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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紫苏落葵     食色生香txt下载     食色生香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015章 奇怪少年

    “到了。”少年在拐角处站定,指了指张府。

    陈秋娘“嗯”了一声,却是停住了脚步,站在拐角处的高墙阴影里,打量周围。

    到了这时,走到了这里,陈秋娘其实有些犹豫。虽然救了那叫张赐的少年,绝对是人生一个大转机,但救他同时也危机四伏,很可能一不小心,就会立刻身首异处,恐怕还会连累陈家,甚至整个柳村。毕竟从那些追杀张赐的黑衣男子些许的对话里,陈秋娘除了看到张赐貌似权贵之家不俗的身份之外,还看到了他的仇家来历绝不简单。这仿若应该是一场政|治的清洗或者权贵倾轧。这种关乎权贵政|治的争斗是世间所有争斗里,最危险最可怖最阴暗的存在。

    这既然是最凶残的争斗,那么对方可以在山中追杀张赐数日,不达目的不罢休,同样可以在这“张府”周围密布天罗地网,说不定张家内部还可能有内奸。

    自己这大喇喇、傻兮兮地送信来,确实太危险了。若是被发现,怕会立刻身首异处,同时还可能连累陈家,更大范围还可能波及柳村。

    这一时之间,陈秋娘扒拉过的所有明争暗斗的小说桥段通通浮上心头。

    虽说“富贵险中求”,可是,可是生命亦可贵......

    陈秋娘还在做思想斗争,旁边的少年低声问:“怎么了?”

    “哦。没事。”陈秋娘这才想起旁边还站着这么个北地少年。这么危险的时刻,总不能自私地拉上这小子,得把他打发走。再从长计议,想个万全之策。

    于是,她顿了顿,又说:“馒头冷了,这都快中午了,等你的人肯定饿了。你快回去吧。”

    少年听她这么说,顿时皱眉,眼神复杂地看着她,惊异、防备、审视交织。陈秋娘甚至在他那明亮的眸子里看到阴骘。

    我去,这娃这违和感超强的眼神啊,怎么让老娘背脊凉飕飕的?莫不是这小子其实就是假装乞丐来监视张府的吧?

    陈秋娘瞬间脑补了这种可能,而且越发觉得这可能性太大了。首先,这娃是北方的;其次,凭她的判断,这娃绝对来历不凡。

    如果是这样——

    嗯,这绝对是年度阴谋大戏的节奏,而自己则是极度危险啊。若是一不小心被他知道,自己就瞬间炮灰,辜负老天给的金色年华了。

    如果他是伪装者,不能让他知道自己来张府的目的;如果他不是伪装者,只单纯是流落蜀中山镇的北地少年,她亦不可让他知道,拖他进危险的境地里。

    一句话: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他知道她此行的目的。

    必须要尽快将他打发走。只不过怎么打发走呢。刚才让他速度送馒头给亲人吃的这个方式貌似行不通。陈秋娘正在琢磨如何打发走眼前的北地少年,却听见他忽然问:“你是怕了么?”

    这无端的一问,陈秋娘面上虽还算稳定住,装出一副不解的神情,内心却早就惊骇无比:他这是有所指,在刻意试探?难道这剧情真的是最狗血的哪一个么?

    陈秋娘尽量让自己的申请看起来无比迷茫,就那么看着他。他的脸上伤痕累累,血已经凝结,乱乱的发丝在风中飞舞,神情冷然安定,眸光依旧明亮。

    “若是怕了——”他轻轻地说,神色略微局促,然后又顿了顿,抿了抿唇,才又说:“若是怕了与那些高门大院里的人打,打交道的话——,我替你送去吧。”

    原来他说的是怕这个!陈秋娘紧绷着的神经这才一松,心里不由的哀嚎:你大爷的,吓死我了。

    不过,她转念一想:貌似不能放松警惕吧?电视剧小说在这种情况下,剧情都会反转的。再说,帮助张赐这件事很危险,他去办,一个不慎,一样会丢了命。

    所以,还得让他赶紧走,不能让他掺和。可是该怎么做呢?

    那少年说完替她送信之后,见她没反应,就与她并排站着,等她回答。其时,窄窄的巷子里,有幽凉的风穿行。日光在巷子之外的地方金光闪闪,碎了一地。

    陈秋娘还在绞尽脑汁,组织措辞。,少年却忽然转了话题:“你未婚夫是哪家?”

    咦?这是查户口了?陈秋娘一愣,也不好不回答,只得说:“据说是镇口朱家。”

    少年一听,顿时眉头一拧,拧得他的伤口疼痛,咬着牙略略缓和,才指着旁边一条小巷子,说:“你一会儿从这里穿出去,右拐直走,过一座拱桥,直走,红漆大门的就是了。你是识字的,朱家门前挂了匾额的。”

    陈秋娘听他指路,心下大喜。这少年先前说好带她去未婚夫家。这时,他就这么详细地指路,显然是要她自己去。那么,他自行离开,就不必自己绞尽脑汁想办法劝他离去了。真是天助我也。

    陈秋娘心花怒放,连忙将两串铁钱和几枚铜钱递过去,说:“多谢小哥,这点谢礼就请小哥收下,你去忙你的吧。”

    少年并不推辞,接过了钱,随手也将陈秋娘手中装着信件与骨雕的布袋夺过去,说:“你在这里等我,我帮你送给你表舅姥爷。”

    陈秋娘来不及阻止,他却一瘸一拐,大步踏入那细碎夺目的日光里,往张府而去。

    他上前叩了张府门环。片刻后,红漆大门开了一条缝,有灰布短衫、灰布头巾的小厮探出头来,颇为不悦地问:“干嘛?”

    “小哥,我是贵府王管家远房外甥女的邻里,他外甥女病危,托我送信来此。还麻烦小哥通传。”他朗声说,用的竟是当地方言,虽然细细听来还是带了北方的尾音。

    那小厮大约是见他满脸伤痕,十分不耐烦地说:“王管家事务繁忙,哪能是你说见就见的?”

    少年亦不动怒,却是将先前陈秋娘递给他的几枚跑腿的铜钱递过去,说:“知道小哥辛苦,请小哥喝杯茶。还烦劳通报,实在救人如救火,危在旦夕。”

    那小厮瞧了瞧,将那铜钱放入口袋,一边伸手要拉他的布袋,一边说:“你信拿来,我替你送给王管家就是。”

    他一下挡过,一边打开布袋,给那小厮看,说:“人吩咐小的要亲手交给王管家的,麻烦小哥了。”

    陈秋娘看他举动,浑身顿时冰凉。这少年到底什么来历,竟然知道布袋里装的是信物。难道真的是自己脑补的那样,是权贵派到这小镇来监视张府的么?

    那小厮一看那骨雕,立刻怔住,看了看那少年。

    “救人如救火,还劳烦小哥通报。”那少年面上提醒,实则催促。

    “你,稍候,稍候,我这就去请王管家。”他刚说完,便对内门里喊,“小八,快去请王管家来,就说有人送信来央他救他外甥女呢。”

    门里隐约有人应声。陈秋娘一身汗涔涔,站在原地,腿脚都发紧。如果这少年真是监视张府的,那么,他这样做,无疑就是想要把张赐引出来灭掉。这样一来,自己这么鲁莽地跑来,倒是害了张赐。

    只是——,这少年是自己无意间救下来,会有那么巧合吗?

    陈秋娘站在原地,打量这少年,看他那挺拔瘦削的背影,虽然一身破烂,却始终有一种傲然骨气。这人必定不是小户人家出身。他说话得体,办事聪敏,能一眼看出那骨雕的作用。若与张赐事件无关,那这少年从前必定也是北地富贵之家,只是不知又遭遇了何种变故,沦落到这蜀中的偏远小镇作了乞丐。

    陈秋娘思绪翻涌中,张府大门洞开,有个蓝衫的中年男子大步跨出来,身材魁梧,声音嘶哑,问:“何人替我外甥女送信来?”

    “王管家,就是这小子。”先前那小厮指了指眼前的少年。

    少年上前,略一欠身,又一次表明自己是他外甥女的邻居,同时将那信件和骨雕的信物都一并交给王管家。

    王管家略略看了看信件与骨雕,便拱手施礼道:“多谢小哥,小哥一路风尘仆仆,想必还没用早饭,请到府上用饭吧。”

    “王管家客气了,我这来镇上一趟不容易,邻里还有别的事托我办,就不耽搁了。你外甥女病情紧急,还请尽快营救。”他一边说,一边施礼告辞。

    陈秋娘见事情已顺利办好,只站在原地等那少年过来。虽说不知他目的,这到底是帮她办好的事,须要当面道谢的。

    谁知那少年却并没有过来,反而往旁边另一条巷子跑去,虽一瘸一拐,但速度极快,倏然就拐过前面巷子拐,不见了人。

    咦?这是啥节奏?陈秋娘愣住,站了片刻,嘟囔:张赐,无论结果如何,我可是尽力了。一切就看你小子的造化了。不过,你千万要活着,老娘的戒指关乎幸福,你得要还啊。

    她低声嘟囔着,便按照那少年先前所指的路往朱家去。

    日光和暖,*镇人来人往,货郎们走街串巷,吆喝声不绝于耳。陈秋娘快步穿过了小巷拐入大街,按照少年所说,过了一座桥,便是到了朱府门前。

    高墙灰瓦,朱漆大门,金灿灿的门环。陈秋娘走过去踮起脚敲了敲门,不一会儿就有小厮开门,问:“你找谁?”

    陈秋娘对着小厮一笑,一边递了三枚铜钱,一边说:“劳烦小哥替我通报朱老太爷一声。就说柳村陈家来托人带口讯来说,过几日必定亲自上门送还信物,断不会误了大公子的姻缘之事。也请朱老太爷不必过分担心,让那些不入流的媚眼小人坏了朱府的大事。”

    小厮一听,狐疑地看她一眼,说:“你是何人?”

    “我是替柳村陈家捎口信的。陈家老太太叮嘱这关乎大公子的姻缘,关乎朱家的大事,所以,麻烦小哥务必要转告朱老太爷。”陈秋娘一边打拱作揖,一边用这话暗示这小厮:你这话要不通报了,误了你家主子的大事,你定然是担当不起的。

    那小厮将那铜钱收入怀中,斜睨了她一眼,很不礼貌地说:“知道了,你可以走了。”然后,他“嘭”地关上了大门。

    “这不长眼的东西,没看到本公子回来了么?”那门刚关上,陈秋娘就听见背后传来男子的呵斥,本就低沉的嗓音配上蜀中方言,更显出那声音浑浊。

第016章 绝色

    那人斥责的是方才关门的小厮,他又自称本公子,那自然就该是朱家公子。莫非就是那未曾谋面的未婚夫朱文康?

    也不知这朱文康是个什么样的人。不过,既然朱家可以在陈家落魄就来退婚,而不是帮衬一把,这朱家是什么货色可想而知。一般来说,有什么样的家庭,就有什么样的孩子。这朱文康即便怎么出淤泥而不染,也不会干净到哪里去的。

    来,老娘就来相面一下,看看这到底是什么货色。

    陈秋娘思绪翻飞之际,直接转身,便看到从右边巷口走过来的两个男人。其中一位瘦削高挑,身高该有一米八,作公子哥打扮,一袭白里衬的衣衫,外面罩着一件淡青色纱衣,腰间束了一条绣工繁复的腰封,皂巾束发,宽阔的额头,眼睛颇小,在日光下微微眯起,简直像是被谁用刀在脸上划了一条缝而已。他手中拿着一把折扇,半开着在手来无意识地拍打着,一脸的阴骘。

    另一个男子走在他身后,比这公子哥矮一些,约莫一米七,做小厮打扮。但一头乌发未束,披拂在身上,顺带遮盖了半边脸。

    这男人的穿着很违和,但更违和的却是灰布衣衫下那一张脸。就在方才,风吹起他的发,他略一转过来,陈秋娘顿时一惊:他那一张脸,肤色白皙,凤眼星眸,鼻梁高挺,唇形甚美,简直是人间绝色。

    啧啧,宛如动漫里的人物,找不出一丝的不完美。在见到这人之前,陈秋娘从来不觉得这种只有漫画人物才会有的长相会出现在现实生活里。

    这是一张颠覆认知的脸,更是一张颠倒众生的脸,说是人间绝色,绝对不算夸张。

    山野小镇,这样风华绝代的长相,却偏生是小厮打扮。这简直是逆天的违和啊。不过,最违和的不是小厮服与这张绝色脸,而是这美男子那张脸上的神色。那神色冷冽傲然,那眼神更像是世间万物全不在他眼里似的。

    这是个充满违和感的男子,小厮打扮,却丝毫没有小厮下人的姿态,满身都是傲然。

    “你发什么脾气。看不惯,打一顿,或撵出去自生自灭就是了。”那美男子冷冷地说,语气派头有一种说不出的威严,像是久居人上的威严。

    “好了,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了。虽然,我知道,你不过是心善,为了那不长眼的东西好。”那公子哥赔笑。

    “呵,若你认为我是为他求情,那便当我没说,依你平素规矩,乱棍打死便是。”男子语气平静冷漠,轻轻一拂手,像是丝毫不在意那是一条人命。

    “好了,好了,不要为了那不长眼的下贱东西影响心情。”那公子哥语气神色全是讨好。

    男子并没有答话,只负手而立,这一次却是将视线投过来看陈秋娘,眼神冷冽,冷漠的神色略有几丝厌恶。

    哟,老娘跟他有不共戴天的仇恨么,第一次见面,就这样厌恶的神色。陈秋娘觉得十分奇怪。

    “念奴,知道你今天受了那姓张的气不痛快,改天我一定替你讨回来,你就不要生气了。”那公子哥又说,折扇轻打在手上,语气十分讨好。

    男子收回目光,垂了垂眼,长睫毛轻颤,一边理衣衫,一边说:“世间万物,我想计较就计较。我不想计较便不计较了。若要报仇,得是我亲自动手的,公子就不必多费心。”

    “你的事,怎么能说费心呢。当然,你若不愿我插手,我自然就不插手了。”那公子哥宽袍衣袖一拂,折扇“啪”地打开。

    这两人,看衣着是小厮和公子,看对话与神色,却全然不是这么回事。陈秋娘就算瞎眼了,也能闻出这两人古怪,更何况从那公子哥的神情面相看来,他绝非善类。

    这此处危险,不宜久留。陈秋娘当机立断,立刻就快步往小巷子里走,企图穿过小巷子走入闹市。却不料才走了一两步,就看到那公子哥将视线投过来,邪邪地笑道:“小娘子,来者是客,怎么就走呢。留步呀。”

    陈秋娘假装没听见,加快脚步,几乎小跑起来。那男子却是折扇一合,闪身就过来挡住了她的去路。

    “小娘子,我看你许久了。从哪里来的呀?”他折扇又一开,故做潇洒地扇了扇,一脸意味深长的笑。

    陈秋娘毕竟前世里活了三十岁,自然看出他的笑意里有淫|邪之气,又想到刚才两人对话,已笃定他是朱家子弟,还很可能是自己的未曾谋面的未婚夫。

    这朱家,听奶奶那口气,原本就不是善茬。朱家人在乱世里谋生存,还在战火纷飞的北地跑来跑去,能在食人如常的乱世做生意,还敢远赴关外,跟契丹人做皮货生意。这样的乱世,没有狠戾的心肠与手段是绝对不会成功的。那么,这样的朱家,对子孙的教育也可想而知,绝对好不到哪里去。

    危险近在咫尺。陈秋娘一闪身,绕过这男子,就加快脚步,想快点转入大街巷,融入人群,那么这男人就不敢这么造次吧。毕竟今天是赶集日,大街巷人头攒动。众目睽睽之下。

    到时候,她就可以找到马四爷,速度回家。然后,她会再想方设法找张赐将朱家那戒指找回来,由李桃花送过来,彻底摆脱朱家。

    但她才走了两步,这公子哥身手却很不错,一闪身又拦住了她,一脸笑意地说:“小娘子,别害羞啊。告诉本公子,你可是慕了我的名而来?”

    这一开口就是登徒子本性,陈秋娘垂眸,却依旧不卑不亢说:“我只是替人捎个口信给朱家老爷子,公子自重。”

    “哟,念奴儿,你听这小娘子的声音,小小年纪,这声音脆生生的,真是好听,让人骨头都酥了。”男子嗓音浑浊,话语里全是**。

    纨绔子弟淫|邪之辈。陈秋娘已为这人定论,同时也清楚自己面临的危险超乎自己的预计。论力量,绝对不是这人的对手,论势力,对方更是甩了几十条大街,论智谋,自己也不敢说就百分百能胜过他。

    现在,她唯一希望的就是这厮不会在光天化日之下做出强抢幼女的行为。所以,她便只一句“公子也是有身份的人,请自重”,便往旁边挪步绕开他,继续往巷子里走。

    那人却依旧不依不饶,快步过来挡住她,说:“我晓得你也是慕了我朱公子的名来的。也晓得你们女儿家最是表面害羞,内里浪得不得了。你就别装了,本公子都知道。”

    他语调放浪,伸手就来抓陈秋娘。陈秋娘前世里就是混世魔王的那种,打架什么的也是有的,对于这种套路早有防备,于是在他伸手来抓时,立刻就一躲身,躲避开这人的一抓。

    “哟,有意思啊,真带劲儿。念奴儿,帮我把这小娘子抓回府去,这年头,这样水灵有趣的小美人胚子,让公子我骨头都酥了的货色几乎都看不见了。今天真是天上掉下来慰劳本公子的。”那男子言语越发放浪,命令那美貌小厮动手抓陈秋娘。

    “公子也是有头脸的人,请自重。”陈秋娘朗声道。心里其实也知道这话没有丝毫分量,这种泼皮无赖若是要脸讲理的,就不会成泼皮无赖了。

    “我很自重。”男子笑嘻嘻地说,“来,跟着本公子吃香喝辣的去。这*镇方圆几百里,你还真找不到比我待人好的了。你这等姿色,看你这穿着,将来配个粗俗的乡野汉子,实在是可惜的。”

    男子一边啧啧地说,一边又略带央求的口吻催促道:“念奴儿,你快些来帮我。若是我动手,一会儿老爷子知道了,少不得又???锣碌摹!?p>  “老太爷身子不适。你就不该。若是惹了什么祸事,被罚了,也是应该。”那小厮冷了一张脸,声音也冷冷的。

    “你不多嘴,谁知道?虽我宠着你,但你做事也要有分寸,不要忘了自己是谁,也不要忘记自己肩上还担着什么。”那男子再无之前的讨好之色,将宽袍衣袖一甩,脸上陡然森寒。

    那男子听闻这种怒斥,神色依旧平静,一丝波动都没有。他只是略略整了整衣衫,闲庭信步似的往陈秋娘这边走过来。

    陈秋娘这会儿已看清了形势:这是人家府邸门口,周围一个人都没有,即便有,就看这男子的做派,也没人会救她的;再说,这男子本就是泼皮无赖,讲道理脱险的道路显然是浪费口舌;第三,自己年幼,人单力薄,力量上也不是这两人的对手。

    罢了,形势所迫。如今反抗也是被抓进朱家,不反抗也是被抓进朱家。倘若不反抗,对方的警惕势必降低,到时候,从长计议,还更便于逃脱。

    于是,她就那么负手立在那里,抬眸看着那叫念奴儿的美男慢慢地走过来。

    那念奴儿看到她平静的神色,眼神里闪过一丝诧异,随即又蹙眉,满脸都是对她的厌恶。陈秋娘也是狠瞪他一眼,算作回敬。

    “聪明人懂得审时度势,你今日逃不掉,无用的挣扎浪费精力,只会让人难堪。走吧。”美男走过来,也不拉她,只是斜睨她一眼,说了这么一句。

    那朱家公子却已走到朱家大门口大声呵斥:不长眼的东西,本公子回来了,还不来开门?

