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九章 周旋（一）
“微臣给皇上请安。”
卫衍进了寝室，便要行礼参见。
皇上笑着摆摆手：“行了，你每日都来给朕诊脉施针，天天这么行礼，你不嫌累朕看的都嫌累了。”
语气颇为轻松愉悦，眼中闪着少见的光芒。
这是皇上两个月以来心情最好的一天。
卫衍暗暗咬牙握拳，面上却是半点不露，甚至笑着说道：“那微臣今日就恃宠生骄一回，不行礼了。”说着，便走上前：“请皇上伸出手腕，微臣为皇上诊脉。”
皇上嗯了一声，伸出了左手腕。
皇上年轻时英武过人，是少见的俊美男子。如今年近六旬，早就被酒色掏空了身子。脸上满是皱纹不说，手腕上的皮肤也颇为松弛。细看之下，还能看到一些不正常的斑点，那是服用丹药之后遗留在体内的丹毒。
卫衍微微闭眼，像往常一般认真地诊脉。
其实，他真正想做的是用双手掐住皇上的脖子，将这个****熏心的老男人掐地当场断了气！
当年，长姐在徐皇后身边当差，因为过人的美貌和温柔的性情被皇上相中。之后，人人羡慕长姐的风光荣耀，谁能知道长姐心里的苦楚？
长姐这一生都被困在宫中，动弹不得。贪念新鲜的皇上，如今却又将目光放到了更年轻的少女身上。
更令人愤怒的是，皇上竟相中了凌静姝！
那是他一直默默放在心底默默喜欢着的姑娘。
以前有徐皇后在，他不敢表露出心意。好不容易熬到徐皇后跨了台，他终于能跨出困了他多年的牢笼了。谁能想到，皇上又横里冒了出来！
“卫太医，朕的身体好些了吗？”皇上疑惑地张口问道：“你今日给朕诊脉，时间足足是往日的两倍。”
卫衍收敛心神，故作迟疑地停顿片刻，才应道：“皇上脉相日渐平和，旧疾已经被压了下去。只是……”
“只是什么？”皇上心里一紧，脱口而出道：“朕的病情到底如何，你但说无妨！”
卫衍一脸为难地叹道：“微臣斗胆提醒皇上。这几年，皇上龙体日渐羸弱，旧疾时常发作。虽说每次都调养了回来，到底伤了元气和根本。皇上是福寿延绵之相，可也得注意养身之道才是。早睡早起，饮食要清淡，不能饮酒，不宜动怒，心平气和，清心寡欲。”
人越老越怕死。皇上也不例外！
卫衍虽说的含蓄，皇上还是听出了他的话中之意。
想长寿多活几年，不仅要戒酒，更要戒色。
皇上拧起了眉头。身为坐拥天下坐拥后宫美人的天子，不能喝酒不能碰美人，这日子也太乏味了吧！
更何况，还有那么一个年轻鲜嫩的像花朵一样的美人以后要天天在眼皮底下打转……
皇上咳嗽一声：“没你说的那么严重吧！朕还像以前那样，一个月只召幸两三次嫔妃也不行吗？”
卫衍在心中冷笑，面上却流露出苦笑之色：“这里没有别人，微臣也不妨实话实说，还请皇上不要怪罪。”
“色是刮骨钢刀，最伤元气。以皇上眼下的身体状况，在半年之内还是远离后宫的好。若是借助药物之功，或是勉力为之，皇上龙体未必禁受得起。”
半年……
皇上显然不甚情愿：“朕已经歇了两个月，再休息一两个月还不行吗？要半年这么久？”
卫衍敛容，一脸严肃地说道：“至少也得半年。皇上若是不信微臣的话，不妨再召其他太医来诊断。”
这几年来，皇上已经习惯了卫衍诊脉，对卫衍的器重信任更是无人能及。闻言想也不想地说道：“这倒不用，朕最信得过你。”
顿了顿，又颇不情愿地说道：“半年就半年吧！你记得多开些温和滋补的药方，给朕好好调理身体。说不定不需要半年，三四个月也就差不多了。”
卫衍恭敬地拱手应了。
不管如何，先为凌静姝争取了几个月的时间。
不过，也不能就此褪了戒心。
那些喜欢献媚的道士，经常会练一些“强身健体”的丹药献给皇上。万一皇上受了小人怂恿，忽然起了色心，凌静姝还是难逃一劫。
卫衍一边思忖着，一边开了药方。
按着宫里的规矩，这张药方照例要给其他的太医仔细看过，才能照方煎药。而且，药方也得保留存档。想在药方里动什么手脚，不仅要冒着极大的风险，也极容易出纰漏。
不过，卫衍自有自己的法子。
这一味调理身体的药方里，“清心宁神”的药材加大了比重。连着喝上数日，就算皇上有再多的兴致，也保准他有心无力。
这样的药方，从表面看来挑不出任何毛病来。本来嘛，皇上这样的年纪了，就应该清心寡欲安神静养。
开完了药方之后，卫衍又陪着皇上说了会儿闲话。
有卫婕妤的情分在，又是亲眼看着卫衍长大的，皇上对卫衍格外亲切随和：“你今年也有二十五了，应该考虑成家的事了吧！卫婕妤每次一想起你的终身大事，都替你发愁。你也得多上心才是。”
卫衍原本打算对皇上坦诚心意，求皇上为他和凌静姝赐婚，这样不仅能将凌静姝救出天牢，也能成就两人的姻缘。算得上是一举双得的喜事。
现在既是窥破了皇上对凌静姝的觊觎之意，这个如意算盘是打不响了。
别看皇上和颜悦色的，就真的以为他脾气和蔼。一旦言语触怒了他，就是雷霆之怒。
卫衍将一贯的说辞又搬了出来：“多谢皇上关心，不过，微臣一心痴迷医术，实在无意成家。”
皇上颇为惋惜地叹道：“罢了，你既是无心女色，朕也不能强逼于你。日后你若是有了中意的女子，只管告诉朕，朕亲自给你赐婚。”
卫衍一脸感动感激地谢了皇恩浩荡，然后故作不经意地说起了凌静姝：“微臣刚才进寝室之前，见到了一张熟脸孔。听丁公公说，皇上要留凌女官在紫宸殿里当差。”(未完待续。)
第三百二十章 周旋（二）
皇上似有些讶然，探询的目光落在卫衍脸上：“你和凌女官很熟络？”
卫衍神色如常，浅浅笑道：“凌女官在进宫前，曾领着同胞弟弟去回春堂求医。微臣耗费了近半年的时间，为凌公子治好了眼疾。微臣和凌女官确实相识，不过，谈不上熟络。”
皇上随意地嗯了一声，然后又很随意地说道：“凌女官生的秀外慧中，颇为美貌，很容易令人倾心。你若是对她生出倾慕之意，不妨和朕明言。”
真的“明言”了，等待他和凌静姝的绝没有什么好下场！
以皇上的性子，已经特意将凌静姝留在紫宸殿里，就有视为禁脔之意，岂容他人觊觎。口中说的这般大方，不过是试探他罢了。
卫衍心中冷笑连连，面上却失笑不已：“皇上就别拿微臣说笑了。微臣对凌女官，从无半点他想。对皇上特意提起她，是另有件隐秘要紧的事。”
“哦？什么隐秘要紧的事？”皇上不动声色地追问。
卫衍轻叹一声，用颇为惋惜的语气将凌静姝患有怪疾一事道来。
皇上一开始听的漫不经心，很快神色便凝重了起来：“你说的都是真的？世上竟还有这等怪病？朕可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别说皇上，微臣钻研医书多年，也从未听说过这等怪病。”
卫衍唇角露出一丝苦笑：“不瞒皇上，在凌女官进宫前，微臣就试着为她开方治病。因为时日尚短，也未见到什么效果。她进了宫之后，每日要在椒房殿里当差。男女有别，不宜多接触。治病的事不得不停下了。”
皇上眉头皱的更紧了。
对他来说，凌静姝就是近在眼前含苞待放的诱人鲜花。只等着他闲来有兴致就可以采撷。万万没料到凌静姝根本不能靠近男子。
岂不是成了可望不可及的镜中花水中月？！
卫衍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微臣想继续替凌女官治病，不知皇上可否应允？”
对啊！
有病可以治嘛！
反正他要修身养性清心寡欲几个月，在这段时间里，卫衍将凌静姝的病治好不就是了？
皇上霍然开朗，立刻笑道：“你果然是医者父母心，时时不忘为病患治病解忧。也罢，朕就允你为凌女官治病。”
凌静姝现下就在紫宸殿里。卫衍经常出入紫宸殿，为凌静姝治病也十分便利。就在他眼皮底下，料想卫衍也不敢耍什么花样！
卫衍暗暗松口气，拱手谢了恩。
……
出了紫宸殿后，卫衍便去了凌波殿。
徐皇后被废之后，主持宫务的李淑妃和卫婕妤更是炙手可热。尤其是年轻美丽颇得圣宠的卫婕妤，更是水涨船高。每日出入凌波殿的嫔妃也越来越多。
想见卫婕妤，也远不如往日那般方便了。
卫衍在殿外等了约莫半个时辰，卫婕妤才抽出空来见了他。
一见面，卫婕妤便歉然笑道：“刚才王美人几个一直在说话，我也不便撵她们走。委屈你等了这么久。”
卫衍满腹心事，无心寒暄，低声道：“娘娘，微臣有些事想和你说。”
卫婕妤点点头，吩咐宫女內侍都退下。
“出什么事了？”卫婕妤关切地问道：“瞧瞧你一脸沉重的样子。”
在知悉一切的长姐面前，卫衍既无力也无心遮掩，一脸苦涩地低声道：“大姐，阿姝被放出天牢了。”
“真的么？那可真是太好了！”
卫婕妤闻言一阵欢喜快慰，笑着打趣道：“阿姝被放出天牢是件大大的喜事，你不是也一直盼着早点救她出来么？现在没等你费力气，阿姝就出了天牢。你应该高兴才是，怎么反倒板着脸孔了？”
卫衍扯了扯唇角，笑容愈发苦涩：“皇上亲自下了口谕，放她出了天牢。而且，皇上还特意留她在紫宸殿里做了女官。”
卫婕妤：“……”
卫婕妤脸上的笑容瞬间凝结。
在宫里这么多年，伺候皇上这么多年，她比谁都清楚皇上的性子。说的好听些是惜香怜玉，说的难听点就是风流好色。
皇上特意将凌静姝留在紫宸殿里，还会是因为什么？
分明是看中了凌静姝！
就像相中了当年还是宫女的她一样！
卫婕妤用力攥紧了手中的绣帕，指甲掐入掌心，一阵阵刺痛难当。一张俏脸也隐隐泛白：“阿衍，胳膊拧不过大腿。皇上既是动了心思，只怕阿姝在劫难逃。你可千万别做什么傻事！”
“大姐……”
“我知道你喜欢阿姝。可这世上，有很多让人无可奈何的事。那是皇上，九五之尊，万人之上，不容人忤逆，和皇太孙燕王都不一样。触怒了皇上，谁也保不住你。阿衍，我求求你了，你千万别冲动冒失。凡事都以保全自己为重。我只有你这么一个亲弟弟，我不想看着你走上不归路……”
卫婕妤越说越激动，她不自觉地用力攥着卫衍的胳膊，眼中泛着水光。
卫衍看着卫婕妤这般模样，心里也是沉甸甸的，低声安慰道：“大姐，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你放心，我不会莽撞冒失的。”
可是，他也绝不会放弃救凌静姝！
他会用他的法子，暗中守护着她！
