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深夜来人
落日坠入山间,留下天空大片大片瑰丽的云彩。
陈秋娘被张赐喊人扔出了张府,摔得一瘸一拐的。她这幅样子也没法再去爬悬崖,走暗道原路返回。只得七弯八拐在镇里的偏僻巷子穿行,一直到傍晚光线不明之时,她才绕到了陈家老宅的后院巷子,趁人不注意时,翻墙而入。
跳入院内,原本就没几个下人的陈家院落,在晦暗不明的光线里更显得荒凉。然而,陈秋娘跳入院内,还是顿住了脚步。因为她一条下去,迎接她的就是一只大黑狗,睁着大眼睛,吐着舌头,很认真地看着它。陈秋娘这才想到这是盼清养的狗,跟项羽那一匹马一个名字,叫乌骓。据说凶狠异常,曾经把落入院内的小偷的小腿肉撕了一块下来。
这一刻,陈秋娘顿时无比后悔,她后悔自己没抽出时间来跟乌骓见一面,打好关系。
好在乌骓只是坐在那棵枣树下,看着她,没有叫也没有动,丝毫没有扑过来的意思。陈秋娘松了一口气,但一颗心还是悬着。
她想起包里还有一个肉包子,慢慢地伸手进去摸了出来,在乌骓面前晃了晃,说:“我是自家人啊,你不要叫,不要咬,先吃个包子垫一垫,我一会儿给你做好吃的。保准你是这个时空最拉风的狗狗,我亲自帮你做狗粮,用小火煨的鸡汤加上碎牛肉,再加上鱼肉碎米粉炸成火腿肠。”
乌骓还是没有任何的动作,只是吊着舌头看着她。陈秋娘将包子递过去放到乌骓面前,乌骓低头闻了闻,将包子含在嘴里。
陈秋娘慢慢站起身,看乌骓的模样像是没空理她。她便一边观察这乌骓的动作,一边挪步。最后,终于挪到了院门口,而乌骓吃完了包子,抬头看她。然后摇了摇尾巴。
我去,太没气节了,一个包子就搞定了,难怪这院里人来人往的。这狗叫都没叫过,以前撕下小偷一块皮这种事大约是小偷没带贿赂来。陈秋娘看到乌骓摇尾巴的举动,一颗悬着的心顿时落下,在心中鄙夷了乌骓一番,继而快步溜到了自己的房间。
陈秋娘洗了澡,上了药,换了衣衫,吃了小青从豪门盛宴那边带回来的饭菜,便早早睡下。其实,陈秋娘的睡眠一直不好。即便今天很累,她还是睡得不深。所以,当朱文才在此出现在她的房间时,她就全然醒了。
只不过,当时她不知道来人是谁。就握紧了匕首,安静地躺在床上,等着来人有所行动。那人来到她床前,低声喊:“陈姑娘,陈姑娘。”
陈秋娘对声音很敏感,一下子就听出是朱文才,但她并没有马上说话。朱文才又喊了几声。见她没动静,便自语了一句:不是说她睡眠不好么?睡得这么熟?
这下轮到陈秋娘心里打鼓了,心里开始琢磨朱文才这句话什么意思。到底是谁告诉朱文才她睡眠不好的?她记得自己睡眠不好这件事,就算是陈柳氏、陈秋生也不清楚,更别说盼清、小青、陈文正、陈夫人了,那别的人即便认识她。关系也不至于好到让人知道她睡眠浅的。
“陈姑娘?”朱文才又喊几声,看陈秋娘没动静,于是就伸手推了推她。
陈秋娘没好气地吭声,说:“我说朱公子,这大半夜的你干啥又来了?”
“呀。原来你醒着。”朱文才答非所问,拉了旁边的凳子就坐过来,说,“我是想问你考虑得如何了。”
“你烦不烦啊,我早就跟你说过,我们不可能合作。”陈秋娘翻身而起,拥着被子不耐烦地说。
朱文才却不管陈秋娘的态度,继续开始推销他自己。说什么他是朱家这一代最有才能的,最聪敏的。从小就是的。
“但是你爹不是长子,你也不是长孙。继承啥的轮不到你。”陈秋娘托着腮懒洋洋地打击他。
“那不重要。如果不是朱文康害死爷爷,还不一定呢。”朱文才强调。
陈秋娘冷笑,说:“你连自己的地位与作用都看不清,你还想来跟我合作?我告诉你,无论你爷爷死没有死,或者是不是朱文康害死的,继承人早就定了。你就投胎几次都轮不到你。”
“你对朱家不了解。”朱文才依旧在不遗余力地说服陈秋娘。
“我了解人心,了解一个家族要传承,规矩的重要性。”陈秋娘说。她虽然是理科生,对历史了解不太多,但对于人心、人性还是很有研究的。
“你不了解我。”朱文才继续说,比第一次谈话时让人觉得更讨厌了。
陈秋娘叹息一声,说:“你别说,你回答我几个问题,然后我再告诉你几个问题。听完之后,你还觉得你能够成为我的合作伙伴,我有跟你合作的必要的话,再说吧。”
“姑娘请讲。”朱文才文绉绉地起身,还来了个手势。
陈秋娘简直想把这种不知天高地厚的人打一顿,不过她还是忍住,说:“首先,你认为朱文康是什么样的人?”
“他啊。仗势自己是长孙,从小就不学无术,霸道、凶狠,心狠手辣。但要说谋略智慧真的比不上我。”朱文才再次推销自己。
陈秋娘无视他的推销,又问:“那他与你的那些叔父、伯父相比,如何?”
“他就是一个凶狠淫邪的浪荡子弟,哪能比得上我的叔父、伯父们。如果他大凡有一丝一毫能挑起家族大梁的能力,我的伯父、叔父们怎么会反对他呢。”朱文才立刻回答。
陈秋娘“嗯”了一声,表示赞同,随即却又说了一个残酷的事实:“可是在这场对决里,他赢了,而你们,输得一败涂地。”
朱文才这一次无话可说,陈秋娘却继续问:“你知道为何你们会败吗?”
“我们,我们只是一时疏忽,若他不是戒指在手。”朱文才内心已兵败如山倒,口舌上还是嘴硬。
陈秋娘啧啧地摇摇头,说:“你知道。没那个戒指,你们也不会赢。”
朱文康这一次没作声。陈秋娘继续打击他,说:“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朱文康就是你们家族背后的势力选定的这一代的继承人。无论你们多么精密周详的计划,在你们家族背后势力面前简直不值一提。懂不?因为朱文康是继承人。所以他的身边早就有朱家背后势力安插的能人异士。你以为他真的好男色?”
“你是说念奴?”朱文才压低声音惊呼。
“我可什么都没说。再说了,何止一个念奴啊。朱公子啊,你现在明白为什么你看不起的朱文康却能把你那些老狐狸一样的叔父、伯父都灭了吧?自此,你觉得你还能与他抗衡,收复旧山河?你能救出你父亲的机会几乎都为零。”陈秋娘毫不留情地打击朱文才。
微微的光线里,朱文才瞬间颓败,整个人都似乎矮了一截。陈秋娘却继续说:“你上次也说了,朱家背后的势力可能是朝廷。那么,这样的情况,我为什么要反对做朱家的当家主母。你真的很天真啊。”
朱文才默不作声。呼吸乱了,似乎在默默流泪。陈秋娘叹息一声,说:“你连你自己是什么样的境地都没搞清楚,就贸然跑来找一个你根本不了解想法的人合作。如果你不是朱文康派来试探我的诚意的,那么你真的很可怜可笑。”
“我不在乎朱家的财产地位什么的。我只是要救出我父亲。”朱文才语气激动起来。
陈秋娘摇摇头,说:“你父亲被做成人彘,活不了的,他最不希望的就是你去救他。”
“对自己的父母怎么可以见死不救。”朱文才的声音里全是悲切。
“这件事摆明是陷阱,等你自投罗网。然而为人自己女者,怎么可以眼睁睁看着父母罹难?所以,选择承受常人之不能承受之苦。蛰伏伺机报仇,还是与自己的父母一同共赴黄泉,就朱公子你自己拿捏了。我是外人,不便多说。好了,你走吧,我是不会与你合作的。”陈秋娘挥挥手。
“你一定要嫁给他么?”朱文才抹了抹眼泪。询问。
“是啊,我梦想着做朱家的当家主母呢。”陈秋娘笑了笑。
“你不怕你如今劝了我,将来我杀了他,你年纪轻轻就守寡么?”朱文才问了这么一句。
陈秋娘呵呵笑了。说:“随意啊。指不定你杀了他,朱家就是我做主。你知道凭借我的能力与心性。朝廷也不会拒绝我的。”
“你真不与我合作?”朱文才又问。
“不了。”陈秋娘摆摆手,随即又问,“也许你告诉我谁跟你说我睡眠浅的话,我会告诉你怎么成功救出你父亲的。”
“没人说过啊,你听错了。”朱文才大惊,立刻就说。
这人是个不善于说谎的人。从这点看,他来找她谈合作,一定是有人指导他来的。可惜这个人太弱,合作只能是猪队友类型。他陈秋娘打死也不会选这种人做盟友的。何况,张赐不肯出手之后,她能信任和倚靠的只有自己。
“哎呀,你这人真没意思。我都听见了,你还狡辩。好了,你速度走吧。不然,我放狗了。”陈秋娘说。
“你们家有养狗么?每次都没看见啊。”朱文才询问,一句话将乌骓的职业道德打得体无完肤。
“你走吧,别再出现了。喊他滚远点。”陈秋娘挥挥手,一直赶他走。朱文才却是没有挪动步子要走的意思。
“咋了?还要我敲锣打鼓请你走?”陈秋娘不耐烦地问。
“如果我告诉你谁让我来的,你真的可以告诉我怎么救我父亲么?”朱文才犹豫好一会儿,才问了这么一句。
“当然。”陈秋娘回答。她是很想听这个答案的,也想知道这个朱文才来来去去的到底目的何在,他背后的人到底有什么居心。
狐狸尾巴就要露出来了么?陈秋娘心里竟然有些窃喜,不由得在心里自语:“来吧,来吧,让我看看你们这些龌龊的圈套,以为我一个九岁的女娃,就可以任由你们摆布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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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家有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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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介:文不如大姐,武不如三姐,绣艺不如二姐,身为喜家幺女,她该如何改造她的小日子呢?
且看:喜家幺女的温馨小日子~~~
第138章 所谓命运
朱文才犹豫片刻,并没说是谁告诉他陈秋娘睡眠很浅,而是又一次确认陈秋娘是不是会帮他救他爹。
“你别误会,我只提供方法,不会与你合作的。”陈秋娘淡淡地说。
“那我说了,你可不能告诉别人,也不能去找他对质。”朱文才又婆婆妈妈地提要求。
“嗯,这点觉悟我还是有的。”陈秋娘点点头,将被子掀开,因为屋外似乎有雷雨来临的迹象,屋内异常闷热。
朱文才这才低声说:“我原本不想说的,既然你听见了。我就说了,我其实并不知道你的存在。”
他说到这里顿了一下,随即又说:“我知道你也是这几天的事。因为朱文康对外说要娶云来饭店的二当家江丹枫江公子,众人一片哗然。后来才有人说江公子原本是女儿身。我也是这时才知道你的。我当时想:如果朱文康要娶你,那么,你对他一定很重要。”
“所以,你一开始想绑架我,跟他交换你爹?”陈秋娘淡淡地说。心想剧本如果是这种演绎方式,那么她几乎可以料定这是一个陷阱。原本这个人出现的就很突兀。
朱文才点点头,说:“是的。我一开始是这么想的,所以我一直潜伏在这附近。但是有一个人出现了,改变了我的看法。”
“哦。”陈秋娘没有追问,只是淡淡“哦”了一声。她经过这几个月的事,对于一切都没有那么好奇,也对真相什么的不那么执着了。她现在很淡然,甚至注重每一个细节,从中抽丝剥茧,尽量让自己处于有利境地。
朱文才也没管她的态度,继续说;“七天前的黄昏,我在你们后院巷子被人抓了,我以为是朱文康的人。这一次一定死定了。那时候,我万念俱灰,觉得自己太大意了,朱文康到处说要娶你。或许也是引诱我入瓮的一种手段吧。我当时甚至都准备自尽,不受屈辱了。”
“别说废话,你的心情我并不关心。说重点。”陈秋娘站起身,拿了火折子点了一盏油灯。油灯之下,朱文才还是那一身玄色衣衫,微微有些汗臭味,可以表明这段时间,这位所谓的贵公子东躲西藏。不过这些细节完全可以作假,也说明不了什么。如今,她可靠的只有自己。便不能太急躁,亦不能太相信眼睛所见,更不能太相信所谓的逻辑真理。
“嗯。总之,我被人带到了一个山洞里,那人对我说的第一句话是:你对付不了她。你若想要救你爹。只能跟她合作。那人戴着青铜的狐狸面具,听声音非常年轻,穿了一身紫色宽袍,但看得出这人很瘦。我过了很久才知道,他说的那个她指的是你。我便问他‘她有什么好合作的’,那个人没有告诉我,只说‘那是你唯一的出路’。”朱文才说到这里便停下来。
陈秋娘斜睨了他一眼。神情十分阴郁,语气淡淡地说:“别等我要问你,我没什么耐心跟你互动。你最好自己都说了。”
朱文才叹息了一声,说:“我并不相信这个无端冒出来的人。他却仔仔细细地为我分析,告诉我你能让陈文正白手起家,让云来饭店名声鹊起。就不是普通人可以比拟的。并且,他说朱家的玉戒在你手上。就凭这一点,就可以救我爹。而且,在我质疑你为什么要跟我合作时,他说‘最关键的一点是她并不想嫁给朱文康’。”
陈秋娘听得不耐烦。直接伸摆手示意朱文才打住,随即说:“我对这些没兴趣。你直接回答我,那个让你来跟我合作,告诉你我睡眠浅的人是谁?”
其实,她在问出这个问题时,心中已有了答案。在这个时空中,真正与她同处一室的人,只有寥寥几个。秋生、秋霞向来沾着枕头就睡着,可以忽略不计。那么剩下的那个人只有张赐,或者说只能张赐知道。毕竟他派了人暗中监视了她一段时间。
“我不知道。因为他戴着狐狸面具。”朱文才回答。
陈秋娘有些恼怒,嗖地站起来,说:“你他妈的大半夜来这里跟我闹着玩?不知道你逼逼地浪费老子的时间。现在,立刻给老子滚蛋。”
陈秋娘爆了句粗口,才觉得舒服了很多。这一段时日,她脑袋里一直紧绷着一根弦,每一步都小心谨慎。以至于胸中一直非常压抑,如今爆了粗口,才算略微舒坦了一下。
朱文才被她这种暴怒吓得有点不知所措,只愕然地坐在凳子上,很惊讶地看着她。陈秋娘看着这位读书人惊愕的样子,忽然竭力想抽一支烟。但这个时空还没香烟这种玩意儿,她只得咬了咬唇,敲了敲桌子,用一种阴郁的神色看着朱文才,说:“我没什么时间与耐心应付你这种人,我也没兴趣知道你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我与你萍水相逢,对于你的死活不感兴趣,你最好说一点我想知道的给我听听,看看能不能打动我帮你想个计策救你的父亲。”
她的语气从没有过的阴郁,或许是因为天气闷热的缘故,她心情也不是很好,整个人很沉静,但内心有种说不出的烦躁。
朱文才显然没想到这个女娃会用这种口吻来说话,就一直愣在那里。陈秋娘摆摆手,轻蔑地说了一句:“请滚蛋。”
是的。陈秋娘自从被张赐从张府丢出来之后,她心态就发生了变化,变得很冷静,不是普通冷静,而是那种内心很阴郁的冷静。这种冷静里包含了对任何人的不耐烦、冷漠,以及亡命徒的气质。举个例来说,她来到这个时空,做了陈秋娘,但越发感觉有人在算计她。过去,她或者会想尽办法小心翼翼避开什么的。但如今,她或者会想尽办法拨开面前的困局,但她亦有魄力一不开心,就来一句:“艹,老子不陪你们这些垃圾玩了。”然后直接使用最简单最粗暴的方式,不计后果,鱼死网破似的,将敌人的布局撕开。
朱文才在这三个字面前略显得尴尬。但并没有挪步,而是顿了顿,说:“我虽然没看到他的面目,但我知道是张府的十八骑抓的我。现在张府的老夫人已经将权力移交给张赐。那么。能调动十八骑的人就只能是张赐了。”
果然兜兜转转,这人还是说出了张赐。陈秋娘这一刻很平静,首先,她想到这是一个陷阱。对方要制造一个张赐很在乎她的假象,让她心中还抱着一丝希望,再三去找张赐,或者可以把张赐拉下水,同时还可以测定张赐与她之间可能的交情,利用她来对付张赐。
那么,来人直指的人就是张赐。而并非她。
可是换一种思维,这人说的一切都是真的。那么,为他指明道路的就是张赐。张赐又是什么目的呢?眼前这个人有什么过人之处,可以成为她的队友?
陈秋娘扫视了这人一番,说:“下一个问题。你觉得自己又什么资格跟我合作?”
“我熟悉朱家。”朱文才说。
“没用。”陈秋娘摇摇头,“继续想想。”
朱文才脸上满是困惑,随即又说:“如果朱文康不在,我可以继承朱家。”
嗯,如果张赐让朱文才来找她的话,也只有这个原因:朱文才可以继承朱家,成为可控之人。但这个原因对于陈秋娘来说。仍然没有什么诱惑力。
所以,她摆摆手,说:“这不关我的事,你还是没办法说服我。”
“如果我继承朱家,我可以跟你平分朱家。”朱文康以利来诱惑她。
陈秋娘冷笑,说:“我能让陈文正白手起家。你觉得朱家那种被掣肘的财富,我稀罕么?”