    陈秋娘并没有因为美男一句话,就挪动步子。她站在原地看着他,做着无声抗议,尽管这抗议无安全是无用功。

    “毫无疑问。走吧。别逼我动手。”美男语气冷漠。

    陈秋娘垂了眼,挑衅地看了这念奴美男一眼,大步向朱府而去。

    那门房小厮已笑嘻嘻地打开门,腰几乎都快弯到地上,恭敬地说:“公子,您今儿个回来得真早。”

    “不长眼的东西,你是偷懒睡觉去了?”那朱公子抬起一脚踢到了那门房小厮,然后看了看陈秋娘,才对那倒地的小厮说,“你要碎嘴告诉老太爷,小心你祖宗三代。”

    “哪能,小的什么都没看见。”那小厮满脸献媚的笑,爬起来拍拍尘土,就弯腰低头喊:“恭迎公子回府。”

    这朱公子冷哼一声,这才趾高气昂地大步踏进朱府。陈秋娘则是走在朱公子之后,那念奴儿走在陈秋娘的身后,虽不曾动手,但有其实算是胁迫着她。

    这朱家大院倒是贵气,进了大门,走了一段小弄巷,才是厚重的二门。因为知道朱公子要回府,那二门早就洞开。陈秋娘从昏暗的光线里看到前面四方形的小院落,那边还有三门。踏过三门,才是惯常的照壁。照壁灰砖砌成,照壁上是辟邪的图腾,题字为草书。陈秋娘无心辨识,只默默留心朱府地形,以便于逃离时,不至于手忙脚乱。

    不过,看这大门口就这样森严,一层又一层,每层都有人把守。陈秋娘的心里不免打鼓:要逃出这样戒备森严的朱府,难度相当高啊。

    一行三人转过照壁,就有个灰布方巾的中年男子躬身而立,宽阔额头,小眼眯成缝,面带着微笑,迎上来拱手道:“大公子,老太爷叫你回来就去一趟。”|

    “又什么事?”朱公子颇不耐烦。

    “老太爷没说,只说让公子去一趟。”中年男子声音温和,说的是北方话,举手投足一股子的儒雅之气。陈秋娘暗自观察,猜测此人的身份,却不料那男子也是不经意地扫过来瞧她,明显面上一怔,却又很快移开,依旧是波澜不惊的神色。

    “他没说?哼,整个朱家谁不晓得老太爷最信你?你也不看看将来谁当家,哼。”朱公子一甩衣袖,冷哼一声,又转头一本正经地吩咐念奴儿:“你将我这小妹子送到书斋去,给我当伴读了。哦,顺便让秀红给她沐浴一下,脏兮兮的,辱没了孔圣人。”

    那中年男子面色不改,还是不卑不亢的,只是扫了陈秋娘一眼,继续让那朱公子赶快去见老太爷。

    陈秋娘却并不因为朱公子的离去,以及他说送到书斋当伴读而松口气。因为她听得出那厮话语里的淫|邪,那书斋怕也就是冠冕堂皇的淫|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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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7章 朱家

    朱公子一甩衣袖,十分不甘愿地转过回廊去拜见朱老太爷。那叫念奴的美男依旧冷了一张脸,对东张西望的陈秋娘冷声说:“东张西望,你也出不去。自己跟上,别让我麻烦。”

    陈秋娘瞟了他一眼,想用眼神鄙视一下这个貌似给那朱公子做男宠的美男。却不料那美男已转身往内堂走。

    周围的站了不少家丁,凶神恶煞的,还有几个满脸横肉的还拿眼神狠狠瞪着陈秋娘,其中一个还冷哼一声,小声说:“念奴是公子心尖尖上的人,你不听他的。找死么?”

    陈秋娘看他一眼,并不理会,而是跟那念奴儿的去处去,穿过一间堂屋,绕到一处清雅院子,便是那朱公子的住所。院子匾额是金字的隶书,提了“香居”二字。

    陈秋娘看到这俗不可耐的两个字,不由哂笑,这朱家果然是暴发户之家,这朱公子也算是“癞蛤蟆戴眼镜”,装有文化,学人玩深沉。

    不过,陈秋娘可没因这两个字看不起朱家,认为朱家水浅。相反她依旧觉得朱家水深,那一草一木,一砖一瓦,可是朱家祖上走南闯北,在乱世兵戈中挣下的。再者,像念奴这种气度与姿色的男子,亦是一口北地音,竟在朱家公子这种淫|邪的贱人手底下,要知道北地来到蜀中的,大多数都是各种权贵,或者与权贵有关的人,来这富得流油的蜀中发财的。

    这朱家处处透着古怪。自己要步步小心才可以。陈秋娘暗自告诫自己。周遭的那种压迫感比刚才更甚。

    那念奴兀自踏入院内,看陈秋娘没跟上,便站在原地等她,亦不说话,只用一种淡然的眼神看着她。陈秋娘与他对视,说不出他眼里到底有什么。

    这人像一口幽深的井,他的神情举动总让人看不透。这绝对是个不简单的角色。

    陈秋娘兀自判定,亦不多跟他口舌,跨步踏入“香居”。这院落里倒比那俗名雅致得多。亭台楼阁、花圃池塘,都是一应俱全,布局精美。

    她这才刚进院子,才转过一丛碧绿的芭蕉,就有个十五六岁的红衣丫鬟便正对门的房间里窜出来,站在廊檐下将陈秋娘上上下下来来回回扫视了几遍,才装腔作势地拿了手帕子略略掩嘴,咳嗽一声,问:“念奴儿,她是谁?”

    陈秋娘看她装束做派,顶得上个姨娘的模样,但那装扮又是丫鬟装束,理应只是得宠的大丫鬟。

    “带她去沐浴更衣,送到书斋去。”念奴儿淡扫了那红衣丫鬟一眼。

    红衣丫鬟一听,对她的那种防备神情瞬间没有,取而代之的是居高临下的嘲笑神情,颇为倨傲地说:“我道是什么来历,原来是公子新欢。”她说着,又问,“公子呢?”

    “去老爷子那里了。”念奴回答,语气有些不耐烦。

    “老爷子病重,公子还总往外跑,怕这次少不得又要挨骂了。”红衣丫鬟感叹。

    念奴没理会,只伸手抚摸花圃里一丛碧绿美人蕉的叶子,神情专注。这人生得美,与这花圃里的花相映,简直是绝美的画。

    红衣丫鬟讨了没趣,便又转过来狠狠瞪了陈秋娘一眼,说:“你既入得这院子里来,就得守规矩。这朱府是讲究规矩的。”

    陈秋娘亦不言语,只低眉顺眼站在一旁,心里却是将刚才所观察进行了飞快总结,想找出可能逃生的路线,却是越分析越绝望。

    大约是陈秋娘的低眉顺眼让这红衣丫鬟感觉到了尊敬以及站在高位的快感,她只狠狠嘀咕一声“还算老实,就是木讷了些”,然后又对念奴说,“老爷子这回病得可不轻。大爷把十里八乡的大夫都请来过了,不见起色。听说大爷昨天又启程去成都府了,说找前些年替主上看好顽疾的神医了。只不过这几年乱,据说那神医早就失踪好久了。这回大爷过去,也是碰碰运气了。”

    她自顾自地说得越发起劲儿,念奴却只是瞧着花圃发呆,像是人还在,魂早就出窍飞走了似的。这人连朱公子的大丫鬟都不放在眼里,在这府邸地位真是不一般。

    陈秋娘暗自观察,却又听那大丫鬟说这朱老爷子已经病重,每况愈下。所以,趁着还算清醒,就让管家找来了十里八乡最体面的金牌媒婆李桃花。一方面,让李桃花去那败落的陈家谈退婚的事,还叮嘱那李桃花任凭陈家开条件呢,说也算报答陈柳氏当年的相救之恩。另一方面是去成都府首富杨家,给二小姐送簪花帖子。

    “那杨二小姐的叔父如今掌管成都府的守城兵马呢。跟大爷是故交呢。”大丫鬟继续说,絮絮叨叨的。

    念奴却依旧在发呆,神游。大丫鬟似乎也不在乎念奴的表现,像是多日不曾说话,好不容易抓到一个活人,便一股脑儿地倒出来了,也不在乎对方是否有所回应。

    所以,她略停顿,又走了几步,靠到念奴身旁,压低声音说:“你可知道,那原先跟公子有婚约的陈家已经败落了么?先前,老爷子就不怎么瞧得上那丫头琴棋书画、女红刺绣样样不会,若不是碍于老太太的面子,陈家还算是体面,早就退婚了。而今,陈家败落,惨淡得很。而那丫头被蛇咬,死透了,谁知道一场雷雨,就诈尸活过来了。这等不祥的人,断然是不能进朱家的了,何况,老爷子在她诈尸一天后就病了。道士来了,都说凶月雷雨诈尸,晦气得很。老爷子这才连夜喊李桃花去退婚。还说陈家要求尽量答应,也算报答陈柳氏当年的奔走救命之恩了。”

    我去,生老病死的,这朱老头快挂了,就怪我诈尸晦气。我跟他有半毛钱的关系吗?陈秋娘暗自腹诽,却也确定了刚才那淫|邪公子哥就是那未婚夫啊。

    真是庆幸,朱家来退婚啊。要不然,这要嫁过来——,她可是没有信心改造渣男啥的。她可是始终信奉“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的。

    “公子最不喜多嘴之人。”念奴终于不耐烦,狠狠扫了那大丫鬟一眼。

    “你不说,公子怎会知道?再说,我这不是琢磨这老爷子是着急给公子办喜事了。我们这院子将会迎来女主人,我在想我们这处境——”红衣丫鬟依旧在吐槽。

    陈秋娘听到这里,总算是明白这女的为啥一股脑地吐槽。怕她这些时日一直在担惊受怕,怕女主子来了,她地位有变啥的。这个时代,这种家养丫鬟,若是被主人讨厌,轻的会丢去做粗活,配个下贱的小厮或粗汉子,重的就可能买到**去,再不济还会被买家煮了吃。

    人吃人,在这个时代,越往北走越是寻常可见。简直都是一种全民活动了。

    “没不该有的心思,安分守己的。你担心什么。”念奴不悦地说。

    这大丫鬟顿觉没面子,就咬了唇,露出狠狠的神色,继而一脸凶相地对陈秋娘轻飘飘地招招手,说:“走吧。”

    陈秋娘自知反抗会让自己陷入更被动的局面,于是没有丝毫反抗就跟那红衣丫鬟出发。念奴儿却是冷哼一声:“我道是个有骨气的,却不料还是这样的故弄玄虚。”

    这人好生奇怪,是他让她不要做无意义的挣扎,这会儿却又从骨子里鄙视她不敢反抗。

    那红衣丫鬟却是吃吃地笑,冷冷地说:“哟,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初来乍到,抵死不从,上吊抹脖子、跳河跳楼,也亏得是公子耐心,还宠着你。哎呀,你说吧。这兵荒马乱的年代,难得我们公子看上,免了饿死、流离,看这小蹄子,也是乡野丫头,哪能跟念奴儿你出身显贵相比了。她还不暗自庆幸祖上积德呢。再说这些年,这种欲擒故纵的把戏,我秀红可是看多了。”

    那红衣丫鬟原来叫秀红,音调尖锐得像要拔高到云端去了。那念奴儿一甩手,便是大步出了院落。秀红轻哼一声,扫了陈秋娘一眼,颇为轻蔑地说:“你也别喜出望外,不知身份。说得不好听点,你就是公子的玩物。宠爱也就两三天的劲儿。小心伺候公子,说不定公子腻了,还会留你在这朱府当个粗使丫鬟,不会把你卖去钓鱼池的。”

    陈秋娘听秀红这话,算是知道这朱文康比自己想象中更纨绔子弟,更荒唐。沉迷美色,不论男女。强强民女,玩腻了就卖到什么**窑子去,真是恶毒到了极致。

    想到这些,她又暗暗后悔。若知道这朱家是这等货色,她还去争那等面子做啥,李桃花来退婚,爽快接受,又何至于有了后面这些祸端呢。

    这人啊,还是不要做这种意气之争才是。陈秋娘一边走,一边想。

    “别一副傻乎乎的样子,姐姐这是给你指明路。”秀红见她走得慢,伸手掐了她的脸。

    陈秋娘想伸手打这女子,却又忍住,只捂着吃痛的脸,说:“多谢秀姐姐。”

    秀红大约很满意自己的立威,就说:“走吧。前面去沐浴。”

    陈秋娘默默跟着,刚走了几步,就听见有人喊:“走水了,走水了。”

第018章 转机

    “走水了,走水了。”一人大呼。之后,就听见好些人在大呼“走水了,走水了。”

    这“香居”本来静悄悄的,没见着什么人。这一呼喊,丫鬟婆子家丁全都跑出来了,每个都十分惊慌,四处张望,问:“哪里走水?哪里走水?”

    秀红也停住脚步,到处看。陈秋娘也四处张望,不一会儿,才见着隔着“香居”矮墙的另一个院落里浓烟滚滚,那火光居然强过了强烈的日光。看起火面积,却不是一两间房,应该是一溜儿的房都是燃起来,起码有五六间。

    “呀,那是老太爷的住所。”秀红声音里顿时慌乱,大声斥责那些丫鬟婆子家丁:“快去救火,公子在那边。若是公子有什么三长两短,你们这些人统统都该卖到北边军队里做人肉包子去。”

    秀红的声音到后来已经是阴骘森寒。她日夜担心害怕的,在这一刻全拿来威吓那些比她地位低下的人丫鬟婆子了。

    那些丫鬟婆子一听,果然吓得瑟缩发抖,连滚带爬带着器具就争先恐后地冲出“香居”去救火了。

    唉,这就是人性。不幸之人,往往会欺负更不幸的人。

    “后院又走水了。”正在这时,又有人拉长声音喊起来。

    陈秋娘抬头看,果然看见另一处院落又冒起浓烟。秀红看着那一处冒起的浓烟,也一时怔住,自语:“火势怎么这样大?”

    这样大的火势,不止一处。用脚趾头都能想得出绝对不是“天干物燥”,谁不小心引起的。八成是有人故意放的。说实话,这么混乱的时刻,倒是个逃走的好机会。

    嗯,要逃走,首先,得把这秀红弄走。陈秋娘正在琢磨如何将她弄走。就见秀红一个箭步冲出廊檐,抓住一个匆匆回来拿器具的小厮问:“老八头,怎么回事?”

    “哦,秀红姐。估摸着是入春了,天干物燥,也不晓得哪个不长眼的王八蛋不小心,引了火。现在水都不够用,我们这池塘里的水怕也是不够的。现在管家已吩咐人去门外河里打水了。”小厮一边回答,一边抓起院落里的水桶就往外跑。

    “那公子呢?老太爷呢?”秀红又提着裙子跑上去拉住那小厮。

    那小厮一边跑,一边说:“没见着公子。老太爷倒是挪出来了。秀红姐,我先去打水去。”

    秀红大约是听到那小厮回答“没见着公子”,脚步一踉跄。陈秋娘听过她与念奴儿的对话,多少知道她对于失去朱文康宠爱的恐惧。所以,以朱文康的安危去扰乱她,就一定可以调走她。

    陈秋娘顿时有“天助我也”之感。身边人可以轻易调走,这么混乱的场面正是逃跑的好时机,更何况他们还要洞开大门去外面引水救火,简直是畅通无阻的。

    于是,她就很担忧地说:“秀红姐,公子去了老太爷那里,那里也走水了,刚才那人也说没见着公子。你说,你说,咱们公子,会不会有危险?你要不要,去看看?”

    陈秋娘的表演天赋还是颇好,她颤抖着说到后来,身子都在发颤。

    秀红一听,“哎呀”一声,一边自语“你说得对,我得去看看”,一边提着裙子往院子外跑。跑了两步,又转过来陈了一张脸,恶狠狠地对陈秋娘说:“你在这里乖乖呆着,别擅自去书房,公子的书房古董无数,你要打碎一个,撕了你也赔不起。”

    “嗯,我就在这里等你和公子回来。”陈秋娘十分乖巧地回答。

    秀红一溜烟跑出院子,这院子里小厮丫鬟婆子全数出动去救火了,可以说是空无一人,偶尔几个小厮丫鬟跑进来都是来拿救火器具,或直接从鱼池里打水的。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陈秋娘立刻拿了一个小水瓢,也是混在丫鬟婆子群里往外跑。刚到院落门口,就看到那朱文康大步回来了,后面还跟着秀红,两人一前一后都在对面廊檐下了,正急匆匆地往这边走。

    这时刻,出门遁走势必会被发现,退回去估摸着就不怎么走得了。陈秋娘心里一咯噔,正想如何才好,听得身后一小厮大叫:“公子书房冒烟了,是不是也走水了?”

