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四章 怒火(一)
一旁的丁公公眼疾手快地扶住了皇上,口中急切地喊道:“来人,快些请卫太医到殿里来。”
话音刚落,卫衍便急匆匆地走了进来。
非常时候,也顾不得别的。卫衍一边用力地掐皇上的人中,一边沉声吩咐身后的天冬:“将我药箱里的金针取出来。”
天冬忙应了一声,打开药箱,取出金针包打开递到卫衍手边。
卫衍目光一扫,迅速地取了一支细长的金针,开始为皇上施针。
跪在地上的马夫侍卫早已被吓的魂不附体,瘫软在地上不敢动弹。
徐国公和昌平公主俱都跪在地上,怒目相视。
徐国公的愤怒中带着不顾一切的决然,昌平公主的愤怒里却透着懊恼心虚,还有一丝不足为人道的后悔。
早知道会闹成这样,真不该生出这等心思来。
父皇被气成这样,等清醒之后,少不了要狠狠责罚她。母后如今还在病中,也不能赶来为她求情。今日的事情,还不知要怎么收场……
当然了,昌平公主的心里,并没有害怕这两个字。
自小到大,父皇一直都是最疼她的。除了在亲事上受了委屈,不得不嫁给徐骞之外。这么多年来,她从未尝过挫败痛苦的滋味。在她看来,徐骞死都死了。只要她低头认错,向父皇求个情,父皇一定不会真正怪罪她的。
一个內侍匆匆跑了进来,本想禀报,一看皇上已经被气的晕厥了,只得对丁公公说道:“丁公公,燕王殿下在殿外求见。”
丁公公有再大的胆子,也不敢拦着燕王不让进来。
更何况,殿内正跪着的这两位一个比一个棘手,皇上都被气成这样了。有燕王在,或许还能拦着昌平公主少说些让人火冒三丈的话。
“快请燕王殿下进来!”
……
燕王快步进了殿里。
他刚得了消息就匆忙赶来,一路上怒火充斥了心头。
这个昌平!简直就是个没脑子的蠢货!在这种时候,还敢闯出这样的祸事来!
刚一踏进殿里,昌平公主便一脸急切欣喜地抬起头来,就像落水的人抓住了救命的稻草:“六弟,你来的正好。国公爷被小人蒙蔽,硬是指责我暗中命人害了驸马。还闹到了父皇面前来。你快些和父皇说,我怎么会做这种事……”
徐国公愤怒到了极点,心中更是一片冰凉。
昌平公主是徐皇后和皇上的长女,是他的儿媳,更是他嫡亲的外甥女。平日的跋扈嚣张他都忍下了。可谋杀了亲夫之后,半点不知悔改,还妄图颠倒黑白,将脏水泼到他的身上。
这样的行径,有半点血性的人都无法容忍。
昌平公主还在喋喋不休。
燕王看着徐国公惨白的脸孔,心中又气又恨。气的是昌平公主直到此刻还弄不清状况,恨的是自己和昌平公主是亲姐弟,她出了事他也无法撇清。
“闭嘴!”燕王狠狠地瞪了昌平公主一眼:“你做过什么事情,自己心里最清楚。父皇被你气成这样,你竟然还不知悔改!”
昌平公主没料到燕王会是这等反应:“你……”
“你什么?做下这等大逆不道的事,你还敢狡辩!”燕王阴沉着脸怒斥道:“还不快些向舅舅道歉求饶!”
不等昌平公主反应过来,燕王又扑通一声在徐国公面前跪下了,泪水瞬间涌出眼眶,拉着徐国公的手哽咽道:“舅舅,大姐一时糊涂,做了错事,害了驸马,也害了徐家。求舅舅看在我和母后的颜面上,饶过大姐这一回。”
燕王泪水奔涌,一脸情真意切的后悔。
相较之下,跪在燕王身侧的昌平公主却是一脸错愕震惊。仿佛燕王口中那个“糊涂做了错事”的另有其人。
徐国公被攥的紧紧的手颤了一颤。
是啊,徐家若不是靠着徐皇后和燕王,断然没有今天的声势。
如今,徐皇后在宫中情形不明,他这个做兄长的,本该咽下所有不满,不应该在这种时候拖妹妹和外甥的后腿。
可是……死的人是他的儿子!
早晨出门时还神采奕奕的儿子,被抬回来的时候已经没了呼吸,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
难道,就让儿子这么白白死了?
徐国公咬咬牙,用力地抽回手:“做了错事的人是公主殿下,和燕王殿下没有关系。燕王殿下跪在老臣面前,是在折老臣的寿。若是殿下执意不起,老臣今日也无颜再出去见人了。倒不如一头撞死在这里。”
燕王:“……”
徐国公这么说,摆明了是不肯罢手了。
燕王还是不肯放弃,一边继续苦苦哀求,一边冲昌平公主使眼色。
还不快些过来磕头赔礼!难道真要等着鱼死网破不成!
短短片刻,对昌平公主的冲击着实不小。燕王这是怎么了?竟在徐国公面前下跪求饶!他们可是公主皇子,用得着这般低声下气地求人吗?
昌平公主越想越是不甘,用力地扯住燕王的衣袖,忿忿不平地说道:“六弟,这个老匹夫已经吃了猪油懵了心,铁了心要和我闹腾到底了。你越是示弱,他越是起劲。你别管他!等父皇醒了,一定会明断是非!”
燕王的脸都黑了。
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
他在这儿拼命给她解围,她却不停地拖后腿。
如果不是一母同胞的姐弟,他才不会管这个蠢货作死。
“昌平!”皇上悠然醒转后,听到的就是昌平公主这一番话,心血又开始翻涌不息,咬牙切齿地说道:“你到朕的面前来!”
昌平公主以为皇上要给自己撑腰了,眼睛一亮,忙起身走到了皇上面前,一脸殷勤急切地俯下头:“父皇,你想和我说什么?”
她本就和徐皇后颇为肖似,从皇上这个角度看去,更是像足了八分。
想到不守妇道的徐皇后,再看着眼前不知悔改的昌平公主,皇上心血翻涌,怒气蓬勃,用尽全身的力气,猛地伸出手。
啪的一声响,昌平公主的左脸上浮出了五指印记!(未完待续。)
第三百零五章 怒火(二)
昌平公主被打懵了!
脸上火辣辣的,很疼。
可这份疼痛,远不及心里的委屈和错愕。还有那份无法抑制的恐慌。
她终于明白过来。父皇是真的发怒了!
如果她还执意不肯认错,再出言狡辩,今日根本讨不了好。
“父皇,”昌平公主跪下痛哭:“是女儿错了。女儿知错了。父皇别为女儿气坏了龙体……”
“昌平,你是朕的长女,朕一直对你宠爱有加。”皇上声音里全是寒意和失望:“你和驸马感情平平,朕也清楚,对你平日的行径,朕也稍有耳闻,一直睁只眼闭只眼。没想到,这样的宠爱会让你变成现在的样子。”
“你是一朝公主,理应成为大周所有闺阁女子的典范。可看看你,都做了什么?不敬公婆,不敬丈夫,如今竟还犯下了杀夫的恶行。朕教女无方,让皇室都跟着蒙羞。”
“朕若是不严惩你,还有何脸面对徐家,还有何脸面对群臣和天下百姓?”
皇上越说越激动,一张苍白的脸上泛起不正常的红晕。
燕王的一颗心直直地往下沉。
完了!
母后的事情还未平息,父皇本就憋着一股无法言喻的怒火。现在昌平公主这一闹腾,更是将父皇心里最后一丝怜惜都折腾光了。
“大姐也是一时糊涂,”燕王明知没什么希望,还是张口求了情:“求父皇开恩,给她一个机会改过自新。”
“改过自新?”皇上讥讽地扯起了唇角,目中全是冷意:“她改过自新了,就能让驸马起死回生吗?”
昌平公主心里也是一凉,连连磕头求饶:“父皇开恩,女儿以后再也不敢了。求父皇开恩!”
皇上下定了决心,面色冰冷:“今日朕若是饶过你,难堵天下悠悠众口。昌平,朕会让你将你送到慈云庵,你在慈云庵里为死去的驸马吃斋念佛,洗清自己的罪过。”
昌平公主面色惨白!
慈云庵!
这是皇室宗亲女眷犯下大错时,才会被送去的地方。说是庵堂,实则和牢房相差无几。里面的生活十分清苦,外面有侍卫驻守。进了慈云庵,就休想再出来了。
“父皇,你怎么能这么对我!”昌平公主惊骇之下,口不择言:“不就是死了一个驸马吗?我是天家公主,为他守孝三年就已经足够对得起他了。大不了,以后我再招一个驸马,生下孩子姓徐就是了……”
毫不知错!
死不悔改!
皇上最后一丝不忍,也在昌平公主的叫嚣声中消磨殆尽。
皇上深呼吸一口气,冷冷道:“来人,先将昌平公主带下去。过了今日,就送她去慈云庵。”
顿了顿,又说了句:“将昌平公主带到椒房殿,临走前,让她见一见徐皇后。”
……
昌平公主被押着去了椒房殿。
哭闹声求饶声渐渐远去。
徐国公哆哆嗦嗦地磕头谢了恩:“多谢皇上为老臣做主。”
从今天起,徐家和徐皇后母子算是决裂了。走到这一步,已经容不得徐国公再后悔。
皇上情绪不稳,勉强说道:“是朕教女不严,害了徐驸马。只可惜徐驸马年轻早亡,朕再心痛自责,也无济于事。你回府之后,好好操办丧事,让驸马风光下葬吧!”
徐国公含泪谢了恩典,跪了这么久,膝盖早就麻木了。踉跄着起身后,颤颤巍巍地转身离开。
背影中满是凄凉。
皇上的目光落在燕王脸上:“你也别在这儿跪着了。做错事的人是昌平,朕罚了昌平,不会怪罪牵连到你的身上。你安心回府吧!”
燕王却不肯起身,跪在那儿哭道:“大姐犯下大错,父皇这般罚她也是应该的。儿臣绝无半个字怨言。只盼着父皇心平气和,不要因为此事动怒伤了龙体。”
一桩糟心事连着一桩,他怎么可能心平气和?
皇上自嘲地扯了扯唇角:“你一片孝心,朕知道了。你先退下吧!”
燕王用力地磕头,哀求道:“我们姐弟一场,大姐就要被送到慈云庵,还请父皇让我进椒房殿,和大姐最后再相聚一回。”
进了椒房殿,就意味着燕王能见到徐皇后。
皇上皱眉,正要拒绝,不知怎么地又松了口:“也罢,朕就允你去一回。”
燕王松口气,恭敬地告了退。
皇上目送着燕王的身影远去,一直死死压抑着的怒火又涌上了心头。喉咙一甜,然后满嘴都是血腥气。
丁公公骇然道:“皇上!”
皇上竟被气的吐了血!
卫衍也是一凛。皇上龙体本就虚弱,养了几个月才恢复了一点元气。被这么连番的事情折腾闹心,哪里还支撑得住。
“丁公公,快些命人将皇上抬到床榻上。”卫衍不假思索地下令:“我为皇上施针,你立刻命人去给李娘娘卫娘娘送信。太子府上也立刻送信过去。”
……
卫婕妤接到消息后,震惊不已,立刻领着安雅公主到了紫宸殿。
到了门口,正遇上李淑妃。两人俱无心多寒暄,一起进了寝室。
皇上面无人色地躺在床榻上,鼻息微弱,昏迷不醒。卫衍面色凝重地为皇上施针。
卫婕妤一见皇上这副模样,眼中顿时泛起了水光。一旁的李淑妃也是悲从中来,小声地啜泣起来。
安雅公主红着眼眶问道:“丁公公,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父皇昨日还好端端的,今天怎么忽然就昏迷还吐血了?”