朱文才这时候才感到了为难,不知道该说什么,脸色惨白,只是动着嘴唇。说:“那,那,那——”
“朱公子请回。若想救你的父亲,你先保护好自己,伺机而动。”陈秋娘站起身来,将那油灯的灯火剪了,屋里亮堂了些许。
“也许。也许我最初的方式是正确的。”朱文才忽然恶狠狠地说,随即袖间的匕首一下子就刺过来。
陈秋娘对于陌生人从来都是防备的,所以,她很从容地避过,对朱文才摇摇头,说:“你若采取这种方式,我保证你会死的很快。”
“抓了你,跟朱文康换你。他不可能无缘无故要娶你,肯定是你对他比较重要。”这一次,朱文才终于聪明了一次。
“你觉悟不错,可惜就是看人不准,你现在还没看出我是什么样的人。”陈秋娘很阴郁地笑了笑,再次,没事人一样拿着鸡毛掸子还扫了扫桌上的灰尘。
“我要挟持你。”朱文才手持匕首强调。
“哦。你听不懂我的话么?”陈秋娘语气还是淡淡的,停下手中的动作,看了他一眼。
朱文才整个人有些颤抖,看样子十分紧张,他大约是想不通陈秋娘为什么这样淡定。他过了一会儿问:“你不怕么?”
陈秋娘继续拿着鸡毛掸子在梳妆台前拂来拂去的,漫不经心地说:“你就没想过为什么朱文康要高调宣布要娶我么?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一次你不是唯一一个逃脱的人,还有你一个瘸腿的堂妹,据说很有些手段的。”
“你,你是说——”朱文才语气陡然变了,像是知道什么了不得的可怕的真相。
“嗯。所以,你觉得你能带走我么?”陈秋娘拿着鸡毛掸子,很认真地看着他问。
朱文才没有说话,像是被闪电击中了一样,整个人怔在那里。陈秋娘这才放下手中的鸡毛掸子,语气也放柔了,说:“如果你想赢,你要做的就是立刻离开,把自己隐藏起来,等待机会。”
“我还有机会?”朱文才不可置信地轻声问。
“如果你足够细心,足够无情,足够心狠,就有机会。而且过不了几天。”陈秋娘把玩着手中的鸡毛掸子。
“你不是要嫁给他,要做朱家的当家主母么?你为什么要这样告诉我?”朱文才十分狐疑地问。
“我的才识,嫁给朱文康只是让我提前达成我的目的罢了。有没有他,我都能达成我的目的。再说了,我喜欢看戏。既然有好戏,我为何不看呢?好了,你走吧,走不走得脱就看你的造化了。”陈秋娘依旧摆弄鸡毛掸子。
一个人在阴谋环伺中行走久了,就会产生逆反心理。陈秋娘就是在张赐无情拒绝了她的合作请求后,彻底生出另一份儿心来。
之前,她走在黄昏落日里,一直在想:妈的,你们这些孙子想算计我。可是我为什么要按照你们的步骤来走?老子好歹也是几千年的文明浸润出来的,比你们多了那么多的知识与见识的。把我逼急了,我就让你们看看我布的局。
可是,要布局,就要够冷静,够狠。
她太明白要跟权力顶端的人、随时可以夺人性命的人弈棋,必须要比对方更狠毒,更亡命,才能赢。所以,从张赐将她扔出来之后,她就开始变得不像自己,开始在考虑另些东西,比如:老天让她穿越到这个时空的意义。
“我抓着你,总是要保险一些。”朱文才说,拿着匕首猛然跳过来。
陈秋娘一闪身,手中鸡毛掸子一挡,随即一抽,微弱的灯光下,寒光一闪。那哪里是鸡毛掸子,分明是一把有着鸡毛掸子剑鞘的短剑。
朱文才一愣,陈秋娘便说:“这几日,会有机会,一切看你把握。速度离去保命,我要睡了。”
她一边说,一边走到了床边坐下。朱文才犹豫再三,才翻出了窗户离去。乌骓果然没啥职业道德,竟然一声不吭。
陈秋娘将短剑插回鸡毛掸子,就着微弱的油灯,拿着毛笔在宣纸上肆意涂抹,心里却一直有一个念头在蹦跶:如果那位高高在上的人,也要干涉她的人生。那么,自己真的该坐以待毙么?自己之前的计划是不是能瞒过那个人呢?
从前,她初来乍到,只以为自己是一介落难的富家大小姐,只需要努力挣钱,带领全家脱贫致富奔小康就可以了。但经过这一系列的事情,她已逐渐明白自己的身世不简单,遇见了更麻烦的人,老天让她穿越到这个时空,实则陷入了比前世更为复杂且危险的命运之中。
该做怎样一个人?陈秋娘不得不重新思考这个问题。也是这一日,因为张赐拒绝合作,她开始正视自己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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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9章 我的梦想
黎明时分,雷声大作,不久之后,便是倾盆的大雨哗啦啦而下,四野就只剩下这哗啦啦的声音。天像是竭力挣扎也挣扎不开黑暗,世界仿若永远不会有天亮的一日,就要沉浸在这片黑暗里。
陈秋娘又是一宿未眠,梳洗完毕,就靠在窗边看着雨发呆。因大雨天,下人们也不好作别的事,便是三三两两在廊檐下闲聊。
她起先没在意他们在聊什么,后来忽然听到一个小丫鬟担忧陈夫人,说雨势这么大,陈夫人所在的清泉寺怕会遭殃。小丫鬟这么一说,另一个老妈子就担心起来,说:“是啊,是啊。清泉寺那边那条河,水急得很,那出口又小,一旦这雨一直这么下,那清泉寺都可能被淹没的。”
“不会吧?清泉寺位置很高的,好几年大雨都没事的。前些日子那么大的雨,也没事啊。”有个小丫鬟提出疑问。
先前那个老妈子摇摇头,说:“你们这些小孩子不懂吧。我可记得二十年前,也是像今年这夏日这么大的雨,那时雨一直下,童曲河口就排不出去,水位蔓延,清泉寺都淹得只剩了三清塔。”
“我听我爹爹讲过,说清泉寺那边挨着的村子、镇子都被淹没了,死了很多人。当时水很大,就六合镇没事呢。”另一个小厮立刻跳出来佐证。
“对对对,那时我还小,还专门去看过,唉,那惨状——”那老妈子叹息道。
“夫人怎么办?她还在清泉寺啊。”另一个小丫鬟带着哭声。
“只能希望不要有那么大的雨了。”老妈子叹息。
陈秋娘无聊地听他们说这些,心中闪过一些零碎的想法。正在这时,有人打开了门,披着蓑衣急匆匆涉水而来。来人在廊檐下抖了抖雨水。继而脱下了蓑衣与斗笠,陈秋娘才看清是盼清。
“表公子,表公子。朱家派人来了。”盼清朝窗口这边的她看了看。一群丫鬟婆子小厮也一并看过来,因为他们已经知道这个翻云覆手的表公子其实是女儿身。不日就要嫁给那恶毒朱公子了。
“哦。怎么说?”陈秋娘略略坐正了身子,漫不经心地问。事实上,她算了算日子,也就是这几日,朱文康就会给她答复了。
“送来了一盒糕点,一封信。公子说咱们开饭店的,什么糕点没见过,就将那糕点分给服务员了。信在这里。”盼清说着。就递过来一封信。
陈秋娘接了过来拆开,是朱文康的亲笔信。
首先是一大串肉麻的话,诸如想你想得不行,看到天上的星星觉得是你,看到水中的鱼儿觉得是你,呼吸着空气都幻觉有你的气息。我日思夜想,梦里全是你的倩影,啊,我是如此想你啊,想你想得疯了痴了狂了快死了。你啥时候嫁给我啊嫁给我,我们日日在一起不分离。
这是陈秋娘看完朱文康那一长串的所谓表白,从内容和文笔上总结出来的主要意思。而在信的末尾。朱文康说李桃花已去说过退婚的事了,对方小姐也是有脸面的人,以死要挟。这事是他不对,对方又是成都府驻军将军,他也不能做的太绝,希望陈秋娘再给他一些时间处理。另外晚上,他在天香楼订了一桌,饭菜虽不如豪门盛宴精致,但那边歌舞着实不错。希望能与她共度良宵。
陈秋娘快速浏览一遍,唇角上扬。说:“盼清,你去告诉送信的人。就说晚上天晴了的话,我就去。”
盼清出于下人本能,回了一声“是”,可随即又欲言又止,咬了唇站在面前。陈秋娘看他神色,也知道他是担心她。她便叹息一声,说:“盼清,我知道你们都是为了我好。但是在这件事上,你们应该给我祝福。你们是我家人一样的存在。”
“是。表公子,是盼清多虑了。”盼清略略鞠躬,就开始穿戴蓑衣斗笠。
陈秋娘看着那雨,忽然就说:“若是今天这雨停了,明日我便去把夫人接回来,今年的雨水太多了。我这心里总是不踏实。”
盼清一愣,随即便问:“表公子需要我陪你去么?”
“不了。我明日让朱公子陪我去吧。”陈秋娘说着,对盼清摆摆手。
盼清抿唇有些不悦,却还是“嗯”了一声,径直转入雨幕里,去前面店面里忙去了。
陈秋娘则半倚在窗边看窗外雨幕交织,兀自发了片刻的呆。
这一日,雨下了整整一天,陈秋娘在片刻发呆之后,就铺开笔墨开始做事。她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了,所以必须要在这段时间内,将这个饮食帝国的基本构建勾勒出来,将一些关键的、基本的东西都留给相关人员,留给陈文正。
前些日子,她已经将厨艺部分整理出来,分别给了周铭、李恺、陈默以及在甜品上很有天赋的小雪。同时给了小青一份儿备份。至于另一些厨艺心得,她也是尽量写出来给予李恺三人。
后来,她又跟陈文正谈过陈氏农场的事。那时给了大概的构想,是属于农场人员招聘管理方面的。如今,她觉得还应该在农场的硬性设施上给出一些建议才行。
陈秋娘想了想,就开始从温棚的搭建着手。她先是画出温棚的精确图纸,包括在什么位置挖什么样的燃料坑最节约燃料。她做了精确的测算,画出比例尺。之后,又使用文字阐述了图纸。
搞定了图纸之后,陈秋娘就开始发愁温棚的材质问题。在这个科技不发达的时代,如何寻找合适的材质在保温的同时,还能保证植物有光源?
这真是头疼的事啊!陈秋娘简直是抓破了脑袋。
要是在现代社会,这简直都不是事啊,塑料棚子一搭建,锅炉保温,那些植物简直萌萌哒,长得要多好有多好。
可是。这个时代没有塑料这种透明的东西,难道收集鱼鳔、动物肠子什么的来缝制?这个可以考虑,但成本太高了。
最终。陈秋娘决定在蜀中地区,就不要使用那种昂贵的东西来搭建温棚了。因为蜀中最冷的时候也不会太冷。她利用保证地热的坑。以稻草搭建密闭的房子,这就可以算基本成功了。在有霜冻的白天或者夜晚时,就盖上房间盖子密闭温棚,在没有霜冻的白天,打开屋顶让植物进行光合作用,虽然植物生长可能受到影响,貌似还会多费燃料一点。但蜀中没有多少天冷的日子,这实在算不得浪费。
至于以后在苦寒的北方修建温棚的话。就可以大规模收集动物小肠洗干净,用丝线密密缝制,来代替塑料薄膜。于是,她在画完蜀中以及南方的农场温棚图之后,又画了北地农场的温棚图纸。并且附上建议使用的搭建材质。
之后,陈秋娘又根据建筑合理性,作了农场的平面设计图;根据各种动植物的习性,选出了合适饲养种植的动植物。
然后,她还提出了动物饲养和植物种植的建议。再者,她还专门细细地阐述了陈氏农场的调味品种植和水稻杂交问题。调味品的种植。她列举了大凡能够入味的各种调味植物,什么木姜子、茱萸、细辛、茴香、花椒啥的,一共三十多种。
至于水稻杂交的事情。她粗略写了水稻杂交的原则:要降低水稻杆的高度。因为高杆水稻因为长杆了。稻穗稀疏不饱满,而且容易遭受风灾,造成瘪粒。然后,写了杂交的方法,以及期间要做的工序,最后还写了各种种子的保存法。
陈秋娘奋笔疾书,快速地转动脑子,将陈氏农场的大概雏形勾勒出来时,已是黄昏。雨已经停了。屋内光线不明,她点了一盏油灯。仔细又将资料看了一遍。只觉得陈氏农场跃然纸上。
这一瞬间,她有些惆怅。饮食帝国云来饭店是她在这个时空的梦想。她好不容易才找到陈文正这么好的搭档。好不容易促使这个梦想开始发芽成长,饮食帝国的航母才刚刚,却就不得不因为这些可恨的人、可恨的原因而放弃。
想到这些,陈秋娘就越发讨厌朱文康,连带讨厌起素未谋面的赵匡胤。即便历史上说宋太祖是杰出的军事家,人中之龙,颇有魄力什么的,她还是讨厌他。因为他阻挡了她的梦想。
缔造一个属于自己的饮食帝国!在这个时空成就饮食的传奇。这是她的梦想。如今就要与这个梦想告别。陈秋娘郁闷得落了泪,最终在一页干净的宣纸上写了一句话给陈文正。她写:吾兄,愿吾有生之年,得见云来饭店遍布天下。
她写完之后,也觉得自己太过于沉溺于这些不必要的情绪,这些不必要的情绪对于目前的她来说是很危险的。所以,她深深呼吸,继而收敛心神,便将稿纸整理整齐,放入衣柜。随后,细细妥帖地梳妆一番,换了一身淡蓝衣衫的直裰,方巾束发,就要去天香楼赴宴。
不过,她刚走出来,就有小厮从门房那边嗖嗖嗖地跑过来,说:“表公子,你且稍等,朱公子吩咐刚下了雨,不能污了表公子的鞋。”
那小厮说着,身后就有两名身着朱府下人服装的小厮抱着一大捆粗布毯子前来,一直从她房间的廊檐下铺到了陈家门口。两名小厮做完这些,很夸张地九十度弯腰做了个请的手势说:“江公子,请。我家公子就在门口。”
陈秋娘唇角上扬,略略一抹笑,说:“走吧。”
她踏着地毯跨过了门房,陈宅的大门外也铺了毯子,一直铺到了马车的脚踏边。朱文康就在马车上挑着帘子,微笑着向她伸手,说:“秋娘,来。”
“陈宅到天香楼不过几步路,公子何须劳师动众的。”陈秋娘客套,折扇一开,算是挡了他伸过来的手,从容上了马车。
朱文康也不着痕迹地收回那只手,与陈秋娘并排坐到马车中,一边吩咐马车去天香楼,一边笑着回答说:“怎能不来呢。秋娘,我对你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啊。”
朱文康的声音尽量装得柔情,听得恶心,面上却还是淡淡的笑,说:“公子说笑了,朱家当家,哪能如此儿女情长呢。”
“我又不做什么英雄,这一生只有一个愿望,与我心爱之人醉死温柔之乡。”朱文康一脸淫邪笑意,说着就要伸手过来。
陈秋娘手一伸,折扇又是一挡,将他那只手挡开,脸上却是云淡风轻的笑,漫不经心地说:“公子性情中人,能得公子垂青,秋娘三生有幸。”
“那你还害羞?”朱文科一副急不可耐的样子,双手作势要扑过来。
“公子不可。”陈秋娘声音不大,但语气里有一种不可抗拒的严厉。
“秋娘。我可是想你想得紧的。”朱文康拿出了这一句。
陈秋娘只觉得这个人的品行不是一般的烂。但她还是妩媚地笑着说:“秋娘想着跟公子白首到老,便想着任何事都马虎不得。既然是浮夫妻,必定要有一个完整的洞房花烛夜,一切才算和美。公子,我想将洞房花烛留成我们这一生最美的纪念,可否?”
她神情妩媚,声音柔美。朱文康哈喇子都要流下来了,连忙说:“好好好,都依你。”
陈秋娘便是折扇一指,嘟囔了嘴说:“那你坐好。”
“好好好。”朱文康又连连回答。
就这几句话的时间,马车就在天香楼停了下来。朱文康先下了车,伸了手来扶陈秋娘。陈秋娘知道这是难免的,便压着恶心将手递过去。那朱文康果然是在她手上捏一把。
陈秋娘则是借故整理头冠,就将手抽出来,两人并排进了天香楼。王大家亲自来接待的,看到陈秋娘时,她愣了一下,随即笑了说:“江公子厨艺独步天下,却来天香楼吃饭,我真是荣幸。”
“天香楼的舞姿独步天下,世人皆神往。我又不是清心寡欲的僧侣。王大家说笑了。”陈秋娘笑着回答,跟着她一路上了二楼,进了一间叫江南春的包间,里面酒菜早已妥帖,歌姬亦等在那里。
王娘子招呼了两人,便退开了。陈秋娘只觉得王娘子看她的神色怪怪的。(未完待续)
第140章 人各不同
天香楼,临街的大包间,朱文康订了一桌子的酒菜,请了二十来个歌姬,点了八九支舞蹈。
陈秋娘想着看看舞蹈,吃顿饭就立刻回去。可这期间,她才发觉自己高估了自己的承受能力。因为朱文康在吃饭期间,不断地说令人作呕的所谓情话,想要来迷惑她。她几乎没啥食欲,再加上要对付朱文康时不时的咸猪手,她根本无心吃饭。
不过,她来这里本就不是吃饭的。所以,吃了一会儿,陈秋娘就提起了陈夫人。说陈夫人待她如己出,如今在清泉寺祈福,最近天气不好,她有些担心。
朱文康立刻就建议说明日就去将陈夫人接回来。这六合镇是风水宝地,这么多年,无论多大的雨,无论周围的村镇淹没了多少,这里都平安无事的。并且,还没等陈秋娘邀请他同去,他就殷勤地自告奋勇,提出明日一早,就陪陈秋娘一起去清泉寺接陈夫人回来。
本以为这事还得九弯十八拐做些铺垫,却不料这么顺利,朱文康急不可耐把好多步骤都直接省了。陈秋娘松了一口气,却也少不得客套道谢,尽量做出如同水莲花般娇羞的神情来配合一下这场景氛围。
朱文康看她这模样,却更是来劲,大约觉得自己的魅力别人无人抵挡,说了一大堆自以为很得体的情话,一脸“得之我幸”的表情,啧啧地说自己何其有幸,能遇见陈秋娘什么,顺带还伸过来咸猪手。
陈秋娘巧妙躲过时,就想起在竹溪山,与张赐也是逢场作戏,演得还那么假,但却那么欢乐。如今与朱文康也是做戏,却全然是作呕想吐的恶心。
人与人真是不同啊。
陈秋娘想到张赐,心里不由得一阵感慨。这一感慨就想得远了点,想到若彼此都是平凡男女,又该如何。她一走神,朱文康自顾自地说了什么,她便没听进去,等到回过神来。朱文康已拉住她的手,看似很关切地问:“怎么了?”