    陈秋娘一看,立刻就推搡他说:“就是走水,还不赶快喊人救火。”

    那小厮慌乱之间就扯开嗓子喊:“赶快,赶快,公子书房走水了,公子书房走水了。”

    一群小厮丫鬟又是急急忙忙冲进来,陈秋娘趁乱躲到假山后。那秀红和朱公子听说书房走水,大约是心疼那些古董宝贝,也顾不上注意陈秋娘,便急急忙忙往书房赶去。

    陈秋娘吐了一口气,觉得这场火来得太及时了。她混在救火的人群里,从大门大摇大摆地走出了朱府。

    一出朱府,她便快步拐入熙熙攘攘的人群,这才发现自己一身冷汗涔涔而下,春风一吹,竟凉得彻骨。

    这真是惊险异常,若不是这一场火,怕自己这一生就要被改写了。陈秋娘吐出一口气,拍拍胸口,定了定神,便快步往镇口牌坊那边去,估摸着马四该返程了。只要搭上马四的车,就暂时安全了。至少朱文康那混蛋也暂时不知道她住在何处。即便过一阵子,那混蛋还有心思来找寻她,即便找到,只要不在朱家,她就不会那样束手无策。

    想到这些,陈秋娘加快步子。没想到才走了一小段,从旁边巷子里窜出一个人挡住她的去路,吓得她往后一跳,定睛一看,这才发现是先前那北地少年。

    “我去,你突然窜出来,吓死我了。”陈秋娘拍了拍胸口。

    他却二话不说,上前一步,一把拽住她的手,低声一句“跟我走”,不由分说就拉着陈秋娘拐入一条小巷子,一路狂奔。两边是青灰色的高墙,爬满苔藓,幽凉的风在巷子里穿梭,窄窄的巷子将日光和蓝天分割成明媚的细线,像是呼啦啦一闪而过再也回不去的时光。

    陈秋娘一瞬间,错觉这是初遇戴元庆那一年的暮春,在日光灿烂的江南小镇的窄巷里奔跑。那时的自己无忧无虑,觉得未来正闪闪发亮,幸福就在前方不远处。

    少年拉着她跑过了这窄窄的小巷子,又转了几条只能容一个人侧身而过的小巷。到了镇子后的一条大河边,在河边一个破落大宅前停下来,对喘着粗气的陈秋娘说:“这宅子荒废多年,是镇子里有名的鬼屋,常常闹鬼。镇子里的人都知道,所以,没人来这里的,你先进去躲一躲。”

    “躲一躲?”陈秋娘低声问,认真看这少年的神情。

    “十里八乡,朱家势大。”少年低垂着视线,声音很小,陈秋娘却是一下子就知道这少年敢情一直跟着她的。

    “你跟着我?”她低声问。

    “你初到镇上,不知朱家做派,也不知道你那未婚夫.....”他有些局促地说。

    “你怕我有危险?”陈秋娘这一句与其是在说问他,不如是在自言自语。这一刻,不知道怎么的,多年不会起波澜的心有着莫名的感动。

    “嗯。”他回答,声音似有若无。

    陈秋娘一时不知说啥,两人便相对无言,站在和暖的日光里。

    “你,先在这里躲躲。”过了一会儿,他终于率先打破沉默,指了指旁边的宅子。

    陈秋娘这才打量这宅子,红漆大门虚掩着,门上的辉煌早已斑驳,半块匾额斜挂在门上,只有个“府”字隐约可见其模糊的轮廓。从虚掩的门缝里看见去,亭台楼阁,却不是蜀中建筑风格,更像是北地宅子了。

第019章 这样的她

    蜀地建筑,风格鲜明。不论是大宅子,还是普通民居,其特点,一眼可看出。但眼前这破败的宅子却分明是北地建筑。

    北地建筑,在赵宋军队入侵蜀中之前,成都府以及其附近的繁华城镇都是极少的。即便有北方人来到蜀中,亦入乡随俗,随了蜀中建筑,极少有人在蜀中修建北地风格的房屋,尤其是这种耗费财力的大宅子,更别说在这种偏僻乡野来修建。

    后来,赵宋入侵蜀中,留了不少的军队镇守,有些官员、军中长官就在蜀中落户,这才有人修建北地风格的家宅。这北地建筑在这蜀中才比以往多了一些,却也不至于遍及偏僻乡野。至少根据官阶来说,乡野油水不多,大多都是小军吏前去,哪里有钱修北地风格的大宅子呢。

    再说,赵宋王朝入侵蜀中不过是这两年的事,而眼前这断壁残垣的破宅子至少得有二十来年了吧。

    偏僻小镇,北地建筑,残垣断壁,有名的鬼宅。这绝对是异于平常的存在。

    事出反常必为妖。眼前这宅子怕也隐藏着幽深的秘密,有着不同寻常的过往。会与眼前的少年有关么?或者会与张赐以及张府有关么?

    在这时刻,陈秋娘再次想到张赐。

    “这宅子没鬼的,我住过很多次了。”少年催促,打断了陈秋娘的思路,她不由得抬眸看他,想从他的脸上找出一点可能异常的蛛丝马迹,却只看到他略微蹙起的眉,那些狰狞的伤在脸上纵横,眉宇拧着,浮着些许担忧。只不过,他那一双眸,却真是干净明亮得不忍直视。

    “真的,我在这里过夜好几次,都没见过鬼。”他又解释。

    “嗯,即便有,我也不怕的。因为再没有什么可以害怕的。”她说这一句,恍然想起前世里的点滴。

    是的,她不怕什么,即便小时候可能怕过,她也早就忘记了。前世,在与外婆相依为命的日子里,她学会的就是坚强、野蛮、强悍、掌控、一往无前。她的外婆是怀着戴家少爷的骨肉出走的大丫鬟,在大户人家跟着少爷长大,少不得识文断字。因此,身上有太重的书卷气。而苦逼的乡村生活里,最不需要的就是书卷气。

    外婆那个年代,乡村里的书卷女子是被瞧不起的,会被恶劣的男人时不时淫|邪**,更会被乡村里彪悍的女人欺负。外婆的命运大抵如此,而她却始终静默。

    陈秋娘,哦不,应该说那时叫江云,她就与这样处境的外婆生活在一起。起初,她是安静、沉默的女孩子。起初,父亲还在,日子还好一些。后来,只有她与外婆,小小年纪,她便看尽了乡村里的现实,看尽了世态炎凉。

    各种打压,欺辱、**。各种人渣悉数登场。外婆可以淡漠如水,不予理会。可是她还是稚嫩的孩子,学不会心如止水。

    所以,她学会了掌控,从掌控村里的那群小孩开始,她利用从外婆那里学来的知识,举一反三,掌控他们。小小年纪,她就能利用那些小孩子不经意的话语去掌控村里各个家庭和睦与否。同时,亦以优异的成绩掌控、礼貌的举止去赢得老师对她的喜爱。

    同样,她亦学会了剽悍。杀挡道的蛇,屠窜出来冲她吼叫的狗;撺掇可能的人上房揭瓦,还将责任悄无声息推个干净;坟地、鬼屋,半夜来去,神情到内心,全是凶神恶煞,她觉得即便鬼神遇见她,都要退避三舍。

    从*岁开始,遇见泼皮无赖敢有言行上的不敬,她已有绝对狠戾的神情与气势,磨刀霍霍,亡命举动,让许多人不寒而栗。

    十一二岁,她已然成为众人不敢忽视,也不敢轻易招惹的孩子。在学校里,她揍过很多人,拿过很多奖,名字全在成绩榜榜首。

    大家对她敬而远之。她也知道这样强势又凶悍的自己不会招人喜欢。但她没有办法,她不可能做任人欺负的人,久而久之,她已然不可能是柔情似水的女子。

    但从记事开始,她心里到底还有一丝柔软的念想:老天,让我将来遇见一个温润干净的男子,让他来保护我,我就可以为他柔软,卸下彪悍,从此后,岁月静好。

    后来,她遇见了戴元庆,她以为一切即将开始,可命运没有给她柔软的机会。她辗转他乡后,从飞扬跋扈变得沉静淡漠,但内心却比以前更强悍。

    “最坏的已经来过,从今往后,再没有什么可以去害怕的。”那一年,她在京城机场,看着窗外起起落落的飞机,看着在玻璃窗暗色里自己的影子,低声对自己说。

    那一次,是她最后一次落泪。即便在外婆去世时,她也再没有流下一滴泪。

    如果,有一个人保护,便不用自我保护。

    午夜梦回,她曾这样想过。醒来,却只是略略笑自己太天真。如今这样强悍的自己亦没什么不好的,至少可以保护自己。

    “那你进去躲一躲,不要磨蹭了。”少年朗声说,打断了她的思绪。

    “不了,谢谢你,我要回家。”她笑着回答。

    “朱家势大。”少年着急地指出她的处境。

    “我知道。但朱家走水,一时半会儿,不一定会想起我。我要趁他们没发现,尽快回家。”陈秋娘语气平静。

    她确实可以躲避在这废旧闹鬼的宅子里,直到躲避到朱府搜查到没劲儿,才悄悄回去。但万一在躲避的这段时间里被朱文康抓回去,却是比在柳村被抓住更危险。在这里,她没有一个熟识的人,就连眼前的少年,也不过是萍水相逢。她不清楚他的来历,不知道是好人还是坏人,甚至不知道他的名字。在这里被抓住,连个向陈柳氏通知其行踪的人都没有。

    在柳村,好歹还有熟人在。她若被抓,陈柳氏断然是知道的。陈柳氏虽残疾,但她是花蕊夫人的奶娘,能伺候花蕊夫人那么多年,又在宫廷里生活多年。陈家后来亦是富贵人家,风光过一阵子。这陈柳氏少不得也是有些门道的。若是她有危险,以陈柳氏对陈秋娘的疼爱,定然会不顾一切去营救的。

    再说,她还迫切想知道张赐的死活,要设法拿回玉戒。而王管家接到信,定然是马不停蹄去营救的,要知道他的消息,就必须在柳村。

    另外,她还担心那些住在村里的黑衣人,因为她怕自己在营救张赐这件事上做得并不是神不知鬼不觉,若是担心的一旦成真,就会给陈家带来杀身之祸。若是她在,她还会竭尽全力去与之周旋。

    于情于理,必须回去。这就是陈秋娘得出的结论。

    “你太低估朱文康了。”少年轻轻摇头。

    “你很了解他?”陈秋娘询问,脑子里怀疑这少年与朱文康熟识,另一方面,又想这朱文康是这十里八乡的富户,大家自然知晓这公子哥的德性。

    “十里八乡对朱家公子只一评价‘淫’。都说他是**之徒。成天里想的都是这乱糟糟的事。他书房里的火根本没烧起来。所以,他很快会发现你不见的。”少年十分急切地评说了朱文康一番。

    陈秋娘却是从这叙述中听出了一件事:今天朱家走水果然不是偶然事件,而是人为。这个人应该就是眼前的少年,至于他的动机——

    或许——,是为了帮自己?

    陈秋娘想到这个可能,心里简直没法平静。这少年的处境在这*镇并不好,却还冒险帮一个萍水相逢的人。

    “你怎么知道书房里的火没烧起来?”她执意问。

    少年不语,一把拉了她的手,不由分说地进了那破落的院子,又轻轻掩好院门。院里青青蔓草疯长,在微风中舒展。他拉着她走了几步,便有鸟雀受到惊扰,扑腾腾往蓝天里展翅而去。

    “你跟朱家有关吧?”陈秋娘继续追问。刚才她分析了那一场火怕是这少年所放,但那火势分明是在朱家内宅,那这少年必定也在朱家内宅,若不是偷摸进去,就必定是跟朱家很有渊源。但朱家戒备森严,大白天要偷摸进去,几乎不可能。

    少年依旧不语,只拉着她的手小心翼翼地穿过丛生的蔓草,一直往廊檐那边走。陈秋娘不死心继续问:“那火是你放的,对吧?”

    少年这才顿步垂眸,只轻轻一句:“你救过我一次,我自然要救你。”

    果然如此!

    陈秋娘脚步一顿,内心波澜起伏,抬眸望着眼前的少年。少年低垂了头,局促不安。

    “我那只是举手之劳。你这样做,得罪那朱文康,若是被发现,怕你这日子......”陈秋娘叹息一声,没说下去。如今,赵宋王朝在蜀中烧杀掳掠,引得蜀中人人仇恨赵宋,仇恨北地。这流落蜀中的北地少年在这蜀中小镇的日子本来就举步维艰。如果朱文康得知是他坏了好事,还纵火,即便是打死了他,将他千刀万剐,怕周围群众都会拍手称快的。

    “不会发现。”少年颇语气颇为固执地安慰她。

    陈秋娘不语,就那样看着他。他顿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整个人显得手足无措,便低头垂眼。日光斜照,他那长睫毛起伏,密刷刷的像一把小扇子,那瘦削的脸庞虽狰狞着伤痕,但在暮春和暖的日光里,竟让陈秋娘想起“如玉”二字。

    陈秋娘一时之间不知对固执的他说什么,于是只那么静默地站在荒烟蔓草的荒废庭院里,看着这个身份不明的北地少年。

第020章 鬼宅奇遇

    眼前的少年,显出局促不安,一双手简直不知该往哪里搁,时而在身体两侧不知所措,时而又握拳,时而在身前交叠.......

    陈秋娘看着他这些细微的动作,知道这是一个不习惯与人打交道的人,或者说是一个鲜少与人打交道的人。

    然而,他很快调整过来,双手交叠在身前,陡然挺拔了瘦削的身姿。此时的他,站在日光阴影里,在荒草凄凄里,就那么抬头看过来。

    陈秋娘与他对视,瞬间只觉得那一双眸明亮干净让人移不开眼。

    “你今天,非得要回家么?”他问,语气里早不是先前的慌乱,转而是说不出的镇定。

    “是。家有嗷嗷待哺的弟弟,还有腿脚不便的奶奶。”陈秋娘一边回答,一边定睛看这少年,只见他脸上的局促早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无比的沉静。

    “那你先在这里躲一躲。这个镇上的人都对这个宅子很忌讳,没人敢来这里的。”他指了指这院落里的西厢房。

    “这是为何?难道就因为闹鬼么?”陈秋娘询问。这小镇上的北地建筑,如此破败,又是有名鬼宅,确实很诡异。

    “不太清楚。只听人说,十多年前,这宅子一夜之间,所有活物全部死光。之后,镇里的人时常听到宅子里传说的各种哭声,还有人看到鬼影飘过。”少年叙述。

    “哦。可是,全镇人都害怕。就这样,不至于让全镇人都忌讳吧?”陈秋娘追问。她可不认为这宅子就这种程度就能让镇上所有的人都害怕,即便古代人对鬼神十分敬畏。

    “不知道。”少年回答。继而话锋一转,强调,“不过,我住过很多次,包括晚上过夜。没看到过鬼影,也没听到过奇怪的声音。”

    陈秋娘知道他是想让她安心在这里躲避,为她的安危着想。不过,她却还是忍不住问:“你就不怕对我说这里闹鬼,我害怕么?”

    “你——”少年一个字吐出,就怔怔看她片刻,说,“你不会,你不害怕。”

    是啊,她的确不惧怕鬼魅,尽管她的穿越已证明可能真有鬼神的存在,尽管这个宅子里可能真有恐怖的东西存在。但比起被朱文康抓回去可能的遭遇,她真的不害怕鬼魅。

    陈秋娘调皮地耸耸肩,两人一时又尴尬,不知道该说什么。片刻,那少年打破沉默,说他出去看看外面情况。一边说,一边拖着受伤的腿脚,一瘸一拐地跑了出去。

    陈秋娘被他留在这院落里。偌大的宅子,丛生的荒草在风中摇曳,蜘蛛在廊檐下的蛛网里惬意地躺着,鸟雀在树的浓荫里发出清脆的叫声。那些被岁月斑驳的亭台楼阁,碧瓦飞甍,无一不显示出这院落的破败。

    此刻,陈秋娘倒无心冥想这宅子昔年的辉煌,也没兴趣去思索那一夜之间的惨烈到底是仇杀还是别的,更没兴趣追寻这宅子里可怖的存在又是什么。她此刻所想的是:索性就相信那个少年一次,相信他是真的帮她的。

    前世的三十年岁月,见过太多的尔虞我诈、勾心斗角、人性反转。她已很难百分百地相信任何一个人。对于任何人、任何事都会怀疑,都考虑截然相反的可能,做完全准备。

    而这一刻,她思前想后,也觉得毫无退路,唯有豪赌一把:相信这个少年。

    所以,她快步走到西厢房,在一溜房间里,选了一间房门窗算是比较完整的房,轻轻推了门。门一推,风率先扑进去,屋里的烟尘似乎都受到了惊吓,在屋顶漏下的日光里惊慌失措地乱飞。屋里一张圆桌子和几个凳子上厚厚的灰尘也一并动了动。

    屋里陈设简单,除了一张桌子,几个东倒西歪的凳子,便只剩下旁边早已失了光彩的珠帘。

    陈秋娘掩鼻,等那些惊慌失措的烟尘落定,才走进去,拿了从院里顺手扯来的青草将凳子上的灰尘拭擦干净,坐下来捶着酸痛的腿脚。

    看来锻炼身体必须要提上日程了啊。这陈秋娘虽然是美人胚子,但身子骨太弱了,这才跑一阵子,就累得浑身酸痛。陈秋娘一边捶腿一边想。

    她捶了一会儿,手也捶得酸痛,索性就靠着桌子坐着安静休息。这破败的院落由于离集市很远,又在老街,平时没什么人走动,再加上是鬼宅,人们避而远之。因此这里,格外安静,除了无边风声,偶尔会有不知名的鸟清脆地叫几声。

    陈秋娘静坐着,竖起耳朵听可能的脚步声,到底是少年一人回来,还是会剧情反转带了人来?

    她这样警觉地听着,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听到一种轻微的????声响起。声音就在这房间里,且近在咫尺。

    陈秋娘第一直觉是蛇,立刻起身,循声望去,却并不是蛇,珠帘的后面有个影子一闪而过。陈秋娘顿觉浑身冰凉,腿脚发软。

    她是不怕鬼魅,但对方若是坏人。她不过是个小女孩,身单力薄,实在没有多少胜算啊。这世道,坏人总是比恶鬼可怖。

    陈秋娘死死地盯着那珠帘后面,但那珠帘后只有风盘旋着,一点动静都没有。刚才的一切似乎都是她的错觉。

    但陈秋娘绝对不相信那是错觉,这屋里定然有另一个人存在。只是既然对方没有发难,那么就这样轻轻地退出去,互不侵犯吧。*镇这样大,总有可以躲避朱文康的。

    她打定主意,便警觉地注视着那珠帘,慢慢往外挪步。好不容挪步到门边,松了一口气,一脚跨了出去,一回头却被吓了一跳,廊檐下赫然站着一个人。

    那人一身脏兮兮的,头发打结,浓密的胡子拉杂,脸上黑乎乎的,眼眶凹陷,眼珠子浑浊。他站在廊檐下,与陈秋娘隔了一段距离,但风中还是隐约可闻到酸臭味。此刻,这人就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地看着陈秋娘。

    “新月。”那人忽然开口,蜀中方言,吐字并不是太清楚。

    陈秋娘认为他认错了人,在叫别人的名字,便回答:“大叔认错人了。”

    他没回答,只是喃喃自语:“两仪转,乾坤变。新月。”

    这人喃喃自语,到后来,一下子又快步走过来,盯着陈秋娘说:“新月,坤极。”

    “什么?”陈秋娘后退了几步,与这人拉开距离。

    “坤极,新月,新月,哈哈。”这人自言自语,继而又哈哈大笑,神情疯癫。

    原来是个疯子,怪不得会到这有名的鬼宅来。陈秋娘松了口气,准备重新找个地方躲避一下,这才刚一跨步,那人却一下子跑过来,很兴奋的语气,说:“两仪转,乾坤变。新月啊,新月。”一边说还一边拽陈秋娘的衣衫。

    陈秋娘没有跟疯子打交道的经验,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是好。好在先前的少年已回来,快步跑过来,拉了那疯子,说:“回你的东厢房去,你来这里作什么?”