丁公公苦笑一声,低声将徐国公状告昌平公主一事说了出来。
卫婕妤和李淑妃越听越惊讶,连抹眼泪都忘了,齐齐地瞠目结舌。
这个昌平公主,实在是太……胆大妄为了!
“两位娘娘,皇上这次是动了真怒。明日就要将昌平公主送到慈云庵去。现在,昌平公主应该在椒房殿里和皇后娘娘道别。”丁公公长叹一声:“皇上心情郁结,吐了一口鲜血之后,便昏迷不醒了。”
卫婕妤和李淑妃对视一眼,俱都看到彼此眼底的担忧。
皇上年龄老迈,龙体哪里经得起这般折腾。(未完待续。)
第三百零六章 绝望(一)
一路哭闹不休的昌平公主,进了椒房殿之后,不但没老实安分,反而闹腾的更凶了。
“母后!母后!”
昌平公主坐在床榻边,拉着徐皇后的手哭道:“父皇太狠心无情了!竟要将我关到慈云庵去。母后,我不去那个慈云庵。你快些去向父皇求情,不然,过了今日,你就再也看不到女儿了……”
短短几天下来,徐皇后整个人瘦了一大圈,面色蜡黄,双目呆滞无神。躺在床榻上,连坐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一看就是得了重病的模样!
昌平公主抱着她的手臂哭诉了许久,徐皇后一直都没什么反应。
直到昌平公主嚷着让她去向皇上求情,徐皇后的眼珠才动了一动。
“昌平……”
声音嘶哑微弱,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勉强挤出了两个字。
昌平公主胡乱用袖子擦了眼泪,脸上的妆容早就被哭花了,看着十分狼狈。不过,注重仪容的昌平公主此时没有心思顾及这些,眼中满含期盼:“母后,我知道你病了,现在下不了床榻。你让人去请父皇过来好不好?只要你哭诉一会儿,父皇一定会心软!”
心软?
现在皇上根本不想再看到她。也不知让人给她灌了什么药,让她变成现在这副德行。全身无力,只能瘫软在床榻上。
不要说下床走动了,就连说话也没力气。
徐皇后嘴角抽搐了一下,面容似哭似笑,声音依旧嘶哑低弱:“昌平,你做了什么错事?”
昌平公主有些心虚,目光漂移不定。
知女莫若母!
徐皇后看在眼里,心里陡然一凉,声音里多了一丝严厉:“到底是怎么回事?”
昌平公主一咬牙,不情愿地说道:“驸马今天早上骑马的时候,意外坠马身亡。徐国公找到了马夫和侍卫,将这笔账赖到了我头上。到了父皇面前告状,父皇一怒之下,痛骂了我一顿,还打了我。说明天就送我去慈云庵吃斋念佛。”
说着,声音愈发委屈起来:“母后,我还这么年轻,驸马死了,再另外招一个驸马就是了。为什么要让我去慈云庵。我不想去,母后……”
徐皇后全身颤抖不已,苍白的脸上浮起异样的红晕。
如果不是她身体软弱无力,她早就指着昌平公主破口大骂了!
蠢货!
她在宫中已经跨了,昌平若是关心她这个母后,不可能不知道宫里发生的事情。现在居然闹出谋杀亲夫的事情来,还指望着她撑腰求情。简直就是被鬼迷住了心窍。
她怎么就生出这么一个不省心的东西!
“你不准再闹腾!”徐皇后忍着喉间涌上的阵阵腥气,勉力瞪眼警告:“去慈云庵老老实实待着,不准再给你六弟惹祸!”
昌平公主不敢置信地看着徐皇后:“母后,你不管我了吗?还让我不要给六弟惹祸,在母后眼里,难道只有六弟,没有我这个女儿了?母后,你怎么能这么偏心!”
被指责偏心的徐皇后,气血翻涌,却无力辩驳。
徐皇后喉间一甜,吐出一口鲜血来。
昌平公主见徐皇后吐了血,顿时慌了,嚷道:“来人,快来人!母后吐血了!”
奇怪的是,喊完之后,椒房殿里外依然静悄悄的。既无人来张望,也没太医过来。
昌平公主气的全身颤抖,面色铁青,破口大骂:“瑞莲!秋霜!落雁!你们这几个人都跑哪儿去了?母后病成这样,你们竟不在母后身边伺候,要你们还有何用……”
“大姐,你还要闹到什么时候!”
一个熟悉的声音在门边响起。
昌平公主不怒反喜,急急地跑到燕王身边:“六弟,你来的正好。快些叫太医过来,母后刚才吐血了!”
燕王一脸阴鸷,甩开昌平公主的手,走到床榻边。
徐皇后面色惨白,憔悴消瘦的脱了形。衣领和被褥上是星星点点的血迹。也不知几日没换过衣裙被褥了,靠近了,一股腥臊难闻的气味扑面而来。
燕王眼中闪过一丝沉痛和难过,用力地握了握拳头。
昌平公主还在耳边喋喋不休:“母后病的这么重,怎么会没太医随时伺候。还有那些女官,也不知道都跑到哪儿去了,竟都不见了踪影。六弟,这事我们绝不能不管。我们去紫宸殿见父皇,将这些都告诉父皇……”
“杨绮!”
燕王忽地喊了昌平公主的全名!声音中满是隐忍的怒气!目光里充满了恨铁不成钢的失望!
昌平公主一愣,所有的话都哽在了喉咙处。
“杨绮,你天天到底在忙什么?”燕王怒瞪着昌平公主,咬牙切齿地说道:“椒房殿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你就半点都不知道吗?你过来看看母后现在的样子!”
昌平公主被动地走上前。
定睛之下,她终于看清了徐皇后此时的狼狈不堪,越看越是心惊。
堂堂一朝之后,怎么会沦落到这个地步?
“母后不是生病了吗?”昌平公主的声音里满是慌乱:“怎么会变成这样?”
燕王冷冷说道:“生病只是对外的说辞。其实是母后和身边的內侍厮混,被父皇逮了个正着。父皇震怒不已,将椒房殿里伺候的人杀了一半,那些女官都被关在天牢里。其他的,都被发落到浆洗房了。”
“父皇暂时还没废后,只是不想将这桩丑事揭开,免得被天下人耻笑罢了。”
“在这种时候,你不但没夹起尾巴做人,竟还敢对驸马下杀手,和徐家也彻底闹翻了脸。杨绮,你的脑子里到底都装了什么?”
“现在好了!父皇要将你送到慈云庵去。接下来,想废后的理由都是现成的。教女无方,放纵女儿杀夫!等母后被废,你我还有何依仗?”
说到后来,燕王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地挤出牙缝。
昌平公主早已听的懵了,眼中满是不敢置信的震惊!
她僵硬的目光落在徐皇后的脸上。
徐皇后无颜面对一双儿女,羞愧地闭上眼睛。悔恨的泪水在眼角滑落!(未完待续。)
第三百零七章 绝望(二)
椒房殿里响起了撕心裂肺的哭声。
昌平公主全身的力气像是都被抽空了,瘫倒在床榻边哭了起来。
完了!她再也没任何指望了!
徐皇后想抬起手抚摸昌平公主的头发,颤颤巍巍地举在半空中,又无力地垂下了。泪水不停地涌出眼眶。
燕王看着哭成一团的母亲和长姐,眼中闪过狠戾和愤怒之色,声音却出乎意料的冷静:“母后,大姐,现在事已至此,哭的再凶也无济于事。还是想想以后该怎么做才是。”
昌平公主绝望地哭道:“还能怎么做。那个慈云庵,说是庵堂,其实就是牢房。我进了慈云庵,以后想再回来就难了。”
徐皇后被废了后位,在宫中和废人无异。根本指望不上!
以后还有谁能救她?
燕王听出了昌平公主的话中之意,抿紧了薄唇,冷然道:“还有我在!”
昌平公主哭声一顿,转头看着燕王。
那个肆意张狂的燕王,在经历了这一连串的打击之后,非但没有被压垮,反而冷静成熟了许多。此时挺直了腰杆,仿佛即将长成一棵可以遮蔽风雨的大树。
“还有我在!”燕王又重复了一遍,声音低沉而坚定:“只要我没倒下,母后在宫中就能保住性命。你在慈云庵里,也无人敢欺辱。”
“你们暂且忍上一阵子。总有一天,我会风光地接你出慈云庵,让母后也恢复往日的地位和荣耀!”
这样的宣言,令昌平公主和徐皇后都动容不已。
徐皇后用复杂难言的目光看着唯一的儿子,低低地说道:“是我连累了你们姐弟。以后,你只能一个人了,母后什么都帮不了你。你要小心,一定要多小心……”
燕王淡淡说道:“母后放心。以后的处境会有多艰难,我心中清楚。我会忍耐的。”
昌平公主被关进慈云庵,徐皇后在宫中被废,这对燕王一党来,绝对是一个沉重的打击。人心崩离沉到谷底几乎是可以想见的。
想成就大业,就得先学会在逆境中隐忍。
昌平公主也不再哭了,用袖子擦了眼泪:“六弟,之前是我糊涂。以后我不会再给你添乱了。我会老老实实地待在慈云庵里。等着你日后接我回来!”
燕王沉重凝滞的心情并未因为昌平公主的话有所缓解。
他太清楚昌平公主的性子了!
在慈云庵里老老实实不闹事,根本是不可能的事。只是,她再不好再麻烦,他也没办法丢开不管。
……
燕王没有多逗留,很快便离开了。
昌平公主当天夜里,一直待在椒房殿里。陪了徐皇后一整夜。
隔日清晨,天刚蒙蒙亮,丁公公便领着一众侍卫来了,恭敬地说道:“公主殿下,奴才奉皇上之命,特来送殿下去慈云庵。”
昌平公主哭了一夜,嗓子早就哭哑了。此时傲然挺直了胸膛,摆出了公主应有的架势来:“我要回府带些衣物首饰和惯用的器具。”
丁公公面色依旧恭敬:“慈云庵里什么都有,无需另外带行李。”
昌平公主眼中闪出火气,硬邦邦地说道:“我要去和父皇辞别。”
丁公公面有难色,叹道:“奴才不是成心为难殿下。只是,皇上昨日被气的吐血昏迷,一直躺在床榻上静养。殿下此时过去,只怕皇上会再动怒。奴才斗胆,肯请殿下现在就离开吧!”
昌平公主:“……”
昌平公主气的全身发抖,脸涨得通红。
这个狗奴才!平日对着她毕恭毕敬,现在见她落了势,竟然敢在她面前耀武扬威!
换成她以前的脾气,此时定然不管不顾地闹腾一番再说。
可现在……昌平公主忿忿地用力咬了咬嘴唇,将到了嘴边的怒骂又忍了回来。燕王说过了,现在要忍耐!
她做不了别的,至少别再给燕王惹祸添乱了!
昌平公主哼了一声,到底默不吭声地随着侍卫上了马车。
丁公公心情颇为舒畅。
昌平公主是什么人物?以前在宫里横行霸道,无人敢惹。他是皇上身边得用的太监总管,人人奉承讨好。可到了昌平公主面前,还不是像条狗一样点头哈腰。
现在嘛,风水轮流转。他可算是扬眉吐气了!
皇后能如何?公主又怎么样?
得宠的时候高高在上,人人逢迎。失势以后,就如丧家之犬,谁都能踩上一脚。没了皇上的宠爱和欢心,她们什么都不是。
只剩下年轻的燕王,也是独木难支。
丁公公心里暗暗盘算着,以后还是多找些时机向太子皇太孙示好才是。
……
慈云庵位于京城西郊的山上。
这里人迹罕至,十分僻静。慈云庵又特意修建在半山腰,庵堂外有几十个侍卫常年驻守!