“没事,只是觉得疲累。”陈秋娘连忙用另一只手将折扇一开扇了起来,又说,“这屋子挺闷的。我去开个窗户。”
“让伙计去开吧。”朱文康没有要放开她的意思。
“不想让人打扰我们。”陈秋娘说了恶心的话,一边挣脱朱文康的手,一边装着很娇羞地低头。
因陈秋娘这一句话,朱文康便放开了手,嘴上却呵呵笑,说:“秋娘,我那时怎么那样糊涂,听信了小人之言,差点就错过了你。”
陈秋娘知道这人大约又要说什么话来糊弄她,让她感动。她立刻就摆手说:“公子,往事不要再提了。只要你将来对我好就是了。”
“那是,那是,我必然会对你好的。”朱文康立刻点头,眉眼之间的笑全都是虚假、yin邪、自以为阴谋得逞的得意。
这人原本说不上英俊,再加上心狠手辣造就的阴鸷,如今再是这幅模样,越发让人觉得作呕。陈秋娘心里几番鄙夷,面上却自然还是飙演技,对他盈盈一笑,然后伸手将窗户开了一扇。这天香楼跟云来饭店一样都在秀水街上,而且都有一面是临河靠山的。这个包间这边窗户打开,正好对着对面的山,临了兰溪河。
雨后的山风带着清凉吹进来,陈秋娘清醒了几分。她靠在窗边正琢磨如何铺垫一下,就推说吃好了撤退。毕竟来这里的目的已然达到了。
“这虽是盛夏,但山风凉寒,秋娘可不要贪凉了,快过来。”朱文康柔声招呼,打断了她的思绪。
陈秋娘拍了拍额头,叹息一声说:“我只是很累,想回去休息了。”
“你呀,太为饭店操劳了。”朱文康语气里颇为心疼。
这人这般做派,若自己是不谙世事的小姑娘怕早就落入这种陷阱了。可惜,自己三十多岁了,看多了各种演技派,朱文康的演技还真不咋样。陈秋娘看着朱文康没有说话,只是拍着额头,装着很疲累不舒服的样子,对他摆摆手,说:“公子,我要回去休息了,明日一早见。”
她说着就要往外走,朱文康却是倏然站起身来拦住她的去路,一脸阴沉的笑,说:“秋娘乖,你都没吃什么东西。来吃一点,我送你回去。”
人家笑着关心,即便是虚假的,她也要虚假应付。因为柴瑜的命在他手里,她周遭还有许多无辜的人都是她的软肋。她不想任何人受到无妄之灾。
“多谢公子。”她对他笑,眉眼羞涩,继而转身回到原位。
朱文康很满意她的举动,便朗声吩咐人,说饭菜凉了,重新再上一桌。天香楼的厨房像是早就准备好了似的,迅速地按照刚才的规格又上了一桌。
“拿一壶美人汤上来。”朱文康朗声吩咐,尔后又来跟陈秋娘说这美人汤是天香楼姑娘们养血固本、滋阴养颜的花瓣酒,喝一杯对身体好,有助于睡眠,容易缓解疲劳。
陈秋娘以自己年幼未到及笄之年为理由拒绝喝酒,而且说自己平素也是滴酒不沾的。朱文康起先还耐心劝导,说这酒没有不好的,小女孩子也可以喝的,不会醉人的,而且以后她做了朱家的当家主母,场面应酬什么的总是会有的。
“公子,原则问题,我真的不想喝。”陈秋娘语气略微撒娇。
朱文康一张脸沉了下来,继而忽然将先前柔情的面具拿掉,一脸的冷笑,说:“本公子珍惜你,你不要不识抬举。否则柴瑜那小子,我可以保证他不死,但缺胳膊少腿,瞎眼没耳朵什么的,也是可能的。”
恶棍就是恶棍,连做戏都不耐烦。陈秋娘看着眼前翻了脸的朱文康,知道这种人在恶毒的事情上还真的能说到做到。她无奈地叹息一声,幽怨地来了一句:“罢了,你高兴就好。”
她虽然有很多时候做事很无情,很功利。但她一直很有原则,比如不累及无辜,不违背道德,别人给予桃李,我必报之以琼琚。诸如此类。所以,在这件事里,她不得不顾及柴瑜的安危。因为萍水相逢,那个少年就毫不犹豫以自己的性命来让她活着。人生在世,有时候一生一世能活百年,也未必可能遇见一个人这样对待自己的人。而她遇见了,她就会好好珍惜这种情分的。
“好了,不要闹得不愉快,我这也是为你好。”朱文康的语气也缓下来,脸上重新堆上那种令人作呕的假笑。
陈秋娘垂眸点头,端起了酒杯,宽袖一遮挡,酒从唇边过,全然流到了袖子里的棉花垫子上。也只有在此时此刻,陈秋娘才觉得古人这宽袖的装束、夸张的喝酒礼仪真是好的不得了,比现代的服装有太多的优越性。
只是依照朱文康不惜威逼要她喝酒的情况来看,这酒里肯定有古怪。不过,这酒里的古怪是什么?是企图控制她的毒药?还是想要迷晕她行不轨之事的迷药?亦或者就是那种下三滥的春|药?
如今她没有喝下去,要不要配合朱文康,装一下晕呢?这人似乎是不得目的不罢休的样子。不过,若是一会儿装晕之后,他有所动作,她撕破脸,这个人又会如何呢?
一杯酒的时间,陈秋娘思绪起伏翻飞,在放下酒杯的那刻,她就决定将计就计,看看这朱文康到底想要干什么勾当。若是触及她底线的事,她不介意来个鱼死网破的极端。
“好香甜。”陈秋娘放下酒杯,对着朱文康一笑。
朱文康神色里有掩饰不住的急不可耐。陈秋娘看他这样,便知道这是恶俗古装电视剧的桥段,下迷药、春药啥的来对付女子。只是电视剧里,女子在遭遇这种危难时,会有英俊的男子持剑来拯救,带着女子骑着白马扬长而去,之后便是郎才女貌的男主女主的花前月下了。
而在这个时空,原以为的倚靠,却毫不留情将她丢出门来,不肯提供哪怕一点的倚靠。本来她深思熟虑去找他,就是想着两害相权取其轻,与其在这边与朱文康纠缠不休,最终等待悲惨的命运,还不如主动出击,与张赐合作,哪怕从此后的日子提心吊胆、如履薄冰,但也好过如今这般憋屈到死。
想到张赐,陈秋娘心里涌上一股子怨气。凭什么招惹人呢。若是当初他不做那么多**的举动,让别人误以为她是他重要的人,她何至于陷入这么危险的境地。
真是个讨厌的人。陈秋娘想。随即又觉得自己太不客观,自己如今的形势跟人家没半毛钱的关系。全是因有一个惊天动地的老娘,有个可能是前朝公主的身份。
陈秋娘思绪起伏,眉眼里还瞧着眼前朱文康。这男人一脸急不可耐,又为她倒了一杯酒,殷勤劝酒说:“这是天香楼不外传的秘酒,是这些舞姬养身的秘酿,我可是花了重金的,来再喝一杯。”
“公子,真的不胜酒力的。你看才这么小小一杯,我就觉得有点醉了。”她轻推那酒杯,撒娇似的摇头,眉眼之间,全是醉眼朦胧的笑。
“头晕了?”朱文康轻声问。
“嗯。”陈秋娘似梦呓地回答,眼皮一下往下打架,袖间的匕首已在手中。
“来。我扶你回去休息。”朱文康说着,就来扶她。
“嗯。”陈秋娘这会儿干脆彻底闭上眼,整个人靠在朱文康怀里。
朱文康又试探性地喊了几声“秋娘”,她只是起初梦呓似的“嗯”了一声,之后便没了声息。这人看得逞了,便将她搂在怀里,喊了一声:“秀秀,安排好了么?”
“早安排好了。”有女子推了门进来,吃吃地笑,说,“看公子你着急的。”
“好了,小美人别吃醋。改天本公子好好疼你。”朱文康说着,还伸手捏了一把那女人的脸。
“哎呀,公子你别只是说说而已了。”那秀秀像是撅起嘴在说话,声音很嗲。
“少不了你好处的。你且下去吧。”朱文康挥退了这秀秀,就将陈秋娘半扶半抱地弄进了里屋,放在雕花大木床上。里屋是卧房,罗帐锦被,香薰炉里燃着奇异的香。
朱文康将她放在床上,随即就背对着她开始脱衣服。陈秋娘握紧匕首,准备等他脱个精光,她再来收拾他。却就在这时,屋外有人急促地敲门,一边敲一边喊:“公子,公子,不得了啦。”
“本公子不是吩咐过不要打扰我吗?你们活得不耐烦了?”朱文康将脱了一半的衣服又穿回去。从里屋走出去开了门。
门外来的人就气喘吁吁地说:“公.....子,那个,柴瑜那小子跑了。”
“跑了?”朱文康声音森寒,随即就给了来人一个响亮的耳光。来人一下子扑通跪地,声音无比惊恐地求饶。
“跑了,你们不会带人追回来么?还他妈跑来烦老子。”朱文康说着又是给来人一个响亮的巴掌。
来人用颤抖的声音说:“已带人去追捕了,只是,只是那小子还伤了念奴公子,所以,所以小的才不得已来打扰公子了。”
朱文康一听说伤了念奴,立刻就暴怒地询问情况。那来报信的很害怕朱文康,说话有些语无伦次,被打了几次,才算说了个大概。说是他们看守柴瑜的人照例去给柴瑜送晚饭,就发现柴瑜逃跑了。念奴公子立刻就吩咐去控制柴瑜的奶娘,到那里时,柴瑜的奶娘已经奄奄一息躺在地上。念奴吩咐人用水将柴瑜的奶娘泼醒,准备带着她到街上找柴瑜。可是,这位奶娘苏醒了之后,趁人不备向念奴撒了一把粉末,念奴猝不及防,就中毒了。
“谁给这个婆娘的毒药?”朱文康咬牙切齿。
那小厮惊恐地说:“小的们不知,这婆娘已以头抢地而亡。”
“可有请大夫?”朱文康又问。
“请了刘大夫,刘大夫说中毒,他解不了。红姑娘亲自去找了景凉神医。不过,张府的人说二公子伤势好转后,景凉神医就继续云游去了。如今,如今,红姑娘还在寻找——”小厮说到后来,已不敢说话了。
朱文康又啪啪啪甩了小厮ji巴掌,朗声喊了先前那秀秀,说:“你好生照顾江公子,本公子有事要处理。”
那秀秀发嗲说几句话,朱文康也没理会,急匆匆地离开了。
第141章 背后之人
陈秋娘安静躺在床上,竖起耳朵,一字不漏地听完了朱文康与那小厮的对话。起先,她听闻柴瑜逃出朱家十分高兴,但后来听到云姨惨烈而亡,整个人一下子懵了。
云姨虽是柴瑜母亲的丫鬟,但在这逃难的这十年世间里,是他唯一的亲人,是如同他母亲一样的存在。如今,这唯一的亲人也以这种惨烈的方式离开了他。
他一定很难过,不知道能不能承受得了!陈秋娘鼻子发酸,眼泪瞬间溢满眼眶。她知道那种失去唯一亲人的疼痛与难过:那是一种感觉天地失色、灵魂被活生生抽走、心脏被一寸一寸揉捏挤压、没办法呼吸的难受。
对于这种失去相依为命的唯一亲人的疼痛,她太清楚了。因为她在前世里,失去过自己的外婆。
那时,在异国他乡,她已年近三十,本以为经历了太多的人世凉薄,看了太多的悲欢离合,自己早已历练得已波澜不惊,可以看淡生死。可是当她得知外婆没了呼吸,她站在外婆的床边,瞬间就懵了。她脑子里乱糟糟的,一想到以后再也看不到外婆的脸,听不到她的声音,她喊外婆时,也再不会有回应,她的喜悦与成功也不能与外婆分享;她的伤心难过,再也得不到外婆丁点的安慰......她瞬间兵败如山倒,一切坚强淡然骤然坍塌,只觉得灵魂瞬间被抽走,胸中压抑着撕心裂肺的疼痛,双手捂着脸跌坐在地板上压抑地哭泣.....,那段岁月,她几近崩溃。也是那段岁月,她结束了国外中式酒楼的营生。开始到处旅行,四处漂泊。
没有相依为命的亲人,如同没有根的浮萍。不知何处可让自己牵挂。
那种感觉真的很不好。
那时,外婆是寿终正寝的。而自己也年近三十,尚且那样难过。如今柴瑜才十五岁,云姨又是以那样惨烈的方式离他而去——
陈秋娘真的没法想象柴瑜的疼痛与难过。她摇摇头,只觉得心上泛起细细密密的疼痛,如同千万根针同时密密地在心上插。
她无奈地叹息一声,想:若是他不遇见自己,如今这件事就不会牵扯到他。那么,或者他与云姨还能有守得云开月明的一天吧。
可是。命运的事,谁又能知道呢。
她翻了个身,眼泪簌簌落下。心绪烦乱的她无声哭了一会儿,终究还是抹干了泪,想对策。是的,如今不是沉溺悲伤、肆意释放自己情绪的时刻,柴瑜虽然逃出了朱家,但并不意味着脱离了险境。他的敌人不仅仅是朱家,还有汴京那一位。
依照汴京那一位的做事风格(表面上列牌坊,搞什么杯酒释兵权。实际上,派出各种杀手,将可能对他有大威胁的人都灭了)。柴瑜与云姨断然没有活着的可能,斩草除根这种事,历代帝王都是无师自通,并且行为空前一致的。即便有那么一两个要列牌坊的,表面仁慈,暗地里也会痛下杀手的。
人不狠,站不稳。追求权力的人太清楚这个道理。
如今假定柴瑜是柴荣真正的继承人。他五岁时,柴荣突然暴毙,接着邢州柴家祖宅就遭到了不明来历的人清洗。这说明。赵匡胤一定知道柴荣真正的继承人不是那位太子,而是这位秘密养在邢州的孩子。
那么这孩子就没活着的可能。
就算当时云姨带着小柴瑜东躲西藏。逃脱了一段时间,但凭云姨真的能逃脱么?
而朱家老爷子带柴瑜与云姨回蜀中。显然又有很强的目的性。
陈秋娘记得柴瑜在医馆时,曾有天上午,他说起过之前的事,他说最初到蜀中待遇还不错。朱老爷对挺他们很好,云姨也很感激。后来,过了一些日子,情况就变了,云姨被朱老爷用铁链锁了起来,而柴瑜虽然没有被禁锢起来,但经常被打骂,他与云姨还经常没有饭吃。
这样的境遇转变意味着什么?
陈秋娘曾经在闲暇时,仔仔细细地分析过这前因后果。她得出的结论是:柴瑜和云姨定然还掌控着什么秘密,而这个秘密正是汴京那位想要的,或者忌惮的。又或者柴瑜与云姨的存在是为了对付别人,比如那些柴荣的心腹,或者柴荣的秘密部队。
关于柴荣的秘密部队,陈秋娘还是听戴元庆说的。
那时,她刚和戴元庆认识不久,有个周末,戴元庆就带了她一并去看当年柴荣攻打南唐时的关口。也就是那个时候,戴元庆第一次说起了柴荣。
陈秋娘作为一个理科生,只晓得有这么一个人,自然只有听的份儿。
她记得戴元庆先是对柴荣做了很高的评论。大约是说柴荣是一位英姿勃发的真正英雄,也是一位深谋远略的君主。他说起柴荣的生平,包括作为郭威养子时的战功,以及作为君王时的各种功绩。
“若柴荣不死,对付北汉,收复幽州都是迟早的事。他不仅有谋略,更有一种气势。可以说柴荣给后周军队注入了一种精气神。这种精气神在之后的宋代逐渐消失,以至于被金国打成狗。”戴元庆不无遗憾地说。
“确实挺能打仗的,是个优秀的军事家,可惜权谋差了点啊。”陈秋娘插嘴评价。因为戴元庆说来,这柴荣就是一位卓越的军事家,政治谋略啥的如果不错的话,不至于后来江山就迅速易主了。
“云儿,你错了,柴荣其实也是卓越的政治家,可惜他必须要先解决军事争端,再来说政治的事。至于他的死,只能说‘不是我太弱,实在是敌人太无耻’,我一直认为他是被人害死的。”戴元庆很认真地说,随即又说,“他甚至为他的后代隐藏了一支秘密的军队,不知道为什么这支军队不曾发挥作用,而且丝毫不曾被记载过。”
“那你咋知道啊?”陈秋娘那时对于历史从不曾好好学习。亦没太大兴趣,唯一的兴趣是为了能跟自己喜欢的人有共同话题,才开始关注历史的。
“我家祖宅那边的藏。是古墓出土的。里面记载的是兵法以及一份儿军费开支,而那军费开支的情况。就是柴荣的这支秘密部队的。”戴元庆悄声说。
“呀,古墓里出土的,那可是文物,哼哼,你们祖上不上交国家,我要去举报。”陈秋娘嘿嘿笑,歪着脑袋说,“除非请我吃好吃的。嗯,我会考虑考虑饶了你。”
“饶了小的吧。我请你吃一辈子好的。”戴元庆一米八多的男子,作俯首帖耳状,然后趁势亲昵地捏她的脸。
那时,是最快乐的时光,感觉每一丝空气都是甜的,每一缕日光都是暖的。
也就是那一次,因为戴元庆提到家族里的帛书,她记住了柴荣这个人还训练了一支秘密军队。这支秘密军队在戴元庆看来,应该是在关键时刻的勤王之师。可是。这支军队由谁领导,又在何处,历史上没有任何一点可能的痕迹。
后来。在这个时空,她分析柴瑜的处境时,就想到了戴元庆说的那个可能。
如果柴瑜是柴荣秘密培养的继承人,那么,他很可能有信物可以直接指挥那支军队,或者是他知道那支军队的秘密。再或者根据电视剧的走向,那支军队还可能掌管着柴荣藏起来的财富。总之,柴瑜身上有赵匡胤想要的东西,所以。柴瑜才得以免于死,被软禁在朱家长到如今。
那么。如今柴瑜从朱家跑出去脱离了监控,汴京那位肯定会不惜代价抓他。
柴瑜现在的处境堪忧。赵匡胤会抓他。朱文康也会不惜代价。比如利用云姨之死什么的!
