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卢安(一)
“启禀老太太,大老爷一家子和姑老爷就快到了。”
众人等了一个多时辰,终于等来了好消息,俱是精神一振。
凌老太太一脸喜色,扬声道:“快命人去开正门。”
凌府平日只开侧门。今日凌大爷一家子回来,还有远道而来的卢姑父,自然要开正门迎客。
凌老太太在众人的簇拥下走到了正门口。凌静姝有意无意地放慢了脚步,和凌霄一起落在了最后。
“阿姝,你不喜欢这等热闹的场合,不如我们两个先悄悄溜走吧!”凌霄凑在凌静姝的耳边低语:“反正这儿这么多人,少了我们两个也不算惹眼。没人会留意的。”
凌静姝心里一暖。凌霄一定是察觉到她的情绪低落,才会提议半途溜走。
虽说此时不会有人留意,可在这之后,一顿数落也是少不了的。更重要的是,她不想再躲避了。
“不过是一会儿的功夫,忍一忍就过去了。”凌静姝同样压低了声音:“这儿人多,你别乱跑,就待在我身边。”
对于凌静姝的决定,凌霄从不拒绝,乖乖点了点头。
姐弟两个亲昵地手挽着手,靠的极近,自成一方小小的天地。
众人都在翘首期盼着凌大爷一家子和卢姑父归来,压根没人留意姐弟这边——就是留意到了,也没人会觉得奇怪。
自姚氏去世李氏过门后,姐弟两个感情亲厚,相依为命。凌静姝对凌霄的关怀无微不至,凌霄也全心全意的依赖着凌静姝。对凌五爷这个父亲反而并不亲密。
不知是哪个眼尖的喊了一声:“来了来了!”
众人顿时激动起来。
......
几辆马车在凌府的门口停下了。
当先下来的便是凌大爷一家人。
四十五岁的凌大爷,面容方正,相貌堂堂,留着几缕胡须,一派文官气度。
在他身边的四旬妇人,穿着华服,妆容精致,气质出众,正是大伯母孙氏。此外,还有长子凌霁携着妻儿。站在孙氏身后的那个明媚娇艳的少女,则是长房嫡女凌静嫣。
“儿子不孝,几年未曾回来探望母亲。”凌大爷大步走到凌老太太面前,当头便拜。
凌老太太立刻就红了眼圈,颤颤巍巍地伸手扶住凌大爷:“你在京城当官,整日公务繁忙,不便回来。这怎么能怪你......”
话还没说完,凌大爷已经痛哭失声。
一把年纪的人了,在老母亲面前还是哭的像个孩童。凌老太太又是欢喜又是酸楚,搂着长子哭了起来。
哭声是会传染的。凌四爷凌五爷也都红了眼眶,很快,众人都跟着抹了眼泪。
凌静姝和凌霄落在众人后面,低着头用袖子随意的掩着脸,装装样子也就是了。
待凌老太太和凌大爷激动的情绪稍稍平息后,另外一个男子的声音响了起来:“岳母和舅兄一别数年,此时重逢,心中一定不胜欢喜。不如先进府,再慢慢叙说别情。”
这个声音,带着中年男子特有的浑厚低沉,钻入凌静姝的耳中。
凌静姝纵然早有心理准备,可在听到这个声音时,依旧无法抑制的全身颤栗起来。
她抬起头。
一张熟悉的脸孔映入眼帘。
三十二岁的男子,剑眉朗目,留着短短的胡须,俊美儒雅,气度不凡。堪称是翩翩美男子。卢泓的好相貌,大半都是承自于他。
这个男人,正是卢家家主,凌氏的丈夫,她前世的公公。
卢安!
......
当年她和卢泓情意相投,成亲后十分恩爱。新婚不到一年,她便怀了身孕,然后生了儿子。卢泓又在乡试中夺魁,紧接着赴京参加会试,一举考中了状元。
当时的她觉得,此生幸福顺遂,再无遗憾。
却不料,人生的噩梦,从这一刻才真正开始。
卢潜对她的异样情愫,令她饱受困扰。卢泓别有怀抱的噩耗传来,更令她震惊又伤心。因为卢潜,本来还算和善的凌氏,看她的眼神越来越阴沉,处处刁难。府中下人议论纷纷,看着她的眼神也渐渐充满了鄙夷,私下里传言她不守妇道勾~引小叔。
被这盆脏水生生地泼到她的身上身上,令她百口莫辩,暗中不知哭了多少回。
她心里清楚,这些都是凌氏在暗中捣的鬼。明明是卢潜一心痴念她,凌氏唯恐这些话传出去有损卢潜的名声,便故意扭曲事实。凌氏在卢家执掌中馈多年,在府中有诸多心腹。想操纵流言易如反掌。
她在府中举步维艰,日子愈发难熬。
凌氏为卢潜定了一门好亲事,卢潜知道后,大闹了一场。当着众人的面闹腾着要退亲,口口声声说要娶她。
凌氏的面子里子都丢了个干干净净,苦心遮掩的事实也彻底曝露。在愤怒之下,命人将她关了起来。又在送来的饭食来下了药。
当她从昏沉醒来之后,惊骇地发现自己全身**狼狈不堪,而她的身边躺着的男人,竟是公公卢安。
卢安平日贪花好色,纳了十几房美貌的小妾,府中还有许多妖娆的歌姬舞姬。不过,在她面前总算还维持着做公公的颜面,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可谁能想到,他竟然趁着她中了春药的时候奸污了她......
她无颜苟活,一心求死。
凌氏狞笑着抱着孩子出现在她面前:“凌静姝,你若是安分守己,孩子便和你一起活。你若是自尽死了,我便让你的儿子陪你一起去黄泉。”
看着儿子稚嫩的小脸,她泪脸满面,屈辱地压下了求死的念头。
凌氏看着眼中满是悲愤恨意的她,冷冷一笑:“凌静姝,我本不想这样对你。不管怎么说,你是我嫡亲的侄女。让你嫁到卢家来做我的儿媳,本是盼着你成为我的助力。可惜你没用,没捆住卢泓的心。他考中状元,得了公主青睐,自有更好的前程。”
“卢泓不肯要你了,你心里伤心是难免的。可你千不该万不该来勾~引我的阿潜,他的名声和未来,不能毁在你的手里。”
这番颠倒黑白的说词,实在荒谬可笑。
她下意识地辩驳:“我没有勾~引阿潜,我对他从头至尾都没有生出过别的心思,是他自己缠着我不放......”
“你给我住嘴!”
凌氏怒斥一声,脸孔因为愤怒变的扭曲:“他还是个不解事的孩子,懂什么叫恋慕。如果不是你成心引诱,他绝不会走上歧路。更不会闹着要退亲,这等丑事传出去,他以后还怎么说亲,还怎么堂堂正正地做人。”
“现在你和公公有染,阿潜再怎么不甘,也不敢和他老子抢女人。等他歇了这份心,我再为他说一门亲事。”
说完,凌氏便得意地笑了起来。那笑声里,透出近乎疯狂的快意。
她听着这样的话,却遍体生寒,不敢置信地喃喃自语:“就为了这样,你就让人给我和公公下药?你真是疯了!”
凌氏的笑声却愈发疯狂和歇斯底里:“你以为这只是我一个人的主意?你以为我给卢安下了药?哈哈......你真是天真的可笑。”
“你竟然不知道,自从你嫁到卢家之后,卢安就一直对你心怀不轨虎视眈眈。如果不是碍着卢泓,他早就对你下手了。此次的主意,是我提议的没错,也是我让人给你下药的。至于他,兴奋还来不及,哪里需要下药......”
那一刻,天旋地转,她的世界在瞬间崩塌。
她神情麻木,全身冰冷。
“你以后就待在这个院子里,只要你安分听话,孩子就会安然无恙。如果你胆敢有异动,我就让孩子陪你一起去黄泉!”
凌氏说完,便冷笑着拂袖而去。
接下来的日子,对她来说无异于人间地狱。
卢安原本是有一两分心虚愧疚的,却又为她的美貌神魂颠倒,再加上那份不~伦的新鲜刺激,竟对她异常痴迷。很快冷落了原来一众美貌妖娆的妾室。对着凌氏,也愈发多了几分忍让。
内宅里,再无人是凌氏的对手。
她整日以泪洗面,无数次想到死。可一想到年幼的儿子,自尽的心思便被生生地掐断。咬牙硬是忍了下去。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卢安强占儿媳的事,先是在府里慢慢传开,渐渐地又传到了府外。不过,在众人的口中,此事不怪卢安的风流好色,更重要的是因为卢泓抛妻弃子,她独守空闺不甘寂寞暗中引~诱自己的公公......
凌氏恨她入骨,不仅毁了她的贞节,还毁了她的清誉。
而她求救无门,卢泓杳无音讯,娘家对她的惨境漠然相对置之不理。身边的丫鬟都被凌氏收买,想传个口信出去都不可能。
她忍辱求生苟活于世,直到临死的那一刻才幡然醒悟悔不当初。
上苍垂怜,赐予她重生。这一世,她要为前世的自己报仇雪恨,讨回公道。
......
第十六章 卢安(二)
耻辱沉痛的往事纷至沓来,在心头翻涌起滔天巨浪。
凌静姝远远地看了卢安一眼,用力地握紧拳头,然后垂下眼睑。竭力平复紊乱的心绪。
仇人近在咫尺,她却不能妄动。这种滋味着实不好受。
可再难受,也得按捺隐忍。
要对付卢安和凌氏,就意味着要扳倒整个卢家。这对只是闺阁少女的她来说,显然只是一个奢望。在没有能力复仇之前,她必须先学会忍耐......
卢安出声之后,原本哭成了一团的凌老太太和凌大爷总算平静了许多。
凌老太太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眼泪,挤出笑容道:“瞧瞧我,这一把年纪了,竟是半点自制力都没有。在这大门口哭鼻子抹眼泪,让姑爷见笑了。”
卢安徐徐一笑,风度极佳,无可挑剔:“岳母和舅兄骨肉分离,此时见面心中激动热泪盈眶,也是情难自禁。小婿看着心中感动,怎么会见笑。”
凌老太太因为凌氏之前所说的事,对这个女婿满腹怨言,此时真的见了面,心中的恶感却又去了几分。
这般俊美倜傥相貌堂堂的男子,又是卢氏的家主,做着一方父母官。在冀州地面上和土皇帝也差不了多少。如此得志风光,在女色上纵情些也是难免。
众人簇拥着凌老太太,浩浩荡荡地回了雍和堂,各自坐下说话。
晚辈们各自站在父母身侧或身后。凌老太太坐在上首,坐在她右侧的是凌大爷,左侧的则是卢安。
凌老太太先关切地询问了卢安的行程是否辛苦,然后才轮到凌大爷。
这样的场合,岳氏李氏几个儿媳都没资格插嘴,更遑论一众小辈了。
寒暄了小半个时辰过后,凌老太太激动的情绪才真正平复。笑着对卢安说道:“姑爷这么多年来一直没登过门,只有书信来往。我们凌家的儿孙辈你还不认识。我这就让他们一个个来给你见礼。”
姑爷登门,是一等一的贵客。更何况,这位姑爷是大周望族出身。卢氏的族人在大周各地做官的至少也有十几个,卢安嫡亲的二弟卢平在京城做着兵部司主事,官职虽不算高,却善于钻营,不知怎么攀上了燕王的门路。如今在京城也颇有几分风光。
因着这种种因素,凌老太太对卢安自是更热情客气。
先是凌家长房的晚辈,然后是二房四房,最后才轮到五房的兄妹四人。
“侄儿凌霆(凌霄)(凌雬)见过姑父。”
“侄女凌静姝,见过姑父。”
在三个高低不等的少年男童间,一袭浅绿色衣裙的凌静姝,眉目如画,聘婷而立。低眉敛容,却掩不住绝色的容光。
卢安的目光在凌静姝的身上稍稍顿了一顿,眼底迅疾的闪过一丝惊艳和灼热。
他将这一抹情绪掩饰的极好,瞬间便恢复如常,温和亲切地笑道:“都是自家人,不必多礼。”
卢潜一直站在卢安的身侧,密切留意着卢安的一举一动神色变化。当他看到卢安眼底闪过的异样时,整个人都僵住了。双手无法抑制地颤抖起来。
直到凌静姝行完礼退下,卢安的目光不再看着凌静姝,卢潜才缓缓地吐出胸口的闷气。
......
天很快暗了下来。
雍和堂的饭厅里摆了四席。男女各两席,又分了长辈晚辈。都是一家人,也不必顾忌什么男女之别,索性连屏风也弃之不用。
儿孙绕膝,欢聚一堂。自女儿出嫁后,这样的团聚还是第一回。
凌老太太兴致极高,喝了几杯薄酒。儿子儿媳们来敬酒,最多沾沾嘴唇。女婿和女儿来敬酒的时候,凌老太太却是全数喝了。
借着几分酒意,凌老太太别有用意地说道:“我只有阿惠这么一个女儿,自幼骄纵宠溺,独占心强,就连我对她的兄长们好些,她也会拈酸吃醋。这些年嫁到卢家,一定有做的不到不周之处,还请姑爷多多体谅。”
卢安何等精明,岂能听不出凌老太太的一语双关,笑容有些不自在,咳嗽一声应道:“岳母多虑了。阿惠性情端庄识大体,将内宅打理的紧紧有条。有幸娶了阿惠为妻,是小婿的福气才是。”
说着,深情款款地看了凌氏一眼。
凌氏心中又是欢喜又是忐忑。
欢喜的是卢安已经很久没对她这般情意脉脉了,忐忑的却是凌老太太这般说话,卢安一听就知道是她在凌老太太面前说了什么,心中一定不高兴。此时满脸笑容,散席回房之后,不知又是何等模样......
凌老太太笑了一笑:“贤婿不嫌我啰嗦唠叨就好。”顿了顿又说道:“阿惠出嫁这么多年都没回过娘家,此次回来,我想留她多住些日子。”
卢安笑道:“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闲话几句后,卢安才回了位置。
......
凌静姝和一众堂姐妹和堂嫂们坐一席。
大周朝以忠孝两字治天下,近二十年来边关平定无战事,愈发重文轻武。最清贵的莫过于走科举入仕途。这股风气早已在名门望族形成,读书便成了头一等要紧的事。
这样的风气,也波及到了女子身上。但凡是家境富裕的人家,都会请女夫子教导家中的女儿读书识字。更不用说是凌家这样的大族了。
一个个咬文嚼字口出成章,也就不算稀奇了。
这种场合,素来都是凌静姝大出风头的时候。不过,她今日毫无兴致,草草吃了几口便搁了筷子,之后一直没吭声。
凌静娴心中暗暗奇怪,不过,她巴不得凌静姝默不出声,免得抢了自己的风头。
凌静娴热络地和凌静嫣攀谈:“嫣堂姐,我们两个只相差一个月出生。只可惜这些年你随大伯父大伯母住在京城,我竟没有和你亲近的机会。此次你回来,我们总算有机会好好亲近了。”
凌静嫣是长房嫡女,排行第七。因着长期住在京城,颇有些骄矜自持,闻言淡淡笑道:“父亲告了长假,打算着在定州住上两个月再回京城。以后确实有不少亲近的机会。”
提到定州,不免流露出几分自恃高人一等的倨傲。
凌静娴碰了个软钉子,心中有些不忿。
哼,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大伯在京城做官,你才有机会住在京城么?要不然,你也该住在定州的凌家老宅里。
凌静嫣生的明艳动人,穿戴精致考究,一看就是京城那边流行的款式。几乎是立刻就将她们几个比了下去。
凌静娴心中不甘,眼珠一转,笑着说道:“姝堂妹今日怎么一直都没说话。”
又故作热心地对凌静嫣说道:“嫣堂姐,你极少回来,有些事你可不知道。姝堂妹饱读诗书,才学出众,又擅长种名品牡丹,在我们定州城里可是赫赫有名。有人给姝堂妹封了个定州第一美人的称号呢!”