    “新月,坤极,坤极。”他倒是放开了陈秋娘,却像是知道了什么高兴的事似的,对着少年拍手分享。

    “回你房间去。”少年亦用蜀中方言呵斥。

    疯子却像是没听到似的,又自顾自地往院子里跑,依旧在喃喃自语。

    “据说他是相士,十多年前从外面回到*镇,忽然就疯了。平时,他住在东厢房一间屋里,从不出来,不知道他今天怎么到西厢房来了。”少年解释。

    陈秋娘点点头,转了话题询问少年外面的情况如何,她可没兴趣去了解一个疯子的过往。少年这才告诉说那朱家老头竟然死了,朱文康正忙着肃清他的弟弟叔叔的,没多余精力来抓她,她是安全的,可以立刻动身回去了。

    这真是个好消息。陈秋娘松了一口气,对他诚心底鞠躬说“谢谢”。少后退一步,摇摇头,固执地说:“不必,你救过我的。”

    “那算什么。”陈秋娘笑了笑,又不是真的拯救他性命啥的,何况一开始,她的动机并不纯。

    少年瞧着她,抿了抿唇,才低头说:“除了我母亲。没人对我好。”

    陈秋娘心里一颤,顿时觉得惭愧啊。她最开始只是出于看不惯,又出于想找个人帮她迅速熟悉*镇,便**速完成自己的任务罢了。而他却认为她是对他好。她苦逼地在柳村生活,为温饱发愁,除了计算生活,算计人,她哪里有对人好的心思啊。

    “我只是恰巧....”陈秋娘实在不知该如何去应对,整个人都颇不自在。

    “好了,走吧。”他似乎比她更不善于这种对话,急切地打断她的话,率先转身往屋外走。

    两人出得院子,一前一后,穿过狭窄的巷子,从僻静的老街转入热闹的新街集市。人不如上午时分多,但却还是熙熙攘攘的,各种叫卖声、吆喝声不绝于耳。

    “你去哪里。”少年询问。

    “我去镇口,有马车回的。”她回答。周遭人来人去,不断将他们俩分割远去。

    少年拨开人群,到她身边,说送她。秋娘摇头,低声说:“谢谢,但你不可再与我一起。再说,这里人多眼杂,朱文康会知道的,对你不利。”

    “我不怕。”他固执地说,眉头蹙起来。

    “萍水相逢。再者,若是正面对决,你护不了我。”陈秋娘斩钉截铁地说。她实在不想说这么伤人的话,但她必须这样说。因为这*镇是朱文康的天下,若是让朱文康知道他与她走在一起,那很容易联想到朱家的大火可能是他放的。朱文康一旦怀疑,这种财大气粗的公子哥怕不会讲究什么证据,一股脑就乱棍打死了。

    “我——”少年一个字吐出来,然后紧抿双唇看着陈秋娘,沉静的神色迅速颓败。

    “好了,我走了。”陈秋娘不忍看他,便一转身,走了几步,忽然听见少年字正腔圆的干净声音,他说:“你记得,我叫柴瑜。”

    陈秋娘转身过去瞧时,少年已一路小跑,在熙然的人群里,跑出去很远了。

第021章 六合镇

    陈秋娘跑到镇口,马四已经套好马车,正在整理为村里人带的货。他看到陈秋娘,却是一句:“娃子跑这么快做啥?”

    “哎,怕四爷爷久等呢。”陈秋娘脆生生地说。同时还观察了一下四周,看看这去柳村的必经之路口是否会有异常。拯救张赐的人是不是已经出发了。

    “怕我不等你吧?”马四看了她一眼,语气暗沉沉的,满是阴阳怪气。

    陈秋娘知晓这等孤独男人向来脾气古怪,便也不计较,却是笑嘻嘻地回答:“哪里的事呢。四爷爷说笑了。谁不知道四爷爷最是信守承诺之人呢。”

    此等为人办事之人,最喜被人夸赞守信正直。陈秋娘这一顶高帽砸过去,马四虽只是扫了她一眼,就继续检查为人所带的货品,但那神色却是多了些许得意之色。

    陈秋娘叉着腰,平复奔跑带来的不适感。马四慢悠悠地又检查了一遍货物,理好缰绳,让陈秋娘跳上马车,这才套了马,问:“这小镇没青城县好玩吧?”

    陈秋娘抓好了马车边缘,系了绳子,才回答:“哪能呢。各有各的特色呢。我看这镇子风水不错,人也不少。”

    ”哟,娃娃还懂风水了?”马四拔高声音,扫了陈秋娘一眼,一脸全是“你就忽悠我吧”的神情。

    “以前在青城县时,见过几个有名的风水先生。略懂,略懂。”陈秋娘顺势就往下接,脆生生的童音,让陈秋娘都觉得自己天真无邪的。

    当然,她对风水还真是略懂。这要得益于前世是血学土木工程的。中国工程自古就少不得跟风水沾边。到她上学那会,系里更有个疯狂教授,人称“神棍”,除了专业课的知识之外,特别喜欢给学生讲述建筑特点与风俗、民俗。

    这神棍大人基本上是将建筑民俗史都讲了。从古代建筑的材料结构、地域特点讲起,到建筑朝向以及照壁作用,以及诡异的活人奠基、残忍的婴孩灵魂镇宅等。到最后,他更是将风水学也扒拉了一遍,说建筑与风水学是密不可分的。也因此,凡是那位神棍大人的弟子,对风水多多少少都是懂一些。有些人还拿着神棍的知识忽悠得受到周围人的尊敬,有些无节操无下限的男生,还一脸严肃地拿着风水学骗妹子。

    “那你说这*镇风水如何好了?”马四还是一脸不信。其实也难怪马四不信。以前的陈秋娘虽说大户人家出身,但在柳村这半年,木讷懦弱。留给大家的印象就是被端破碗按家按户要饭,或者被陈全忠打得鸡飞狗跳地哀嚎,整个村子就剩她的哭声了。哪里能是现在跟马四对话这机灵模样呢。

    依山傍水,福气之地。”陈秋娘先煞有介事地丢出俩风水术语。

    马四“哼”了一声,一脸不屑地说:“这话我都能说。我们柳村还依山傍水呢。”

    “四爷爷这话没错。不过,这要看山怎么依,水怎么傍。你看这*镇依的山,半环抱*镇,挡煞气、聚福气。那水蜿蜒而过,却是碧玉带缠腰。这是天地四方之形,典型的聚福纳瑞的风水宝地呢。”陈秋娘进一步分析。

    “这么说来,倒像那么回事了。”马四一甩鞭子,那马嘶鸣一声,奔跑起来。陈秋娘紧紧抓住马车横板条,对抗着颠簸,大声说:“这必须是真的呢,我见过的那几个风水先生,也是青城县的名家呢。”

    反正青城县离这里也挺远。随便说说,也是无所谓。

    “读书,倒是好的。”马四感叹一声。

    陈秋娘“嘿嘿”一笑,心里打定主意要趁着这回村的这一路,跟这位孤独的老人闲聊一番。一则是可以通过闲聊了解*镇的情况,毕竟以后要在这里混饭吃。她是很想跟陈文正合作,从熟悉的餐饮业做起,改变苦逼生活的。再者,她也想通过这闲聊来拉近与马四的关系,便于以后来往于*镇。

    “四爷爷,这*镇的名字是不是也是风水先生取的啊?”陈秋娘等马车平稳了一些,便找了话题跟马四闲聊。

    “哟,你这娃娃倒比以往聪明了。”马四又一甩鞭子,催促慢下来的马儿前进、这才说起*镇名字的由来。

    说是唐朝初,蜀中有名的风水先生陪益州都督来眉州山区,遇见大雾迷路,最终到了*镇,顿时说这里有*之形,与青峰镇这个名字相冲,那益州都督就当即题字更名的。

    “不过,那风水先生没说啥聚福纳瑞的风水宝地啊。”马四不由得看了陈秋娘一眼,那眼神简直就在直接询问“娃娃,你真懂风水么,莫不是在骗我吧”。

    “四爷爷,风水先生肯定有所保留的啊。若是说了,指不定多少人来这里找寻所谓的福眼,或者迁居祖坟,或者修筑宅邸,想要飞黄腾达呢。那位益州都督说不定就是悄悄找到福眼,移了祖宅啥的。”陈秋娘立刻回答。这一点,她还不需要风水知识就可以立即回答了。人性自私,大抵如此。她是农村长大的,那些年,邻里因为祖坟被谁弄得缺了一块石头,或者是谁家的辟邪镜子对着自家了,又或者谁家的房屋脊太高,压了自家的,都是邻里罅隙的来源,仇恨滋生的温床。轻则各种九曲回环的对骂,重则打得出人命的事。

    这种事,简直太常见了。当年,陈秋娘还拿这些事做文章,挑拨离间,收拾贱人的。

    “这倒是。”马四爷颇为赞同。

    陈秋娘就更加大胆地猜测:“四爷,那位风水先生暴毙了没有啊?”

    “咦,你这娃娃莫非听过这*镇的事,这会儿拿这事来跟我套近乎?四爷爷可不吃这一套,我生平最讨厌虚伪的人。”马四冷哼。

    “哎呀,四爷爷,我可真没听过。你也知道,我从前在青城县,之前住在五里镇,半年前才来了柳村。虽说,只有几次要饭到四爷爷家门口。但我在村里过的生活,我爹是啥样的,四爷爷是知道的。谁还愿跟我家多说一句话呢。至于我那奶奶,是别人童养媳,刚会走路就被抱到青城县了,这都娘家没人了才回来,哪能知道啥呢。再说了,四爷爷见多识广,我就算骗,也不敢骗四爷爷呢。”陈秋娘从小到大,虽然狠戾跋扈,但大多数时候还是智慧取胜,拿她的话说“能动脑子解决的,绝不动手”。所以这表演天赋绝对不差。

    马四听她说得这么情真意切的,也是哼了一声,说:“谅你也不敢。”

    “嘿嘿,当然不敢。”陈秋娘笑着说。心里却是嘀咕:我为啥不敢,我想忽悠谁,我就忽悠谁。只是看有没有必要而已。

    马四大约是十分受用陈秋娘的态度,便端着个架子,清了清嗓子,勒慢了马,这才问:“那风水先生确实没多久就暴毙了,娃子,你怎么想到的呢?”

    陈秋娘换了个坐姿,这才说:“那都督肯定怕他说出这是风水宝地,也怕别人抢了他的福眼呗。权贵人,玩心计,那心啊,很脏的。”

    马四听陈秋娘这么说,沉默了好久,才像是颇有感慨地说:“不只是权贵的人。所有玩心计的,心都是很脏呢。”

    陈秋娘听出马四语气里的无奈,料想这孤独的老人定然也有无奈悲剧的故事。但她没兴趣去探听,今日主要是说*镇,便又问:“那风水先生暴毙后,那都督没做啥别的么?”

    “这倒不知道。毕竟是唐朝初年的事了,这又不是啥值得说的。”马四回答,却忽然“咦”了一声,然后恍然大悟地说:“怪不得,怪不得。”

    “咋了?”陈秋娘看他似有所得,顾不得马车颠簸,立刻就凑过去询问。

    “你这娃娃这么一说,我倒是想明白了这*镇的古怪了。”马四若有所悟地点头,连马儿偷懒停下来也顾不得催促。

    “啥古怪。”陈秋娘直觉会有些疑惑会被解开,连忙询问。

    “当然古怪。这*镇处于眉州山区,交通不便,又不是军事险要之地,但这小镇却很繁华。很多权贵、富户都在这里落户,每年还有大批外乡人来这里。而且这里很早以前就开始驻扎军队,街上的相士也特别多。就连赵宋那狗军队入了成都府都是马不停蹄往眉州赶,直接就往*镇来了。他们肯定是知道这是风水宝地,来找你说的那个福眼,想要富贵盈门呢。”马四认真分析,越说越得意,到后来简直是一脸先知的模样。

    “四爷爷英明啊。这么块风水宝地,定然是你争我抢的。不过,这种风水宝地的福眼向来是活的,会挪的,不好确定的。”陈秋娘继续说。心里却对在*镇发展餐营业充满信心。至少这偏僻小镇,却有无数南来北往的富贵之人,想必朝廷定然也是知道这里的风水地形,时刻监视着。那么,客源不愁,广告啥的更不愁了。

    陈秋娘对于自己要革新宋朝餐饮文化,缔造属于自己的餐饮王国的前景感到无比乐观。她仿佛看到属于她的餐饮王朝正在崛起。

    (嗯,有多少在看书,来书评区举爪我看看呗,不然感觉怪寂寞的)

第022章 张府

    陈秋娘与马四一路闲聊,倒是对*镇的布局、人口、生活习惯、消费习惯以及几家客栈都有了个大致了解。

    马四滔滔不绝,还特意放慢了马,让马车晃悠悠地在山间小路上前行,以便于闲聊。一路上,陈秋娘抓紧时机马屁不断地拍,赞美马四见多识广,看事清楚,诸如此类。

    这马四想必活这么大把年纪就没有这么被赞美过,乐得合不拢嘴,便更是畅所欲言。

    陈秋娘便少不得趁机提到了张家。马四对张家也知之甚少,只知道张家先祖貌似是东汉末年的武将,在东汉年间避祸蜀中的,于*镇落户。

    “就张家那祖宅都几百年了。每年都会请有名的匠师来细致修整。每逢开年修整的时候,不给工钱都好多人争着去做帮工呢。”马四眉飞色舞,像是在叙述一件重大且庄严的事。

    “不给工钱都去,管饭不?”陈秋娘问。

    “娃娃就是聪明。管白米饭,流油的肉菜呢。而且人家工钱给得足,每日一结算的。”马四啧啧地说,还下意识地舔了舔嘴,看来对那白米饭肉菜是十分向往。

    陈秋娘清楚在古代,就算是太平年岁,不闹饥荒,寻常人家一辈子未必都能吃一顿纯白米饭,大多数时候都是撒一把米和着糟糠、菜叶子、或者能吃的树根树皮啥的。至于肉,一年能在过年期间见得一次肉菜都该是不错的人家了。

    何况又逢了这乱世,即便是相对比别处富裕的蜀中,这白米饭、肉菜都是稀罕物什。

    “那倒是很好。四爷爷有去帮过工么?”陈秋娘问。

    “二十年去过一次呢。张家选帮工都很仔细的,老弱病残都不行的。我如今这个年岁了,肯定不行了。”马四语气暗淡下来。

    “哎呀,四爷爷,张家不请你,以后我开店了。我请你好了,白米饭、肉菜管够。”陈秋娘朗声说。

    虽然她说这话的神情语气都很天真,但这事她却是考虑清楚的了。以后要在*镇谋生,少不得跑*镇、柳村两边跑。更何况以后生意做大了,自家的交通工具必不可少,靠实的老把式专有司机也是有的。这马四是孤人,没别的人可牵绊,便少了许多旁的拉拉杂杂的扯皮。更何况他熟悉这十里八乡的掌故,而且身体健朗,更难得的是他为人很正直。

    这绝对是司机的最佳人选!

    但这话落在马四耳朵里,便是孩子式的傻话。他一听就哈哈大笑,说:“娃娃这心很大呢。开店哪是那么容易的。不过,娃娃不嫌弃我这老骨头,将来真开店了,也不必啥白米饭、肉菜了,就有口菜汤喝,四爷爷都知足了。”

    “四爷爷是长辈,为人正直。正是值得尊敬的长辈。秋娘若是有出息,当然要孝顺四爷爷了。但就怕到时候不让四爷爷干活了,四爷爷倒不自在呢。所以,才说请四爷爷。”陈秋娘一字一句十分得体,马四听得十分受用,也不管陈秋娘这是不是说空话,却已笑意满脸,说:“娃娃还真是懂事,也懂四爷爷的心思。肯定是有大出息的。”

    马四说到后来竖起了大拇指,

    “谢四爷爷夸赞。”陈秋娘咯咯地笑,但心里却还没忘记打探张家,便在闲聊里又说起张家。

    张家避祸蜀中,只是很短的时间而已。不久后,张家老幼留在蜀中,张家子弟就出了蜀中,依旧进入行伍。张家便世代戎马生涯,到老后功成名就,告老还乡,挂靴故里。而这个故里就是*镇,也因为有张家这样的权贵大家在,*镇才不是乡野小镇。

    原来是世代戎马的显赫家族。怪不得那张赐那么重的伤居然还能活着。只不过,这宋初名将姓张的,她就只知道一个张永德,但她却很清楚地知道张永德祖籍并非蜀中,而是在并州。之所以,她记得清楚那张永德在并州,一则是她对能在乱世之中却能寿终正寝的张永德感兴趣,二则是戴元庆思维思维太跳跃,从张永德的祖籍并州一下子说到周邦彦的那首“并刀如水”,陈秋娘现在还记得,当时他宠溺的笑,那眸子宛如满天星斗,半打趣地说:“那并州可就是产并刀的地方呢。”

    “并刀如雪,吴盐胜雪?”她问。

    “是呢?哈哈,难为读土木工程的人,还会背诵非老师要求的词呢。”戴元庆笑,笑起来那样温暖。

    陈秋娘有瞬间的恍惚,想到过去,历历在目,却又似乎过了很久很久。

    十年的时间,那些记忆,无论美好与否,都不再有温度,虽然那一场盛世烟花般绚丽的爱情曾让人心醉,也曾心痛得无法呼吸,让她元气大伤。但她却是可以对自己下狠手的人。对于从小就渴望平和幸福的她来,如果有什么东西牵绊她,阻止她幸福,那么就统统打碎、剔除、剜掉。

    她一思索张永德,却是想起了沉在心底深处的片段,略一恍惚失神,却差点颠簸下马车。

    马四一把拉住她,呵斥:“娃娃,集中注意力。这要颠簸下去,不说我没法向你奶奶交代,就你这瘸了残了,可是影响一辈子的。”

    陈秋娘听得鼻子一酸。马四说话语气不太好,却真心是为她好。

    “谢谢四爷爷。”陈秋娘笑了笑。

    马四坐正身子认真赶车,这才唠叨一阵做事要集中精力,要随时注意啥的。

    陈秋娘很虚心地听着,等马四抒发关心之情,这才说:“我刚才在想这乱世年月,张家不知道还有没有人军中呢。”

    “娃娃,这我咋晓得呢。张家又很少跟外人接触的。”马四回答,看了看慢慢天色,不得不甩一鞭子,加快速度。

    “哦,就是好奇问问。”陈秋娘有些失望,原本想打听打听这张永德与这张家有没有瓜葛,看来张家低调,马四也实在不是一个能知道始末的人。

    “不过,应该是有在军中的,先前北方军入了眉州,一路烧杀,就附近的五里镇、清河镇都遭殃了。这*镇是毫发无损。那些天杀的北方蛮子在*镇是规规矩矩呢。听说当时带兵入眉州的将军还去张府拜访,被张老夫人拒之门外的。”马四又说。

    “那倒真是有头脸的家族了。”陈秋娘回答。心里分析若是张家没那么多凶险的暗流,这张府倒可以是个很好的庇护。至少从马四的说法来看,朱文康在张府面前就是个渣。

    而她好歹也算救了张赐。但是,张赐貌似确实很麻烦。这救他的事,还不能摆到台面上来说。

    “谁说不是呢。这张府就放在成都府,怕都不比那些官家差。”马四嘟囔。

    “那朱家跟张家比呢?”陈秋娘问。要在这里混,自然要将这里的神佛鬼怪的路数分量都要搞个大概。

    马四听陈秋娘问起朱家,居然是冷笑一声,说:“朱家,娃子,我前些日子听说是你婆家?”