陈秋娘想到此,心里着急起来,不由得翻身而起。她想自己总的要帮柴瑜做些什么。因为她真的希望柴瑜不要辜负云姨的成全。
虽然她不知道长期被关押的云姨怎么会有毒药,又是何人救了柴瑜。但她真心希望柴瑜这一次能彻底摆脱这牢笼,哪怕从此亡命天涯也是好的。
她急忙翻身坐起,低头找自己的鞋。忽然有男子轻声一笑。
陈秋娘动作一凝,抬头四处看,便看到这房间的屏风后走出一个白袍的男子,男子头发用丝带随意绑在身后。他人就站在烛台边,陈秋娘一时没看清他的长相,亦不知道其年龄。
“我还以为你要在这床上孵出一只小鸡来呢。”他笑着说,双手抱在怀里,略偏着头看她。
“你是谁?有什么事?“陈秋娘警觉地问,紧握袖中匕首。
“说了你也不认识。”男子耸耸肩,摊摊手,一边向她走过来,一边说,“我来这里的事情很简单啊,就是把你安全地带走啊。”
“我自己会走。”陈秋娘十分警觉地看着这个突然出现的陌生男子。心里闪过无数个念头,此人到底是什么来历,难道自己的事情有什么不一样的转机么?
“哎呀,你要能走回去,我倒是省了不少事。”男子还是习惯性地耸耸肩。
也许是他声音大了点,在外间的守着的秀秀立刻就冲了进来,尖声问:“你是谁?”
“爬窗来这天香楼自然是采花贼了。姑娘,你这见识太短浅了。”男子啧啧地鄙视那秀秀。
“采花贼?”秀秀一听,立刻就要放声大叫的样子,不过,她没有叫出来。男子身形太快,一下子晃过去,陈秋娘只感觉烛火摇曳,也没看清楚这男子怎么出手的,那秀秀就缓缓倒下去了。
男子拍拍手,转身对陈秋娘说:“嗯,我还是很怜香惜玉的。”
“现在,你可以说你的来意了吧?”陈秋娘此时已经穿好了鞋,瞧着眼前的男子。
男子再度双手环抱胸前,笑嘻嘻地说:“哎呀,陈姑娘,我刚才不是说了么?我又不说谎话的。”
“我与你不认识。”陈秋娘说着就要起身,走了两步就觉得腿脚发软,有些不听使唤,心里一咯噔,暗想:方才并没有喝酒啊。
“有人与你认识就行了。”男子依旧笑嘻嘻的。
“谁?”陈秋娘依旧警觉,又走了几步,只觉得浑身燥热,腿脚彻底迈不动了,只得扶住旁边的柜子才不至于摔倒在地。
妈的,到底什么时候中招的?难道是眼前这个男子搞的鬼么?陈秋娘心中一阵郁闷,扭头看这个男子。此时此刻,因为光线打在他脸上,她便看清楚了这男子,国字脸,十分清秀,虽不如念奴那般惊艳,但也算得上个美人。
此刻,这位美人正一脸笑瞧着她,用十分魅惑的轻声,说:“我说姑娘,人说你聪敏非凡。但警觉性怎么这样差呢。”
“你下的毒?”陈秋娘平静地问他,心里盘算与他周旋。
“那——”男子指了指旁边的正烟雾缭绕的熏香炉,又耸耸肩,说,“所以说嘛,你一点警觉性都没有。哎呀,不好——”
男子忽然之间又来了这么一嗓子。陈秋娘眉头一蹙,问:“你一惊一乍地,怎么了?”
“这熏香里还有别的东西。”男子一边说,一边从怀中取出丝巾蒙上了口鼻,尔后拿了一杯水将地上的秀秀一泼。
秀秀嘤嘤醒来,立马就要喊,男子将匕首抵在她胸前,说:“不要命就喊啊。”
秀秀吓得紧紧抿着唇,男子叹息一声,说:“唉,你这个样子就一点趣味都没有了。来,哥来问你,这熏香解药在哪里啊?”
“没有。”秀秀小心翼翼地回答。
“你以为我会怜香惜玉啊?”男子笑着问,晃了晃手中的匕首。
“是真的没有。平素里,天香楼有些舞姬耐不住寂寞,想接客了,就弄了这些催情的物品来助兴,都是你情我愿的,谁还去弄什么解药啊。”秀秀小声地说,神情怯生生的,像极了一只受到惊讶的兔子,时不时看一看男子手中的匕首,看看男子的神情。
“嗯。有道理,妹妹,前途无量。”男子很郑重其地点点头,在匕首收起来之前,又把人打晕了。
难怪感觉浑身燥热,腿脚发软。这杀千刀的朱文康果然是资深淫人,竟然给的是几层的谋害啊。先是酒中下药,再在这熏香里添迷香、催情香。
男子将匕首从容收起,从床上拖了一张薄被单,走到陈秋娘身边,说:“陈姑娘,得罪了啊。”而后,将她一裹,做了一个公主抱。
“到底谁让你来的?”陈秋娘浑身无力,感觉自己是砧板上的鱼肉,而谁是持刀下厨的人,她还不知道。
“一个向来装冷酷,如今终于栽跟头的人。哈哈哈。”男子哈哈笑,随即从打开的那一扇窗跳了下去,下面是天香楼后巷,正是兰溪河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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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乱豪门》
书号:3142979
简介:世家嫡女搅乱豪门,只为许自己一处晴天
第142章 中毒
男子落地,动作轻得如同一只猫,果然是功夫了得。
“到底是谁,你别卖关子好么?”陈秋娘虽然感觉到此人似乎并无恶意,但那种未知与不确定还是让她很不舒服。
“其实,我答应他不说的。所以,姑娘就别逼我了。我这人虽然不太正经,但也是很守信的。”男子笑嘻嘻地说,而后又补充了一句,“反正不会害你,你放心好了。”
“既然不会害我,那又有什么不可说呢。装神弄鬼的。”陈秋娘嘟囔。
男子呵呵笑,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反而是抱着陈秋娘沿着兰溪河一直往六合镇西门而去。刚走了几步,陈秋娘就发现不对劲,立刻说:“你跑反了,我住的地方不在那个方向。”
“我知道。只是你中了迷香与催情香,你不打算处理一下么?”男子脚步依旧没停,反而走得更加快了。
“哦,这很严重么?”陈秋娘反问。说实话,她到目前为止,只是感觉腿脚发软而已,小说里描述的那种催情香炫目灿烂的功效,她是一点都没感觉到啊。她原本打算脱险后,让这人送她回云来饭店,再让盼清去请大夫的。
男子听她这门疑问,立马脚步一顿,说:“要是不严重,我能把那丫头再弄醒问一问?原本我起初也只以为是迷香的,后来离那炉子近了一些才闻出来。”
“会有什么症状?”陈秋娘询问。她实在是感觉除了腿脚使不上力气,没有别的症状。
“你不信任我。”男子低了头,不悦地说。
“这很正常啊。我若是见到一个陌生人,没聊几句,甚至不知道人叫什么名字,我就信任他。那我就是傻子了。”陈秋娘说。
男子若有所悟,“嗯”了一声,点点头。说:“似乎很有道理。好吧,我叫叶宣。字荣光,临邛叶家。”
“原来是临邛大族。我真是荣幸得很呢。”陈秋娘笑着说。
男子嘿嘿一笑,说:“哪里哪里,我才是久仰你大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啊。”
“那还是说正事吧。不要笑着笑着就转移话题了。我可是一直记得我问你的问题,你一直没回答。”陈秋娘忽然敛起笑,冷声说。
“哦。有些是不能回答。你又何必逼我呢。”男子语气里依旧带着笑。
陈秋娘也不管他,径直问:“敢问叶公子,你到底是受何人所托,到天香楼来帮我?”
“这个就是不能回答的,你就不要再问了。我之前已经说了,是一个故友。”叶宣一边回答,一边抱着她快步开走。
“罗皓?”陈秋娘询问。因为她搜肠刮肚一番,想到叶宣是临邛的,正好罗皓也在那边。而罗皓因为陈默他们的关系,应该对她的情况很清楚。并且罗皓一直要想办法帮她的。
“不认识。”叶宣回答。
“张赐?”这是陈秋娘所能想到的比较可能的人。虽然张赐之前让人把她叉出来。但鉴于这人有说话不算话的记录。也是很有可能的。
“你不知道临邛叶家与眉州张家是世仇么?这是众所周知的,还发生过大规模的各种争斗呢。”叶宣为陈秋娘科普,而后又让她不要问了。他是不会说的。
陈秋娘这才想起来之前与陈文正列蜀中豪强时,陈文正讲述过临邛叶家与眉州张家的各种恩怨。当时也是因为江航要来入股云来饭店,所以,云来饭店才没有向临邛叶家伸出橄榄枝的。
如此说来,让叶宣来帮她的人还不是张赐,那么到底是谁?陈秋娘很是疑惑,但看叶宣这样子是真的不会说,所以,她也不多费脑筋。便跳过这一问题。说:“那我问你下一个问题:你说这迷香,催情香很厉害。有什么症状。真的那么厉害么?”
叶宣抱着她是沿着兰溪河往下游一路狂奔,一边跑一边说:“你现在不是腿脚发软么?至于催情香——”他说到这里便停下来了脚步。低头吹了她一口气,压低了音,很魅惑地反问:“娘子,你说呢?”
陈秋娘只觉得这声音像是有魔力一般,让她觉得那心上像是秋天鸟尾细毛拂过,痒得难耐,不由得浑身一颤。他那清雅的气息热热的,混着他身上淡雅的熏衣香,直直往她鼻子里扑,带起一种难以名状的燥热。然后,这种燥热在四肢百骸到处乱窜,她连呼吸都浓重起来,身子骨更是一波一波不受控制地痉挛。
这催情香果然厉害,只是不知道会不会像武侠小说里那么狗血,非得什么什么的才能解啊。若是真的是那样,自己真想一头撞死了。虽然心理年龄已经三十了,但好歹这具身体才九岁,连月事都还没有,就算找个合适的男的来拯救,这么小就失去纯洁之身,多多少少还是让人很不舒服的。
“感觉到了吧?”叶宣低声问。陈秋娘发现他的呼吸也有些乱了,声音变得沙哑。她心里一咯噔,这人当时也在屋里,大约也是中了这种催情香。
“你,你能解么?”她有些慌了。脑子里脑补了一下,要是两人都发作了催情香......
叶宣还是在急速奔跑,他哑着嗓子回答:“我不能,但有人应该可以。我带你去找他。”
“什么叫应该可以?你到底确定不确定啊。”陈秋娘听见“应该”两个字,心里直打鼓。
“我又不是他,我怎么知道?”叶宣语速很急切,如同急速奔跑之后的猎豹在喘息。
陈秋娘只觉得格外燥热,浑身像是火烧似的。什么刀山火海她都不怕,这一会儿,她倒是急了,但吐出的话,还是软软的柔媚语气,说:“你要是不肯定,就送我回去。”
“别说话。”叶宣大口喘息,像是用了很大力量才说出这三个字。
陈秋娘顿时意识到叶宣也是中了这催情香。他这样的成年男子必定是深谙人事,这催情香怕对他来说,更难控制。倒是她虽然三十多了,但前世今生都未经人事。中了这催情香,虽也感觉到了身体难受,但不至于有别的想法。
她看叶宣像是在崩溃边缘。他的理智或者就像是沙滩上的堡垒,她如果不小心,就会让他全面溃败。那么,她自己也会有危险。
陈秋娘不敢再说话,只低头尽量地念大悲咒。
叶宣依旧在奔跑,在灯火不明的兰溪河畔,一路奔跑来到了六合镇的西门旁边。西门已经关闭,门口灯火通明,是朱家的护卫与官府在搜捕柴瑜。
“要出城么?”陈秋娘问。
叶宣不回答,只抱着她倏然跳入了就近一户人家。这是临近西门的一户人家,后门临着兰溪河,前面是老街,平素里没几个人来老街,因此这户人家常年只开一个小门。陈秋娘与陈文正散步时,曾走过几次,这户人家房屋破败,几乎都像是没住人一样。
陈秋娘以为叶宣只是到这里躲避,谁知道他倒是轻车熟路,跳入院内,绕过一口水井,从大槐树边的侧门进入了屋内。
“快,快掌灯。”他呼吸不畅,慌忙喊。
有人“咦”了一声,然后就亮起了灯盏。灯火之下,是一个头戴方巾的蓝衣公子,应该有十八九岁,国字脸,同样没留胡须,眉清目秀的,一双大眼睛神采飞扬。
他抿了一张嘴,问:“三哥,你这是咋了?”
“中毒了,快喊景凉出来。”他慌忙回答,然后将陈秋娘往旁边榻上一扔,一个箭步就冲出了大门。
“他咋了?”蓝衣公子问陈秋娘。
陈秋娘抬头看着他,呼吸浓重。蓝衣公子看到她的模样吓了一跳,顿时就往里屋喊:“景凉,景凉,快快快来,他们中毒了。”
原来叶宣找的人是神医景凉。这景凉不是说跟张府关系甚好么?据说受过张府的恩惠,一直算是张府的私家医生了。这叶宣既然跟张家是世仇,怎么跟景凉关系又好起来了。陈秋娘疑惑之间,便看到一袭白袍的景凉走了出来,手上还在系腰带。之前的蓝衣公子正拖着他往这外间来。
景凉眉目冷然地瞧了陈秋娘一眼,继续慢吞吞地整理衣衫。
“凉兄,你快看看陈姑娘和我三哥,似乎是中了催情香什么的,你瞧瞧能治么?”那蓝衣公子十分着急。
蓝衣公子情急之下说的话,让景凉有些不悦,斜睨了他一眼。蓝衣公子自知失言,吐了吐舌头。
“能治是能治。只不过,我不想治啊。”景凉检查了一下陈秋娘,站起身来理着袍子慢吞吞地说。
“哎呀,我说良兄,你又不是不知道是谁托我三哥去天香楼捞人的。他很在意这女娃啊。”蓝衣公子着急了。
“就是因为他在意,我才不想治啊。”景凉耸耸肩,走到一旁端了一杯茶继续喝。
蓝衣公子不明所以地蹙起眉,问:“这是为什么?难道你的袖子其实是断的吗?”
饶是景凉那样淡定的人,听闻蓝衣公子的话,一口茶也不由得喷出来,斜睨了蓝衣公子一样,说:“我很正常,再说了,即便我袖子是断的,我对那种口是心非,装深沉的人不感兴趣。”(未完待续)
第143章 看戏
“那你为啥不救?”蓝衣公子急切地问出了陈秋娘心中的疑问。
“就是不想救啊。你快去告诉他一声,就说陈秋娘中了催情香,我救不了。”景凉说完,就慢悠悠地端起白瓷的茶杯又喝了一口茶。
“其实你能救的,对吧?”蓝衣公子问。
景凉也不说话,蓝衣公子倒是自顾自地说:“我们认识也好多年了。你景凉对于你没见过的毒与病症,从来都是十分感兴趣,一旦遇见,就旁若无人,连魂都全部去研究治病解毒去了。”
“你呀,还是没学到你父辈的万分之一,你们崇州王家现在是落魄了点,但也不至于这后辈心思都这么木讷了。”景凉依旧是气定神闲地喝着茶打趣蓝衣公子。
蓝衣公子撇撇嘴,说:“行了,别挤兑我了。我虽是王家嫡出,但担责任这种事,我大哥去就行了。我就想做个简单的人。”
两人正在一来一去的谈话,院子里却是哗啦啦的水声,想来是叶宣在泼自己冷水。看来,那些狗血古装电视剧里的方法竟然不是胡诌的。陈秋娘躺在榻上,浑身燥热如同火烧,她也巴不得就投到冰水里去泡一泡,可恨的是手脚半分力气也没有。
“身在世家,出生那刻,命运就已注定,岂能是你说想如何就如何的呢。那位早年不也像你这般天真过么?小景荣。”景凉叹息一声,将手中茶杯放下,缓缓踱步。
那叫景荣的蓝衣公子还没回话,陈秋娘就听得“砰”的一声,房门被人踢开了。她转动眼珠子,借着悠悠的烛火。看到一身湿透的叶宣像是传说中的水鬼似的阴森森地站在门口,旁边那扇门来回反弹着。
“啊,三哥。”蓝衣公子立刻迎上去。
叶宣没回答。只是向陈秋娘看过来,直直地看着她。景凉则问:“叶老三。你怎么搞成这样了?久没出来行走,连催情香这种玩意儿也辨识不出了?”
“你最好看看这催情香。天香楼里肯定有高手。”叶宣看着陈秋娘,回答景凉的话,语气还是起伏不定。看来这催情香对于经历人事的人来说,当真是霸道得很。
景凉“咦”了一声,便转过头来瞧陈秋娘,说:“你的定力一向很好,却都如此失态。这丫头却还一直熬着,挺厉害的。”
“她还中了迷药,腿脚发软。”叶宣还是站在门口,整个人形容狼狈。
“不,即便她没中迷药,她也挺厉害的。”景凉摇摇头。
叶宣不语,只是一脸惊惶地瞧着陈秋娘,尔后,一转身,一个箭步就没入了夜色中。只留下一句:“快救她。”
那蓝衣公子慌了神,立刻抓住景凉的胳膊,喊:“凉兄。你别闹了。你看看我三哥那样。”
景凉甩开他的手,理了理衣服,说:“别大呼小叫的,我去瞧瞧叶宣,你快按照我的吩咐去告诉那人。”
“你这到底为什么?你跟他不是生死之交么?”蓝衣公子朗声问。
景凉转身过来,丹凤眼微眯,沉了一张脸,说:“你不懂。与你说了也无用,我这样做。自然有我的用意。你还不快去?”