同是凌家嫡出的女儿,凌静姝名动定州。凌静嫣在定州却是籍籍无名。以凌静嫣的心高气傲,听了这番话肯定会觉得不服气。
果然,凌静嫣听了这么别有用心的挑拨,顿时心气不平起来,看着凌静姝美丽姣好的脸庞,似笑非笑地说道:“哦?没想到姝堂妹也擅长栽种牡丹。”
这个也字,隐隐透出几分一别高下的火药味。
凌静姝终于抬头看了凌静嫣一眼。
说起来,凌静嫣也是个悲剧人物。
前世凌静嫣偶遇燕王,心中暗生恋慕。以凌家的家世,想嫁给燕王做正妃不够格,做侧妃倒是勉强够了。可凌大爷坚持正统,支持的是太子这一派,自然不会让女儿嫁给燕王做侧妃。抢着为凌静嫣另外定了一门亲事。
凌静嫣心中不情愿,可胳膊拧不过大腿,不得不听从父命。
后来太子一党失利,太子被废,燕王被立为储君。**羽被清算,凌大爷首当其冲,被以贪墨之罪下了天牢。凌家费尽心思,花了大半家财才救了凌大爷一命。
凌静嫣原本定下的亲事,也因为这一场牢狱之灾化为泡影。
再后来,凌静嫣随着父母回了定州。因为年纪大了,家中光景又惨淡,也挑不到什么好亲事。有媒人登门提亲,对方年过三十,家中有一堆妾室不说,嫡子庶子也都有了。
凌静嫣嫁过去之后,过的并不顺心。后来生孩子又遇到难产,香消玉殒一命呜呼。
想到这些,凌静姝心中有些唏嘘,也没心情和凌静嫣较劲了。淡淡说道:“我闲来无事,偶尔在花园里打发时间。外人不知内情,以讹传讹罢了。”
第十七章 夫妻
凌静嫣挑眉,有些傲然的笑道:“洛阳牡丹名动天下,我这些年住在京城,赴过不少赏花宴。名品牡丹也见识了不少,也跟着府里的花匠学了些栽种牡丹的技艺,种出了几盆罕见的品种来。既然姝堂妹也精于此道,以后少不了要请教一二。”
口中说着请教一二,脸上却明晃晃的摆着一较高下的表情。
凌静姝本想拒绝,转念一想,她打算随大伯一家去京城,以后少不了要和凌静嫣打交道。
“嫣堂姐既是有此雅兴,我也不便推辞,只能厚颜相陪了。”凌静姝微微一笑:“还请嫣堂姐不吝赐教。”
态度放得低,语气中的示好之意含而不露。听着十分顺耳。
凌静嫣心情舒畅了不少,看凌静姝也没那么不顺眼了:“好,我明日就去找你。”
“嫣堂姐远道回来,是贵客,哪有让你来奔波的道理。还是我明日去找你吧!”凌静姝含笑说道。
凌静嫣欣然点头。
目睹这一幕的凌静娴:“......”
她刻意挑唆,是希望凌静姝给凌静嫣碰个钉子,为她出口闷气,也能有热闹可看。怎么会变成这样?
......
长途奔波,众人都很疲倦。散席之后,便各自回房休息了。
凌氏原本住在雍和堂里,卢安一来,再住雍和堂就不太合适了。让下人将行李都搬到了客房里。好在屋子都收拾的干干净净,被褥都是崭新的,随时可以住人。
卢安坐在椅子上,卢泓卢潜并肩而立,站在卢安面前。
卢安面容严肃,张口询问:“阿泓,阿潜,你们这些日子在凌家住的可还习惯?”
卢泓对这个父亲敬畏多过于亲近,恭敬地答道:“回父亲的话,凌家上下待人亲切和睦,衣食起居一应照顾的周全,儿子住着没什么不习惯。”
卢安嗯了一声,又看向卢潜。
对着年少体弱的幼子,卢安的神色不免柔和了几分:“阿潜,你长这么大了,还是第一次回外祖家。他们待你都还好吧!”
卢潜垂着头答道:“外祖母十分慈爱,舅舅和舅母对我嘘寒问暖关怀备至,几位表兄和表姐也待我颇为和善。”
“你也别只顾着玩闹,荒废了课业。”
“我每日都会温习书本,并未松懈。还请父亲放心。”
回答的中规中矩,没什么可挑剔的。
卢安却皱了皱眉头。
卢泓是长子,他对卢泓素来要求严格,卢泓在他面前循规蹈矩战战兢兢也是难免的。可卢潜性子活泼骄纵,又会讨好卖乖,在他面前可从来没这么规矩过。这么一本正经的对答,不免显得父子生疏了......
卢泓见卢安神色有些不快,心中也暗暗奇怪,下意识地看了卢潜一眼。
卢潜依旧垂着头,看不清他的表情如何。却和平日的表现大相径庭。
卢安等了片刻,见卢潜还是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心中有些恼怒,顿时沉了脸,声音中透出几分不悦:“罢了,我今日也累了,你们兄弟两个先回屋子休息。有什么话等明日再说。”
卢泓卢潜兄弟两个一起领命退下了。
出了正厅,确定两人说话绝不可能被父亲听见,卢泓才低声张口问道:“二弟,你今日是怎么了?父亲和你说话,你怎么不肯搭理父亲?”
换了往日,卢潜早就使出撒娇卖乖的功夫,哄的父亲开怀了。
天早已黑了,挂在回廊下的风灯闪着昏黄不定的光芒。
卢潜清秀的脸孔也似融进了昏暗中,神色模糊而淡漠:“父亲问话,我不是每一句都答了?”
卢泓被噎的哑口无言,俊秀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在昏暗的光芒下,愈发显得俊俏好看。
卢潜看着长身玉立俊美无双的兄长,心里像被什么堵住似的,愈发气闷难受,扔下一句:“我困了,先回去睡了。”
便转身走了。
卢泓:“......”
这个卢潜,打从那一日在船上病了一场好了之后,言行举止就有些怪怪的。偶尔会冷着脸和他闹别扭,这回倒好,又莫名其妙地和父亲怄起气来了。
大概是年纪渐长,不愿再被当成孩童看待,脾气也跟着见长了。
卢泓想了想,笑着摇摇头,也回屋休息不提。
......
凌氏进来的时候,见卢安阴沉着脸,心里突突一跳。以为卢安还在为凌老太太刚才说的那番话不高兴,低声下气地陪着笑脸说道:“母亲今日说那些话,绝没有针对老爷的意思。老爷千万别放在心上。”
凌氏不提还好,一提起刚才的情形,卢安压抑的怒气便涌上心头,讥讽地看了凌氏:“如果不是你在岳母面前絮叨饶舌,岳母又怎么会知道你在卢家受了委屈?”
凌氏眼中闪过一丝惊惶,语气愈发软了下来:“老爷待妾身一直极好,妾身执掌内宅,平日锦衣玉食,哪有什么委屈。母亲这么说,只是出于怜惜女儿的一片心意,并没有别的意思。还请老爷别多心。”
伸手不打笑脸人。
凌氏这般讨好陪笑,卢安轻哼一声,也不再说什么。
凌氏将心里的委屈按捺下去,又轻声说起了卢泓的事:“......妾身领着阿泓阿潜在府里已经住了几日,他们两个在凌家待着都很适应。尤其是阿泓,和凌家的表兄弟们姐妹们相处的很是融洽。”
说到姐妹两个字,有意无意地停顿了一下。
卢安何等敏锐,立刻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抬头看了过来:“你的意思是,阿泓相中了凌家的孙女?”
脑海中迅疾的闪过一张美丽不可方物的少女脸庞。
“是凌静姝?”卢安明明在发问,语气却很肯定。
就连流连花丛遍越群芳的他在一见之下都觉得惊艳,更何况是情窦初开的青涩少年。
“老爷果然明察秋毫,妾身说的正是姝姐儿。”
凌氏见卢安对这个话题感兴趣,心中暗暗松口气,忙笑着接过话茬:“阿泓相中没相中姝姐儿,这个妾身也不好说。不过,阿泓对她处处留心。今日还主动跟着姝姐儿去了园子里。说起来,阿泓今年也有十六了。也该为他考虑终身大事了。”
卢安神色不动,未置可否。
不过,凌氏很了解他的脾气。若是他不赞成,早就沉了脸。此时还有耐心听她说下去,显然是也动了心思。
卢泓是原配嫡出,天资聪慧过人,年纪轻轻就有了秀才的功名。将来前途不可限量。卢安看似偏宠幼子卢潜,心中最重视的却是长子。
凌氏过门这么多年,一直竭力示好拉拢卢泓。只是效果并不显著。卢泓待卢潜还算亲厚,对她这个继母却不冷不热。若是能促成这门亲事,卢泓娶了自家侄女,日后对她自然会多几分亲近。
凌静姝成了儿媳,也会和她这个婆婆兼姑母一条心。
凌氏越想越觉得这是个好主意,又说了下去:“此事妾身并未和阿泓提及,只是暗自琢磨着。此次母亲寿辰,老爷也会在凌家住些时日,不妨多多留意姝姐儿。若是觉得这门亲事可行,妾身再和母亲提一提。”
卢安略一沉吟,缓缓说道:“阿泓是我们卢家的长房嫡子,将来这家主的位置肯定要他来做。他的妻子,日后也会是我们卢家的宗妇,一定要挑一个性情端庄温柔贤良的妻子。姝姐儿确实生的好颜色,不过,性情如何却不清楚。暂且不必急着定下亲事。这些日子,你私底下多留心姝姐儿。”
顿了顿又道:“若是有机会,我自会亲自看一看她的人品学问。”
这么说,也就是初步首肯了这门亲事。
凌氏精神一振,忙笑着应下了。
......
凌氏细心地伺候着卢安梳洗睡下。
卢安一路奔波劳累,本该早点休息,今日不知怎么地,却格外有兴致。折腾凌氏两回才消了心火。
凌氏全身酸软慵懒,异常满足地依偎在卢安的身侧。
这样的亲密,已经很久没有过了。
自从卢安纳了那个腰肢纤细格外妩媚的柳姨娘进府之后,柳姨娘就成了卢安的新宠。这一年来,卢安有大半日子都歇在柳姨娘的屋子里。正屋来的极少,偶尔过来,也是为了看儿子,却不在她的屋子里留宿。
她这个失了宠的正房太太,虽然还在执掌内宅,威信却大不如前。
她心中憋了一肚子苦水,在凌老太太面前只露了两三分而已。
没想到,此次回娘家,竟遇到了这样的契机。她一定要把握这个好机会,尽力促成这门亲事。
女子才德兼备算的了什么,生了一张倾城绝色的脸才是最重要的。
卢泓不是已经被凌静姝迷的神魂颠倒了么?
浮想联翩的凌氏,不知道枕畔闭着眼睛的丈夫,也在想着同一个人。
......
第十八章 结交
又是新的一周了,求推荐票冲新书榜~o(n_n)o~
---------------
“阿姝,你长的真美。从见你的第一面开始,我就对你动了心......”
一张模糊的男人脸孔越靠越近,眼中闪着热切的欲~望和扭曲的快意,毫不怜惜地将无助的她压在身下:“现在,你终于是我的人了......”
不!快滚开!
你再贪花好色,也不该强占自己的儿媳。你这么做,和禽兽有何异!
卢泓回来了,你这个父亲还有什么脸面见他?
“你还在想着阿泓?你别再痴心妄想了。他已经住进了公主府,和公主双宿双栖。燕王一登基,他就是天子嫡亲的姐夫,攀龙附凤,贵不可言。他早就忘了你了......”
不!不会的。
他曾立过誓,和她共结连理白头偕老,今生今世永不相负!他一定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他不会扔下她们母子的......
黑暗中,她无助又绝望的挣扎哭喊。
可是,没有人来救她。
压着她的男人为所欲为,带给她无尽的屈辱和痛苦......
凌静姝霍然睁开眼,坐直了身子,心跳如擂鼓,手心满是滑腻的冷汗。急剧地喘息了几口,起伏不定的胸膛才缓缓平息。
脸上有些凉意。不知何时,她已是满脸泪痕。
重生之后,她一直在告诉自己,前世的一切都成了过去。她逼着自己压下所有的恨意,平静地面对心如毒蝎的凌氏,一心痴念却最终害了她的卢潜,还有无情无义抛弃妻儿的卢泓......
直到卢安出现,前世真正的噩梦来到眼前。她才知道,她根本无法忘记耻辱的过去。
“小姐,你怎么忽然醒了?”睡在地上的白玉被细微的动静惊醒了,揉了揉眼睛起身,撩起纱帐探头问道:“是做噩梦了吗?”
凌静姝定定神,用袖子擦了擦额上的汗珠,声音还算平静:“嗯,做了个噩梦,被惊醒了。不用担心,我一个人待会儿就会好了。”
白玉略一犹豫,才低声说道:“小姐若是不介意,奴婢陪小姐一起睡吧!”有人陪着,后半夜也能睡的安稳点。
凌静姝嗯了一声。
白玉很快地爬上床榻,睡到凌静姝的身侧。
有了白玉温暖的体温相伴,全身冰冷的寒意悄然散去。凌静姝往白玉身边靠了靠,闭上眼。
白玉一直闭着眼睛假寐,待听到凌静姝轻微又平缓的呼吸后,确定凌静姝已经入睡,才暗暗松口气,睁开眼,凌静姝的睡颜映入眼帘。
小姐在睡梦中也不太安稳,眉头微微蹙着。
从小姐病了一场醒来之后,就和以前大不相同了。有些事瞒得过别人,却瞒不过自己这个贴身丫鬟。
小姐到底有什么样的心事?为什么会这般日夜不宁?
白玉皱眉苦思许久,却百思不得其解,索性也不多想了。小心翼翼地将头靠近凌静姝的头边,一起沉沉睡去。
......
隔日清晨,当白玉睁开眼的时候,凌静姝早已醒了。洗漱完毕,穿戴地整整齐齐,坐在梳妆镜前为自己梳发。
白玉慌忙起身下床,一边自责不已:“奴婢睡的太沉了,竟连小姐起身了也不知道。实在不像话,还请小姐责罚。”
凌静姝莞尔一笑:“我看你睡的正香,便没叫醒你,特意让你多睡会儿。这有什么可责罚的。好了,你先自去洗漱穿衣,待会儿再来给我梳发。”
神色自然,语气轻松,和往常无异。昨夜的噩梦已了无痕迹。
白玉打量凌静姝一眼,才放下心来,笑着应了一声。
收拾妥当后,照例先吃了早饭,然后去雍和堂给凌老太太请安。有了昨日的会面,凌静姝再见到卢安已经镇定多了,行礼请安后,便站到了凌静嫣的身侧,主动和凌静嫣搭话。
“嫣堂姐,你头上的玉簪精致又好看。一定是京城那边最新的式样吧!我在定州这边,还从未见过这样的款式。”
短短两句话,便让凌静嫣的脸上有了笑意,不无矜傲地应道:“这是京城珍巧坊里的首饰,款式是最新的。就连宫里的妃嫔娘娘们,也会从珍巧坊里定制首饰呢!只这一个玉簪,就足足花了八十两银子。”
买一个十岁左右的小丫鬟,也不过是四十两银子。这一个玉簪的花费,就够买两个丫鬟,实在是奢侈。
凌静姝脸上适时地流露出羡慕:“听闻京城洛阳繁华奢靡,可惜我无缘一见。还是嫣堂姐有福气,能随着大伯一起住在京城。”
凌静嫣听着这些话,心中十分受用,不无矜持地笑了笑:“姝堂妹不必妄自菲薄,说不定将来你也有机会去京城长住。”
口中虽然这么说,心里却不以为然。
凌五爷这么多年在科举上毫无寸进,只能在凌家老宅里待着。凌静姝怎么可能有机会去京城?
凌静姝将凌静嫣神色的细微变化都看在眼底,不动声色地继续笑道:“我哪有这样的福分。对了,嫣堂姐不是说要指点我栽种牡丹的技艺么?如果今天没事,不如就选在今天如何?”
原本还有一较高下的意味,现在到凌静姝口中,却变成了“指点”。
凌静嫣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看凌静姝陡然顺眼多了,笑着点头应下了。
......
凌静嫣原本满心的傲气,随着凌静姝在园子里转上一圈之后,那份傲气顿时消散了大半。
凌家的牡丹园里竟种了许多的名品牡丹。此时正是四月初,花期临近,各色牡丹花苞掩映在翠绿的枝叶间,含苞待放,别有一番婀娜妩媚的风韵。
凌静嫣在京城见识过不少有名的牡丹园,凌家的园子竟也毫不逊色。
当看到盛放的洛阳锦时,凌静嫣更是满脸惊讶,下意识地停住了脚步。
凌静姝并未趁机奚落嘲笑,反而亲昵地笑道:“嫣堂姐,这株复色牡丹,俗名二乔,也叫洛阳锦。”
“姝堂妹,这株洛阳锦你到底是怎么种出来的?”
凌静嫣也不端着架子了,好奇地问道:“牡丹的花期是在四月中下旬,现在才是四月初,这洛阳锦就已经盛放,是三月就开了花吧!”
凌静姝含笑说道:“这其中确实有些窍门。嫣堂姐既是感兴趣,我就仔细说给你听听好了。先挑好需要嫁接的品种,然后选气温高的八月动手嫁接栽种......”
半点没有藏私,将多年来培育牡丹的心得体会细细地说了出来。
凌静嫣对栽种牡丹也颇有心得。一听之下,自然能听出凌静姝是倾囊相授。心中有些感动,也有些受宠若惊:“姝堂妹,这是你琢磨了许久的独门密艺,就这么都告诉我了,我实在受之有愧......”