马车颠簸了大半天,才到了山脚下。
想上山,剩下的山路得自己爬上去。
昌平公主下了马车,看着陡峭的山路,脸都白了。她素来娇生惯养,到哪里都是坐马车或是软轿,哪里吃得了这种苦头。
丁公公冷眼看着,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公主殿下还是快些启程吧!再这么磨蹭下去,只怕天黑前到不了慈云庵,就得夜宿在山里了。这山里说不得有些凶猛野兽……”
昌平公主打了个寒颤,果然不敢再磨蹭,在侍卫们的“护送”下开始上山。
山路崎岖不平,娇嫩的脚很快就被磨出了水泡,走路时钻心地疼。不小心摔了一跤,手掌也被磨破了。头上的发髻也散乱了大半,垂落在耳边。
昌平公主这辈子都没这么狼狈过。
眼泪不知何时又涌了出来。
昌平公主心头涌上阵阵绝望。
从今以后,她就要在这地方生活了。没有华服美裳,没有俊俏的內侍,也没有卢泓……什么都没有!她到底要怎么办?
六弟说了以后会来接她出去。可是,在这之前,她得在这里待多久?她怎么能熬得下去!
她后悔了!
她真的后悔了!
早知会有今日,当初她真不该对卢泓生出一生一世的念头,更不该对驸马下手!(未完待续。)
第三百零八章 消息
天牢里没有阳光。
只有昏黄的烛火。
白天的时候,烛火燃着,光线暗淡。到了晚上,烛火被吹熄之后,便陷入无边的黑暗中。
天牢里规矩严苛,不准叫嚷哭闹。刚被关进天牢的女官宫女们,一开始免不了要哭闹一番。被连着饿上几顿,很快就老实多了。
第一层的天牢很快被塞满,有部分就被转移到了二层天牢来。
瑞莲几人都在其中。
只是,每人都被隔了几间牢房。隔着铁门彼此能看见,却无法说话。
那个守着二层天牢的宫女,可是一直都睁着眼睛瞪着她们几个呢!之前尝过了挨饿的滋味,谁也不敢再随意说话了。
凌静姝住在最里面的天牢里,一开始还思绪纷纷,惦记着白玉和巧云,惦记着徐皇后的下场,还惦记着不知卫衍什么时候能救她出去……
随着时间一天天的流逝,这些纷乱的思绪都渐渐成了空白。
待在天牢里,时间像凝滞冻结了似的,外面发生了什么,一概不知。就像与世隔绝一般,只有死水一般的沉寂。
这样的沉寂安静,本身就是最难熬的。心志弱一些的,很快就崩溃了。
“来人,快点放我出去!”一个颤抖哭喊的声音响了起来。
是落雁!
“我有事要禀报皇上!我有要紧的消息禀报!快些来人啊,让我出去!”落雁歇斯底里地叫嚷着,很快惊动了看守天牢的侍卫。
侍卫统领面无表情地走了上来,指挥着两个身体壮实的宫女打开天牢的门。
头发散乱状若疯狂的落雁想也不想地往外冲。
却被两个宫女拦下了。
“让她学点规矩,老实些。”侍卫统领冷冷地说了一句,转身离开。
那两个宫女,一个拧紧了落雁的胳膊,另外一个用力地动手扇落雁的脸孔。啪啪地耳光声,异常响亮。
落雁很快双颊红肿,泪水横流含糊不清地告饶:“饶命!我再也不敢了……”
只可惜,那两个宫女丝毫不为所动,足足扇了落雁上百记耳光,才停了手。
落雁的脸高高地肿起,疼痛难耐,再也说不出半个字来。呜呜咽咽地哭着,声音却十分微弱。唯恐哭声大了,又招惹祸端。
凌静姝将这一幕看在眼底,心里直冒凉气,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
好汉不吃眼前亏!落雁就是最好的例子!在这里被打了,连告状诉苦的地方都没有。
……
这一出过后,天牢里又重新安静了下来。
凌静姝默默地计算着日子。
进天牢已经有半个多月了。
照眼前这样,还不知要在这里待上多久……
熟悉的开锁声传进耳中。凌静姝打起精神站了起来,冲着来人笑道:“劳烦翠柳姐姐给我送饭了。”
这个翠柳,就是守着二层天牢的宫女名字。
因为天牢里关押的都是女子,男子出入其中多有不便。那些侍卫都在外看守,在天牢内守着的都是宫女。翠柳在宫女中,身份还算高一些。
凌静姝格外识趣,平日沉默安静,从不惹事,翠柳对她的态度也格外和蔼几分。
“这是今日的午饭。”翠柳将托盘放下了。
托盘上有一碗米饭,还有两个素菜,外加一碗能照见人影的汤。
缺油少盐,没什么滋味。可总能填饱肚子,饭菜也算干净,比起第一层带着霉味的米饭要强多了。
凌静姝又道了谢。
按着平日的习惯,翠柳送了饭菜,就会锁上门。过半个时辰,才会来收碗筷。
今日,翠柳却多停留了片刻。
凌静姝心里有些诧异,下意识地看了翠柳一眼:“翠柳姐姐,还有什么事要吩咐么?”
翠柳扯了扯唇角,迅速地从袖中拿出一封折叠好的信,迅疾地塞进凌静姝的手中:“看完之后立刻就烧掉。”
凌静姝心中怦怦乱跳,不假思索地将信攥紧放进怀中,点了点头。
她没有多问,翠柳也没说这信是谁送来的,若无其事地锁门离开了。
凌静姝食不知味地吃了饭,然后装着困倦打了个哈欠,回了床榻上,背冲着外面对着墙睡下了。
她住的是最里间的牢房,和其他人隔的远。这一番作态,无人看出什么破绽。
凌静姝按捺住心里的激动,从怀中取出信封,悄无声息地打开。
即使翠柳不说,她也能猜到想方设法送信进天牢的人是谁。
一定是卫衍!
……
她猜的没错。
熟悉的字迹映入眼帘的那一刹那,凌静姝的鼻子一酸,眼泪几乎夺眶而出。
这是卫衍的字迹。
卫衍为凌霄和她开过几次药方,他的字迹清隽有力端正好看。她并未刻意记住,可看上一眼,便认出来了。
“阿姝,这半个多月你受苦了。你别担心,我一定会找机会救你出去!”
“现在宫中情形混乱,徐皇后得了‘重病’,在椒房殿里静养。昌平公主又闹出了杀驸马的丑闻,徐国公一怒之下,进宫告了御状。皇上勃然大怒,不顾燕王的求情,将昌平公主送去了慈云庵。”
“这件丑事,已经闹的沸沸扬扬人尽皆知。燕王母子和徐家也就此彻底决裂。”
“徐皇后教女不严,有辱皇家颜面。皇上决意废后。朝中附和者极多,肯为徐皇后出面求情的极少。燕王无力回天。废后一事已成定局!”
“经此一事,徐皇后再无翻身的机会。从今以后,你我都可以长松一口气了。”
“皇上接连遭受挫折打击,旧疾发作,龙体虚弱不堪,又得静心调养。如今朝中大事,皆有太子主持。皇太孙和燕王每日进宫伺疾,我也脱不开身,每日都待在紫宸里照顾皇上。这种时候,也不宜提起你的事。”
“你且安心待在天牢里,等皇上龙体好转了,我一定会想方设法地救你出天牢。天牢的侍卫统领和我相识,昔日我曾救过他兄长一命。他自会暗中让人关照你。”
薄薄的信纸上,无一字是相思之语,更无半点逾越之处。
可那份关注和深情,却又透过字里行间,表露无遗。(未完待续。)
第三百零九章 重聚
凌静姝眼中闪出了水光,下意识地将信纸贴在胸口处。
如果不是心系着她,卫衍怎么会费尽心思让人照顾她?又要冒着多少风险,才能将这封信送到她的手中?
他承诺了要救她出去!
这一句轻飘飘的话语背后,不知要付出多少心血和努力!
这样的温柔深情,没有任何女子能抵挡!她不是铁石心肠,又岂能不动容?
握着这张薄薄的信纸,仿佛捧着他沉默又滚烫的心。
前世受过的情伤和痛苦,让她对男女****一事避之唯恐不及。她给自己竖起了牢固的心房,将所有男子都拒之心房外。
卫衍从未说过喜欢她,却用这份耐心温柔和专注执着,一点一点地敲开了她的心房。
卫衍!
卫衍!
凌静姝在心中默念这个名字,心中满是酸楚的温柔。
昌平公主被送到慈云庵,徐皇后被废。她的仇已经报了一半。太子的地位稳如泰山,燕王再也没了前世的优势。不过,以燕王的性子,绝不会坐以待毙,一定会冒险一搏。
等到燕王落败的那一天,离卢家分崩离析也就不远了吧!
如果有那么一天,她大仇得报,了结了前世所有的仇怨,走出前世的阴影。她一定会敞开心扉,开始崭新的生活。
卫衍,你愿意等我吗?
……
心绪翻涌,柔情万千。
许久过后,凌静姝的情绪才平静下来。
她深呼吸口气,轻轻地擦去眼角的泪痕。依依难舍地将信又重复看了几次之后,才将信烧掉了。
更大的惊喜还在后面等着她!
到了下午的时候,翠柳又领着一个人上了二层天牢。
凌静姝一看之下,脸上溢满了惊喜,无法抑制激动雀跃的情绪喊了起来:“白玉!白玉!”
主仆两个几年来朝夕相伴,从未分开过。此次相隔了半个多月,再见面恍如隔世。
白玉早已热泪盈眶,扑到铁门前拉住凌静姝的手:“小姐,小姐……”哽咽着说不出别的话来,只不停地唤着小姐两个字。
翠柳显然是得了叮嘱,见状并不多言,只开了铁锁,让白玉进了牢房。
“凌女官,下面一层牢房已经满了。侍卫统领吩咐我将这个白玉带来,和你同住一间牢房。你可愿意?”
愿意!当然愿意!一百个愿意一千个愿意!
凌静姝连连点头:“多谢翠柳姐姐。”
翠柳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我也是奉命行事,凌女官不必谢我。”
这个凌静姝果然不是普通之辈。宫里竟有人为她找上了看守天牢的侍卫统领。在这天牢里,侍卫统领是地位最高的,想照顾一个人自是轻而易举。
按着天牢的规矩,熟悉的人一定要分开关押。这个白玉是凌静姝的丫鬟,按着规矩是不该和凌静姝待在一起的。不过,统领一句话,便破了规矩。
翠柳也不啰嗦,等白玉进了牢房后,立刻又上了锁。
瑞莲几人眼睁睁地看着白玉进了凌静姝的牢房里,又是羡慕又是嫉恨。
秋霜忍不住张口说道:“翠柳姑娘,白玉既是能和凌静姝关在一起,我和瑞莲待在一间牢房里也应该可以吧!”
可以个屁!
翠柳狠狠地瞪了过去:“再多嘴,明天后天的饭你都别想吃了!”
秋霜憋屈地住了嘴。
等翠柳扭腰走了之后,瑞莲才叹道:“秋霜,人在屋檐下,岂能不低头。凌静姝能和白玉待在一起,定然是有人关照的缘故。我们看着眼热也没用。”
她们以前都是在宫中横着走的风光人物。可现在,徐皇后一垮下,谁还把她们放在眼里?