    “是呢。我也前些日子才听说是爷爷一时兴起定下的。”陈秋娘乖巧的回答。心下暗想:这八卦速度果然快啊。这李桃花来退婚的事,想必不仅村里的人,就是村里的狗崽子都知道了,正在动物界奔走相告,履行狗仔队的责任呢。

    “不是四爷爷说啥。若能退婚,就快点退了。我看你也是个好娃子。莫要贪图朱家那富贵。四爷爷好歹走的桥比你走的路还多,这朱家真不适合。”马四语重心长地说。

    陈秋娘“嗯”了一声,内心不免埋怨自己先前考虑事不周,若是顺了那李桃花,怕就不会生出这之后纠结出朱文康这一出,把事情搞得复杂了。

    “娃子,四爷爷这一辈子从没害过人,你就相信四爷爷,朱家如今的光景,不适合的。你那未婚夫也不是个东西,能退婚就赶紧退了吧。”马四又重复一遍,将每句话都咬得很重,那样子像是恨不得将这些话都摁到陈秋娘心里去。

    陈秋娘知道这马四是在真的关心她,便十分礼貌,连连称是,内心十分感动。

    前世里,她也住在乡村,她可是很清楚所谓的乡村淳朴都是瞎扯淡。越是缺乏知识的地方,愚昧的同时,原始恶劣性更足,嫉妒、下狠手简直是习性一样的存在,随手拈来。若是涉及到利益,即便是鸡毛蒜皮的利益,各种使绊子往死里整,比小说里描写的宫斗更可怖呢。

    对于她来说,乡村除了山清水秀,经济落后,她可真不敢去相信周遭那些人的言行了。

    “你这娃伶俐,模样也不差,又读过书。不愁嫁的。”马四又安慰道。

    “嗯。谢谢四爷爷安慰。”陈秋娘乖巧地回答,越发觉得这老头已拿她当亲孙女了。

    马四却又怕陈秋娘是敷衍回答,又强调诈尸”那都不是事,过几年,相安无事,她也长大了,完全就是“大难不死”的有福之人,还指不定多少媒婆踏破门槛呢。

    “秋娘谨遵四爷爷教诲,不会贪图眼前小利的。”陈秋娘朗声回答,心里十分感动。

    马四哈哈笑,一甩鞭子,唱起山歌,却不想这才唱了两句,山间就响起马蹄声。马四顿时停住歌声,一勒马,脸色凝重。

    那声音越来越近,轰隆隆的震得山谷响。来人不少,都骑快马。这一条路只通往柳村,这些人会不会跟张赐有关?

    陈秋娘还在思索,马四却是将陈秋娘连抓带推地丢下马车,并呵斥:“娃娃,下车,去那边草丛里藏好。看到什么都不要出来,藏好。”

    “四爷爷?”陈秋娘语气询问地喊了一声,同时瞬间明白,马四是怕来人是山匪,这是在保护她。马四是带货的孤独老头,山匪来了,充其量打他一顿,抢了货品。而她若在就不一样,虽然才九岁,但好歹是个小女娃。山匪是必定会抓她的,被糟蹋还算是轻的。搞不好,还会被卖掉,一生悲剧。

    “听话。快去。”马四几乎咆哮。

    “好。”陈秋娘用力点头,快步往那草丛里跑,鼻子发酸得厉害,趴到茂盛山草丛里时,她的眼泪瞬间模糊了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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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3章 柳村来客

    日光下撤,山气渐起。隐隐青山染了些许的红,疯长的植物散发出特有的浓烈气息。

    陈秋娘趴在茂盛的山草丛里,屏住呼吸,听着如雷的马蹄声越来越近,不由得为马四担心起来,同时,心里也浮起愧疚。

    今天之前,马四不过是村里一个脾气古怪,锱铢必较,又为人正直的孤独老头。而这一路上,陈秋娘以伪装的孩童的天真来取得了这个老人的信任与喜爱,实则是为了自己的私心。可这个孤独太久的老人,因为她为数不多的虚假天真与赞美,竟然在这危险时刻,真心为她着想。

    马蹄声越来越近,陈秋娘屏住呼吸,透过茂密的草丛,看到马四将车赶到路边,勒住马,为来人让出了道。

    会不会是山匪?

    陈秋娘一颗心悬着,原本短短的几分钟,她却觉得那样漫长。

    终于,来人近了,是疾驰的马队。马队阵型整齐,为首的是一名青年男子,约莫二十来岁,皂色头巾束发、淡青色劲装,身背长弓羽箭。而他身后的人,一律着黑色劲装,戴黑色帽子,身背长弓。

    训练有素,马匹肥壮,装备齐全。这绝不是山匪可有的素质与气场。陈秋娘如是判断,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下,马四应该是安全的。

    那么这些人是谁?是去救张赐的,还是去灭张赐的?

    陈秋娘依旧伏在草丛里一动不动,尽量调整呼吸,怕呼吸重了,会让来人听见,生出不必要的祸端。此刻,她唯一祈祷的就是这些人无视马四,速度离去。

    谁知她的祈祷并没有奏效,为首的那名劲装男子陡然勒马,在马四身边停下。那后面跟着的人也同时勒马,动作整齐划一,整个山间马匹齐齐嘶鸣。马匹嘶鸣声一过,就有人下马,纷纷抽出腰间的刀,站在原地,像是在警戒。

    难道是朱家的人,来追捕她?

    陈秋娘心又是一紧,先前听柴瑜的意思,朱家势力也不小。这大户人家势力不小,并不是指钱多,或者结交多少权贵,而是看自家的武装力量有多强。这种富户都会蓄养武装力量,明里说是蓄养的家奴以掩人耳目,实际上就是精心培育的武装力量。

    那么,能进入朱家内宅放火的柴瑜必然对朱家熟悉,他说朱家势大,必然说的是朱家有强大的武装力量。

    “老人家,这条路可是去柳村的?”马匹嘶鸣声回响刚过,那为首的男子便问。虽隔着一段距离,但无边的风声依旧让陈秋娘听得清楚,这男子俨然是北地口音,嗓音沉静。

    马四垂首而立,瑟缩着身子回答:“是。”

    “多谢老人家,我想去二峨山猎些野味,我家老太太突然先吃野味。不知这最近进二峨山的路有几条呢?”男子又问,双手作揖,举止礼貌。

    “只有一条,在柳村村口往南一里路。”马四依旧垂首而立,身子越发佝偻,尽量做出谦卑之态。

    “多谢。”男子朗声说,却是向后面的马队一招手,大约是示意前行。

    果然,先前警戒的那些人,收刀入鞘,翻身上马,动作一气呵成,整齐划一,简直堪比升国旗的那些仪仗队了。

    他们亦不管马四还在瑟缩絮叨“举手之劳,举手之劳”,拍马前行。

    陈秋娘总算松了一口气,一颗心算是彻底落地。一是因为这些人并非山匪,她和马四没有危险;二则是因为听那为首男子的话语,他们是要上二峨山的,并不在柳村停留,那么他们就不可能是朱家派来抓她的人。

    不过,这么看来,这些人这么着急上二峨山,很大可能就是为了张赐而去。至于是救他,还是置他于死地,陈秋娘就不得而知了。

    小子,你是福是祸,这就看你的造化了。不过,凭她的分析,这里毕竟是张家地盘,杀张赐的人还不会这样明目张胆。

    所以,这小子如果还活着,就得救了吧,这名义上是打猎,实际上就是明目张胆上山搜索救人。

    马蹄声如雷,轰隆隆而过。陈秋娘估算这马队至少得有两百人。这么整齐划一而过,倒真像是诗词里描述的那样“锦帽貂裘,千骑卷平岗”了。

    陈秋娘趴在草丛里,直到听不到马蹄声,她才听到马四压低声音喊:“丫头,出来了。”

    “哎,来了。”她脆生生回答,起身拍拍草屑。

    “你小点声。”马四警告,一脸严肃。

    陈秋娘直到马四定然是吓坏了,便不多说,只是乖巧地点了点头。,马四套好马车,两人这才再度出发往柳村赶。

    一路上,马四只专注甩鞭子催促马匹前行,再不说话。只是快到柳村时,马四忽然自言自语:“这柳村偏僻,最近咋这么多外来的人。”

    陈秋娘正琢磨怎么回答。马四却又甩了鞭子,让马车疾驰起来,颠簸得她只有拼命抓着马车的份儿。

    两人回到柳村,已是傍晚,夕阳在山,飞鸟相还。

    马四在村口牌坊勒住马,托他带货的人早等在牌坊下,看到他回来,都是远远地就打招呼。马四下了马车,清点货物,收钱。来收货的人,看到陈秋娘在这里,少不得闲言碎语,说马四跑车的,就不该带着这么个不吉利的。

    马四不言语,碎嘴的妇人却似乎是为了让马四相信,又找出证明陈秋娘不祥的证据,说柳村这鸟不生蛋的地方,在她诈尸后,来那么多北地人,看起来都不是和善的,村长都在为柳村前途担忧。

    “那些人只是上山打猎,路经此地。”马四终于开口。

    “还有呢?昨天来的几个,就住在村长家里的那几个。他们整日里带着刀走来走去,也不是好人。”那碎嘴妇人不甘示弱。

    “人说了,那是朝廷派来的捕快。”马四慢腾腾地说,牵着马就往陈家去。

    “有捕快,就有坏人。捕快来咱们村干嘛?肯定坏人就在咱们村。咱们村危险啊。都是拜某些小蹄子所赐。”碎嘴妇人更来劲儿了,说着还瞟了陈秋娘一眼,眼神怨毒得很。

    陈秋娘累得很,懒得理会。身在这等愚昧乡村,遇见这些事,若都得去计较,非得累死不可。

    “我说马四爷,你别为了几个钱,断送自己啊。”那碎嘴妇人见马四和陈秋娘都不理,拿了货物走出一段路,却还高声喊道。

    “有本事管好你家男人才是。”马四一句话丢出去,简直是利器,直接往那碎嘴妇人痛处戳。全村都晓得那妇人的男人看上村里的俏**,两人是你来我往,毫不避嫌。这妇人若敢多嘴一句,她男人必定是将她揍得鸡飞狗跳的,整个村都听见哭声。这妇人有好几次被家暴,都是老村长出面救下来的。

    那妇人顿时蔫了气势,片刻后,又恶狠狠地说:“不听人劝,得有你哭的时候。你儿子当初怎么不把你腿都打折了。”

    陈秋娘一听,十分黯然。谁都知道马四的儿子不孝,殴打父亲的事。后来马四的儿子又死了,他成了孤独老人。这应该是他最深刻的伤。

    这些伤痛本来都该是讳莫如深的。但在物质匮乏、生存艰难的农村里,大多数的心思是:凭什么老子一个人痛,独痛不如众痛,大家都痛了,我才痛快。于是,常常在吵架闲聊时,互相往对方伤口上使劲戳。

    马四却不理会,只高贵冷艳地一句:“没本事的娘们儿罢了。”

    那碎嘴妇人脸更扭曲,马四更高估冷艳地直接无视那人,转而对陈秋娘说:“记住四爷爷的话,努力生活,其余的都不是事。”

    陈秋娘看马四这般,俩人没有互相戳痛处,最终打起来的可能。她才放下心来,对着马四脆生生地说:“秋娘谨遵教诲。”

    “读过书的娃娃,就是懂事。”马四笑着感叹,一甩鞭子就赶车去陈家。

    其时,天色已晚,暮色黄昏里,陈柳氏就拄了拐杖,颤巍巍地倚在柴门口伸长脖子等陈秋娘,虽隔着距离,天色不太好,但仍然可以看出她十分焦急。而屋里,平时两个根本没力气哭的小孩正在哭,哭声沙哑无力,像是随时都会一口气接不上来似的,而陈秋霞正在唱歌哄孩子。

    “奶奶,怎么了?”陈秋娘从马车上跳下来,就奔了过去拉住陈柳氏。

    “没,没,没事。看到你就没事了。”陈柳氏慌忙说。

    陈秋娘笃定肯定有什么事发生,但碍于马四在场,就没追问,毕竟马四对自己再好,也不是一家人。这家里的事,好事坏事,都得是家里人先处理的。所以,她跑上去高兴地牵着陈柳氏,说今天去买了米面回来,让陈柳氏别担心。

    “哎,不担心,不担心。”陈柳氏在她的搀扶下往屋里走,神情言语都很激动。陈秋娘则是回头对马四说,“四爷爷,这米面就麻烦您了。”

    “好说呢。”马四卸下了一小袋面粉和一小袋子小米,帮陈秋娘搬进屋放好。

    陈柳氏向马四道谢。马四又夸赞陈秋娘一番,说与这后辈投缘,这点小事就不必谢了,当即又表示要立刻喂马,不然马儿累过了,下个赶集日,马儿没办法上工了。

    陈柳氏对马四这又是一阵道谢,这才送走了马四。这马四一走,陈秋娘就仔细瞧陈柳氏。陈柳氏却是不肯让她瞧,一直往天光暗处躲,腿脚却又不便,踉跄得差点摔倒。

    陈秋娘也不为难陈柳氏,便是喊:“陈秋生,出来。”

    陈秋生正在择早上陈秋娘临走时吩咐挖的鹅脚板,听到姐姐喊他,立刻就从屋里从来。

    “家里发什么事了?”陈秋娘开门见山地问。

    (有人留言怀疑不是我写的。。。我只能说,不同类别的小说,叙述方式,侧重点都不同。过去的是或者宫斗,或者权谋,或者世家豪门,或者游戏。而这一本属于家长里短的种田文,看起来肯定会相对平淡一些了。我一直是我,一直在认真写。)

第024章 家事

    陈秋生“啊”了一声,下意识地看了看陈柳氏。此刻,陈柳氏依旧将身形隐没在暮色里,整个人站在屋檐下不住咳嗽。

    “秋生,有谁来过家里吗?”陈秋娘很严肃地询问。她从在家门口跳下马车,看到陈柳氏的那刻开始,就嗅出了家里不寻常的气息。再加上陈柳氏步履越发蹒跚,像是受了伤似的。她料定家里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肯定有人来过,还伤了陈柳氏,或者还做了其他的。

    当时,介于马四在场,她一则觉得马四不是自己家里人,这种事还是自家人解决比较好,二则是觉得若是马四知道了,怕横生枝节,连累马四。她当时才没开口问。这便等马四离去,她搀扶陈柳氏进屋,估摸着陈柳氏得要向她说了今天家里发生的事。可是等了等,陈柳氏并没有说,好像还有意隐瞒似的。

    人受伤了,屋里平常不怎么有力气哭的俩小婴儿在哭。陈柳氏还有意隐瞒,真不知道这老太太什么心态。她现在行动不便,身无分文,能解决得了什么事?

    陈秋娘对于陈柳氏的举动,心里着实不痛快。但她耐着性子,也不追问陈柳氏,而是询问陈秋生。但陈秋生却是支支吾吾,在陈柳氏不停的咳嗽中,终于小声回答:“没啥事的。”

    “真的?”陈秋娘用一种极度怀疑,极富压迫感的语气询问。

    陈秋生不由得后退一步,依旧低着头不敢看她,小声回答:“是的。”

    “家里不外乎揭不开锅,能有啥事呢。丫头,你饿了吧。我让秋霞熬了地瓜叶,在锅里呢。你快去吃吧。”陈柳氏连忙说,不等陈秋娘说什么,立刻又催促陈秋生赶快去择鹅脚板野菜。

    陈秋生听闻,简直如蒙大赦,立刻应声就冲进屋里去。

    陈秋娘看这情况,已经明了陈柳氏是在刻意瞒着她,也不急着追问,便扶了陈柳氏进屋躺下。之后就去了另一个屋里,那屋里两个小的还在哭,哭声沙哑无力。陈秋霞是尽力在哄,但都无济于事。陈秋娘俯身认真查看了两个小的,发现他们已经奄奄一息。她将手指头轻放在他们唇边,两个孩子立刻停止了哭泣,头扭来扭去,嘴大张着四处寻吃的。

    原来是饿了,而且还饿得不轻,怕早上吃过之后,就没吃过了吧。但不是生病,这让陈秋娘松了一口气。

    “秋霞,弟弟什么时候吃的东西?”她询问陈秋霞,早上出门时,她熬了一锅粥,叮嘱秋霞认真照顾两个弟弟,要按时热粥给弟弟喝。

    陈秋霞不敢看她,只低了头,半晌,才怯生生地说:“刚刚。”

    “秋霞,做人要诚实。对自己家里人都撒谎,该不?”陈秋娘声音冷了下去,心里却有一团火蹭蹭窜。这丫头小小年纪,居然还对亲人说谎。

    可是,你大爷的,你说谎就说谎吧,居然还说得这么没技术含量。从小看到大,就她这样,一点都不像是可以成大器的样子。作为长姐,她更有理由痛心疾首。

    “不该。”陈秋霞低声回答,身子有些发抖。

    “弟弟都饿成这样了。说,几时喂的。”陈秋娘声音虽冷,但尚算平静。她知道家里定然是发生了很大的事,来了不善的人。

    陈秋霞听她这么一问,吓得身子抖得更厉害,低声说:“早上,你,你走的,走的时候。”

    果然是早上到现在就没吃过了!

    陈秋娘一听,顿时就怒了,却也压着怒火,平静地问:“我早上熬了米粥菜叶子,还教过你怎么喂。还让你仔细保着那木炭火,给弟弟们热粥的。你当时可是告诉我,都学会了,会认真照顾弟弟们的,是不是?”

    “是。”陈秋霞发抖得更厉害,小声地回答。不知道怎么的,她觉得大姐变了,变得让她喜欢,却又害怕。

    “那你怎么做的?弟弟都饿成这样了?”陈秋娘语气不觉间就严厉了。

    她一看到床上两个营养**的双胞胎面黄肌瘦,哭声无力,像是随时要去了似的,就一阵阵的心酸,一阵阵冒火。

    同时,她也恨不得立刻弄到钱,扭转当前的局面。不然这莫说这两个孩子,就算秋生秋霞都会很快饿死的。

    “我......,我没有....”陈秋霞毕竟年幼,被陈秋娘这么一呵斥,顿时就吓得表达不清,继而伤心委屈地哭起来。

    “哭,就知道哭。弟弟的粥呢?赶紧拿到灶上去热一热。”陈秋娘语气并不是太好。一则是可怜这两个孩子,二则是她讨厌不守信之人;三则是因为她从小就不是软弱的人,打从她从记事开始,她遇见任何事都是想法办法解决,从没有哭哭啼啼之状。也因此,生平最见不得动不动就哭哭啼啼之人,哪怕就是个小女孩。

    “粥,粥,没有了。”陈秋霞哭着回答。

    “我早上熬好了粥的?你偷吃了?”陈秋娘语气越发严厉。

    “没有,没有。”陈秋霞是彻底慌了,哭得喘不过气,也叙述不清。

    陈秋娘也不继续问她,便朗声叫了厨房里择菜的陈秋生过来,问早上熬好的粥去哪里了。陈秋生抿了唇,倔强地站在面前,就是不肯说。

    屋里两个小的哭声越发弱了,而且间隔时间越发长了。

    陈秋娘终于怒不可遏,朗声质问:“你不肯说是么?这家里要有什么事,你真觉得自己已经是男子汉了,可以承担处理了?或者你觉得年迈的、腿脚不便的奶奶能处理?又或者你觉得秋霞和两个弟弟能处理?还是觉得我们那爹能处理?”

