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一章.千金难换
此刻,众目睽睽之下,林逸也不好意思再矜持,乡下人不懂得好赖,有本事你耍出来才行,要不然就是湿了水的炮仗,只吓人却不响。
写对联的笔墨纸砚,都是现成的。毕竟村里张罗喜事儿村东头的小卖部就会进购一些红纸,鞭炮之类的。
听说有人要写喜联,那些过来吃流水席的人就都凑热闹围拢过来。
大家伙你挨我我挨你,把林逸和写喜联的桌子围的水泄不通。
那些刚来不知道状况的,就碰碰旁边人的胳膊,不管认不认识就问:“出了啥事?”
那人就一副“百事通”模样说:“出大事儿了,林家那小子挑战老先生,要写喜联---谁不知道老先生在这方面是行家呀,看起来有好戏看了。”
“林家那小子……不会是最近那个啥……”
“就是他。发了财就傲的不能行,还以为自己干啥都行。”
“也说不定啊,人家从城里回来,见过大世面的人物,搞不好写出来的喜联真的就比老先生要好……”
“你就吹吧,这个年纪,这岁数,就算他打娘胎开始练习,也比不过老先生---谁不知道这十里八村老先生毛笔字是这个!”那人竖起了大拇指。
另一人想想也是,也就闭嘴。
……
三叔可没想那么多,在他看来不管林逸写的好坏,只要能贴到门上应应景就成。至于他儿子建军,想的就更单纯,只要能把老婆娶进门按上床就行。
至于其他人,全等着看热闹。
林逸活动了一下僵硬的手腕,天气太冷,难免会影响发挥。
对于写毛笔字,可以说林逸已经不是初哥,可是他表情还是很凝重,希望自己能够再次出现奇迹,挥笔而成。
但奇迹不是说来就来的,尤其在这种情况下,林逸更是觉得大脑一片空白。
什么都没有。
什么都没感应到。
怎么办?
这么多人看着自己。
林逸淡定的心有些紧张起来,开始更加埋怨曹一刀的多事。
曹一刀还以为林逸在矜持,就嚷嚷:“放开胆子写啊,让他们看看你的书法绝技。”
林逸心中苦笑,说的轻巧,你来试试。
表面上依旧不紧不慢地活动着手腕,搓着手背……
旁边人还以为他在预热,也不催促,反而觉得这样才更有谱,不像老先生写字,从来都是一铺纸就开写,连个架势都没有。
乡下人喜欢看热闹,通常又看不清楚热闹的本质,比如说这写毛笔字,说实在的,又有几个真懂的?所以看的都是一个谱儿,谁摆谱越大谁就越有本领越有能耐。
无意中,林逸因为磨磨蹭蹭反被看成了摆谱,并且受到在场父老乡亲的期待,期待他能写出一朵花来。
林逸很为难,这时候恰好天空又下起了大雪,大雪纷纷扬扬落下。鱼皮大棚虽然栓的很严实,却也抵不住这纷纷大雪,偶尔还有一些随着刺骨的冷风吹落进来。
林逸脑海中还是一片空白,丝毫没有挥笔写字的**---
时间拖得太久,周围人已经开始起了逆反应,如果说之前是觉得林逸有大家风发,在摆谱,那么现在……也就有点奇怪了。
他是不是不会写啊?甚至有人发出这样的疑问。
周围人的眼神渐渐不对,连老曹都察觉周围的气氛有些不对劲儿,他想要再吆喝几声,却觉有些哑巴,甚至怀疑自己把林逸推出来是不是做错了……可怜老曹,总算有点觉悟,不过已经太晚了。
时间的秒针还在跳动着,林逸额头冒出冷汗,他打算放弃了,不再充什么神笔,毕竟自己本来就什么都不会。
笑去吧,让他们笑去吧。
林逸心说,笑一笑又不能让自己少块肉,何必在意呢。
林逸叹口气,准备放开手腕,举手投降。
似乎感应到了林逸放弃的意图,一直都不苟言笑的他,脸上露出了轻蔑的笑。
年轻人啊,终究是靠不住。
……
放下笔,举手投降,告诉大家,“我不会写”---
就在林逸刚要这么做的时候,忽然一片雪花被冷风吹到了他的脖子后。
冰凉彻骨。
这片雪花像融化的精灵,催化了林逸体内的灵气,那一刹那,感觉来了---
在众目睽睽下,所有人忽然都瞪大了眼睛,因为一直没怎么动作的林逸忽然开动了,只见他提起毛笔,挥毫就写了起来。很多人挤着脑袋看他写些什么,却见林逸似乎不假思索,手腕翻飞中很快就一蹴而就---
众人都被勾起了好奇心,就连稳坐泰山的老先生也禁不住伸长脖子,想要一睹为快。
曹一刀就更坐不住了,不禁伸长脖子,更把大光头塞到前面,瞅着那幅对联,大声叫“好”!
众人情绪被曹光头这一连串的叫好声给调动起来,虽然没看到,或者没看清楚,也觉得这对联应该是很好的,要不然这爷们咋会叫的这么大声。
很快,林逸停笔,吐了一口气,看了看那几幅对联,觉得还算满意。
其他人有了机会,立马欣赏过去,然后,他们就愣住了,这写的是什么呀?
只见那对联上面龙飞凤舞地写着字,那些字真的……很难认!
“这写的啥,这个字念啥,怎么这么潦草?”有人嘀咕。
在乡下人眼力,写字只要“潦草”的就都不是好字,没听上学的时候老师们教孩子写字都要“工整”吗,没说要写“潦草”的。
所以大家伙都觉得林逸写的这些字太难认了,简直就是胡乱画的嘛,怎么看都比不过老先生写的那首好字,字正笔顺的,也好辨认。
俗话说得好,外行人看热闹,内行人看门道。
就在大家伙一直断定林逸这字写得太潦草,像狗爬似得难看,唯有老先生竟然张大嘴巴,把眼睛揉了又揉,老眼昏花的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是王铎的行草?”
老先生也是懂得字的,知道毛笔字想要写工整容易,想要写草却很难。因为楷书隶书大多求的是字形,行草求的却是字意,准确地说追求得是字的意境。
意境,是可意会而不可言传的。
醒时的意境。
醉时的意境。
疯癫时的意境。
同一个字写出来的境界都不一样。
真因为如此,历史上才会有醉癫的张旭,才会有痴狂的怀素,才会有无数绝品草书横空出世。
老先生激动不已,心潮澎湃,他大小学写毛笔字,因为天资不够,吃了不少苦头。
可是他很爱书法,甚至省吃俭用,用种花生的钱,用摘棉花的钱,用种豆子的钱,去书店买那些昂贵的书法书籍以及书法碑帖。
他无儿无女,一辈子就沉迷于书法,家里墙上写的是字,地上涂的也是字,还有桌子上临摹的各种碑帖,满满地一大堆……
他知道,写好楷书隶书只要肯努力就好,毕竟这些毛笔字都是有迹可循,容易临摹和掌握的,可是想要写好行草,却是无迹可寻,因为你根本不知道历代大师当时挥笔狂草时的意境……
如梦如幻,如真如假。
行草的世界,只有挥毫者能明白,你我皆不懂。
老先生心潮澎湃,看着林逸写的字,用手颤巍巍地抚摸着,然后对三叔说:“把这贴上---记着,小心贴上,如果可以的话,等婚礼过后可否送给我……”
三叔不懂字,更不明白老先生怎么会有这样的要求,不过老先生一向都是受人尊敬的,他若喜欢,将这些字全部送给他又有何妨?
所以就应允了。
只有老曹曹一刀忿忿不平,说:“这可是一字千金!”
周围人觉得吹牛。
只有老先生说了一句:“何止,简直千金难换!”
那一刻,所有人看林逸的眼神都不对了……(未完待续。)
第二百三十二章.首座
林逸从未想过要在这样的喜宴上出风头,毕竟这喜宴出风头的该是新郎倌和新娘子,可是现在,他真的成了万众瞩目的焦点。
之前,那些说他写的不好看的,也都改口了,说这字写得出神入化,一般人绝对看不懂,哦不,是欣赏不动。又说林逸年纪轻轻就有这么大的本事,以后可了不得,咱们村也算是出了大书法家。还有的人则说,字如其人,看起来林逸有出息了,以后也是腾龙驾凤的大人物。总之,大家都把好话说了一遍,貌似不夸一两句就显不出自己也懂书法。
这里面最高兴的恐怕就是三叔了,原本是没办法,希望林逸能写写字,做了喜联应应景,没想到人家的毛笔字写得这么好,就是飘逸了点,看不明白写的是啥,还好老先生有教---
永结同心作佳偶,天作之合结良缘。
另一幅是:
龙凤呈祥结良缘,鸳鸯福禄成佳偶。
不管这毛笔字咋样,这对联的意境却是喜庆的,尤其很适合这结婚大事儿。所以三叔就很高兴,立马吩咐了人,把那龙飞凤舞写好的喜联拿浆糊贴上,老先生则在一旁慢点轻点小心地地大叫,貌似只要谁损伤了这对联他就跟谁急。
老先生如此模样,搞得林逸更是不好意思,其他人则七嘴八舌地对着他称赞起来,大都是“没想到你毛笔字写的这么好”,“厉害啊,连老先生都服了你”,“什么时候也给我来一幅”……
老曹就像赶苍蝇般驱赶,“去去去,一边去!懂不懂规矩,先来后到---”然后涎着脸对林逸笑道:“林逸啊,好兄弟,你看啥时候有空闲了再给我来一幅字画……”
林逸瞪他一眼,“我不是给你写过了吗?”
老曹搓着手:“送人了---你那字画谁看了谁喜欢,就差跪地下求我割让了,你曹哥我又是义气中人,岂能见死不救……”
不等老曹把瞎话说完,林逸:“滚一边去!”
……
宴席即将开始。
林逸自认辈分比较低,就随便找了个位子坐下,然后抓了一把瓜子花生喜糖,和同桌的人说起话来。
就在林逸和大家伙随便交谈的时候,三叔忽然带着新郎过来,直说坐错了,非要拉着林逸去首席坐着不可。
林逸莫名其妙,不明白三叔这玩的是哪一出。
林逸坐到了席位的首座,觉得浑身不舒服。要知道,婚宴中的“首座”,俗称“上扛子”,在乡下像这样的宴席可是很隆重的,尤其坐座位很讲究,能坐在首位的基本上都是辈分很高,或者德高望重的长者,林逸何德何能,能坐在这样的位置。
可是周围人的眼神却是羡慕和敬佩,觉得林逸能够做“上扛子”是应该的,是理所应当的。
既然是首座,那么其他人就都要恭敬着,又是让烟又是上茶,还要有有人专门和他聊天,免得“上扛子”寂寞。
这给林逸的感觉就是老别扭了,自己像是胡子花白的老头,旁边老头还要给自己端茶倒水,这……很不好意思啊。
就在林逸尴尬的时候,曹光头过来了,眼巴巴地看着林逸说,“你跑哪儿了?我上个厕所你就没影了,害得我找你好大一圈。”然后就冲服侍林逸的老头说:“哥们,麻烦你让一下,我坐这里。”
那老头不明白啥地方冒出个傻帽,还哥们,我这岁数都快当你爹了,不过见老曹和“上扛子”貌似很熟,就心不甘情不愿地挪动地方,给曹一刀腾出位置。
曹一刀一屁股坐在陪客席位上,抓把花生嘎嘣嚼起来,然后就对林逸说:“再跟你说件事儿啊,昨个不是下大雪吗,我借了你那四婶家小子的摩托,一溜烟跑到了县城,去网吧查了一下午,最后终于被我查出来了,你那本《张天师发病书》绝对是真的,真品呀!我看了网上历时拍卖记录,然后差点都把我吓尿了,你猜怎么着?”
林逸也吃了一粒喜糖,含糊问:“怎么着?”
老曹猛地一拍桌子,把同桌的人吓一大跳,一个喝水的直接吓得水都抖了出来。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就在今年那个啥……你稍等一会儿,我抄下来了----”就见老曹翻衣兜,最后摸出一张纸片,神情抖擞地念道:“就在2011年11月13日晚,中国嘉德秋拍《大观---中国书画珍品》夜场中,傅山草书《治学篇》《太原三先生传》从1800万起拍,以万的价格成交。此前拍品的估价为2800万-3500万。”
听到这样的天文数字,周围人全都瞪大了眼睛,看着老曹,仿佛在看神仙,外星人。
林逸还在慢吞吞地吃着喜糖,不过对老曹搞来的价格记录也是大吃一惊,没想到傅山的字画这么厉害。
老曹感觉到了周围眼神的炽烈,他就更加来劲儿了,嗓门更大声地念着纸条上的小手抄---
“傅山,明末清初被人尊为‘清初第一写家’,与顾炎武、黄宗羲、王夫之、李颙、颜元一起被梁启超称为‘清初六大师’。说起傅山的书法,人们常常会想到他论书的四宁四毋:‘书宁拙毋巧,宁丑毋媚,宁支离毋轻滑,宁真率毋安排。’的美学观点,想到他那恣肆飞动的狂草。在他的大幅狂草立轴面前,我们会感受到他那金戈铁马、长枪大戟、狂风骤雨般的感情宣泄魅力。此卷为友人戴枫仲而书,使转纵横,姿态百出。洋洋数千言,行间结构,气力神韵,诸美兼具,更有一气呵成之妙。是他书法作品中法备气至的极精之品。”
还别说,老曹这一番话抑扬顿挫,很有感觉,周围那些听众就算不知道“傅山”是哪颗葱,也知道这家伙厉害,了不得,是个大人物。
说完这些,老曹就厚着脸皮又凑到林逸面前说:“要不这样,兄弟,我老曹跑腿给你找个大买家,咱那手抄本就算卖不到1000万也能卖个上百万,到时候你只需要抽点跑腿费给我就行了,你看可好?”
林逸白他一眼,“不好。”
“为啥?”
“因为我根本就没打算卖。”林逸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有财不发,你瞎呀?”
“我又不缺钱,干嘛要发财?再说了,这是我父亲的遗物,你让我卖掉,好意思吗?”
“这个……”老曹哑住了。
再看周围的人全都傻愣愣地看着他们,剥花生的不剥了,嗑瓜子的不嗑了,吃喜糖的也不吃了----全都拿眼瞅着林逸和老曹。
作为老实巴交的乡里人,他们概念中的钱都是几十,几百,成千上万那已经是顶大的数目了,可是现在,竟然……没听错吧,几千万,几百万?
狗曰的,我耳朵没聋吧!
幸好这时候酒菜上来,喜宴开始了,那帮听了“大新闻”的客人们这才回过神来。
“酒呢,把酒打开,老子要喝酒!”老曹气呼呼地喊道。
旁边有人忙不迭地帮他倒上。
老曹菜也不吃,一饮而尽。
其实林逸对自己那本手抄本价值多少心里有数,他已经向德叔和康叔打听过了,像这样的手抄真迹,要比上次那本袁世凯手抄的《金刚经》还贵上百倍,至少二三百万是杠杠滴,不过林逸从头到尾就没打算卖掉。原因很简单,这手抄本是父亲的遗物,就算给再多钱,他林逸也不会卖,永远不会!
林逸见老曹喝的太猛,就只得出口安慰他,告诉他自己手抄本不卖,但家里的一些旧书是可以请老曹帮忙处理掉的。
老曹一听这话,立马有转忧为喜,他可是知道,林逸家中藏的那些旧书大多都是精品,自己跑跑腿儿,多少也能占点便宜。
他又哪里知道,林逸收藏书籍的方向和档次已经提高了,对于他来说,价值不大的书是该处理了,免得占地方。
……
农村办喜事的流水宴基本上没啥变化,鸡鸭鱼肉,几个大菜,牛肉羊肉梅菜扣肉,几个扣碗,再加上一瓶十几块的白酒,宴席就开始了。
一顿大吃大喝,林逸算是彻底融入了农村生活。
吃宴席很有趣,基本上拖家带口,扶老携幼,仿佛打仗一样,菜一上来,很快就光光。吃到最后,大家伙基本上都吃不下去了,于是那些来时揣着塑料袋,或者饭盆的,就把剩菜往里面装,看谁手脚麻利手脚够快。
林逸有些醉了,没办法,坐“上扛子”人人都要向你敬酒,即使老曹充当好大哥,帮林逸挡了不少酒,林逸还是喝了很多。
以至于到了酒宴结束,林逸醉醺醺的,走路不稳,脑袋裂开。老曹更是被人搬了腿脚,像死猪般抬了回去。
回到家,林逸被老妈搀扶到床上,只听老妈一边给他擦脸,一边劲儿地唠叨:“喝这么多干嘛,以后这种场合多了,看你咋办!”