凌静姝就不同了。
卫婕妤素来都很喜欢她。一定是卫婕妤吩咐下来,命人暗中照顾她。这份幸运,真是羡慕也羡慕不来。
秋霜气闷地嗯了一声。想到现下的处境,不由得悲从中来,低声哭了起来。
秋霜这么一哭,瑞莲几个也是一阵黯然。她们能保住性命,已经是幸运了。不知道以后的命运会是怎么样。
……
凌静姝沉浸在欢喜中,顾不得别人,和白玉抱头痛哭,哭地畅快淋漓。
哭了一场之后,心里压抑郁结了许久的闷气也一扫而空。
凌静姝松开白玉,细细地打量一眼,轻叹一声道:“白玉,你瘦了许多。”
白玉用袖子擦了眼泪,心疼不已地应道:“奴婢看着小姐倒是瘦了一圈。”
“待在这种地方,还能好吃好喝地发胖不成。”凌静姝毫不在意地笑了笑:“我们两个能相聚,已经是侥幸了。”
是啊!
白玉想到之前待在第一层天牢的情景,不由得苦笑道:“我和巧云一直被关在一起,因为忧心着小姐的安危,我整日心神不宁的。只知道小姐在第二层天牢里,其他的情况却是一概不知。”
“奴婢心里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和小姐待在一起。哪怕是以后没机会出去了,奴婢也没什么可遗憾的。没想到,这个愿望竟然成真了。”
说着,白玉又红了眼眶。
“好了,别哭了。”凌静姝笑着哄道:“瞧瞧你,再哭下去,眼都快哭肿了。这里可找不到冰块敷眼睛。”
白玉破涕为笑,紧紧地攥着凌静姝的手不肯松开:“小姐,奴婢到现在还觉得像是在做梦。晕晕乎乎的就被叫到了这里,就和小姐待在一起了。”
顿了顿,又小声道:“是那个侍卫统领吩咐翠柳领着奴婢来的。是不是卫太医从中出了力?”
提起卫衍,凌静姝心中荡起层层温柔的涟漪,轻轻嗯了一声。
白玉松口气,低声笑道:“卫太医真是有心了。日后若有机会出去,可得好好谢过他才是。卫太医倒是细心,只让奴婢过来,却把巧云留下了。”
凌静姝眸光微闪,淡淡说道:“我如今已经到了这步田地,她待在我身边也没什么益处。”就算有什么消息,也传不出去。
虽说巧云也在凌静姝身边待了许久。可身为眼线的身份,总让人心里膈应。
现在离了眼前,倒也清静自在。(未完待续。)
第三百一十章 困境(一)
每日依旧粗茶淡饭,被困在这方小小的天地里无法动弹。
不过,有了白玉陪伴,天牢里的日子也没那么难熬了。
翠柳每日送饭过来,有时会带上一两本闲书,有时会带些针线手帕过来。她什么也不多说,将东西放下就离开。
凌静姝也不多言,默默地收下了翠柳送来的东西。闲着无事的时候,可以和白玉闲聊,可以看看书,也可以做做针线。除了不能出去走动之外,倒是和以前在闺阁里的日子相差无几。
第二次收到卫衍的信,是在五天之后。
凌静姝没有避着白玉,当着白玉的面拆了信。
白玉心中早有预料,倒也没觉得惊讶,心里暗暗为凌静姝庆幸不已。
眼下遭了这等劫难,众人大概是避之唯恐不及吧!可卫衍,非但没有避开,反而一直在暗中关切照顾凌静姝。
这样的心意,委实令人动容。
凌静姝仔细地读了信,唇角微微扬起,眼中闪出愉悦的光芒。然后,将信纸凑到烛火边。烛火很快将信纸燃烧殆尽,只留下一层薄薄的灰烬。
白玉这才走了过来,低声问道:“小姐,卫太医在信中,有没有提起徐皇后的事?”
凌静姝嗯了一声,低低地说道:“昨日皇上已经颁布了废后的圣旨,将徐皇后贬为徐妃,从椒房殿搬回到景阳宫了。”
皇上对徐皇后到底还留了几分情面,一来遮掩了她和内侍的丑闻,二来给她留了妃子的分位。
不过,也仅止于此。
徐皇后被灌了药之后,全身无力,只能瘫软卧在床榻上,再也不能下榻行动,身边伺候的人也都是皇上特意“安排”的。就像一直被剪断了翅膀的鸟,被关在了牢笼中,再也无力挣脱。
这样的徐皇后,对任何人都已经没了威胁。
曾经在宫中作威作福,如今一朝失势,她的下场可想而知。
郁积在心里的怨怼和仇恨,随着徐皇后的被废和昌平公主被送入慈云庵的好消息,已经消散了大半。
白玉虽然不知道凌静姝的种种秘密,看着凌静姝如此高兴,心里也觉得欢喜。想到主仆两人的未来,又不免忧心忡忡:“小姐,徐皇后被废了后位,那以后我们要怎么办?皇上不会迁怒到我们身上,把我们一直关在天牢里吧!”
凌静姝打起精神,笑了一笑:“应该不会的。我们再等上一阵,说不定很快就能出天牢了。”
白玉笑着点点头。
……
徐皇后被废,不管是在皇宫还是在朝野,都是一件令人震惊的大事!
皇上废后旨意中的那些理由,也算冠冕堂皇。不过,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真正的原因和内情,还是悄然地在手握重权的勋贵重臣们间传开了。
徐家因为徐骞被害一事,和徐皇后形同决裂。
朝中原本偏向燕王的官员,不乏“明辨是非”之人,很快便调转了方向,投向了太子一边。
燕王的处境很快就尴尬难堪起来。
不过,燕王表现的倒是颇为坦荡。每日除了上朝之后,便去紫宸殿伺疾。
废后旨意正式下了之后,燕王在皇上面前哭过几回,哀求着说道:“母后犯下大错,父皇废了母后之位,降为妃位。儿臣没有半点怨言不满。儿臣只求父皇恩准儿臣前往景阳宫探望母妃。”
皇上看着燕王哭的哀戚难过,心里也不是滋味。
他对徐皇后已经厌弃,不愿也不会再多看她一眼。可对燕王这个自幼就宠爱的儿子,依旧有几分偏爱。
看着素来骄傲恣意的燕王跪在床榻边恸哭,皇上终于稍稍心软了,叹道:“你先别哭了,起来说话。”
燕王听出皇上语气里的松动,心里暗暗一喜:“是,儿臣遵旨。”
擦了眼泪后,燕王才红着眼眶站了起来。
其实,去不去看徐皇后都无关紧要。重要的是要借着这样的举动,表明他对徐皇后被废的真相毫不知情,还要表明自己的孝心。
事实证明,燕王的举动是正确的。
皇上略一思忖,便说道:“昌平出了这样的事,你母妃本就在病中,如今只怕缠绵病榻愈发严重。你一片孝心,想去探望,朕也不能拦着你。这样吧,朕允你一个月去探视两回。每逢初一十五两天,你可以去景阳宫。”
燕王感激涕零,流着泪谢了恩。陪着皇上用了午膳后,又等着皇上睡下了,才离开紫宸殿。
……
出宫后,燕王没有回燕王府,而是去了徐家。
燕王驾临,徐家无论如何也不会将他拒之门外。
徐国公领着徐府众人亲自出来相迎,做足了礼数。
这样的态度,本身就已经表现出了疏离。放在往日,燕王出入徐家都是寻常事,何需这些虚假的门面功夫?
进了徐府之后,燕王和徐国公各自坐下。
徐国公恭敬地打破了沉默:“燕王殿下到徐家来,不知是为了何事?”
燕王看着徐国公,苦笑一声:“母妃被废后,朝中官员见了我,就像见了瘟疫一般,恨不得绕道而行。舅舅莫非也嫌弃我这个外甥,以后不愿再和我来往了吗?”
徐国公哑然无语。
徐骞的死,成了徐家人心头的一根刺。
若说徐国公心中毫无怨怼,那是不可能的。
徐家本就是靠着徐皇后才在京城立足。徐皇后被废,对徐家来无疑是一大打击。以后只能缩着尾巴低着头做人。
徐国公心里未尝没有想过借着这个机会和燕王彻底划清界限的想法。也免得日后再被燕王连累……却没想到,燕王这么快就登门了。
燕王又诚恳至极地说道:“大姐做了错事,已经得到了应有的惩罚。我也没有怪罪舅舅的意思。我今日特意到徐家来,就是希望表明我的诚意和决心。希望舅舅既往不咎,以后依然站在我这一边。”
徐国公沉默了许久,才抬起头来看着燕王,目中满是伤感:“殿下这么说太过严重了。老臣如今已经年迈无用,还能为殿下做什么。”(未完待续。)
第三百一十一章 困境(二)
徐国公虽然在委婉推辞,语气却并不坚决。
别的官员可以和燕王撇清关系,徐家是燕王的娘舅家,这份血缘关系,无论如何都是牵扯不断的。
燕王又这么低声下气地找上门来,于情于理,徐国公都做不出翻脸不认人的事。
这样的反应,都在燕王意料之中。
燕王也不气馁,依旧一脸诚恳真挚的说道:“舅舅年事已高,如今在朝中也没领什么实差。我岂敢对舅舅有什么差遣。只是希望舅舅能在暗中支持我,只要人心可用,熬过这一段困境,来日可期。”
熬过这一段困境,来日可期?
徐国公愕然,愣愣地看着燕王。
已经是这般光景,能自保已经不错了。燕王居然还在期望着“来日”?
这个燕王,到底该说他太过盲目自信?还是该夸赞他性情坚韧从不气馁?
燕王似看出了徐国公的心思,淡淡一笑:“怎么了?舅舅是不是觉得我说这些是在异想天开?还是觉得我自不量力?”
徐国公有些狼狈地咳嗽一声,竟不敢直视燕王的眼睛:“殿下误会了,我并无此意。”
燕王定定地看着徐国公,声音缓慢而坚定:“你会这么想,也怪不得你。现在不知道有多少人在暗中等着看我的热闹。越是这样,我越是不能就此退缩倒下。”
“我要让所有人都看着,没有母后为我撑腰,我照样能夺得父皇的器重偏爱。现在弃我而去的,将来有一天都会后悔今日的选择。”
“舅舅,我今日来,一来是告诉你我的决心。二来是恳请你站在我这一边。这个时候,我需要你的支持。”
“有朝一日,我问鼎皇位,徐家也会位极人臣,一世荣华。”
这番话煽情又富有煽动性。
徐国公听的怦然心动,看着燕王眼中的希冀和期待,心里已经熄灭的野心,又被勾的蠢蠢欲动起来。
富贵险中求!
如果燕王彻底垮了,徐家也只是苟延残喘而已。
罢了!就再赌上一回!
徐国公一咬牙,肃容说道:“殿下若有差遣,我绝不推辞!”
终于说动这个老匹夫了!
燕王心里暗暗松口气,脸上露出了一丝轻松释然的笑意:“我绝不会辜负舅舅的期望。”
为了一个徐骞,徐国公就不管不顾地将昌平告到了皇上面前,想到这些,燕王心里不可能毫无芥蒂。可眼下这样的困境,由不得他任性肆意。
他只能低下高傲的头颅,重整人心,慢慢收拾残局,走出困境。
……
接下来几日,燕王又暗中登门拜访了几个重臣。这些人,当初无一例外都是支持他的。如今态度暧昧不明。
燕王亲自登门,未必能挽回所有的人心。不过,也算表现出了令人激赏的一面。原本已经分崩离析的燕王党羽,也暂且安稳了不少。
以卢平的官职和地位,还没有让燕王亲自登门的资格。
卢平这些日子一直处在懊恼和不安中。
昌平公主暗中对驸马下杀手的事,他之前就隐约猜到了一二。还曾回信给昌平公主,暗示过一定会让卢泓乖乖地做昌平公主的驸马。
原本打着如意算盘,借此攀上燕王。没曾想,驸马是死了,昌平公主也落下了弑杀亲夫的恶名,还被送到了慈云庵。
慈云庵位置偏僻,声名不显,平民百姓只知道是皇室宗亲女眷落发修佛之地。只有少数人才清楚慈云庵这三个字意味着什么。
说是庵堂,其实和牢房相差无几。进了慈云庵,也别指望着再出来了。
这一步棋,真是走的大错特错!