卫婕妤听着卫衍低沉有力的声音，慌乱无助的心才稍稍平稳下来：“你知道轻重就好。”
没等卫婕妤庆幸地松口气，卫衍又说道：“我给皇上开了清心宁神的药方，药方里加重了清心去火的药材分量。还建议皇上半年之内戒了女色。而且，我也将阿姝的病症告诉皇上了。皇上允我继续为阿姝治病。这半年之内，阿姝应该安然无恙。”
……卫婕妤只觉得手脚酸软无力，一阵头晕目眩，全身晃了一晃。
卫衍反射下地托住了卫婕妤的胳膊：“大姐！”
卫婕妤借着卫衍的手稳住了身子，然后惨然一笑：“阿衍，这就是你说的不会莽撞冒失么？你知不知道，一旦皇上察觉到你的用意，等待你的是什么下场？”(未完待续。)
第三百二十一章 决心
知道！
他怎么会不知道？
皇权至上，身为天子，一言可以决定人的命运和生死！和皇上争夺一个女子，就像螳臂当车，和自寻死路差不多。
如果他足够聪明，他就该权衡轻重，放弃这个念头。
可是，他做不到！
他不能也不想放手！
先是徐皇后，再来是皇上！他们高高在上，也理所当然地决定了身边人的命运。那些身份卑微的人难道就应该活在绝望和无奈中吗？
不，他不想认命！
“对不起，大姐。我无法放手，我做不到视而不见。”卫衍深幽的目光中，满是歉疚：“真的对不起。我的一时任性，只怕日后会牵连到你的身上。”
卫婕妤怔忪了片刻，缓缓地松开卫衍，然后慢慢地坐下了。
卫衍走上前，跪在卫婕妤面前：“当年你被徐皇后带进宫，我一个人在宫外孤苦无依满心惶惶。后来，你成了皇上的嫔妃，我进了太医院学习医术。”
“这么多年来，别人只见我们姐弟风光显赫，一步登天。有谁知道我们活的有多心酸无奈！”
“我知道，你从不羡慕什么荣华富贵，也不想做什么嫔妃。你当年已经有了意中人，只等着对方来提亲了。却没料到，因为出众的相貌便被当街抢走。从那以后，你就走上了一条不由自主的人生路……”
卫婕妤浑身一颤，泪水唰地涌出眼眶。
“有个秘密，我从来没有告诉过你。其实，我这么多年没有都没成亲，是有原因的。”
卫衍深呼吸一口气，说出了深藏在心底的秘密：“徐皇后一直对我心存不轨。当年她想将徐家的女儿赐婚给我，不过是试探于我。绿珠因为喜欢我，被她视为眼中钉肉中刺。后来，徐皇后暗中对绿珠下了毒手。所以，绿珠年纪轻轻便身亡了。”
卫婕妤的脸唰地白了，不敢置信地看着卫衍：“你说什么？徐皇后她……她竟然存着这等龌龊的心思？你和昌平公主年龄相若，她的年龄，比我们亲娘也小不了多少。她怎么能生出这等念头！”
怪不得这些年卫衍从不肯成亲！
怪不得徐皇后对卫衍格外的青睐！
原来如此！
卫衍一直隐忍不发，说到底都是为了她。不然，有哪个男子能受得了这样的羞辱。
幸好徐皇后已经垮台，再也威胁不到卫衍了。否则，卫衍岂不是真的要终身不娶？
卫婕妤越想越觉得后怕，泪水纷纷落下：“阿衍，这么要紧的事，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
卫衍声音低沉：“这种事，一来难以启齿。二来告诉你了也没什么益处。你若是在徐皇后面前露了行迹，只怕徐皇后会容不得你。与其如此，倒不如将你也一并瞒下。”
“我曾在心中暗暗立誓，要竭尽全力守护你和安雅，不让你们受半点委屈。即使付出我这一生，也在所不惜。”
卫衍的声音也有些哽咽了：“对不起，大姐，我要食言了。我心里有了喜欢的姑娘，我放不下她，我不能看着她受委屈。”
“当年我救不了你，现在，我要拼着这条性命试着救她。”
“对不起……”
自十岁那年之后，卫衍还是第一次在她面前落泪。
卫婕妤心如刀绞，又是心痛又是心怜，更多的却是无奈和悲恸，泪水迅速模糊了视线。耳边不停地萦绕着“对不起”这三个字。
卫婕妤哭了许久，像是要将这些年来所有的痛苦都哭出来。
卫衍到底是男人，情绪失控后，很快又恢复了冷静镇定。他用袖子擦了自己的眼泪，又用帕子为卫婕妤擦拭脸上的泪痕：“大姐，你怪我也是应该的，你骂我一顿出出气吧！”
卫婕妤抽噎了一会儿，才定下心神，说道：“我们是亲姐弟，也是这世上最亲的人。还说这些见外的话做什么。”
“阿衍，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我不会阻拦你了！如果有什么需要我做的，你只管张口。宫中没了皇后，我如今又主持着宫务，能插手宫里各处的事情。想做什么事都比以前方便多了。”
卫衍感激又感动地看着卫婕妤：“大姐，我今天和你说这些，是不想再瞒着你。并不是想将你拖进这趟浑水。”
“你只当什么都不知情。日后若有事发的那一天，你什么都没做过，皇上也不是那等不念旧情心狠手辣的人。你和安雅至少都能留住性命……”
“你别说了。”卫婕妤决然地打断了卫衍：“如果有一天我要做什么大逆不道的事，难道你就眼睁睁地看着绝不会伸手吗？”
卫衍哑然。
卫婕妤定定地看着卫衍：“你老实告诉我，徐皇后和內侍徐春厮混被皇上亲眼目睹一事，你是不是也从中出了力？”
有些百思不得其解的事，想通了一处，便处处皆通了。
譬如说，徐皇后行事一贯小心，怎么会连着召徐春伺寝？
譬如说，皇上这几年极少踏足椒房殿。偶尔驾临，也会让內侍提前宣口谕。那一天晚上，为什么不偏不巧地就悄悄去了？
皇上不想追根究底这桩丑事，宁愿这么含混不清地压了下去。
卫婕妤心里虽然觉得处处疑云，却绝不会不知趣地在皇上面前提起这些。今日听到卫衍说出了这个惊天的秘密，忽然就生出了许多联想。
卫衍没吭声，算是默认了。
卫婕妤倒抽一口凉气：“你的胆子也太大了！怎么敢做出这等胆大包天的举动来！你就不怕事情败露，不但没弄垮徐皇后，反而让自己陷入险境吗？”
卫衍坦然道：“我当然怕！可有些事，怕了也得去做。不然，就得一直提心吊胆战战兢兢地活着。”
这样活下去，又有什么意义？
卫婕妤默然片刻，才轻叹道：“你说的也有道理。是我太过怯懦胆小了。”顿了顿又道：“不过，皇上和徐皇后截然不同。想在皇上手中救人，必须要从长计议，绝不能轻举妄动！你要答应我，不能轻易犯险。”
卫衍郑重地应下了。(未完待续。)
第三百二十二章 矛盾
紫宸殿的女官寝室里。
“小姐，”一身灰色衣裙消瘦了许多的巧云，红着眼眶跪下了：“奴婢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这一刻，不完全是做戏，也有巧云的真情流露。
从那一夜过后，所有的事情都失控了。皇太孙再厉害，也不宜将手伸进宫内的天牢里。巧云没了传递消息的通道。她先是和白玉关在一起，后来，白玉被带走了，牢房就剩下她一个人。
她再心性坚韧，也还是个二十岁不到的姑娘家。这些日子，既担心凌静姝的安危，又要忧虑皇太孙的反应，着实熬的辛苦。此时见了凌静姝，再也控制不住心里汹涌的情绪，泪水很快涌了出来。
凌静姝心里也颇为唏嘘，轻轻地搀扶起巧云：“巧云，这些日子苦了你了。你跟着我进宫，又坐了两个月的天牢。现在我们三个总算又能重新相聚在一起了。你先别哭了，和我说说这些日子过的怎么样？”
巧云也不是矫情的性子，很快擦了眼泪，低声说道：“一开始奴婢和白玉被关在一间牢房里，我们两个都担心小姐的安危，日夜心神不宁的。后来白玉被领走了，奴婢猜想是去了小姐那边，心里倒是踏实多了。”
“天牢里条件确实简陋些，不过勉强能填饱肚子。也没人来提问审讯，就是每日被关着特别憋闷罢了。”
顿了顿，巧云又笑了起来：“奴婢原本还以为不知会被关多久，没想到这么快就被放出天牢了。小姐还被留在了紫宸殿里做女官，比瑞莲她们几个可要有运道多了。”
凌静姝不无自嘲地扯了扯唇角：“是啊，我的运气确实不错。无端端地就被放出了天牢，皇上还格外开恩，留我在紫宸殿里当差。”
巧云一开始光顾着高兴，并未深想。现在听凌静姝这么一说，才察觉出些许不妙来，迟疑着问道：“不是卫婕妤为小姐向皇上求情的吗？”
凌静姝默默地摇了摇头。
巧云心里一个咯噔，面色很快凝重起来。半晌才低声道：“小姐若是不介意，奴婢将此事传给太孙殿下吧！”
凌静姝的脑海中掠过皇太孙那张冷凝的脸孔，默然片刻，才应道：“也好。”
这种事本来也瞒不过任何人。不出几日，就会在宫里传开了。
早些让皇太孙知情也好。
……
到了晚上，巧云的信就到了吕才手里。
吕才拿着竹筒，悄然进了书房，低声禀报：“启禀太孙殿下，巧云有消息传回来了。”
“哦？”原本正低头看着公文的皇太孙几乎是立刻抬起头来，没什么表情的脸上难得地露出了一丝惊喜：“快些拿过来。”
吕才应了一声，将竹筒轻轻地放到了桌子上。
皇太孙迅速地拆了竹筒，展开薄薄的信纸。
凌静姝被关在天牢两个月，巧云也同样进了天牢，传递消息不便。他在宫中虽另有眼线，只可惜无法插手到天牢里。
他已经整整两个月没见到关于凌静姝的只字片语了。
此时展开信纸，凌静姝的名字赫然映入眼帘。那张阔别已久的娇颜也顿时跃上心头，令平静的心湖漾起层层涟漪。
皇太孙失神了片刻，才定睛看信。当看清信上写的是什么之后，他的心直直地往下沉。
看完信后，他脸上的笑容荡然无存，拿着信的手也微微颤了一颤。
怎么会是这样？
皇祖父已经一把年纪了……怎么能生出这等心思？！
他该怎么办？
眼睁睁地看着凌静姝落入火坑？他做不到。可想在皇祖父手中救人，又岂是容易的事？万一惹来皇祖父忌惮，对他生出疑心戒心，岂不是白白便宜了燕王？！
皇太孙的手颤抖起来，神色变幻不定，眼中满是矛盾和痛楚。
那张薄薄的信纸，忽然变得重逾千斤。
吕才在一旁悄眼看着，心里暗暗惊讶不已。
皇太孙看了信之后，神色间满是复杂痛苦。这封信上到底写了什么？
就在此时，书房的门被敲响了。
一个內侍走了进来禀报：“启禀殿下，太子妃命人来叫殿下和太孙妃一起过去用晚膳。”
皇太孙定定神，沉声道：“行了，我知道了。”
他没像往日那般烧了信纸，而是小心翼翼地将信纸折好放进了衣袖中。
……
皇太孙走出书房的时候，蒋溶月已经含笑在书房外等候了。
她的嘴角噙着甜甜的笑容，微微弯腰行礼：“见过殿下。”