凌静姝抿唇一笑,握着凌静嫣的手说道:“别人问我这些,我确实是不肯说的。可嫣堂姐问我,我心中半点不介意,只想一五一十地都说给你听。看来,这也是我们姐妹两个之间的缘分。”
明媚又真挚的笑颜,将周围的一切都映衬的黯然无光。美的清澈通透,美的精致无暇,甚至让人无法生出嫉意。
凌静嫣先是一愣,然后反手握住凌静姝的手,也随之笑了起来:“是啊,我也觉得我们两个分外投缘呢!”
......
凌静嫣性子有些矜傲,自恃高人一等。除此之外,倒也没什么别的怪癖。熟悉了之后,也不难相处。
凌静姝有意和凌静嫣交好,和她在一起说话时,刻意地放低身段,字里行间处处捧着凌静嫣。短短几天,两人便成了闺中好姐妹。说话也熟稔随意多了。
“明天就是祖母的寿辰了。二叔总算是及时赶了回来。”凌静嫣笑道:“若是赶不及,以后可没脸面见祖母了。”
凌二爷虽说只是个七品县令,却也是一县的父母官,平日里杂务繁多,好不容易抽开身回来。在路上又因为生病耽搁了几日,直到昨天才回府。
凌静姝笑着点点头,又叹道:“二伯这次还带了姨娘和庶子回来,二伯母强颜欢笑的样子,看着真让人难受。”
她对尖酸刻薄的岳氏没太多好感。可昨日看着岳氏强撑着笑脸的模样,不免生出几分同情。
男人可以三妻四妾左拥右抱,女子却要恪守三从四德安分守己,内宅的一方天地就是整个世界。一旦丈夫负心薄幸,女子除了怨怼便也无可奈何了......
一个恍惚,前世的痛苦回忆又在心头闪过。
凌静姝将那些恼人的回忆抛到脑后,神色自若地扯开话题:“不说这些了。嫣堂姐,我从未去过京城,你多说些京城的事给我听,让我也开开眼界。”
这样的话题,凌静嫣最是乐意,顺便还能显摆炫耀一番,立刻笑着问道:“我和你说了不少京城流行的衣裳首饰了。你还想听哪些?”
凌静姝早有准备,立刻说道:“嫣堂姐和我说一说京城有哪些名医吧!”
第十九章 神医
“说起名医,京城可谓数不胜数。尤其是太医院,更是汇聚了大周朝的杏林高手。”
凌静嫣存心卖弄,一一列举了起来:“周太医擅长治小儿病症,皇子皇孙们生了病,都是周太医诊治。于太医擅长治女子病症,宫里的妃嫔娘娘们生病不适,大多是于太医。这两位太医在太医院里赫赫有名,等闲的人家是请不动他们的。只有皇室宗亲勋贵侯府,还有一品二品的文官们才能请动他们登门治病。不过,他们两个的医术和卫太医比起来,又不算什么了。”
卫太医?
凌静姝心中一动,迫不及待地追问:“这位卫太医擅长治疗什么病症?”
凌静嫣笑道:“卫太医最擅治疑难杂症。有不少被诊断了是不治之症的病患,求到了卫太医那里,都被卫太医治好了。就在两个月前,有一个双腿患病多年不能行走的病患,经过卫太医妙手施救之后,竟能下地走动。听说只要练上一段时日,就能恢复如常了。”
世上竟有如此神医妙手!
凌静姝按捺住心里的惊喜雀跃,故作好奇地追问:“这位卫太医是太医院里的太医,应该专为宫里的人治病,怎么会常有治疗病患的事。”
“这其中是有缘故的。你不在京城,当然不知道了。”凌静嫣谈性大起,滔滔不绝地说了下去:“太医院里的太医大多是出自杏林世家,自幼开始学医。也有一些是来自大周朝各州郡的名医。卫太医却是例外。”
“听闻卫太医自幼丧母,三岁时父亲又病逝。一直和家中的长姐相依为命。幼时到了药铺里做学徒,因为聪慧伶俐天资过人,被坐堂的大夫相中,收做了关门弟子,六岁开始学医。”
“如果就这么下去,他最多也就是变成一个有些名气的大夫。不过,人的命运实在是莫测......”
凌静嫣说到这儿,故意停顿了片刻。
凌静姝极罕见的被勾起了好奇心,情不自禁地问道:“后来发生什么事了?”
“我说了半天,口渴了。”凌静嫣装模作样地咳嗽一声。
凌静姝哑然失笑,只得起身为她倒了杯茶:“嫣堂姐说的口干舌燥,喝了这杯茶再继续说。”
......
凌静嫣哪里是口渴,不过是故意装装样子,喝了一口茶,又兴致勃勃地说了下去:“在他十岁的时候,他的长姐正好十六岁,生的花容月貌,被一个皇室宗亲府上的郡王相中了,想将她抢进府里做侍妾。卫姑娘宁死不从,一头撞在了大门上,顿时血流如注,差点当场就丧了命。”
“说来也巧,当年还没被立为皇后的徐妃正好路过郡王府,听闻此事心中不喜,命人为卫姑娘疗伤,又狠狠地训斥了那个郡王一通。”
“卫姑娘也是因祸得福,伤好了之后,便进宫做了宫女。因为容貌生的美丽,很快得了皇上青睐。皇上要给她位分,听说她婉言拒绝,依旧在徐妃身边做着宫女。只恳求皇上,让她的弟弟进太医院,姐弟两个能时常相见。皇上点头应允,年仅十二岁的卫太医成了太医院里最年轻的太医。他拜了医术高明的太医院医正为师,又一直潜心钻研历代的医术药方,短短几年间,便以医术精湛妙手回春闻名京城。”
“宫中人人都知道,皇上对她另眼相看,连带着徐妃也更受宠爱,很快便升了为位分,成了贵妃娘娘。”
听到徐贵妃的名讳,凌静姝的眼眸冷了一冷。
这位徐贵妃,后来成了大周朝的皇后。膝下有一子一女,儿子燕王,后来做了储君登基为帝。女儿昌平公主,最得皇上宠爱。
当年相中了卢泓,坚持要招他为驸马的,正是这位尊贵的昌平公主!
凌静嫣浑然不察,继续说道:“后来,蒋皇后病逝,皇上顺理成章地立了徐贵妃为后。卫太医的姐姐也被封为婕妤。”
“卫婕妤在宫中得宠,卫太医在太医院里人人争相巴结讨好。为妃嫔皇亲治病的苦差事根本轮不到他的头上。卫太医空有一身精妙医术,却无处施展,心中十分无奈。便在京城设了一处善堂,专门收容患了不治之症的病人。因为治好了许多被诊断为不治将死的病患,很快便名噪京城。”
“也正是如此,才让众人见识到了卫太医的医术高明。后来,卫太医就成了皇上的专属太医。除了皇上之外,也就只有皇后娘娘和久病不愈的太子能请动卫太医了。”
“不过,卫太医在京城设的善堂并未关闭。照旧收留久治不愈的病患。只是,卫太医要在宫里当值,每个月空闲的时间极少。只有在初一十五两天才会去善堂。卫太医被人称作卫神医,那间善堂也有了个绰号,叫做回春堂。只要是住在京城的,没有人不知道回春堂的。”
“卫神医在京城赫赫有名,不仅是因为他的医术高超和身份尊贵。还因为他生的相貌清雅俊逸不凡,是京城有名的美男子,今年只有二十四岁。不知有多少名门千金暗中倾慕于他,厚着颜面在回春堂外等候,只为见他一眼。可惜卫神医一心痴迷医术,对女色十分淡漠,至今尚未成亲。”
凌静嫣说的口干舌燥,随手将手中的茶水一饮而尽。
然后,才想起什么似的,好奇地看向凌静姝:“姝堂妹,你打听的这么仔细做什么?莫非你也想去京城,见一见这个卫神医不成?”
凌静姝没有反驳,算是默认了。
凌静嫣原本只是随口说笑,见凌静姝这般反应,不由得一怔:“好端端地,你要去见他做什么?”
凌静姝也不隐瞒,坦然说道:“阿霄八岁时跌了一跤,伤了脑子,这么多年眼盲一直看不见,不能再读书习字。我心中一直引以为憾。如果有机会能治好他的眼睛,我一定要试一试。”
既是打定主意要去京城,为凌霄治眼的事也不必瞒下去了。
凌静嫣先是一愣,很快又叹道:“霄堂弟的眼睛确实可惜。他幼时就十分聪慧,被誉为神童。如果不是因为眼盲,或许早就考过了县试府试了。”
顿了顿又说道:“你想带霄堂弟去京城治眼,确实是件好事。不过,此去路途遥远,到了京城也未必及时治好,不知要花费多少时间精力。祖母和五叔未必肯点头同意。”
凌静姝诚恳地看向凌静嫣:“不瞒你说,我心中早有这个打算,也想好了应对之策。等祖母过了寿辰,你们就会回京城。我想随着你们一起去洛阳,在你家里借住一段时日。到时候可得请嫣堂姐多多照顾。”
凌静嫣不假思索地笑道:“这倒是个好主意。和我们一起去京城,料想祖母和五叔也没什么不放心的。也别和我说什么客气话了,你们到了京城只管在府里住下,想住多久都没问题。”
凌静嫣如此热情,倒是颇令人意外。
凌静姝原本对凌静嫣并无太多好感。此时也不由得动容了:“那我就先谢过嫣堂姐了。”又委婉地提醒了一句:“此事我还没向祖母提起,还请嫣堂姐暂时保密。”
凌静嫣笑着应了。
......
两人闲聊了许久,到了正午的时候,凌静姝特意留凌静嫣在秋水阁里吃午饭。又打发人去叫了凌霄过来。
没想到,凌霄过来的时候,身后还跟了两个。
当卢泓俊美温文的脸孔映入眼帘时,凌静姝几乎是反射性地皱了皱眉,神色顿时冷了下来。
卢泓已经习惯了凌静姝的冷漠,也没怎么气馁,含笑走上前来:“姝表妹,我刚才正给霄表弟讲解时文,听闻姝表妹这里准备好了午饭,一时嘴馋忍不住,便厚颜跟了过来。还请姝表妹不要见怪。”
见怪又怎么样?
人都来了,总不能就这么撵他走!
虽然她很想这么做,可想到凌老太太,不得不强自按捺下这份冲动,冷淡地应道:“之前没想到卢表哥和潜表弟会一起过来,饭菜并不丰盛,只怕要怠慢贵客了。”
凌静姝没有当场翻脸,肯按捺着性子应付自己几句,卢泓心中已是十分欢喜,哪里还顾得上饭菜是否丰盛,连连笑道:“姝表妹不嫌我们兄弟来的冒昧就好。”
卢潜一时插不上话,便笑着站在一旁。可那双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盯着凌静姝。
凌霄眼睛看不见,凌静嫣的眼力却好的很,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忍不住暗暗好笑。
卢泓眼中的倾慕如此明显,就是瞎子也看得出来。这也就罢了!没想到还是孩子模样的卢潜也懂得什么叫“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了。
......
第二十章 寿宴
这几日,凌静姝忙着结交凌静嫣,陪伴凌霄的时间少了许多。
卢泓倒是每天都陪着凌霄,耐心地指点教导他经义和时文。凌霄获益良多,他和同龄少年相处的机会不多,颇觉得新鲜。卢泓又是刻意哄着他,两人很快就变得熟稔起来。
凌静姝派人叫凌霄到秋水阁来吃午饭,凌霄很自然张口邀了卢泓兄弟一起过来。没想到凌静姝会因此而不快。
即使什么都没看见,也能从凌静姝隐忍不耐的语气中听出冷漠。
“阿姝,”凌霄有些不安地扯了扯凌静姝的衣袖,小声地问道:“你是不是不太高兴?”
凌静姝的神色立刻柔和下来,语气轻松欢快:“人多在一起吃饭热闹,我怎么会不高兴,你别多心了。饭菜已经备好了,我们现在就过去。”
说着,挽起凌霄的手,又笑盈盈地握住了凌静嫣的手:“嫣堂姐,我们一起进去。”
被有意无意冷落的卢泓卢潜:“......”
兄弟两个对视一眼,各自掩饰住心底的黯然失落,若无其事地跟了上去。
......
饭菜当然很丰盛。没有长辈在场,也少了拘束。
凌静嫣扫视一眼,忍不住笑道:“今天是要吃全鱼宴么?”
一桌上的菜有大半都是鱼,清蒸红烧糖醋煲汤种种做法不必细说。
“阿霄最喜欢吃鱼了。”凌静姝微微一笑,简单地解释一句。然后夹起一块鱼肉,仔细又耐心地剔除了所有的鱼刺,再放到凌霄的碗里。
凌霄从小就喜欢吃鱼。眼睛看不见之后,吃鱼就成了一桩麻烦事。凌静姝不愿假手旁人,剔鱼刺的事一直都是她亲手做的。
凌霄的碗里快堆满了,凌静姝才停了手,柔声道:“阿霄,鱼刺已经剔过了,你可以放心吃了。”
凌霄欢欢喜喜地嗯了一声,埋头吃了起来。
凌静姝见凌霄吃的欢快,脸上也漾起了笑意。
那一抹清浅温柔的笑容,瞬间点亮了她美丽的脸庞,眼波流转,如宝石般熠熠闪亮,流光溢彩。
在那样摄人心魄的容光下,所有的言语都显得苍白无力。
卢泓呼吸一顿,情难自禁地凝视着她。
那样的灼热,那样的专注。
让人想忽略都不可能。
凌静姝偏偏就视而不见,含笑为凌静嫣夹菜:“嫣堂姐,也不知这些饭菜合不合你的口味。你别愣着,多吃些。”
凌静嫣定定神,笑着应了一声。
这么一个风度翩翩的美少年坐在面前,姝堂妹竟然丝毫不为所动。这份定力,实在令人惊叹。
“姝表姐,你一直给霄表哥剔鱼刺,又为嫣表姐夹菜,自己还没吃呢!”卢潜笑嘻嘻地打破沉默,一边热情的为凌静姝夹菜,转眼间就堆了一碗:“你这些日子胃口一定不好,看着清瘦了一些。还是多吃一些的好。”
面对这样的热情,凌静姝也不好一直绷着脸,只得道了声谢。
至此,饭桌上沉默又诡异的气氛才算稍稍溶解。
“明天就是祖母寿辰了。你准备了什么生辰贺礼?”凌静嫣好奇地问道。
凌静姝笑道:“早就准备好了。我替祖母做了一双鞋,你呢,准备了什么?”
“我本来打算给祖母做身衣服的,不过,母亲说我女红不精致,做好的衣服祖母也一定看不上。后来便改做了香囊。香囊里放了些干菊花之类的,有安神醒脑平心静气的效果。”
姐妹两个絮絮叨叨地说着闲话。
卢泓到底隔了一层,不便吭声。
卢潜就没什么顾忌了,笑着插嘴道:“我为外祖母抄了一本佛经。”又兴致勃勃地问凌霄:“霄表哥,你给外祖母准备贺礼了吗?”
凌霄有些尴尬,小声说道:“我原本也想亲自准备贺礼。可我的眼睛看不见,没办法抄佛经......”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明知道凌霄眼盲,衣食起居都要人照顾,根本不可能亲手准备什么贺礼!
卢潜暗暗懊恼,忙笑道:“有这份孝心比什么都重要。就算什么都没送,外祖母也不会介怀的。”
凌霄勉强笑了笑,眉宇间却有些怏怏不乐。
“我倒是想出了一个点子。”卢泓忽的笑道:“不用费太多心思,又能博外祖母开怀。”
凌霄脸孔一亮,一脸期盼地问道:“泓表哥想到了什么办法?”
卢泓凑到凌霄耳边低语数句。凌霄边听边兴奋地点头。
凌静姝也被勾起了好奇心,本想张口询问。可一看到卢泓脉脉含情的双眼,心中便觉得反胃,默默地将话咽了回去。
......