“还会有酒宴吗?不会了吧,我又不是什么当官的大人物,就这一次,就够了!”林逸醉呼呼地想。(未完待续。)
第二百三十三章.奇遇
宿醉起来,林逸只觉得头疼欲裂。
乡下摆宴席用的酒都不是什么好酒,最贵也不过十五六块钱一瓶,这种酒度数低,却是后起劲儿,尤其喝醉了能让你头疼三天。
打开门,一股冷风吹来,林逸禁不住哆嗦了一下,实在太冷了。
外面雪停了,昨天那么大的风雪,把院子里的树杈都刮断了几枝,老妈张翠花一大早不知去哪儿了。
不过很快,林逸就被院子里的一个场景给惊呆了,只见在压水井旁边,老黄黄教头正光了上身,用冰冷刺骨的雪水在擦身子!
如果记得没错今天可是零下七八度呀,看老黄那个享受的模样,还以为他是在用热水搓澡。
这个疯子!林逸摇了摇头,赶紧回屋,又给自己加了一件衣服。
水井旁,黄教头露着精壮的身子,用毛巾蘸了雪水往身上狠狠擦拭。
冰凉的积雪擦到刚从被窝钻出来的热体上,那种冰凉彻骨,冷到骨髓的感觉,让他一阵激灵。
不过黄教头却咬着牙,尽量不让自己冷得叫出声,用积雪把自己身上的关键部位全都擦拭一遍。
脖颈,腋下,后背,小腹……冰凉的积雪犹如一条冰龙缠绕他一身。
好不容易咬着牙把该擦的地方擦完,黄教头的身子骨都快彻底僵硬了,尤其那寒风吹来,更让他有一种快要冻成冰人的感觉。
深呼一口气,呵气成霜。
黄教头开始甩开手掌,飞快拍打刚刚擦拭过的地方。
啪啪啪!
力道饱满,节奏轻快。
但见被他用手掌甩打的地方慢慢变得发红,继而一股热气从体内升腾起来---
恰好,穿了衣服的林逸又从屋子里出来,正好看见黄教头对着自己又拍又打,不禁再次摇头:“自虐狂!”
来到压水井旁,林逸非常坚定地婉拒了老黄一起玩“冰雪浴”的邀请,虽然老黄说这样做有助于醒酒,根治宿醉头疼,可林逸却不愿意为此把命搭上。
勾着脖子缩着身子,林逸飞快地刷牙洗脸,然后就钻进旁边的厨房。
厨房里很是暖和,刚做好不久的饭菜闷在锅里,还冒着热烟,灶膛底下炭火红通通的,冒着热气。
不过比起林逸,有人先来一步。
老曹脸蛋子一脸的黑灰,活像挖地雷的,此刻正大马猴似得蹲在灶前扒查着木炭,须臾,从木炭里扒拉出一个大红薯,红薯被烤的外焦里嫩香喷喷。
老曹就吸溜嘴,剥着红薯皮儿,对林逸嘿嘿笑着说:“怎么样,手艺不错吧,要不要来一口?”
林逸皱眉:“这不是有饭么,你还烤什么红薯?”
老曹就咬了一口粘在红薯皮儿上的糖心红薯,说:“这你就不知道了,我大小就爱吃烤红薯,见了红薯连命都可以不要。以前满大街卖烤红薯的,谁不认识我曹光头……现在来到这里,当然要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了。”
林逸揭开锅盖,盛了一碗大米汤,然后问老曹:“黄教头吃饭没有?”
“你说那个神经病呀,从被窝里钻出来就光着膀子洗澡---看见他,我都冷的慌!”
一想到老黄洗澡的样子,林逸也打哆嗦。
“对了,我妈呢,我妈去哪儿了?”林逸又问。
“她是你妈,又不是我妈,你问我,我哪知道啊。”老曹满嘴红薯皮儿,埋怨道。
这时候外面黄教头突然说:“大妈下地了---昨天大风雪把地里大棚吹塌了,她让你吃完东西赶快过去帮忙。”
听完这话,林逸知道,等会要下地干活了,这可要吃饱点。
老曹则发愣,然后正在啃红薯的他,问了一个很白痴的问题:“我用不用去?”
……
林逸家缺少男劳力,因此当初在给地里搭大棚时,难免简单粗糙了一些,所以未能经受住昨天大风雪的洗礼,直接坍塌在地里。
张翠花一大早就来地里张罗,又是重新捆扎,又是重新嫁接,一个人忙了大半天。
这时候儿子出现了,带了干活的工具,还带了两个朋友来---那个黄教头怎么看还像是干活的样,打扮的也利索,那个姓曹的就……戴着兔耳棉帽,缩着脑袋,揣着手,穿着厚厚的军大衣,仔仔吸溜着,还挂着道鼻涕,怎么看都像是老时候的土匪。
林逸让老妈一个人先回去,说这里的活儿他和朋友张罗就行了。
张翠花来一句,“你们行不行啊。”
三个男人被小瞧了。
老曹就露出十分难受的表情,吸溜着鼻涕说:“干妈,你就回去吧,别看我感冒了,也发烧了,身子骨还很不舒服……但我依然坚信能把这地里的活儿干好。”
“那好,你们就干吧!”张翠花撂一句。
曹一刀:“……”
看着老妈离开,林逸就拍拍老曹的肩膀头:“我们乡下人实在,没那么多花花肠子……何况在我们这里感冒根本就不是病。”
“我没那个意思---说真的,我挺愿意下地干活的,这也是一种锻炼嘛!不过我就不明白了,你赚了那么多钱,还操持这些干啥,直接把你老妈请去城里享福不就得了?”老曹在后面唠唠叨叨。
林逸看了他一眼,然后说了一句很深奥的话:“老妈的想法,你不懂。”
老曹:“……”
老黄走过老曹身边,也拍了拍他肩膀,啥也没说。
老曹:“……”
……
林逸家的大棚面积不大,但由于积雪压得太厚了,要先把那些积雪铲掉才行。如此一来,原本不太多的活儿,就变得很重了。
作为东主,林逸很累,却不能说出来,本来他就很久没下地干活了,在朋友面前,又要做出一副“庄稼汉子”模样,那就更加不能叫苦叫累了。
曹一刀原以为来乡下过年,会像渡假般潇洒,没想到还要干农活,搭大棚,累得他哼咛不已。黄教头却是吃苦耐劳,只干活,不说话。
幸好三人手脚够麻里,大半天功夫,就又把那大棚重新搭了起来,里面种着的蔬菜,水果,也都有了新的庇护所。
大棚内,种有黄瓜,番茄,还有红草莓……
尤其那鲜红红的草莓,惹人怜爱,林逸,老曹和黄教头三人都忍不住吃了一些,一个字---美!
就在三人干完活,想要休憩一会儿,再离开时,一辆拖拉机冒着黑烟,“嘟嘟嘟”地从不远处开来。
由于大雪天,那地头的道路狭窄泥泞,拖拉机很不好过去。
林逸主动拿了铁锨把自家地头铲平了一些,免得拖拉机陷在这里。
当他忙完这些时,只见那拖拉机摇摇摆摆,车斗里面似乎装满了东西,准备从他身边过去。
林逸也不在意,揩了揩鼻子,就在这时,一股子拖拉机的柴油味儿,夹杂着一缕书香,飘入他的鼻翼。
怎么回事儿?
林逸愣了一下,这才发觉,原来那拖拉机车斗里拉着的竟然全都是废弃的废纸。
废纸怎么会有书香味传出来?
林逸再次揩了揩鼻子,这时候那辆拖拉机已经蹭着边开过去了,林逸就忙招呼道:“师傅,忙着呢---天气冷,要不下来抽根烟,我点事儿想要请教你。”说着,就上前给那司机让了根烟。
司机是个黑脸汉子,也是实在人,见林逸这么客气,他也觉得冷得慌,下车活动活动也好,于是就把拖拉机停靠在一边,紧了紧穿着的大棉袄,跳下来,和林逸打招呼。
“咋,修理大棚呢?”黑脸笑呵呵地问。
“是啊,被风雪刮塌了,再不修理棚里的东西就冻坏了。”林逸抓把草莓塞了过去。
“哎呦,不能要不能要,你太客气了。”黑脸高兴地把草莓接过手里,变得更加热情。
林逸趁机问道:“大哥,你这是拉了东西去哪儿呀?”
黑脸就说:“去废品站,把这些废纸卖了。”
“从哪儿弄来这么多废纸?”
“唉,还不是县城第一小学,我从他们那里拉来的
---义务帮忙,那校长是个好人,现在学校要翻修,他那旧图书室一大堆的破东西,都被老鼠咬的不成样子了,我也是拉过去卖给收废品的赚个油钱。”黑脸汉子很直爽地说。
林逸笑着说:“我能看看么?”
“随便看,都是些废纸,还有些破书什么的。”
林逸翻身上车,果然,车斗里大多数都是废弃的破书,什么马克思,恩格斯,列宁主义,还有就是一些七八十年代的老书,都被老鼠咬的不像样子,不过在废纸堆下,他却惊奇地发现了几张线装书的残页,看那残页明显是刻印版本,尤其那刻印的字体更是美轮美奂,不像一般的清代刻本,难道这些是明版,甚至宋元版本?
林逸心中泛起这样古怪的念头,而他手中的残页更是发出一缕缕奇异的墨香。
很好闻的味道,林逸都有些快要沉醉了。
“这些破纸有啥好看的,我记得那图书室里面好像还有一些。不过那校长不让拉,这些还是我装废纸的时候顺带捞出来的。”黑脸抽着烟说道。
“什么?”林逸心中一惊,不过却没露出来惊喜神色,说:“你这车废纸能卖给我吗?”
“卖给你,你要这些做什么?”黑脸诧异。
林逸笑笑,“当然有用了,如果可以的话这一车你出个价……”
“这……怎么好意思?”黑脸嘴上说着,却又说,“拖拉机也很费油的,就给二百五吧。”
林逸笑笑,直接递给他三百块,说:“不用找了,这些东西麻烦你帮我拉到家里去。”
“你家在哪儿?”
“就在附近。”
“成!”黑脸很爽快,这转手赚两百多,买卖不错。(未完待续。)
第二百二十四章.刘罗锅
张翠花怎么也不明白,自己儿子跑去地里修大棚,怎么就拉了一大车废纸回来。
黑脸大汉却很高兴,不用跑大老远去废品站,顺便还赚了两百多块钱,这事儿可真够幸运的。
在林逸的指挥下,黑脸把那一拖拉机的废纸倒在院子里,占了大半个院子,尤其拖拉机进来和离开的时候,更是搞得家里鸡飞狗跳。
送走拖拉机师傅,林逸回过头就对傻眼的老妈和曹一刀,黄教头说:“从现在开始,放下你们手中所有的活儿,帮忙找这个……”亮了亮手中的古籍残页。
曹一刀是识货的,“难道这是……宋元版本?”
一页宋元,一两黄金,这在旧书界谁都知道。
林逸既不承认,也不否认,早开始扒拉那一大堆的废纸了。
张翠花不明白儿子把那残页当宝贝干嘛,不过她还是按照儿子的话,开始在废纸堆里找起来。
黄教头做事不喜欢问理由,既然林逸让找,他就埋头去找。
只有曹一刀整个人处于无比亢奋状态,他玩书这么久,还从未见过真正的宋元版本,能够见到残页也是不错的,所以他找的就更加积极了。
功夫不负有心人,经过仔细查找,终于又在这一大车废纸堆里找到了几张残页,林逸将那些残页收集起来,差不多有十三页,大都残破不堪。
“可惜了呀,这么好的东西。”曹一刀摇了摇头。
张翠华不懂,不说话。
黄教头,一直都不说话。
林逸笑笑说:“没什么可惜的,也不知道这些是什么年代的版本,才十三页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要是能够搜集更多就好了。”
“日,你以为这是捡破烂啊,一捡到就有,你能遇到这些残页已经是走了狗-屎运。”曹一刀心里酸酸的,嫉妒和羡慕的酸味,咋每次好事儿都能被林逸给碰上,一起去搭大棚,人家却找到这么多好东西,虽然还没确定是什么年代刻本,但曹一刀可以肯定,这些破纸的价值一定比林逸掏的300块钱要大的多。
林逸哪里听不出来老曹的酸话,也不想太刺激他,心中却在盘算怎么去那县城小学看一看。
林逸当然知道唐县的县城小学在哪里,可惜小时候自己没在那里上学,扯不上关系,只知道那个校长貌似姓李,其他就一概不知了。
这个世界就这么奇怪,就在林逸费劲心思想要去县城小学看一看时,有人来了。
……
来人是个老头,黑瘦,还有点驼背。
他背着手,拎着烟袋锅子,林逸让烟也不吸,说自己只抽这个,亮了亮手里的烟袋锅。
张翠花看见来人,更是端茶倒水,尊敬非常,原因是这人姓刘,乃是本村的村长。
刘村长因为驼背,又喜欢抽烟袋锅,再加上那年电视剧《宰相刘罗锅》正红火,于是大家伙也就顺势叫他作“刘罗锅”。刘村长也不生气,反而让以此为荣。觉得自己虽然不能像真的“刘罗锅”那样做宰相,当个村长也是不错的。
张翠花不明白村长找林逸做什么,就使眼色给儿子,让他机灵点。
老曹和老黄知道人家有私事儿谈,也避开了。
屋子里很快只剩下林逸和老村长。
林逸就给老村长让座。
老村长也不坐,说自己习惯了蹲着,竟然就真的蹲墙角,靠着墙,然后抽出烟袋锅,攒了烟草塞好,找火点却忘了带火机。
林逸忙上前帮忙把烟袋锅点着,老村长美美地抽了一口,这才眯着浑浊的老眼对林逸说:“小逸啊,听说你在外面发财了?”
老村长蹲着,林逸也不好意思坐着,站着就不可以了,毕竟人家是长辈,也只能蜷着腿,蹲在地上笑呵呵说:“那是人家瞎说的,没有的事儿。”
“得了吧,你在我面前还装啥呀,都是一个村里的。”老村长吐出一口烟,黢黑的脸上露出看穿世道的精明。
林逸就笑笑,不说话了。
老村长咳嗽了几声,又道:“不管你是真发财还是假发财,我今天登门前来,也算是受人之托。我刘罗锅岁数大了,能走动也没几天了,觉得这事儿有谱,这才做了中间人……好了,也不和你这年轻人磨嘴皮子了,明晚七点有人请客吃饭,你不管做啥,都要给个面子。”
说完这些话,老村长又猛抽几口旱烟,然后磕了磕烟袋锅,起身。
林逸虽然还在糊涂,不明白谁要请自己吃饭,却还是慌忙起来,搀扶老村长起身。
老村长也不拒绝,只是说:“年岁大了,起身也不利索,看起来真要入土---咳咳咳!”又是一阵剧烈咳嗽。
外面又开始飘起雪花,天黑路滑,林逸执意要打了电筒送老村长回去---年纪大了,万一磕着碰着,或者摔上一跤那可了不得。
老村长笑呵呵地说自己没事儿,这村里的路都走了千遍万遍,就算闭着眼了也能摸回家。
林逸却已经找了电筒,搀扶着他出了门。
路上,老村长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幸亏有林逸在旁边搀扶,才不至于出事儿。
老村长就叹口气说:“这狗曰的路早该修了,可是修路的款子总是批不下来,造孽啊,自己做这个村长算是白做了,连这点小事都帮相亲们办不下来……”语气中充满了自责和哀叹。
林逸不好插嘴,只能听他说。
老村长就又道:“你记不记得村东头的小军叔?”
林逸想起来了,就说:“记得,小时候我还借过他家箩筐---对了,他是不是出去打工了,上次三叔家办喜宴怎么没见他人呢。”
老村长就叹口气,语气有些哽咽,“死了!”
猛地一下,林逸愣住了。
印象中,小军叔顶多三十来岁,看见谁都热情的不得了,总是笑眯眯的,怎么突然就死了?