皇太孙暂时将紊乱的心情压了下去，温和地说道：“我不是和你说过了吗？你现在有了身孕，安心养胎。不用讲究这些虚礼。”
这样的温和，已经是皇太孙极少见的柔情了。
蒋溶月红着脸应了一声，心里甜丝丝的。
一个月前，她茶饭不思胃口不佳，月事又迟了些日子。她当时便有了隐约的预感，请了太医来诊脉，果然是喜脉。
进门这么快就有了身孕，太子和太子妃都很高兴，对她这个儿媳自是十分满意。就连一向冷然淡漠的丈夫，待她也比往日体贴了许多。
她也算苦尽甘来了。
蒋溶月沉浸在欢喜和甜蜜中，一时竟未留意到皇太孙眉眼间的那一丝阴霾。
夫妻两个在太子妃那里用了晚膳，然后一起回了院子，各自沐浴更衣。
蒋溶月习惯了亲自为皇太孙收拾衣物，今晚也没例外。在整理折叠衣物时，她忽地摸到袖中的暗袋处鼓起。
也不知暗袋里放了什么东西。
蒋溶月一时好奇，大着胆子将暗袋里的纸取了出来，打开看了几眼。
这一看之下，蒋溶月不由得霍然变色，无意识地攥紧了手里的信纸。
“你在做什么？”沐浴过后的皇太孙站在门口，锐利的目光落在了蒋溶月的身上。
蒋溶月一惊，反射性地将握着信纸的手藏到了身后：“没、没什么，我在替殿下整理衣物。”
她这副心虚的模样，落在皇太孙的眼中，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她一定是偷看了他袖中的信！(未完待续。)
第三百二十三章 喧闹
皇太孙压抑着心里的怒气，冷然说道：“溶月，把信放回去。”
语气硬邦邦的。
蒋溶月心里一阵难过，自成亲以来一直压抑在心里的委屈都涌上了心头。
蒋溶月咬了咬嘴唇，第一次出言顶了回去：“不，我不放！”
皇太孙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怒目相视：“蒋溶月！你在说什么？”
蒋溶月眼里蒙上了薄薄的雾气，声音有些哽咽，更多的却是倔强：“我说不。你将这样的信藏在衣袖里，为什么我这个做妻子的不能看？”
皇太孙恼怒不已：“你别胡闹了！这是宫里的暗卫传回来的消息……”
“如果这不是关于凌静姝的消息，殿下还会这么紧张吗？”蒋溶月迅速地抬头回视，目光里满是指责。
皇太孙竟被说的有些心虚了，抿紧了唇角，沉声道：“你不要胡搅蛮缠。”
“到底是我胡搅蛮缠，还是殿下心虚，殿下心里很清楚。”
蒋溶月含泪控诉：“我嫁给殿下时间虽然不长，自问对殿下一心一意，并无过错。殿下心中另有其人，待我一直冷淡，我心中虽然难过，却也无颜向任何人倾诉。只能将苦水都咽回心里。”
“殿下喜欢凌静姝，如果没有意外，过一两年纳她为侧妃，我也不会阻拦。因为我知道，殿下不只属于我一个人。我既是嫁到了太子府，就得接受殿下左拥右抱的事实。”
“可是，现在凌静姝身在宫中，又得了皇祖父青睐，留在了紫宸殿里。这意味着什么，殿下比我更清楚明白。殿下也该将这份心思放下了。”
“殿下将这封信收了起来，说明殿下心意未定。我肚子里还怀着殿下的孩子，殿下一心只想着凌静姝，什么时候才会顾及到我和孩子，还有父王母妃……”
一句比一句犀利尖锐。
皇太孙本就心情繁乱，听到这番话，火气更是嗖嗖地直往上冒：“蒋溶月，我什么时候说过不顾太子府不顾众人安危了？看在你怀了身孕的份上，我不想和你争吵。你立刻将信放回去！”
孕妇的情绪本就脆弱。被皇太孙这么一吼，蒋溶月心里愈发委屈伤心，想也不想地将信扯了个粉碎。
皇太孙怒火上涌，一气之下，大步走上前，握紧了蒋溶月的手腕，咬牙切齿地说道：“谁允许你撕了这封信？蒋溶月，你太过分了！”
手腕被握的很痛！
却远不及心里那份尖锐的痛苦。
蒋溶月的泪水纷纷落下，哭喊了起来：“是，我就是过分了，我就是撕了信。我不允许你去救凌静姝，我要你忘了她……”
还没喊完，便觉得小腹处一阵绞痛，面色一白，便晕厥了过去。
糟了！一定是动了胎气！
皇太孙面色一变，迅速地搂住了蒋溶月的身子：“来人，快去请太医来！”
……
幸好太子府里有常住的太医，不到一刻钟便赶了过来。诊脉过后，太医神色凝重地开了安胎的药方。
有些药材是府中常备的，有一两样府中没有的，还得到外面的药铺里去买。等药配齐了，再煎药喂药，好一阵忙乱。
太子妃和太子很快闻讯赶来。
太子妃进了寝室，太子不便进儿媳的寝室，便喊了皇太孙过来询问事情的经过。
事情到了这一步，想隐瞒是不可能了。
皇太孙神色阴郁地将事情的经过一一道来。
太子听了之后，素来温和的脸孔也沉了下来，训斥道：“溶月说的没错！你简直是肆意妄为！宫里的事情，别说你，就是我也不敢随意插手。你皇祖父虽然老迈，一日坐在龙椅上，就一日是万人之上的天子。谁也不能忤逆他的心意。”
“别说是区区一个凌静姝，就算是你皇祖父要重开后宫大肆选美，也没人敢多嘴，更没人敢拦着。你别仗着自己受些宠爱，就妄图和你皇祖父较劲。”
“从今日起，你给我彻底忘了凌静姝！他日她在宫中得了宠，成了宫妃，也是她的福气和运道。和你没半点关系！”
这番话，就像一桶冰冷的水浇下来。
将皇太孙浇的全身冰凉。
皇太孙咬了咬牙，低声道：“父王，难道就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吗？如果我进宫向皇祖父求情，向皇祖父坦诚心意，求他将凌静姝赐给我。皇祖父一向疼我，或许会答应……”
“你也说是或许。”太子面无表情地打断了皇太孙：“这只是一个可能。更大的可能是，你皇祖父心中恼怒，怒斥你一顿。你非但不能如愿，还触怒了他。”
“徐皇后和昌平公主先后垮台，燕王在宫中没了助力。可他野心不息，一边奉承讨好你皇祖父，一边暗中拉拢党羽安抚人心。强敌在侧，你不想着如何对付他，倒有心风花雪月起来了。”
“有了江山，美人要多少有多少。孰轻孰重，难道连这点你都分不清吗？你真是太令我失望了！”
最后几个字，犹如一记重拳，重重地击在皇太孙的心里。
父王对他一直期望甚高，对他也格外器重喜欢。
这样的重话，还是第一次。
难道，他真的要眼睁睁地看着凌静姝陷入后宫里，委身于一个足以做她祖父的男人？
皇太孙心痛如绞，眼中闪出了水光。
自己的儿子什么性子，太子当然很清楚。
皇太孙从小就高傲又倔强，从不在人前示弱。哪怕是自己受了重伤后太子府陷入了困境，他也硬是挺着胸膛撑起了太子府。太子府能安稳至今，他功不可没。
这样一个高傲又固执的少年，此时却为了一个女子软弱难过，甚至垂泪。
这是上位者的大忌！
过于在意一个人，便多了一个容易被击溃的软肋。他今后是要继承大统坐上龙椅的人，岂能这般儿女情长！
想及此，太子稍微软下来的心肠又硬了起来，冷冷说道：“擦了你的眼泪，给我挺直胸膛。成大事者，不能为儿女情长左右。从今以后，彻底忘了这个凌静姝！”
……(未完待续。)
第三百二十四章 久别（一）
主仆三个叙了别情之后，很快安顿下来。
到了这一步境地，想的再多也无益处。
凌静姝不愿多想，索性放宽了心怀，饱睡了一夜之后，精神气力也恢复了不少。
皇上恩准她休息五六天再当差，她也没那个心情在紫宸殿里闲转，便领着白玉和巧云将屋子里外打扫收拾了一遍。
到了正午，钱女官亲自领着一个小宫女送了饭菜来。
凌静姝忙笑着相迎：“这点小事怎么敢劳烦钱女官。”
钱女官和颜悦色地笑道：“妹妹初来乍到，对紫宸殿里的人事还不熟悉。我今儿个正好有闲空，特意领着送饭菜的小宫女来认一认路。等妹妹用了午饭，我再和妹妹仔细说一说紫宸殿里的事。”
对比起昨日刚见面时的冷淡倨傲，此时的钱女官就像换了个人。完美地演绎了什么叫做前据后恭。
踩低捧高是人的本性。
钱女官一开始没将凌静姝放在眼底，待看到丁公公对凌静姝的随和亲切之后，才改变了态度。昨日下午又特地细细打听了凌静姝的身世来历和被留在紫宸殿的缘由。
当知道是皇上亲自留下了凌静姝之后，在宫中混迹多年的钱女官顿时意识到了什么。这不，今日就开始来示好了。
凌静姝看着钱女官亲热的笑脸，心里既厌烦又腻歪，口中却连连道谢：“那就多谢钱女官了。午饭后，我再亲自去拜访。”
……
再见面的时候，钱女官主动就改了称呼：“我们一起在紫宸殿里当差，也是难得的缘分。我虚长几岁，就托大一回，叫你一声妹妹，你称呼我钱姐姐如何？”
人生如戏，拼的就是演技！
钱女官一脸真诚，凌静姝更是一脸感动：“承蒙钱姐姐不弃，那我以后就都这么称呼你了。”
钱女官笑的愈发亲切，握着凌静姝的手说道：“怪不得我一见你就心生欢喜，瞧瞧你，生的美貌过人不说，性子又这般温和可亲。我看着妹妹以后必不是池中物，若有飞黄腾达的那一日，可别忘了提携姐姐我。”
凌静姝露出一个羞涩的表情：“姐姐就别说笑了。我区区一个女子，哪有什么飞黄腾达的时候。”
钱女官暧昧地眨眨眼：“妹妹可别妄自菲薄。当年婕妤娘娘也不过是皇后娘娘身边的一个宫女，现在却统领着六宫事务。说不得这位分还要升到哪一步。谁又能想到她会有今天的造化。”
故意拿她和当年的卫婕妤相提并论，话中之意不言自明。
就像吞了块油腻的肥肉一般，别提多让人腻歪难受了。
凌静姝硬是挤出了若无其事的笑容来：“我哪有婕妤娘娘那等福气，钱姐姐可千万别再说了。再说下去，我以后可就无颜见人了。”
钱女官也觉得自己逢迎讨好的太早了，咳嗽一声笑道：“我就是说笑罢了，妹妹可别放在心上。丁公公吩咐过了，让你歇上几日再当差。你先放宽心好好歇着，要用的人手我都已经挑好了，过几日让她们来见你。”
又说了些紫宸殿里的琐事。
凌静姝打起精神来细细聆听。
钱女官这样趋炎附势的小人在宫中到处都是。和椒房殿里的秋霜落雁她们没太大区别。这样的人，性情虽然令人不齿，倒是比较好相处。
她以后要在紫宸殿里当差，还是尽早适应这里的人事环境才好。
……
半个时辰后，钱女官亲热地握着凌静姝的手出了屋子。
在外面候着的白玉和巧云一起迎了上来。
“小姐，”白玉的神色有些异样，低声道：“丁公公刚才派了人过来传话，说是请小姐待在屋子里不要随处走动。”
这个吩咐，让人一头雾水，摸不着头绪。