凌家在定州是名门望族,凌大爷做着京官,凌五爷又是定州城里赫赫有名的风流名士,交游广阔不在话下。再有远道回来的做着冀州刺史的女婿卢安,凌老太太的七旬寿宴自然办的风光热闹。
一大早,凌府便开了正门迎客。
登门贺寿送礼的客人如云,凌家的儿子儿媳孙子孙媳齐齐上阵招呼客人,忙的脚不沾地不可开交。
凌静姝也不得清闲。她和凌静娴凌静婉凌静嫣姐妹几个,得负责招呼随着长辈来做客的妙龄少女。
有资格登门来做客的,都是定州城里有些名气的闺阁千金。和凌静姝大多相熟,见面免不了要热络寒暄一番。
半天下来,凌静姝说的口干舌燥,嗓子都快冒烟了。
凌霄因为眼盲的缘故,不便出面招呼客人,倒是乐得悠闲自在。一直乖乖地陪在凌老太太身边。
来给凌老太太祝寿的女眷们,在和凌老太太说话的时候,免不了要惋惜地看凌霄一眼。
这个漂亮秀气又聪慧的少年郎,偏偏遇到意外双目失明。不能读书习字,衣食起居都要人照顾,和废人无异。实在是可惜。
凌霄对这些异样的目光浑然不察......或许察觉到了,可又能怎么样呢?从八岁起,他就生活在这样的目光里。久而久之,不得不习惯。
道贺送礼的宾客终于告一段落。
凌老太太今日精神极佳,竟也没觉得疲倦,对凌氏笑道:“你爹走的早,这么多年我一直撑着将你们兄妹养大,这一晃眼的功夫,我也老了。”
人生七十古来稀,活到七十岁还这么精神奕奕的,确实是高寿了。
凌氏自小就嘴甜,对凌老太太是哄惯了的,闻言立刻笑道:“娘,你面色红润神采奕奕,看着最多五十多岁,哪里显得老了。”
凌老太太被哄的开怀一笑。
一直默不吭声的凌霄忽的笑道:“祖母,孙儿也为你准备了寿辰贺礼呢!”
凌老太太顿时来了兴致:“既是准备了礼物,怎么刚才不随着姝姐儿她们一起送上来?”
“孙儿准备的礼物不一样。”凌霄笑容清澈,像不解世事的孩童一般,带着不染尘俗的天真。
凌老太太素来疼惜凌霄,怜爱地笑道:“到底是什么礼物?被你这么一说,祖母心里倒是又好奇又期待了。”
凌霄站了起来,清了清嗓子:“祖母寿辰,孙儿特意做了一首诗献给祖母。”
原来是做了贺寿诗。
凌老太太饶有兴致地聆听。
“福酒飘香众客停,如收福禄寿仙灵。东楼翠岭苍松鹤,海阔胸怀一世荣。寿至祥来映日月,比歌赋对祝高龄。南天移置参榕树,山赐仙桃已入亭。”凌霄徐徐吟诵,声音清亮动听。
凌老太太颇有见识,听得喜笑颜开,连连点头:“好好好!这首诗做的真好!今日祖母收了这么多贺礼,就属这份礼物最合心意了。”
凌老太太一发话,别人自是要凑趣夸赞几句。
凌霄出了回风头,心中十分欢喜。可惜阿姝陪了一堆少女去园子里赏花,没在这里,不能分享他的喜悦。
一个熟悉的少年声音在他耳边响起:“霄表弟,你这首贺寿诗做的实在好。”
凌霄咧嘴笑了:“得多谢泓表哥给我出了这么好的主意。”
卢泓倒是没有居功,谦逊地笑了一笑:“我只随口一提,这首贺寿诗都是你自己做出来的,我半点忙都没帮上。”
顿了顿,又试探着问道:“霄表弟,你刚才是不是想去找姝表妹?你一个人行走不便,我陪你一起出去找她吧!”
凌霄一愣,很快点了点头。
卢泓按捺住心里的喜悦,趁着众人没留意,和凌霄溜出了内堂。
和凌霄结交果然是个正确的决定。这是接近凌静姝最便捷的法子。最妙的是,这回趁着人多,将卢潜也甩下了。卢潜总是跟在他身后,害得他想剖白心意都找不到机会......
卢泓正心思旖旎,凌霄忽然停了脚步,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音量低声道:“泓表哥,你是不是喜欢阿姝?”
卢泓:“......”
第二十一章 表白
突如其来的问题,令卢泓措手不及,瞬间就红了脸。
明知凌霄看不见,卢泓依然心虚地移开了眼睛,不怎么自然地咳嗽一声:“霄表弟,你怎么忽然问起这个来了。”
凌霄耳力灵敏,顺着声音看向卢泓:“我这么问,自有我的用意。泓表哥只要回答我就行了。你喜欢阿姝吗?”
喜欢!
当然喜欢!
他对她一见钟情,他为她神魂颠倒辗转反侧。每日费尽苦思,只为了能多见她一面。偶尔说上一两句话,便心花怒放,一整日都是好心情。
凌霄颇有耐心地等着,半晌,卢泓才鼓起勇气点了点头。想到凌霄看不见,又嗯了一声。
凌霄也没觉得意外。
眼睛看不见,可他还有敏锐的听觉。每次一提到阿姝的时候,卢泓的声音里就会有难以抑制的激动。见了面,哪怕阿姝再冷淡,卢泓也是高兴的。
这样不是喜欢还能是什么?
“今日祖母寿辰,府里的客人很多。阿姝要招呼客人,现在去园子里,就是见了她,也没机会说话。”凌霄压低了声音笑道:“等午宴过后,戏班子开始唱戏了,我悄悄叫阿姝到秋水阁。你别惊动别人,也独自过来。有什么话,就和阿姝说好了!”
卢泓既惊又喜:“你说的都是真的?霄堂弟,你没骗我吧!”他一直想找机会和她私下独处说话,可惜苦无良机。没想到凌霄今日会主动提起此事。
这简直就是天掉下来的好事。
凌霄含笑点点头。
卢泓一把攥住凌霄的手,激动地有些语无伦次:“霄堂弟,谢谢你了。你对我真是太好了。”
凌霄咧嘴一笑,心里却暗暗想道。我这么做,可不全是为了你。
阿姝近来心思颇重,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卢泓的缘故。与其这么暧昧不明地拖着,倒不如让他们两个面对面说个清楚明白。若是阿姝对卢泓也有意,自是皆大欢喜。
若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也能让卢泓早点死心。
......
凌府里搭起了高高的戏台子,又特意请了定州城最有名的戏班子来。
戏台边放置了许多桌椅。男客和女眷们各坐一侧,一边看戏一边低声说笑,颇为热闹。
凌静姝和凌静嫣坐在一起,不知低声说了什么,一起对视而笑。
“姝堂妹可真是厉害,这才短短几日,就和嫣堂姐这么熟络了。”凌静娴话语里的酸意遮也遮不住:“不知道的人见了,指不定以为她们两个是亲姐妹呢!”
她和凌静嫣一开始闹了些不愉快,就算是有心想亲近些,一时也拉不下这个脸。眼睁睁地看着凌静姝和凌静嫣亲密交好,心里莫名地愤愤不平不起来。
凌静婉笑了一笑:“嫣堂妹难得回定州住些日子,估摸着很快就应该回京城了。姝堂妹和她再要好,也不可能跟着去京城。你有什么可介怀的。”
说的也有道理。
凌静娴的心气顿时平了不少,拈起糕点送入口中,看起戏来。
整日待在内宅里,出门做客的机会极少,每日来来去去看的都是那几张脸孔,所做的无非是读书刺绣弹琴作画之类的。今日戏班子唱戏,自是人人看的兴致勃勃。
此刻的戏台子上,一个白净英俊的武生昂首屹立,手持长刀,威风凛凛。另一个扮相滑稽的小丑,一边跑一边翻着筋斗,引来阵阵喝彩声和道好声。
凌静姝生性喜静,对听戏没什么兴趣,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凌静嫣闲话。
丫鬟景玉悄悄走了过来,低声说道:“九小姐,少爷嫌听戏闹腾,不想待在这儿。让你陪他回秋水阁呢!”
凌静姝不疑有他,立刻笑着应了。
......
凌静姝笑盈盈地迈步进了秋水阁,喊了声:“阿霄。”
凌霄不见踪影,一张意想不到的俊脸却映入眼帘,眉眼含笑,和煦如春风:“姝表妹。”
竟是卢泓!
凌静姝的笑意陡然隐没,声音冷了下来:“你怎么会在这里?阿霄呢?”莫非他是尾随着凌霄来的?
卢泓略一犹豫,才说了实话:“是霄堂弟特地让我来这儿等你。”
凌静姝:“......”
凌霄这是要做什么?!
凌静姝皱起了眉头,脑海中掠过一个不怎么美妙的猜想:“阿霄为什么要让你来见我?”
她的嫌恶冷漠,宛如一盆冷水浇下来,将卢泓的欣喜激动浇灭了大半。脸上的笑容也微微僵硬:“霄堂弟也是一片好意,想让我们两个有机会独处片刻,说会儿话......”
“不必了!”
凌静姝冷冷说道:“男女有别,瓜田李下总得避嫌。而且,我们两个半点都不熟,我不觉得有什么可说的。你先离开吧!”
卢泓再也笑不出来了,深藏在心底的话冲口而出:“姝表妹,我做错了什么?为什么你这么讨厌我?对我从来不假辞色?”
为什么?
凌静姝扯了扯唇角,眼里没有半点笑意,头也不回地吩咐:“白玉,你去门口守着,,不准让任何人进来。”
今日府中有戏班子唱戏,所有的丫鬟婆子都去凑热闹了。如今秋水阁里空无一人。白玉细心地关上门,守在院门外。
卢泓站在游廊下,凌静姝站在院子里。两人隔着三米左右的距离,遥遥相对。
期盼了许久的独处忽然就成了现实。可卢泓的心却晃晃悠悠地沉了下去。
从不正眼看他的凌静姝,今日终于抬起美丽明亮清澈的眼眸,直直地盯着他:“卢泓,你刚才问我的问题,我现在就告诉你答案。”
卢泓想说什么,却又强自忍住。
“你没做错什么。”因为你还没来得及。
“你对我的心意,我也猜出一二。不过,我对你并无半分男女之情。所以,我不愿让你有半点误会。”
这一生,我再也不会重蹈覆辙,再也不会因为你的温柔深情动容。
凌静姝的语气很平静,看着他的眼神里没有了平日的厌恶,就像看着一个毫不相干的陌生人一般。
这样的平静,甚至比之前的冷漠厌恶更伤人。
卢泓俊脸微微泛白,强自镇定:“姝表妹,我们两个相处时日尚短,你对我的人品性情还不熟悉。对我提防戒备也在情理之中。”
“我和你们姐弟一样,自幼丧母。我知道没有亲娘的滋味,我自小勤奋苦读,希望早日考中科举光宗耀祖出人头地。在遇到你之前,我从未留意过同龄的少女,更没想过终身大事。可那一日在花园里遇见你,我便对你一见倾心。这些日子我想尽法子接近霄表弟,也是为了能借机多见你几回。霄表弟看出了我的心思,特意为我制造机会和你独处,表露心意。”
“我已经想好了。等过了今日,我就向父亲母亲提起我们两人的亲事。如果苍天垂怜,我有幸娶你为妻,这辈子我一定会对你全心全意。”
“你若是不信,我现在就对天立誓。皇天在上,我卢泓钟情凌静姝,今生今世此情不移。如违此誓,让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
面容俊美的少年,深情款款地倾诉心声。
这一幕,足以虏获所有闺阁少女的芳心吧!
前世的她,便是沉醉于这样的温柔深情,轻易地交付出了一颗心。全心全意地信任依赖着他,怀着满腔对未来的憧憬,嫁到了卢家......可谁能想到,只短短几年,他就变了心!抛弃妻子,留在了京城,再也没回过定州。
她落到那般凄惨的境地,都是因为他!
巨大的恨意和强烈的痛楚在心中激荡不休,凌静姝的声音也尖锐激动起来:“你怎么想都是你的事,和我无关。我对你没有半分好感,也从没有嫁给你的想法。你的话说完了就走吧!”
卢泓所有的表情都僵住了。
一腔热诚的表白,换来的却是无动于衷的拒绝。换了谁,都做不到坦然面对。更何况,卢泓斯文有礼的外表下,从来都不缺世家子弟的优越感和少年得志的骄傲......
卢泓抿紧唇角,忽地大步走过来,在凌静姝面前堪堪只有两步的距离才停了下来:“我到底是哪里不好,为什么你这么讨厌我,一点机会都不肯给我?”
他有个好出身有个好父亲,他是卢家的长房嫡子,将来会是卢家的家主。
他自幼聪慧,过目不忘,读书极有天分,早早就有了秀才的功名。前途不可限量。
他生了一副好相貌,风度气质俱佳,是人人称道的美少年。
这样的他,凌静姝怎么会半点都不喜欢他?
卢泓难以抑制汹涌澎湃的情绪,忽然伸出手握住她的手。刚碰触到她的手指,还未来得及将她纤长柔软的手握入掌心......
凌静姝脸色陡然苍白,全身似痉挛了一下,心头涌起强烈的反胃恶心,踉跄着后退一步,然后哇地一声吐了出来。
第二十二章 吐了......
这个吐出来,绝不是什么形容词。
凌静姝是真的吐了。
胃里似被什么不停地翻搅着,全身僵硬麻木没了知觉,之前被卢泓碰触到的手指却阵阵发烫,像是被烈火灼烧一般。
卢泓也被凌静姝的激烈反应吓到了,僵立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凌静姝面容痛苦的呕吐。
人的身体反应最直接敏锐。他只碰触了她的手指,她的反应就这么剧烈......原来,她不是口是心非,她是真的讨厌他!
凌静姝呕吐的声音惊动了守在院门外的白玉。
白玉急急地推开院门,当看到凌静姝狼狈呕吐的模样时,既震惊又心疼。忙跑了过来,搀扶住凌静姝,一边轻拍她的后背:“小姐,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吐的干干净净之后,胃里的痉挛抽动终于平息。
凌静姝全身无力,手脚酸软,靠在白玉的肩膀上,面容惨淡。
白玉的声音已经哽咽了:“之前还好端端的,怎么忽然就成这样了。奴婢这就让人去禀报老爷太太,现在就请个大夫来......”
“不要惊动任何人。”凌静姝的声音有气无力,却异常坚持:“你扶着我进屋。我休息一会儿就会好了。”
白玉拗不过凌静姝,只得无奈地应了一声。眼角余光瞄到卢泓僵硬难看又伤心的俊脸,心中愈发奇怪。
刚才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小姐怎么忽然就吐出来了?
“小姐身子不适,奴婢先扶着小姐进屋歇息。不便送表少爷了。”白玉说的十分委婉,言下之意却很清楚。
是啊,他也该离开了!
卢泓想张口和凌静姝道别,一抬头看到凌静姝狼狈虚弱的样子,所有的话又咽了回去。
然后,转身离开。
来时满心欢喜期盼,步履轻快。去时心中酸涩难过,脚下沉滞如千斤。
......
卢泓失魂落魄地出了秋水阁。
刚走出没几步,就遇到了凌霄。
“泓表哥,”凌霄竖着耳朵听凌霄的脚步声,唇角上扬起干净的线条:“我一直在这儿等你。你见到了阿姝了吗?”
卢泓面容僵硬,根本挤不出笑容来,只低低地嗯了一声。
凌霄好奇地追问:“你向她表白心意了吗?她是什么反应?”
卢泓神情晦涩,声音有些低哑:“是我太唐突了。她对我根本没有半点好感......”他再也不能自欺欺人地告诉自己,其实她心中对他也是有好感的,只是碍于少女的矜持不肯表露出来。
她厌恶他!厌恶到不想多看他一眼!厌恶到他只碰了她的手指,她就反胃呕吐!
想到这些,卢泓只觉得心像被掏空了似的,空荡荡的,难受极了。
凌霄看不见卢泓,不知道此刻的卢泓眼中溢满了伤心落寞,甚至悄然泛起了水光。不过,他能听出卢泓声音里的颤抖和绝望。
凌霄暗暗叹口气,安抚地拍了拍卢泓的肩膀:“泓表哥,你也别太难过了。大概是你和阿姝之间没有缘分。以你的家世人品相貌才学,以后一定会有好姻缘。”
“好姻缘......”卢泓喃喃低语,惨然一笑。
世上美丽可爱的少女再多,也无人能取代凌静姝。
没有了她,他哪里还有什么好姻缘?
卢泓心情低落,实在无心说话。凌霄也不知该怎么安慰他了,想了想说道:“泓表哥,你心情不好,就别去看戏了。免得在人前露出什么不对劲来。不如先回屋子里待着,一个人静一静。”
卢泓嗯了一声,迈着沉重的步伐离开了。
凌霄在原地站了片刻,然后向秋水阁走去。
......
凌霄眼盲多年,对凌府的路了如指掌,尤其是去秋水阁的路,不知走了多少回。早已烂熟于心。根本不需要丫鬟搀扶。
刚迈步进了院子,凌霄便闻到了一股奇怪的味道,还有悉悉索索的声响。
凌霄皱了皱眉。正要张口询问,白玉的声音已经响了起来:“六少爷,你怎么来了。”
“白玉,你在做什么?”凌霄不答反问:“阿姝人呢?”
白玉略一踌躇,终于还是说了实话:“刚才卢家的表少爷和小姐独处说话,不知怎么地,小姐竟反胃呕吐了出来。现在正在屋子里歇着呢!奴婢在这儿收拾......”