老村长语气哀痛地继续说道:“去年,差不多也是这时候,小军出去和朋友喝酒,喝多了,然后骑自行车回来的时候,摔倒在了路边的坑道里---那坑道又光又滑,他又醉醺醺的,想爬都爬不出来,就这样,等到天亮的时候路过的人才发现他,那时候全身已经僵硬了。”
“人家都说他喝酒喝死的,我却认为是这该死的路害死他的,如果他能从坑道里爬出来,如果路边能够有围栏,也不至于……唉!你不知道啊,娃子,小军去世当天,他那年迈的爹妈,还有年轻的老婆哭得有多伤心,简直是死去活来---那情景,我到现在还记得。”
老村长不说话了,林逸也不说话。
路上的气氛很沉默。
最后到家的时候,老村长还提醒林逸,明晚的约会可千万不能忘了。
林逸虽然好奇对方是谁,却也没问。
回去的路上,林逸踩着泥泞的村路,心说,也许真的该修修了。
……
第二天晚上,七点钟。
老村长那位朋友请客吃饭的地方却很特别,不是什么外面的大酒店,竟然是村外的一家非常有特色的农家野味菜馆。
这座农家野味菜馆位于冰封的河畔附近,占地四五亩,很是有些规模,周围围着篱笆,院子里搭着大规模的葡萄藤,可惜,如今是大冬天,没有紫油油的葡萄,只有白皑皑的积雪。
别人不知道,林逸却是清楚的很,这种农家乐模式的饭店现在很流行,没想到乡下也这么红火。看起来这个开设饭馆的老板很有经营头脑,已经和城里挂钩了。
林逸随着老村长进了预定的房间。
只见整个房间的地方并不算太大,一个八人小圆桌,旁边摆放着一台康佳牌的彩色电视机,挂着一台崭新的三洋空调,虽然是大冬天,室内却依旧温暖如春,空调更是呼呼地吹着热风。
再看周围的装潢,就更谈不上什么华丽和高调了,只能用四个字来形容,朴实,干净。
这种地方做的饭菜一般都是一些农家菜和野味菜,最拿手的也是野味,比如说烤山猪,炖野鸡,以及酱爆黄花鱼等。
用饭馆前面挂着招牌上的话来说---经济实惠,好吃美味。
林逸似乎没料到老村长邀请自己吃饭的地方是这里,老村长却笑呵呵地说:“我认识的那位朋友也是个穷家伙,请不起那种高档酒店,就这种小馆子,小逸你就凑合着吃点吧!”
林逸微微一笑说:“农家菜也很不错啊,现在城里很流行这种吃法,说吃着好吃又健康。”
“呵呵,还是你会说话。这娃进城回来就不一样,见识多了,话也说得好听……小逸呀,等会儿你就随便点,想吃什么就点什么,反正这里的饭菜价格公道,也吃不穷他!”老村长很是幽默地说道。
“呵呵,您老既然这样说,那我等会儿可就不客气了。”林逸嘴里说着,却又道:“对了,您那位朋友怎么还没来?”
就在林逸开口询问时,就听外面有人哈哈一笑道:“我这不是来了嘛!”笑声爽朗,看起来也是个性情中人。(未完待续。)
第二百二十五章.彪悍
随着笑声,包房的门被人推开,然后就见进来俩人,其中一个戴着眼镜,斯斯文文,头发打理的很整齐,一看就是排面上的人物,另一人微胖,黑脸膛,像是跟班。
那两人一看见房间内端坐着的老村长,脸上立马就挤满了笑容,其中那个斯文男子连道两声“不好意思”,然后又说:“我们来晚了,让刘村长您久等了。”
老村长见他们两人进来,并没有很热情地站起来相迎,只是很随意地指了指座位道:“快坐吧,我们也刚来。”
这里面就有学问了。
一方面彰显出没把彼此当外人,另一方面又不失亲近之意。
紧接着,老村长就对林逸介绍道:“这位是唐河县第一小学的李为民同志,也是学校的校长,那位呢,则是学校的教导主任,冯大山同志,跟我都是老熟人,你也别跟他们客气。”
此时,李为民一看老村长身边端坐着的林逸,就知道这位一定是自己托老村长要介绍的那个年轻人,于是就热情无比地说道:“想必你就是林逸吧,百闻不如一见,真的是年轻有为。”
林逸笑道:“惭愧,在外面瞎混,也没混出个啥名堂,以前上学的时候,学习成绩也差得很……当然,要是能够早点遇到李校长您说不定情况会好一点,听说您教学可是很不错。”
李为民不料林逸会这么说,立马高兴起来,觉得这小伙子很会说话,嘴上道:“以前不代表将来,更不代表以后!何况我听老村长说你现在很不错,也算是衣锦还乡,嗯,在外面闯荡挣了大钱,也是值得庆贺的嘛!”
晕,林逸这才明白自己名气现在这么大,貌似像暴发户,怪不得村里人看自己眼神不一样。
“呵呵,李校长估计是误会了,我哪里赚钱啊,都是小打小闹在外面做生意混口饭吃。”林逸不得不解释道。
很显然,他这些解释是没用的,至少李为民不相信,老村长也不相信,尤其老村长打趣道:“听说就你开回家的那辆车就价值三百万,这还算不成功?”
林逸一怔,马上就想到,这消息定是曹一刀那厮传出去的,和自己随时保持低调相比,老曹就是个随时点燃的鞭炮,你永远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爆炸。
李为民是什么人,见林逸发愣,就又笑道:“好了,不说了,不说了,说了那么多,还没开始点菜。李逸啊,你可要多点些,我今天可是专门来挨宰的!”
不过这次林逸却没有立马去接菜单,而是笑嘻嘻地对李为民说:“我对这里菜实在不熟,不如劳烦刘村长来点吧---”
李为民不禁一愣,越发觉得林逸很懂人情世故。要知道,这四人中老村长年纪最大,又是林逸的同乡,本身在村里也很有威望,对村子里的事儿又喜欢尽心尽力,敬重他也是应该的。
老村长也不推拒,他直起腰板,那被村里事儿压驼背的腰竟然笔直了许多。对于他来说,能够在李校长这些文化人面前张罗着点菜,也是一件倍有面子的事儿。
于是老村长就咳嗽一声,说道:“说起这里的饭菜,我倒是经常来吃……陪那些什么乡长委员,杂七杂八的当官的,吃了好多次,好坏也就那样,现在我就点几个不错的让大家尝一尝……”
说话间,老村长便接过服务员递过来的菜单,看了几眼,随口就报出七八道农家菜来,然后又道,“这些都是这家馆子的招牌菜,一定得好好尝尝……我岁数大了,牙口不好,等会你们可要敞开了肚皮吃,要不然就浪费了!”
李为民笑道:“浪费不了的,吃不完打包。”接着又说,“哦,对了,好菜不能无好酒,我车里恰好带了两瓶好酒,我去拎过来。”说罢,便辞出门来,直奔服务台,将老村长的点单先给结了。
不待他说话,打扮成农家姑娘留着马尾辫的女服务员便弯腰从吧台下面,拎出个布袋来,里面装着两个宽大精美的酒盒,冲李为民笑道,“李校长,您这两瓶酒可真是好酒。听掌勺的酒鬼张说,您这两瓶白酒要大几百,也太贵了吧?”
原来这两瓶酒是李为民一早拿来,放到此处的,专为今次招待老村长和林逸之用,听闻马尾辫夸赞,李为民矜持笑笑,却不答话,拎了布袋,便转回小包。
李为民显然给这家菜馆的老板打过招呼,算是要客,他包间的菜品上的极快,转瞬,八道农家招牌菜便上齐了,仔细一看,俱是寻常家常菜,麻婆豆腐,水煮白菜,葱花桂鱼,晾肉香肠,白切肉,素斩机,红烧狮子头,粉蒸圆子。
大眼看去,不仅菜式寻常,便连卖相也相当一般,林逸的眼睛却亮了起来。
如果换成以前的林逸,绝对看不出这些菜品的好赖来,可是现在,见惯了大场面,又在香港走一遭的林逸算是明白了,越是简单就越不简单,他更知道有真功夫的大厨一身本事,并不显露于名贵菜肴,毕竟,名贵菜品,食材珍贵,便是做的味美,常人也多归功于食材,名厨不得显艺。
有道是,真正有本事的大厨皆不屑于烹饪名贵食材。
此八道家常菜敢做菜馆之招牌,林逸深知其必有精妙,且再看着菜式卖相十分平常,更是笃定这八道菜必有惊人之妙。
这就好比讲故事,所讲所道,必有传奇志异,出乎人之预料。
此八道招牌菜,菜式寻常,卖相一般,博得偌大名声,滋味又怎可能差去。
老村长似乎对自己点的菜品很有信心,就招呼李为民和林逸等人说:“尝尝看,这种家常菜味道怎么样?”
林逸也不客气,拿了筷子夹过一片白菜,放入口中,
霎时,脆、嫩、香、滑齐齐炸翻味蕾,直咀嚼十好几下,滋味依旧不绝,至此,方知这平平常常的一道菜,下了如何不同寻常的功夫。
林逸品尝之时,老村长的注意力始终凝注在他脸上,待见他眉间露出沉醉,心满意足笑道,“小逸啊,这味儿还正吧,这里的农家菜可是真的好!”说着,还竖起了大拇指。
“味道真不错,没想到在咱村附近,还有这么好的菜馆!”林逸搁下筷子笑道。
“呵呵,咱们老家老东西多了去,可就是道路闭塞,外面的进不来,好的也出不去。”老村长端起酒杯抿了一口,感叹道。
李为民忙起身给他填满。
老村长就又道:“我自斟自饮,你们随便啊,别管我。”然后又一阵咳嗽,可见不能过多喝酒。
于是李为民李校长就冲林逸笑笑,“那咱们先来一杯?”
冯大山也笑道:“是啊,先喝了再说。”
林逸忙端起酒杯,除老村长外,三人一饮而尽。
……
喝了酒,话就好说了。
林逸正在思忖李为民今晚请客的目的是什么。
肯花费这么大的功夫请客吃饭,看起来找自己的目的不简单……
“林逸啊,其实这次我请你来是有事情要与你商量,那个……唉”李为民张了张嘴,似乎有些为难。心里感慨,曾经何时,自己也算是县城有头有脸的人,今天却要陪一个后生吃饭,说出去还不被笑话死,幸亏林逸很懂得人情世故,要不然,李为民就更加难为情了。
旁边那个冯大山冯主任可不是来打酱油的,见此,就主动引起话题道:“李校长实际上这次请客,是有事情要你帮忙……”
林逸放下筷子,仔细聆听。
李为民一听这话,忍不住在桌子底下悄悄地踢了踢冯大山,意思是,太直接了吧,要婉转点。
冯大山不解,嘴里道:“李校长,你踢我做什么?”
李为民老脸一红,笑呵呵道:“误会,误会,我还以为有小狗在下面捡骨头……”
冯大山低头瞅瞅:“这屋子里哪会有狗啊,你倒是多心了。”
“呵呵,是啊是啊!”李为民对于这个不开窍的伙计无语。本来嘛,酒桌上吃菜喝酒,等到喝的差不多,晕乎乎的时候再谈事情最好不过,现在还没动几下筷子你就开口,容易把事情办砸。
眼看李为民如此矜持,林逸不禁发笑,看起来这位李校长也不擅长交际,至少不是那种逢迎拍马的人,太爱面子了,这就是读书人的通病。
林逸这下猜对了,要不然李为民也不会做小学校长一做就做了七八年。
为了掩饰自己的糗态,李为民主动夹了一片鱼肉放到林逸面前的盘子中,说道:“你尝尝这鱼,味道挺不错,呵呵!”
看着满脸亲切的李为民,林逸说了声谢谢,接着又道:“对了,我听说贵校最近正在翻修是吗?”
李为民一愣,瞅了一眼老村长,还以为老村长已经把事情给林逸说了。
老村长摇摇头,“我可啥都没说,我只管蹭饭。”
李为民脸色有些尴尬,示意冯大山,这次可让你说了,说吧。
冯大山这混蛋,却埋头吃饭。
无奈,李为民只好硬着头皮说道:“是啊,现在我们那所学校是在翻修,已经快五十来年的老学校了,我记得清楚,文-革的时候建成的,开始是四五间瓦房,然后增加到十几间,二十几间……到现在,那些教师啊,宿舍啊,还有厕所啊,都老的不像样子,不说别的,单单那几间厕所,每到夏天,只要一下雨就漫出来,弄得满学校都是臭味……还有学生的宿舍,简直是危房嘛,哪里还能住人,睡在里面都害怕半夜塌了压着人……教室就更不用说了,墙体裂缝,上面漏雨,下面返潮,一到下雨天就必须停课,要么就拿了脸盘子接水……这样一所又老又破的学校,真不知道是怎么支撑到现在的。”说完这些,李为民一声叹息。
“看着那些学生在这种环境下学习,我这个做校长的,心里惭愧啊,我觉得对不起大家,对不起学生,更对不起那些学生的父母……我无数次向县里要拨款,可是去一次,空手一次,这次好不容易要来六十万,原以为可以解决这些问题,可是请人家施工方一计算---草,竟然还差一半!”
林逸一愣,这个一直说话斯文的李校长,竟然爆了粗口。
可接下来,更彪悍。
“打电话给财政部门,人家让我们要懂得节俭,我它妈就想不明白,求爷爷告奶奶才求来这么一点拨款,平时他们胡吃海喝怎么就不懂得节俭,现在却要苦着学生。是,我是有私心,想要把学校搞得漂漂亮亮,任谁看了都竖起大拇指,县城第一小学,牛!李为民,牛!可我这私心和那帮人的私心比起来,简直太小巫见大巫了。好了,这事儿我也不求他们了,草他妈,这帮爷爷咱求不起,就想别的方法。”
“林逸啊,我也是听老村长这么说,说你在城里做生意发了财,不管这是真是假,你能出力就出力,不能出力也就算了;这顿饭你吃好,不要不好意思,我也是被逼急了,有时候考虑事情喜欢瞎干,希望能碰碰运气……解决掉是运气好,解决不了是天意。还有,这酒菜都是我自己掏的腰包,没花公家一分钱,说的直白点,这顿饭足够给孩子们换上几副新的桌椅板凳,就这两瓶白酒,三百块!”
李为民拿起白酒咕嘟嘟倒了一满杯,也不说话,一口干完,抿一下嘴说:“不说了,喝酒!”喝完酒,也不知道是不是被酒辣的,眼圈有些发红,更有些潮湿。
林逸听的清楚,也听的真切。
他端起酒杯,默默地喝了一口。
对于林逸这个举动,老村长和冯主任互看一眼,也端起了酒杯。
沉默。
酒桌上的气氛变得很沉默。
须臾---
林逸放下酒杯说:“如果可以的话,我想要先去贵校看看,如果猜得不错,贵校应该有一些东西,把那些东西卖了,应该能够筹到一些钱;当然,如果我猜错了的话,我愿直接捐款30万!”
老村长愣住了。
李为民和冯大山也愣住了。
他们不明白那所破学校还有什么东西可卖,以为林逸在故意搪塞,可是他后面那句话就---
“砰”地一声,却是李为民把筷子拍在桌子上,“好,痛快!”(未完待续。)
第二百二十六章.筹款
饭局在九点左右结束,林逸跟着老村长一道回去。
路上,老村长抽着烟袋锅,一直没怎么开口说话。
当到了林逸家门口,老村长这才说:“林逸啊,咱们是一个村儿的,论年纪我比你大三圈,论辈分我是你大伯,所以咱的胳膊肘也不会往外拐,可是那个李校长,苦啊!”
老村长脸色黯然,“苦了他,也苦了他那学校的一大帮孩子。咱们这地方小,本来就出不了啥人才,孩子们读书识字最重要,很多人家都把孩子带出去上学,附近小学眼看连学生都招不到,就算招到了,也是穷苦人家的孩子……政府每年都说要扶贫,要发展教育,可是那扶贫的钱发展教育的钱都跑哪儿去了?草他祖宗十八代,政策是好的,硬是被一些杂种给念歪了!”
老村长发出咆哮,脸色发青,“所以当他求我帮忙的时候,我也难啊,我手里没钱,村里也没钱,恰好听说你从城里回来发了财,所以就死马当活马医,看看能不能解决……”
“虽然咱在酒桌上把话撂下了,可大伯还是要要说一句,能办,你就办,能捐多少就捐多少,别为了面子让自己为难,这不是打肿脸充胖子的时候……总之一句话,钱多钱少都是你的,你爹离开的早,你娘还要指望跟着你过好日子呢!”