短短一个月内,昌平公主进了慈云庵,徐皇后被废,燕王党羽纷纷离心。
卢平越想越是后悔。
可惜,这世上没有后悔药。卢家早已暗中向燕王投诚,他这个兵部主事也在暗中为燕王做了不少事。
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过了,现在想抽身而退,已经迟了。
……
“二叔,”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卢平定定神,看向眼前的少年。
长身玉立,面容俊秀,才学出众,出口成章,斯文儒雅,风度翩翩。
不管站在哪里,卢泓都是那样的耀目。
他是卢家最出色的子嗣,也是后辈的希望。只可惜,现在遇到了这等糟心事,也不知道会不会受到牵连。
卢平忍不住叹了口气:“阿泓,你坐下,我有话要和你说。”
卢泓默默地坐下。俊秀的眉眼有些阴郁。
卢平温和地安慰卢泓:“我知道,这些日子你听了不少风言风语,受委屈了。”
昌平公主弑杀驸马一事,显然有人在暗中煽风点火,传遍大街小巷人尽皆知。在传闻中,卢泓就是那个“引~诱”得昌平公主神魂颠倒的俊美少年,也成了致使徐驸马身亡的罪魁祸首。
国子监里不乏消息灵通的勋贵子弟,将卢泓和昌平公主私会的片段说的活灵活现有鼻子有眼的。
偏偏卢泓还无法反驳。
纵然不是他心甘情愿,可他和昌平公主的“苟~且”也是实实在在的事。他不杀伯仁,伯仁却因他而死。徐驸马的死,他难辞其咎!
流言纷扰之下,卢泓不得不告假躲在卢府。这一躲就是十几天,躲的人心烦气闷心情郁结。
再想到美艳妖娆的昌平公主从枝头跌入深渊,被关在慈云庵里受苦。卢泓的心里愈发不是滋味。
他对昌平公主谈不上喜欢,每次都是被卢平哄着逼着去的公主府。可不管怎么说,到底有这么一段露水姻缘。昌平公主对他一片痴恋,时间久了,他就是再冷的心肠,也被慢慢捂热了。
卢泓垂着头,怏怏地应道:“二叔不必为我担心。这点小事,我能受得住。”顿了顿又道:“京城风声太大了。过些日子,我先回冀州待着。等过上一两年,风声平息了,我再回京城来。”
卢平欣慰地点点头:“这样也好,避一避风头。”
叔侄两个正低声商议着,书房的门被仓促地敲响了:“启禀老爷,燕王殿下来了。”(未完待续。)
第三百一十二章 困境(三)
卢平面色微微一变。
燕王怎么会忽然到卢家来了?
这纡尊降贵的举动,在这等敏感的关口,不但没让人觉得感动,反而透出令人捉摸不透的蹊跷不安来。
卢泓低声提醒:“二叔,燕王殿下特意登门,肯定是有要紧事。还是别耽搁了,快些去迎殿下进来吧!”
卢平回过神来,点了点头。
燕王驾临,卢家上下所有人都要随着卢平一起迎驾。
“殿下亲自驾临,令微臣受宠若惊诚惶诚恐。”卢平恭敬地弯腰拱手行礼。身后的卢家人随着卢平一起行礼。
燕王扯了扯唇角,声音还算温和:“卢主事不必多礼,本王也是奉了父皇之命而来。”
卢平:“……”
他不过是一个兵部主事,平日连参加朝会的资格都没有。皇上怎么忽然惦记起他来了?
卢平连连躬身陪笑:“不知皇上有何口谕?”
燕王目光一扫,落在了卢平身后的俊秀少年身上,眼中闪过一丝阴沉冷厉。
就是这个卢泓!
如果不是因为他,昌平公主也不会鬼迷心窍杀了徐驸马,更不会落得现在这样的下场。现在昌平公主被关进了慈云庵,他也休想置身事外悠闲自在。
燕王落在卢泓身上的目光太过明显了。
卢平心里一沉。不妙的感觉越来越浓了!
卢泓垂着头,依旧感觉到燕王的目光如刀锋一般刮过他的脸孔,暗暗心惊。
只听燕王悠然说道:“其实也没什么要事。父皇听闻卢大公子才华无双风流倜傥,有心见上一见。命本王亲自来接卢大公子进宫面圣。”
卢泓:“……”
卢家众人:“……”
短短的几句话,宛如晴天霹雳,震的所有人都头晕目眩。
皇上怎么会听闻卢泓的名讳?才华无双也就罢了,那风流倜傥四个字却是若有所指,细思极恐啊!
别说卢泓了,就连圆滑世故的卢平也被这番话惊地半天说不出话来。
燕王冷眼看着卢泓苍白的脸孔,心里暗暗冷哼一声,似笑非笑地说道:“卢大公子,现在就随本王进宫吧!父皇还等着见你。”
皇上的召见,当然是不容拒绝的。
卢泓定定神,拱手道:“还请殿下允我换身干净的新衣重新梳洗一番再进宫面圣。”正好能趁着这个机会和二叔好好商议一番对策。
燕王显然看透了卢泓的心思,略有些不耐地说道:“又不是女子,用不着梳洗换衣了,现在就上马车。”
语气中透出理所当然的霸道!
卢泓心里一紧,却又不敢不应。
卢平眼睁睁地看着卢泓随着燕王上了马车,心神不宁地相目送马车启程。
待马车消逝在眼前后,面色凝重起来,迅速低语道:“阿潜,你立刻修书一封回冀州,将这件事告诉你父亲。”
卢潜应了一声,正要转身离开,卢平却又改了主意:“罢了!这么要紧的事,还是我亲自写信为好。你随我到书房来!”
卢潜跟在卢平的身后进了书房。
卢平拧着眉头,铺开信纸。卢潜默默地站在一旁研墨,心里一片茫然。
所有事情都和前世不同了!
徐皇后和昌平公主分别跨了台,只剩下燕王苦苦支撑。燕王争夺储君之位的希望愈发渺茫。
如果燕王坐不上那把龙椅,依附于燕王的卢家会是什么样的下场?被召进宫面圣的卢泓会是什么命运?还有凌静姝,原本是徐皇后身边的女官,现在被困在宫中,还有出宫的机会吗?他到底能做些什么?
种种疑问沉甸甸地压在心头,让人喘不过气来。
卢平满腹心思,压根没察觉到卢潜的异样,迅速地写了信,命人快马加鞭日夜兼程送到冀州去。
……
卢泓曾经幻想过数次进宫面圣的情景。
在这些幻想中,无一例外是他高中了会试,然后在殿试中大放光彩,博得皇上的青睐。从此后,平步青云前程似锦。
他从没有想过,会是在这样难堪的情况下被皇上召进宫。
一路上,燕王闭目假寐,不知是故意还是无心,从头至尾也没和他多说过一句话。
卢泓沉默无言地坐在马车里,思绪纷纷。
进了宫门后,他跟在燕王身后进了紫宸殿。燕王进殿后,他独自站在廊檐下等候了一个多时辰。直到站的腿脚酸软了,才等来了皇上的召见。
紫宸殿里到处都是药味,混合着檀香,形成了不算好闻又令人气闷的味道。
皇上没有穿龙袍,只穿着常服,半倚半靠着坐在龙椅上。
卢泓不敢抬头,跪下行了大礼:“学生卢泓,参见皇上。”
他是有功名在身的举人,自称学生也算合适。
皇上没发话,锐利的目光定定地落在他的身上。
卢泓不敢起身,依旧维持着跪拜的姿势,后背渐渐渗出了冷汗。一路上忐忑难安,心里七上八下,现在,这份不妙的预感终于得到了证实。
皇上果然是来意不善!
他和昌平公主之间的事,在被有心人的煽动传播之下,早已传遍了京城。皇上也一定是有所耳闻,这才召了他进宫询问。
今天不知他是否还能活着走出紫宸殿……
不知过了多久,皇上才淡淡问道:“你就是卢泓?”
卢泓跪直了身子,恭敬地应了声是。
“你抬起头来,让朕看一看。”皇上的声音里听不出喜怒,却又带着令人心惊的威严。
卢泓只得抬起头来。
他终于看清了皇上的相貌。
皇上已经老迈,满脸病态的苍白,额上眼角满是皱纹,看着似乎和其他年迈的老人没什么不同。可那双微微眯缝起的双眼,却又出奇地锐利逼人。
皇上打量几眼,意味不明地笑了笑,缓缓说道:“你果然生的俊秀儒雅,风度出众。昌平的眼力倒是不差。”
卢泓面色一白。
果然是因为昌平公主!
在知悉一切的皇上面前,卢泓生不出任何辩驳的心思,默默咽下了那份屈辱,低声应道:“学生心思卑劣,不敢当皇上夸赞,更不配得到公主殿下的青睐。”(未完待续。)
第三百一十三章 处置(一)
皇上目光微闪。
这个卢泓,还算有些担当。没在他面前否认什么,也令他稍稍高看一眼。
不过,也仅此而已。
昌平公主犯下杀夫的恶行,声名狼藉,被关进慈云庵。这个“引~诱”了昌平公主的卢泓,自是难辞其咎。
之前他病重卧榻,一时顾不上这些。龙体稍微有了好转,便命人暗中彻查此事。
卢泓和昌平公主来往一事,本来也算隐秘。也不知是谁从中推波助澜,将此事宣扬了开来。也因此,皇上不费什么力气,就知道了事情的始末。心里的恼恨就别提了。
但凡是人,都免不了有护短的心思。
在皇上看来,如果不是卢泓主动地引~诱,昌平公主也不会做出弑杀驸马的心思。出了这等丑事,他狠下心肠处置了昌平公主,当然更不会放过卢泓。
“你和昌平何时相识,又是怎么开始的?”皇上声音冷然:“现在给朕一一道来。若是有半个字虚假,朕绝不轻饶。”
事到临头,卢泓反而镇定了不少。
这一场祸端,想躲也躲不过了!
“回禀皇上,学生去年到了京城后,和舍弟在街上遇到了公主殿下。当时因为马车差点撞上惊扰了公主殿下,学生立刻下马车赔礼,也因此结识了公主……”
卢泓既未夸大,也未遮掩,将自己和昌平公主之间的事一一道来。
当说到燕王大婚那一晚的事情时,卢泓才稍稍改了说辞:“……那一日晚上,学生喝醉了,不知怎么地,醒来之后就在公主府里。喝下一晚醒酒药之后,只觉得浑身燥热难耐,然后便和公主有了一夜之欢!”
皇上听的面色难看极了,冷笑道:“照你这么说来,这一切都怪不得你。是昌平在你的醒酒药里下了药,你这才一时冲动犯了错?那之后呢?难不成每次你去公主府,都是昌平逼你去的?”
卢泓暗暗咬牙,垂首应道:“是学生风流成性,被美色迷了眼,怪不得公主。”
在这种时候,绝不能再将二叔卢平攀扯进来。
这笔风流债,他也只能咬牙认下了。
卢泓认了账,皇上的脸色也没好看到哪儿去,冷冷问道:“昌平要杀驸马的事,你可知情?”
当然不知情!
他被卢平哄着劝着逼着去陪昌平公主,心里打着敷衍的念头。从头至尾,他都不知道昌平公主竟有弑夫再召他为驸马的打算!