蓝衣公子看景凉有些怒了,便是撇撇嘴。尔后转过身来对陈秋娘说:“我马上就去,你且忍着。”
陈秋娘还想问他去请谁。却看蓝衣男子一下子就跳出门外了,她也没什么力气就昏昏沉沉地躺在软榻上,半闭着眼。耳畔只听得景凉吩咐那人一句:“朱府的人和官府的人在镇上搜人,你不要让人瞧见了。”
“景凉,你就不该去打扰他。这个节骨眼上,外面——,外面,指不定有多少高手存在。”叶宣声音急促,但已不如先前癫狂。
“你们不懂。我自有用意。”景凉还是这一句,之后又吩咐那蓝衣公子一番,因为声音小下去了,陈秋娘便听不到了。
这时刻,这屋内就剩下陈秋娘一个人。她只觉得心内有一团火在熊熊燃烧,自己似乎会从内部燃烧,继而燃烧殆尽了。她想要喝水,但腿脚没劲儿,甚至连挪动一下的力气都没有,整个人像是全身骨头都被剃掉了,成了一滩烂泥。
有那么几个瞬间,她在迷糊中,似乎都出现了幻觉,看见戴元庆在山路上对她笑,说:“来,把你交给我。”
他向她伸出手来,她看着那只手,宽大白净,手指修长。
她一下子跳过去,没有像平素那样将手交到他手中,而是八爪鱼一样勾着他的脖颈,发出“咯咯”的坏笑。
“你变坏了哦。”他低声说,然后低下头来。
陈秋娘抬头看他,他背后是一轮初升的太阳,光芒刺目,她微微眯起眼,等适应了亮光,却看到这一张缓缓低下来的脸不是戴元庆,却是张赐。
她吓了一跳,他唇边便勾起一抹笑,额头抵在她额头上,低声说:“千秋万世,至死不渝。”
他那一双眼,像是宇宙里最璀璨的星子,缓缓落下来,近了近了。陈秋娘只觉得浑身乏力,体内燥热得难受......
她伸手紧紧勾着他的脖子,觉得他冰冰凉凉的,好让人舒服。
“张赐——”她喉间呓语,只觉得喉咙一团火,像是要烧坏了嗓子,嘴干得难受。
“喂,醒醒。”有人喊她,随即一杯冰水兜头淋下,陈秋娘一个激灵,看着还在景凉家的偏厅里,这才意识到方才做了一个梦。她看着眼前还拿着茶杯的叶宣,这才想起天香楼中迷香与催情香一事。
叶宣似乎好转了,一身的湿衣服已经脱掉,换了一身灰布直裰,头发还湿的,所以没有束发,只披拂着。他看到陈秋娘醒来。松了一口气,轻轻一笑,竟然露出两个酒窝。
“景大夫不肯帮我么?”陈秋娘努力地吐出这几个字。声音沙哑得吓人。
“他应该是肯的。只不过,我不知道他有什么打算。非得要等那个人来。”叶宣将手中的茶杯放下,拿了一个土瓷碗,倒了一大杯的冷水给陈秋娘喝下。
冷水入喉,那简直就是甘露灵泉。陈秋娘从不知道水会这么好喝。她如火烧的喉咙得到了缓解,便说:“那个人是张赐么?”
叶宣蹙了眉,说:“你现在的身体状况,不要花力气了。而且我之前告诉过你,叶家与张家是世仇。历史上还有大规模的械斗,你还问。”
“我只是想不出还有谁。”陈秋娘回答,又让叶宣打一碗冰水给她。
叶宣笑了笑,说:“你心中只有他罢了。方才呓语却也是叫他的名字。是梦到他了吧?”
陈秋娘不语,只是默默地想为何会梦见这么一个人呢。跟他不过泛泛之交,而且他那么麻烦,即便不麻烦,彼此也是没出路的。
“好了。你且等待,忍耐片刻。看景凉有何安排吧。”叶宣见她不语,便安慰她。
陈秋娘因为喝了一杯水。身体那种燥热暂时缓解,身子困乏得厉害,喉咙在片刻舒服之后。是更加燥热的趋势。
她没什么力气说话,就静静躺着,脑子里不断地想那些菜谱,以前走过的风景,吃过的美食。以此来抵抗不断涌现的方才梦中的画面:张赐那一张脸,带了略略的笑,,眸如星斗。她越想到这些画面,身体就越发不舒服。念大悲咒都没效果,她便只能想着吃的。
叶宣给了一杯水之后。就坐在一旁的软垫上休息,似乎因为方才他中了催情香加上一路狂奔。也是消耗了不少体力。
不一会儿,门“吱呀”开了,陈秋娘略略睁开眼,便看到了景凉走了进来。景凉换了一身青灰的袍子,头发未束,垂落在脸庞两侧,那眉目如画,神色冷然地瞧了陈秋娘一样。
“景凉,你快看看她。”叶宣看到景凉进来,立刻就站起来。
“她定力比你厉害多了。”景凉只是瞧了一眼。
叶宣嘿嘿笑了笑,说:“这丫头再聪明,也毕竟是未经人事的小姑娘,那药对她不至于那么大作用。”
“朱文康还真是丧心病狂。”景凉将手中的托盘放到了桌子上,上前两步瞧了瞧陈秋娘,又说,“长得确实很美,不过还是个女娃啊。这凹凸都还没有,这朱文康还真是——”
景凉说着撇撇嘴就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来。陈秋娘知道这两男人在端详她,她却是一点生气的心思都没有,唯一要对抗的就是那种莫名涌动的灼热。是的,她是未经人事,但前三十年,她好歹也是憧憬过与心爱的人鸳鸯昏罗帐的。她的定力还真不如他们说的那么厉害。
“对幼女下手,朱文康又不是没做过。前年,临邛府那边闹得很凶的案子,你当时在汴京,不曾听说罢了。”叶宣也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
两人气定神闲地聊天,陈秋娘越发难受,觉得自己或许下一刻就会崩溃,丑态百出。她竭力稳住心性,问:“景大夫,我,我与你有什么过节吗?”
景凉抬眸瞧她,眸光冷然,问:“何出此言?”
“病人在此,作为大夫,不该妙手回春么?”她说,声音沙哑得吓人。
“陈姑娘这话说得不漂亮了。我虽与你没过节,却也不过萍水先锋。再者,我做大夫,救人全凭喜好而已。不要试图跟我轮阴谋,讲道德。因为我没有。”景凉唇边勾起一抹讽刺。
叶宣慌忙求情,说:“景凉,她不过是个女娃,你何必这样。再说,她到底是那位在意的。”
“叶三郎,你也是被保护得太好了。临邛叶家这么交在你的手上,你祖爷爷放心?”景凉宽袖一抬,站起身来,语气眉目都是冷冷的。
叶宣一张脸也冷了,说:“景凉,你好端端扯这个干什么?”
“你们这些公子哥,难道都看不到如今的形势么?”景凉反问。
陈秋娘昏昏沉沉的,只听在耳朵里,也没办法去细细思量他们在说什么,便只是机械木讷地听着他们对话。
“如今什么形势?他那边也是没办法的事啊。”叶宣摊摊手,一副无奈的样子。
景凉则是走了几步,又看了看陈秋娘,说:“一个人如果有了软肋,就有了弱点,就不会刀枪不入。”
叶宣显然不是很明白,只是抓抓脑袋,摇摇头,看了看陈秋娘,问:“你到底要做什么?难道想灭了这丫头么?”
陈秋娘听闻这话,陡然就打了一个激灵,整个人都像是清醒了许多。她不由得仔细看着这两人,那景凉垂了眸子,略低头,唇边一抹玩味的笑,说:“一个人一旦有所变化,是非常好玩的一件事。因为他周围的环境都会跟着改变。”
叶宣则是一只手捏着下巴,若有所思的样子。景凉走了几步,抬头看着门外,说:“是该改变一下了。”然后,他转了头,对叶宣说:“你不想改变一下么?”
“你是想——”叶宣变了脸色,没有再说下去,只是紧紧地盯着景凉。
“我只是想看戏而已。”景凉还是云淡风轻地笑着,又说,“我猜,他会走地下城。”
我去,看来这六合镇地下果然藏着一个地下城。先前,她听闻这边无论如何都不曾有洪涝灾害,排水给力得不得了。她就猜想这里有很完善的排水设施,或者还会藏着一个地下城系统。原来自己的猜测是真的。
陈秋娘此刻清醒了许多,不由得开始思量来人到底是谁。因为叶宣一直否认是张赐,她就有些猜不出来了。不过,这景凉又在这里啊。
也许是因为催情香与迷香的作用缘故,陈秋娘只觉得整个脑袋都停滞了。只是模模糊糊在想:这种催情香、迷香长时间不解除应该对身体很有危害吧。他大爷的,这个景凉为了自己看戏,就不顾她死活,如果有一天这人落到她手里,她得好好对待对待。
陈秋娘兀自想着。那叶宣则是笑了,说:“我明白了。好吧,我也想看戏。只不过——,委屈了这丫头。”
叶宣说着就看过来,陈秋娘愤恨地看了他一眼。
“你且忍耐,他马上就到了。”叶宣立马说。
“他,是不是张赐?”陈秋娘看向景凉。
“哎,我刚回答过你了。”叶宣说。
“你别说话,我问的是景大夫。”陈秋娘打断叶宣的话,死死地盯着景凉。
景凉转过脸来看她,眉眼之间全是审视。
“是他么?”陈秋娘又问。
景凉还没回答,就听得里屋有人在说话。叶宣一听,便是一笑,说:“还真被你说中了,他走的地下城。呵呵,这家伙竟然来得这样快。”他说完,还不忘看了陈秋娘一眼。(未完待续)
第144章 不可留
“确实挺快。”景凉还是看着陈秋娘,唇边露出一抹浅笑,却没有理会陈秋娘,只是理了理衣袖,对里屋出来的那人说:“玉禾,你把陈姑娘带到药炉。”
那里屋走出来一个白色里衬,红色襦裙的干练女子,“哎”了一声,就快步过来抱起陈秋娘,问了句:“这就是那位有名的江公子了?”
“看来玉禾平素也是大门不出的。”叶宣打趣。
那玉禾嘟囔了嘴,说:“你以为我像叶公子那么逍遥么?我跟师父有很多事情要做的。”
叶宣嘿嘿笑,又说:“玉禾你总是以你师父为先。女孩子,还是应该为自己的将来打算。”
玉禾嘟囔了嘴,斜睨了叶宣一眼,说:“你不懂。”
“我知道你是你师父的得意门生,关门弟子,或者是将来的继承人?”叶宣跟在玉禾后面,一直说话。
“不跟你说。反正我师父是这个世间艺术最高明的人,救死扶伤,窥伺神的秘密,这种美妙的感觉是你们这些凡夫俗子不能理解的。”玉禾语气里充满了对她师父的崇拜,充满了对于医学研究的狂热。
叶宣则是“哎哎哎”地叫了几声后,压低声音,说:“其实是因为你师父长得好看吧?”
“叶公子,唉,你总喜欢用凡俗之人的眼光来看人,我不与你多讲。等你有一天能够到达我师父的境地,你才能理解他所做的一切。你慢慢体会吧。”玉禾很遗憾地说。
“其实,我是看你年岁也大了,是该找一门好亲事了。”叶宣连忙为玉禾撩起门帘。
玉禾抱着陈秋娘穿过里屋,径直走到一面墙壁前,打开暗门。走入暗道才说:“堂堂叶公子怎么干起来媒婆的营生了?看来李桃花也该要担心饭碗被抢了。”
“算了算了,牙尖嘴利的。”叶宣表示投降。
陈秋娘昏昏沉沉,只听得两人对话都飘飘渺渺的。眼睛要竭力看周遭的情况,却是怎么也没法聚焦。只感觉这暗道好长好长。走了好多时间才到了一间灯火通明的屋子里。这屋子是石头做的暗室,没什么摆设。
“就这里?”叶宣的声音响起。
“不是。”玉禾一边说,一边将陈秋娘放到一张简单的床上,一边拿了水给陈秋娘喝,说,“我师父吩咐在这里给陈姑娘喂药,让她缓解一些。”
“不是我说啥。你师父这么对待陈姑娘,实在不地道。”叶宣压低声音说。
“你压低声音做啥?怕我师父听见么?我师父可走得早。这会儿听不见了。”玉禾噗嗤一笑,然后温柔地转过来对陈秋娘说,“陈姑娘,你且先吃了这药缓解一些,这里离药庐还有一段路。”
陈秋娘想点头,却没有力气,只得“嗯”了一声,将玉禾拿来的药水尽数吞下。此刻,她就算怀疑是毒药,也自此华山一条路。没别的路可走了。再说了,人家大费周章地将她从朱文康的魔掌里救出来,要害她的话。简直多此一举。
“我怕你师父做啥。我只是觉得他这样不地道。”叶宣在旁边看那些瓶瓶罐罐的,继续跟玉禾闲聊。
玉禾仔细为陈秋娘喂完药,用丝巾帮她擦干净嘴之后,抱起陈秋娘之后才说:“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也是想要看戏的。”
叶宣假意咳嗽了两声,笑嘻嘻地说:“人都是有好奇心的嘛。”
玉禾笑了笑,又走入另一条通道,走了一阵子,又是个小的石头屋子,屋子里燃着一盏油灯。她说:“麻烦叶三公子将中间那块石板打开。”
陈秋娘吃了药。这会儿浑身舒坦了一些,虽然依旧没有什么劲儿。头还是有些晕乎乎的,但总是比之前火烧火燎的感觉好多了。
“唉。你师父真是麻烦,明明很简单就能解的毒,却要整这么麻烦,还要去什么药庐。”叶宣一边上前揭开地板上的那块石板,一边说,尔后一下子停手问,“哎,我说你师父又药庐吗?我咋从来没听说过。”
玉禾白了他一眼,说:“世人只晓我师父医术高明,传言师承拾得、寒山两位大师,好像说得那医术是偶尔得来的似的。这世人就是爱迷信,举目四望,这世间哪一项技艺不是苦练得来的。我师父自然有药庐的。”
“玉禾,哎哎哎,你说你就不能好好说话么?”叶宣摇摇头,拿起旁边的一盏油灯,率先步入了石板之下的甬道。
石板之下的甬道是阶梯状往下的,叶宣在前引路,玉禾抱着陈秋娘紧随其后。这会儿两人倒没继续斗嘴。
陈秋娘有些迷迷糊糊的,只感觉一直往下走,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叶宣才问:“这都到底了,还要走多久?”
“出城。”玉禾吐出这两字。
“啥?那家伙出城了?”叶宣惊叫了一声。
“哎,你小点声,如今这六合镇四门都被封起来了,朱家的人正打着搜刺客的旗号,联合官府的人在逐家逐家地搜。我师父说了,这一搜,就是几管齐下了,想要把这六合镇翻个底朝天的。如今,我师父要借陈姑娘这面镜子照一照二爷,看看二爷是个什么心思,什么态度。”玉禾一边说,一边抱着陈秋娘往前走。
陈秋娘听两人对话,你来我往,也完全没听出那个与她有关的神秘人物到底是谁。只是到此时此刻才听出个“二爷”两字。
她原先以为是张赐,但张赐还年少,很多人都称呼其二公子,没见着有谁称呼他为二爷的了。她兀自思量,却听那叶宣说:“他阴谋诡计,虚虚实实的,自打小,就没人看得清他。你师父觉得这面镜子有作用?”
“至少他来得很快。”玉禾回答,抱着陈秋娘都不知道走了多久,竟然呼吸都没乱。陈秋娘暗暗佩服这女子。看样子不仅是景凉的得意门生,医术了得,还可能功夫不弱。
“这倒也是。”叶宣嘟囔了一句。继续在前面领路。
之后的路程,叶宣和玉禾都没再说话。三人走了一段。就来到地下河边,从一座藤桥上过去,暗道就开始盘旋往上,像是西方恐怖电影中古堡的楼梯,暗沉沉的,满是湿漉漉的苔藓。这盘旋的暗道一直往上,最后出口在一户人家的柴房里。
出了地下城,叶宣长吐了一口气。说:“还是这地面上的口气好,对了,你师父的药庐还有多远?”
“我师父又不出自蜀中,他在这边怎么会有药庐呢?叶三公子都不动动脑子的么?”玉禾依旧笑着,将陈秋娘抱到了这户人家的卧室里,放到了床上。
“玉禾,你这——,让我走了这么大半天,都是骗我的?”叶宣有些不乐意,将灯盏往桌上一放。
玉禾没回答他。只说:“麻烦叶三公子在这里看着陈姑娘一下,我去烧点热水。”
“玉禾,你倒说说你师父跟那家伙在哪里啊?”叶宣倚在门框上。朗声问。
玉禾隔了一会儿才回答:“他们还在地下城啊。”
“你这是存心不让我看好戏是吧?”叶宣有些发火了。
玉禾只丢了一句“好戏还在后头”,就没了声。叶宣说了几声有的没的,嚷着要立刻去地下城找景凉,见玉禾没理他。他也就没行动,索性在陈秋娘的床边坐下来。
此刻,陈秋娘浑身瘫软无力,体内那种燥热感又一阵一阵的,像是有发作的趋势。
“你们说的二爷是谁?”陈秋娘再一次问叶宣。
“哎呀,美人女娃。你就不要问我了。这事要说也不该我来说,他要让你知道的话。他自己会告诉你的。反正又不会害你。”叶宣一副不耐烦的样子,捶了捶额头。表示对于她的问题头疼。
陈秋娘知道再问也问不出什么,索性就不耗费精神,只躺在那里,尽量捡了一些悲伤的事来想,以对抗时不时就跳入脑海的方才那段香烟旖旎的梦境。
她在脑袋里,把从前不想想起的悲伤事都拖出来细细过了一遍,比如知道戴元庆是自己的亲表哥,失去外婆等等。她简直是回放慢动作一样,把那些悲伤细细咀嚼。等玉禾端了热水前来,看到她满脸的泪水,却是吓了一跳,慌忙关切地问:“陈姑娘,你怎么了?”