老村长这番话让林逸不知该说什么好,表示听懂了,让他放心。
其实林逸心中一直有个秘密,就是那第一小学图书馆内的旧书,如果自己猜的不错,那里应该有很多好东西,既然能够存有宋元版本的残页,那么定会有更多有价值的珍本古籍。倘若把那些古籍拍卖掉,应该足够学校翻修的。
当然,这些都是林逸的猜测。本来他还打算不动声色地把那些旧书以很便宜的价格搞到手,可是现在,听完李校长的故事,他做不出来,并且对他如实相告,学校里有宝贝,至于李校长他们信不信,那就另当别论了。
总之,现在想那么多也没用,一切要等到看了那些图书馆的旧书再说。
不过林逸还是希望能够出现奇迹,珍本的奇迹。
……
那头,李为民李校长离开酒桌的时候脑袋就晕乎乎的,平时他话也不多,喝多了酒就嘴碎碎,冯主任送他回去,他唠叨了一路。
甚至蹲在路边的茅草沟旁,捂着脸大哭,说自己这个校长干的不称职,说自己白活了这么多年,白吃了这么多白饭,没办过实事儿,现在想要给孩子们修一下教室,还要求爷爷告奶奶,这日子没法过了。
冯主任就陪着一起坐在茅草沟旁,一开始也劝解,劝着劝着,心情也被感染,想起这几年学校的苦楚,忍不住也哭了起来。
就这样,原本似模似样的两个大男人,就这么一齐坐在茅草沟旁你哭一会儿我哭一会儿,吓得旁边路人还以为见鬼了,慌忙躲避。
……
好不容易哭完,李校长酒醒了,就觉得自己模样太不雅,叮嘱冯主任今日之事保密,这才收拾心情,脚步蹒跚,晃悠着回家。
到了家里,只见自己老婆坐在沙发上一边看中央台播放的《乡村爱情故事》,一边泡着木盆洗脚,闻到他一身酒味,就唠叨道:“咋又喝那么多酒?就你这身板,以后要是喝坏了咋办?”
李为民脱下西装外套,将衣服挂在了衣架上,一边解开领带一边说道:“我也不想啊,还不是为了学校……”
“学校又是学校!就你这个破校长,一个月才几个钱,还要一辈子干下去咋滴?还不如租几亩地种红薯!”女人恨恨道。“人家做校长,你也做校长,人家年年有人送礼巴结,你呢,年年送礼去巴结人家,甚至跑到那些老百姓家里去巴结,让人家把孩子送到学校去……”
“咳咳,那不是因为招生难嘛,再说了,那么小的孩子不去上学,跟着大人种地有啥出息?”李为民提高了嗓门。
“好好好,我说不过你,不过你老是喝酒是真的吧?不知道还以为有人请你喝,谁知道是你每次花钱请别人,这次又花了多少?三百还是五百?”
“没多少,也就四百多,主要是酒贵。”李为民心虚道。
女人回嘴:“那也要有个度数!我这是关心你,知道吗?不是心疼那一点钱。主要是,你喝坏身子可咋办?你没听说最近县城有个什么物价局的主任喝酒喝死了,现在那家人在讨说法,非要追任个‘烈士’才行……”
李为民嗤笑,“那种人喝酒喝死也能追烈士,那些打仗阵亡的先烈们估计就要从坟墓里跳出来了……什么时代,喝酒喝死那是活该,尤其还是做官的,也不嫌脸红!”
“啧啧啧,就你清高!”女人从木盆里抬起脚,把脚对着互相拍打了一下,说道:“这水还热乎着,你也泡泡。”
李为民撇撇嘴,“你用过的脏水,我不要!”
女人撅起嘴:“你什么意思?以前你追我的时候别说用我的洗脚水了,就算深更半夜让你送我回家你也毫无怨言……”
“你都说了,那是以前。”李为民不愿意再和女人纠缠,径直去了洗手间洗脸。
“你这是什么意思?是不是嫌我老了?还是你外面有了别的女人?说话呀,哑巴了?!”见李为民不回答,女人有些生气,“咣当”一声,一脚把洗脚水踢翻在地。
洗手间内,李为民听到外面的响动,叹了一口气,自从自己做了校长这么多年,女人就没好好地和自己说过话。
七八年了,一直不升迁,现在还要为学校翻修的事儿操心,自己这个校长做的也太窝囊了。
想到这里,李为民就摇了摇头,捧一把水泼在了脸上。
洗完脸,李为民为了避开妻子,就去了隔壁房间,他要趁着脑袋还热,赶快把申请款项的请求再写一份出来,两手准备啊,也不知道那个叫林逸的小伙子会不会捐款,如果不捐的话,自己只好再去财政部门磕头了。至于林逸所说的学校有东西可卖,李为民想破头皮也想不出自家学校还有什么可卖的东西,那些破烂的桌椅板凳?破房子上的泥瓦?还是---
唉,不想了,总之只要能够筹来钱,就算把自己卖了也愿意!
……
时间过去的很快,当李为民差不多把拨款申请书写好的时候,身后传来一阵非常熟悉的肥皂味。
小县城的女人都节俭,洗脸,洗身子,洗头发什么的,喜欢用肥皂,而不是一二十块钱的洗发精。
李为民知道,妻子进来了。
果然,只见他妻子站在他身后,用手帮他按摩头,说道:“对不起,为民,刚才我不应该对你发火。”
女人的口气很委婉,有一种讨饶的感觉。
李为民笑了笑,回过身来说道:“不,是我不好,这几年让你操-了不少心。”
妻子有些感动,眼圈一红,“咱们以后再也不吵架了好吗?”
“好。”
“你也别喝太多酒,好吗?”
“好。”
“其实,这样挺好的,你做校长尽心尽力不被人戳脊梁骨。”女人温婉地用手抚摸他的脸。
“是啊,现在我也不求什么了,只求问心无愧。”李为民轻轻地握住妻子的手,难得温柔。
“我在想,当初要是老校长不把这副担子交给你,我们的生活又会怎么样?”女人唏嘘了一下。
李为民叹口气,“还能怎么样,也许吃得更好,住得更好,生活的更好---你后悔了?”
女人:“说不后悔是假的,可是看到你这样我又很是骄傲,至少我家男人在干很多人男干不了的大事儿。”
“那你还骂我?”
“我那是心疼你。”
“可我更心疼那些孩子。”李为民目光忧伤。
女人不说话了,紧紧把男人抱在怀里,紧紧地。(未完待续。)
第二百二十七章.坏人
每个人一生中都曾做过无数美梦和噩梦,而且类似的场景在睡梦中会反复出现。林逸经常做的美梦不是娶媳妇,也不是捡钱,而是去淘书。
林逸做过的噩梦则是重回考场,在万籁俱静的高考现场,预备考试的铃声大作,情急之中却怎么也找不到自己的座位,考卷还有钢笔……
这一次,林逸就被噩梦惊醒,出了一头的冷汗,在梦里,他再次重回考场,可惜,依旧找不到自己的座位,想要考上大学的梦想,估计一辈子也完成不了。
啪啪啪!!!
外面传来拍打身体的声音,不用说,黄教头又在锻炼他的身子骨了,大冬天的,用冰水洗澡也就算了,还这么虐待自己,何必呢?
至于老曹,这会儿准时蹲在路虎旁在抹车,林逸就搞不懂了,这车到底是自己的,还是他的;怎么搞得他比自己还像车的主人。
林逸摇了摇头,从床上下来,这才想起,今天要去县城小学看一看。
一想到那所小学图书馆可能藏着许多珍本古籍,林逸的心就立马火热起来,这是一种喜欢了淘书的人才会有的紧张喜悦和急迫感。
所以林逸匆匆吃完早饭,就招呼老曹和老黄,开车,我们去县城。
……
县城距离林逸家的村子不算太远,开车也需要半个多小时。
一路上,曹一刀抢了老黄的活计,充当司机。老黄则坐在副驾驶座,随时注意着老曹这个操蛋货把车开飞。
林逸呢,则悠闲地坐在后排,然后---读书。
读书俨然已经成了林逸大发时间最好的习惯,最近他就迷上了“梁左”的书。
知道梁左,最早是因为《我爱我家》这部室内长篇连续剧。这部戏给了梁左一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空前绝后的头衔:文字师,印象深刻,使得林逸至今难忘。
梁左一边写喜剧,一边创作相声,接下来是春晚的相声《虎口遐想》,引起争议的《特大新闻》和冯小刚在自己电影中引入的相声《小偷公司》,引起轰动。
《闲人马大姐》是继《我爱我家》之后的又一长篇巨制,有280多集。梁左还是该剧的文字师。
然后,梁左就在某一天夜里,因为心脏病去世了。他的朋友刘震云等替他编辑了一本《笑忘书—梁左作品选》,纪念梁左这个英年早逝的天才。
此刻,林逸看的就是梁左的那本《虎口遐想—姜昆梁左相声集》,这本书1992年文化出版社出版,印量是8000册,定价3.60元,如今想要购买则需要花费五十到八十元,可以说价码至少翻了二三十倍。
林逸喜欢看旧书,这种“新书”一般是看不上眼的,奈何这本书实在是文字幽默,故事趣味横生,看了倒让人解乏解困,还能会心一笑。作为打发时间的书籍,倒是很有用处。
……
就在林逸翻看《虎口遐想》这本闲书的时候,曹一刀把车速放慢,林逸透过车窗看去,貌似唐河第一小学已经到了。
实际上,听说林逸今天要来小学参观,冯大山冯主任的意思是安排一些学生在大门口拉个横幅,然后敲锣打鼓,把声势做大了,就算到时候他不想捐款都难。李为民却阻止住了他,说捐不捐钱那是人家的心意,咱不能整这种幺蛾子,再说如今放寒假,又去哪里找那么多的学生,何况还让他们在外面受冻,于是此事作罢。
所以当林逸来到学校的时候,基本上是风平浪静。
外面寒风冷飕飕的,车里面开着暖气,温暖如春,老曹就舍不得下来,却又惦记着这学校图书馆里的书,于是就招呼林逸,你先去看看,要是书多的话,就喊我一声,我再过去帮忙。
黄教头想要跟上去,却被林逸拒绝了,说你也呆在车里吧,外面风大,有事儿我再喊你们。
事实上林逸想要低调些,不想太声张。
老黄对林逸的话可以说听从的很,这让老曹很不满意,就眨巴小眼诱惑道,“老黄啊,以后你要是也这么听曹哥的话,曹哥会对你好的,以后喝酒带着你,吃肉带着你,连找女人都带着你---女人你很久没碰了吧,我对你说,碰女人可舒服了,如果你愿意今晚我就带你去找一个,让你也开开荤,别跟老和尚似的苦了自己……怎么样,考虑一下?”
黄教头的回答是一个字:“滚---!”
……
踩着地上的积雪,林逸一个人进了学校。
没进去的时候还觉得没啥,至少学校的大门口修建的很壮观,地面也很平整,连积雪都有人打理,可是进去后一看,简直一个天一个地,大门口那么好,里面的教室却破破烂烂。不用说,这就是面子工程,败絮其中。
就像李为民说的那样,这些老教室都好几十年了,墙体裂缝,有的甚至是用土坯建造的,红砖泥瓦,看着很原始,尤其房顶那些砖瓦,都破烂的不像样子,即使覆盖着积雪,也能看见上面长满了青苔。
就在林逸打量这些教室的时候,砰砰,有什么东西弹跳着碰到了他的脚。
林逸低头一看,却是一只篮球。
那篮球很脏很旧,连牛皮都快磨破了,里面充的气也似乎有些不足,有些瘪扁。
此刻,就这样一只早该丢进垃圾堆的篮球却滚落在了林逸脚边,一个小孩子急匆匆跑过来,蹲腰,捞起,一把就把那破篮球抱在怀里,像抱着什么宝贝似的,高兴异常。
抱住了篮球,小孩这才看到了林逸,就仰着小脸,用童稚的声音发问道:“叔叔,你找谁?“
林逸仔细看这孩子,大约七八岁模样,留着农村男孩很常见的小平头,脸蛋冻得通红,耳朵更是冻烂了,结满了冻疮;他穿着一件破旧的绿色棉绒袄,那棉袄分明不是他的,套在身上显得大出许多,并且棉袄手肘部分都已磨破,露着白色的棉絮;下面是一条稍显单薄的裤子,裤子上印着奥特曼图案,脚下是一双手工做的老棉鞋,看样子也是穿了许多年。
林逸打量男孩的时候,男孩也打量他,还时不时用手背擦一下流下来的青鼻涕。
林逸就笑问道:“你是谁?”
男孩就说:“我是阿毛,你是谁?”印象中好像很少见人来自己学校。
林逸就说:“我是你们校长的朋友。”
阿毛忽然说:“骗人,你一定是坏人,和那些人一样,说要帮助我们,最后看一眼学校就跑了。”
“对,他是坏人,阿毛打他!”不知又从哪儿跑过来俩熊孩子,和阿毛一个模样,都穿着破衣服,吸溜着鼻涕,脸蛋子冻得通红,岁数差不多也七八岁,看模样刚才是在一起玩篮球。
此刻,仨个小伙伴聚在一起,看着林逸同仇敌忾,随即就抓了地上的积雪攒成雪球就朝林逸身上砸去。
“打你坏人,打你坏人!”
“嗖嗖嗖”,雪球砸在身上碎裂开来。一些积雪落入林逸脖子里,还有一些直接砸到了头脸上,真的是又冷又痛。
林逸没想自己什么都没做,却遭受无妄之灾。
仨孩子雪球打来飞快,虽不像炮弹那么厉害,可总不是个事儿。
就在林逸招架不住的时候,就听一声吼:“孙阿毛,你们做什么?怎么能打客人?哎呦,林逸林同志,是您啊!”只见一个微胖男子健步如飞,飞快赶来,却不是那个冯大山冯主任,还会是谁。(未完待续。)
第二百二十八章.抛砖引玉
林逸没想到在这“危难”关头,会被冯大山相救。再看冯大山呵斥孩子们,“看看你们什么样,来客人不好好招呼竟然砸雪球,这是哪个老师教你们的,快点给客人道歉!”
仨孩子似乎很怕这位教导主任,一个个委屈着脸蛋子,瞅着林逸,不知道该不该开口道歉。
林逸就道:“你误会了,冯主任,我刚才和他们闹着玩呢,好久没打雪仗了。你们说是不是呀?”
孩子们看他一眼,慌忙点头,嘴巴更是“嗯嗯嗯”。
冯大山也知道林逸这是好意,就板着脸说:“你们一边玩去吧!记着,少玩一会儿,天冷。”虽然看起来严厉,这位教导主任还是很关心学生的。
仨孩子哎了一声,就嘻嘻哈哈抱着篮球就又跑去了操场,白皑皑的雪地上,留下他们飞奔的小脚印。
冯大山回头对着林逸很不好意思笑了笑说:“这帮孩字是寒假留下来单独做辅导的,学习不好,也顽皮了一些,你不要见笑。”
林逸表示无所谓。
冯大山就又说:“外面冷,走,我带你去校长室,李校长可一直都在等着你呢!”
……
所谓的校长办公室地方并不是很大,也就15平左右样子,办公室大部分地方都被书架占据了,看起来这位李为民李校长也是爱书之人。
林逸进去的时候,李为民正抱着暖水宝在写什么东西,写得太认真,竟然没发现有人进来。
冯大山见此,就咳嗽一声,提醒道,“李校长,林先生来了。”
李为民这才回过神,看清楚林逸进来,忙起身道:“不好意思,忙着写东西……”
林逸则道:“是我不好意思才对,这个时候过来打搅你。”
“你说哪里话呀,快快,请坐!”拉了一把椅子让给林逸。
旁边冯大山说:“要不要把那炉子扒开,热乎一些。”
墙角放着一个蜂窝煤路子,平时是用来烧水用的,冬天扒开可以暖和暖和,不过就是费煤。
李为民就道:“这还用说,快些,顺便烧些茶。”
冯大山这边忙活着扒煤球烧茶,林逸和李为民面对面坐着就有些尴尬了。
一个不能直接说我想看看学校的图书馆,我是打旧书主意来的。
另一个不能直接说帮忙捐点款,把学校的好好修建一下。
两人就像第一次处对象一样,你看我,我看你,气氛很尴尬。
最后,还是林逸打破了沉默,指着那些书架说道:“李校长,没想到你也是爱书之人,这么多书,看得完吗?”