可这样的事实,说出来皇上会相信吗?
二叔卢平,在其中绝对不是清白无辜的。如果皇上一怒之下,整个卢家都难逃覆灭之灾!
卢泓心念电转,很快有了决断,咬牙认下了:“公主殿下虽未明言,但是曾隐约透露过这层心意。学生……被荣华富贵迷了心窍,便没有出言劝说。”
说完,一脸后悔不迭的自责愧疚,长跪不起:“千错万错都是学生的错,是学生品行不端,行步差池,连累了公主殿下的名声,也害得驸马身亡。学生愿以这条性命来恕罪,要杀要剐都绝无怨言!只是,这些事都是学生犯下的,罪不及家人,求皇上开恩,放过卢家。”
他已经难逃这一劫,不能再将卢家拖下这趟浑水。
……
卢泓长跪不起。
皇上冷冷地看着跪在眼前的俊秀少年,目光闪烁,谁也猜不透他此时在想些什么。
一直站在一旁默不出声的燕王,终于张口说道:“父皇,事情已经很清楚了。如果不是因为这个卢泓,大姐也不会铸成大错。要怎么发落处置,还请父皇定夺!”
语气中透出毫不掩饰的憎恶!
皇上瞄了燕王一眼,淡淡问道:“只处置他一个,放过卢家人。你觉得这样的处置合理吗?”
燕王心里一个咯噔。
他很熟悉皇上的脾气。
此时神色不明语气不定,分明是另有打算。
燕王若无其事神色如常地应道:“父皇英明,自有决断,儿臣不敢妄言。”
皇上扯了扯唇角,似自言自语地叹道:“朕确实老了,不过,还没老糊涂。驸马身亡一事,卢泓逃不了罪责,卢平在其中也出了不少力吧!”
此言一出,卢泓心里一紧,不假思索地磕头求恩:“求皇上明鉴,此事都是我的错,和二叔并无关系。”
皇上像没听见卢泓的求饶声一般,意味深长地看向燕王:“这个卢平,平日和燕王府走动颇为密切。为了攀附上昌平,倒也花了不少心思。”
燕王心中咯噔一沉。
皇上平日不过问这些琐事,并不代表就好糊弄。一旦皇上生出疑心,想追根究底,卢平私下里做过的事,根本瞒不过皇上。
以燕王的心思来说,他乐见卢泓被处置,却并不愿卢平也被牵扯其中。依附于他的官员本就心思浮动,一个卢平无关紧要,却会影响到本就不稳的人心。
不过,皇上既是张了口,他自是不能再保着卢平了!
“没想到,卢平竟是这种无耻小人!”燕王在瞬间就有了决断,脸上满是愤慨之色:“朝中有这等小人为官,委实令人无法容忍。还请父皇一并发落!”
看着燕王这般作态,皇上暗暗叹口气。
卢平是燕王麾下最忠实的走狗。
他若是处置了卢平,原本依附燕王的官员,怕是鸟飞鱼散了。徐皇后和昌平接连遇祸,燕王此时的处境已经十分艰难。
虎毒不食子。他再狠心,也不忍斩断幼子所有的羽翼。
皇上淡淡说道:“卢平对子侄管教不力,罚他在府中反省一个月就是了。”这般处置,也算是高高举起轻轻放过了。
卢泓和燕王的心同时落回了原位。
燕王恭敬地应道:“父皇圣明!”
卢泓更是连连磕头谢恩:“谢过皇上恩典。”
皇上又看向卢泓,冷冷道:“至于你,朕不会杀你,要留着你这条性命。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昌平进了慈云庵,此生再不会有驸马。你就陪着昌平,在菩提寺里落发为僧,每日抄写两卷佛经,为死去的驸马祈佛。”(未完待续。)
第三百一十四章 处置(二)
卢泓这一进宫,就再也没回来。
卢平和卢潜等人在府中焦急不安地等了一个下午,直到傍晚时分,才等来一个晴天霹雳的消息。
“恭喜卢主事。”前来宣旨的丁公公皮笑肉不笑地说道:“皇上一心向佛,对卢大公子的才学赞誉有加,特意让卢大公子进了菩提寺落发为僧。皇上这般赏识他,日后他一定会成为菩提寺里声誉最隆的高僧……”
卢平面色惨白,踉跄着退后了一步,双手无法抑制地颤抖起来。
怎么会这样?
皇上竟让卢泓落发为僧!
卢泓才十七岁,正是意气风发少年得志的时候!以他的人品才学,考中进士入仕途光宗耀祖指日可待。
可现在,一切都完了!
卢潜清秀的脸孔也是一片苍白。他一直都对卢泓又嫉又恨,兄弟情谊早已荡然无存。可为什么,听到这样的消息他心里这般难过?
丁公公冷眼看着卢家人的震惊错愕,继续说道:“你们不用再等了。皇上已经命人将卢大公子送到菩提寺去了。由菩提寺的方丈亲自为卢大公子落发,能拜方丈大师为徒,是卢大公子的福气。这也是托了皇上的洪福,才有这般运气。你们还不快接旨谢恩!”
卢平强忍着心里的焦灼痛苦,恭敬地接过圣旨谢恩。
丁公公宣完圣旨后,又淡淡说道:“卢主事,皇上还下了口谕。卢主事从明日起就不用去兵部了,在家里好好待上一个月,好好反省自身的过错。至于是什么过错,相信卢主事比谁都清楚吧!”
这番话无疑是当头一击。
卢平的脸上没了半点血色,心里像明镜一般。
皇上一定是知道了他在暗中做过的事。所以,才重罚了卢泓,又严厉地警告他。
卢公公趾高气昂地回了宫。
卢家陷入了一片令人窒息的沉寂中。
卢平全身无力,在家人的搀扶下才缓缓地坐下了。过了许久,才惨然道:“阿泓,是二叔害了你!都怪二叔啊……”
一边嚎啕大哭,一边捶胸顿足。
如果不是他野心勃勃,想利用昌平公主对卢泓的好感攀附燕王,如果不是他劝哄着卢泓去公主府,如果不是他向昌平公主暗示招卢泓为驸马,也不会到今天这一步!
卢潜站在一旁,神色复杂,眼中也没了往日的神采。
卢平哭了许久,嗓子都哑了才停了下来,嘶哑着说道:“阿潜,皇上对我已经生出了忌惮和不满。这京城太危险了,你别再留下了。立刻就启程回冀州去!”
卢潜倔强地抿紧了嘴唇:“不,我要留在京城。”
“你留在这儿有什么用?”
卢平情急之下,也顾不得别的了,直言无忌地说道:“阿泓是皇上亲自送到菩提寺出家的。就算皇上归天,继位的天子也绝不可能将他放出来。阿泓这辈子算是完了!”
“我们卢家这一房的子嗣里,阿泓本是最有出息的。现在阿泓落到这般境地,难道还要将你再搭进去不成?你立刻回冀州去!”
卢平坚持己见的时候,无人能违抗。
不管卢潜情愿与否,当天夜里就被送到了码头边,坐船离开了京城。
……
卢泓在菩提寺落发为僧的消息,本来不该这般引人注目。只是近来他和昌平公主的事传的沸沸扬扬,他的一举一动都格外惹人注意。
更何况,这还是皇上亲自下的圣旨。
一夕间,这一消息在京城迅速传开。
凌府里。
凌大爷和凌五爷神色凝重地相对坐着,凌霁和凌霄等人也都相对沉默无言。
凌大爷重重地叹口气:“事情怎么会闹成这样!阿泓还这么年轻……”
奉旨出家,听着倒是风光,其实是件面甜心苦的事。这也意味着卢泓这辈子都休想再出菩提寺了。
凌五爷也皱紧了眉头叹道:“看来,那些传言都是真的。阿泓确实和昌平公主有些‘来往’,不然,皇上也不会迁怒到他的身上。”
毕竟是姻亲,卢家出了这样的事,凌家上下听闻噩耗,心里俱都不是滋味。
凌霁张口说道:“父亲,五叔,事已至此,我们也无可奈何。等过了风头,借着去菩提寺烧香的名义,悄悄去看看泓表弟吧!”
凌大爷凌五爷一起点了点头。
“听闻皇上还命卢平在府中静省一个月。”孙氏担忧地低语:“这么看来,这件事卢平也是知情的了。”
凌大爷和凌五爷对视一眼,将心里的猜疑按捺下去:“十有**脱不了干系。不过,这些事和我们凌家没什么关系。这些日子,我们和卢家也远着一些,免得被牵连。”
孙氏点点头应下了。
凌静嫣忍不住插嘴道:“爹,卢家的事和我们没什么关系,不讨论也罢。现在最要紧的,是托人在宫中打探阿姝的消息。皇后娘娘被废,阿姝是椒房殿里的女官,现在还不知被发落到了什么地方呢!”
提起凌静姝,众人心里都是一沉。
凌霄也急急地说道:“嫣堂姐说的是。阿姝现在在宫中,情形一定不太妙。若是需要银子打点,我们也能凑些银子送去。”
凌大爷苦笑一声:“你们说的倒是轻巧。宫里的事一波接着一波,皇上被气的旧疾发作,现在还躺在床榻上静养。现在一个个夹着尾巴做人还差不多,谁敢冒着风险打探宫里的事。是嫌小命不够长了吗?”
“难道就这么听之任之,对阿姝不闻不问吗?”凌霄情急之下,语气硬邦邦的。
凌五爷皱眉瞪了凌霄一眼:“谁说不闻不问了。只是现在风声正紧,怎么着也得挨过这一段日子再做打算。你给我安心在国子监里读书,这些事就别掺和了。”
凌霄闷闷地将头扭到一边,眼中闪过水光。
孙氏也出言安慰:“阿霄,你和阿嫣担心阿姝,我们又何尝不牵挂忧心。可宫里的事,不是我们能插手过问的。现在没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说明阿姝没有性命之忧。我们且耐心地再等上一等。”
……(未完待续。)
第三百一十五章 及笄
外面的一切纷纷扰扰,待在天牢里的凌静姝自是不知情。
这一天起床简单地梳洗后,白玉忽地说道:“小姐,今天是六月十二。”
凌静姝一愣。
已经是六月十二了么?不知不觉中,进天牢已经快两个月了。
“往年这个时候,奴婢还能亲手为小姐做一碗寿面。”白玉黯然叹息:“说起来,今年还是小姐及笄,没想到竟会在牢里度过。”
及笄,对一个少女来说,无疑是一件重要的事。
若是在凌府,今日一定宾客盈门,举行盛大隆重的及笄礼。
现在,小姐却要待在昏暗的天牢里,度过这一生中最重要的一个生辰!
白玉越想越觉得心酸难过,忍不住抬手擦拭眼泪。
若说凌静姝心中没有半点唏嘘,那是不可能的。不过,经历了这么多事之后,能安然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说起来,这也是难得的体验。”凌静姝半开玩笑半是自嘲:“日后回忆起来,及笄的这一天也格外特别。毕竟,有几个能在宫里的天牢里过生辰的?”
白玉一肚子心酸难过,:“小姐,你就别逗奴婢了。在天牢里过生辰有什么可回忆的。连新衣和新的首饰都没有。”
进天牢前,可没有收拾衣物行李这一说。来的时候,身无长物。平日穿的衣服,都是天牢里统一发放的。灰扑扑的衣裙,款式简单,质量低劣。
凌静姝挑了挑眉,故意装模作样地转了一圈:“小姐我天生丽质难自弃,穿什么都是美人。哪里还需要华服美裳。”
白玉被凌静姝这么一逗,忍不住又破涕为笑。
翠柳不知何时站到了门外,利落地开了锁,然后端着早饭进来了。
凌静姝一看之下,不由得一怔。
托盘上放着的竟是两碗面条。面条还冒着热腾腾的热气,细白的面条,配着青翠的菜叶,看着让人食欲倍增。
进天牢以来,还是第一次送面条来。平日大多是稀粥馒头之类的。
是巧合吗?