叶宣看到了她一脸的泪痕,也是吓了一跳,随即就开始责备玉禾,说:“这药性很烈,你们这对师徒为一己私欲,就对这么个女娃做这样见死不救的事。真为你们祖师爷感到可悲。什么名声都给你们丢光了。”
“你说话客气点,你不也想要看戏的么?”玉禾也不耐烦地对叶宣吼了一句,然后拿了热毛巾给陈秋娘擦脸,关切地说,“没事的。你放心。”
“我如果知道要拖这么久,我宁死也不看。玉禾,你跟你师父一起学坏了,禽兽不如了。当年,我初见你时,你是多么好一个有理想的小姑娘啊。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简直丧心病狂。”叶宣一连串的话丢出来。
玉禾就不再理他,拿出了一个青瓷的小药瓶在陈秋娘的鼻子下,温柔地说:“陈姑娘,你使劲吸一吸。”
陈秋娘想着大约是解药什么的,便顾不得许多,吸了吸。玉禾就将那青瓷瓶子收入怀中,又拿出另一个白瓷的小药瓶,倒出一颗褐色的小丹药,放到了碗中用热水融化,拿了勺子过来,说:“这药是解迷香的,解完毕后,你的身体会恢复力气,可以自己走路。”
“多谢,那催情香呢?”陈秋娘询问。她可以肯定体内的燥热难耐,老是出现香艳幻觉跟这催情香有关系。
“你所中的催情香很奇特。那天香楼潜伏着用药的高手,那种催情香的解药只有我师父才有。他给了我三颗暂缓的药,他自己的事情完成之后,自会为你全部解了。”玉禾解释。
陈秋娘也大概知道是这个结果,所以,她就不再问了。玉禾小勺小勺地将迷香解药全部喂完,又去打了热水来,将叶宣推了出去。关在门外,说:“我要给陈姑娘按摩,你离远些。”
叶宣被赶了出去。玉禾这才用热水替陈秋娘热敷了全身,很温柔的语气。说:“你中了迷香,解药将迷香的药性缓解之后,你的身体会酸痛,我现在为你热敷、按摩一下穴位,一会儿会恢复得快点。”
“多谢。”陈秋娘喉咙又沙哑得吓人。
玉禾笑起来,眉如弯月,笑涡浅浅,她摇头说:“这种催情香甚是霸道。你的耐心是我少见的。”
陈秋娘不再说话。只任由这玉禾热敷按摩,心里自去想茫茫未卜的前途,凶险异常的处境,想得越发悲凉,体内那种燥热居然都被压下去了不少。
大约一刻钟的时间,陈秋娘已经可以动弹了,只是浑身肌肉酸疼得厉害。玉禾又为她做了全身按摩,最终帮她穿戴完毕,扶着她在屋内走了几圈,才松了一口气。说:“这迷药终于解了。”
“多谢。”陈秋娘略略点头,身体还是虚弱得很,就靠在床边休息。
玉禾明媚一笑。随即就拉开门端水出去。叶宣一下子就蹦跶进来,问:“你感觉如何?”
“还行,可以走路了。”陈秋娘对他一笑,试图走两步给他看,谁知道才一站起来,眼前一黑,整个人就往前栽倒过去。
叶宣惊呼一声,将她抱住,但陈秋娘还是觉得两眼发黑。像是失明了似的,完全看不见。整个人的意识正迅速模糊。
“蒋玉禾,你到底干了什么?快给我死出来。”叶宣吼了一声。
陈秋娘之觉得耳膜嗡嗡响。随即就听见玉禾漫不经心的声音,说:“催什么催?你不是要看戏么?还不赶快抱起她,跟我来?”
之后,陈秋娘只觉得被抱了起来放进了马车,马车一路颠簸,她听得玉禾与叶宣在说话,但不知道在说什么,耳畔像是蒙了什么似的,没有一句话能进入到耳朵里来。
在马车来回的颠簸里,她终于什么都不知道,就那么睡了过去。梦境里,依旧是各种香艳旖旎,身体像是火一般灼烧。陈秋娘也挺佩服自己的,在那种香艳的梦境里,她还能知道自己在做梦,还在想尽一切办法去想那些悲伤的事来对抗这种香艳的梦境。
“中催情香会哭?”有人的声音很渺远,像是很熟悉的男子的声音,她觉得那人的语气很平静,但似乎要发怒了。
“是啊。中催情香怎么会哭呢?好奇怪。难道她中的不是催情香?不对啊,她明明跟我中的是同一种。”又有人在说话,陈秋娘终于听出来,这人是叶宣。
“玉禾,你给她好好解迷药了么?她这满脸泪水是怎么回事?”又有人问,语气很冷。陈秋娘用了很大的力气,才想起这人应该是景凉。
果然,下一刻,玉禾就说:“回禀师父,我很认真解迷药毒了,还带着她在屋内走了好几圈,这迷药很普通,我已经认真看过了的。不过,我去烧水回来,陈姑娘就满脸泪水,神情十分悲伤,你看,就是在这梦中,她的神色也很不安稳,充满悲伤,一点都不想是中催情香的人。”
“充满悲伤,你在悲伤什?”有人低声说,一只冰凉的手就覆盖在她的额头。陈秋娘只觉得这一只手这么舒服,让她浑身难受的灼热瞬间得到缓解,她于是扭了扭身子朝他的手掌贴过去,并且伸手将他的手紧紧按住,不让他将手抽走。
“景凉,你确定她是中了跟叶宣一样的迷香么?”那人又说。
陈秋娘觉得这人的声音很像张赐,但张赐平素里说话,又不是这样的。似乎跟这人有些差别的。
“当然。你在怀疑我的医术么?”景凉语气依旧平静里带着冷漠。
那只手还在他的额头上放着,逐渐地失去了冰凉的触感,也许是沾染上了她的滚烫了吧。此刻自己的体温一定热得吓人,难怪自己都没法睁开眼,整个人迷迷糊糊的。周遭人说话都是时而听得真切,时而又渺远得很。
“她在用悲伤的记忆来对抗催情香,即便在梦里。”过了许久,那个人平静地说。
陈秋娘一听这人知晓她的方式,这样了解她,心里竟然是说不出的舒坦。不由得吐出一口气,感觉整个人轻松了不少。
“呀,果然厉害。只是。她还这么小,到底经历过什么事。能有这样深刻的悲伤?你看她的神情,悲伤得绝望。”叶宣的声音总是很特别,带了临邛地区的口音,居然还能脆生生的。陈秋娘几乎不用费什么事,就能听出他的声音来。
“傻瓜。”那个人挪了挪手,轻笑着说,然后将另一只冰凉的手放到了她的额上。陈秋娘感觉舒服,不由得又挪了挪身体。
“还算不凡。能在这种催情香下熬这么久,就算她未经人事,也是不容易的。”景凉又开口,似乎就站在她旁边,那声音近在咫尺,依旧是冷冷的。
“为她解毒。”那人话语越发冷了。陈秋娘知道这个人一定就是他们口中的二爷,她想睁开眼看看,可无论怎么努力,都没法睁开眼。
“师父,是这药物所致。她强行对抗,致使陷入迷糊了。”玉禾说,之前。她奉命为陈秋娘检查了一下。
“为他解毒。”那人又说,语气比之前阴冷沉了许多。
“你太在乎她了,这可是破天荒的第一次,你对一个人在乎?不过一个小女娃,你在乎她什么?”景凉语气平静。
那人冷哼一声,讽刺地说:“景凉从前说,只在乎医术的。何曾多管闲事了?”
“我多管闲事,也不过是烦了这宿命罢了。”景凉哈哈一笑,随即语气悲凉地说。“这样背负宿命,一代又一代。何时是尽头?你可有想过?”
“祖训不可违。若你不乐意,大可以退走。不必多说。立刻为她解毒。”那人语气依旧冷冷的。
陈秋娘听得不分明,像是在说什么“宿命”“祖训”的。像是有人要为她打破祖训什么的,她觉得中毒后,反应都迟钝了,一时半会想不分明。
周遭忽然很安静,陈秋娘怀疑是自己失去了听觉,她很努力地听,也没听到蛛丝马迹。过了良久,景凉才说:“玉禾,为她解毒。”
随即,陈秋娘感到被人轻轻抱起,只听得玉禾喊:“二爷,我来吧。”
那人没回答,陈秋娘只感觉他胸膛很温暖,鼻子里充斥着熟悉的熏衣香。这熏衣香是张赐喜欢用的那种。哦,不对,除了熏衣香,还有张赐特有的气息。她是美食家,舌头和鼻子都是很灵敏的。这种气息,错不了。
是他,没错,就是他。陈秋娘有些激动,随即又想是不是因为催情香的缘故,自己又开始做梦了?她正在纠结犹豫之间,听见景凉喊了一声:“佑祺,你太在乎她了。”
呀,真的是张赐。她记得张赐字佑祺,她在那块骨雕牌子上看到过。
“我只是报救命之恩而已。”他冷冷地说。
“你救了她不止一次了。算作恩情早就还完了。”景凉反驳。
陈秋娘想了想,似乎她好多次遇险什么的,都是张府的人来救的。这个少年郎难道真的在乎她么?她不敢去想象一个即便顶着绝世容貌但却没怎么发育的小姑娘会让一个少年郎那样在乎。她一直在想,是不是后蜀灭亡,其实还有什么东西让各方觊觎的。电视剧里不都这么演的么?
“二爷,放在这里就可以了。”玉禾的声音小小的,像是有些怕了张赐。
陈秋娘感觉自己被放在了一张床上,玉禾在用滚烫的银针扎她的各大穴位。叶宣在一旁询问这是什么意思,玉禾就解释说是陈秋娘自己强行对抗那药性,致使体内瘀滞,要先施针通穴,再用药。
叶宣连连哦哦哦地几声就没在说话。倒是景凉说了一句:“佑祺,你太在乎她。你若还在乎祖训,她,便不可留。”(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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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5章 这样的人
景凉说她不可留。陈秋娘虽然睁不开眼,但也听出景凉说要杀了她,原因是张赐太在乎她了。
她顿时一颤,不是因为害怕被杀。而是觉得心累。她只想过普通人的生活:赚点小钱,送秋生去考取功名,送秋霞嫁给好人家,把双胞胎培养成才,自己则研究美食,做一枚真正的吃货,或者遇见什么平凡的人,结婚生子,过这一生。当然,如果能够回那个时空去,她是求之不得。
说实话,她是真不想有什么显赫的爹娘,也不想有什么倾世容颜,更不想与什么不得了的世家子弟有什么瓜葛。她现在希望的就是麻烦越少越好,可这边朱文康的事情还没处理好,那边厢张赐一伙人又觉得她碍手碍脚,必须除之。
这麻烦真是一个连着一个。
唉!她想叹息一声,却只觉得一口气都提不上来,人虽然清醒着,却开不了口,睁不开眼。
“景凉,你过了。”过了许久,张赐才来了这么一句,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说今天吃椒盐排骨。
景凉一笑,说:“一个人有了在乎,就有了弱点,你不仅是你,也不只代表你张家一家。”
“我自有分寸,你不要自作主张,不然别怪我不客气。”张赐的语气依旧很平静。
“你有分寸?竹溪山之事,你已做得出格了,如今又为她插手柴家的事。佑祺,你已经过了。”景凉冷笑。
张赐没回答,四周静悄悄一片。陈秋娘是认真听了许久,亦没人说话,这才回过神来,大概救出柴瑜、给云姨毒药这种手法是张赐所为了。而听景凉说来。他插手柴瑜的事,也是为了她。
陈秋娘说不出什么滋味,只觉得心里有一种酸涩。此刻的她有一种想哭的冲动。
前世的三十年,她何曾得到过一个人如此对待呢?
即便是戴元庆。那也是少年时盛开的一朵洁白的栀子花,他不过是正好适合她所有念想的那种男子,两人牵手游走,是青春最靓丽干净的爱情。这种爱情在日光里,不曾经受过半点的污染,亦没有遇见什么风浪,一直都是你侬我侬的甜蜜,直到遇见戴家反对。才算有了曲折。
可是,那点曲折算啥?他们彼此都不曾反抗过,就被血淋淋的表兄妹事实给彻底打败了。
戴元庆是除了外婆之外,唯一一个对她好的。可就算是戴元庆,也不过是在太平盛世与她相恋的一场。两人不曾经历过刀山火海、危机重重的考验,她便不知戴元庆若是如今,会如何对待她了。
虽然不可比。但以她凉薄与多疑的性格,她从来不相信除了至亲之外,会有人为了另一个人奋不顾身。虽然,她一直希望有那么一个人不计较一切地给予她真心的对待。但她从不认为自己有那么幸运,可以得到那种弥足珍贵的情谊。
而今,张赐这样算是为她奋不顾身了吧。虽然与她心中所谓的那种情谊还有一定的差距(毕竟他们不是情侣)。但这样的对待,已经是世间难求。
他的对手是执掌国家机器的最高集权者,他肩负着张家的命运,他每走一步都要小心翼翼,稍有不慎,就可能覆灭了自己,覆灭了张家。
那一日,她去见他,自然是她走投无路。可最主要的原因是她思量再三,认为柴瑜可以成为他跟赵匡胤对抗的一粒棋子。也因为这样。她才只身前往去见他。
当时,启程之前。她想过如果他保守他就会拒绝。如果他够大胆,他会动柴瑜。当时,她亦想过,他多半会拒绝,不希望自己的部署出现一丝一毫的意外。
可是,他表面上叫人把她叉出来,让人觉得像是依旧跟她撇清关系,楚河汉界,可私下里又策划了救救柴瑜的行动。而叶宣来天香楼也必定是他的授意,而选择叶宣则是因为叶家与张家表面上是世仇。
她不过初见他时,心不甘情不愿,衡量再三,为他送了一封信到张府去,算是对他有了救命之恩。尔后,又是几番的算计。而他先是怕自己的事给她惹了麻烦,派江帆暗中保护,之后竹溪山之事,他有将从来只在台面之下的火器彻底亮了出来;现在她遭遇朱文康的危急,他又在这敏感之时出手帮她。
此番恩情,即便到此,亦是大得很了。这一刻,陈秋娘内心起伏,鼻子泛酸,眼里止不住地流出泪水来。
“师父,你且来看看,陈姑娘又流泪了。”玉禾“咦”了一声。
“呀,她不会有什么事吧?”叶宣急忙询问。
“你怎么样了?”张赐一下子握住她的手,在她耳边低声询问。
她听到他的声音,泪水流得更厉害。景凉似乎就在边上,看了一眼,说:“玉禾,继续施针,从三分力改为五分。”
玉禾应声,陈秋娘顿时感觉到玉禾的针在脚部穴位上游走的刺痛,她不由得“嘶”了一声,一直吐不出去郁积的气瞬间吐了出去,整个人顿时感觉好多了。
“你怎么样了?”张赐又问。
“二爷,你放手,不要打扰我施针啊。”玉禾连忙叫起来。
张赐放了手,陈秋娘却不想答话。她想让他们以为她昏迷着,什么都听不到。她要听一听他们可能的打算,以及这些家族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佑祺,你看你。今夜,景荣一告诉你她中我解不了的毒,你来得如此之快,你已经乱了步调,九大家族还能放在你手中么?”景凉缓缓地说。
张赐没有回答,周围也没有人来参与两人的对话。这会儿,周遭又是一片沉静。陈秋娘躺在那里,仔仔细细咀嚼他们的对话,似乎并不止张家一家,而是九大家族有什么共同的秘密与利益,而掌权这九大家族的目前是张赐。
咦!张赐不是才十五六岁么。掌管张家已经很让人意外了,竟然还掌握着九大家族?陈秋娘感觉十分意外。虽然在竹溪山,这人表现出算无遗策的一面。但她始终觉得一个人再厉害,社会阅历这个东西是没法超越。还是要靠年龄去积累的。年轻人做事,难免不够稳重的。
她正兀自想着,忽然就感到有冰凉的指头拂过她的脸颊,继而是张赐自嘲轻笑,说:“若你景家想要挑这个大梁,我可以想办法交给你。”
“佑祺,你这样很让人寒心啊。”景凉呵呵笑。
“你,千万不要动她。”张赐这么说。语气一如既往的平静。
“那要取决于你。如今,你动手帮了柴瑜,赵匡胤肯定借查柴瑜之名,拖我们下水,总之要给我们找事。他们是巴不得张家卷入是非里。”景凉叹息一声。
“不会,我做得很干净。”张赐回答。
“那么,这个丫头过几日要嫁给朱文康,你可以不出手么?”景凉问出这一句话。
周遭又是一片寂静,张赐亦没说话。
陈秋娘知道景凉是站在家族利益上逼迫张赐不要再管她的事了。于情于理,景凉做的无可厚非。但她就是莫名地讨厌起这个人来。
或者是因为他永远都是一副不食人间烟火居高临下的姿态。又或者是他逼迫张赐,更或者是他作为医者,竟然为了一己私利。对于一个中了催情香的九岁女娃袖手旁观,任由女娃忍受这种淫邪药物的侵蚀。
总之,她就是莫名地讨厌景凉。
而对于景凉方才询问张赐的话,她很想对张赐说不需要他再出手了,只要他帮她救出了柴瑜,这后面的事,她就可以自己去办了。退路,办法,她早就想到了。而今还有地下城这样的便利存在。
“你不可能不出手吧?”景凉见张赐良久没回答,便冷笑道。
“你无需过问。”张赐的语气终于冷了起来。
“哎。你们——,不要说这些了吧。”那景荣似乎终于发现不对劲儿。立刻就想说话来缓和气氛,却又说得不到点子上。
陈秋娘暗自为这位的智商捉急叹息了一下,便听到景凉没理会那景荣的话,径直说:“如果你还要一意孤行,那么,她不能留,除非——”
“除非什么?”王景荣问出了陈秋娘心中的疑问。
景凉没有回答,而是说:“老祖宗积累的东西,不能毁于我之手。我们上一辈已经输得很惨了。佑祺,你应该知道你的责任。”
“我一刻都不曾忘记。在我选择承担责任那天起,我就知道我该承受的命运,该付出的代价。但是,她是我的救命恩人,你们不能动。”张赐缓缓地说。
良久,景凉才说:“她在你心中已太重,我还那句话,不能留。若是一定要留,你自己知道。”
“不,祖训不可违。”张赐说得斩钉截铁。
“世易时移,佑祺,你好好考虑吧。我暂不会动她。”景凉说道。
“你敢。”张赐厉声喝道。
“我们一起长大,你知道我的脾气与能力的。”景凉回答,尔后缓缓吐出两个字:“我敢。”
张赐不再说话,不知道是妥协,还是有别的打算。四周一片安静,只有玉禾的针在她各大穴位游走。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得景荣说他肚子饿了,问景凉要吃的。
景凉回答隔壁有糕点,景荣笑着说去拿来给大家分吃当宵夜,这会儿怕都三更了。其余人也没应答,只有景凉走了过来,询问玉禾施针情况。
玉禾回答已经结束,之前已经内服过丹药,此刻只需要闻一闻解药即可。景凉“嗯”了一声,忽然陈秋娘就感觉到一股冰凉的清甜扑来,在鼻子里弥散,继而往肺部而去,整个身体的灼热感像是瞬间被浇灭了,浑身说不出的舒服。
“好了。说正事,今晚的事总是要有个处理吧?”叶宣这会儿才插上了话。
张赐与景凉也没回答,片刻后,叶宣便叫了起来,说:“你们看着我干什么?啥意思?”