李为民一听林逸提到书,就笑了起来,说:“这只是我藏书的一部分,我这人啊,没啥爱好,就喜欢读书,乱七八糟的什么书都看……”
林逸笑了笑,说:“你这书的含金量都很高啊,一般人看不了,像那本《毛姆选集》,还有《赫尔博斯集》,就不是一般人能够看得懂的。”
经历这么多,林逸多少也懂一些与人交际打交道的技巧,比如说从对方的爱好着手,找热点话题,这样就很容易拉近彼此距离。
无疑,林逸这招很灵验,尤其李为民也是个爱书之人,虽然不像林逸一样以旧书收藏为主,他读书买书的原则是实用主义,买的书和看的书都是自己喜欢的,对自己有帮助的。所以听林逸夸自己读书有水平,就觉得像是找到了知己,那原本还矜持的心思早松懈下来。
“呵呵,那两本书是偏门了一些,现在的年轻人很少有耐性读下去---我说的可不是你哦,看你样子就知道,你跟我一样也很爱读书。”李为民笑道。
林逸就说:“夸奖我了,我瞎看。哇,这些书好老啊,都是七八十年代的吧,嗯,还有六十年代的……”林逸说着干脆起身,兴趣盎然地观看那书架上面的书籍。
见林逸似乎对自己书架上的书很感兴趣,李为民也站了起来,心情愉悦,打开了话匣子,开始说起自己的书事儿来。
他说:“我很小的时候就喜欢读书,长大后更是爱书如痴,那时候新华书店还没开架售书,读者买书要站在玻璃柜台外,使劲儿翘着脚,伸长脖子,瞪大眼睛扫描柜台里的书们,辨认着书名,猜测书中的大概内容。等到有了几分把握之后,才敢叫营业员把书拿来看。如是三番两次还没选中要买的书,营业员就会不耐烦,转身到别的地方不再理你。
我在农村,离家20公里外的松树镇上有个比较大的供销社兼卖图书。供销社里面的光线不好,我好不容易攒了几块钱,稀里糊涂买了几本书回去,结果根本看不懂。
多年以后,新华书店实行开架售书,书真的可以随便拿,只不过出去前别忘了付款。有一次赶上图书打折销售,我选的书多到抱不下,放一边又怕被别人挑走。营业员见状给我找来箱子,让我把书放箱子里拖着继续选书。后来箱子也装不下了,营业员又把他们的推车借给我用,那是我最快乐的一段日子。”
林逸翻看那些书籍,果然在很多书的封底都有供销社和新华书店的印章,比起很多人喜欢在旧书摊买书,貌似这位李校长更钟意在新华书店选购。
想一想林逸也就释然了,毕竟作为书生气很重的年轻人,估计那时候的李为民也是意气风发挥斥方遒,再加上周围环境不错,不屑去那些旧书摊淘旧书。旧书虽然便宜,却是别人用过的,对于某些人来说,是不喜欢去淘的。这就像很多男人有处女情结一样,喜欢第一手,不喜欢别人用过的。但是在林逸这些喜欢淘旧书的人看来,旧书最大的价值就是有它自己的故事,自己的历史,从一个人到另一个人手里,这期间经历了什么,这才够神秘,够情趣。
李为民不知道自己的脾性已经通过这些“书话”,传达给了林逸,林逸对他已经有了更深的了解。
这就是交际术中的“摸底”,尽量引起对方感兴趣的话题,让对方畅所欲言,从中揣摩对方的性格脾性等。
李为民哪里知道这么多,对着林逸越说越来精神,越说越收不拢嘴。
也是,作为学校校长,他一天到晚基本上都在学校呆着,接触的人不是老师就是学生,真正能谈心的一个没有。自己一肚子的“书话”,却不知道对谁倾诉。今天好不容易碰到林逸,那还不说个痛快。
无形中,李为民把林逸当成了朋友,当成了忘年交。
“小林啊,跟你说你或许不信,从1976年到1982年,这个时期读了很多书,99%是垃圾,浪费了最好的读书年华。农村找一本书不容易,凡是带字的我都找来看。高尔基形容‘饥饿的人扑在馒头上’,远不足以表达我当时读书如饥似渴的程度。看过不少古今苦读典型,不过‘通宵达旦’、‘夜以继日’,我常常是‘通宵达旦’之后又‘夜以继日’,甚至连续三天三夜看书不合眼。那年代,**和鲁迅著作是唯一可以公开阅读,而且容易看到的。毛著是被动学,跟着大人瞎哄哄,背了‘老三篇’和不少‘语录’;读鲁迅文章囫囵吞枣似懂非懂,好在早早混个脸熟。一些古怪的句子觉得好玩,‘沉默啊沉默,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死亡’,觉得写东西用了这词儿就特有水平。
其它图解政治的文学书籍如《金光大道》《千重浪》《激战无名川》《冲锋在前》《虹南作战史》《新来的小石柱》《红樱歌》《三探红鱼洞》等等,都看过不下十几遍。
1982到1992年。参加工作,第一次知道还有‘名著’一说。卢梭让我学会自我审视和自我反省;读《忏悔录》,决心做个好人。
《马丁-伊登》,叙述一个水手、打工仔通过个人奋斗成长为著名作家的经历。一个人不论身处何种境况,只要不懈努力,终会取得成功。
英国作家毛姆对于中国读者来说并不著名,这是缘于咱们的传媒只此一家别无分店,几个蹩脚厨子,给百姓端上什么就只能吃什么。《刀锋》和《人生的枷锁》是老早以前就买了的,买回后随手翻翻就放在一边,后来重新翻起,一下子读进去了,而且强烈吸引着我。我十分佩服毛姆对人物心理的把握,特别是女性心理刻画十分传神到位。”
眼看已经差不多了,林逸就随口说道:“既然李校长这么喜爱读书,想必学校图书馆也一定藏了不少好书吧!”
李为民一听这话就猛地一拍大腿道:“说来惭愧,里面是有很多好书,尤其有很多线装书,当年破四旧搞运动,很多家的古籍什么的都被抄了过来,一股脑全塞在了学校的图书馆,听说那时候很多老师上厕所都不用带手纸,直接拿两三本线装书过去,往墙缝里一塞,用的时候就撕两张,那纸软绵绵的很好用,用起来又很舒服……”
听着这些话,林逸心疼的不得了。那可都是宝贝啊,竟然被如此糟蹋掉。
“那现在呢,还有多少?”林逸忍不住问道。
“唉!你去看看就知道了。”李为民一声叹息。
林逸的心,立马就冷了下来。(未完待续。)
第二百二十九章.《鲁迅全集》的版本
在李校长的带领下,林逸和他一块来到了第一小学的图书馆。
看到这间图书馆的时候,林逸第一眼还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一间怎么看都破败不堪的旧瓦房,门前还有一棵被风雪吹倒的大梧桐树。
那梧桐树的枝枝叶叶在冷风中发出瑟瑟的响声,仿佛在告诉林逸这个来客,它已经在这里守护这间图书馆多少年,如今终于累了,倒下了。
“唉,这棵树有年龄了,可惜三年前被虫蛀了,没想到不久前大风一吹就断了。本来打算把它归置一下请木匠做几把桌椅,可是蛀得太厉害了,中间都空了,那木匠说只能当柴烧。”李为民一边说着,一边跨过那梧桐树,拿出钥匙打开了图书室的门。
林逸跟在他后面就问:“这房子有年头了吧?”
“文-革时候建的,当年还没有好的红砖,用的都是土坯和泥瓦,不过这东西也算结实,要不然早塌了。”
说话间,房门已经打开,林逸只觉眼前一黑,像是进了山洞。
李为民用手在墙上摸索了一下,啪,就拉亮了电灯泡。
霎时,整个图书馆的面貌全部都呈现在了林逸面前。
……
在没看到这间图书馆之前,林逸对这里充满了各种猜测和幻想。
几个大的书架,再不济也是有几排书柜,不管是书架还是书柜,里面都塞满了各种各样的旧书。
但是眼前的一切彻底打破了林逸的幻想。
这是图书馆吗?
没有书架,也没有书柜,有的只是几张斑驳不堪的课桌,而课桌上面则摆满了一大堆破烂不堪的旧书,还有地上,竟然也有一些随处掉落的旧书。
李为民神情有些复杂,弯腰把那些掉落在地上的旧书捡起来,拍打拍打上面的灰尘,然后重新放在书桌上。那些书桌差不多有十来张,书籍就一摞一摞地搁在上面。只是在书桌的边缘,黏贴着小纸条,上面写着书籍的分类。
再看周围,在房间的墙壁上,孤伶伶地张贴着一张:“书籍是人类进步的阶梯”---高尔基。
除此之外,空无一物。
而在图书馆右侧,竟然堆放着一摊子水泥,砖头,看起来做过泥匠活,因为在右侧的一扇窗户刚刚打通,有亮的光线照射进来。
李为民见林逸在打量四周,就说:“这里太暗了,所以就请人打了一扇窗子,搞得地上一片狼藉。”
林逸笑了笑,说:“我可不可以随便看看?”
“当然可以,你请便。”李为民不觉得这里有啥好看的,作为学校校长,这图书馆他也来过几次,虽然有很多不错的好书,却都是脏兮兮的,要么就是被老鼠啃咬过,对于喜欢新书,喜欢闻新书味道的他来说,这些书都是不起眼的。
实际上作为读书人,这也是李为民和林逸最大的区别。能让林为民亢奋的是对新书的“占有欲”,能让林逸亢奋的则是对旧书的“捡漏欲”。
如果把书籍比做成女子,那么林逸就是在解救“风尘女子”,而林为民则是在娶“良家妇女”。
不过同样作为爱书之人,林为民看到自己打理的图书馆如此模样,还是很惭愧的,就说:“本来这些书都应该好好保管的,可是学校目前这情况……唉!连学生上课的地方都没有,又怎么维护这样的图书馆?说的难听点,活人的事儿都办不好,又怎么有空去打理这些旧书?”一声叹息。
林逸理解他的难处,随手拿起一本书,却是七十年代的《学习雷锋好榜样》儿童读物。再看另一本,同样是七十年代的,不过却是红皮本的《十万个为什么》。
林逸翻了几下,可惜不成套,只有第三四,六七本,品相还很差,显然,都快被人翻烂了。
林逸清楚这套书,文-革版《十万个为什么》应该是上海出版社出版的,一套21册,其中前面红皮本14册,后面蓝皮本7册。这套书印刷量极大,曾经有一段时间被热炒,一版一印九品左右几乎可以卖到上千块;如今价格回落下来,大全套的价码处在600元左右。
林逸继续翻看,这次却发现了几本1973年人民文学出版的鲁迅小白本,分别是《风月杂谈》,《而已集》,《二心集》,以及《彷徨》和《呐喊》等。
这套书林逸也清楚,一套应该是24本,印量那也是相当的大,那时候“鲁迅热”点燃全国,基本上稍微有点文化的就都看鲁迅著作,因为这是主席钦点的文学读物,无形中,就把鲁迅先生捧上了“神坛”。
这套小白本基本上封面都有鲁迅的头像,显得简约朴素大方,因此深受藏书者喜爱,基本上只要是喜欢收藏书的,家里面都会有几本这种物美价廉的鲁迅著作。以前这种书还很容易收集齐毕,往往在旧书摊上两三块钱就能买到手---当然那本超厚的《集外集拾遗》除外;可是现在,由于喜欢旧书的人多了,已经很难在书摊上看到,就算看到了,也是品相极差,想要一口气收集完24本大全套,非要花了点力气和银子不可。比如在网上这样的一套书品相好的如今已经被炒到了300多。
实际上,说起鲁迅的著作,就不得不提“鲁迅大全套”。
从民国开始,鲁迅大全套就陆续出版过,比如说---
民国版《鲁迅全集》,1938年民国二十七年初版,全套(20卷20册全)红布面精装本,外带赠书1册《全集补遗续编》总共21册,品相好的如今网上价格已经高达2---3万元。
1973版《鲁迅全集》,甲种本,全套1---16卷,精装+书衣+胶套1973年一版一印,如今价格高达3000元左右。
1981年版《鲁迅全集》,大32开,精装版,16本全套,一版一印,如今价格高达1800---2500元。
如果再加上之前那套内容精简一些的“小白本”,这就是《鲁迅全集》非常重要的四个版本。
很幸运地,林逸很快就在另一张堆满旧书的桌子上找到了三本1973年的《鲁迅全集》,不幸的是,这三本的品相都差到爆,估计只能卖废品了。
不过让林逸纳闷的是,这种小学图书馆怎么塞这么多学问高深的鲁迅著作?孩子们能看得懂吗?
不过很快林逸就释然了,估计这些旧书都是文-革活着文-革以后遗留下来的,学校经济困难,又无法添新书,只好让孩子们啃这些“大部头”了。
似乎为了验证林逸的猜想,那李为民就说:“这些书差不多十几年没换过了,孩子们也没几个爱看的,哪像我们那时候,全都如饥似渴。”
林逸心里则摇了摇头,这哪里是孩子们不爱看,而是看不懂啊,如果这满屋子的书都是“喜羊羊和灰太狼”,亦或者“奥特曼”,“铠甲勇士”,估计图书馆就要热闹的像饭馆了。
时代变了,孩子们的趣味也变了。
可不变的就是这图书馆,还有这里面的书。
翻看到这里,林逸已经对这里面普通的旧书不做太多捡漏的设想了,没办法,品相都太差了,不是破烂不堪,就是该扔到废品站,对于收藏旧书的他来说,实在是价值不大。
于是,林逸就问了李为民一个此刻他最想知道的问题---“您说的那些线装书在哪儿?”
他基本上把这些书都翻遍了,可就是没见线装书啊,这不禁让人感到奇怪。(未完待续。)
第二百三十章.焚书
李为民正在拾掇地上散落的那些旧书,不久前,图书馆装修的时候,破书太多,他当即让人拉走一车卖了废品,没想到还有这么多破烂的,这真是让人头疼。
就在他忙活着的时候,林疑突然问,“那些线装书在哪儿?”
李为民就起身,拍拍巴掌说道:“林逸啊,我怎么感觉你对那些线装书很上心?说实话,你之前所说的我们学校有东西可卖,是不是指得就是这些线装书?”
林逸一怔,没想到自己小心翼翼,最后还是被看穿了。这个李为民李校长,还真是精明的很。
于是,林逸也就不再隐瞒,说道:“没错,其实我本身是经营旧书买卖的,或许你不知道,现在旧书的价格很高,尤其线装书,品相好的,内容珍稀的,价格上万,甚至上百万都有可能。既然你这里有这样的宝贝,我想如果拿出来拍卖,或许能够一救燃眉之急……”
似乎怕李为民不愿意卖书,毕竟线装书基本上都是古籍,林逸又加了一句,“我可以向你保证,拍卖或者收购的价格会很合理,如果你不满意,我也可以帮你介绍给别的拍卖行或者买家……总之,卖或不卖,一切都有学校决定。”林逸语气诚恳,毫不虚伪。
李为民看着林逸真诚的样子,神色变了几变,最后---
“谢谢你这么坦白,我也相信你所说的话,只是可惜呀……”李为民叹了一口气。
林逸不明白可惜什么,只听林为民说道:“你跟我来,等你看到后就明白了。”说着,就见他径直走到了房间的一面墙前,用手一推,竟然是一扇门,而后面,则是另外一个房间,不,准确地说是一排通向地下的台阶。
林逸惊讶了,怎么会这样?