话还没说完,凌霄已经变了脸色,立刻抬脚去了凌静姝的寝室。
因为心神慌乱,也没了往日的镇定自若,差点一脚踏空摔倒。
景玉惊呼一声,忙冲上前来扶住凌霄:“少爷,小心!”
凌霄单薄的胸膛急促的起伏几下,深呼吸几口气,定了定心神:“放心,我没事。我要进去看看阿姝。”
景玉放心不下,寸步不离地尾随在凌霄身后。待凌霄推门而入,才停下了,轻轻地关上房门,守在门外。
“阿姝,”凌霄摸索着走到床边,一脸焦虑和急切:“你现在怎么样了?”
在凌霄推门而入的那一刻,凌静姝便睁开了眼。
她的脸色还有些苍白,没什么血色,声音也有些虚弱:“我没事,你不用担心。”
“你都吐出来了,怎么会没事。”凌霄坐到床榻边,一脸的懊恼与自责:“都是我不好,不该自作主张,安排泓表哥和你私下见面。”
说到这儿,心里不免又有些奇怪。卢泓到底做了什么,竟让凌静姝有这般激烈的反应!
凌静姝看出凌霄心里的疑惑,却不欲多解释,避重就轻地说道:“我真的没什么,刚才忽然觉得反胃,所以吐了出来。休息片刻就好,你不必忧心,也别将今天的事告诉别人。”
凌霄郑重地应下了,迟疑片刻,又低声问道:“阿姝,你真的一点都不喜欢泓表哥吗?”
凌静姝毫不迟疑,斩钉截铁地应道:“当然不。如果可以,我根本不想看见他。”
她对他只有彻骨的恨意和厌恶,今生绝不愿和他再有半点牵扯。
凌霄也不再追根问底了。阿姝讨厌卢泓,不愿意看见他,那以后自己尽量不让他出现在阿姝面前就是了。
两人没说话,屋里安静了下来。
凌静姝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被卢泓碰触的地方依旧有着异样的灼烫感,让她隐隐作呕,十分难受。
这种感觉,实在不太对劲......
凌静姝试探着伸出手,握住凌霄的手。霄的手柔软温暖,熟悉的触感,令人安心。之前蠢蠢欲动的作呕感,如潮水般消退。
凌静姝这才暗暗松了口气。
凌静姝没敢休息太久,约莫小半个时辰后,便和凌霄一起去了戏台子边。戏班子正在唱五女拜寿,唱的精彩热闹,众人看的津津有味,倒也无人留意到凌静姝的去而复返。
只有凌静嫣笑着问了句:“你怎么走了这么久?”
凌静姝若无其事地答道:“我不爱听戏,刚才回秋水阁偷偷睡了一会儿。”
凌静嫣不疑有他,并未追问,拉着她的手窃窃私语:“祖母的寿宴要办上三日,这戏班子也要一连唱上三天,这几日可有的热闹了......”
凌静姝心不在焉地听着。被凌静嫣握住的手也没什么异样的感觉。
看来,刚才是因为她太过憎恶卢泓,所以才会对他的碰触格外厌恶。
......
申时正,戏班子终于散了。
来贺寿的客人一一告辞,凌府上下又是一通忙碌,待送完了客人,晚上的家宴也就差不多开席了。
凌家在定州传承百年,族人极多。凌府这一支,是正经的嫡传。凌老太太辈分极高,今日又是七旬寿辰,前来贺寿的族人不知有多少。
说是家宴,也有十几席。男人和女眷们自是要分席而坐。
卢安目光一扫,却没见卢泓的身影,不由得拧起了眉头,叫来卢潜问道:“阿潜,阿泓人呢?”
卢潜低着头答道:“我也没见到大哥。”
也不知道卢潜是在闹什么别扭,这几天一直在躲着他。见了面,从不主动说话。他问话,卢潜倒是不敢不答。可那副避而远之的样子,实在令人气闷。
卢安一脸不快地吩咐:“你悄悄去找一找,在晚宴开席前一定要回来。”
卢潜应了一声,麻溜地去找人。
看着卢潜离开的身影,卢安的心情却没好多少。
到定州也有几日了,每天和几位舅兄应酬,定州城的大小官员凑上来套近乎的也不在少数。不过,到底是在凌氏的娘家,很多事都得收敛些......酒宴上最多召些歌姬来陪酒,侍寝的事是不要想了。
对一日不可无女色的卢安来说,这样的日子无异于清修苦熬,整日对着凌氏平庸又色衰的脸,实在没什么趣味。
一个恍神,一张容色倾城的俏脸陡然袭上脑海。
卢安素来喜欢美艳妖娆的成熟女子,府中的侍妾也大多是这个类型。他从未想过,自己竟会被一个还未及笄的少女吸引......
第二十三章 隐秘
卢潜站在卢泓的寝室外,敲了敲门:“大哥,晚宴就快开始了,父亲让我来叫你。再不去就要迟了。”
屋子里没有动静。
卢潜没有离开,锲而不舍地继续敲门:“我知道你就在屋子里,快些开门。”
半晌,屋子里才响起卢泓的声音:“我没胃口,晚宴就不去了。”声音里有些奇异的嘶哑。
卢潜眼中闪出奇异的亮光,放软了声音:“大哥,你先开门让我进去再说。”
他眼下这副狼狈的样子,哪里还能见人?
卢泓不假思索地应了回去:“我心情不好,想一个人独自待会儿。你先走吧!”
“不亲眼看一看你,我放心不下。”卢潜执拗起来可不是好对付的,略显稚嫩的声音透过厚实的门板钻进卢泓的耳中:“你要是不开门,我这就去告诉父亲,就说你明明没事,却故意推脱不去晚宴。”
卢泓:“......”
过了片刻,卢泓终于来开了门。
此时天色渐晚,屋里又没有点燃烛台,光线暗淡。
可卢潜还是一眼就留意到了卢泓苍白的俊脸和通红的眼眶。他隐隐猜到了是怎么回事,强自按捺住心底的一丝雀跃,故作关切地问道:“大哥,出什么事了?你怎么一个人躲在屋子里哭了?”
一个人躲起来哭泣已经够羞耻了,更羞耻的是被人察觉还追根问底!
哪怕对方是自幼亲厚的弟弟,卢泓也觉得脸上火辣辣的。更何况,表白被拒还让凌静姝当场吐了出来这种事,也实在说不出口......
“没什么。”卢泓竭力轻描淡写:“我就是心情不太好,现在已经好多了。”
卢潜不满地瞪了卢泓一眼:“你当我是傻子吗?如果不是发生了什么事,你怎么会一个人躲在屋子里哭鼻子。”
卢泓拒绝回答这个问题。
卢潜眸光一闪,忽地冒出一句:“大哥,你下午去找姝表姐了?”
......自以为隐藏的极好无人知道的隐秘忽然被卢潜说穿,卢泓的俊脸瞬间涨红,却没有否认,默默地点了点头。
“你喜欢姝表姐,”卢潜的语气十分肯定:“所以想对她表白心意。不过......姝表姐拒绝你了。所以你心中难过,一个人躲在屋子里偷哭。”
全被说中了!
不过,最难堪的那一幕卢潜是无论如何也猜不到的。
卢泓难堪地点了点头,想了想又叮嘱卢潜:“二弟,此事你心知肚明就好,千万别告诉父亲和母亲。”
这种事要是传出去,真是太丢人了。
卢潜眼里迅速地闪过喜悦的光芒,口中却乖乖应道:“你放心,我不会告诉别人的。”顿了顿,又试探着问道:“大哥,你对姝表姐表白,她真的一点都没动容吗?你这么优秀出色,她怎么会不喜欢你?”
卢泓脆弱的心灵又被无情地践踏了一次,神情愈发苦涩:“姝表妹和我说的很清楚,她对我没有半分好感。我......我以后不会再去找她了。”
说到最后一句,眼眶又红了。
生平第一次动了心,第一次喜欢上一个人,怀着满腔的喜悦期待表露心意,却被毫不留情地拒绝。卢泓的少年心已碎成了一片一片。
她是那样的厌恶他,他哪里还有脸再出现在她面前?
“大哥,你也别太伤心了。”卢潜忙安慰伤心欲绝的兄长:“你和姝表姐没缘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以后你一定会遇到更好的女子。”
比如说,大周朝身份尊贵的昌平公主!
......
几年后,卢泓便会赴京参加赶考,在会试和殿试里大放光彩,被皇上钦点为状元。也因此入了昌平公主的眼。
昌平公主的生母是徐皇后,后来做了储君的燕王是她一母同胞的幼弟。她是大周朝身份最尊贵的女子,卢泓将会成为她的夫婿,成为大周朝的驸马,一世荣华富贵!
虽然这一切非卢泓所愿,虽然他不愿做抛弃妻子的负心人。可卢家眼看着泼天的富贵近在咫尺,又怎么会容得卢泓拒绝?
卢泓被软禁在二叔府里,写回来的家书,根本就到不了凌静姝的手中,捏造夸大的噩耗却频频传来。凌静姝几乎崩溃,整日以泪洗面。
后来,卢安强占了凌静姝,又暗中命人模仿凌静姝的笔迹,给卢泓写了一封绝笔信。这封信,也彻底压垮了卢泓。
一对恩爱夫妻,在卢家人的野心和阴谋下,互相憎恨互相怨怼,彻底决裂。
直到临死的那一刻,凌静姝都不知道事情的真相。她带着恨意重生了,对卢泓恨之入骨,怎么可能再爱上卢泓?
而知悉其中所有秘密的,只有他一个人!
就让这个秘密,永远地藏在他心底吧!就让凌静姝永远的被瞒在鼓里,永远的恨着卢泓。
这一世,卢泓和凌静姝再也不可能成为夫妻。他才会是凌静姝此生的良人。
想到这些,卢潜的心中闪过隐秘的喜悦和振奋,清秀的脸孔上依然是关切的神情:“大哥,你现在这副样子,确实不宜出去见人,免得惹人疑心。我这就回去禀报父亲一声,就说你头有些痛,要在屋子里休息。”
卢泓打起精神道谢:“有劳你费心,替我遮掩一二。”
“我们是嫡亲的兄弟,你和我这么客气,岂不是太见外了。”卢潜咧嘴一笑,清秀白净的脸孔愈发显得可爱。
待卢潜走了之后,卢泓勉强硬撑着的神情顿时萎靡。
......
卢潜回到饭厅的时候,晚宴正好开始了。
卢安见只有卢潜一个人,不快地拧起了眉头。
每次看到父亲的脸孔,卢潜的脑海中便会浮现出凌静姝憔悴消瘦苍白麻木的脸,心中涌起血腥暴虐的冲动。
他很快便垂下眼,低声说道:“父亲,大哥觉得头痛,已经睡下休息了。晚宴不能来了。”
当着众人的面,卢安不便多言,点点头嗯了一声。
卢安是凌家的姑爷,身份矜贵,晚宴上,同辈和晚辈都来敬酒。卢安酒量虽好,也禁不住一轮一轮的敬酒,当晚喝的酩酊大醉。原本想去看卢泓的,自是不了了之。
到了隔日,卢泓出现的时候,颓然萎靡的神色已被掩饰了大半,眼睛的红肿也消褪了。看着没多少精神,却也不至于惹人疑心。
“儿子给父亲请安!”卢泓上前给卢安请安。
卢安因为宿醉头痛,脸色不算好看,皱着眉头问道:“你昨天是怎么回事?中午还安然无恙,怎么下午就开始头痛了?连晚宴也没来。”
卢泓早有准备,立刻歉然地答道:“回父亲的话,昨日午宴过后,我闲着无事,便在园子里多转了一会儿。大概是风大,吹的头有些痛。昨日是外祖母寿辰,叫大夫进府不吉利,所以我就没声张,独自一个人在屋子里休息,也没力气参加晚宴。睡了一夜过来,精神已经好多了。”
这番解释合情合理。
卢安的脸色缓和了一些:“你思虑的还算周全。昨日确实不宜请大夫进府。”
一旁的凌氏自是不会放过做好人的机会,立刻说道:“寿宴要一连举办三天,总不能让阿泓就这么忍上三天。我现在就打发人,悄悄请个大夫来。”
“多谢母亲关心。”卢泓委婉地谢绝:“不过,我现在真的好多了,不用请大夫了。”
卢泓这么说,凌氏也不再坚持请大夫了,改而笑道:“阿泓,你今年也有十六了吧!”
怎么忽然问起他年龄来了?
卢泓有些诧异,口中答道:“是。我的生辰在七月,算起来还有三个月就整整十六了。”
卢潜不知想到了什么,笑容隐没在眼底。
果然,就听凌氏笑吟吟地说道:“说起来,你也老大不小了。也该考虑终身大事了。你心里有没有中意的姑娘家?若是有,不妨说出来,早些定下亲事。迟一两年成亲倒是无妨。”
这话里充满了暗示。
只差没明说向凌家提亲了。
前世就是这样,卢泓表明心意,然后凌氏向凌老太太提起亲事,凌家没怎么犹豫便应下了这门亲事。一切水到渠成......
卢泓还会像前世那样坦诚对凌静姝的心意吗?
卢潜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不自觉地紧紧盯着卢泓。
卢泓何等聪慧,自是听出了凌氏的言外之意。如果是前两日,他一定会欣喜若狂,立刻坦言自己喜欢凌静姝。可昨天,凌静姝已经清楚无误地拒绝了他......
他再喜欢凌静姝,也做不来这种厚颜无耻的事。
卢泓咬咬牙应道:“母亲这般关心我的终身大事,我心中实在感动。不过,我现在只想专心读书,还不想成亲。”
这样的回答,大出凌氏意外。
凌氏下意识地看了卢安一眼。
卢安也是满脸诧异,直截了当地问道:“你不喜欢姝姐儿?”
卢泓:“......”
--------------
有读者留言说女主蠢,我想解释一下。本书女主前世确实软弱可欺,含恨而终。重生之后,她会有慢慢成长。希望大家多点耐心看下去~作者一颗玻璃心,每次看到这样的留言,其实心情都很不好,很影响码字~o(╯□╰)o
第二十四章 抢夺
卢泓自以为隐藏得极好的心思,其实众人都看的清清楚楚。
论家世,凌静姝配卢泓是委屈了他。不过,凌静姝容色倾城,才情出众,千里无一。卢泓又对她钟情,这门亲事倒也不是不合适。
出于心底不可告人的隐晦心思,也使得卢安并不排斥和凌家结亲的事。此时一家四口在说话,并无外人。卢安也懒得遮掩,问的十分直接。
卢泓一张俊脸先是涨的通红,然后又泛白,面色变幻不定。
卢安没多少耐性,皱着眉头又问了一遍:“你对姝姐儿无意?”
可怜的卢泓,少年的骄傲和自尊在昨日被凌静姝伤的体无完肤,后来禁不住卢潜的追问再次揭了伤疤。现在卢安又来追根问底......
卢泓实在无颜说出实情,索性狠狠心答道:“我对姝表妹只有兄妹之情,绝无他想。”不待卢安说什么,又说道:“父亲,我现在只想用功读书,等考取功名有了前程再成亲。还望父亲成全!”
“胡闹!”卢安面色一沉:“你去年才考过府试,要等上几年才能参加乡试,过了乡试还有会试殿试。等你有了功名前程,还不知是猴年马月。难道一日没考中进士,一日就不成亲吗?你不喜欢姝姐儿,这门亲事便作罢。等日后会了冀州,再另外为你挑一门合意的亲事就是了。”
卢安一沉下脸,在场的所有人都提心吊胆。
卢泓心中再不情愿,也不敢反驳,垂着头不吭声。
凌氏楞了片刻,也反应过来,忙笑着打圆场:“老爷请息怒。阿泓好学上进,不想早早成亲,也是桩好事。既然阿泓和姝姐儿没这个缘分,结亲的事也不用再提起了。好在我从未在五哥面前说过此事,也没什么尴尬的......”
一个声音骤然响起:“母亲,我想娶姝表姐!”
凌氏:“......”
卢泓:“......”
卢安:“......”
六道视线霍然转向语出惊人的卢潜。
三个人就像生吞了鸡蛋似的,一个比一个面色精彩。尤其是卢泓,一脸的错愕震惊。
卢潜像是不知道自己说的话有多令人震惊,又重复了一遍:“大哥对姝表姐无意,不愿意这门亲事。我喜欢姝表姐,我要娶她为妻。”
凌氏头脑一片混乱,脱口而出道:“荒唐胡闹!你才多大,还是个不解事的孩子。懂什么喜欢不喜欢。就算是要成亲娶妻,也是几年后的事情......”