陈秋娘这会儿浑身舒坦,只觉得有些疲累,偷偷睁开眼,想看一眼,却不料还没睁开眼,身上一刺痛,像是被针扎了穴位,下一刻,她眼前一黑,便什么也不知道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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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6章 坑货
次日晌午,陈秋娘在一连串急促的拍门声中醒来。
她伸了伸懒腰,昏昏然睁开眼,看着雕花木床看了好一会儿,才确认自己是在陈家,是在自己的床上。此刻,帷幕低垂,屋外的天光从窗户纸里透出明亮,可见今天是个好天气。
她翻身下床,撩起帷幕,听得屋外拍门声更加急促,盼清在喊:“表公子,表公子,你可有在?”
“在呢,有何事?”陈秋娘回答,只觉得嗓子有些发干,声音亦有些沙哑。
“呀,你在就好了。朱家公子带了人把陈家与云来饭店都围了。”盼清朗声说。
陈秋娘一听,不由得皱了皱眉,昨晚的一切历历在目,那朱文康对她这么一个九岁的女娃用那种下三滥的招数,简直是丧心病狂到了极致,这笔账,她迟早会跟他清算的。
想到昨晚,她便想到昨晚经历的一切,香艳旖旎的梦境,张赐那一张冷漠的脸上特有的柔情,以及他低低的呢喃。虽然,她知道那是梦境,在这白日里想起来,也不免脸上滚烫,觉得太害羞了,自己居然在仔仔细细地回忆这梦境。
她起身拿了衣衫一边套,一边吩咐盼清去告诉来人,她梳洗完毕就出去。盼清应声而去,屋外的声响戛然而止,便隐隐听得巷子里人声喧闹。大约来是朱文康昨晚去而复返,发现她竟然没有在天香楼,而那秀秀定然是对他说了什么,所以朱文康以此为借口,要查陈家与云来饭店。除了查柴瑜,或者还想揪出点别的来。
陈秋娘对着镜子正衣冠,穿的依旧是改良了的直裰。以方巾束发,俨然一个翩翩小公子。她看着镜中陌生的脸,想起昨晚的张赐与景凉的对话。不由得失了神,有些略略疑惑:这样一张脸。即便是倾世的容颜,也不过是未长开的女娃,如同泡茶,茶叶都还没散开,哪里来什么韵味呢。而张赐对自己那种在乎又源于何处呢?
几次相见,她以为她足够狡黠,凭借三十年的智慧以及现世爆棚的资讯,足可以傲笑众人。何况是他这种身在官宦世家的少年孩子,有才学但缺乏对世间百态的了解,缺乏对历史纵横清晰的认识,她的阴谋阳谋,小小计策,都不至于让他看破。可是,后来在竹溪山,她终于明白为什么赵匡胤会忌惮这么个少年,不因为他手持火器,也不因为什么生辰八字。而是因为他近乎妖邪的智慧,以及那份儿算无遗策。
那样一个算无遗策的人,又怎么会为她的小伎俩所折服呢?
到底是什么可以让她为自己奋不顾身。陈秋娘略略蹙眉。她是天性多疑的人。谁给她全世界她都会怀疑。
这一刻,在绝对清醒的状态,她便不容易感动。她总会分析各种蛛丝马迹来看张赐的动机。
但她找不出来,在这上午充足的光影之间,对着镜子失神了片刻之后,外面又响起很有礼貌的敲门声,紧接着是小青在问:“表公子,你早上要吃些什么呢?”
“清粥即可。”陈秋娘回答,然后理了理鹅黄色丝线金边的衣袖。阔步而出。
屋外,凉风习习。日光盛大。她在廊檐下站了片刻,听得大门外的喧闹之声似乎小了许多。便慢悠悠地去井台打水洗漱。
等洗漱完毕,小青已端了托盘前来,一碗白粥,一个馒头,一盘泡菜,一碟儿烟熏火腿,这是陈秋娘这些日子常规的早餐。
小青将早饭放在她房内的圆桌上,拉了椅子给她。陈秋娘慢吞吞坐下,拿起馒头咬了一小口,问:“屋外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呀,我说公子,你昨晚是几时回的?我们可都不知啊。”小青没回答她,倒是先发问了。
“哦,好像三更天吧。我也记不清了。朱公子做东在天香楼,包了酒席,又请了舞姬跳舞。啧啧,那些舞姬的舞姿真是了不得呢。我在琢磨啥时候,豪门盛宴也该引入了。”陈秋娘胡乱地回答了。说实话,她也记不清是什么时候,只觉得应该是夜很深了吧。因为她在天香楼时,就入了夜,尔后中毒,似乎又被折磨了很久,最终她被景凉师徒俩扎针弄昏迷。最后,他们到底是怎么送她回来,又是如何送她回来的。陈秋娘就不得而知了。
“三更天,没有吧。公子知道你跟朱公子去吃饭,心急如焚。亲自去天香楼找了王大家。王大家说朱公子家出了事,很早之前就离开了。至于,她没注意。后来还到处找你,也没找见。表公子,我家公子是真的担心你,一个晚上几乎都没睡,在镇上到处找你,甚至还去了朱公子家询问你的去处。”小青一股脑地吐槽了一堆,神色语气明显不悦。
“哦,是啊。朱公子家死了人。吃饭吃到一半,他家人来报的。我就兀自吃了一会儿,然后遇见了一个故友。就去故友房间喝酒叙旧去了。”陈秋娘气定神闲地说,然后嚼了一块熏肉,才说,“喝酒,聊天,便不知不觉夜深了。我亦不知什么时日,便是兀自回来。当时,大门落了锁,叫门也没人应。我从后院爬墙回来的。”
“啊?爬墙?表公子,你真是大胆,你不知道后院养着乌骓么?你又没见过乌骓,它会当你是贼的。”小青大吃一惊。
“乌骓?”陈秋娘瞧了小青一眼,继续吃饭。
“是啊。盼清的乌骓啊,去年还将小偷的小腿活生生扯下一块呢。”小青说起乌骓,语气里满是骄傲。
陈秋娘心想你们就不知道乌骓暗地里干的勾当呢,那是一只缺乏职业道德的狗,贪财枉法,心眼贼多的。她表面上还是将乌骓赞美了一番,说乌骓看到她就自动去窝里睡着了,是一只很有灵性的狗,懂得她是家里人。
小青向来很爱这只狗,一听说这只狗有灵性,立马就高兴起来,一副很得意的样子,从乌骓初入陈家开始说起,大有神话这只职业道德相当缺乏的大狗的趋势。
陈秋娘也不作声,埋头吃早饭,心里却在琢磨昨晚所经历的事。
朱文康这个恶棍对她所做的事,她便不多想了,反正那是太透明的举动,朱文康就是想一锤定音,想事成之后,她不得不嫁给他,即便他不退婚。她此刻琢磨的是朱文康背后的势力会如何对付柴瑜,又会借这件事来做什么样的阴谋?比如,此刻,朱文康找她却为何要将云来饭店围了,这是很不正常的举动。
当然,陈秋娘一直在琢磨的还是昨晚在张赐与景凉的对话之间接收到的信息。她进行了整理提炼,再加上自己的推测,大概明白似乎拥有先进技术的一共是九大家族,而这九大家族从最初拥有先进技术的时候开始,就留下了什么奇怪的祖训,并且推举张家作为显山露水的一家,而其余八家要以张家为首,并且每一届的领导者都要从张家选择。大约选择定了,就开始进行继承人培养。所以,像张赐这种一定是从小就接受了堪比帝王继承人式的教育。
另外,陈秋娘还在张赐与景凉的谈话间,窥伺那所谓祖训。那所谓的祖训应该是让他们不能使用火器去影响当时的科技,从而改变历史进程。从这点可知,制定这个祖训的肯定是一个穿越者。要不然,九大家族凭借手中的火器,早就可以结束五代十国的乱世了。何曾需要柴荣,赵匡胤?
不过,这祖训似乎还应该有别的部分,比如使用火器帮助既定之人拿下江山,守护真龙天子什么的。不然,张家的人为什么世世代代都在军中,而且就守护在帝王身边。如果只是单纯要隐匿,不影响历史的进程,九大家族大可以选择隐遁。而且,就看看景凉、张赐这些人才,这九大家族要隐遁得干干净净也是易如反掌的。
陈秋娘将最后一片烟熏肉干掉,擦了擦嘴,还在琢磨到底是什么样的穿越前辈才会有这么奇葩的思想啊。你大爷既然心血来潮,进行了科技革命,加快了科技进程,给你的后人留下了拉风的技能。可是你老人家又怕改变历史啊,禁止他们使用,还让他们去保护那些垃圾帝王。你大爷的,别人都坑爹坑妈,你老人家是直接坑害子孙。
若是不想成为历史的罪人,不想改变历史,当初就应该顺应这个时代的规则来玩,顶多在时代允许的基础上进行一点点社会改革。科技什么的玩意儿,必须不能碰啊。就算可以碰,也不能做能影响历史的嘛。
综上所述,这九大家族的祖训制定者是个不折不扣的坑货。
陈秋娘站在廊檐下,看着盛大的日光,开得正繁茂的栀子花,对九大家族的祖训制定者做了坑货这个评论,这一瞬间,她就无比同情张赐、景凉他们了。
“哦,对了,表公子,你遇见什么故人了?”一直在滔滔不绝地讲述乌骓琐事的小青收拾了碗筷走了出来,终于想起之前陈秋娘还说了个故人。
(稍后,还会有一更。唉唉唉)(未完待续)
第147章 他的决定
陈秋娘原本随口一说,她没想到小青滔滔不绝地说了一番乌骓之后,还不忘问这事。
“哦,你不认识的。”陈秋娘随口一说。
“柳村的么?”小青显然很没眼力劲儿,人家回答“你不认识的”潜台词就是“我不想告诉你啊”,她却还继续挖根问。
“不是了。”陈秋娘才没那么傻,一说是柳村的,还要回答是柳村的谁。而柳村的人,她小青是随时都可能见到的,到时候随便拉一个人,问一些问题,瞬间就戳穿了。
“哦。”小青似乎终于察觉陈秋娘不是很想告诉她。
“好了,外面到底是个什么情况,方才盼清也没说清。”陈秋娘理了理衣衫,听着外面原本该寂静无声的巷子里一片喧闹,她就觉得头疼。
小青索性将碗筷放在一旁的花台上,将之前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说昨夜六合镇的狗是叫了一夜啊,朱家公子的一个远房亲戚被一个家奴杀了,念奴公子也受了重伤。那杀人的家奴却跑了,朱家因此报了官,让方镇长关闭四门,官府派了兵把守四门,不允许一个人进出。朱府则是出动了所有的护卫,挨家挨户地搜捕逃犯。
“这我知道。昨晚我与朱公子在天香楼吃饭,当时有小厮来报的。说是他们家念奴公子受重伤了。”陈秋娘摆摆手,示意小青跳过这些,说其他的。
“嗯,这朱府护卫是挨家挨户地搜,忙活了整整一夜。”小青说。
陈秋娘感觉这小青实在没啥眼力劲,叙述能力也不好,便蹙了蹙眉。说:“那为何围了云来饭店,如今还在这陈宅门口喧哗?”
“呀。表公子你与朱公子一起。他没说杀人犯是谁么?”小青一脸惊讶的样子。
陈秋娘摇摇头,那小青连忙压低声音,说:“就是以前镇子里那个北地蛮子。那个柴瑜。朱公子搜了许多地方,都没搜到。最后说迫不得已要搜云来饭店与陈家。还说原本他应该相信陈家与云来饭店不会窝藏逃犯的。但那柴瑜与公子你是旧识,他就不得不搜一搜了。”
“让他搜就是了嘛。何必剑拔弩张,影响生意。”陈秋娘简直不明白陈文正干嘛不让那朱文康搜。
小青长叹一声,很无奈地说:“不是我们不让朱公子搜,而是豪门盛宴的客人觉得被打扰了,坚决不让搜捕的人进入云来饭店,还让他的手下在豪门盛宴门口与朱府护卫对峙呢。”
哟,还有这样拉风的客人啊。陈秋娘十分感兴趣。立刻询问:“那客人是谁?这么有脾气。”
“临邛叶家三公子啊,带了一帮人来,昨晚订下的豪门盛宴,索性就在豪门盛宴那边住下来了。”小青说。随即又怕陈秋娘不知道临邛叶家,立马就为她科普了一下。
小青说临邛是成都平原的重镇之一,其间有两大富户,从自西汉初年就存在于此,指的是卓家与叶家。卓家就是跟人私奔的卓文君的娘家,当然那娘家是个大家族,家族人主要经营酿造业与丝绸织造。而临邛叶家则是从西汉初年就掌管了蜀中盐业。在蜀中各地遍布盐井,采卤制盐。甚至在富顺县,整个县城的井架都是叶家的。据说不仅如此。他们还一直掌管了南边瘴气之地、苦水之所的盐田,使用晒盐法提取苦水之盐。
“总之啊,现在达官贵人所需之盐百分之九十都是出自叶家呢。我们豪门盛宴的盐也是去叶家盐井亲自订购的。表公子,你想一想,制盐世家。即便是改朝换代,哪一个人坐江山都得倚靠叶家呢。这叶家交的税可是一个国家经费的重要来源呢。而这叶三公子据说虽不是继承人,但亦是选定的掌权人之一,他当然不把朱公子放在眼里了。”小青啧啧地说。
陈秋娘听到此也倒吸了一口凉气,她之前单单知道临邛叶家是百年世家。涉足盐业,但不曾想已经把盐业做得这么大。大到历朝历代的统治者都要对叶家客客气气的。
不过,从小青刚才说的什么晒盐什么的来看。这种显然是那个坑货穿越者留给叶家的新技能。就他们这样的做法,已经革新了制盐业了,还逼逼地说不改变历史。
陈秋娘又在内心对于制定出二逼祖训的穿越前辈进行了鄙夷。
“现在还在对峙?”陈秋娘问道。
“是啊,这事实在不好办,我家公子也为难的很。从凌晨时分开始对视,剑拔弩张的。陈默他们处理不了,就让盼清回来把为了找你累得瘫倒在床的公子从被窝里挖出来拖去了前面。不过,双方还是僵持不下,并没有解决。”小青叹息一声,神色里似乎又有对陈秋娘夜不归宿还跟故人跑去喝酒颇为不满。
陈秋娘假装没看到她的不忙,又问:“这门外又是怎么回事?”
“哦,门外是朱公子的人,说是昨晚朱公子再度回去天香楼,没瞧见你,又听那秀秀说,你被一个公子带走了,那公子还把她打晕了。朱公子就要找你,又搜了六合镇一遍,没见着人。就执意要搜陈宅,公子不让搜。就让我来瞧,我瞧见你的鞋子在门外,屋内燃着檀香,便出去回了他们说公子睡下了,还没醒。然后朱公子就派人开了马车在门口等着,还派了一队人在巷子里,说什么约好的要陪你去清泉寺接夫人回来,这几天大雨可能引发山洪,清泉寺可能有危险啥的。”小青絮絮叨叨,总算是将事情讲清楚了。
“哦。原来如此。好了,我去处理处理,你先去忙吧。”陈秋娘挥了挥手,就大步往门外走去。
门外眼尖的朱府侍卫看到陈秋娘,立刻就躬身过来作揖,笑着说:“江公子,我家公子命小的来陪同公子去清泉寺接陈夫人回来呢。”说完,他还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说。“请上车。”
陈秋娘瞧着那装饰华美的车子,以及派出来的貌似四五十人的护卫队,问那领头人:“你家公子呢?”
“回禀江公子。我家公子因府上有事需处理,便不能前来。特命小的前来陪同。”那人鞠躬回答。
朱文康居然没来!这去清泉寺本就是为了朱文康而做的局,否则派小青去就能将陈夫人接回来了,何须她亲自去跑一趟呢。
“你是什么东西?陪同本公子?”陈秋娘厉声喝道。
那人一尴尬,随即神色没变,眉目里都是笑意,躬身回答:“回禀江公子,小的贱名朱大福。”
“你且回了你家公子,若不愿同去。便不必派人来。我今日身子不适,你们且回去。”陈秋娘冷颜厉声。
众人却并没有动,陈秋娘亦不理会,对着那朱大福喝了一声:“让开。”
朱大福一迟疑,随即挥了挥手,只听得整齐划一的兵戈声,那些人就退让开了一条道,陈秋娘折扇一开,头也不回地往豪门盛宴而去。一边走一边说:“回去告诉你家公子,不必他去了。我明日亲自去。”
“小的谨遵江公子吩咐。”朱大福朗声说道。
陈秋娘不再理会,径直来到了豪门盛宴的后门,只见朱家侍卫与一律黑衣的叶家侍卫正对峙。她冷喝一声:“让开。”
那些人便转过来瞧她。她冷眸扫过众人,反问:“我作为豪门盛宴的主人,难道不能进去?”
“呀,是江公子,是小的们不懂事了。”旁边随即就窜出一人,笑嘻嘻地说。此人正是那日陪同朱文康来豪门盛宴的几大护卫之一。
陈秋娘不予理会,只拢了衣袖进入了豪门盛宴。陈默等人都在厨房,跟没事人一样忙碌,研究着订单新接的订单。她十分满意这几人的工作态度。在厨房与库房转了一圈之后,便转去办公室找陈文正。
办公室里。陈文正靠在椅子上,正揉着疼痛的额头。与盼清在商量如何处理眼前的事。陈秋娘走了进去,朗声说:“大哥,何愁呢。这朱家要搜就搜啊,那柴瑜又不在这里。”
“丹枫,你回来了。”陈文正一下子从椅子上站起来,快步走上来,捏住他的胳膊,仔仔细细地端详,神情放松了下来。
“大哥,我回来了。”陈秋娘笑看着陈文正,却莫名想哭。眼前这个男子显然为她担心了一宿。
“你去天香楼吃饭,我原就以为不妥。但想着吃饭而已,这又在眼皮底下,不会出什么事。所以,就掐着时间想去接你回来。但当我去时,朱文康已经离开,据说朱府出事了。我问了天香楼的门房,说你不曾离开,我就去找你。但到了那边,只有晕倒的秀秀——,丹枫,大哥真的很怕——”陈文正说,一脸后怕的神情。
陈秋娘像个小女孩一样抿着唇,低声说:“大哥,对不起。”
“没事,没事,回来就好。”陈文正笑着,丝毫没有说昨晚他发疯一样到处去找她,不眠不休。
陈秋娘瞧着他深浓的黑眼圈,只感到深深的愧疚,便说:“是我遇见故人,便贪玩了。大哥不要怪我,以后我去哪里,都跟家里人报备。”
“以后大哥也不容许你一个人去赴什么宴了,朱文康那种人——”陈文正说到这里,忽然意识到陈秋娘是要嫁给朱文康的,良好的修养让这个正直的男子没有再说下去。
“好了,我答应大哥,以后也不一个人去赴宴了。”陈秋娘撒娇,随即又问了一下这里的具体情况。盼清简明扼要地说了一遍,倒是与小青说的差不多。
“这事不好处理啊。两边都没法得罪,头疼。”陈文正蹙着眉,一脸倦容。
“大哥,未必了。你可知昨晚我所遇故人是何人?”陈秋娘这会儿是心生一计,暗想这叶宣既然在这里,一定是张赐他们有所安排的。那么,这么个人在这里,不用白不用啊。
“何人?”陈文正立刻问。
“临邛叶家三公子叶宣。”陈秋娘回答。
陈文正无比讶异,张着大大的嘴巴,半晌才问:“你,你什么时候认识的?”