    她表面上责问的是陈秋生,说他办事糊涂没分寸,实则句句都是质问陈柳氏。她可不是个唯唯诺诺,一心在那里愚昧地尊敬长辈的主。她从来都是以情理处事,即便是长辈不对的地方,也是以情以理来处理。

    她实在想不明白,就陈家这副鬼样子,陈柳氏遇见的事了,对她还有什么好隐瞒的。

    “我——”陈秋生只吐出一个字,头埋的更低。

    “家里光景如何,你和秋霞虽还小,但看不到么?我们是吃了上顿没下顿,随时可能饿死,或者被人整死。两个弟弟还小,他们什么都不懂,他们的命全都在我们手上啊!”陈秋娘对着陈秋生又一阵数落,说到两个幼小孩子,她越发激动,怒气也越发盛。她当说到两个幼弟命在大人手上时,鼻子发酸,也不由得落了泪,吸了吸鼻子,厉声质问:“这光景,我们一家人还不齐心协力么?”

    先前,她穿越而来,没意识到这穷得让人不忍直视的家,幼小的弟妹、瘸腿年迈的奶奶,除去那烂赌的爹,这么些人还有什么不齐心的道理。她总觉得这样的家境,全家人都会齐心协力活下去的。

    谁曾想这都快穷得随时饿死了,这会儿居然还对她有所隐瞒,藏着掖着的。她是江云,一时贪嘴,魂穿千载,在她几番挣扎后,安然接受命运,接受原来的陈秋娘的身体与记忆。同时,她亦接受了照顾这幼小弟妹、年迈奶奶的责任,将他们视作至亲之人。

    再穷,她亦不怕,困难再多,她也不怕。她有的是办法带着全家奔小康。

    可如今,她要努力向前冲,安排好了事宜,家里人却不执行,遇见了事,还对她藏着掖着。

    她顿时觉得难过,失望,亦愤怒。

    她一番质问,陈柳氏在里屋没出声,陈秋生依旧一言不发地站在她面前,那秋霞只一位嘤嘤地哭。

    陈秋娘见话说到这份儿上,这祖孙三人还是雷打不动,像是什么都不肯透露似的。她也懒得理会,只起身趁着天上最后一点亮光摸去厨房寻思着弄一点面粉糊糊喂两个小的。

    她摸到厨房,锅里还有地瓜叶子熬的糊糊,她生了火,又加了点一把米进去,准备熬一会儿,先喂了两个幼弟再说。

    正当她在和面,陈秋生却是主动来了厨房,在灶台边站定。陈秋娘没理他,料想这有主见的大弟必然也是经过了思考,在了抉择,这会儿是来跟她说事的。只是碍于之前两姐弟弄僵了,他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陈秋娘依旧往灶膛里添火,也不给他台阶下,就那么等着。她是借由这件事看看这大弟在为人处世上能表现出多少才能。

    过了片刻,陈秋生才鼓足勇气开口,说:“大姐,对不起。”

    陈秋娘不作声,依旧认真烧火。陈秋生便说:“今天确实发生了事。奶奶叮嘱我跟秋霞说,不能告诉你。我一时没想那么多,就答应了奶奶。刚才姐姐说了那些话,我才认真想了想,我们是一家人,不该瞒着姐姐的。”

    “嗯。但愿你是真想到了,而不是来诓我的。”陈秋娘扫了他一眼。这个只有几岁的孩子,瘦得不成样子,脸映着灶膛里的火光,让人越发觉得那下巴瘦得像是一把尖刀。不过,同是双胞胎,这孩子显然就比秋霞成气候得多,至少他聪明,对于一个几岁的孩子来说,能这样处理事,已很天才了。

    “我从来不敢诓大姐。若不是大姐,我们早就饿死了。”陈秋生哽咽地说。

    陈秋娘也不想为难他,便说:“你先去把秋霞也叫来吧。以后这个家就要靠我们三人了,小弟和奶奶他们需要我们照顾的。”

    陈秋生应了声,不一会儿就将怯生生的秋霞也叫到了厨房。姐弟三人便围了灶膛坐着。

    “以后,我要在外努力赚钱,家里就要靠你们照顾。遇见事要想办法解决,这才是有出息。哪能动不动就哭的?”陈秋娘说,眼神扫过陈秋霞。她的语气也缓和不少。

    “秋霞以后,以后不了。”陈秋霞立刻表态。

    陈秋娘摆摆手,说:“一家人,遇见大事,就更应该齐心协力,不该藏着掖着的。世间这么大,这么多人,可只有亲人才是靠实的。今天你们瞒着我的事,不管出于什么原因,希望以后不要出现了。”

    陈秋生和陈秋霞点点头,这才缓缓说起今天发生的事。

第025章 渣爹作孽

    陈秋生叙述,陈秋霞偶尔补充。他们拉拉杂杂地说了两遍,陈秋娘总算搞清楚今日发生了什么事。

    今日,她离家去*镇之后,渣爹陈全忠就回来了。不是平时那样赌钱输了,喝得醉醺醺地回来的。而是被几个凶神恶煞的大汉押着回来的。

    据说,这一阵子,陈全忠没回家,都是吃住在五里镇的赌坊。他上一次赌博输光了之后,就回家来把陈秋娘打得半死,逼陈柳氏将最后的家当交出来。然后,他就带着家里仅有的几钱碎银子、两串铜钱、七八贯铁钱以及从陈柳氏那里搜过来的一个镯子出发。

    这一去就是半个多月,陈全忠起初还赢了一些,后来又全输光了。赌坊老板也是认识他的,觉得陈家虽然败落了,以前好歹也是大户,肯定还私藏有油水,也就答应借钱给他。

    陈全忠一心想要翻本,却在起起伏伏、来来去去的输赢里,把借的钱又输光了。那赌坊老板一心以为他肯定还有油水,于是又借了钱给他。

    这么反复三次后,那赌坊老板就让他先还清之前的钱。陈全忠哪里还拿得出钱,就说再借一次,翻本了就还钱。

    赌坊老板不依,陈全忠说回家拿钱还给他。开赌坊的都不是省油的灯,表面上是答应陈全忠回家拿钱,暗地里也喊人跟着他。结果正如赌坊老板所料,陈全忠不是回柳村,而是往别处跑。

    这赌坊老板认定陈全忠是想跑路不还钱。陈全忠大喊误会,冤枉。结果赌坊里有附近王村的货郎,对陈家情况颇为熟悉,就在一旁说他哪里拿得出钱呢,他们陈家败落得不成样子,他那瘸腿的老娘都饿得头晕眼花,五个孩子都快饿死了。

    “好你个陈全忠,你敢骗大爷,还敢跑路。你也不打听打听大爷是混哪行的。”赌坊老板一声令下,赌坊打手就是一顿暴打。

    其实,谁都清楚,这赌坊不外乎借高利贷给赌棍,赌坊手段高妙,期初让人赢钱,撩拨起人的兴趣与激情,再出千什么的让人输,再让人赢,最终的目的是让人输光,将这些外借的钱赢回去。

    这时候,面对输光的人,再借钱给他,或者催借钱者还钱还利息。若是借钱者还不了,就会露出狰狞的面目,用各种暴力恐吓打压。

    当然,暴打只是一种手段,目的还是最终榨出油水来。这榨出油水的人,几乎就不再被赌坊重视了。

    所以,赌坊老板在暴打了陈全忠,目的也是为了榨出陈家最后的油水。

    陈全忠被打得鼻青脸肿,说实在拿不出钱了,还执迷不悟地恳求赌坊老板借点钱给他翻本。赌坊老板狠狠地啐了他一脸的唾沫。并撂下狠话,若是陈全忠不还钱,直接就将他双手剁了。

    陈全忠怕死,立刻就吓得跪地上,说他老娘先前是费贵妃的奶娘,一直在宫里,肯定还有私藏的,恳请不要剁他的手,让他回家去求他老娘拿钱。

    这费贵妃美名远播,莫说是蜀中,就是北地南方也是知道的。昔年后蜀后主孟昶对这才貌俱佳的女子是宠溺无比,各种赏赐肯定少不了。而作为费贵妃的奶娘,又在宫里伺候费贵妃多年。谁都不相信这柳家老婆子没私藏。

    而赌坊老板肯定是知道陈柳氏身份的。毕竟,陈家曾在五里镇居住。来历啥的,都是街坊邻里的,肯定清楚。

    陈秋娘一听赌坊的手段,顿时就明白这其实就是赌坊老板设的圈套,目的就是想到陈柳氏昔年的身份肯定有油水榨的。

    可惜赌坊老板失算了,陈家已在那一场兵乱中财物损失无数,之后,陈全忠与人豪赌,输尽了家财。陈柳氏私藏的零零碎碎也在他的吃喝赌博里悉数耗尽。

    陈全忠在被暴打之时,情急撒谎说陈柳氏有私藏。赌坊老板就大喇喇地让人押着他回柳村来拿钱。

    陈全忠被揍得一脸猪头,被人押着到了家门口,一见到陈柳氏就喊她拿钱。陈柳氏老泪纵横,拄着拐杖气得直发抖,吼道:“天杀的,作孽。哪里还有钱,哪里还有钱。家里都揭不开锅了。”

    “娘,我欠了人钱,你不给,他们要剁了我这双手。你忍心看我这样么?”陈全忠语气里有些哀求。

    陈柳氏抹泪,呜呜地哭,说:“全忠啊,你作孽啊。什么不好沾,去沾赌博。你看看几个孩子,都好几顿没吃饭了,快饿死了。你将来有什么脸面去见你媳妇啊。”

    “娘,我一定改的。你先帮我还了这钱吧。”陈全忠只一味恳求陈柳氏要钱。

    陈柳氏抹了抹泪,痛心疾首地说:“我那点棺材本,你全都拿去了。连这家里渡难关的钱,你也全部抠走了。哪里还有钱,你说哪里还有钱?”

    “你不给,他们会剁我手的。”陈全忠强调。押他来的人也凶神恶煞地表示这是真的。

    陈柳氏摇摇头,说:“儿啊,这家的底子,你是清楚的,是真的没有钱了啊。你这大半年,都给败光了啊。”

    陈全忠看陈柳氏不给钱,立刻就面目狰狞,说:“你别装了,你以后就对那抱来的死丫头好,为她藏私。你以为我不知道?那些年,家里好过,我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你快点拿出来。不然,我把那丫头卖了。”

    “你还是人么?你咋能忘恩负义呢?”陈柳氏大声控诉,伤心欲绝,鼻涕眼泪一起抹了一脸。

    “少废话,若不是她。我们一家好端端生活在青城县,怎么可能来五里镇。不来五里镇,我媳妇怎么会死?”陈全忠也是大声呵斥。

    “你,你,你自己的过错,还推给秋娘。老娘没钱。你也不能卖了她。”陈柳氏大叫,“你卖了她,我就死给你看。”

    “你最好准备钱。不然,我就卖了她。”陈全忠恶狠狠地说,将家里的坛子罐子翻了个遍,也将陈秋娘给两个幼弟熬的粥泼洒了出去。

    陈全忠最终什么都没找到,最后就抓着陈柳氏的胳膊,连拖带拽地扔到了屋外的柳树下,发狠地说:“你最好拿出钱。不然,我就卖了她,或者我去衙门告密。”

    “你敢,你敢。”陈柳氏顾不得脸上的伤,就那么吼着。

    陈全忠又被赌坊的打手带走了。陈柳氏又伤了腿,陈秋生和秋霞吓得都不敢哭,等到一行人走了后,才去扶起陈柳氏,祖孙三人抱头痛哭。

    “爹说要把姐姐卖掉。”秋霞呜呜地哭。这一年的生活变故,幼小的她也是感觉到的。而大姐是主心骨,是安全感。听爹说要卖掉大姐,陈秋霞十分害怕。

    “奶奶不会让他把你大姐卖掉的。不会的。”陈柳氏止住哭,安慰两个孩子。这才吩咐陈秋生去请万三娘过来。

    万三娘磨蹭半天,倒是来了,还没等陈柳氏开口,就首先说:“老婶子,你的意思我知道。可是,过了这村没这店。你不懂么?我表妹刚派人快马传话来说了,朱家老太爷崩了,新家主表示那玉戒指不再是朱家信物。你们爱咋处理,咋处理,就当是还清了当年你对朱家老爷子的救命之恩。人家表示你们跟朱家没有任何关系。朱家是不会让一个不祥的女人进家门的,哪怕是做丫鬟婆子。”

    “三娘,老婶子求你,你跟你表妹说说,先前是我不好,让她帮帮我。秋娘还那么小......”陈柳氏抹着老泪。

    万三娘一阵语气不耐烦地数落,说:“老婶子,不是我说你。她是个不祥的,看你家先前多好,全忠是多么老实忠厚的人,如今变成啥样子了?你为了这么一个野种,不祥的,值得么?好了,我没必要骗你,刚才的话,就是我表妹托我给你说的,那就是朱家的态度。”

    万三娘说完这话,也烦陈柳氏一味下跪请求,立刻就嫌恶地回去了,闭门不出。

    陈柳氏靠在门口,抱着陈秋霞和秋生哭了好一会儿,才叮嘱两人千万不要把今天的事告诉姐姐,省的她恨爹爹。

    “那爹要卖掉姐姐。姐姐会知道的。”陈秋生问。

    “秋生啊。你去请村长来,奶奶请村长帮忙。到时候,你爹拿到了钱,就不会被卖掉了。”陈柳氏吩咐秋生去找村长。

    结果村长正在接待那群捕快,以及张家来的打猎队,没空来陈柳氏这里,就让秋生跟陈柳氏说,等他忙完了,就亲自过来。

    陈柳氏无奈,就千叮万嘱两个孩子不能让大姐知道今天发生的事,更不能让她知道爹要把她卖掉。说是家不和,万事不兴。

    “后面的事,大姐都知道了。”陈秋生拉拉杂杂叙述完,便丢了这么一句。

    “嗯。”陈秋娘继续烧火熬粥。心里却在琢磨这有什么好隐瞒的,再说了,陈全忠闹得全村皆知。难道还瞒得住么?她真的老糊涂了么?

    “反正,爹说奶奶要不拿钱,就要把大姐卖掉,或者要去官府告密啥的。大姐,奶奶好像真的没有钱了。怎么办?”陈秋生一直以小男子自诩,要保护家人。可这一刻,面对可能失去一直以来所依靠的大姐这一事实,他的声音还是不住地颤抖,神情十分害怕。

    陈秋娘却是因陈秋生这总结性的话一愣,去官府告密。难道她陈秋娘或者陈柳氏,还身背命案,或者通敌叛国啥的了?

    她还正在想,就听得村里的狗叫得此起彼伏的,附近有上百人在跑,脚步声密匝匝的,训练有素。

    姐弟三人一时愣住,就听得有人在喊:“柳郎中,柳郎中,快点救人,快点救人。”

第027章 秘密

    暮色四合,夜凉如水。

    上百人的脚步声密匝匝的,柳村所有的狗都狂吠。有嘶哑的声音一路喊着:“柳郎中,柳郎中,快点救人,快点救人。”这声音由远而近,从陈家门前一路而过,往旁边柳郎中家里去。

    “像是柳家和大哥的声音。”陈秋生听了一阵,很笃定地说。

    “柳家和?”陈秋娘不由得问。她对这个人印象不是很深刻,至少她继承的记忆里,这个人的影像很模糊。

    “就是村长的远方表侄子,在他家做护院。很高大,脸黑得像是炭一样,缺了一颗门牙啊。”陈秋生详细介绍这个人的特征,帮着陈秋娘找寻记忆的蛛丝马迹。无奈陈秋娘还是没办法想起来,只得摇摇头。

    “大姐,他声音最特别了。别人都说是公鸭子。所以,他都不怎么说话的。”陈秋霞也说。

    “他还最喜欢打猎,是我们村最勇敢的呢。他是最敢上二峨山的。上次,你被蛇咬中毒,还是他发现的。”陈秋生说到此来,对于柳家和的感激溢于言表。

    不过,虽然他们说了这么多,陈秋娘对这人还是印象模糊。她亦不想过多纠缠于这个人,毕竟,她更好奇外面这密匝匝脚步声的百来人,是不是今天在路上遇见那一帮马队。而这受伤的人又是谁?或者原本就是掩人耳目的受伤,实则是找了重伤的张赐?

    陈秋娘不得其解,便丢了一块好木柴到灶膛里,问:“秋生,白日里,村里来人,你可听说是什么人了么?”

    陈秋生想了想,说:“我去请万三娘和村长的时候,好像听游货郎在跟人讲,说是镇上张府的公子,来这二峨山打猎。”

    果然是张府的人。动作倒是不慢,那么这外面受伤的人极有可能是张赐。这小子命倒是挺大的。

    “肯定是张家的人受伤了,下午时候,我去请村长,村长走不开,正在安排柳家和大哥给张府的人做向导,一起上二峨山呢。”陈秋生沉思了一会儿,忽然又说。

    陈秋娘“嗯”了一声,心里倒是有了些许安慰。这秋生年纪虽小,但聪敏得很,是可造之才。以后细心培养,哪怕没有大作为,也不至于让她一个人撑整个家。

    “大姐——”久未开口的陈秋霞忽然喊了一声,神情声音都很犹豫,小小的身躯瑟缩。

    “怎么了?”陈秋娘起身,搅了搅锅里的菜叶粥。

    “爹说要卖了你,我怕。”陈秋霞声音越发小了。

    陈秋娘听得心酸,这小女孩怕从听到这个消息就一直处于恐惧之中吧。她不蹲下身去,伸手将她搂在怀里,轻拍她的后背,说:“放心了。他卖不了我。大姐自有办法的。”

    “真的么?”陈秋霞询问。

    “当然是真的。”陈秋娘努力笑着向她保证。眼睛余光却是看到陈秋生动作犹豫,似乎也想扑到大姐的怀里,但又站直了身体。这娃是陈家的大弟,总觉得自己是要担负陈家责任的。所以还是小孩子,却像是大人似的。

    陈秋娘心里更觉得难过。这五岁的孩子,在现代社会,懂个啥啊?还在爸爸妈妈怀里撒娇,吃穿不愁的。可这孩子已经事事都在全盘考虑,时时都在想承家庭责任之重了。

    “太好了。”陈秋霞听到她肯定的回答,从她怀里扬起小脸,脸上是带着眼泪的笑。她双手紧紧抓着陈秋娘的衣衫,又问,“大姐,你会永远跟我们在一起的,对吧?”