凌静姝皱了皱眉，很快神色如常，微笑着嗯了一声。
钱女官也算识趣，心中虽然好奇，并未张口发问。送了凌静姝回屋，很快便离开了。
在这宫中，想要活的平安长久，这好奇心还是少些为妙。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情，可不是什么好事。
凌静姝在屋子里等了许久。
她本就有着远胜同龄少女的沉稳冷静，在天牢里熬了两个月，就连最后一丝浮躁也被磨平了。别说等一两个时辰，就是等上一天，也不会焦虑着急。
倒是白玉，颇有些忐忑地念叨了几遍：“丁公公让小姐在屋里等着，到底是何用意？莫非是有要紧的事要交代？怎么到现在也没见到丁公公的身影？”
凌静姝倒是心平气和，淡淡笑道：“丁公公是皇上身边的人，每日要忙着伺候皇上，哪来的那么多闲空。不用急，再等一等。”
该来的总会来的。
又过了片刻，门外终于响起了脚步声。
白玉松口气，没等来人敲门，便去开了门。
当看清来人的那一刹那，白玉的眼睛顿时亮了，惊喜不已：“小姐，快些看看是谁来了？”
凌静姝心里一动，抬眼看了过去。
站在门口的青年男子，穿着太医署的官服，身材高大，肩宽腿长。因为逆着光，俊美的面容反而看不真切。
那双平静温和的眼眸，却是那样的熟悉。
凌静姝心中汹涌澎湃，面上总算勉强维持着平静，走上前裣衽行礼：“原来是卫太医，不知卫太医莅临，有何要事？”
这是在宫里，一言一行都不能随意。
卫衍这么正大光明地过来，一定是有要紧事。而且，是征得了皇上的首肯。
卫衍深深地看了凌静姝一眼，心里油然而生一股难以言语的骄傲和自豪。
这个冷静又聪慧的女子，就是他一直放在心上的姑娘。哪怕面临困境，她也没有沮丧气馁，依旧挺直了腰杆面对。
这么多年的心如止水，是因为她还没出现。
他就算拼尽了一切，也要守护她的清白和平安。
卫衍将心里汹涌的情绪按捺下去，浅笑着说道：“我今日过来，是奉了皇上之命，来为凌女官诊脉治病。若是方便的话，请白玉和巧云两位姑娘暂且回避。”(未完待续。)
第三百二十五章 久别（二）
白玉和巧云对视一眼，各自应了一声，很快出了屋子。
两人很有默契地守在了门外的廊檐下，离门约有五六米。既能看清周围是否有人经过，又不虞会听到屋中两人说话。
巧云的心思如何，暂且不必细说。
白玉对卫衍的到来，却是格外欣喜激动。
卫衍对小姐的心意显而易见。小姐在天牢里这两个月，多亏了卫衍暗中出力守护。小姐虽然口中从不说，不过，从种种表现来看，分明是对卫衍也有了好感。
前路茫然未知，不知还有多少艰险等着小姐。幸好这条路上有卫衍陪伴，小姐心里也能多些慰藉。
屋子里，久别重逢终于有机会独处的一双男女默默地凝视着彼此。
上一次独处，还是在椒房殿的牡丹房里。
已经是三个月前的事情了。
这三个月里，发生了太多太多的事。
此时，两人四目相对，心中俱都浮起淡淡的甜意。无需多言，便能明白彼此的心意。这份甜意中，却又各自夹杂着难言的酸涩和无奈。
“我得了怪病的事，你已经告诉皇上了？”凌静姝轻声打破了沉默。
卫衍点点头：“是，皇上听了之后，心中有些不喜。我主动请缨要为你治病，皇上便应下了。以后我每隔三日就来一回。”
顿了顿又道：“皇上龙体虚弱，要清心静养半年左右。这半年里，你不必担心……以后，我一定能想出办法保护你。”
凌静姝自嘲地扯了扯唇角：“别的女子得了这样的怪病，怕是会痛不欲生吧！对我来说，倒是成了一桩幸事。”
因为身患怪病，才躲过了徐皇后的猜疑，现在又为自己争取到了半年时间。至少在这半年里，不用担心清白有损。
轻飘飘的两句话，却让卫衍的心沉甸甸的，窒闷又难受：“阿姝，对不起。是我没用，我承诺过要保护你，救你出天牢。没想到又出了这等事……”
“卫衍，”凌静姝对卫衍的自责恍若未闻，脸庞上有些茫然，似自言自语道：“为什么我总会遇到这样那样的困境？是因为我长了这一张祸水一样的脸吗？老天为何对我如此不公！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她做错了什么？
她上辈子错在太过软弱可欺，被人作践欺辱，直至含恨而终。重生之后，她很努力地改变自己的命运。可为什么还会遇到这样身不由己的事？
她到底做错了什么？
不知不觉中，两行清泪悄然从眼角滑落，滑过美丽光滑的脸庞，滴入衣领中，没了踪迹。只有脸上留下了两道清浅的泪痕。
卫衍也无法再维持平静从容，情难自禁地走上前来，在离凌静姝约有三尺的地方停下了：“阿姝，你别难过。这些事怪不得你。上苍给了你美丽的容颜，给了你出众的气质，给了你能吸引所有人目光的风姿。这些都是上天的恩赐。”
“我不要这样的恩赐。”
凌静姝哽咽着应道：“我只想平平安安地活下去，嫁一个温柔宽厚的丈夫，生一双活泼可爱的儿女，过些平凡又安逸的日子。什么皇子公主皇后皇上，都离我远远的，永无交集才好……”
这样渺小的愿望，对她来说却是奢望。
从她踏进京城的那一刻开始，她就身不由己地被卷入了风浪中，无力自拔，无法挣脱。
凌静姝肩膀不停地耸动着，压抑隐忍的哭泣声断断续续地传进卫衍的耳中。
卫衍心中一阵痛楚，下意识地伸出手，在碰触到凌静姝的肩膀前，又生生地顿住了，然后缓缓地缩了回来。
想哭就好好哭一回吧！
卫衍在心里默默地说道。
悲恸难过不甘怨怼种种阴暗的情绪，在心里郁积的久了，再勇敢坚定的人也承受不住。这样发泄出来也是件好事。
……
凌静姝的哭声渐渐停了。
卫衍掏出身上的帕子送到了她面前，柔声道：“用帕子擦擦眼泪吧！你放心，这帕子我是今日刚戴在身上的，还一次都没用过。一点臭男人的味道都没有。”
凌静姝心里郁积的情绪借着泪水发泄了出来，再被卫衍这么一哄一逗，唇角忍不住弯了弯。
她默默地接过卫衍手中的帕子，细细地擦了脸上的泪痕。
再抬起头来，她的神色已经平静下来。除了眼眶微红之外，根本看不出哭过了一场：“谢谢你的帕子。我洗干净了再还给你。”
卫衍咳嗽一声，微红着俊脸腼腆地说道：“这个帕子送给你，不用还了。你若是实在想还给我，就另外再绣一个帕子给我好了。”
凌静姝：“……”
谁说卫衍老实了？
事实证明，看着再老实的男人，到了心仪的姑娘面前，也是会哄人会耍心眼的。
凌静姝又觉得好气又有些忍不住想笑，语气中透出不自觉的亲昵：“罢了，看在你处处帮我的份上，就给你绣一个帕子好了。你喜欢什么样的图案？先说好了，我的女红平平，绣出来的帕子最多勉强能看而已。你可别抱太高期望。”
卫衍原本就是随口试探，没想到凌静姝竟然一口就应下了，心里像喝了一罐蜜似的，甜滋滋的：“给我绣牡丹图案吧！”
又厚着脸皮得寸金尺的要求：“就像你种的那盆洛阳锦那样的就行了。”
提到洛阳锦，凌静姝很自然地想起了徐皇后，低声问道：“你之前给我的那瓶药水，我全部都用上了。那盆洛阳锦长的好，香气又格外浓郁，徐皇后果然十分喜欢，早早就搬进了寝室里。”
“徐皇后和内侍余春的事，是不是和那盆洛阳锦有关？”
对凌静姝的敏锐，卫衍丝毫不惊讶，微笑着点头：“是。那药水是我特意调制过的，不仅能使牡丹开的更硕大美丽，而且会散发出一种异样的香气。”
“后来，我又给徐皇后开了调养身体的药方，里面有一味特殊的药材。喝了药，再闻到这样的香气，便会有催情的功效。”(未完待续。)
第三百二十六章 表白（一）
原来，这就是真相。
一切和她想象中的相差无几！
凌静姝长长地松了口气，舒展眉头：“原来是这样。我原本还觉得奇怪，徐皇后再喜男色，也从未那样连着召幸过内侍。”
想了想，又忍不住低声问道：“那一天晚上皇上忽然去椒房殿的事，也是你暗中安排的么？”
卫衍挑了挑眉，直认不讳：“是。敬事房的黄公公曾经重病过一场，是我救了他一命。他这个人虽然贪财胆小了一些，却知恩图报，后来一直暗中和我有来往。我精心筹备了许久，这么重要的一环当然也早就设计好了。”
凌静姝静静地看着他，目光有些复杂。
被那双清澈的眼眸凝视着，卫衍只觉得心跳在加快，心头也热了起来。
他不敢再任由自己胡思乱想，唯恐做出什么唐突的事或是说出冒失的话来：“你这么看我做什么？”
“我很佩服你。”凌静姝微不可见地轻叹一声，目光中满是钦佩：“没想到你竟敢暗中设局对付徐皇后。更没想到，你设局的如此巧妙，根本无人疑心到你的身上。”
他不过是一个太医，在宫中并无权势。更遑论对付一朝之后。
可他不仅做了，还成功了，实在不得不令人钦佩！
卫衍淡淡一笑：“其实，只要是做过的事，都有迹可循。如果皇上真的彻查，说不准就会查到黄公公，进而疑心到我的身上。毕竟，前几****刚给徐皇后开了调理身体的药方。”
“不过，以皇上的性子，受了这等奇耻大辱，是绝不会追根问底的。大发雷霆，杀了一通人，再废了徐皇后，然后就此绝口不提。”
“我敢这么做，也是算准了皇上会是这样的反应。”
“不管怎么说，你总归是成功了。”凌静姝由衷叹道：“从今以后，徐皇后再也无法强逼于你，你也能松口气了。”
卫衍扯了扯唇角，不无自嘲的意味：“是啊，我总算能保住自己的贞节了。”
凌静姝哑然失笑：“罢了！这样的话怎么说都不对劲。算我失言，你可别放在心上。”
“这是事实，我有什么可介怀的。”
卫衍倒是异常坦然：“这副相貌，是爹娘给我的。我情愿不情愿，都长了这么一张脸。这些年，我一直孑然一人，一半是因为徐皇后步步相逼，我不想正面惹怒她，更不愿牵连到大姐和安雅身上，所以才默然隐忍。”
“更重要的原因是，我从未遇到真心喜欢的女子。既然没有喜欢的姑娘，不成亲娶妻也无所谓。”
卫衍说到这儿，忽然微妙地停顿了片刻，然后才又低声道：
“当我有了心仪的想共度终身的姑娘，我才真正生出对付徐皇后的心思。不管如何，我都要除掉这把悬在头上的刀，然后才有资格告诉她，我喜欢她。”
……
这是凌静姝听过的最含蓄最委婉最朴素的表白。
没有华丽的词藻，没有山盟海誓的激烈，也没有非你不可的霸气。就像涓涓细流滑入心田，让人觉得安心而舒适。
就像他给她的感觉一样。坚定而包容，温柔而深情。