看着林逸惊讶的模样,李为民就笑道,“文-革的时候全国动员挖防空洞,预防美帝国扔炸弹过来,那时候学校刚盖不久,也就顺势挖了一个地下室,恰好拿来放书了,只是里面潮气很重,你当心点。”
林逸点点头,这些文-革“趣事”他也是知道的,据说不管是在城市里还是在乡下,当时全国总动员挖地洞,搞得人们下了工就拿起锄头,小孩大人齐上阵,你挖土来我担泥,就差把整个城市挖成蜘蛛侠的家了---密密麻麻,搞到最后连挖洞的规划者和发起者也不知道到底地下有多少“防空洞”,而一些大的,比如说重庆的,南京的,以及北京的,现在则全部填平或者改造成了夏天纳凉的好去处。
李为民把下面的灯泡打开,照亮梯道,地下室不是很深,浅浅的,也就两三米的样子,类似现在小区的地下停车室。
就像李为民所说的那样,里面潮气很大,看旁边还堆着一些白石灰,应该是吸收潮气用的。沿着楼梯走了没几步,就又是一个宽敞的地方,灯光下,隐约可以看清楚里面:三面墙,竟然是挖出来的大型书架,上面摆放了很多的线装书,只是可惜,那些书不是零散,脱落,残破,要么就是被潮气侵蚀,发霉变色---
林逸心疼啊,虽不知道这些线装书的具体内容,但是这么多书却堆放在这样的地方,那不是作死么?要知道,线装书之类的最怕潮气,要不然自古以来也不会有“晒书”这么一说。
幸亏这里的人还有点良心,知道用石灰吸潮,知道在里面衬着一些报纸……但纵观这里的线装书,论品相,全毁了。
而林逸也总算明白了李为民之前那句话的意思,为什么会可惜,这就是原因。
李为民看着这些多线装书感叹道:“可惜啊,这么多书,放在外面吧,怕孩子们胡乱拿,放在这里又怕沤坏了。难啊!”
“这里一共有多少线装书啊?”林逸忍不住问道。
“嗯,我看过记录,差不多七八千本。”
“这么多。”
“这还是少的,听说文-革刚举家抄书的时候,从那些老人家里抄出来五六万册,品相都很好。”李为民用手抚摸着这些书,“可惜啦,才这几十年,只剩下这么一些,还都给糟蹋成这样。唉,我的责任啊!”
林逸不发一言,此刻他的心非常难受。
作为一个爱书之人,看到这么一大堆宝贝,被糟蹋成这样,心中那种感情是无从发泄的,憋在肚子里难受的要命。
以前,林逸也看一些书话杂记,记得里面有一些关于文-革抄家抄出很多线装书的。那些线装书主要是关于“四旧”之类,存下较多的则是一些医药书,其它的不是被烧毁,就是被拉去打了纸浆,要么就塞进了厕所,包了油条,间接糟蹋掉。可以说,文-革焚书,是一场惊天劫难。
现在能够存留下来的线装书,那都是得到了上天的眷恋,所以,不管线装书是什么题材的,什么的内容的,从某种意思上来说,它们都是宝贝,历劫逢生的宝贝。
再看这些线装书,在内容方面什么类型的都有,“四书五经”这些常见的,更是充斥其中。有嘉庆年间一品堂版本的《大学》,可惜虫蛀的厉害;有光绪文斋堂版本的《中庸》,可惜,只有一三残卷;有咸丰年间的《永字八法》,品相尚可,只是后面封底脱落,里面潮湿粘在一起;有不知年代,应该是清朝时期的《医宗金鉴》,《景岳全书》很多本,可惜都是破烂的;还有民国影印的《星命溯源》上下册,听说这套书是唐代“地仙”张果老写的,是最早关于算命一类的书,影印本品相好一点的就上千,可惜这两本品相极差,都破烂了一大半;还有就是一些关于风水地理五行八卦这类的线装书,这些书不用说,作为重点被搜剿来很多,也破烂的最多。
实际上,关于风水地理卜卦算命之类的线装书,在网上价格基本上全都高到离谱,以前林逸还不明白为何如此,现在才算是懂了,因为内容敏感,文-革时都被抄没了,如今物以稀为贵,再加上内容独特,就成了香饽饽。
说来真是滑稽可笑,正是因为存世少,才价格高,而少的原因则是人为的破坏和焚毁,不知道这是藏书者的幸运,还是线装书的悲哀。
走过一层墙壁挖出来的书架,林逸继续浏览另一面墙壁,与之前的墙壁相比,这面墙壁上对方的书籍也好不到哪儿去。
线装书讲究的就是品相,不说大开本,小开本,天头开阔,鱼尾显眼,也不说眉头有没有加批,扉页有没有藏者印章,单单一本书的书线穿扎方法就有五六种。可见线装书在“品相”方面是多么的工序复杂,严格要求。
基于这一点,林逸在翻看这些线装书的时候,就有意无意地专挑一些品相还可以的---主要是瘸子里挑将军,拿到手里浏览。
林逸用手抚摸,翻看着这些发霉变味了的线装书,心潮澎湃,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时,一缕浓重的书香悠悠地从这堆残破不堪的线装书中传了出来。
闻到这浓重的书香,林逸不禁楞了一下,要知道,以往他闻到的书香基本上都是很轻,很淡,要么成丝,要么成缕,从未有过如此浓烈的书香气息,即使第一次接触那本古本《茶经》,也没有如此强烈的气息。
此刻林逸整个人都被惊愕了,闻着这股书香,仿佛听到一个绝世孤本在呐喊着“救命”!
拥有如此强烈的气息,拥有如此强大的灵气,这到底会是一本什么样的书?
林逸心中充满了好奇。(未完待续。)
第二百三十一章.珍本古籍
林逸这边发呆,不知道是什么珍本隐藏在这堆破书中,以至于自己能够闻到如此浓烈的书香。
李为民则有些可惜地在清理一些被潮气沤坏的线装书,对于他来说,这些线装书虽然年头够久,可是大多数都是繁体字,读起来不通顺,如果真像林逸所说,品相好能卖大价钱也是好的,可是眼前这一摊子破书,估计丢给废品站都没人要。
品相,决定了收藏品的价格。
除非是什么宋元稀世珍品,要不然像这样的残本,真的是没太大价值。
林逸见李为民没有留意自己,就深吸一口气,然后循着那浓烈的书香,开始把一大堆的线装书挪移开来。
一本又一本。
这本不是,那本也不是。
不是,还不是。
那些线装书被林逸一本本挪开。虽然它们已经很破旧了,林逸挪动的时候还是小心翼翼,尽量不让它们“伤上加伤”。因为这些古籍看着破烂不堪,却还都可以修补和修复。
要知道,线装书大部分都是用棉纸或者其它纸张折叠成“筒子纸”,然后装订而成,因此我们看线装书的时候,就会发现,线装书的每一页实际上可以分开,形成一个筒子。如果懂得修复古籍的手法,就可以把线装书的书线拆开,然后把那些破烂的,或者缺损的书页用“托裱”和“修补”的技法来修复,修复好的线装书俗称“金镶玉”版本。
实际上“古籍修复”是一门很高深的技术活儿,往往那些很厉害的古籍修复专家可以做到“出神入化式的妙手回春”,修复一本古籍,从拆页到喷水展平、补洞、溜口、齐栏、订纸捻、订线等传统装帧、修复工艺,可以亮瞎你的眼。
据林逸所知,如今国内最出名的“古籍修复大师”乃是沈阳博物馆一名叫戴明举的牛人。
此人师承父艺,裱艺超群,精湛妙绝,无论怎样破损的古书画,经了他的妙手,立马完好如初,其最著名的一次修复则发生在1985年。
话说1985年,沈阳发掘塔湾无垢净光舍利塔,在地宫里发现《地藏菩萨本愿经》
塔湾无垢净光舍利塔是辽代的建筑,但这部佛经却是明代出版,并放在地宫的供桌上,这是沈阳地区目前为止出土的最早的一部古书,共分上中下三册,有400余页。出土的时候,它放在地宫的供桌上面,已经在地下沉睡了350多年。由于地下潮湿和污垢,使书套糜烂,书的边缘严重破损,书页粘连,纸脆掉渣,如果不立即修复,这件文物存留的可能性将微乎其微。
为了向中外展示这件佛家瑰宝,沈阳市文物局准备在无垢净光舍利塔办展览。可是,破损成这个样子,怎么与世人见面呢?于是几经考虑,最终决定修复《地藏菩萨本愿经》,并且请戴明举亲临补救。
戴明举历经数十年,成功修复了沈阳故宫院藏的近千幅,一级,二级残破明清书画,他这时已经是名噪全国的古字画修复装裱艺术家。
戴明举看到了那套佛经,他为难了。书,用手轻轻一碰,纸就成粉,套封本来是用十分贵重的缂丝装饰,可现在根本看不到原有的花纹,缂丝下面的装饰纸盒则成了一滩纸泥。在以往的修复中,他没见到破损成这个程度的。
戴明举回到家里,他闭上眼睛,一一回忆那套书的模样,也回忆父亲生前曾悄悄告诉他的一个又一个秘技。
就这样想着、揣摩着。
艺高人胆大。
首先,他决定立即对书套进行特殊药物浸泡、冲洗、去垢,然后,再重新装裱。
可是书页怎么办呢?难度太大了,一页一页都粘到了一起,成了一块纸砣子。
经验丰富的戴明举拿起了针锥,小心翼翼地把纸砣子一页一页地挑开,然后,再屏住呼吸,用小镊子把它们拿下来,放在一张衬纸上。一页一页都放好了,他长出了一口气。因为在这个过程中,易碎的书居然没有破碎。这就等于成功了一半。到这时,他等于说牵住了修复这套古佛经的“牛鼻子”,它不但跑不了,在接下来的步骤中,每一步它都要百依百顺。
这位修复装裱师用小毛笔醮浆水,一点一点地将散页弄湿,然后,巧妙地在后面托上一层宣纸。他发现有几页掉了渣,赶紧拾起来,严实合缝地一一拼粘上去。做完了这一切,再衬上几层宣纸用来吸水份,最后,将正面衬纸揭掉,阴干后做整平处理。
全部修复过程用了整整三个月。这段时间里,戴明举闭门不出,将父亲交给他的全部技艺都用在了上面。
1985年9月,《地藏菩萨本愿经》完好地展现在世人面前,人们看到的是一套古色古香的“佛经新书”,海内外文物界惊呼“奇迹”。修复后,这件文物被评定为国家一级文物。
因此,对于很多珍贵的古籍来说,破烂了不一定就没了价值,非要扔掉不可,只要遇到有心人,就能够很好地修复起来,让它焕发青春。
当然,对于林逸来说,林逸拥有一项秘密技能,那就是利用自己的灵气,来给古籍做修复做再生。以前曾经修复过《茶经》和《佛经》,并且效果那是相当的好。但是对于林逸来说,那也是非常消耗精力和灵气的,虽然在修复中偶尔还可以借助古籍的灵性滋补灵气,但像这样的珍本毕竟不多。
所以林逸对手中这些比较普通的古籍,并未打算用自己珍贵的灵气去集体修复它们----换句话说,就算他有这个心也做不到,毕竟七八千本啊,这么大的量累也能把他累死。
所以林逸的打算很简单,就是找到在这些线装书中有价值的珍本古籍,孤本古籍,或者自己超喜欢的,然后利用自己的异能将其修复。
林逸的盘算很完美,那么现在就要看,这一大堆破烂里面到底有怎样的宝贝值得他出手了。
……
好不容易把那些零散的,脱线的,破了纸页的线装书挪开,林逸一眼就看到下面貌似压着一个大开本的---破书。
当这本书露出来的那一刻,林逸鼻翼立马就闻到一股非同寻常的书香,眼前更是幻化出一幅幅古代工匠操持活动的各种画面。
一个汉子穿着牛鼻短裤,赤着膀子站在大缸上,汗流浃背地正在染布。
一个女子身穿锦衣罗裙,戴着头饰,此刻正蹲坐在小板凳上,挽了衣袖在磨玉。
一个老太太梳着古时的发髻,穿着古时的装束,正坐在一辆纺车前慢慢地纺织布匹。
一群黑脸膛的汉子们喊着号子在谷场里碾磨,在厂房里炼铁,在田地里浇水,在酒场里酿酒……
镜头转换---
一大群身穿古装的人拥挤在一拱桥上,全都抬头看天,只见天空飞翔出一个圆形的物体,悬浮在空中,如同太阳,光芒四射。
继而林逸脑海中出现一行文字:嘉佑中,扬州有一珠甚大,天晦多见,初出于天长县陂泽中,后转入甓社湖……如初日所照,远处但见天赤如野火,倏然远去,其行如飞,浮于波中……”
……
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的充满生机,充满怪异,这些东西突然就出现在林逸的脑海里,像是储存了很久,如今才浮现出来。
“嘉佑,不是宋朝时的年号吗?那么这本书是……”林逸再不迟疑,将那书拿了起来,稍一翻看就愣住了,这本古籍正是大名鼎鼎的---《梦溪笔谈》!(未完待续。)
第二百三十二章.改写历史
在中国,只要是上过学的人,基本上都应该听过《梦溪笔谈》是一本怎样的书,林逸当然也听说过,因为在学历史的时候,这本书的时间和作者,是历史考试中的必考内容。
《梦溪笔谈》乃是北宋科学家、政治家沈括撰写的一部笔记体著作,从内容上说,《梦溪笔谈》以多于三分之一的篇幅记述并阐发自然科学知识,这在笔记类著述中是少见的。如《技艺》正确而详细记载了“布衣毕升“发明的泥活字印刷术,这是世界上最早的关于活字印刷的可靠史料,深受国际文化史界重视。“辩证“门谈韩愈画像条,使后人了解从北宋就产生并沿袭下来的一个错误:把五代韩熙载的写真当成韩愈的画像。
此外,北宋其他一些重大科技发明和科技人物,也赖本书之记载而得以传世。如记载喻皓《木经》及其建筑成就、水工高超的三节合龙巧封龙门的堵缺方法、淮南布衣卫朴的精通历法、登州人孙思恭解释虹及龙卷风、河北“团钢““灌钢“技术,羌人冷作冶炼中对“瘊子“的应用、“浸铜“的生产等,均属科技史上珍贵史料。因为沈括本人具有很高的科学素养,他所记述的科技知识,该书基本上总结了北宋的科学发展水平和他自己的研究心得。
林逸曾经看过一本关于“版本学”的书,其中就有关于《梦溪笔谈》这本名著的介绍。据流传本考订,可知《梦溪笔谈》最初刻本为三十卷,内容比今本要多,但都失传了。北宋有扬州刻本,南宋孝宗乾道二年又曾重刻行世,惜宋刻本今皆不存。
《梦溪笔谈》,现所能见到的最古版本是中国国家图书馆收藏的1305年(元大德九年)陈仁子东山书院刻本。此本据南宋乾道本重刊,尚可窥宋本旧貌,其开本很大,极为铺陈,而版框很小,装帧为当时流行的蝴蝶装,在元代刻本中独具特色。
该元大德刊本流传有序:元代曾藏于元宫中,明太祖朱元璋灭元后得到,并赠送给太子朱标,后又归宫中“文渊阁“。清代,从宫中流出,为汪士钟的艺芸精舍、松江韩氏先后收藏。后为近现代著名藏书家陈澄中收入囊中。陈澄中于解放前后移居香港,1965年,有意将包括这部《梦溪笔谈》在内的一批珍贵善本出让,周总理为避免珍贵文物外流,亲自过问,责成文化部指派专人前去洽办,最终在国家经济并不宽裕的情况下,斥巨资购回,成为书林佳话。1975年,文物出版社曾影印出版。
林逸手中就有一本文物出版社影印出版的版本,可惜,这批都是平装的,定价1.60元,没有具体印数,单从网上的售价来看,印量应该很大,因为这么好的书品相好的才50元左右,
除此之外,《梦溪笔谈》的线装版本主要有三个---
1928年,民国戊辰年,渭南严氏刻本,白纸精印,大开六册一套,如今这套书的价格在9300元左右。
1934年,民国涵芬楼景印明刊本,商务印书馆出版,一套4册全,如今这套书价格在1500元左右。
2004年,国家图书馆,中华再造善本系列中影印元刊本,一函六册,当时定价为2380元,如今售卖价是4200元左右。
正是因为对这套书的了解比较深,林逸手捧这本残缺的《梦溪笔谈》,就诧异了。
因为手中这本残缺的线装书,怎么看,都像是宋版本!