“我十二了,只比姝表姐小两岁而已。”卢潜挺直了单薄的胸膛,清秀白皙的脸孔上浮起和年龄不符的固执倔强:“我知道什么是喜欢。我喜欢姝表姐,想和她朝夕相伴共度终身。我还没成年,可以先定下亲事。等过四年,我十六岁了,姝表姐十八岁,我再迎娶她过门。”
卢潜没在开玩笑,说的都是认真的。
凌氏倒抽一口凉气。刚要张口,卢安愠怒的声音已经响起:“终身大事,岂容你这般儿戏!长幼有序,你兄长尚未定亲,哪里轮得到你。”
在卢家,卢安是威严的父亲,说一不二。妻妾儿女们在他面前都是战战兢兢的,绝不敢随意顶撞。
凌氏见卢安发怒,心里一颤,忙对卢潜使了个眼色。还不快些向你父亲低头认错!
卢潜对凌氏的焦急视而不见,昂首说道:“大哥自幼聪慧,在读书上极有天分。所以他不愿早早成亲分了心神,将来大哥必会高中,光耀门庭。我是家中的幼子,天资远不如大哥,日后在读书上大概也没多少前程。倒不如早些成亲生子,为我们卢家传承子嗣。”
“再者,我虽然还未成年,却很清楚自己的心意。遇到心仪喜欢的女子,自是想将她娶回家。我这么想,哪里错了?”
这番似是而非的歪理,听起来竟然也颇有道理。
卢安被幼子顶撞,心里颇为恼怒。不过,他并未被愤怒冲昏头脑,冷静下来思忖片刻,不得不承认卢潜说的颇有道理。
只要能将凌静姝娶到卢家,做长子媳妇或幼子媳妇,其实也没多少区别......
卢安神色一松动,卢潜心中顿时振奋不已,又哀求地看向凌氏:“母亲,我长这么大了,从没这样喜欢过一个人。若是能娶姝表姐为妻,我这辈子心满意足,再无遗憾了。”
脸孔稚嫩,神色却像大人一般。
让人有种莫名的违和感。
凌氏定定神,嗔怪地白了卢潜一眼:“你才十二岁,未来的日子长着呢,说什么这辈子。岂不是可笑!”
“结亲可不是小事。得思虑周全了再张口。你口口声声说喜欢姝姐儿,说不定只是一时的冲动,也或许只是姐弟之情。若是真的定下亲事,日后可就不能反悔了。”
凌氏的语气也松动了不少。
卢潜心中大喜,不假思索地说道:“母亲放心,我绝不会反悔。”
能和凌静姝厮守终身,是他前世最大的执念。重生而回,他对她的爱意不但没有减退,反而愈发炽烈。他怎么可能反悔?
凌氏和卢安交换了一个眼神,沉吟片刻说道:“此事不是小事,容我和你父亲考虑商榷几日再做决定。”
卢潜按捺住心里的激动,又恢复了平日的乖巧:“多谢父亲母亲。”
......
卢泓没有出声。
他只是震惊地注视着卢潜,仿佛之前从未见过卢潜一般。
昨天和卢潜说过的话言犹在耳。卢潜细心又关切的安慰他记得清清楚楚......为什么一夜过来,就变成了这样?
到底是什么时候,卢潜对凌静姝生出了异样的心思?
他竟然浑然不察?
之后,兄弟两个一起随着卢安夫妇去雍和堂,照例是请安说话,和一众表兄弟们寒暄。然后贺寿的客人一一来了,热闹喧嚣丝毫不弱于昨日。
卢泓思绪纷乱满腹心事,浑浑噩噩地熬过了一日。
直到晚上,卢泓终于等到了和卢潜单独说话的机会:“二弟,你随我来,我有话要问你。”神色不太好看,声音也有些闷闷的。
卢潜早有预料,丝毫不意外,神色镇定地点点头,随卢泓进了屋子。
这份镇定自若,令卢泓愈发气闷恼怒。一股无名火在心头熊熊燃烧,俊脸也沉了下来:“二弟,你今天早上说的那些话是认真的?你真的想娶姝表妹?”
卢潜抬起头,不答反问:“大哥,你觉得我会拿终身大事开玩笑?”
终身大事四个字,听着异常刺耳。
卢泓定定地看着卢潜未脱稚嫩的脸孔,忽的自嘲的笑了起来:“我真是太傻了。我们兄弟两个朝夕相处,你对我的心思了如指掌,我却不知你也喜欢上了姝表妹。”
怪不得卢潜对他和凌静姝的事异常关切!
怪不得卢潜昨天那般紧张地追问!
他根本不是关心自己,而是要确定自己因为凌静姝的拒绝彻底死了心!
这种类似背叛的感觉,让卢泓心中难受之极,说话也没了往日的谦和:“二弟,父亲母亲原本是打算为我提亲,如果我当时答应了,你要怎么办?”
语气露出了些许尖锐嘲讽。
卢潜神色不动:“大哥既是拒绝了,又何必多想。”
他怎么能不多想?
“姝表妹应该是我的妻子!”卢泓瞪着卢潜,咬牙切齿地挤出几句话:“你这么做,分明是在抢属于我的东西。”
那个抢字,戳中了卢潜心中最脆弱的一处。
卢潜的神色也变了,冷冷说道:“大哥说这样的话,只怕不妥当吧!男未婚女未嫁,何来抢夺一说。而且,这是你先放弃的亲事,我才向父亲母亲张口恳求。难道你没娶她,我便不能娶她吗?”
卢泓:“......”
卢泓从未想过卢潜的言辞会如此尖锐刻薄,俊脸忽红忽白。心中的怒火愈发旺盛:“卢潜!我放弃亲事,是因为她不喜欢我,我不愿强她所难,不愿逼着她嫁给我。可你呢,明知道我心中有她,还央求父母亲为你提亲。你这不是夺人所爱是什么?”
卢潜的眼眸骤然闪过骇人的亮光,神色阴沉:“随便你怎么想。总之,我一定要娶她!”
卢泓气的俊脸都白了。
卢潜不再看卢泓,转身便要离开。
“等等!”卢泓忍着怒气,喊住了卢潜:“你坚持要娶姝表妹,我也无话可说。不过,我要你答应我一件事。”
卢潜停下脚步,转头问道:“什么事?”
“我要你答应我,在提亲之前,你必须向姝表妹表明心意,征得她的首肯。”卢泓深呼吸一口气,说了下去:“如果她不愿意,你不能勉强。”
卢潜想也不想,一口便应下了:“好,我答应你。等外祖母寿宴结束,我就去找她。”
......
第二十五章 提亲
卢潜的反应,大出卢泓意外。
他该不是以为一张口就能打动凌静姝吧!凌静姝连自己都一口拒绝了,又怎么会相中比她小两岁处处不及自己的卢潜?
卢泓皱起了眉头,沉声提醒:“如果姝表妹拒绝你,你可不能一直缠着她。”兄弟两个一起长大,他对卢潜的执拗的性子再清楚不过。
卢潜挑了挑眉,信心满满地一笑:“姝表姐不会拒绝我的。”
卢泓:“......”
他到底是哪来的自信?
卢潜没有再多说,转身离开了。
卢泓在原地站了许久,一动不动。俊美如玉的脸孔上溢满了后悔和痛苦。
......
凌老太太的寿宴一连办了三日。
寿宴结束后,凌府上下所有人都是疲累不堪。不过,还有不少后续的事情要忙,女眷们依旧不得清闲。
内宅琐事由几个儿媳分着掌管,长房长媳孙氏虽然回府了,却只是小住一段时日就要回京城。并不插手过问这一摊子琐事。每日陪着凌老太太和凌氏说话,悠闲自在。
李氏等人可就没那么好命了,光是忙着盘点贺礼入库记账核算寿宴的花销等等,就足够人头痛的了。
凌静姝一连忙了几日,也有些疲倦。好在那一天严词拒绝了卢泓之后,卢泓便再也没在她的面前出现过,总算让她的心情好多了。
“姝姐儿,到姑母这儿来。”
凌氏一脸亲切和蔼地招手,示意凌静姝上前。凌静姝心中再不情愿,也不得不走上前,轻声喊了姑母。
卢安就坐在凌氏的身侧,目光很自然地落在了她的身上。
就像被贪婪又狠毒的毒蛇盯着,全身立刻就紧绷僵硬了起来。这全然是身体下意识的反应,凌静姝再冷静镇定也无法控制。
凌静姝定定神,给卢安行了礼:“见过姑父。”
卢安笑了笑,既和气又随意地问道:“姝姐儿,听你姑母说,你擅长种名品牡丹。你都种过哪些品种?说来给我听听。”
目光隐秘又迅疾的在凌静姝姣好的脸庞和窈窕的身段掠过。
自从卢安到了凌家之后,一直忙于应酬,平日极少待在内宅。凌静姝又刻意躲避,两人靠的这么近又独自说话,还是第一回。
胃里不停地翻涌,那种恶心欲吐的感觉又来了。
比卢泓碰触她的手指还要强烈。
凌静姝强自将作呕的感觉按捺下去,俏脸微微泛白,神色还算平静:“姑母一定是夸大其词了。其实,我只是闲着无事打发时间罢了。”
“你这丫头,就是半点都不肯邀功。我已经陪着你姑父到牡丹园里转过了,将你种的牡丹都指给你姑父看了一遍。你姑父可是赞不绝口呢!”
凌氏笑吟吟地拉起凌静姝纤细微凉的手:“不过,姑娘家不要那些虚名也罢。你的聪慧伶俐,我们可都看在眼底呢!”
这两天,凌氏私下又问了两回,卢潜的态度十分坚定,他喜欢凌静姝,非她不娶。
自己生的儿子,性情何等执拗凌氏最清楚不过。无可奈何地琢磨起了这门亲事。凌静姝比卢潜大了两岁,年龄相差也不算大。先定下亲事,等过上几年再成亲倒也合适......
这么一想,凌氏看凌静姝的目光又亲热了几分。
“姑母这么盛赞,侄女实在愧不敢当。”凌静姝故作羞怯地垂了头,很自然地往凌氏的身边靠拢了一些。
这对夫妇,她同样恨之入骨。不过,靠近凌氏总比靠近卢安要好一点。
凌氏和颜悦色地笑道:“一家人说话,不用遮遮掩掩,也不必虚情假意地客套。我这个姑母可是真心地喜欢你!”
说着,又看向凌五爷,半真半假地开起了玩笑:“五哥,我和姝姐儿十分投缘,心中很是喜欢。让姝姐儿给我做儿媳吧!”
凌五爷也没当真,随口笑道:“好,那我们一言为定。”
如果凌氏是真的有意结亲,卢泓才学出众品貌俱佳,又是卢家嫡出长子,这样一门好亲事,怎么也不会辱没了凌静姝。
凌静姝心里咯噔一沉。
该死的卢泓!
她已经斩钉截铁毫不留情面地拒绝他了,他竟然还恳求凌氏为他提亲......
不过,儿女亲事毕竟是大事,这般儿戏随口一说,自是不算数。凌氏也只是试探凌五爷的反应罢了。很快便扯开了话题:“大嫂,你和大哥打算什么时候回京城?”
孙氏笑着答道:“我倒是想多住些日子。不过,老爷在工部事务繁忙,只告了两个月长假,在路上就要耽搁不少时日。所以,我们再住上几日,就得打点行李启程了。”
凌氏颇有些遗憾:“还以为能和大哥大嫂多相聚几日呢!”
此时山高水远交通十分不便,冀州和洛阳相距千里,走动十分不便。过了这一回,以后再相聚,不知又是猴年马月了。
被凌氏这么一说,凌老太太也有些伤感起来。
她今年已经七十了,只盼着儿女绕膝儿孙满堂。可寿辰一过,一个个地又要各奔东西了。
......
待众人请安告退后,凌老太太特意留了凌氏单独说话。
“阿惠,你刚才和老五说的话都是当真的?和姑爷商议过了吗?”
凌氏笑着点点头:“这样的大事,我哪敢随口乱说。早就和老爷商量过了,老爷对姝姐儿印象极好,对和凌家结亲的事也十分赞成。”
凌老太太松口气,眉眼间浮起笑意:“既是姑爷也有心结亲,倒也没什么不妥,也是亲上加亲的喜事。”
凌氏咳嗽一声,神色略略有些尴尬,压低了声音道:“结亲确实是喜事。不过,这事和我之前说的有些出入。”
凌老太太一愣,疑惑地追问:“什么出入?”
“我要提亲的人不是阿泓,”凌氏的神色愈发尴尬,却又不得不吐露实情:“是阿潜!”
凌老太太:“......”
她没听错吧!
凌老太太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阿惠,你说什么?你不是为阿泓提亲?”
“我问了阿泓,他想专心读书不愿早早成亲。我便想着,这门亲事就此作罢。”凌氏苦笑着叹口气:“没曾想阿潜竟说他中意姝姐儿,闹腾着让我提亲......”
“真是胡闹!”凌老太太总算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脱口而出道:“阿泓还没定亲,哪里轮得到他。”
更不用说,在凌老太太看来,卢潜还是个没长大的孩子。哪里懂什么是喜欢,什么是成亲。
凌氏又叹了口气:“是啊,我当时也这么呵斥他了。可他就像着了魔怔似的固执己见,还说此生非姝姐儿不娶。如果我不为他提亲,他以后就孤独终老......说了一堆混账话。幸好是私下里和我说的,要是被他父亲知道了,非勃然大怒不可!”
“这两日我思来想去,阿潜自幼体弱,性子也任性骄纵些。若是娶了大两岁的姝姐儿,倒也是桩好事。一来遂了他的心意,二来姝姐儿细心沉稳,将来也能多照顾他一些。”
凌老太太冷静下来,思忖了片刻,缓缓说道:“你这么考虑也有道理。不过,这么一来,不免委屈了姝姐儿。要等上几年才能出嫁。”
卢潜才十二岁,那副文弱的小身板,至少也得过了十六才能成亲。这么一来,凌静姝就得等到十八岁再出嫁,青春韶华就这么白白耽搁了。
凌静姝自小温柔和顺,最得凌老太太欢心。凌老太太想到凌静姝要熬到老姑娘才能出嫁,心里便迟疑了起来。
“娘,你说的我都明白。”凌氏握着凌老太太的手,软声恳求:“我也知道,这样是委屈了姝姐儿。可阿潜就是死心塌地了要娶她,我也拗不过他的性子,只得厚颜向娘张口。只要娘肯点头,料想五哥也不会拒绝。”
凌老太太皱眉沉吟,一脸踌躇。
姝姐儿是孙女,阿潜是外孙。手心手背都是肉,委屈了哪一个心里都不是滋味。
凌氏见凌老太太没有回绝,心中大定,又一脸诚恳的说道:“娘,我是姝姐儿嫡亲的姑母,心中自然疼惜她。将来姝姐儿嫁到卢家,我一定会好好待她,绝不让她受半点委屈。”
凌老太太终于叹了口气:“罢了!你既然有这份心,我就做主先应下了。老五那边,由我来和他说就是了。”
说着,又正色说道:“阿惠,你不要忘了今日说过的话。日后一定要好好对姝姐儿,别让她受委屈。”
凌氏见说服了凌老太太,心中既欢喜又振奋,不假思索地应道:“娘若是还不放心,我在此立誓。若是他日有对不住姝姐儿之处,就让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凌老太太嗔怪地白了凌氏一眼:“好好的发这样的毒誓做什么。只要有这份心就行了。”
......
-------------
又是新的一周了,恳请书友们投推荐票冲一冲新书榜。这也是本书最后一周冲新书榜了,从下周一开始,我就开始双更~o(n_n)o~
第二十六章 痴情?
出了雍和堂之后,凌静姝的神色便沉了下来,嘴唇抿的极紧。
白玉整日在凌静姝身边伺候,对她的心思也猜到了几分,低声说道:“小姐,姑奶奶刚才倒像是借着说笑来试探老爷的反应。”
如果凌五爷和凌老太太点头首肯,凌静姝就是再不愿意也没办法。
终身大事,要靠媒妁之言要从父母之命。女子自己反而做不得主,真是可悲可叹。
凌静姝扯了扯唇角,眼中却毫无笑意:“以卢家的家世,凌家若是和卢家结亲,是我们凌家高攀了。”
更何况,卢泓有才有貌,怎么看也不会辱没了她。也怪不得凌五爷和凌老太太都是一脸笑意。
白玉蹙起了眉头:“小姐根本不喜欢表少爷。万一老爷答应下这门亲事,要怎么办?”
凌静姝长长地抒出胸中的闷气:“我自会想法子让他们改变心意。你不必为我忧心。”
具体什么法子,并未明说。不过,白玉却奇异的安心了不少。
小姐性子依旧温和,却比以前冷静沉稳,也变的极有主见。既然这么说了,一定已经想出了办法。
一路无话,主仆两个很快回了秋水阁。
......