凌静姝的心弦狠狠地颤动了起来。
初次见面时，他冷淡从容，并未因她过人的美貌动容，甚至不太客气地数落过她。
再到后来，她陪着阿霄去施针，和他也渐渐熟稔了起来。
不知从何时起，他的目光越来越多地落在了她的身上。他不着痕迹地照顾着她关心着她，默默地为她做了许多事。
她自欺欺人地不愿深想这份温柔背后的心意。
直到进了天牢，在她最茫然无助的时候，他明明可以明哲保身，却费尽心思托人照顾她。在她及笄的那一天，那碗寿面和那支乌木发钗，清清楚楚地表明了他的心意。
她再也无法欺骗自己，更无法拒绝这份如水般的深情。
她是何等幸运，竟能遇上这样一个全心全意待她的男子。
凌静姝动了动嘴唇，似想说什么，却又什么都说不出口。
卫衍看似从容，实则紧张无比。在这短短片刻里，心跳的飞快，几乎快蹦出胸膛来了。
他终于鼓起勇气说出了心里话。
她的反应会是怎么样？
是为难又歉然地拒绝？
还是娇羞又喜悦地接受？
不知过了多久，凌静姝轻柔细微的声音才悄然响起：“卫衍。”
卫衍屏住呼吸，就像即将被宣判的犯人，紧张地等待着自己的命运。
“卫衍，”凌静姝的声音里也有些异样的紧绷：“其实，你并不了解我。我有很多秘密瞒着你。”
不是断然拒绝就好。
卫衍提在嗓子眼的心迅速落回了原位，也找回了自己的镇定从容：“我知道。”
她的病症，绝不可能像她口中说的那么简单。
她执意到京城，又顺水推舟地进宫，分明也是另有所图。
还有，她自以为掩饰的极好，只有在无人留意的时候才会流露出恨意。那份恨意，竟隐隐是针对着徐皇后和昌平公主的……她只是一个普通的闺阁少女，怎么会有这么复杂的心思？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喜欢她。
她呢，对他是否也有一点点的喜欢？
凌静姝咬了咬嘴唇，迅速地说了下去：“我现在的处境你也该知道。皇上既是动了心思，绝不会轻易放过我。如果你的心思被皇上察觉，只怕会给你惹来杀身之祸……”
即使这样，你还敢喜欢我吗？
这一句话没有问出口，却在凌静姝的目光中表露无遗。
“阿姝，这些我都清楚。你不用再强调一遍，我不会被吓跑的。”卫衍定定地看着她，眼中闪出了令人目眩的神采：“我会和你一起面对困境，我会竭尽全力保护你的平安。”
“我只想问你，你愿意接受我的心意吗？”
“你愿意在将来的一天，和我一起走出这令人窒息的皇宫，走出京城吗？我们可以去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你种花养草，我开一个小小的医馆。过些平静安逸的日子。”(未完待续。)
第三百二十七章 表白（二）
凌静姝听的心旌摇曳。
卫衍口中描绘的未来，正是她幻想过数次的生活。
无需锦衣玉食，不用华宅美裳，没有勾心斗角，和心爱的男子结为夫妻，过着半隐居一样的平静生活。
等过上几年，再生一对活泼可爱的儿女。这一生就此圆满，再无遗憾了。
凌静姝怔忪了许久，才喟然轻叹：“卫衍，你说的这些，都只是美好的幻梦罢了。先不说能否出宫，就说你吧！”
“你的长姐在宫中为妃，安雅公主日后也会留在京城。你是太医院里最年轻医术最高明的太医，深得皇上青睐，日后前程无量。你岂能抛下这一切离开？”
卫衍深深地看着凌静姝：“大姐是宫中的嫔妃，此生不能离开皇宫。安雅身为公主，除非是和亲，否则不会离开京城。我曾经下过决心，要一直留在宫中照顾她们。哪怕为此付出再大的代价，我也不会后悔。”
“至于太医院里的前程，对我来说倒是无关紧要。我喜欢的是医术，能够行医治病造福于世就行。在宫中，反而拘束多多，令人动弹不得。如果有机会离开京城，我会迫不及待地辞去太医这一官职，远走高飞。”
“我不想骗你。我确实放不下长姐和安雅，短期之内，我不会离开。你如今身陷困境，想离开皇宫，也绝不是易事。这些都需要时间，慢慢筹谋，精心谋划，才有可能成功。”
“不过，只要有这份心意，迟早有一天，这个梦想能够实现。”
最后一句话，卫衍说的斩钉截铁异常坚定。
那张俊美温和的脸孔上，散发出异样的光彩。如磁石一般，牢牢地吸引住了她的心神和目光。
天底下，有哪个女子能拒绝这样温柔深情的告白？
凌静姝眼眶有些湿润，声音也微微哽咽：“卫衍，我是个天大的麻烦，你以后一定会被我连累的。到那个时候，你后悔可就迟了。”
“我永远不会后悔。这是我一生中，做过的最明智的决定，也是我做过的最勇敢的事。阿姝，不管未来如何，我都会一直陪在你身边。”
卫衍情难自禁地靠近了一些，两人相隔不过一尺，目光相视，彼此的心跳呼吸相闻。
“阿姝，我真想抱一抱你。”卫衍喃喃低语，眼底的光芒也炽热起来。
再冷静自若的男子，到了心爱的女子面前，也无法维持从容淡定。
凌静姝在他热切的目光中，脸颊悄然发烫，为难又自嘲地笑了笑：“你瞧，我还得了不能亲近男子的怪病。病没治好之前，你甚至不能碰一碰我的手。”
这样的我，你真的能忍受吗？
卫衍扬起唇角，笑得神采飞扬：“怕什么。有我在，不管什么疑难杂症都能治好。不过很可惜，现在还不能真正给你治病。免得那个老不修再动什么歪心思。”
凌静姝听不到“老不修”三个字，忍不住莞尔一笑：“小心隔墙有耳。要是被人听见传进皇上耳中就糟了。”
卫衍心情极好，俊脸似会放光一般，让人无法移开眼睛：“放心吧！皇上和徐皇后不一样。徐皇后心胸狭窄恶毒，又生性善嫉，在宫中遍布耳目。对着徐皇后的时候，确实要格外小心。”
“皇上毕竟是一朝天子，又心怀天下，没多少心思放在后宫琐事上。而且，我来给你治病，过了明路也征得了他的首肯。他现在巴不得我立刻将你的病治好。不会过问这些。”
对皇上来说，后宫里的女子都是任由他消遣解闷取乐的。根本无需花费多少心思，也绝不会像徐皇后那样遍布耳目。
这也是男人和女人之间的本质区别。
凌静姝想了想，不得不承认卫衍说的有道理：“不管怎么说，还是小心些为好。你还是像以前那样，给我开些药方吧！万一皇上询问起来，你也好塘塞过去。”
“还有，我们两个商议一下。免得日后说词不一，惹来皇上疑心。”
卫衍心里一暖。
坦诚了心意之后，待遇果然不同。
换成以前，凌静姝最多就一句“卫太医要多加小心”，哪里会像现在这般细细叮嘱殷切关心。
卫衍的唇角不由自主地高高扬起：“好，我都听你的。”
凌静姝的脸颊浮起几许娇羞的红晕。
如同牡丹初绽，风姿绰约，让人神迷。
卫衍不敢再多看，免得自己失态出丑：“我现在来给你开药方。”说着，打开药箱取出执笔，飞速地写起了药方。
凌静姝没有说话，就这么安静地坐在一旁，凝视着卫衍的一举一动。心中溢满了平静和喜悦。
心境不同，就连想到此时身处的困境都没那么阴郁烦闷了。
……
“卫太医进去这么久了，还没替小姐诊治过么？”等了这么久还没见卫衍出来，巧云忍不住咕哝了一句。
凌静姝的怪病，巧云也是知情的。不过，卫衍替凌静姝“治病”的事，巧云却被瞒在鼓里。
白玉自是不会说破这一层，轻描淡写地应道：“小姐的病症复杂难医治，卫太医诊断的时间难免要久一些。”
巧云半信半疑，却也不便追问。
过了一会儿，门终于开了。
凌静姝亲自送了卫衍出来。
两人像往常一般，一个恭敬又感激地说着“有劳卫太医多谢卫太医”，另一个从容淡然地应着“这都是我分内的事凌女官不必客气”之类的。
看不出有半点异样。
两人都是掩饰情绪的高手，也深知情形不明朗，绝不宜曝露出私情。索性连身边的人也一并瞒下。
白玉也暗暗松了口气，忙笑着走上前，感激地行礼道谢：“今日又辛苦卫太医了。奴婢代小姐送卫太医一程吧！”
凌静姝知道白玉是为自己着想，没有出口拒绝，含笑点了点头，然后和卫衍出言道别。
卫衍心中依依难舍，默默地看了凌静姝一眼，狠狠心转身离开。
凌静姝目送着卫衍的身影远去，心中漾起醉人的甜意。(未完待续。)
第三百二十八章 亮相（一）
心里揣着这样一个秘密，想完全遮掩住几乎是不可能的。
白玉和巧云很快就察觉到了凌静姝的些许异常。
“小姐，你这几日心情似乎格外的好。”巧云试探着笑问。
说话不自觉地比平日多了一些，眼角眉梢也时时盈着笑意，那张本就美丽的脸庞愈发光彩夺目。
凌静姝从未忘过巧云真正的身份，对着她说话自要保留几分，故作随意地笑道：“之前整日都被关在天牢里，缺衣少食的。现在总算是熬到苦尽甘来了，心情自是比以前好多了。”
就那么简单？
不管巧云心里相信与否，却是不便再追问了。
在送给皇太孙的信里，巧云半点都没隐瞒，将卫衍继续给凌静姝治病这几日凌静姝心情格外愉悦的事都写在了信上。
皇太孙看到了这封信，到底会是什么感受，就不得而知了。
歇了五六日之后，凌静姝也不能再躲在屋子里不见人。
凌静姝先去见了钱女官，钱女官早有准备，喊了十个宫女过来，笑吟吟地说道：“妹妹，这些宫女日后就归你管了。你身娇肉贵的，那些个粗活可别上手，免得伤了手。只管吩咐她们去做就是了。”
“多谢钱姐姐提醒。”钱女官这般示好，凌静姝当然要领情。
两人亲亲热热地聊了几句，钱女官又亲自领着凌静姝在紫宸殿各处转了一遍，把紫宸殿里的各处要伺候的花草都说的清清楚楚。
凌静姝转了一遍之后，该怎么当差心里也有数了，很快便接过了差事。
好在皇上是男子，并不特别热衷喜欢花草，也不像徐皇后那样有到处放置盆栽的习惯。她小心地当着自己的差事，离皇上的寝室远一些，也就少了见面的机会。
正想着，丁公公满脸笑容地过来了。
凌静姝忙打起精神，笑着上前行礼：“奴婢见过丁公公。”
丁公公的态度别提多亲切和蔼了：“凌女官快些平身。咱们都是皇上的奴才，凌女官在皇上面前自称奴婢也就罢了，在咱家面前这么自称可使不得。要是被皇上知道了，咱家少不得要落一个欺负新人的罪名。凌女官随意些就好。”
欺负别的新人也就罢了，这个凌静姝现在得了皇上的青睐，日后不知会是何等的锦绣前程。丁公公打定了主意要拉拢示好。
凌静姝微微一笑，从善如流地改了口：“丁公公既是这么说了，我就领了公公这份好意。”