凌静姝感激地看了翠柳一眼:“多谢翠柳姐姐。”
翠柳意味深长地笑道:“你不必谢我。我也是奉命端来了寿面来。听闻今日是凌女官的十五岁生辰,在这牢里,别的实在没有,也只能准备寿面了。”
说着,又迅速将一个细长的匣子和一封信塞到了凌静姝手中。
……
不用多猜,也知道是谁送来的。
这般温柔细心的关切,如和风细雨般渗进心田。
“小姐,卫太医真是有心了。”
白玉略显激动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他竟连你的生辰也知道,还让人准备了寿面送来。对了,这个匣子里放的是什么?该不会是生辰贺礼吧!”
凌静姝心中也觉得好奇,将信放到一旁,先打开了匣子。
细长的匣子里,放着一支乌木发钗。样式不算复杂,雕工却很细致。钗头处雕成了一朵盛放的牡丹,栩栩如生,十分别致。
打开信,信里只有短短两句话。
阿姝,生辰快乐!这是我亲手雕的发钗,聊表心意。
心里似有什么破土而出,将胸膛塞的满满的。
凌静姝眼眶有些发热。
白玉轻快地说道:“小姐,先吃了寿面吧!这面得趁热吃才好,凉了就不好吃了。”
凌静姝嗯了一声,和白玉一起坐下吃寿面。
负责天牢里饭食的,不是什么手艺高超的御厨,不过是宫中最普通的宫女。做面的手艺好不到哪儿去。面条有些细,没什么嚼劲,味道也清淡了一些。从面碗中翻出两个荷包蛋,倒是意外的惊喜。
这是她生平吃过的最美味的食物。
凌静姝慢慢地将一碗面条吃完。胃里迅速暖了起来,那些暖意,迅速地蔓延至全身。
吃了面之后,凌静姝将信烧掉,又对白玉笑道:“白玉,你替我重新梳个发髻,将这支乌木发钗用上。”
白玉笑着应了一声。
在简陋的梳妆镜前,白玉用木梳细心地将凌静姝的长发梳理整齐通顺,再挽成一个简单的发髻。最后,才将乌木发钗插在发髻边。
没有脂粉装扮,也没有漂亮的新衣和首饰。
铜镜中的少女脸颊粉嫩,星眸璀璨,散发出令人炫目的光芒。
白玉看着这样的凌静姝,心中只觉得无比快慰。
大概是得了怪病的缘故,小姐对所有男子都冷冷淡淡的。哪怕是皇太孙的青睐,也未曾令她动容动心过。白玉曾暗暗担忧过,若是这样一直下去,小姐以后该怎么办?难道真的要终身不嫁孑然一人吗?
现在,白玉觉得不用再担心这个问题了。
卫太医用他的温柔执着深情,一点一点地打开了小姐的心扉。
……
翠柳很快去而复返。
白玉笑着迎上前:“翠柳姑娘,碗筷已经收拾好了,你端走就行了。”
翠柳的神色有些异样:“我不是来收拾碗筷的。统领大人说了,皇上要召见凌女官。现在就请凌女官随我出去。”
什么?
皇上怎么会忽然要召见她?
凌静姝心里涌起不太美妙的预感,却也知道这是皇命,不容拒绝,立刻应下了:“是,我这就走。”
白玉立刻说道:“小姐,奴婢也随着你一起去。”
她要和小姐同生共死!
凌静姝听出白玉的言外之意,目光柔和下来:“好,我们一起去。”
翠柳也没多嘴说什么。领着凌静姝主仆往外走。
皇上若是有心处死凌静姝,只要一道口谕就行了。现在要亲自召见凌静姝,应该没有性命之忧才是。说不定,还会有什么意料不到的好事。
翠柳瞄了在天牢里待了两个月依旧秀美出挑的凌静姝一眼,心里暗暗盘算起来。
眼看着凌静姝往天牢外走,瑞莲秋霜几个也开始躁动难安起来,一个个紧贴着铁门,眼巴巴地看着凌静姝:“为什么她能出去?我们呢?”
翠柳恶狠狠地瞪了回去:“这是皇上亲自下的口谕,要召见凌女官。你们几个闹腾什么?”
瑞莲等人一听是皇令,立刻哑然无语了,目送着凌静姝的身影消失在转弯处,心中既羡又恨。(未完待续。)
第三百一十六章 面圣(一)
这是凌静姝第一次踏进紫宸殿。比起奢华富丽的椒房殿,紫宸殿的摆设少的多,更显得沉稳大气。
空气中混合着药味和檀香味,有些闷闷的。
宫女内侍进出时轻巧无声,纵然对凌静姝的出现十分好奇,也无人敢张望。
一个面白无须的太监走了过来,上下打量凌静姝一眼,目光中颇有意味深长的意味:“你就是凌女官吧!”
坐了两个月天牢,少不了消瘦憔悴难安。又无华服美饰,再美的女子也要褪了几分颜色。这个凌静姝却是例外。
素净的脸庞依旧美丽明媚,眼眸清澈明亮,仿佛能看进人的心底,令人见之难忘。
也怪不得皇上对她念念不忘,还没等龙体痊愈,就召了她来相见……
这个太监,正是皇上身边的丁公公。凌静姝之前只见过丁公公一回,是在徐皇后事发的那一夜。不过,这个丁公公给她留下的印象却无比深刻。
凌静姝不敢怠慢,忙弯腰行礼:“静姝见过丁公公。”
丁公公颇为客气:“凌女官不必如此多礼。皇上近来还在床榻上静养,不宜下榻。你随我进寝室内给皇上请安。”
凌静姝恭敬地应了,心里却暗暗皱眉。
皇上忽然召见她,本来已经令人疑窦了。竟还召她进寝室里相见……她不过是一个女官罢了,这样的待遇委实有些诡异。
事有反常必为妖!
她一定要小心应付!
凌静姝下意识地提高了警惕,随着丁公公进了皇上的寝室。
至于白玉,却没资格跟着进去,只能留在外面等候。
……
寝室里的药味更浓了。
凌静姝一直垂着头,未曾张望。进了寝室,便跪下请安:“奴婢凌静姝,给皇上请安。”
半坐半躺在床榻上的皇上,随意地嗯了一声:“免礼平身。”
凌静姝恭敬地谢恩起身,站直了身子的同时,迅速地扫了一眼。皇上的目光在紧紧盯着她,目光中有些奇异的亮光。
这一眼,让凌静姝的心瞬间沉至了谷底。
这样的目光,她一点都不陌生。
当年嫁给卢泓之后,她曾在卢潜的眼中看到过这样的光芒,在卢安的眼中看到过。重生后,还有皇太孙和燕王……
这是一个男人对一个美丽少女的欣赏和觊觎的目光!
这也是她最深切痛恨厌恶的目光!
她费尽心思到了京城来,努力接近昌平公主徐皇后,一心报仇。不想再和任何男子接近。然而,命运总是这般残酷。
兜兜转转,她依然要面对前世的痛苦。
不,这是比前世更难应付更难摆脱的困境!
眼前这个年迈的男人,是大周朝的天子,坐拥天下。一言让人生,一言众人死!容不得忤逆拒绝……
凌静姝神色没太大变化,缩在袖中的双手却不停地轻颤。心绪紊乱如麻,整个人如置身在寒冷的冰窖中。
明明是燥热难耐的天气,她却全身冰凉。
“凌静姝,你在天牢里待了两个月了,现在可有什么想和朕说的?”皇上的语气并不严厉,甚至算得上温和,眼里闪过一丝微不可见的笑意。
糟心的事一桩接着一桩,这些日子以来,皇上的心情可想而知。今日兴致忽来,让人召了凌静姝来面圣。
看到了美丽可爱的少女,心情果然好了许多。
凌静姝定定神,答道:“多谢皇上垂询。奴婢这些日子一直在牢中静心反省,回顾奴婢曾做过的错事,深感惭愧。”
“奴婢明知椒房殿里情况有异,却因为胆小怯弱,未敢向人禀报。使得皇上亲眼目睹了不堪的一幕,还因此大发雷霆,气坏了龙体,卧榻静养了这么久还未痊愈……”
丁公公神情一僵。
这个凌静姝,看着聪慧机灵,说起话来怎么这般蠢钝。那一晚发生的事是皇上的伤疤,没人敢随意提起。
她倒好,一面圣就说个不停!
皇上眉头动了动,眼里的笑意也暗了下来。
凌静姝动听悦耳的声音依旧在耳边回响:“……奴婢自知犯下大错,能保全这条性命,已经是皇恩浩荡,再不敢有别的奢求。奴婢只求继续待在天牢里苟活。”
皇上深深地看了凌静姝一眼:“你这么说,倒是让朕很意外。天牢里不见天日,普通人待上几天都受不了。你在天牢里已经有两个月了,不想出来吗?”
凌静姝的手指掐入掌心,一阵阵刺痛,面上却镇定从容:“瑞莲秋霜她们都被关在天牢里,奴婢何德何能,岂敢奢望出天牢。”
“瑞莲她们在椒房殿里伺候几年,都是徐皇后的心腹。你进宫本就非自己所愿,尚未满半年,对椒房殿里的隐秘也不知情。和她们几个自是不同。”
皇上淡淡说道:“朕虽是天子,却不是滥杀无辜之人。你在朕面前,也无需惊恐害怕。心里有什么想说的,只管说出来。朕赦你无罪!”
听到这样的话,就连丁公公都忍不住讶然。
皇上对这个凌静姝实在是另眼相看格外青睐。换了别人,说了这等不知轻重的蠢话,只怕早就被拖回天牢里了。哪还有什么“心里有什么想说的只管说出来”,更别提什么“朕赦你无罪”了!
看来,这宫里很快又要有一位得宠的妃嫔娘娘了!
说不定,荣宠会更胜当年的卫婕妤呢!
丁公公心思活络,迅速地盘算起来。趁着凌静姝还没得圣宠,他先多照顾示好,打好关系再说……
没等丁公公胡思乱想完,凌静姝的声音又响了起来:“皇上心地宽厚仁慈,令奴婢不胜惶恐。那奴婢就斗胆说出心中所愿,希望皇上能够应允!”
说吧说吧!
说你愿意留在紫宸殿里贴身伺候皇上!
说你对皇上一片忠心从无二心!
从此以后,你就踏上了一条荣耀风光的人生路,荣华富贵执手可待指日可期!
丁公公用充满期待的目光看向凌静姝。
皇上心中所想的,显然和丁公公相差无几,龙目中也闪出愉悦的光芒:“哦?你有什么事想求朕?”(未完待续。)
第三百一十七章 面圣(二)
在丁公公和皇上期待的目光里,凌静姝抬起头来,清澈明亮的美丽双眸里满是恳求:“奴婢自知愚钝,并不适合在宫中当差。之前进宫,是因为皇后娘娘的青睐,奴婢不能也不敢拒绝。现在皇后娘娘的身边已经不需要奴婢了。恳请皇上允奴婢出宫回凌家。”
皇上:“……”
丁公公用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瞪着凌静姝。
真是个没眼色的蠢货!皇上的意思已经表露的这般明显了,竟然都没心领神会!
这种时候,怎么能说出这么煞风景的话来!这不是诚心给皇上添堵吗?