    “是的。大姐和秋生哥哥会永远保护你们的。”陈秋娘说着,伸手将一旁的陈秋生拉过来,姐弟三人的手紧紧握在一起,她问:“秋生,你是会站在大姐身边,跟大姐一起保护家人的,对吧?”

    “是。”陈秋生简短有力的一个字之后,紧紧抿着唇,仿若是有坚定的信念倏然升起。

    陈秋娘做了这家庭动员会,便拍了拍两个小家伙,说有大姐在,不需要害怕什么。但是,他们俩必须要帮助大姐。

    两个小家伙,头点得跟拨浪鼓似的。神情却明显轻松很多。

    屋外,犬吠依旧,陈秋娘透过厨房漏风的墙壁望向柳郎中家。那边的院落灯火通明,似有人影来来去去,十分忙碌。

    若是张赐的话,他的伤应该很重,看这光景,怕是很危险吧。

    她不由得担忧起来,站在灶台边,看着那一片影影绰绰,想起张赐那一张脸。

    那一张脸,那样好看。五官干净,眉宇间带着英武之气,重伤之下,神情安然,笑容和暖。

    那是一张赏心悦目的脸,那也是一个赏心悦目的人。只一眼,就让人觉得他是最美得恰到好处的存在,像是明净日光下的秋日山野,像是夏日的风掠过发际眉梢,像是冬天的红泥火炉暖了酒。

    陈秋娘不得不承认,他是一个让人一眼难忘的人,看一眼就能在心上入木三分。

    “秋霞你去守着弟弟们,给弟弟们喂点温水。秋生,你等着灶膛里的这块柴火烧完,就喝粥。然后喂两个弟弟。”陈秋娘吩咐,心里却已决定去一探究竟。毕竟,朱文康的恶劣行径在那里摆着,难保他清理了家里的争斗之后,不会回头来找她的麻烦。

    她必须要为自己找个靠山。当然,她很坦然地承认她有些担心张赐。

    “大姐,你要去哪里?”陈秋生年纪虽然,却着实聪明,十分警觉地问。

    “我去柳郎中家看看情况,人柳郎中帮我们很多。这会儿他家肯定忙得很。我去帮忙烧个水也好。那群打猎的人,看样子就五大三粗的,哪里是会干活的人呢。”陈秋娘摸了摸秋生的头,详细地回答,也算是安定了他不安的心。

    “嗯。应该的。这会儿,肯定只有承哥哥。先前我去请万三娘时,看到柳大婶急急忙忙出去了,说是柳郎中在王村摔了腿。”陈秋生很乖巧地说,又催促陈秋娘赶快去帮承哥哥。

    原来,果真是柳承一人在家了。陈秋娘整了整衣裙,提了灯盏出门,又叮嘱跟出门来的陈秋生说:“不要忘记我刚才说的事。还有,如果爹回来,你就悄悄来告诉我。千万莫要让他知道了。”

    是的,她是要留一个心眼,知己知彼。倘若陈全忠真回来了,她是要先发制人的。

    陈秋生脆生生地答应。陈秋娘这才提了灯盏往柳承家里去。

    柳承家离陈家不过隔了一亩田,就算竹林小径曲折、田间小路蜿蜒,慢行也不过五六分钟的事。陈秋娘提了灯盏,拿了个木棍子一路敲打小路两旁的草丛、落叶。虽然这个季节还不是蛇出没季节,但小心些总是没错的。

    她家门前是竹林小径,要穿出竹林沿着一块田的田埂走过去才是柳承家的菜园地。菜园地后面才是柳承家里。

    陈秋娘拿着棍子敲敲打打,刚走进竹林小径不久,就隐约见竹林深处,有人影晃动,因光线太暗。她瞧不清男女老幼。

    她心里一咯噔,饶是天不怕地不怕,也不由得背脊一凉。

    陈家破败的泥墙茅屋附近是没什么人家的。房前是一片竹林,竹林过去是一大片田;房后是坡地,房子左边是几块田,田那边茂密的树林,再过去就是巍峨的二峨山;房右是一块菜地和一块田,然后才是柳郎中家。

    陈家算在柳村最偏远一角,这里可以说除了陈家再没别家。即便有什么事路过这家门前,或者到陈家做客,也不至于走到竹林深处。

    综上所述,只有一个结论:来者必定不善。

    可是这“不善者”是谁,到底什么目的?

    陈秋娘一瞬间根本理不出任何头绪。倏然跳入脑际的就是朱文康那阴骘淫|邪的脸。不过,按照柴瑜的说法,朱文康现在正忙着跟几个叔伯兄弟争抢家里的财产,不可能有空理会她这种小角色。

    一定不会是朱文康的人。陈秋娘排除了朱文康的可能。又进一步想到张赐事件。虽然是柴瑜送了信到张府,但她与柴瑜同行从大街上而过,有很多人看到。只要稍微查探一下,就能知道。如果这竹林深处的人是张赐的敌人,那柴瑜也有危险。

    陈秋娘想到柴瑜,觉得十分愧疚,是她的一己私|欲将他拖入了危险的境地。她不圣母,却也不是那种占人便宜心安理得的人,何况这涉及到人命,真不是云淡风轻一句“死道友不死贫道”的玩笑。

    不过,她的愧疚也只是片刻,因为此刻情况危急,她没有过多的时间去伤感、愧疚。

    陈秋娘脚下不停,依旧是拿木棍打着厚厚的竹叶,另一方面却是将灯盏提高,扩大照亮范围,想要借助这微弱的光,看看那潜藏的人大概的轮廓,但那人很精明,隐没在一丛竹的后面。

    如果这不是朱文康的人,也不是那些可能的潜伏者,或许也可能是别人吧。

    这一时刻,陈秋娘虽然背脊发凉,吓得不轻,但她依旧思绪飞转,想起刚才秋生与秋霞描述的陈全忠与陈柳氏的对话,貌似陈全忠威胁陈柳氏拿钱时,曾说过要去官府告密。

    陈全忠要去告什么密?据陈秋生描述,陈柳氏对陈全忠的这句话反应很大。这娘俩的举动其实很直观地表明陈家虽败落到如今的地步,但却依旧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这是个有着秘密的家庭。那么,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指不定没等陈全忠去告发,想要窥伺秘密的人早就在暗处盯着了。

    陈秋娘分析前后,越发觉得这破败的陈家危机四伏,自己每一步都比想象中更举步维艰。

    不过,危机四伏也好,举步维艰也罢,都是后话,当下必须要逼退的是竹林里的这个人。无论这个人的动机是什么,无论他针对的是谁,既然在陈家的竹林里潜藏,那陈秋娘就不得不揣测他会对陈家人不利。不得不作出应有的举动。

    于是,她放缓了脚步,依旧提着灯盏,拿着棍子一直敲打着厚厚的竹叶以及路旁的野草。

    该怎么办呢?她看了看这一片祖上栽种的竹林,黑压压一片,属于陈柳氏的娘家留下的唯一财产。然后,她又看了看手中的灯盏。

    钱财与亲人性命怎么可能相比呢?几乎在瞬间,她就作出了决定。

第028章 放火

    竹林深处,潜藏歹人,目的未知,但绝对是对陈家不利的。

    陈秋娘分析形势,瞬间就作出决定:牺牲这竹林,把事情闹大,把歹人逼退,保得一家暂时的平安。

    所以,她不动声色,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依旧一手提着灯笼,一手用木棒子拍打着竹林小径的落叶,还絮絮叨叨地念着:“我可是什么都不怕的。”

    在外人看来,她的举动不过是一个小女孩走夜路为自己壮胆罢了。但她可是默默记得这竹林里的竹叶堆。昨天闲时,她带秋生和秋霞将竹林里的竹叶归拢在几丛竹林,等出太阳再晒几天,装回厨房烧火做饭。

    陈秋娘转过一丛竹,离那人近了一些,在干竹叶堆旁边假装跌倒,大叫了一声“哎呀,摔死我了”,手却是顺势让灯盏将那干竹叶点着了。

    “呀,着火了。”她又故作惊慌失措地自语,立刻爬起就是一顿胡乱地踩火,像是试图将火熄灭,实际上却是将干的竹叶往火里推,让这火烧得更旺。

    待火势大起来,她像是摁不住火的犯错小孩,立刻又是一阵跑。陈秋娘尽力作出由于惊恐在夜路里该有的跌跌撞撞样。接着,她又是慌忙中摔到,顺势将另外一竹叶堆也点着了......

    她这样如法炮制,就在竹林里点着了四堆竹叶。竹叶燃得很快,不一会儿就蔓延开来。整个竹林火光透亮,火势对那些青绿的竹叶发动猛烈的攻势,在相互的对抗里,滚出的浓烟在竹林里四处乱窜。

    那火势,那浓烟,简直是要将整个竹林掀翻了。

    陈秋娘捂着鼻子,忙往竹林之外的田埂上跑,一边跑一边作惊恐状大喊:“快来人,来人,救火啊。救火啊。”

    她跑了几步,还故作害怕地踉跄几步扑倒在地,尔后又挣扎扑腾着要爬起来。其实,在她倒地的瞬间,她看到有个人从曲折的田埂上飞速而来。她借着微弱的天光看那人来的路,像是从柳承家跑过来的。

    “咋走水了?”来人问。是沉静的男声,用的是蜀中方言,但明显不是眉州地区的口音。陈秋娘却听出来人正是卖蛇的那个黑衣人。

    张府的打猎队有人受伤,在柳承家接受治疗,而这人定是暗中打探消息,想一探究竟那受伤的人到底是不是张赐。

    可暗中打探,他咋就大喇喇的暴露在自己面前啊。这是不是太看不起小孩子了。

    “咋走水了?”那人近前来,压低声音问。

    “我,我不知道。”陈秋娘的语气里全是惊恐万状。她手中那灯盏早就被她熄灭藏在田里的麦苗丛里了。不过,借着近处竹林的火光,她隐约看到了这人的脸,果然是那大叔。

    “别怕,那火势不大,一会儿就有人来救火了,没事的。”这人安慰她,却就站在她身边,明显没有去救火的意思,更没有说去瞧瞧陈家孤儿寡母的意思。

    你大爷的,敢情你第一时间赶来,还不是来救火的,还自称官府捕快呢。陈秋娘暗自将这人在内心鄙视一番,面上却是装十分害怕,身体发抖,呜呜地哭着说:“我害怕,我弟弟,奶奶还在家,我家,竹林,没有,没钱了。”

    那人没说话,却是弯腰将跌坐在地上的她拉起来,她顺势站起来,却是“啊哟”一声,装出疼得龇牙咧嘴的样子。

    “丫头,你怎么了?”那人问。

    “伤口疼,刚才跑动的时候,好像挂到了伤口。”陈秋娘怯生生地回答,语气越发楚楚可怜。

    “伤口?你受了什么伤?”那人追问的语气顿时有些不好。

    陈秋娘一只脚支撑着,一只手拄着先前拿来打草惊蛇的棍子,絮叨:“大叔,就是被蛇咬的口。柳郎中给我割开去蛇毒的,还没完全愈合,我刚才是去找小柳郎中拿今天的药的。他白天上山采药去看。我刚才看着火看,着急地跑一阵,像是被什么挂开了。”

    她絮叨一阵,说了伤口的由来,又委屈地埋怨:“大叔,你别拿我取笑。大家都说我明明死了,还能活过来,是不祥的。这事就是方圆三百里外的狗崽子都知道了。莫说你还住在村里了。”

    那人背对着竹林方向,火光在他身后,他那一张脸便被他刻意隐藏起来。他就挺拔了身姿站在那里,任由陈秋娘絮叨。

    “你骗人,你说会有人来救火的。”陈秋娘见对方无动于衷,终于是絮叨着哭了,“看那火势越来越大了,我家人有危险的。”

    “没危险的。你在这里等着,马上就有人来了,我先走了。”他愣了片刻,终于是说了这么一句话。

    “哎,大叔——”陈秋娘喊了一声,原本是想拉拉他衣角,装天真无邪委屈害怕的,可她才喊了一声,那人就一溜烟跑过几个麦田,隐没在不远处的树林里去了。

    这人身手真不错。只不过,他今晚的举动实在是违背常理啊。张家打猎队有人受伤,在柳郎中家接受治疗。他是追杀张赐的人,追丢了目标,要去柳家打探一下消息,肯定是秘密行动(嗯,看他那一身的夜行衣,就知道肯定暗中窥伺的),那么,他大可不必出来的,反正肯定有人来救火的。再说了,既然出来了,却又不救火......

    这人举动怪异,拿银子卖一条没啥价值的毒蛇,早上又神经病似的出现在她家门前,这会儿又这么多此一举。

    陈秋娘猜不透,但看起来此人目前无害,所以就此搁下,暂时不要为他浪费精力。现在而今眼目下,要做的是灭火。于是,她扯开嗓子大喊:来人啊,救命啊,救救我们一家啊。

    她的演技极好,脆生生的童音带着极度的恐惧,硬是生生地在那脆生生里撕裂出些许的沙哑来。让人听起来这孩子喊得无比凄惨,无比恐惧。

    不一会儿,整个柳村都惊动了。首先来的是就近的在柳承家门外值守的张府打猎队,陈秋娘撕心裂肺的叫声惊动了打猎队的领头,于是就吩咐抽调三分之一的人来救火。之后,柳村男女老少都拿着器具来救火了,村长亦拄着拐杖到现场指挥。

    火很快被扑灭。村长还不放心,又让村里几个有经验的汉子到竹林里检查一番,对可能有闷火的地方进行彻底的扑灭。

    这样忙碌了将近一个时辰,火被扑灭,整个柳村几乎都在陈秋娘家门前的几条田埂上,你一言、我一语,议论这火是怎么起来的。议论了好一会儿都没个结果,最终却是李屠户大嗓门,以失火为事,重提陈秋娘诈尸的不祥身份。

    “对,这火来得好无端。而且又在她家门前。”万三娘拔尖了声音说。

    “看,这柳村最近来了多少人?以前是一两年都来不了一个外乡人。”李屠户继续说。

    “按我说,当初没烧死她,就是给她福分了。”又人躲在人群里朗声说。

    隔了两块田,陈秋娘依旧听得出是村长隔壁的柳毛狗在叫嚣。她面上不理会,只站在村长身旁、瘸着腿抽抽搭搭的,心里却是想:敢抓紧机会阴老娘。有你跪着求老娘的时候。

    “就是,没烧死她,算是福分了。自己就该感恩离开的。”又有人附和。

    陈秋娘却是抽抽搭搭地哭着说:“村长爷爷,我也是柳村的人啊。我奶奶祖上一直都在柳村,几百年了。”

    村长还没说话,陈秋娘又哇哇哭,声音也更大了,她说:“我咋就不祥了?李道长是有修为的人,师父也是名人,他系出名门。当天就给我做过驱邪法事,你们都是看到的。而且这些天,李道长还天天帮我转运。你们如今还将这莫名无端的火怪到我头上,你们这是怀疑李道长么?”

    陈秋娘说到这里,便是停了下来,看了看人群,然后盯着李阴阳问:“李道长,难道你都没尽力么?柳村那样相信你,我也相信你的。”

    丫的,天天洒老娘符水,拖你下来黑一把。

    李阴阳一听,立刻就炸毛,尖声道:“怎么可能?我尽心竭力的。这娃的戾气除得差不多了。”

    “那今晚这火——”有人立刻反问。

    “就是天干物燥引起的。这三月间,不正是这样的么?你们都白活了么?”马四冷冷地哼了哼,不乐意地说。

    李阴阳抓住洗脱嫌疑的机会,马上附和马四。这会儿村长也做了总结说这就是一场天干物燥引起的火,各家最近注意防火,大家都散了吧。

    人们才议论着纷纷散去,反正对陈秋娘诈尸事情还是耿耿于怀。

    陈秋娘少不得摸了事先藏好的灯盏,装着瘸腿返回家安慰弟弟妹妹和奶奶一番,这才摸到柳承家门口。

    她才走到柳承家菜地前,就被人拦住呵斥不得往前。她却是脆生生地说:“我来找承哥哥拿药的。承哥哥说我的伤还需要敷药。”

    “明天再来。”那人呵斥。

    陈秋娘却是委屈地表明腿疼得很。那人却拔剑而出挡住陈秋娘,恶狠狠地说:“明天再来,若你现在往前一步,就别怪我不客气。”

    “老三,这只是个孩子,你拦下就是,何必说这种狠话。”旁边巡逻的另一个人说。

    “别忘了,这些年,我们还少吃孩子的亏了么?妇人之仁。”那叫老三的人语气冰冷。

    陈秋娘却只是往后一退,脆生生地喊:“承哥哥,我来拿药,他们不让我进来。”

    其实,陈秋娘也知道拿药这借口并不是太好,如果对方禁止外人入内的话,大可以让人叫柳承配了拿出来。当然,她这么喊,一则是圆了刚才对那黑衣人撒的谎,二则是想看看里面的人会做出怎样的反应。

    她走到这边看到这几乎是将柳承家团团围起来的站岗架势,就没奢求过对方可能会放她进去。

    “你要的药,我去给你拿。你在这里站着。”果然,旁边那个巡逻的人说。

    “哦,有劳大叔了。”陈秋娘语气乖巧。心里却是感叹这人还算机灵。

    “放她进来,柳大夫说她的伤需要检查了才能配药。”屋里有人朗声吩咐,那嗓音沉静,北地口音,一听就是那领头的青年男子。

    咦!没想到还能进去。不晓得是柳承的功劳,还是别的原因。陈秋娘着实有些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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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9章 接近

    柳承家外戒备森严。张府的人里三层、外三层地守着。有站岗的,巍峨不动,站得笔直,一刀在手,跟帝都广场仪仗士兵似的;也有两人一队,提刀在手,身背弓箭,并肩而行,来来去去巡逻的;更有貌似小头目在四处查看。

    张府的这些人看起来步履轻盈,神情严肃,配备齐全,绝对个个是高手。在这个士兵都是良莠不齐的时代,有这样素养的武装力量,绝对不是简单的富贵人家。

    而一向低调的张府,这一次不惜动用这样的武装力量,将柳家围得简直是一只苍蝇都甭想飞进去!

    看来里面的人是张赐无疑。

    只是进得去,就一定能见到他么?