丁公公舒展了眉头，笑着说道：“皇上这些日子一直在养病，整日待在寝室里，恹恹的总没什么精神。咱家想着，不妨搬几盆花草在寝室里放着，一来气味芬芳，二来能欣赏花草，或许皇上的心情也能好上一些。说不得要劳烦凌女官了。”
好一番冠冕堂皇的说词！
好一个善于“揣摩圣意”的丁公公！
这哪里是要搬花草进寝室，分明是要制造机会让她在皇上面前露面。借此举动来逢迎拍马哄皇上高兴！
凌静姝心中暗恨，却知道推辞不得：“丁公公想的果然周到。我这就去寻几盆漂亮的盆栽，再领着人搬进皇上的寝室。”
丁公公咳嗽一声，若有所指地暗示：“皇上的寝室，岂容那些普通的宫女随意进出。”
凌静姝眼也不眨地接过话茬：“丁公公说的是。待会儿都由我亲自搬，不会假手旁人。”
丁公公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又叮嘱了几句，才转身离开。
目送着丁公公的身影消失在眼前，凌静姝脸上的笑容也悄然消散。在原地站了片刻，才隐忍地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
皇上心情有些阴郁烦闷。
每日躺在床榻上，不能出寝室，最多就是下床走动几步。朝中近来也没什么大事，有太子主持大局，他也无需忧心。
这样的日子，实在有些乏味。
丁公公悄然凑了过来，低声笑道：“启禀皇上，凌女官知道皇上待在寝室里气闷，特意挑了几盆好看的盆栽过来。只盼着皇上欣赏花草的时候，心情也能好一些。”
听到凌静姝的名字，皇上的眼睛亮了一亮，精神顿时好了不少：“哦？她人呢？”
丁公公心中暗喜。
看皇上的反应，今天他的举动果然没白费心思。
“凌女官还在外面候着，等皇上应允首肯了再进来。”丁公公殷勤地笑道：“凌女官生的美貌不说，又这般细心体贴。一片心意，皇上可别辜负了。”
一番话，说的皇上龙心大悦：“好，让她进来吧！”
很快，凌静姝便进了寝室。
自进宫后，她就习惯了穿着浅绿色的宫服。女官的衣裙质地比宫女们的好一些，款式也精美的多。凌静姝挑的是最素雅也最简单的款式。
身材窈窕，纤腰不盈一握。光洁的脸庞泛着浅浅的红晕，清澈黑亮的眼，柔润优美的红唇，唇边一抹浅浅的笑意更是动人。
这一抹绿色的身影映入眼帘，顿时令人眼前一亮。
凌静姝小心地将盆栽放好了，才行礼请安：“奴婢见过皇上。”
皇上和颜悦色地笑道：“免礼吧！不是说还有几盆盆栽吗？你一个纤弱女子，搬着会不会太过吃力了？”
这半年里他要戒酒戒色，不过，这般娇嫩美丽的可人儿在眼皮子底下，每日看上几眼也是好的。
凌静姝恭敬地应道：“多谢皇上体恤，奴婢这点力气还是有的。”
皇上自诩惜香怜玉，不忍凌静姝做这些粗活，看向丁公公。
丁公公就像皇上肚子里的蛔虫一般，不等皇上发话，便笑道：“奴才闲着无事，帮凌女官一起搬吧！”
皇上满意地点了点头。
皇宫里这么多内侍太监，丁公公能爬到这个位置，靠的就是察言观色逢迎讨好。总能准确地猜中皇上的心思。
等盆栽都搬进来，寝室里多了绿意，看着果然多了些趣味。
皇上看着恭敬地立在一旁的凌静姝，正要说什么，就听内侍来禀报：“启禀皇上，燕王殿下来了。”(未完待续。)
第三百二十九章 亮相（二）
皇上还在病中，燕王几乎每日都进宫伺疾。
这份孝心，实在令皇上动容：“让燕王进来。”
内侍应了一声是。片刻后，燕王便进了寝室。
当看到站在寝室里俏颜如花神色从容的绿衣女官时，燕王连眉毛都没动一下。就像从未见过也从不认识凌静姝一般。
凌静姝进紫宸殿已经有六天了，皇宫里早已人尽皆知。燕王在宫中也有眼线，在隔日便收到消息了。
看过消息之后，燕王面色阴沉地站在窗前许久。
母后被废，长姐被关进慈云庵，太子代皇上主持朝政，声誉日隆。一桩桩事都对他不利，他不得不隐忍，也不得不改掉昔日骄狂肆意的性子。
他羽翼未丰，要讨好父皇，要依仗父皇对他的些许宠爱。此时的他，既没资格也没底气争取自己喜欢的女子。
换在以前，他可以大喇喇地张口说“儿臣喜欢凌静姝父皇将她赏赐给儿臣吧”！
而现在，他能做的就是将这一切抛在脑后。
忘了凌静姝！
忘了他曾经想纳她进府的事！
美人日后多的是，江山只有一个！
凌静姝和丁公公一起行礼：“奴婢（奴才）见过燕王殿下。”
燕王随意地嗯了一声，目光随意地掠过凌静姝的脸庞，未作逗留便移开了，含笑拱手道：“儿臣给父皇请安。父皇今日可喝过药了吗？”
皇上笑道：“还未喝药。”
燕王立刻道：“儿臣伺候父皇喝药吧！”
皇上欣然点头应允了。
待小太监端了药来，试药的小福子正要上前，燕王却快一步接了药碗：“小福子，今日本王亲自替父皇试药，你先退下。”
小福子一愣。
皇上也是一惊，想也不想地说道：“这试药的事让小福子做就是了。”虽说试药没太大风险，不过，是药三分毒，好好的人喝药总不是什么好事。
燕王端着药碗，一脸孺慕真挚：“父皇龙体未愈，每日受病痛药石之苦。儿臣恨不能以身代之，父皇就恩准儿臣逾越这一回吧，也让儿臣聊表孝心。”
皇上心中感动，无奈地叹了口气：“罢了，只此一回，下不为例！”
燕王的脸上顿时露出了笑容，喝了一口药之后，陪着皇上闲聊片刻。待确定汤药没问题之后，小心翼翼地端着药做到了床榻边，舀起一勺吹了吹，才送到皇上嘴边。
皇上张口喝下了。
凌静姝默默地站在一旁，眼角余光将燕王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心里不由得暗暗唏嘘。
燕王在前世能夺了储君之位，靠的绝不止是徐皇后。
能屈能伸，隐忍不发，在皇上面前表露孝心毫无做戏的痕迹。这个燕王，绝不会轻易就垮台，日后只怕还有的折腾。
……
皇上喝了药之后，会假寐小憩片刻。今日也不例外。
燕王退出寝室，在寝室外的偏厅里待着。
凌静姝随着丁公公退出寝室，低声对丁公公说道：“丁公公，这盆栽已经搬进了寝室，今日若没别的事，我就先退下了。待明天再过来。”
丁公公随口笑道：“不急。皇上睡一会儿就会起身，咱们都在一旁候着，说不定什么时候皇上就要张口传召我们伺候。”
凌静姝微不可见的皱了皱眉，口中却柔顺地应了。
这个丁公公，为了讨好皇上就故意把她推上前。看来，以后此类的事情也绝不会少。她可得多加小心才是。
燕王慵懒的声音忽地响起：“丁公公，凌女官是什么时候到紫宸殿的？本王前几日来，还没见过凌女官。”
丁公公点头哈腰地笑着应道：“回殿下的话。凌女官出了天牢之后，就被皇上留在紫宸殿了。前几日凌女官一直在休息，今日才出来当差。正好被殿下遇上了。”
这些燕王当然都很清楚。
徐皇后在宫中多年，耳目众多。皇上总不能将所有人都杀光。如今，这些人都被燕王暗中接过手来。
若论宫中消息的灵通，就连太子和皇太孙也不及燕王。
燕王随意地嗯了一声，目光终于落在了凌静姝的身上：“听闻凌女官之前在天牢里待了两个月，看来倒是没什么妨碍。”
她依旧美丽夺目，风姿出众。
纵然宫中美人如云，她的气质风姿也是独一无二。
也怪不得父皇对她动了心思……
凌静姝垂下眼眸，恭敬地答道：“承蒙殿下垂询关心。奴婢在天牢里虽不得自由，却也没吃什么苦头。皇上又特意恩准奴婢歇了几日，现在精神确实好多了。”
燕王收回目光，不再多言。
身为天子，可以坐拥天下和所有美人。又有谁敢和父皇争夺一个女子？别说他，就是皇太孙，知道此事后也只能黯然作罢。
一个内侍悄然走了进来，低声禀报：“太孙殿下携太孙妃进宫，给皇上请安了。”
……
真是想什么什么就来！
燕王眸光一闪，扯了扯唇角：“父皇还在小憩，丁公公将皇太孙和太孙妃都领到这儿来等着吧！”
丁公公领命退下，亲自迎了皇太孙夫妇进来。
皇太孙早有心理准备，见到凌静姝的身影时并不诧异。
他的目光迅速掠过凌静姝的脸庞，心里涌起难以言喻的苦涩。
前几日太子训斥的话依旧清晰无比。
每想起一次，他心里就疼痛一回。大概是想起的次数多了，那份尖锐的刺痛渐渐麻木迟钝。直到亲眼看见她的那一刻，又鲜活地刺痛起来。
蒋溶月唇角的笑容暗了下来。
凌静姝已经上前来行礼：“奴婢给太孙殿下太孙妃请安。”
皇太孙抿紧了薄唇，没等他吭声，蒋溶月已经微笑着说道：“凌女官不必多礼，快些平身。”
待凌静姝站直了身子，蒋溶月又笑道：“殿下，我和凌女官许久未见，我想和她到别处说会儿话再回来。”
蒋溶月要做什么？
皇太孙略略皱眉，当着燕王的面不便阻拦，淡淡地嗯了一声。
蒋溶月冲凌静姝笑了笑，亲昵随意地拉起了凌静姝的手：“我们出去说话。”(未完待续。)
第三百三十章 敌意
凌静姝进宫前就和蒋溶月相识。她对娇憨可爱的蒋溶月一直颇有些好感。此时虽不清楚蒋溶月的来意，还是欣然点头。
凌静姝领着蒋溶月出了偏厅，在游廊处寻了一处僻静些的拐角才停下了。
两人相对而立，彼此打量一眼。
“太孙妃的气色似乎不太好。”虽然敷了胭脂遮掩，不过，离的近了仔细看，还是能看出些许气血不足的虚弱来。
看着凌静姝关切的神色，蒋溶月的心里掠过难言的复杂滋味，面上却笑道：“你的眼力还是那么敏锐。我怀了身孕，前些日子又动了一回胎气，身子难免虚弱了一些。在床榻上躺了几日，今日的精神好了些，才随着殿下一起进宫给皇祖父请安。”
蒋溶月怀孕了？
凌静姝有些讶然，旋即笑着福了一福：“恭喜太孙妃了。”
蒋溶月的目光落在凌静姝的脸上，似要分清她脸上的笑容到底是真情还是假意。
凌静姝何等敏锐，很快就察觉出了蒋溶月的异样。
戒备的态度，审视的目光，都和以前那个和善可爱的蒋溶月不同了。短短几个月之间，蒋溶月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变化？
难道……
凌静姝心里迅速地闪过一个念头，试探着问道：“太孙妃特意找奴婢出来，不止是闲聊这么简单吧！若是有什么要紧的话，太孙妃不妨明言。”
蒋溶月深深呼出一口气，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快速低语道：“阿姝，你现下处境艰难，我心中也很清楚。可惜，我帮不了你，太孙殿下也没立场帮你。对不起！”
