誓言,不由得苦笑,“我的身份和地位注定了……此生此世,除非联邦面临难以抵抗的边境危机,否则的话,根本无法走出这里一步……”
联邦的地盘很大,但相较于整个宇宙来说却太小太小。太叔妤瑶不可能像面前这个男人一样,二十多年都在外头旅游,随便浪。这份自由,对于她来说,只是一个奢望罢了。
这时候,男人猛然说了一句,让太叔妤瑶神情彻底沉默下来。
他说,“我知道……所以我当年才说,我要外出十年……可我却离开了二十年。知道这是为什么么?十年是为了我自己,另外十年是你的份……你做不到的,我帮你去做。”
太叔妤瑶的沉默让男人苦笑连连,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风水轮流转了。他当年的沉默就是一个错误,所以现在才要面对她的沉默……若是像叶尚秀一般主动一些,也许会不同。
男人眸色柔和地看着太叔妤瑶,“阿婧……现在……找到了么?”
太叔婧是太叔妤瑶心中抹不去的伤痛,男人垂了垂眼眸。当年阿婧出事,他也是知道的,然而那时候他还在其他地方,他觉得太叔妤瑶需要时间冷静,安抚伤痛,却错过了时机。
“阿婧……我和这个女儿没有缘分,但她一直生活在我心中……不过……”太叔妤瑶一开始的声音十分低沉,但很快就有了改变,多了几分令人惊讶的洒脱,“不过,我还有沅沅……倘若有机会,我带她让你看看,怎么说你也是……”
太叔妤瑶正要说他是仲孙沅的叔叔,但对方却十分嘴快地说了一句,“怎么说,我也是她名义上的父亲……妤瑶,你说是么?若是我再勇敢一些,坚持一些,是不是不会错过?”
太叔妤瑶表情一僵,暗中攥紧了拳头,在手心留下一个个月牙形的痕迹,她嘴角露出一丝丝苦笑。是啊,他说的一点都没有错。然而,错过就是错过,这世上没有所谓的如果。
在法律名义上,眼前这个男人可是她名正言顺的前夫……是啊,她都要忘了,自己的户口资料之上还有他的名讳。只是,他已经从原本的丈夫,变成了如今的前夫。
太叔妤瑶深深闭上眼眸,说道,“若是沅沅不介意的话,你去见一见也好。”
太叔妤瑶现在回想起来,还能感觉到当年承受的莫大压力。未婚先孕,孩子的父亲却没办法站出来,甚至,他的身份一旦曝光,对整个太叔家族来说就是火上浇油。
太叔妤瑶不可能让自己的孩子背负私生子的名头,她想要给孩子最好的。
未来太叔家族的继承人,不说能力如何,至少在身份上要干干净净,清清白白。
不巧的是,那个时候太叔庆绪带着灰姑娘爱人私奔,妹妹以死相逼,太叔妤瑶是唯一可以联姻的人。可她又未婚先孕,要是联姻,只能打掉孩子。想要保住孩子?可以,付出代价。
太叔妤瑶和长老团签订了不为人知的协议,孩子保住了,然而联姻依旧要进行。理由很简单,她一个人生不出孩子,这个孩子若是没有名义上的父亲,结果如何自然不用说。
在普通人家,孩子至少能活着,在太叔家族却不一样,一辈子见不得光,甚至要成为旁人奴役的对象。太叔妤瑶不可能接受这个现状,一度走投无路。
而这个时候,面前的男人主动向她求婚。太叔妤瑶不懂对方这是什么意思,他知道自己所有的事情,知道她和叶尚秀之间的爱恨情仇,也知道她的孩子……可对方依旧求婚了。
太叔妤瑶那时候被折磨得神经脆弱,第一反应不是感激对方的相助,而是怨恨他的趁火打劫。直到两人签订协议,各项条例都对她有利,混沌的脑子这才清醒过来。
协议婚约,两家联手一起度过当年的动荡。
那是一场盛大的世纪婚礼,然而当天晚上他就踏上离开联邦的星际航班,她当时仍旧记得对方温柔的笑容,“一切出自本意,你能稍微轻松一些,这对我来说便是最好的成果。反正我是男人啊,结过一次婚又离婚,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我离开十年,世界那么大,我想到处走走……”说完,男人连新郎的礼服都没有脱,带着一身的落寞离开。太叔妤瑶是后来才知道他的心意,只可惜,没办法回应。
身处元帅之位,她的权势为她提供了莫大的方便,当年的事情也一点一点浮现出来。
男人不是蠢笨之人,自然明白她说的沅沅是谁。太叔婧一直是活在她心中的女儿,而这个沅沅,应该就是活在现实中的女儿吧?男人想了想,点头应道,“自然想看看,她和你……应该会十分相似吧?”
太叔妤瑶语噎,她觉得男人还是别去看比较好,她家沅沅……其实更像叶尚秀,对方看了只会更加心塞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