那么如何鉴别古书是不是宋代版本?林逸的老师傅德叔曾经教过他一些方法,具体来说,主要从三个方面着手。
一、版式
从版式看,北宋刻本大都是白口,左右双栏或四周双栏,也有一些早期刻本采用四周单栏。南宋中叶开始流行黑口,多见于建本。版心中往往标出书名、卷次、页码及刻工姓名,有的还标出字数。官刻本卷末一般镌刻有校勘人衔名,坊刻本则多有书耳和牌记。
传世宋刻本有不少讲究字大悦目,行格疏朗,如南宋两浙东路茶盐司刻《周易注疏》、《尚书正义》、《周礼注疏》、《礼记正义》和绍兴府刻《春秋左传正义》等,均止八行款式。也有些宋刻本行格较密。清人江标著有《宋元行格表》,可为鉴定时参考。
二、书法字体
宋人工书法,崇尚欧阳询、颜真卿、柳公权的字体,风气所尚,也影响到版刻事业。北宋早期盛行欧体,后期逐渐浒颜体和柳体,但各地区刻书又有分别。川本颜体居多,间架开阔,字形丰满,建本柳体居多,笔画刚劲,字硬如骨;浙本则多欧体,纤细秀雅,字形略瘦;江西刻本既有柳体,又有欧体。明人谢肇曾说:“宋刻有肥瘦两种,肥者学颜,瘦者学欧。“这是前人的经验之谈。
三、用纸
宋代造纸技术较为发达,印刷用纸品类繁多,大致有竹纸和皮纸两类,建本多用竹纸,色黄而薄,时间长了还会变黑;浙本、川本多用皮约纸,即以桑树皮和楮树皮为原料制成的纸张,色白而厚,两面光洁。此外,不少地方还用麻纸印书。宋代刻本中还有用公文纸背面印书的,如黄丕烈《菱圃题跋》所记,《北山小集》用乾道六年簿籍印成,《芦川词》用收粮案牍印成。这种“公文纸本“流传较少,但较易鉴别。
此时,林逸正是从这三方面着手,仔细地研究了一下手中的残书。无论是版式,字体,还是纸张,几乎全都是宋代的风格。
“难道说,这本书比国家珍藏的那本元刊本还要早?!”林逸大胆地得出了一个推测。而这个推测让他热血沸腾,因为他知道,倘若这个推测正确的话,那么将会改写《梦溪笔谈》的版本历史---而他手中这本残书,将会成为《梦溪笔谈》最早的版本。
历史创造出来就是让人改变的。淘书的最高境界就是用一己之力去改变已知的历史。比如说在淘书中淘到可以佐证秦始皇是不是吕不韦儿子的资料,淘到西楚霸王是否焚烧过阿房宫的杂记,或者淘到关于雍正皇帝到底是不是篡位的秘辛,亦或者是淘到鲁迅有没有偷看弟媳洗澡等讯息,这些,都可以改变历史。
淘书,犹如考古。
考古为什么会吸引人?为什么那么多人对挖掘古墓那么热衷?因为每挖开一座名人的古墓,就等于在悄悄改变着历史。
淘书为什么会吸引人?为什么那么多人喜欢淘古书,旧书,名人字画和信札?因为每一个小小的旧纸片就都可能隐藏着一个天大的秘密。
林逸深吸一口气,把眼前这本残本捧得紧紧的,虽然此时,林逸还不敢断定这本书的具体价值,但是可以肯定,这绝对是一本好书无疑。
旁边,李为民没注意到林逸的举动,换句话来说,就算他注意到了也不会有什么想法,因为在他的意识里,这一大堆破书都没有什么价值。像林逸之前所说,把这些古书卖掉筹集修建学校所需资金,看起来完全是异想天开。
可就在李为民收拾这些烂书破书的时候,却似乎发现了什么。
“咦,这是什么?”李为民不禁好奇。
听到李为民的惊讶声,林逸也不禁凑了过去,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未完待续。)
第二百三十三章.一堆破烂三十万
话说李为民无意中翻动那些破烂的线装书,从书本里面掉落一样东西,不禁惊讶一声,拿眼去看,却是几页纸张。
见此,李为民忍不住弯腰把它捡了起来,看看到底是什么。
林逸听到响声,也凑过去看,“咦,竟然是抄没的古籍名单。”
这些纸张都是那时候常见的草纸,稿纸天头写着“唐河县棉纺厂专用”字样,当时国家困难,尤其经历了大灾害,人民群众缺吃少穿,更别说写字用的纸了,基本上都是土法制造的土纸和草纸。
这种纸很是毛糙,乌漆抹黑,没有光泽,用手摸上上面有颗粒状,撕破以后更是草筋连着草筋,尤其让人无语的是,这种纸张写字的时候非常吸墨,一滴墨水落上去,就能扩散一大片,以至于写字的时候必须飞快落笔和收笔,要不然就一大片一大片的墨迹了。
因此,凡是用这种草纸写字的,一般都不用钢笔和毛笔,都用圆珠笔。
可那时候是特殊时期,圆珠笔量少,为啥,因为咱生产不了那种高级耐用的圆珠笔,准确地说是生产不出那样的圆珠笔头。
这不是笑话,要知道即使在现在,吾泱泱大国依旧生产不出来这样的圆珠笔头,造不出圆珠笔球珠,核心材料必须依赖进口。
但是这张“抄没古籍名单”却是用毛笔写的,满张纸上面都是“蝇头小楷”,字迹相当的漂亮。以至于林逸和李为民还未看上面的内容,就对这手毛笔字赞叹不已。
李为民也就算了。
林逸怎么说也是用毛笔写字的“达人”了,知道想要在这样的纸上,写出这样漂亮的小楷,没两下功夫是不行的。
李为民和林逸仔细去看上面的内容,分别是古籍名称,抄没时间,抄没地点,以及所有者的职称,姓名,最后还有各种各样的抄家批语。
《春秋左传正义》,《周礼》,《周易正义》,《孟子集注》,《尔雅注疏》,《论语注疏》,1969年3月18日抄没,唐河县供电所,职工,章长发。
批语:封建思想意识强烈,极其崇拜封建糟粕文化,需要好好观察和改造。(**万岁,人民万岁,人民战线一定胜利!)
《史记》,《战国策》,《后汉书》,《三国志》《大唐西域记》,1969年3月25日抄没,唐河县百货商城,售货员,桂友兰。
批语:封建历史形态严重,反对无产阶级革命,具有潜意识的对抗性,思想脱离群众,需要继续审查和查看。(打倒封建主义,打倒资本主义,无产阶级革命万岁!)
《三命通会》,《黄帝内经》,《神仙传》,《撼龙经》,《葬书》,《黄帝阴符经》,《梦溪笔谈》,1969年4月13日抄没,唐河县文化局,职工(已辞退),庄文松。
批语:封建流毒思想极其恶劣,抄没书籍全部都是大毒草,进行批判教育却不思悔改,应对其深刻改造。(胜利必将属于我们,一切反动派都是纸老虎!革命万岁,斗争万岁!)
……
看到这里,李为民还感觉没什么,但是林逸却骤然一惊,因为他清晰地看到了《梦溪笔谈》这本古籍的名字。
《梦溪笔谈》,赫然在目。
难道说自己手中这本《梦溪笔谈》就是从这位叫“庄文松”的文化局职工手中抄没的?那他现在人呢,是生是死,是否真的接受了改造?
林逸心中充满了疑问,对这本书的来历更是充满了遐思,就在他心神恍惚间,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一幕古怪的景象---
大运动正风起云涌,如火如荼,街道上,成千上万的市民全都兴致勃勃地观看铺天盖地地张贴在街道两旁高墙上那一眼望不到头的大字报,或者一跃而起伸手争抢着高楼窗口上天女散花般抛下的一张张声明和传单。
一处旧楼内,忽然响起一阵震耳欲聋的叫喊声,“304室,没错,就是这家!”“庄文松,滚出来!”“打倒历史反革命分子庄文松!”十几个头戴军帽、身穿绿军装、臂缠红袖章的男女红卫兵把门口围得严严实实。
“别急别急!就来开门就来开门!”屋内传来一个男子的叫声。门外的红卫兵们早已等得不耐烦了,一个看上去很斯文的女红卫兵抬起脚,对着房门狠命一踹,不曾想用力过大,一脚踹破了薄薄的三层胶合门板,连脚带鞋嵌入了中空的门板中,正要拔出脚来,门被从里拉开了。那红卫兵姑娘猝不及防,摔了一跤,痛得“哇哇”大叫。
旁边几个红卫兵一拥而上,斥骂那个戴着眼镜的男子:“你这狗东西,反了不成?”冲上去对准男子脑门就是一拳,嘴里嚷着:“让你尝尝革命小将的铁拳!”
眼镜男---庄文松被打懵了,抱着头贴墙站着,后面,他的一对女儿“呜---”地哭出声来,随即又闭住了嘴。
镜头一转。
一个圆脸的女红卫兵从屋里抓起一个板凳,站上去,向着目瞪口呆的邻居们宣布:“革命群众们,庄文松是历史反革命分子,是地主分子。这是一个反动得不能再反动的‘黑五类’家庭,暗地里大肆破坏无产阶级革命,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行!总之,你们胆敢造反,我们就立即镇压!红卫兵战友们,抄家开始!要彻底、干净,不要放过一个角落!”
镜头再转。
红卫兵们“乒乒乓乓”,翻箱倒柜地搜查。床被拖出来了,地板也被撬起,墙上用凿子凿出几十个深浅不一的洞,衣柜门被拆下,衣柜里的一个抽屉被撬开,几十张发黄的照片被一张张审视后扔得满地都是,一本线装书、几本字体竖排的书被作为封建遗物撕得粉身碎骨,两件毛衣、一顶皮帽、一件旗袍和一大叠信件被作为战利品装入一个麻袋。碗柜也被搜了个彻彻底底,半罐熬得白花花的猪油被扔到墙角,“哗啦”一声,罐体破裂,猪油大大小小一团团地散开……
庄文松,他佝偻着背,戴着碎裂的近视镜,通红通红的两眼,没有泪水却满是无奈和悲伤,他静静地看着家里的一切,一声不发。两个孩子跑到他身边,拉着他的胳膊,恐惧地喊着“爸爸”。
镜头一转。
造反派头头在屋里巡视了一番后,走到门口,抓住庄文松的衣领,恶狠狠地问道:“庄文松,你老实交代,你的那些造反书籍藏到哪去了?”
“不说?打他,打到他说了为止!”
“打呀!扇他嘴巴!”
“这种人就该往死里打!”
红卫兵狠狠地抽着庄文松的耳光,眼镜被打飞了,嘴角被打出血了,他咬着牙,依旧不说话。那些书是他的宝贝,他宁可不要命,也要护着。
这时,“不要打我爸爸了,那些书在这儿!”男孩和女孩从里屋抬出一个纸箱子。
“哈,总算交代了!”红卫兵动手就去没收那些旧书。
“不!”像绵羊一样的庄文松,这时候却像是发狂的猛虎般扑了上去。
纸箱子翻倒在地,一大堆的旧书滚露出来,他死死地抱着它们。
人们拽着他的腿,将他从书上拉开,他的手指在地上划出了血,血水染红了那些旧书,包括那本心爱无比的《梦思笔谈》……
……
“林逸,你怎么了?你没事儿吧?”
耳边传来李为民关心的声音,这声音仿佛从九重天传来,是那么的空洞,那么的不真实。
林逸额头渗出汗水,汗流浃背,犹如经历了一场梦靥般,好不容易从噩梦中挣脱出来,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我,我没事儿。”林逸摆了摆手。
“你的脸色看起来很难看,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咦,你怎么哭了?”李为民这才发觉林逸的脸颊似乎挂满了泪水。
“是吗?”林逸急忙把那泪水擦去。“可能是空气不好,所以呼吸有点困难。”
“是啦,这里是地下室,难免空气流通不好,有这么久没通过风,再加上书籍的霉变……不如我们出去吧。你的脸色看起来真的很难看。”李为民这时也顾不得这些破烂的旧书了,生怕林逸出什么问题。
林逸却觉得自己此刻必须要做点什么,所以他就非常诚恳地对李为民说道:“李校长,这些书你愿不愿意卖给我?”
李为民楞了一下,没想到林逸会突然问这个问题。
“这个……”李为民毕竟是读书人,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这些都是很破烂的旧书,拿去卖废品也不值钱的,你要买,这个……”
“实话跟你说,虽然这些书很破,里面却有很多不错的珍稀版本,真的,我愿意出高价买下。”林逸再次说道。
李为民犹犹豫豫,觉得这样做太不厚道,一大堆破书卖给人家,可是目前他的状况又真的是,于是就厚着脸皮说:“你也知道的,原本我邀请你来就是为了……总之学校修建还差不多需要三十万---”后面的话李为民都有些不好意思说下去了,这堆破东西想要卖人家三十万,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脑袋有病。
可是林逸却来了一句,“成交!”
“啊,什么?”李为民愣住了,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未完待续。)
第二百三十四章.皆大欢喜
作为学校的校长,李为民怎么也不相信林逸会真的愿意掏30万买下这么一大堆破烂。在他看来,林逸是好人,估计觉得直接捐款有些难为情,所以才借助买下这堆破烂来给学校做帮忙。
这是个善良的人,是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是一个有利于人民的人。
不知为何,李为民心中突然涌出这样的**语录。
林逸心里其实很不好意思,如果他不识货倒也罢了,可是眼前这么一大堆不知道藏了多少宝贝。当然,这些宝贝对于其他人来说也许没什么用,毕竟他们不会“修复技能”买回去破烂还是破烂,但是对于林逸来说,他完全有能力“化腐朽为神奇”,将这堆“破烂”变废为“宝”。说白了,这堆破烂书要看在谁手里,在其他人手里还是一堆破烂,在林逸手中则全都是宝贝。
林逸从没认为自己多么善良,付出不求回报。但这一次他真心地想要帮助这所学校,想要帮助眼前这位可歌可敬的校长,不为别的,只为他能够在这样艰苦的岗位上坚守这么多年。所以,林逸非常诚恳地给出了30万的价码。
但是在李为民看来,这堆破烂能卖一万就已经很不错了,林逸这么明显是在帮自己,所以他很感动,感动之余又觉得很不好意思。
林逸却觉得是自己占了大便宜,但有些话又不能对这位校长说,所以两人就都心虚,觉得是对方吃亏了,那种别扭的心情很是微妙。
幸亏林逸主动打破沉默,就对李校长说,这些书已经够破了,不能再随便翻动,与其从这些运回家,再从家里运回南都,不如先寄存在这里,等林逸要离开的时候再直接运回去。
林逸的意思是要避免“二次伤害”,毕竟越是折腾,这些破书就越是凌乱。
李校长听出的意思却是人家对这些书不怎么在意,希望等离开老家的时候再运回南都,于是就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测,这个叫林逸的小同志是个好人,三十万买书目的主要是为了给学校捐款。
林逸这边打电话给曹一刀和老黄,虽然要把这么一大堆,合计七八千本旧书寄放在这里,可是林逸心眼细,觉得还是先把一些珍贵的古书挑出来为好,比如自己手中这本残缺的《梦溪笔谈》。可是书籍太多,只好找人来帮忙了。
李校长不疑有它,既然三十万已经把这些破书给全部卖掉了,那么就都是人家的了,人家想咋折腾就咋折腾,自己只管做好本分,帮忙把这些书保管好就行了。
……
那边,曹一刀和黄教头正在车里取暖,听到电话,就下了车,外面几个小孩子围着车正在好奇地乱摸,曹一刀就呵斥道:“滚一边去,小屁孩!大雪天不在家里呆着跑这儿撒野!没见过车吗?刮花了你们可赔不起!”
孩子们听他骂人,就攒了雪球狠狠地打他。曹一刀没料到这些孩子这么野,被打得灰头灰脸,想要再骂几句,却发现老黄早丢下自己走了。
“草,没义气!”曹一刀只好愤恨地瞪了那群小混蛋一眼,一个雪球砸来,正中他的光头,炸开了花。
孩子哈哈地笑,曹一刀骂又不是打又不是,只能说:“小兔崽子,你们等着!等会儿曹爷回来了有你们好瞧!”