凌静姝：“……”
短短的几句话里，透露出了太多的信息。
看来，蒋溶月已经什么都知道了！
那张俏丽可爱的脸庞，似蒙上了一层拒人于千里的面具，格外冷淡。只有紧紧交握的双手，才显示出她的心情并不如外表来的平静。
然而，不管心情如何，蒋溶月终于还是表露出了太孙妃应有的态度来。
凌静姝心中五味杂陈，一时也说不清是什么滋味，面上神色未变：“太孙妃只怕是对奴婢有些误会。奴婢从未生出过高攀太孙殿下的心思。以前不会，现在不会，以后也不会。”
是啊！一切都是皇太孙一厢情愿罢了！
若是她足够理智清新，就不该迁怒于凌静姝。
可身在其中，又有谁能真的半点都不介意？
蒋溶月扯了扯唇角，眼里没什么笑意：“阿姝，这件事算我对不住你。在这之前，我从未阻拦太孙殿下喜欢你。可如今你进了紫宸殿，以后如何谁也说不好。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殿下跳进这个漩涡里。”
人都是有私心的。
蒋溶月也不例外。事实上，她能这般直抒心中所想，已经是十分坦荡难得了。
凌静姝定定神，恭敬地应了回去：“太孙妃请放心，奴婢从未有向殿下求援的打算。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半点不由人。奴婢将来不管落到何等境地，都不会怨天尤人。”
说完，又对着蒋溶月福了一福：“若没有别的事，奴婢就先告退了。”
话已至此，两人确实也没什么可说的了。
蒋溶月嗯了一声，目送着凌静姝转身离开，唇角溢出一丝苦涩的笑容。
蒋溶月啊蒋溶月，原来，你也有这么面目可憎的一天！
……
偏殿里。
皇太孙对燕王拱拱手：“六皇叔每日都来给皇祖父伺疾，这份孝心，委实令人钦佩。”
燕王挑了挑眉，皮笑肉不笑地应了回去：“皇兄操劳政事，你也不得清闲，要为皇兄分忧。我整日闲着无事，进宫陪伴父皇也是我应该做的事。”
皇太孙扯了扯唇角：“六皇叔这么说，未免太过谦逊了。是皇祖父一日都离不得六皇叔才是。”
一日没撕破脸皮，一日就还是叔侄。
就算心中巴不得立刻弄死对方，面上还是一派和睦的样子。
不过，这丝毫不妨碍两人说些互相戳心窝的话就是了。
“听闻徐妃娘娘病情愈发重了，太医院里的太医们也束手无策。”皇太孙故作担忧地叹口气：“六皇叔为何不去求求皇祖父，让卫太医为徐妃娘娘诊治。”
哪壶不开提哪壶！
燕王眼中闪过一丝寒意，淡淡说道：“父皇龙体有恙，离不得卫太医。母妃虽然病重，暂时还无性命之忧。慢慢将养着，总有好起来的那一天。”
皇太孙先是点点头，然后又叹道：“可惜姑姑去了慈云庵，不然，现在陪在徐妃娘娘身边，也能稍稍慰藉娘娘的心。说不得娘娘的病能好的快一些。”
又是犀利的一刀！
燕王也绝不是好惹的主儿，目光一闪，似笑非笑地说道：“宫里有这么多人伺候着，少了大姐也无妨。对了，你今日来的迟了些，没亲眼看见父皇刚才有多高兴。”
“凌女官生的美丽聪慧，又善解人意。如今父皇的身边有她伺候着，心情快慰多了。”
这一刀还的又快又狠！
皇太孙心里最脆弱的一处被狠狠地刺中了，平静漠然的面具也有了一丝裂纹。
燕王在言语上终于扳回了一城，心情畅快多了，故意看了一眼门口的方向：“蒋氏和凌女官出去说话，怎么到现在还没回来？”
皇太孙不愿被扰乱了心神，不动声色地应道：“溶月和凌女官之前就相识，见了面少不得要说会儿闲话。对了，六皇叔，你一个人进宫，怎么也没带上六婶？莫非是六婶已经有了身孕，要在府里静养不便进宫？”
燕王挑了挑眉：“这倒没有，王氏是前几天受了风寒，还未痊愈，不便进宫。说起来，还是你最有福气。蒋氏过门才几个月，就已经有了喜讯。父皇还不知道此事吧！待会儿你领着蒋氏给父皇请安，顺便将喜讯告诉父皇，父皇一定很高兴。”
燕王轻描淡写地将皇太孙带着蒋溶月进宫的目的道来。
皇太孙也不否认，淡淡一笑：“只盼着皇祖父心情能好一些，龙体也能早日痊愈。”
……(未完待续。)
第三百三十一章 当差
皇太孙和燕王唇枪舌剑你来我往地过招。
待蒋溶月进来之后，两人不约而同地停下了。
皇太孙目光一扫，不见凌静姝的身影，眉头略略一皱，却什么也没问。只对蒋溶月说道：“你身子弱，不宜太过劳累，坐下歇会儿。”
蒋溶月柔顺地应了，坐下等着。
偏殿里很快安静了下来。
半个时辰后，皇上终于醒了。听闻皇太孙领着太孙妃来了，皇上立刻宣了两人进去。
皇太孙一番嘘寒问暖后，便将蒋溶月有了身孕的事告诉皇上。
皇上听了这个喜讯，果然龙心大悦，赏赐了一堆补品。
陪着皇上用了午膳后，皇太孙和蒋溶月一起出宫回太子府。上了马车后，夫妻两个各自卸下脸上的笑容，默然无语。
半晌，蒋溶月才打破沉默：“殿下就不问问我，今日找凌静姝都说了些什么吗？”
皇太孙薄唇抿的极紧，眼中一片冷然：“说什么还重要吗？”
他已经被逼着割断了所有的不舍，狠下心肠对凌静姝的处境视而不见。蒋溶月会和凌静姝说什么话，也是显而易见了。
蒋溶月看着皇太孙英俊冷漠的俊脸，心中一阵痛楚，低低地说道：“殿下，我知道你心里怪我。可是，我这么做也是为了你，为了我们的孩子，为了太子府着想。除了她之外，日后不管殿下喜欢谁要纳哪个女子进府，我都绝不会阻拦！”
皇太孙闭上眼睛，不愿张口再谈这个话题。
接下来，便是一路的默然无语。
……
从这一天起，凌静姝就正式当差了。
每日所做的事，和之前在椒房殿的时候差不多。只多了一桩，每日上午要去皇上的寝室里“伺候”那几盆盆栽，顺便在皇上面前露个脸。
转眼间，三个月过去了。
皇上落在她身上的目光越来越多。
好在皇上龙体虚弱，有那份心也没那份体力，身为天子，也做不出急色的举动来。最多也就是多看她几眼罢了。
卫衍每日的大半时间也都待在紫宸殿里，诊脉施针，调整药方，有时候陪着皇上闲话解闷。
她和卫衍碰面的机会着实不少。只是紫宸殿里人多眼杂，两人俱都十分谨慎，当着人的面只维持着行礼寒暄。
只有偶尔目光交汇的时候，才能稍微放纵短短刹那，心中涌起只有彼此才知道的甜蜜。
纵然环境艰难，纵然前路坎坷，纵然困难重重。也挡不住心心相印的有情人默默地相扶相守。
皇上私下里也询问过卫衍两回：“卫太医，凌女官的病症如何了？你有治好的把握吗？”
卫衍恭敬地拱手应道：“回皇上的话。因为凌女官的病症特殊，微臣无法为她诊脉，只能询问病情做出诊断。微臣给她开了药方，让她照着药方每日喝药。短期之内，还没见效。还请皇上多宽容些日子。”
皇上倒也没生出什么疑心，语气中倒是多了些怜惜之意：“这么年轻的姑娘家，偏偏生了这等怪病，着实令人惋惜。你多费些心思，无论如何都要治好她。若是需要什么罕见的药材，只管让人去太医院里找。太医院里没有，就命人到宫外去找。”
卫衍含笑应道：“微臣谨遵皇上旨意。皇上宽厚仁德，凌女官能在紫宸殿里当差，又得皇上这般青睐器重，也是她的福气。”
这话怎么听怎么顺耳。
皇上心情舒畅，眉头也舒展开来，笑着说道：“你什么时候也学会逢迎拍马了。”
卫衍笑道：“微臣伺候皇上多年，口舌笨拙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只会说实话，哪里会逢迎拍马。皇上就别取笑微臣了。”
皇上被哄得开怀一笑：“你也算口舌笨拙，那这宫里也没有说话合朕心意的了。”
丁公公也在一旁凑趣：“是啊，奴才看着，这宫中上下，最得皇上信任欢心的就要属卫太医了。哦，现在还多了一个凌女官。”
卫衍不动声色地瞄了丁公公一眼。
这个丁公公是出了名的狡猾难缠，又最擅讨皇上欢心。如果被丁公公察觉到他和凌静姝秘而不宣的情意，可就大大不妙了。
幸好丁公公没再说下去，似乎刚才就是不经意地说了这么一句。
内侍进来禀报：“婕妤娘娘和安雅公主来给皇上请安，正在外面等候。”
听闻卫婕妤和安雅公主来了，皇上的眉眼顿时柔和了几分：“让她们进来吧！”
……
一袭浅粉宫装的卫婕妤，容颜秀美，气质婉约，唇角含笑，盈盈行礼：“臣妾给皇上请安。”
紧随着卫婕妤的安雅公主生的稚气可爱，一脸的天真烂漫：“父皇，你的身体可好些了？”
皇上展颜笑道：“朕看见你，身体立刻就好了几分。”
皇上只有两个女儿，原本最宠爱的长女昌平被送进慈云庵之后，那份父爱很自然地转移到了安雅公主的身上。
安雅公主比不得昌平公主能言善道，却胜在单纯天真善良可爱，一片赤子之心。皇上厌倦了有心机的女子，倒是觉得小女儿愈发顺眼了。
安雅公主坐到床榻边，小声陪着皇上闲话了起来：“父皇，女儿这几日开始学女红了。女儿想将绣好的第一个帕子送给父皇，好不好？”
顿了顿，又不好意思地红了脸：“就是绣的不好看，父皇可别嫌弃。”
“安雅亲手绣的帕子，父皇怎么会嫌弃。”皇上莞尔一笑。
卫婕妤看着皇上和安雅有说有笑，心中也颇为愉悦。走上前说道：“皇上的寿辰就要到了。臣妾今日过来，就是想请示皇上，这寿宴该如何操办？”
往年，操办寿宴的事都是徐皇后主持的。
今年这桩差事落到了李淑妃和卫婕妤的身上。李淑妃年龄大了，体力不济，又自知不得皇上欢心，索性将这桩露脸的差事推给了卫婕妤。
皇上想到寿宴，不免就想到了徐皇后，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往年太过铺张浪费，今年就不必如此了。传朕的口谕下去，一切从简。”(未完待续。)
第三百三十二章 危机
徐皇后最喜奢华的排场，往年的寿宴都办的十分热闹风光。
皇上轻描淡写地吩咐今年一切要从简，显然是不愿多提起徐皇后。
卫婕妤最是温柔识趣，摸清了皇上的心意之后，微笑着应道：“皇上不愿铺张浪费，要为宫中节省用度，自是好事。臣妾以前从未主持操办过寿宴，若有什么不到不周全之处，还请皇上多多海涵。”
听着卫婕妤的柔声细语，皇上的心情稍稍缓和，笑着握起卫婕妤保养的柔嫩光滑的手：“你行事一向细心周全，朕信得过你。对了，这些日子主持宫务，有没有遇到什么烦心事？有没有嫔妃心中不服暗中给你使绊子捣鬼的？若是有，只管告诉朕，朕给你撑腰！”