当然了,有些话皇上是绝不能说出口的。不然有损天子的颜面和体面。身为皇上心腹的丁公公,在关键时候毫不犹豫地挺身而出了。
“胡闹!”丁公公板着脸孔,厉声斥责:“不管当初是因为什么原因,既是进了宫,那就是宫里的人。这皇宫是什么样的地方?岂容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还不快点向皇上请罪!”
皇上没有发怒,也未出声,依旧看着凌静姝。
凌静姝心里又是一沉。
这个色心不死的皇上,果然是相中了她!她故意装傻充愣出言激怒他,他竟然都忍了下来。
她若是真的松了口,等待她的,就只剩下通往龙床的路了!
要冷静!一定要冷静!
凌静姝逼着自己将心头波涛汹涌的愤怒按捺下来,挤出慌乱惶恐的神色,连连磕头告饶:“奴婢一时妄言!求皇上赎罪!求皇上开恩!”
皇上眸光一闪,不无矜持地张了口:“罢了!念在你年少冲动,朕就饶过你这一回。刚才丁公公说的话你也听到了。这皇宫是天底下最尊贵的地方,规矩也最严苛。你既是进了宫,就得守着宫里的规矩。也别总想着出宫了。”
“凌家再好,又岂能及得上皇宫?”
最后一句,语气格外地温和。
凌静姝在心中暗暗咬牙。
这个****熏心的老男人,简直令人作呕!
什么规矩最严苛,什么别再想着出宫。如果他真肯放她出宫,不过是一句话的事。规矩再大,也大不过天子。
说到底,他根本就没有要放她离开的意思!
“皇上说的是。”凌静姝略略垂头,避开皇上的目光:“能留在宫里,是奴婢的荣幸。奴婢犯下大错,无颜出现在皇上面前。请皇上将奴婢发落去浆洗房或是厨房里做些粗重的活,奴婢心甘情愿,绝无怨言!”
皇上有些不悦地皱了皱眉。
丁公公嘴角抽搐了几下。
这个凌静姝,到底是真傻还是在装傻。皇上已经放下了天子的架子,亲自给了她台阶,她不顺着台阶爬上来,还要去做什么粗活重活。简直蠢到了极点!
“凌女官,你误会皇上的意思了。”
丁公公挤出笑容,和颜悦色地哄道:“你进宫前是闺阁千金,自小也是锦衣玉食娇养着长大的。擅长的是琴棋书画这类风雅的事,还擅长种牡丹。罚你去做什么粗重的活,岂不是大大羞辱了你。”
说着,又对皇上弯腰笑道:“皇上,奴才斗胆建议,不如让凌女官就留在紫宸殿里伺候。皇上身边虽有不少宫女,像凌女官这般有才学又聪慧的却是没有。平日也不必做什么粗重的事,陪着皇上说说话解解闷也就罢了。”
此言正合皇上心意。
皇上眉头舒展开来,含笑点头:“你说的倒是有理,就依你所言吧!”还是丁公公最知道他的心意啊!
丁公公按下心里的自得,恭敬地应了一声,再看向凌静姝,又是一脸笑容:“凌女官,还不跪谢天恩!”
事到临头,凌静姝心中汹涌的愤怒反而平静了下来。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皇上已经开了金口,容不得她再躲闪拒绝。留下就留下吧!见机行事,凡事小心些。再不济,她还有最后一道“护身符”。
就算是贵为天子,也无法强逼一个身患“怪病”不能亲近任何男子的女子。
……
凌静姝深呼吸口气,跪下谢恩。
她身材窈窕修长,跪下时身姿依旧优美。
皇上微微眯起眼,看着美丽可人如鲜花般娇嫩的少女,心情大好:“行了,不必再跪了。丁公公,你现在就吩咐下去,让人为凌女官准备好住处。”
丁公公神采奕奕地应下了:“奴才遵旨。”
皇上倒是颇有些怜香惜玉的心思,又说道:“凌女官的品级不变,拨几个宫女给凌女官。紫宸殿里的花草也一并交给她照料。她之前在天牢里待了两个月,先好好歇上五六日再当差。”
丁公公笑着一一应了。心里不由得啧啧惊叹。
皇上对凌静姝确实格外另眼相看,这份殊荣和恩宠,一个普通女官自是消受不起。
丁公公领着凌静姝出了紫宸殿,笑容比之前亲切随和多了:“恭喜凌女官,能得皇上青睐,留在紫宸殿里当差,可是别人羡慕也羡慕不来的好事。”
凌静姝心中冷笑连连,口中谦逊地应道:“我初来乍到,对紫宸殿里的规矩一无所知。还请丁公公多照顾指点。”
“照顾指点谈不上。”丁公公一张脸笑的像菊花似的:“凌女官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只管问我就是了。”
顿了顿,又若有所指地暗示道:“说到底,我们都是伺候主子的奴才。要做的事只有一桩,就是尽心尽力地伺候主子,让主子开心高兴,就是我们奴才的本分了。”
“以凌女官的聪慧,能在椒房殿里伺候好皇后娘娘,在紫宸殿里一定能伺候好皇上。”
凌静姝死死地克制住一巴掌将那张暧昧的笑脸扇歪的冲动,扯了扯唇角。
在丁公公看来,凌静姝已经听懂了他的暗示,心里也颇为愉快。
就在此时,迎面走来了一个修长高大的青年男子。
丁公公一抬头,立刻笑着迎了上去:“卫太医,你可总算来了。”
卫衍笑着寒暄了两句,目光掠过丁公公,落在了丁公公身后的少女身上。(未完待续。)
第三百一十八章 愤怒
她怎么会在这里?
卫衍心中既惊又喜,目光匆匆掠过她发髻边的乌木发钗时,心里泛起绵软温柔的甜意。
深夜灯下的专注,倾注了所有心意的温柔,无法诉之于口的深情,俱在这一支乌木发钗里表露无遗。
他忐忑又勇敢地捧出了一颗心。
转眼间,就看到了她戴上了他亲手做的发钗……仿佛是种子入地就开出了鲜花。令他心神激荡。
凌静姝抬头,迎上卫衍的目光。
久别重逢的喜悦还没浮上心头,就被心里的委屈冲散了。
就像饱受了委屈的孩子,遇到了全心依靠着的人。迫不及待地想将所有的委屈和痛苦都向他倾诉……
可恨此时此地都不适宜,还有碍眼的丁公公在一旁。
“没想到在这儿会遇到凌女官。”卫衍笑着打破沉默,也从久别重逢中的喜悦中稍稍清醒过来。
凌静姝原本被关在天牢里,怎么忽然就被放出了天牢?还出现在紫宸殿里?还有,她的脸上并无喜色,眼中甚至流露出丝丝的委屈。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凌静姝将心里纷乱复杂的思绪按捺下去,低声道:“皇恩浩荡,皇上赦免了奴婢的牢狱之灾,从今日起,奴婢就留在紫宸殿里伺候了。”
什么?!
卫衍何等细心敏锐,几乎是立刻就听出了凌静姝话语中的不对劲,心里狠狠一颤。
没等他深想,丁公公尖细又令人不适的笑声便响了起来:“是啊,要说这凌女官,真是一等一的好运道好福气。皇上不但赦了凌女官无罪,放她出天牢,还将她留在紫宸殿里做女官。卫太医以后常出入紫宸殿,也免不得要和凌女官常见面打交道了。”
卫衍唇角的笑意瞬间消失无踪。
他急切地看向凌静姝。
四目相对间,凌静姝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肯定了他心里的猜测和疑惑。
卫衍心中一沉,旋即铺天盖地的怒火席卷上了心头,熊熊燃烧。
皇上这个老不修!一把年纪,身体都被黄土埋半截了,竟然还觊觎着正值青春年少的凌静姝!
简直是厚颜无耻!
卫衍用尽了全身的自制力,才勉强维持着平静的神色:“丁公公说的都是真的吗?那我可得好好恭贺凌女官了。”
阿姝!你别怕!有我在,绝不会让那个老色鬼碰到你半根手指!
卫衍的目光中清晰地传递出这个信息。
凌静姝心里所有的委屈瞬间被得到了安抚,心里涌起阵阵温暖和踏实:“以后还得请卫太医多多关照。”
卫衍故作淡然地点头。
宫里个个都是人精!
这个丁公公,在皇上身边伺候多年,心思活络,精明圆滑。有丁公公在,他和凌静姝都得格外小心些,免得被看出什么端倪。以丁公公的性子,转脸就会去禀报皇上。
丁公公笑道:“咱家先领着凌女官去安顿。卫太医自己进寝室吧,不用通禀了。”
卫衍应了一声,神色自若地走过凌静姝身侧。
凌静姝忍住回头的冲动,默默地随着丁公公离开。
……
白玉焦灼不安地等了许久,才见到了凌静姝的身影,迫不及待地迎上前:“小姐,你没事吧!”
皇上没刁难为难小姐吧!
凌静姝定定神,故作欣喜地答道:“白玉,我真是前辈子修来的福分。皇上不但没怪罪我,还将我留在了紫宸殿里做女官呢!从今日起,我们就不用再回天牢了!”
白玉听的瞠目结舌。
怎么忽然就变成这样了?
皇上为什么忽然要留小姐在紫宸殿里当差?皇上心意不明前,是福是祸尚未可知。以小姐的性子,也断然不会因为此事就高兴成这样。
所以,这是特意表现给丁公公看的吧!
白玉颇为细心,很快就反应过来,眼中也闪出奕奕神采,一脸欢喜地说道:“这可真是太好了!”
凌静姝见白玉如此机灵,这才放下心来,又微笑着看向丁公公:“丁公公,我有个不情之请。当日我进宫的时候,还带了一个叫巧云的丫鬟。巧云如今也被关在天牢里,不知能否向公公求个恩典,将巧云也放出天牢,到我身边来。”
丁公公答应地十分爽快:“些许小事,不足挂齿。我这就让人去天牢一趟,将巧云也带过来。”
皇上对凌静姝处处另眼相看,多放一个丫鬟出来不算什么。
凌静姝笑着道了谢。
巧云身怀武艺,又是皇太孙身边的人。有巧云在身边,等于多了一道护身符。
丁公公很快叫来一个內侍,低声叮嘱了几句。然后亲自领着凌静姝去了女官的住处安顿。
紫宸殿里的格局和椒房殿有些不同,比椒房殿里更宽敞一些。皇上的寝室附近,设立了太医的值班房,还有侍卫们当值的地方。
伺候皇上的,也以內侍为主,宫女并不多,女官就更稀少了。
丁公公领着凌静姝去见了紫宸殿里的钱女官:“这位钱女官,在紫宸殿里伺候也有五六年了,平日掌管着紫宸殿里的洒扫针线之类的。”
又对钱女官笑道:“这位是新来的凌女官。原来是在椒房殿里当差的,擅长伺候花草。皇上将她留在了紫宸殿里,以后紫宸殿里的花草都交给她打理。到时候拨十个宫女给凌女官就行了。你们两个以后要一起当差,不妨多亲近亲近。”
凌静姝微笑着上前见礼。
那个钱女官年约二十五六岁,相貌中上,不算特别出众,言谈举止间颇有几分骄矜冷淡,冲凌静姝略略点了点头。
凌静姝对这样的冷淡毫不介怀,浅笑着问丁公公:“丁公公,不知我的住处在哪里?”
丁公公略一思忖:“钱女官的隔壁还有空屋,你先住下吧!”又随口吩咐:“钱女官,咱家不便进女官的住处。你领着凌女官过去。凌女官缺什么东西,只管张口,钱女官能做主的就帮着去库房领,做不了主的,再告诉咱家。”
钱女官没料到丁公公对凌静姝这般热络礼遇,立刻收起了小觑之心,笑着应下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