回答他的是,一大片的雪球纷纷砸来。
“哎呦!哎呦!”曹一刀护着光头,蹦跳着逃跑。
……
看着眼前一大堆破破烂烂的旧书,曹一刀这厮傻眼了。原本他还以为林逸能够逮到一条肥鱼,毕竟上次在废纸堆里可是扒拉出宋元版本残页的,可是没想到……眼前净是破烂啊。
作为玩书的老行家,老曹也算是懂行的人,玩书玩的就是品相,玩旧如新,品相越好,价值就越大;品相只要稍微差一点,价码方面就会大打折扣。当然,如果一本书只是缺了封面,或者缺了封底,那也没什么,顶多标个五六品,遇到合适的买家还能卖出去。
可是眼前……眼前这些不仅仅是缺前缺屁股,有的都缺大半拉了。这些不是书啊,简直是废品,轮品相的话,顶多一二品。
老曹脑筋转的飞快,然后又盘算,三十万买下这么多垃圾货,就算这里面藏着一两本,不,就算有三四本宋元珍本,按照页码计算,俗称“一页宋元一两黄金”,那是夸大了,真正的宋元版本想要尽快出手一页大约也就七八百块钱,三本能够有几页?三百页么?那么300x700顶多也就20来万,林逸开出的价码却是30万,这笔买卖指定得赔。
老曹脑袋里的小算盘打得叮当响,很快就计算出了林逸这笔买卖的得与失。于是就好心好意地提醒林逸,想清楚点,趁着还没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想要扯皮或者重新砍价还来得及。
林逸则说:“快些挑,别废话!”
老曹嘟囔:“好心没好报!”心不甘情不愿地蹲下身子,努力从那堆“废纸”中挑选品相还尚可的书籍。
……
从一大堆书中挑出有用的价值大的旧书,绝对是一种体力活和细心活。
对于那些爱书之人来说,这样的活计绝对是一种痛并着快乐的享受,因为你一不留神就可能发掘出什么珍本。
可是对于那些对旧书不感冒的人来说,这种工作绝对是枯燥乏味的,比如说老黄。
黄教头的体力是三人中最好的,可是此刻他宁可挥拳打老虎,扬腿踢蛟龙,也不愿意再蹲在旧书堆中,捯饬这些破烂不堪的旧书。
但是他必须要忍着,忍着那种满身力气没处使的冲动。因为林逸要求他这么做,他就必须要把手头的事儿做好,不管是绣花还是织毛衣。
相比之下,曹一刀的耐性就没有这么好了。刚开始的时候他还很享受这种废纸堆中淘宝的滋味,可是渐渐地,想要在七八千本书中找出最有价值的,却是少之又少,他眼前已经挑拣了一大堆,不下一千来本,却连一本好的都没能挑选出来。他有些心灰意冷了,觉得这样做简直就是傻瓜撞球篮---笨蛋一个。所以他半路就请了假,尿遁去了茅厕,躲在墙角眯着眼美美地抽小烟。
……
旧书堆里,被挑选过的旧书差不多已经堆成了高高的小山堆,黄教头身边一座,林逸身边一座,老黄原先的位置半座。
功夫不负有心人,林逸他们又挑选出了七八本品相还算不错的旧书,其中有三本竟然还是明版本的,分别是---
明万历九年茅一相文霞阁刻本《苏东坡集》合计六册
,上等万历白棉、明代原装、初刻初印,品弱。
明嘉靖赵王府味经堂珍惜善本《诗缉》十四册36卷全,品弱。
明万历二十三年金陵书林周显刊本《山堂肆考》八册全,只是品弱。
林逸之所以对这些明版本很重视,源于现在市场上“宋元版本不多见,明版取代成新宠”的缘故。
林逸跟着德叔学过明版本的鉴别知识,知道明朝的刻书事业可分为三个时期:
明朝初期的刻本,继承元朝风气,多为赵体字黑口,纸多用白棉纸,被藏家珍视为“黑口白棉纸”本,有人认为可与宋元本并立;另外,明早期刻本的完整的是很少见的,所以如果是早期的完整印本,是很具有收藏价值的。市场多见皆是残本,残本则由于存世量的不少,特别是一些被一册分成多卷的古籍,使得可拥有系数并不是很高,除非有些特别的噱头,比如原装的皇宫的刊本,或者原装的装帧精美的经书或者孤本,传世极少的罕见之本,但价位依旧不高,具有很大的收藏潜力。
中期的明本,又被称为嘉靖本,那时翻刻宋本十分流行,特征是白口欧字、字体方正严谨,也多用白棉纸;不过在2010年前后出现过一次炒作式的“白棉潮”。当年一位炒家仅仅投入了不到亿元就将明白棉的价格炒到2010年秋拍时候的最高价位,那时只要全套原装的明嘉靖白棉纸印本古籍。单册可以卖到8万—10万元一册,与前两三年比可以说涨了5-8倍,因此可以说是自有拍卖会以来整个明代白棉纸印本的黄金期。但到了今年,由于炒家的出货抛售,出现了有价无市的状态,使得明白棉纸印本价格回到每册约3万—6万的价位。因此在购藏古籍或任何投资品时一定要注意所购置之品种是否有大买家进入和把持,特别像古籍这种小众收藏,一旦炒家抛货,很少有其他炒家接手,则市场价位就有可能出现大幅下跌
后期的明本也被称为万历本。万历本鱼龙混杂,精良之作虽有却不多,其特征是多用黄色竹纸,字体横轻竖重;因为万历本和清朝初期的版本很难辨别,使得这种版本的价格还不算很高,有的甚至被误以为是清刻本,所以这类古籍的收藏价位还处于中低水品,也具有很大的收藏价值。
最后,在教导完林逸这番话后,德叔对“明刊古籍”收藏做了总结:
想到2010年初的时候出现“一明难求”的状况,人们往往以为明版书很少也很精贵,但如今看来,则可见到明版书并不是很少,也并不如想象中的精贵,因此收藏买卖古籍之常理为“高了别舍不得卖,低了别舍不得买”。
但需要谨记的是,明版中纸张稀奇,版画精工,装帧美观,名家藏跋,内容孤秘,存世罕见的本子,始终应该作为明版古籍收藏的重中之重,且同时适用于其他朝代之古籍收藏。但还需注意的是这里并没有强调是完帙全套,因为毕竟大部分收藏者皆非名宦巨贾,远无如此多之银子炒玩,留下一二赏心者,当知足矣!
如今林逸回头体会德叔的这些话,觉得醍醐灌顶,对于旧书古籍收藏有了更加深刻的认识,至少他知道,眼前这堆废纸绝对是“有赚无赔”,单单这三套明刊本,修复后最低也能卖二十来万,何况自己手中还有那本超珍贵的《梦溪笔谈》宋版本。
……
时间慢慢地过去,到了中午的时候,林逸和老黄,曹一刀就简单地在学校和那些寄宿生一起吃了一顿学校的食堂饭。
饭菜很简单,土豆,白菜炖在一起,然后是白蒸馍。这样的饭菜老曹吃不进去,他那一碗被老黄给消灭了。林逸吃了一小碗,他心情高涨,根本就不觉得饿,盛给他的第二碗被林逸分给了孙阿毛一帮小孩子,孩子们见林逸那碗土豆多多,疯抢起来,吃的稀里哗啦,满嘴流着汤汁。
下午继续淘书,天黑的时候差不多挑选出来了三百来本,品相稍好,内容稍珍贵,对于林逸来说,这些成果足够他满意的了。
李为民校长也很满意,因为林逸承诺明天就把三十万欠款打给学校,这一下学校的修建终于有着落了。
可以说这次交易,大家是皆大欢喜。(未完待续。)
第二百三十五章.作弊
林逸还是一个很讲究的人,尤其答应别人的事儿,就一定会办妥,所以第二天就给李为民的学校打款30万元。
对此,李为民代表学校,代表学校各个班级对林逸表达了真诚的谢意。
林逸感到有些不好意思,主要是自己貌似根本就没怎么吃亏,别人却认为自己吃了大亏,做了大好事儿。
既然做了一次好事儿,那么就再做一次吧,这次林逸打算自己掏腰包给村里修路,不过这修路的五万块钱,林逸是交给了老妈张翠花,让她交给村长。
林逸这样做目的很简单,自己不常在村里生活,老妈又不喜欢进城去住。那么让她做了这个捐款修路的好人,以后在村里地位就会高一些,出了什么事儿,别人也能帮衬一把。毕竟村里人都是很朴实的,只要你对村里好,村里也就会对你好。
张翠花却觉得掏出五万多了,现在挣钱多难啊,她又心疼儿子赚钱不容易,林逸就劝解,说了许多修路的好处,比如以后自己开车回来可以方便一些,又说了小军叔的故事,当场老妈的就拍板,“这路啊,修----!”
处理完这两件事儿,林逸轻松许多,剩下的七千多本线装书都堆在学校的地下室,自己手头差不多有三百本珍品,林逸原本打算将这些书用灵气修复一下,却因为曹一刀这厮太碍眼,不是在自己面前唠叨这笔买卖做赔了,就唠叨捐款修路啥的都是钱烧了才干的,仿佛在他眼里,林逸的智商已经沦为一点五的渣。
对此,林逸只能摇头苦笑,看着老曹晃悠着大光头,目光充满怒其不争,两片嘴唇哔哔,直想找个地方藏起来。
好不容易等到老曹这厮歇停了,林逸正准备找个空档用灵气修复古籍的时候,噼里啪啦,鞭炮响了,过年了---
实际上,入了腊月就等于看到了新年的影子,身在外地的人就开始陆续踏上了回家过年的路程。
回家过年,过年回家成了中国人习俗。家是什么,家就是曾经养育过自己的那片热土,就是生养自己的父母。回的是家,过的是年。
有人说中国是人情社会,确切的说中国更是个亲情社会,过年更是这种人情和亲情的浓缩体现。
林逸记得小时候,只要一过小年,家家户户每天干什么都有特定的讲究和内容。蒸馍就是这期间一项重要活动。这天姐姐就会忙着帮着母亲和面上笼,自己就会围着灶台喂柴添火。馍出锅的时候,锅盖一揭,满屋子腾腾热气,一股面香扑面而来。
中原地区以面食为主,蒸馍也是多种多样。什么豆包,肉包,红薯包,菜包枣花有好多种类。第二天接着就是过油锅,炸麻花炸麻叶炸油条,还有什么肉丸子素丸子,这样一忙又是一天。一直到三十儿晚上,对联一贴炮一放,这年就算开始了……
三十儿守夜是迎接新年的重要形式,那时电视也没多少好看的节目,孩子们守着守着就开始东倒西歪。天亮了迎接新年的鞭炮霹雳啪嚓响个不停,可是孩子们还赖在被窝里不想起床。
大年初一孩子们就开始到左右邻家给长辈们拜年。每到一家长辈们都乐呵呵的往孩子们兜里又是装瓜子又是装糖果。初二就开始走亲戚。路上的行人都是一堆一串儿的。儿女们各个穿的花花绿绿新衣裳在前面嘻嘻闹闹,父母长辈们在袖着手在后面跟着喜笑颜开,就这样过罢十五,这年才算结束。
可是现在,林逸觉得随着年纪长大,过年的年味却越来越淡了。在城市里,很多人都不再走亲戚,取而代之的是打电话问候,真不知道这是一种科学技术的进步,还是人情淡薄的倒退。
除夕这天,林逸的老妈张翠花从早上起来就不停活,一直忙到傍晚,这才把过年需要的东西张罗的差不多。
作为儿子,林逸也算是做了一整天的“锅灶神君”,蹲在厨房锅台前,又是添柴又是烧火,原本俊逸的脸蛋子都被烟火熏黑了。作为客人,老曹和老黄两人也不好意思抄着手啥也不干,老黄负责劈柴,这厮力气大,一天下来连明年的柴火都给劈足了,老曹负责准备花生,瓜子,糖果---去了一趟县城超市,然后就……晃悠了差不多一整天,等家里重活差不多被林逸和老黄干完了,他才慢悠悠地回来,回来还抱怨,这是乡下吗?大过年的还堵车!
不管怎么说,已经到了晚上七点钟,新闻联播开始,新闻联播结束以后就是万众期待已久的“春晚”,这几天村里头议论最多的就是今晚谁演小品,谁唱歌……
像机器人一样忙碌了一天的张翠花总算清闲下来,不过马上她又想起了什么,慌里慌张去张罗。
须臾,就见她很麻利地在堂屋正中间摆出了神台:六个桃子状的馍馍,一大块腊肉,腊肉上插着筷子,两边再摆放苹果橘子等水果---
看着眼前熟悉的一幕,林逸仿佛回到了小时候。
小时候村里过年,家家都挂“老宗谱”,摆上供品,是为了让已经故去的亲人也能回家过年。那时候林逸的父亲还没有去世,这个在冷冻厂上班的男人最是信神---林逸很是奇怪,父亲看过那么多书,怎么还有这种迷信思想,因此,当有一次父亲带着他和姐姐一起拜神的时候,林逸就好奇地指着前面祭拜的那张挂图,问父亲:“咱们为啥要给这头‘驴子’磕头?”
父亲就又好气又好笑地说:“小孩子不许胡说八道,什么‘驴子’,这是麒麟!”
林逸哪知道什么是麒麟,就是觉得那上边画的有点怪,还有点怕的感觉,所以他从不一个人站在“老宗谱”面前观看。
如今,老妈张翠花只是很简单地摆了神台,却没有挂出老宗谱,也许对这个一早就没了丈夫的苦命女人来说,对于这些神啊鬼的并不相信,如果真有鬼神,又怎么会让那么好的人提前离世?她这样做,只是一种习惯,只是一种纪念,只是……忘不了。
“好了,要下饺子了,小逸你去烧锅!”老妈吩咐道。
林逸苦着脸,看起来自己“灶台神君”的职位还要做久一点。
老曹很是同情地看了林逸一眼,然后非常讲义气地转过头对老黄说:“我吃两碗,你来几碗?”
……
“妈,刚才你是不是想爸爸了?”林逸烧着锅,问道。
张翠花将元宝似的饺子从篦子上下到锅里头,雪白的饺子在沸水中起伏不定,冒着泡泡。
“想他干啥,又不能当饭吃。”
“别骗我了,你们女人啊,都是嘴硬心软。”
“哎呦,我儿子啥时候会琢磨女人了?”张翠花打趣道,“以前让你带个媳妇回来,你死活不肯,看起来以后我可不用担心了。”
“为啥?”
“就你这嘴皮子,还不骗一大堆回来。”
林逸:“……”没想到老妈这么看得起自己。不过一想到海棠,貌似还真是自己骗来的,嗯,还是个香港媳妇,到时候要是老妈知道了会怎样反应?大吃一惊,还是当即昏倒在地。
一想到海棠见了老妈,来一句:“妈咪,俺想你!”林逸就觉得好笑。
“傻笑什么呢?元宝出锅了,你要不要?”老妈忽然问。
林逸正在走神,随口道:“少要点!”
老妈立即暴怒,“少要个头啊,要说越多越好,大富大贵!”
林逸这才想起饺子出锅要说“吉利话”,小时候自己就因此没少被老妈敲脑袋,没想到长大了还这么没记性。
……
吃过饺子,看着电视春晚,林逸,老妈,黄教头,曹一刀四个人开始熬年。
张翠花岁数大了,难免熬不住,再加上忙了一整天,熬到十点左右就挺不住,直接上床睡觉了。
农村不比城里,没有暖气,三个大老爷们又全无睡意---这么冷的天睡也睡不着,于是就沏了热茶,燃了火盆,开始一边看电视,一边斗地主。
玩牌难免赌钱,林逸建议玩小点,十块二十块就可以看了;老曹却说不过瘾,又说林逸抠门,舍不得输钱。林逸不禁莞尔,他好意这样做,怕对方输太多,没想到还被当成了抠门男人,无语啊。最后定下规矩,最小一百开玩。
斗地主开始,老曹手气很壮,得意洋洋更是自诩“赌神”,却不料他这个冒牌赌神碰上林逸这个真赌神,手气再壮也没用,输得一塌糊涂。
老黄跟着老曹一起走霉运,只不过个把小时已经输了四千。
这时候春晚小品开始,林逸就不想玩了,想要好好看电视,老曹却死活不让他撒手,结果是,他又输了五千。
不到俩小时输了差不多一万块,玩的还是一百的底儿,从未有过的事儿,老曹看林逸的眼神都不对了,怀疑他是不是在作弊。
连老黄这么实在的人,也用怪异的眼神看着林逸,看得林逸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最后,林逸只好把赢来的钱往前一推,说:“刚才都是瞎玩,不算数,钱你们都拿回去吧---哈欠,我累了,要睡了。”
看着林逸的背影,老曹眨巴小眼看着老黄,然后问了一句:“你说,他是运气好,还是作弊?”
老黄的回答是:“我要睡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