卫婕妤能在一众宫妃中脱颖而出盛宠多年，靠的当然不止是秀雅美丽的脸庞。
只见她微微抿唇轻笑，用信赖又敬仰的目光看着皇上：“臣妾既无过人的才德，又无势力雄厚的娘家，却有幸成了皇上的嫔妃。如今还替皇上打理着宫务。皇上对臣妾这么好，宫里长着眼睛的人谁能看不见，又有谁敢欺负我！”
那是全心全意的敬爱的目光。
在她眼中，他不仅是一朝天子，更是全心疼爱她的良人！
在这样的目光下，皇上身为男人的自尊和骄傲得到了最大的满足，握着卫婕妤的手又紧了些，声音也格外柔和：“宫里这么多嫔妃，朕最喜欢你的善解人意和温柔。你放心，朕一定会让你和安雅一世荣华平安。”
卫婕妤感动地红了眼眶，泪水盈然：“臣妾真不知是哪辈子修来的福气，才得了皇上的青睐。”
心里却在冷笑连连。
在这吃人不眨眼的后宫里，若是相信自己在皇上眼中是特别的，那才是真的糊涂不清了。
在宫中这么多年，为了自保，她一直低调谨慎小心翼翼，从不敢肆意张狂，更不会恃宠生娇。凭着这份小心，她才能安然至今。
皇上清心寡欲已有数月，这些天自觉身体已经硬朗了不少，此时和卫婕妤温言款款，不由得动了心思。
当着安雅公主的面，皇上不便流露出来，只是一直握着卫婕妤的手，未曾松开。一边闲话，一边似有若无地摩挲着卫婕妤的手心。
卫婕妤似是察觉到了什么，俏脸泛起浅浅的红晕，格外美丽动人。
当天晚上，皇上便召了卫婕妤来伺寝。
虽有卫衍叮嘱在前，不过，这份心思一起，谁也拦不住皇上。善于逢迎的丁公公还悄悄地准备了补药。
皇上喝了补药之后，果然雄风大振。再有卫婕妤曲意逢迎，这一夜十分畅快尽兴。
精疲力竭的皇上，在沉沉临睡前还在自得。
卫衍还让他静养半年，其实根本用不了这么久嘛！这才三个月，他的龙体就无大碍了。
只可惜凌静姝的病症还没好，暂时碰不得。
不过，倒也无需心急。反正人就在紫宸殿里，待病症好了，想什么时候临幸都无妨。
……
皇上召卫婕妤侍寝的事，在宫中不是什么秘密。
沉积了许久的后宫，顿时又纷纷闻讯而动。今日是王美人打扮的花枝招展地来“探望”，明日就换了张昭仪风情万种地来“请安”。
凌静姝在紫宸殿里当差，对这些情形变化一清二楚，心中也暗暗生出了警惕。
虽然她有病症这个挡箭牌，可皇上看她的目光一日比一日灼热，实在令人难安。
这一日，又是卫衍来替她看诊的日子。
白玉和巧云早有默契，等卫衍进屋后，自动自发地退了出去，守在了门外。
凌静姝微微蹙着眉，卫衍的神色也有些凝重。
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张口：“我有话和你说。”又齐声改口：“你先说吧！”
一连两次说了相同的话，果然是心有灵犀。两人虽然各自心情沉重，也不由得哑然失笑。原本有些紧绷的气氛很快缓和下来。
卫衍定定神，低声道：“阿姝，皇上开始召幸嫔妃的事，你也知道了吧！”
凌静姝点点头：“知道了。我刚才要说的，也是这桩事。”
她整天在皇上眼前转悠，感受最深刻。
如果不是身患怪病，只怕皇上早已忍耐不住了。
卫衍心里也是沉甸甸的，面上却露出镇定自若的神色：“你先别慌，我已经想好了应对之策。”
凌静姝却没释然，反而一脸忧色地看了过来：“卫衍，你千万别做出什么冲动的傻事来。”
卫衍安抚地笑了一笑：“放心，我说的应对之策，是顺着皇上的心意为之。绝不会牵累到我自己的身上来。”
他还要救她出宫，还要和她携手白头，哪里舍得以命犯险。
凌静姝半信半疑地打量卫衍一眼，还是不肯相信他的说辞，瞪了他一眼：“你一定是在说好听的来哄我。”
她一定不知道，这副对着心上人娇嗔的模样有多动人。
那一眼的娇媚风情，撩拨起了卫衍心底一直苦苦压抑着的情热。
卫衍心头一热，走上前两步，低头俯视着她的俏脸，低低地说道：“阿姝，你相信我。有了你，我哪里舍得轻言生死。”
他热切的目光在她的嘴唇处流连。
仿佛在温柔又急切地亲吻着她的红唇。
凌静姝脸颊悄然发烫，只觉得全身有些绵软无力，身体涌起羞人的热潮。
只可惜，她的病症还没好，她无法投入他的怀抱里，和他亲密相拥。更不能踮起脚尖，轻吻他的脸。
她应该退开几步，让彼此都平静下来。
身体却自有主张，不肯挪动脚步。
两人目光胶着缠绵了片刻，才各自凭借着强大的自制力移了开去。
过了一会儿，卫衍才低哑着声音说道：“再有几日，就是皇上的寿宴了。敬事房的黄公公已经为皇上准备了一份特别的贺礼。”
特别的贺礼？
凌静姝一怔，反射性地追问：“是什么？”
黄公公是卫衍的人，献上的贺礼不用想也知道是卫衍授意的。(未完待续。)
第三百三十三章 贺礼
卫衍本不想细说，耐不住凌静姝追问，只得低语数句。
凌静姝听了之后，略略放了心。想了想说道：“这个计策也有些风险。接下来数日，我还是别在皇上面前露面的好。”
看不见，总会少几分惦记。
卫衍深以为然。
两人低声商议好了对策之后，卫衍一时舍不得离开，硬是又多留了片刻。
不用多说什么，就这么相对坐着，偶尔对视一眼，心里都是欢喜的。
这样的感情，没有山盟海誓，不算惊天动地，似乎平静平淡了一些。
然而，对挣扎生存的卫衍来说，对饱经了沧桑痛苦的凌静姝来说，这样宜人的温度正好。就如同一杯捧在手心里的温热的茶水。
温度暖人心扉，却又不会烫了手。
“你今日待的够久了，应该走了。”凌静姝终于轻声张口。
卫衍嗯了一声，依依难舍地看了她一眼：“好，我现在就走。”
至于其他的事，他没有多叮嘱。
他知道，她是一个聪慧又坚强勇敢的女子。她一定会尽力保护自己。
开了门之后，两人又恢复了往日的疏离客气。
“多谢卫太医来替我诊治，请卫太医慢走。”凌静姝浅笑着裣衽行礼。
卫衍淡淡笑道：“凌女官不必客气，我自己走就行了，不劳相送。”说完，略一拱手，便转身离开了。
他的个头高，肩宽腿长，背影也格外的挺拔好看。
凌静姝忍不住多看了一眼，才收回了目光。
……
五日后，皇上的寿辰到了。
按着皇上的意思，宫中并未大办寿宴。不过，到底是皇上寿辰，该有的排场也是不能少的。文武百官各自准备了贺礼，皇上也难得地上了朝，接受百官朝贺。
到了晚上，宫中举办了宫宴。
妃嫔们争相装扮，打扮的光彩夺目。有的抚琴，有的献舞，一个个各展所长，以期搏得皇上青睐。
皇上今日心情极好，饮了几杯酒，微醺之际，看着嫔妃们献媚逢迎，尽享美人殷勤，心中更是舒畅愉快。
宫宴结束后，敬事房的黄公公满脸笑容地来了。
出了徐皇后那件事，皇上心里对黄公公也不是没生出过疑心。不过，这件丑事皇上不想追根问底，便这么含含糊糊地过去了。
这几个月来，自知逃过一劫的黄公公也格外谨慎低调，每日除了惯例的询问皇上是否召幸嫔妃外，极少出现在皇上眼前。
近些日子，皇上重又开始踏足后宫了，黄公公又开始忙碌了起来。
“不知皇上今日晚上想翻哪位娘娘的牌子？”黄公公亲自捧着绿头牌，殷勤地问道。
皇上目光在绿头牌上扫了一遍。
这几年宫中没有大肆选秀，也没有新鲜的美人。绿头牌上的名字都很熟悉。卫婕妤，王美人，张昭仪……这是年轻一些的嫔妃，上面还有年过四旬的嫔妃的名字，想着都索然无味。
皇上一时犹豫不决，脑海中又掠过一张微微含笑的美丽脸庞。
那样的年轻，那样的鲜嫩，那样的讨人喜欢。
黄公公等了半晌，都没等来皇上吭声。悄然抬头，见皇上一脸若有所思，顿时猜到了几分，试探着笑道：“若是皇上另有中意的，奴才就先撤了这些绿头牌。”
皇上随口道：“暂且放在一旁吧！”
黄公公应了一声，将排列的整整齐齐的绿头牌放到了一旁。
然后，黄公公悄悄走到皇上身边，讨好地笑道：“今日是皇上寿辰，奴才没什么拿得出手的好东西，准备了这么一瓶龙虎丸。这是奴才请了民间的一个名医取山中的猛虎虎骨和公鹿的鲜血制成，滋补效果极佳，又不会伤及身体。小小心意，还望皇上不要嫌弃。”
一边说，一边从怀中取出了一个小巧的锦盒来。
……
锦盒打开后，里面放着一个绿玉做的药瓶。药瓶精致小巧，呈半透明状，里面隐隐透出红色。
皇上以前经常服用各种滋补壮~阳的药物，身边的内侍太监搜罗到了此类东西，敬献上来的也不在少数，倒也没觉得稀奇，只笑着问道：“这龙虎丸让人试过了吗？效果如何？”
黄公公低声笑道：“奴才已经暗中找人试过了，比起皇上之前服用的丹药还要强上一些。”
“哦？”皇上顿时来了兴致：“拿过来。”
黄公公应了一声，乐颠颠地捧着锦盒上前。
皇上拿起绿玉瓶，把玩片刻，才打开了药瓶。只见瓶子里放了三十颗左右的赤红色药丸。每一粒约有豆粒大小，散发出阵阵奇异的香气。
靠近瓶口，嗅上一口，异香扑鼻，顿时精神一振，浑身都有了力气。
果然是少见的好药！
皇上的眼睛亮了一亮。
黄公公的声音又响了起来：“这种药丸，既能强身也能固本培元，每日服用一颗即可。这一瓶有三十多颗药丸，先取出几颗让太医们研究存档，剩余的正好够皇上服用一个月。”
就算是私下敬献的药物，也是不能随意进皇上口中的。至少要有三个以上的太医确定药物无害，皇上才会服用。还得留下一部分存下，以备日后随时查验。
黄公公这般识趣懂规矩，皇上愈发满意：“难得你一片心意，朕就收下了。如果这药真有你说的那般好，朕一定重重有赏。”
黄公公的脸都快笑成一朵花了：“奴才先谢过皇上了。对了，不知皇上今日晚上要召哪位娘娘来伺寝？要不然，奴才再去换些牌子过来供皇上挑选如何？”
皇上此时已经没了多少兴致，随意地挥了挥手：“罢了，今晚朕就一个人歇下。”
等太医们验过了药物，服用之后再尽兴也不迟。
黄公公陪着笑脸，恭敬地端着一盘的绿头牌又退下了。
出了紫宸殿，被夜风一吹，黄公公才惊觉后背已经出了一身的冷汗。
他已经按着卫太医的吩咐，将这份特殊的“贺礼”送到了皇上的手中了。以卫太医的本事，这瓶龙虎丸绝不会出半点问题。
接下来要做的，就是静心等待。(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