凌静姝忽地停下了脚步。
一个清秀单薄的少年映入眼帘,白净的脸孔上浮着欢喜的笑容:“姝表姐。”
凌静姝心情不佳,也没有和卢潜说话的兴致,淡淡说道:“潜表弟怎么到秋水阁来了。”
卢潜似压抑不住心里的激动,走上前几步,低声道:“姝表姐,我今天来找你,是有很重要的事和你说。”
很重要的事?
他们两个之间,能有什么重要的事?!
凌静姝皱了皱眉,心里莫名地浮起一丝不安,很快又将这丝不该有的情绪按捺下去:“有什么话,你现在就说吧!”
卢潜看着凌静姝神色冷淡的脸庞,情难自禁地又靠近了两步:“这件事绝不能让别人听见,得找个安静又安全的地方。”
凌静姝反射性地后退了两步,拉开彼此的距离。
卢潜笑容一僵,很快又恢复如常,笑着说道:“姝表姐,我们到秋水阁里说话好了。”
凌静姝定定神,点头应了:“也好,你随我来吧!”心里暗暗猜测着卢潜的来意。莫非卢潜是知道了凌氏打算提亲的事,特地来向她“报喜”?
秋水阁里的下人不算多,想找个“安静又安全”的私密地方倒也不难。凌静姝自然不会领着卢潜去自己的闺房,而是去了西厢房。
这里是凌静姝平日练琴看书的地方,屋子不大,收拾的颇为整洁。推开窗,正对着一株海棠树。
微风轻拂,枝叶飒飒作响。平添了几分雅致。
白玉十分伶俐,不等凌静姝吩咐,便退了下去,关好门,守在门外约有三四米的地方。这样,既能随时看到来往的丫鬟,又不虞听到屋里的声音。
......
“你特意来找我,到底是有什么事?”凌静姝张口打破了沉默。
卢潜难得有机会和凌静姝独处,心里别提多激动多高兴了,脱口而出道:“姝表姐,我已经说服了母亲,她很快就会向外祖母和五舅舅张口提亲了。”
凌静姝:“......”
卢潜似是没看到凌静姝僵硬的神情,径自说了下去:“你已经拒绝了大哥,他无颜再娶你为妻,以后我娶你,这辈子我都会全心全意地对你好。我现在十二岁了,你耐心地等我几年,等我成年了,立刻就迎娶你过门......”
“卢潜!你知不知道你到底在说什么?”
凌静姝听不下去了,飞快地打断卢潜。心里的不安愈发强烈,神色中满是警惕和戒备:“我们两个是表姐弟,仅此而已。我对你从未有过半点别的念头......”
“我知道你现在还不够喜欢我。”卢潜直勾勾地盯着凌静姝,眼里射出炽热的光芒:“不过,这没关系。等我们两个定了亲,多的是时间慢慢培养感情。”
那张稚嫩的脸孔,浮起记忆中熟悉的狂热的神情。
凌静姝心中涌起惊涛骇浪。
不,这不是十二岁的卢潜!
这分明是前世那个痴念长嫂心思扭曲的少年!
怎么会这样?
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
卢潜心情澎湃,情难自禁的上前一步:“姝表姐......”
“卢潜,站住!”凌静姝头脑一片混乱,声音不自觉的尖锐起来:“你不要过来。”
卢潜听话的停下了脚步,眼中的灼热急切再也无法遮掩:“你别怕,前世的一切不会再发生了,我会保护你。再也没人敢欺负你伤害你。我已经求得父亲母亲点头同意我们的亲事了,等我们定了亲,过几年我就娶你过门。大哥会去京城,将来做他的驸马。我会留在冀州,永远陪着你......”
凌静姝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行了!你别再说了!让我先静一静。”
卢潜总算住了嘴,一脸期盼喜悦地看着她。
......
凌静姝深呼吸一口气,平稳紊乱的心跳,头脑恢复清明。
原来,不止是她一个人重生,卢潜竟也和她一样,重生而回。这些日子,卢潜隐藏的实在是太好了,她竟然毫无所察,她实在太疏忽大意了......
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最重要的是先解决眼前这桩天大的麻烦。
凌静姝定定神,看向卢潜,直接了当地问道:“你也重生了?”
卢潜利落地答道:“是。”
......意料中的答案。凌静姝心中五味杂陈,一时也说不清是什么滋味,下意识地问了句:“你是什么时候死的?”
当年她被一道密旨赐死,因为她不肯自尽,凌氏亲自动手勒死了她。那个时候,卢潜虽然时常生病,却无性命之忧。
卢潜想起那段痛苦的令人发狂的回忆,神色中流露出几许苦涩,低声答道:“你死了之后,我也不想活下去了,趁着下人没注意自尽身亡。没想到一睁眼,就重生了。就在半个多月前,我在船上醒来。”
凌静姝默然不语。
算算日子,卢潜重生的时候,竟和她差不多。
“阿姝,对不起,我没用,当年没能救你。”卢潜换了更亲昵的称呼,眼中满是深情:“我们两个一起重生,这一定是老天的恩赐和安排。你放心,我以后会保护你,绝不会再让你受半点委屈。”
稚嫩的脸孔,配着热切狂乱的神情,看着颇为怪异,甚至有些可怕!
这张脸孔,是造成她前世噩梦的凶手之一。如果不是他一厢情愿的痴恋,如果不是他毫不遮掩的情意,凌氏也不会恨她入骨,用那样龌龊又阴险的手段来对付她......
他凭什么以为,她还会愿意嫁给他,愿意再跳进卢家这个火坑?
“卢潜,我不会嫁给你。”凌静姝一字一顿地说道:“我从未喜欢过你,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
卢潜被这般干脆利落地拒绝,并未退缩:“感情可以慢慢培养。我不会像卢泓那样负情负心,我会一辈子对你全心全意。”
“这些只是你一厢情愿的想法。”凌静姝收敛了所有的情绪,神色冷漠:“但是,我不愿意。”
“卢潜,你上辈子一直纠缠着我不放,我落到那样的境地,你‘功不可没’。如果不是因为你,你的亲娘不会那样恨我。就算卢安心思不轨,也不敢那般明目张胆肆无忌惮的羞辱我。”
“我此生都不可能对你生出半点情,更不会嫁给你。你趁早死了这条心。”
那句“功不可没”,深深地刺中了卢潜脆弱的胸膛,眼中流露出痛苦和自责:“阿姝,对不起。我不是成心要拖累你。我没有想到,母亲会对你下那样的毒手......”
他更没想到,父亲卢安**熏心,竟做出了那等禽兽不如的事。
后悔与愧疚日夜在心头萦绕,折磨得他生不如死。可是,他没勇气救她,也没勇气反抗卢安和凌氏。他只能自暴自弃地折磨自己!原本就体弱多病的他,一场病接着一场,短短几年,身子就被熬垮了。
密旨到了卢家的那一天,凌氏特意瞒下了消息,暗中处死了凌静姝。当他惊闻噩耗时,伤心欲绝,几乎崩溃。凌氏唯恐他想不开轻生,整日守着他。过了一阵子,才稍稍放松了一些。不过,他的身边时刻都有下人伺候。
他一直忍了几个月,一直等到身边的人放松了警惕,才找到机会跳水身亡。
临死前的那一刻,他没觉得痛苦,只有释然和解脱。
大概是老天听到了他死前的祈祷,竟让他梦想成真了。当他在船上醒来发现自己重生的时候,激动的泪流满面。心中暗暗立誓,这一生,他一定要比卢泓抢先一步遇到凌静姝,他会娶她为妻,呵护怜惜她一辈子。
第二十七章 谎言
卢潜深情款款地诉说着自己的情意。
凌静姝却并未动容:“你什么都别再说了。我要说的话刚才已经说的很清楚。今生今世,我都不愿和卢家有半点牵扯,我也绝不会嫁到卢家去。”
卢潜抿紧了嘴唇,低声道:“母亲很快就会向外祖母和五舅舅提亲。只要他们都点头同意,这门亲事就定下了......”
凌静姝的眼眸里闪出怒火,冷笑着说道:“卢潜,你总是这样!性子偏执,固执己见。就像个永远长不大的孩子,永远哭闹着要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只管自己想不想要,从来不管别人是否情愿。前世这样,重活了一辈子,还是改不了这个毛病。”
“我不想再看见你,现在就给我滚!”
卢潜的脸上没了血色,眼中流露出伤心和痛苦,却还是不肯放弃,忽地冒出了一句:“阿姝,前世你被害的那么惨,难道你不想报仇了?”
凌静姝心里一个咯噔,霍然看向卢潜,目光中满是戒备和敌意:“你要将一切都告诉卢家人?”
“阿姝,你误会我了。”卢潜立刻解释道:“这是你最大的隐秘,也是我的。我向你发誓,今生今世绝不会告诉任何人,尤其是卢家人。”
她再也不会相信任何人的誓言。
凌静姝的眼中露出讥讽的冷笑:“是吗?就算我日后要杀了卢安夫妇报仇,你也不会吭声?”
卢潜眼中射出热切的疯狂的光芒:“是,只要你嫁给我。我绝不会吭声,我还会竭尽所能的帮你。”
“我知道你恨卢家人,你想杀了他们。可你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纤弱女子,你想报仇,只有再嫁到卢家来,才有机会。大哥前世负心负义,你心中恨他,绝不愿再和他成为夫妻。我才是你真正的良人和归宿。”
“阿姝,你就嫁给我吧!”
......这个卢潜,真是疯了!
凌静姝倒抽一口凉气,用看疯子一样的目光看着卢潜:“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卢安和凌氏再阴险狠毒,也是卢潜的亲生父母。他竟然毫不顾虑生育之情养育之恩,口口声声说要帮着她报仇雪恨!
以前的他只是个任性执拗不顾他人的孩子。现在却扭曲又疯狂,令人心寒。
卢潜看着凌静姝不敢置信的错愕脸庞,不但不生气,反而笑了起来:“我当然很清楚我在说什么。阿姝,我上辈子太软弱无用了,没勇气救你,眼睁睁地看着你被羞辱。临死的那一刻,我就对自己发誓。如果有来生,我再不会像以前那样懦弱。我会保护你,我会帮你报仇!”
“日后大哥去了京城,会被昌平公主相中做驸马,再也不会回冀州。卢家家主的位置,自然会是我的。趁着父亲母亲没有防备,我可以暗中下毒杀了他们两个。到那个时候,卢家就成了我们的天下。阿姝,你以前受过的所有屈辱,我都会加倍偿还给你。”
笑容像个孩子一样天真,说出口的话却无情而残忍。
卢潜越是这么说,凌静姝拒绝他的心意就越坚定。
不过,对着卢潜,一味的拒绝是没用的。他偏执的可怕,根本听不进自己不愿听的话。她想拒绝这门亲事,可以从凌老太太和凌五爷那边入手。只要没定下亲事,卢潜再一厢情愿也没用了......
凌静姝心念电闪,刻意放缓了神色:“今日你说的这些事,我实在始料不及。你给我几日,容我好好想想。”
语气中的稍稍松动,令卢潜难以抑制地激动起来,白净的脸上涌起兴奋的潮红:“好好好,你多想几日也无妨。”
凌静姝又放柔了声音:“在我没想清楚明白之前,你不要让姑母提亲好吗?你们还要在凌家住上一段日子,也不急在这几日。”
这样的温柔,是卢潜前世魂牵梦绕求之不得的。明知道凌静姝是有意拖延时日,卢潜还是难以拒绝,不假思索地点头应了。
凌静姝暗暗松口气。
......
该说的已经说了,卢潜也该离开了。
可独处的时光实在难得,卢潜根本舍不得走,迅速的找了个话题:“阿姝,你是什么时候重生的?”
凌静姝随口应道:“和你差不多时候。”
果然是上天注定的姻缘。不然,怎么会让他们两个同时醒来,同时重生?
卢潜心里溢满了喜悦,眼中熠熠生辉:“你没露出什么马脚吧!”
凌静姝不想继续这样的对话,不答反问:“你重生之后,有没有被卢家人察觉出异样来?”
“没有。”卢潜胸有成竹自信满满地答道:“我一直十分小心,在大哥面前从未露过端倪。他至今都没对我生出过半点疑心。”
凌静姝眸光一闪,冷不丁地问了句:“他知道你要提亲的事,对你也没起疑心?”
卢潜笑容一顿。
疑心没有,兄弟离心却是免不了的了......
凌静姝直直地盯着卢潜,没错过卢潜神色的微妙变化:“卢安夫妇原本是打算为他提亲的。在这之前,我曾经厉声拒绝了他。以他的骄傲,他不会再厚颜求娶于我。所以,当卢安和凌氏提起亲事的时候,他一定拒绝了。然后,你忽然挺身而出,软磨硬泡的闹腾让凌氏给你提亲。我说的没错吧!”
就像亲眼看见似的,将当时的情形说的半字不差。
卢潜心中震惊不已,像是第一次见到凌静姝一般。
记忆中的凌静姝,美丽倾城,才华出众,温柔似水。他就是被她的美丽和温柔牢牢吸引,眼里心里再也容不下别人。重生后再见凌静姝后,他一直沉浸在重逢的惊喜和激动中。直到此刻,他才惊觉凌静姝的改变。
时而温柔(对着凌霄的时候),时而冷漠如寒冰(对着他和卢泓)。此时的聪慧敏锐犀利,更是令人心惊。
凌静姝扯了扯唇角,淡淡问道:“你才十二岁,在卢泓眼里还是个不解事的孩子。你突然说要娶我。卢泓焉能不起疑心?说不定,他一直在暗中观察你的一举一动,心中早就起了疑心。”
卢潜深深地看了凌静姝一眼:“你很了解他的性情脾气。”
前世倾心相爱的恋人,同床共枕了两年的丈夫,她怎么可能不了解卢泓?
她严词拒绝了他,又因为他的碰触呕吐,以卢泓的自尊和骄傲,不会再厚颜生出娶她的心思。一切都算计好了,唯独没算计到的是卢潜这个“意外”。
想打消卢潜的执念,可不像对付卢泓这么简单。
凌静姝淡然说道:“我和他曾是夫妻,也曾有过心心相印的恩爱时光。我了解他的性子,也不算稀奇。这辈子,我绝不会再嫁给他。可是,我也不会再喜欢别的男人了。”
卢潜:“......”
最后这句话,宛如一支利箭,狠狠地戳中了他的胸膛。不见流血,却痛彻心扉。
凌静姝抬起眼,看向卢潜:“卢潜,我还有件重要的事问你。你一定要告诉我实话。”
卢潜心中有些隐隐的不安,面上却半点不露:“好,只要我知道的,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我想问你,前世卢泓真的从未写过信给我,也没让人带话给我吗?他就这么一声不吭的抛妻弃子?”
这个问题,在她心底憋了几年,一直令她如鲠在喉耿耿于怀。就算她此生不会再和卢泓有感情上的牵扯,也想弄清楚此事:“他的别有怀抱,是不是另有内情?”
卢潜的瞳孔急剧地收缩了一下,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没有!”
紧紧盯着他脸孔的凌静姝,没有错过这一丝异样,心里陡然一沉。
卢潜在撒谎!
如果真的没有内情,如果卢潜毫不知情,听到这样的问题,第一个反应就该是“我不知道”,而不是没有。
他在隐藏什么?
“卢潜,你刚才还答应过我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这么快就要反悔了吗?”凌静姝冷了脸,语气中满是讥讽:“你还声称要娶我,一辈子都会对我好。根本全是骗人的鬼话!”
卢潜暗暗握紧了拳头,心中闪过惊惶不安,口中却道:“我没骗你。大哥和昌平公主情意相投,移情别恋,心中对你有所愧疚,根本没脸写信回来,也没让人带过话给你。是他辜负了你的一片深情!”
凌静姝的眼中闪出怒焰,声音愈发冷凝尖锐:“你在撒谎!你分明知道内情,故意蒙骗于我。你以为我还是前世那个温柔善良软弱可欺的凌静姝吗?卢潜,你若是不打算说实话,现在就给我滚出去。从今以后,不准再出现在我面前!”
卢潜没料到凌静姝会如此敏锐,更没想到她会发这么大的火,不由得一阵心慌意乱。下意识地上前一步拉起凌静姝的手:“阿姝,你听我说......”
-----------------
最近书友们意见纷纷,俱都表示不喜欢卢家人~
看来,卢家人的形象都塑造的很成功o(╯□╰)o
本文的主战场在洛阳,所以,很快就要换地图了,大家有点耐心~
第二十八章 怪病
当卢潜的手碰触到凌静姝手指的刹那,凌静姝面色一白,胃里剧烈地痉挛恶心,全身颤抖不已。
再然后,凌静姝后退几步,弯腰吐了出来。
卢潜被凌静姝激烈的反应吓到了,想也不想地上前扶着凌静姝的胳膊:“阿姝,你这是怎么了......”