    陈秋娘不由得犯嘀咕。旁边的巡逻者却是标准立正姿势,十分绅士地做了个请的手势,朗声对得到进入许可的陈秋娘,说:“走吧,小姑娘,这边。”

    “我去,这搞得好像我不认识路似的。还有,怎么让人觉得莫名喜感呢。”陈秋娘看了这人一眼,内心腹诽。不过,她嘴上还是蜜蜜甜,乖巧地说“有劳大哥”,便拄着木棍,一瘸一瘸地往柳承家里走。

    “慢着。”陈秋娘才走了两步,先前那叫老三的忽然阻止,并且一跃跳到陈秋娘面前,一刀横过,拦住了他的去路。

    “老三,你做啥?”引领的那个人问。

    这老三并没理会自己的同僚,只是对陈秋娘说:“谁知道你是什么奸细。”

    “你家老大答应让我进去的。”陈秋娘面对横在面前的刀,怯生生地说。

    “搜身才可以进去。”老三语气冷漠。

    我去,一个大男人竟然对一个小女孩说出搜身的话,这可是侵犯人身,有辱人格尊严的。陈秋娘内心鄙夷,面上却是无比委屈,小声说:“虽然,我是穷苦人家的孩子。也被村人认为不祥,但我也有女儿家的尊严。”

    “少废话,要么,不许进去,要进,可以,搜身。”老三语气依旧强硬,一点都不怜香惜玉、爱护小孩。他这举动,就连他的同僚也看不下去,很不赞同地喊了一声:“老三,她只是个孩子,你别一朝被蛇咬三年怕井绳。”

    “小心驶得万年船。我可不想再担惊受怕一次——”老三语气凶横。

    “她只是进去拿药,跟上次不同。”那人又强调。

    这老三显然赞同同僚,但依旧不想冒险。所以,就固执地站在那里,一言不发,将刀横在陈秋娘面前,丝毫没有退让的样子。

    这一时之间,陷入了僵持。

    “老三,表公子定是深思熟虑后的决定。你信不过表公子么?”旁边那人又劝解。

    陈秋娘则是默不作声,一脸委屈,紧紧抿唇。内里却是看好戏看得欢脱。在这个没有电视、网络、小说的年代,娱乐活动又不是很多,日子多无聊的。有人跟演电影似的让自己看,日子真是萌萌哒。

    老三依旧不作声。那人又说:“若你不放心,可以同她一道进去。”

    “大哥,我家世清白。我——”陈秋娘很配合地委屈抽搭哭泣,感觉自己的演技真可以秒杀太多的大牌明星了。

    她正欲继续秀一下演技,却不料屋里的人倒是等不及了,先前那男子朗声问:“小五,怎么还没带她进来?”

    “哎。老三不让。”眼前正劝解老三的男子朗声回答。

    屋里那男子便是说:“老三不必多虑,速带她进来。”

    这老三也没应声,只是在小五的催促下,很不情愿地收刀入鞘,然后一脸凶相地对陈秋娘说:“你要敢有什么妖蛾子,我会活活撕了你。”

    “哎,老三,你——”小五摇摇头,显然也是看不下去老三居然这样恐吓一个小女孩。那老三倒是不理会,一转身就没入夜色中。那小五耸耸肩,才转过来对陈秋娘说老三就那样,以前在前线救过一个小女孩,结果那女孩是敌国刺客,差点害死了少将军。所以,他对小女孩、小孩都很敏感。

    “原来是这样,这也怪不得他了。”陈秋娘若有所悟地点点头,跟在这小五后面。心里却想这小五算是个和善的人,却真不是个好员工,多嘴多舌的。他这一句话加上之前老三的举动,就不用进去探查也知道里面受伤的人绝对是张赐了。

    陈秋娘在小五的带领下,进入了柳家。那淡青衣衫的劲装男子唇边一抹笑,十分有礼貌地说:“你且等在这里,我去叫小柳郎中。”

    “有劳大哥。”陈秋娘亦回礼,就站在堂屋里等柳承。

    片刻后,柳承便掀了蓝布门帘从里屋出来,一边用白布拭擦手,一边问:“秋娘的伤口又疼了?”

    “我今日去*镇,这来回颠簸,伤口就疼了。”陈秋娘朗声回答,料想屋里那位是听得清楚的。

    “你呀,急什么呢。我说了等我过这一两天采药期就带你去镇上的。”柳承轻笑,语气里有莫名的宠溺。

    陈秋娘咬了咬唇,说:“人命关天的,不能等。”

    “什么人命关天?”柳承吃惊地问,将白布丢在一旁,又轻柔地示意要给她瞧伤口。

    陈秋娘将裤子撩起来,露出伤口,才回答:“可不是人命关天,再不买米面,弟弟妹妹就要饿死了。”

    柳承这会儿倒没说话,却是低头认真看她的伤口,又为她清洗一番,上了药,才叹息一声,说:“你还得劝劝你爹。毕竟,你家能靠的只有你爹。你还太小,又是女儿家,担不起这个家。”

    “嗨,承哥哥,莫说这些呢。我又不怕,谁说女儿家就担不起了?”她调皮地说。

    柳承一愣,却是感慨说:“你能这样想,倒真是好,真是好。”

    之后,柳承却是不知道该说什么似的,连眼神都不敢投过来。气氛一时尴尬,陈秋娘便打破沉默,问:“柳郎中与柳大婶都不在家,你这边病人像是很棘手似的。承哥哥需要我帮忙么?”

    “已经没事了。”柳承慌忙回答。

    陈秋娘却是语气天真地说:“我看这里都是男的。烧个水,煮个饭的,总是不太好,也不太精细的。承哥哥倒是做得好。但你总得要照顾伤者的。就让我留下来帮你,好不?”

    “这——”柳承十分为难。陈秋娘当然知道这事不是他能做主的,就是先前让她进屋来,必定也是取得了张府管事的同意的,抑或说,如果张赐醒着的话,这事还是张赐通过的。陈秋娘这话表明上问柳承,实则是问屋里人的意思。

    这只要留下来,见了面。这救命之恩啥的就是后续。

    听马四说张府的家教底蕴,那是绝对的好靠山啊。而命运又给了她这么一个绝佳的机会,遇见张府的公子张赐,且成他的救命恩人。

    若是能顺利搭上张府做靠山,就是十个朱文康,她都不怕。只要把朱文康这边的破事解决好了,她的人生就明媚了一大半,她就能放心大胆地跟陈文正合作,放手大干一场了。

    “承哥哥,若是为难,那就算了。我先回去了。”陈秋娘等了片刻,看柳承似乎也在等屋里人开口,而屋里人没动静。她便以退为进,表明要回去了。

    “我,我主要怕你累。你跑了*镇一天,你弟妹还需要你的。我——,不好意思的。”柳承说了些场面话。

    “我没事,我理解承哥哥。”陈秋娘轻言细语,起身对柳承施礼告辞。

    张赐,快喊老娘留下,快喊老娘留下!陈秋娘一瘸一拐往外挪步,心里在碎碎念。

    果然,她刚走到院里,那边屋就退了一扇窗,先前那男子依旧轻笑,喊了一句:“请姑娘留步。”

    哈哈!一切都按老娘的剧本走,这华丽丽的人生,继续按我的剧本走吧。陈秋娘在心里狂喜,面上却是装啊装。

    她盈盈转身,十分有礼貌地问:“请问大哥,有何吩咐?”

    “我听你刚才说得很在理。柳夫人不在,我们打猎队也没个女子在。五大三粗的爷们儿总是不精细,也弄不好吃的,尤其是伤者吃的。”那男子站在窗户口,语气温和,举手投足皆是礼仪典范。

    “这——”陈秋娘端着,心里乐开花,神情语气却是犹豫地看了看站在堂屋门口的柳承。

    “哦,也耽误不了多久,就是一会儿。明儿一早,张府里的厨娘丫鬟就会亲自来了。姑娘,可否?”那男子又说,语气里竭尽恳切。

    “秋娘,你身体没恢复,今天又去*镇,累坏了,快回去休息,这里,大哥能应付。做饭什么的,我手艺还不错,你也是吃过我做的饭的。”柳承立刻说,显然是不想她在这里?浑水。这男子总是这样爱护着她。可是,她要摆脱目前的生活,便注定要遇见许多的危险,做许多的赌博。而他确实是给不了她想要的幸福的人,他亦拯救不了她的苦逼处境。

    “所以,柳承,我只能辜负你的好意了。”陈秋娘在心里感叹,便是开口回答:“我不累的。伤口上了药,好多了。再说,大哥肯定会派人帮我的,对吧?”她说着,便询问那青年。

    她可是不用任何推理分析都能知道,对方肯定不会让她一个人做饭、烧水啥的。肯定会以帮忙的名义派人监视着她的。

    “那是自然。”那男子依旧站在房里,隔了窗长身而立,十分肯定地回答。

    陈秋娘站定,略一鞠躬,脆生生地说:“那就恭敬不如从命。”

    男子一笑,向她招手,说:“你先进来,看看今天捕捉到的猎物食材如何处理。”

    “好的。”陈秋娘回答,一瘸一拐地往里屋走。心里骂:你骗鬼呢,猎物食材能放在里屋?说谎都没一点技术含量。抑或是觉得我是个小女孩,就连说谎都这么敷衍。侮辱我智商?

    她心里一边骂,一边往里屋走。柳承紧蹙了眉站在堂屋门口,低叹一声,说:“你还是回去休息吧。”

    “我没事,别担心。”陈秋娘对他笑,便往里屋走去。

第030章 演技

    柳家堂屋里,左右各开侧门,右侧门进入是柳承爹妈的卧房,左侧门进入则是一个小厅,平时作为普通病人检查所用。这小厅左侧连着的则是柳承平素施针之所,算是简易手术室。而穿过这小厅的花墙屏风进入后院。后院里平时晾晒药材,连着正房的左右两边各三间房,都是重症病人休养观察之所。

    陈秋娘进入小厅,那劲装青年长身而立,对她略鞠躬施礼,指了指那建议的手术室,说:“姑娘,这边走。”

    “大哥如此大礼,我一乡野丫头,实在惶恐。”陈秋娘赶忙还礼。

    这男人的举动可是着实让她吓了一跳。虽说这男子本身就是礼仪之人,但在这个时代对一个小女孩行此礼,除非这小女孩身份极高,或德行极好,抑或者于对方有大恩。

    “姑娘莫谦虚,你自知受得起江某这一施礼的。”男子微笑,举手投足极有礼貌。

    陈秋娘听出对方开门见山,言下之意是指她冒死去*镇通知张府救张赐,实在是于张府有大恩。她却是假装不懂,笑道:“原来是江大哥,你折煞我也,不过是熬个粥,蒸个菜的事。”

    男子脸上依旧是如沐春风的微笑,一脸意味深长地看着她。陈秋娘演技自然是好,一脸天真地转了话题问:“请问江大哥,这食材在何处?”

    “食材不急,还先请姑娘随我到里屋,我家二公子想见见你。”男子也不拐弯抹角,更没说他家二公子是谁,依旧是平静的语气,一脸和煦的笑容。

    “我虽女娃,但男女大防却是要守的,天色已晚,我想不便去里屋了,再说,我并不认识你家二公子。还请江公子告知食材所在。”陈秋娘略略施礼,童音脆响。

    陈秋娘就是这么装逼地婉然拒绝了张赐同学的召见。因为她自有盘算:她处心积虑,就是想见张赐,将她对他的恩情悬在彼此之间,让他主动开口提报答,那么,她就处于有利位置。但这件事却不能着急,否则失了格调,白白惹人讨厌,那这次拿命赌回来的对他的救命之恩,也就值几十两银子罢了。

    所以,她拒绝了这江姓男子的邀请。

    “张府礼仪教养,方圆百里皆闻名,必不会让姑娘担了恶名。而我家二公子,却是姑娘旧识,如今病中,实在想见姑娘一面。”江姓男子语气温和,神情举动并不着急。陈秋娘暗叹这男子年纪轻轻,容貌武功休养智慧俱佳,也是人中龙凤。张家果然是藏龙卧虎之地。

    “旧识?”陈秋娘面上装出惊异,继而又是思索状,略略摇头,说,“我是乡野丫头,亦知礼仪,从未与男子交往,更没见过张府二公子,怎么会是旧识?江公子这话可不要乱说了,传了出去,白白污了人清白,却叫人以后如何是好。”

    陈秋娘这倒是有理有据,男子面上一愣,继而尴尬一笑,说:“抱歉,是我考虑不周。不过,我家公子——”

    “江大哥莫要说了,请问食材在何处,我且看看。”陈秋娘摆手打断他的话。心里笃定这即便今日不见这张赐,待他日,张赐会亲自来见她的。

    男子一时尴尬无语地看着陈秋娘,他显然不曾想到张赐交给他这么简单轻松的任务竟然难度这么大。大得无法完成。

    “姑娘莫要着急,你总得看过我家公子的伤,才好定夺做什么吃的吧?”男子终于被陈秋娘逼得略显着急,丢出这么一句,企图说服她与张赐会面。

    陈秋娘摇摇头,说:“大哥,我没读过多少书,你别骗我啊,我又不是大夫,哪能看出你家公子的伤势呢。”

    男子更是尴尬,欲要说什么,却张了张嘴没说出来。陈秋娘却又指了指屋外院落里捣药的柳承,对江姓男子说:“我问我承哥哥却是比我亲眼瞧的更清楚,对吧,江大哥。”

    “是。”男子回答,却是怔怔瞧着陈秋娘,说不出话来。

    两人之间沉默,好在里屋的蓝布帘子被挑开,里面走出蓝色锦袍的少年、约莫十六七岁,身形瘦削,五官周正,长发披着。他一挑帘子,就笑嘻嘻地说:“有趣,有趣。是个妙人了。”

    “表公子。”江姓男子对那少年施礼。

    “哈哈,能让你江航着急的人不多啊。”少年哈哈一笑。

    原来这人才是那小五、老三口中的表公子。不过,陈秋娘可以肯定这人先前是不在打猎队里的。看来,张府一接到消息,就有人轻装先行进山了。

    “表公子说笑了。”江航依旧应对有礼。

    少年却是摆摆手,说:“你且去忙吧,这毕竟不是张府,仔细些。”

    江航领了命,如释重负。这屋里便剩了这少年与陈秋娘相对。他在仔细打量她一番之后,勾起唇,露出一抹轻笑,然后什么话也不说,只递过来一个牌子,上面一个“张”字。

    陈秋娘看了看那牌子,摇摇头,说:“不明白。”

    “这是张府的牌子,姑娘莫怕,不要有所顾忌。”少年说。

    陈秋娘知道他所说的顾忌定然是以为她怕这些人是张家的敌人,是诓她的,目的就是炸出她是送信人,有性命之忧啥的。但她却偏偏藏了聪明,十分生气地回答:“公子这话好笑。我咋能不顾忌啊?那事关姑娘家的清誉呢。”

    这少年顿时一愣,随即又自语:“我就说那小子高估了你。哪能乡野丫头,就能聪明得近乎妖邪?”少年自语完毕,还翻翻嘴唇,表示不屑。

    他自语的声音极小,但陈秋娘却还是听见。他说的那小子应该是张赐了。哟,张赐居然这么聪明,这么看得起老娘。

    陈秋娘心里乐呵开花,面上却是生气,说:“你们好生会挑事,若是不需要我帮忙,我这就回家照顾弟弟妹妹去,莫要在此听你们说这有的没的。”

    她一边说,一边就要往外走。那少年一时慌了,“哎”了一声,一下子窜过来,挡住她的去路,说:“我可不是江航,跟你讲道理的。我可是会为完成任务不择手段的哟。丫头。”

    “你想干嘛?”陈秋娘装出惊恐。

    “我想简单地完成任务呗。”少年耸耸肩,又上下打量陈秋娘,继而啧啧地摇头说,“怪了。怎么看你这丫头,有种说不上的奇怪。”

    “无聊。我回家去了。”陈秋娘丢下这一句,就试图绕过他。

    那少年却是一把抓住她,说:“你可不能回去呢。我可与他打赌了。他说我也没法请你入内。我与他赌了一百两银子,丫头,你跟我进去一下就出来,我立马分一半给你。”

    “放开,没兴趣。”陈秋娘回答。

    “那一百两全给你。”少年语气诚恳,企图诱|惑陈秋娘。

    “拿人做赌博,对人不尊重,为禽|兽所为。”陈秋娘黑了一张脸,心里却觉得这少年挺有趣的,简直萌萌哒。

    “哎,作为禽|兽的我可不能输呢。怎么办呢?”少年不怀好意地打量陈秋娘。

    “哼。你赢了就是输了。这都不知道。”陈秋娘露出讽刺的笑。

    “哦?”少年神情夸张,睁大了眼睛。

    “是他想我进去,却偏说你没这个本事,你就非做到不可。我们村三岁孩童都懂这其中内里,你却是不懂了。还非得要赢。”陈秋娘哂笑。

    少年点点头,摸了摸脸,说:“你说得对。”

    “那我走了。”陈秋娘拍打少年的爪子。

    “可我还是不想输。”少年毫无节操地嘿嘿笑,然后抓紧陈秋娘,速度极快,直接入了里屋。

    “我可是赢了,别忘了回府后,给我彩头呢。”少年将陈秋娘放在床前,拍拍手。

    “禽|兽。”陈秋娘横眉冷对。

    少年耸耸肩,指了指床上的张赐,说:“禽|兽在那里。是他要见你,我先闪了。”他一说完,竟是宽袍一挥,从半开的窗户蹦?出去。

    少年蹦?出去,屋里便只剩了陈秋娘与张赐。陈秋娘站在床边打量躺在床上的张赐,脸色虽苍白,但神采极好,看样子不仅没有生命危险,而且还恢复得不错。

    这人真是好生厉害。那样重的伤,又拖了那么几天,竟然能在短时间恢复得这样好,好得疑心他之前的伤是不是装的。

    “你不是想见我么?别端着了,演戏怪累的吧?”张赐果然恢复得不错,这揶揄她的话语简直一气呵成,都不怕扯伤口。

    这小子好生聪明,居然一眼看穿她在演戏。她在前世里,从小就是演技绝佳的人,从没有人怀疑过她的演技。她有时候演得都想高声赞美自己:这世上怎么有这样天才的人啊。

    而现在,这小子居然开门见山,一针见血指出她在演戏。

    这样一下子就被看穿了,这还让人怎么活啊。他这么做,简直是不能一起愉快玩游戏的节奏。

    陈秋娘的内心波澜起伏。一边鄙视张赐这么一下子戳穿,简直扼杀人生乐趣;二则是暗叹张赐简直是人中龙凤,这样年轻,却有这样敏锐毒辣的眼光,那些权贵忌惮他还真是正确的。

    “怎么?被我说中,尴尬了吧?”张赐见陈秋娘不说话,便继续笑着逗她。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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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1092/ 第一时间欣赏食色生香最新章节! 作者:紫苏落葵所写的《食色生香》为转载作品,食色生香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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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色生香介绍:
作为一个吃货,穿越到调味品都不齐全的古代农村已经很悲剧了
结果老天还配置了不祥的身份、嗜赌老爹、年迈奶奶,一群年幼的弟弟妹妹,极品邻居外加泼皮未婚夫.......
哟喂,这是分分钟要毁人不倦的节奏咩?
作为吃货,陈秋娘很负责任地决定:带领全家奔小康
只是在这乱世,她规划了开头,却没猜到结局.......
一段食色生香的风华录,一个魂穿女的智慧与幸福追寻史,一部缔造盛世的女人传奇。食色生香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食色生香,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食色生香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