却不料,凌静姝猛地推开了他。用力之大,令人猝不及防。
身小体弱的卢潜踉跄几步,撞到了桌子上。桌边的花瓶晃了一晃,猛地摔落在地,发出咣当一声脆响。
门外的白玉听到屋里异样的声响,面色一变,疾步走到门边,推开门。
凌静姝依旧弯着腰,面容痛苦的呕吐。
卢潜靠在桌子边,脚下是破碎的花瓶碎片,脸孔有些异样的惨白。
白玉心里一沉,快步走到凌静姝身边扶住她的胳膊,急急地问道:“小姐,你怎么又吐了?”
又?
卢潜耳尖地听到这个字,眉头一皱:“白玉,你说又是什么意思?阿姝之前也这样吐过?”
白玉忙着照顾凌静姝,一时也无暇留意卢潜忽然改了亲昵的称呼,头也不回地应道:“是,前几日卢大少爷来过,和小姐独处说话。不知他说了什么,小姐便反胃呕吐了。”
卢潜:“......”
怪不得不管他怎么追问,卢泓都不肯说出当时的情形。原来这其中还有这一层缘故!
也怪不得凌氏提起亲事的时候,卢泓会忍痛拒绝。
凌静姝这样剧烈的反应,对男人来说无疑是莫大的羞辱。就连心如磐石的他,看着凌静姝此时的模样,也觉得心中苦涩......
凌静姝靠在白玉的身上,花容惨淡,微闭双眸:“卢潜,你先走吧!别忘了答应过我的事。”
卢潜低低的嗯了一声,神色复杂地看了凌静姝一眼,终于离开了。
......
白玉搀扶着凌静姝回了屋子休息,又吩咐萱草:“你去西厢房,将地上收拾干净。记着悄悄过去,手脚利索些。”顿了顿,又叮嘱了一句:“不管看到什么都别惊讶,也别告诉别人。”
萱草乖巧地应了一声,很快便退下了。
白玉放心不下凌静姝,轻轻地推门而入。
原本躺在床上的凌静姝,不知何时已经坐直了身子。她已经平静下来,苍白的俏脸也渐渐有了血色。
白玉坐到床榻边,一脸关切的询问:“小姐,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了?”一边说话,一边伸手扶住凌静姝。
凌静姝低下头,定定地看着白玉的手,眼中闪过了然的苦笑。
原来如此!
白玉和凌霄碰触到她,她没什么异样。凌静嫣凌老太太甚至是凌氏碰触她的手,她也安然无恙。可卢泓和卢潜碰触到她的手指,她便觉得阵阵反胃恶心,当场就吐了出来......
还有那一日,只靠近卢安,就全身僵硬心中作呕。
脑海中再闪过男子的脸孔,凌五爷,凌霆......还有府中的小厮和护卫......想到他们,已经平息的胃又开始翻涌起来。
种种明显的事实,让人无法忽视,也无法自欺欺人。
除了弟弟凌霄之外,任何男子碰触她都无法忍受。
这算是什么怪病?
白玉将心里的疑惑按捺下去,柔声说道:“小姐,你先好好歇着。今日的事,只有奴婢和萱草知道。奴婢已经叮嘱过萱草了,让她保密,不要将此事说出去。”
凌静姝嗯了一声,
白玉想了想,又小心翼翼地问道:“小姐,是不是应该请大夫来看看?”
短短几日,无端端地吐了两回,怎么想都觉得不对劲,总这么下去可不行!
“不用请大夫。”凌静姝定定神,若有所思地说道:“我自己什么毛病,我自己清楚。而且,这对我来说也不是坏事,反而是件好事。”
白玉:“......”
小姐到底在说什么?为什么她半点都听不懂?
凌静姝深呼吸口气,冲白玉笑了一笑:“白玉,你先退下,我想一个人待会儿。”
白玉虽然放心不下,不过,她从不会质疑主子的命令,点点头应了一声便退下了。
白玉走后,屋子里便完全静了下来。凌静姝坐在床头,皱眉思忖良久,终于舒展眉头,下定了决心。
不能再拖下去了!
她要尽快解决卢潜这个麻烦,早日领着凌霄离开定州。
......
卢潜回到屋子,推开门的时候见到卢泓也在,半点都不意外,淡淡地喊了声大哥。
卢泓应了一声,没有急着追问,目光定定地落在卢潜的脸上,不放过他脸上一丝一毫的变化。
卢潜略显稚嫩的脸孔没什么表情,任由卢泓打量。
“你和姝表妹说了吗?”卢泓终于张口问道。
卢潜点点头。
卢泓忽然觉得嗓子有些干涩,困难地挤出几个字:“她......她答应你了?”
卢潜笑了一笑:“女孩子都是矜持羞涩的,她没一口应下,说要考虑几日再给我答复。”
凌静姝竟然没有一口回绝他,还要考虑几日?卢泓犹如喝了变质发苦的陈醋,心中又酸又苦。卢潜脸上的那抹笑容,也格外的刺目。
卢泓心中气闷难受,忍不住用话语刺了卢潜几句:“你也别高兴的太早了。说不定是姝表妹见你年少,不忍心直接拒绝你,这才委婉的说要考虑几日。”
卢潜的脸色果然微微一变,很快又恢复如常:“阿姝看着温柔,其实最有主见。如果她真的不情愿,根本不会顾及别的,当场就会拒绝我了。这一点,大哥应该比谁都清楚才对。”
卢泓:“......”
卢泓的面色忽红忽白,目光也暗淡下来。脑海中又浮现出令他心痛难堪的那一幕......
卢潜看着卢泓黯然失落的样子,心里一阵快意。
若说这世上他最嫉恨的人是谁,非卢泓莫属。
前世卢泓和凌静姝一见钟情彼此倾心,顺利地定了亲,然后风光的迎娶凌静姝过门。小夫妻两个如胶似漆,甜蜜恩爱,人人称道。
没有人知道,他从十二岁那年开始,就喜欢上了凌静姝。即使她成了他的嫂子,他也无法割舍这段痴念。卢泓和凌静姝越恩爱,他对卢泓的嫉恨就越强烈。
也因此,到了后来,他明知道卢泓是被软禁在京城,写回来的信早被拦下,明知道凌静姝伤心痛苦又绝望地等着卢泓归来,他依然狠下心,并未将实情告诉她。
等凌静姝对卢泓彻底死心,就会对他敞开心扉接受他了吧!那个时候的他,万万没想到凌氏竟用那般狠毒的手段对付她,更没想到道貌岸然的卢安会那般荒淫无耻,强占了儿媳......
卢潜不愿再想起这段痛不欲生的往事,收敛心神说道:“如果没有别的事,就请大哥先回屋休息吧!我今日也累了。”
卢泓却没有离开,深深地看着卢潜,忽然冒出了一句:“二弟,你好像和以前不一样了。”明明还是那张熟悉的脸,言谈举止行立坐卧也没什么改变。却又似乎有了许多微妙难言的变化。
卢潜心跳快了两拍,脸上却未显露:“大哥怎么会这么说?我和以前哪里不一样了?”
就是这样的神情!
镇定自若,看似无辜,眼中却闪着深沉难解的光芒,
这根本不是一个十二岁的少年会有的表情。
卢泓暗暗心惊,目光紧紧地盯着卢潜:“到底哪里不一样,我一时也说不好。可我就是觉得,你从那一天在船上醒来之后,就有些怪怪的。”
卢潜的心不受控制地狂跳了几下。
他一直觉得自己遮掩的天衣无缝,无人能察觉到他的异样。没想到卢泓竟留心到了......不,卢泓只是起了疑心。他万万不能心慌意乱乱了阵脚。
卢潜故作不满地冷笑:“大哥,你是不是在为阿姝的事嫉恨我,所以才会说这些不着调的话来抹黑我?”
卢泓被噎了一下,有些狼狈地解释:“二弟你误会了,我绝没有嫉恨你的意思。我就是觉得你和以前相比,似乎变的不同了。”
“是,我确实改变了不少。”卢潜索性承认了:“以前我还是个孩子,什么都不懂。现在我有了喜欢的女子,我想娶阿姝为妻,当然要有所改变。这又有什么可奇怪的?”
一口一个阿姝,语气亲昵极了。
卢泓哑口无言,半晌才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对不起,是我太多心了。你别放在心上。我有些累了,先回去了。”
说完,便转身离开。
步履匆忙,分明是落荒而逃。
胜利者卢潜脸上也没什么笑意,神色阴郁地盯着卢泓的背影,目光阴沉。
......
------------
下周一就会开始双更了,一直维持到二月一号上架。上架后每天保底两更。追文的亲别急,我正在积极存稿,准备接下来的连续双更呢~o(n_n)o~
第二十九章 说服(一)
凌五爷应酬极多,每日接了请帖出门,要么是以酒会友要么是以文会友,和一帮有钱有闲的风流名士们去青楼去画舫或是去梨园,每天到半夜才回来,彻夜不归也不稀奇。
虽然是亲生父女,可凌静姝和凌五爷并不亲近。几天不见一面也是有的。就算是见了面,也说不上几句话。
这几日因为凌老太太的寿宴,凌五爷难得老实安分地在府里待了几天。每日早上领着妻儿浩浩荡荡地去雍和堂,中午陪着难得归来的兄长和妹夫喝酒闲聊。有时候兴致来了,还会邀卢安到书房来下棋。
凌五爷擅长下棋,卢安也是个中高手,两人棋逢对手,倒是颇为相得。
“我输了!”凌五爷拿着黑子犹豫了半天,终于无奈地认输:“妹夫的棋艺实在高妙,我甘拜下风。”
卢安笑了一笑,随手拂乱了棋盘:“五舅兄成心相让,我才侥幸赢了这一盘。”见凌五爷意犹未尽,又笑着说道:“天色还早,不如我们再手谈一盘如何?”
凌五爷欣然点头:“也好。”
正要重新摆好棋盘,一个小厮走了进来禀报:“老爷,小姐来了,说是有要事要见老爷。”
凌五爷有些意外。
凌静姝平日极少主动来找他,在他的印象中,这个女儿一直是柔顺安静又听话的。今天既是主动来了,想来是真的有什么要紧事了。
养在深闺里的少女,一般是不见外人的。不过,卢安是嫡亲的姑父,倒是无需避嫌。
凌五爷张口道:“让她进来吧!”
小厮应了一声,很快退下,片刻过后,凌静姝推门进了书房。
凌静姝没料到卢安竟然也在,微不可见地蹙了蹙眉,迅疾恢复如常,神色自若地走上前,敛衽行礼:“见过父亲,见过姑父。”
“都是自家人,不必这么多礼。”卢安和颜悦色地笑道。
卢安虽已年过三旬,却生的俊美倜傥风度翩翩,举手投足间散发出成熟男人的气度和魅力。相貌堂堂被誉为定州第一名士的凌五爷,坐在卢安身边,竟也稍稍逊色了一筹。
凌静姝道谢起身,神色毫无异样。
凌五爷今日心情不错,含笑问道:“阿姝,你特意来找我,还说有要事,到底是什么事?”
凌静姝没说话,一双秋水般的眸子里浮出些许为难和迟疑。
面对这么一双会说话的眼眸,卢安就算是有些许不快,也立刻烟消云散,笑着站起身来:“我忽然想起还有些事,先走一步。”
......
待卢安走后,凌五爷脸上的笑容也随之消失无踪,略有些不快地说道:“是什么事,连你姑父也不能听吗?”
对这个生性凉薄的亲生父亲,凌静姝早就没了期盼和亲近之心,听到这等令人心寒的话只觉得可笑。
不过,她此次来是有更重要的事,必须要征得凌五爷的首肯和支持,不便翻脸讥讽。
凌静姝平心静气地应道:“是,女儿将要说的事十分重要,只能让父亲知道。就算是母亲在这里,我也是不会说的。”
凌静姝说的这般严肃,凌五爷的态度也慎重了不少:“这书房里只有我们父女两人,没有我的吩咐,谁都不会擅闯进来。你有什么话,只管说就是了。”
凌静姝上前一步,忽然跪了下来:“女儿有一件极要紧的事相求,还望父亲应允。”
凌五爷一愣,心里愈发疑惑:“到底是什么事?有话站起来说,不用跪着了。”
平日再漠不关心,到底也是唯一的亲生女儿。看她这么跪在冷硬的地上,凌五爷的心里掠过一丝心疼。
凌静姝本来也没有长跪的打算,顺势起身,道明来意:“父亲,我今日来找你是为了阿霄的病。”
“他在八岁那年意外摔跤,磕中了头部昏迷,醒来之后眼睛便再也看不见了。他原本聪慧又机灵,读书极有天分,眼盲之后,一切都完了。他不能再读书考科举,生活不能自理,也不愿再出门做客。每天就这么待在内宅里......”
无需刻意地煽情,凌静姝说着说着,眼眶便湿润了。
凌五爷听着这番话,心里也不是滋味,叹了口气说道:“阿姝,你和阿霄是孪生姐弟,感情远比别人亲厚。你自是心疼他的。我这个做父亲的,难道就不心疼他吗?这些年,请了那么多名医来,都没能治好他的眼睛。这是他的命!我们也只能认命。”
“不,我不认这个命。”
凌静姝眼中闪过水光,声音里满是坚决:“以前请来都是定州城里的大夫。医术未必有多高明。真正的杏林高手大多在京城的太医院里。我听嫣堂姐说了,太医院里有一位卫太医,医术高妙,尤其擅长治疗疑难杂症。说不定他能治好阿霄的眼睛,我想带着阿霄去京城。”
凌五爷皱起眉头,沉声道:“不行!先不说那位卫太医是否肯为阿霄诊治,也不说能否治好。你一个闺阁少女,从未出过远门,京城又路途遥远。你带着阿霄去京城,我实在放心不下。”
“父亲担忧的有道理。我一个人陪着阿霄去京城,确实多有不便。”
凌静姝早有准备,立刻接过话茬:“好在大伯一家子都回来了,他们很快就要回京城,我和阿霄随着他们启程就行了。到了京城,就在大伯家借住一段日子,然后再伺机去回春堂,请卫太医为阿霄治病。”
“京城名医众多,如果卫太医治不好,我就再寻访别的名医。总之,只要有一线希望能治好阿霄,我都不会放弃。”
凌静姝看着凌五爷,眼中满是恳求:“父亲,我不是一时冲动。我已经仔仔细细地想过了。此去京城,最坏的结果就是阿霄的眼睛治不好,和现在一样。可万一真的有名医能治好阿霄的眼睛,他就能继续读书参加科举考取功名,为自己搏一个好前程,也为我们凌家光耀门庭。”
“求父亲应允女儿的请求。”
凌五爷皱起的眉头,缓缓舒展开来:“难得你考虑的这么细心周全,又一心为阿霄着想。我这个做父亲的若是不答应,倒是不近人情了。”
凌静姝暗暗松口气,眼中流露出欢喜:“多谢父亲。”
“此事还要从长计议。”凌五爷沉吟片刻说道:“此去京城,至少也要待上几个月,住在你大伯家里,自是安全又便利。不过,也免不了会有许多叨扰之处。我得亲自去和他们说一声。还有,出行在外,得多带些钱财防身。又是为阿霄治病求药,花费就更多了。这事得征得你祖母的同意才是。”
凌静姝立刻应道:“大伯那边,麻烦父亲亲自前去。祖母那儿,就由我去吧!”
顿了顿,又低声道:“父亲,女儿还有件事想求你。我和阿霄要去京城的事,暂时别告诉任何人。就算是母亲和大哥,也暂时别说。”
这又是何意?
凌五爷反射性的又皱起了眉头:“为什么要瞒着这个消息?”
凌静姝沉默片刻,才低低地说道:“父亲,你心疼阿霄,自是乐见他的眼睛有治好的希望。可这府里人多心思也多,未必人人都这么想。若是消息传开来,只怕会生出别的变故来。”
凌五爷脸色一变:“你说这些是什么意思?你是在怀疑你母亲和你兄长?”
面对凌五爷咄咄逼人的怒气,凌静姝面容平静:“请父亲息怒。我不是要怀疑谁,我只是不想节外生枝,也不想冒一丝风险。”
不等凌五爷说话,又淡淡说了句:“父亲若是不信我的话,不妨等一等,等我和阿霄临走之前再宣布此事,看看身边人到底是什么反应,一切就都清楚了。”
凌五爷被噎的说不出话来。
想到善解人意温柔殷勤的李氏,凌五爷无论如何也不相信她会做出什么不利凌霄的事情来。可凌静姝说的如此肯定,也不像是在说笑......
凌五爷思来想去,终于下定了决心:“也罢,在你们走之前,这事我不会告诉任何人。这你总该放心了。”
凌静姝说服了凌五爷,松了口气,扬起唇角:“多谢父亲。”
解决了这桩事,还有一桩更麻烦的等着她。
......
------------
阿姝的反击正式开始了~o(n_n)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