“上次在竹溪山下来之后,大哥还记得我被张赐扔在官道上的事么?”陈秋娘开始瞎编一通了,反正陈文正是不会去询问叶宣、张赐的。
陈文正点点头,陈秋娘继续编,说:“张家与叶家是世仇。张赐把我丢下之后,就是临邛叶家三公子派了蒋峰兄妹带人送我回来的。”
“呀,那你认识临邛叶家,当日怎么不邀请他们入股呢?”盼清忽然插嘴。
“我们先答应了人家江航的,别忘了江航代表的是张家啊。”陈秋娘立马拖出江航。
盼清点点头,说:“那倒也是。”
陈秋娘不理他,径直对陈文正说:“我与叶宣是旧相识,我去劝说一下叶公子,应该是可以的,大哥就不要头疼了,丹枫让大哥受累了,希望大哥能休息休息,这里的事交给我就好。”
“是啊,公子,你太累了,再说你这样子出去,会把客人吓着的。”盼清也趁机说。
陈秋娘笑了笑,说:“我知让你回去,你也睡不安稳,你就在这边睡一下,等我处理好了,我们在一同回去。”她说着,就去屏风后,为陈文正铺好了床。
尔后,她去叶宣的包间,准备会一会这位叶三公子,谈谈人生,谈谈理想,探一探他们最终商定的结果。
她来到了三楼的包间,名曰:幽兰轩,门口站着黑衣劲装的护卫。陈秋娘说明来意,那男子便敲了敲门,低声说:“公子,有位叫江丹枫的公子说是你的旧识,想要见你。”
“让他进来。”屋里响起叶宣懒洋洋的声音。
那黑衣人为陈秋娘打开了门。她推门而入,转过空谷幽兰图的大幅丝质屏风,便看到临兰溪河的包间里,叶宣一袭淡色丝质宽袍,金冠束发。此刻的叶宣正坐在软榻上,端了一杯酒靠在窗边,瞧着窗外的风景。
“你来了。”他说,头也不回。
“听闻故人在此,自然前来拜访。”陈秋娘轻笑,然后走上前去,在茶几的另一方软榻上坐下,与他相对而坐,亦一并靠在窗边。
此刻,窗外飞花满天,叶宣唇边一抹笑,问:“若我求亲,你可愿嫁我?”(未完待续)
第148章 若我求亲
叶宣唇边噙笑,长眉轻扬,眼帘轻拢,一双妙目晶莹。他依旧靠在窗边,映了窗外明净的日光,肤色白净的贵公子脸庞如玉。
“陈秋娘略略偏着脑袋瞧着眼前的男子,只觉得日光之下,这男子比昨晚初见时更好看了。这一身贵气的打扮赔上这么一张容颜,浑身上下都是贵气,临窗而坐,越发显得丰神俊逸。
这古代美男子倒真是多。也许是举手投足的礼仪所成的典雅,也许是环境无污染养的。
她兀自天马行空,欣赏着眼前的美男子,慵懒地靠在软榻后的垫子上,丝毫没有要回答叶宣的意思。
“如何?”他见坐在对面的陈秋娘久不曾回答,便身子略略前倾,轻声低问。
陈秋娘面带笑容,斜睨他一眼,打趣地说:“这是公子的意思么?”
“自然。”叶宣吐出这两个字,眼睛还是瞧着她,那眼神竟然是无比真诚,看不出一丝说谎的破绽。
陈秋娘瞧他的模样,心里一嘀咕:这人若不是来真的,怕就是经过专门训练,就算测谎仪拿来了,也未必测得出来的。
“哦,你我不过见了一面,如今堪堪才第二次相见。叶三公子就要求亲于我,做事岂不草率?”陈秋娘依旧懒懒地斜倚在软垫之上,语气也软软的。
叶宣垂了垂眼帘,尔后一手托腮,看着窗外青山,漫不经心地说:“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与你是初见倾心,怎说得上草率呢?”
“不知道在下有何可让公子倾心,以至于来不及央了媒人带了文书前来,急忙求亲了?”陈秋娘也一手托腮。瞧着叶宣,心里暗自在想叶宣此举的前因后果。
叶宣转过头来,目光灼灼地瞧着陈秋娘。说:“小小年纪,让这云来饭店妙手回春。竹溪山一役。我听闻即便张二公子不谋算得当,你也能平安脱险;再者,能忍受催情香到那个地步,这岂是寻常人。”
“没了?”笑意还在陈秋娘脸上,她语气也漫不经心的。
叶宣也笑着,说:“嗯。当然,姑娘虽然小小年纪,身段还没长开。但这一张脸,他日定是倾世容颜。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叶公子这话说得跟背书似的,我可没从公子眼中看出一丁半点对我的倾心哦。”陈秋娘伸了个懒腰,坐正了身子看楼下兰溪河边,叶家的护卫与朱家的护卫剑拔弩张,似乎随时都要可能开战,打成一片。
叶宣摇摇头,说:“陈姑娘如此说,可是伤在下的心啊。你看我诚挚的眼神,怎能瞧不见我的一片倾心呢?”
“别装了,这是你们讨论的结果吧。”陈秋娘开门见山。
叶宣惊讶地“啊”了一声。说:“你不是昏迷了么?”
陈秋娘哂笑,说:“景凉都没跟你们说么?我只是气血瘀滞,导致口不能言,目不能视,但意识还是清醒的。”
“这个,他还真没说。”叶宣倒吸了一口凉气,也坐直了身子,轻蹙眉头,低声自语。“这家伙安的什么心呢?”
“他安的什么心,咱们稍后再议。你先看把你的人撤了吧。我这还开门做生意呢。你这么一围,我这酒楼饭店损失可不是一二两银子的事了。”陈秋娘端坐茶几前。切入正题。
“不要。”叶宣摇头拒绝得斩钉截铁,然后还没等陈秋娘说下一句,便说,“损失什么的,我一律承担。”
“承担?”陈秋娘冷笑,说,“损失银钱是有数的。可这么损了我云来饭店的招牌,你怎么赔?叶家虽是制盐为主,但对行商并不陌生吧。”
叶宣一时无言,她便说:“在下开门做生意,还望叶三公子海涵,让你的人撤了吧。”
“看到朱家这么猖獗,就是不想撤。撤了我岂不是没面子?”叶宣直直摇头。
陈秋娘站起身来,说:“你放心,在下亲自来,岂能让叶公子没了面子。此刻,你还是我们豪门盛宴的贵客呢。”
“真的。”叶宣微微眯眼,有些不相信地看过来。
陈秋娘不理他,径直转过屏风,对门外的黑衣人说:“你且去让你们的人都撤了吧。”
“这—”黑衣人显得很为难,用眼神瞧了瞧屋内,意思是说他家公子还没发话。
“你去说叶三公子给江公子面子,先撤了,后面的事,我亲自来。”陈秋娘对那黑人说。那人还是瞧着屋里,在等她主人的决定。
“肖林,你听江公子吩咐即可。”叶宣在屋里说。
陈秋娘就带着这肖林亲自去了屋外,肖林正声喊:“各位,公子吩咐,给这位江公子面子,撤回休息,原地待命。”
叶家护卫也许很不喜欢朱家护卫的猖獗,巴不得跟朱府护卫痛快地打一场,如今听说的是撤回休息的命令,都有些不乐意。
“听我命令,向后一步,退。按队形集合,撤回原地。”肖林朗声喊道。
叶家护卫队伍才开始撤退集合,而就在此时,在陈秋娘的眼皮底下,朱家护卫里一个似乎个小头目打扮的人对之前与他对抗的叶家护卫动了动嘴,做了一个抹脖子的手势,整个人神色极度猖獗。
叶家那护卫见状,立刻就要扑向前,肖林一声喝,让那人退回去。陈秋娘却是走到那人面前,说:“要想搜查我云来饭店,让你们负责的来见我。”
那人见是陈秋娘,也知道外间所传纷纷扬扬,说这江公子其实是位美娇娘,可能是朱家的当家主母。他便立刻拱手行礼,说:“原来是江公子,小的拜见江公子。”
陈秋娘没理会,旁边便有人急匆匆而来,对陈秋娘拱手一拜,说:“江公子,我们奉命搜查云来饭店。还请江公子高抬贵手。容我们搜查。”
“要搜查,可有官府印信?”陈秋娘折扇一开,就问后来的这人。这人看起来像是搜查的领头者。
“这——。官府的印信。”这人显出为难,显然他们认为没有人不怕朱家的。除了六合镇张家。那张家,朱家也是断然不敢强行去动的,就是官府的印信也是没作用的,人家个个都是赫赫军功,掌兵之人。此刻,朱公子正在登门与张家交涉呢。
“既然没有官府印信,要来搜我云来饭店,本公子让你们搜查。这是我与朱公子的交情。你们却不晓事,如此猖獗,竟敢对我豪门盛宴的贵客挥刀,甚至威胁。这事得给本公子一个说法,或者立刻向我的客人道歉。”陈秋娘到后来,语气神色全都冷下来。
那人一愣,显然朱家护卫向来猖獗,而张家护卫向来低调,两家一向不曾发生冲突。即便是这六合镇里比较高档的场所天香楼,王大家也不曾给朱家护卫看什么脸色。所以。他们大约不曾遇见过这样事。那领头的一愣的同时,旁边那刚才做了手势威胁人的家伙立刻就目露凶光,来了一句:“你算什么东西——”
领头的一看。立刻捂住他的嘴,呵斥道:“闭嘴。”随即又对陈秋娘说:“是小的管教无方,还请江公子见谅。”
“这个人适才威胁我豪门盛宴的客人,如今又没大没小冒犯于我,你们看着办吧?”陈秋娘宽袖一挥,一脸的冷然。
那领头的看了看,抿了抿唇,抽了刀出鞘。
陈秋娘立刻蹙眉,说:“我这饭店可是要做生意的。见了血什么的,我这生意。谁来担待?你家公子还想着入股来着。”
“小的糊涂,多谢江公子体谅。”那领头躬身作揖。
陈秋娘摆摆手。说:“别在我门口见血,到别处去。”
她实在不是圣人,这些人太过猖獗,而且搜捕的是柴瑜。一想到柴瑜,她看眼前的这些人就更不舒服了。
“你,你算什么东西。”那人挣扎,破口大骂。
“不见血。自己处理啊。”陈秋娘看也没看那人,只看着那领头的。
那领头应了声,上前就给了那人几掌,腿脚全部折断,又在胸口一掌,那人便说不出话来了,似乎要吐血出来。领头的人喝了一声:“江公子说了,不能见血。”
旁边立马有人拿丝巾捂住他的嘴,领头的吩咐:“拖走。”那人便被人像死狗一样拖走了。那领头的再转头拱手,对陈秋娘说:“不知江公子可满意?”
陈秋娘折扇有一搭没一搭地扇着,说:“还算机灵。不过,我客人这边,你们又待如何?这豪门盛宴来往的都是达官贵人,豪门贵胄。你要替你家公子树敌,到时候你家公子怪你办事不力,本公子可保不了你。”
领头的犹豫了片刻,便转向肖林,拱手说:“在下也是奉命行事,兄弟们昨夜忙了一宿,难免有些火气,开罪了兄台,还请兄台及你家兄弟能见谅。顺带替我向你家公子赔罪。”
肖林是得了叶宣的授意来撤人的,万万没想到陈秋娘还让他们撤得如此舒坦,立刻就拱手说:“我们也是奉命行事,兄台多礼了。”
两人一番客套,肖林便整理侍卫,进行保护部署去了。而那领头的就要进入云来饭店。陈秋娘折扇一挡,说:“你这么多人进去搜,可不妥。我这也不是随便的地方,每一个物件都是上品,若是碰着了可不好。”
那领头的神色里有些不耐烦,但还是耐着性子向陈秋娘请教该如何是好。陈秋娘知道这个下马威到此也差不多了,便也不为难,只说:“你且挑几个机灵聪慧的来搜索,其余的守着四门,这样就可以了。”
她说完,便朗声喊:“盼清,你带他们每间房,每个角落挨着搜。免得之后又说搜得不仔细,再度来搜。”
盼清朗声回答“好叻”,然后从屋内一个箭步窜到面前。陈秋娘则是一抬手,长袖一拂,转身上楼回了幽兰轩的包间。
包间之内,叶宣端坐窗边,已叫了一壶茶,侍茶的女服务员正跪坐软榻上,在洗茶杯。
“在下这般处理,叶三公子可还满意?”陈秋娘将往旁边的桌上一扔,宽袖一拂,就在他对面坐下来。
“江公子厚爱,我心中这口气,顺了。”叶宣笑了笑。
陈秋娘挽了袖子,对那服务员说:“你且出去,这里我来即可。”
待那服务员退去,陈秋娘亲自摇着蒲葵扇烧水,神情专注。叶宣沉默了良久,说:“没想到你还会做这个。”
“这是风雅之事,又不丢人,我会有什么稀奇的。”陈秋娘还是专注于火候。这烧水的炉子也是她设计,请铁匠与泥瓦匠做出来的,在这个时空,也只有豪门盛宴才有。
“风雅之事么?”叶宣的声音像是在自语。
“是,绝对的风雅之事。”陈秋娘很笃定地回答,然后想起她的外婆。她的外婆是戴家少爷的大丫鬟,从小就跟戴家少爷一起长大,戴家少爷喜欢喝茶。外婆就在泡茶下了苦功夫,她泡茶的手法可以让现在所谓的茶艺表演者汗颜。后来,外婆离开了戴家,但泡茶的习惯始终没有变,而对待茶叶的选择,看一眼闻一闻摸一下就可知那茶叶的好坏优劣。
对于外婆来说,一切跟那人有关的,全都仔仔细细地去做。以至于陈秋娘后来知道戴元庆是自己的表哥,也无力去责怪外婆,有的只是宿命弄人的难过和对外婆的心疼。
“我以为这些,向来都是家童做的呢。”叶宣端坐,接过陈秋娘递过去的一杯绿茶,闻了闻,说,“而且,从没见过这样的泡茶手法,看你这般的举止动作,这泡茶品茗真真是一件风雅之事了。”
“那自然是了。曲水流觞在醉眼朦胧间诗兴大发可以是风雅之事。这泡茶品茗静坐论世间沉浮遨游九天思接千载就不风雅了?”陈秋娘自己亦端了一杯,闻了闻,喝了一口,啧啧地说,“这茶叶果然香,看来过些日子,我还得去一趟名山,与当地的茶农签一点合约。”
“你这种制茶的方式跟官家的不同啊。”叶宣有又喝了一口。
“豪门盛宴的东西与别处都不同。”陈秋娘回答。
两人又随意聊了聊这泡茶的技艺。两杯茶下了肚,那些搜查柴瑜的人也搜过了豪门盛宴,陈秋娘便开门见山再度确认:“你要娶我这件事是你们商定的结果吧?”(未完待续)
ps:嗯,我昨天是两更,跳定的亲啊,你们这是逼迫我每天一更的节奏啊。稍后还有第二更。嗯,这个稍后的,估计得是宝宝睡着了之后,所以,要上班的就不要等了,早点睡觉。明早一早看。
第149章 他为她所为
之前,陈秋娘问过这个问题,叶宣没有否认,也没有正面回答,她只要再问一遍。
叶宣撇撇嘴,一脸为难。他慢腾腾地端了一杯茶,喝了一口,才说:“这事,我能不回答么?”
陈秋娘一摆手,问:“你们签了保密协议的?”
“这,算是吧。”叶宣显然连这个问题也不太想回答,只神情有些郁闷地喝茶。
陈秋娘看叶宣这样子已猜出了七八分,大约景凉与张赐最终争论的结果就是不让陈秋娘嫁到朱家,而让叶宣来娶她。毕竟叶家只是掌握天下盐业的商贾之家,与张家又是世仇。由叶宣来娶她,第一,叶家掌管大部分的盐业制造,历朝历代在帝王心中,那就是金钱制造中心啊,地位绝对不可小觑,完全可以跟朱家抗衡;另外,叶家与张家世仇,叶宣来娶陈秋娘,别人也不会怀疑张家。
“打得一手好算盘啊。只可惜——”陈秋娘叹一口,摇了摇头。
“咋呢?你像是有啥见解似的。”叶宣将茶杯放下,端坐对面,很认真地问。
陈秋娘一手扶着茶几,再度点燃炉子里的炭火,一边用蒲葵扇轻轻煽火,一边说:“你们算盘打得好,但可惜我是个活生生的人,我有自己的想法,并不会按照你们商定的结果来走的。”
叶宣听得云里雾里的,好一会儿,才问:“你的意思是说你不愿意嫁给我?”
“是啊。”陈秋娘见炉子里的火差不多够烧开水,再泡一壶茶了,便坐正了身子,对叶宣点了点头。
“为何?本公子很差劲么?”叶宣一脸的惊讶。
陈秋娘端坐看了他片刻,说:“公子家境好,相貌端。品性不错。实在是佳婿人选啊。”
“那你为何不许我?”叶宣一脸茫然。
陈秋娘认真地盯着他,嘿嘿笑,说:“因为我发现叶公子还很天真很无邪。居然就答应了他们最后商定的结果。”
“不明白。”叶宣摇摇头。尔后,说:“他们商定是一回事。我要娶你是另一回事。起码,我不是跟你逢场作戏,我觉得你很适合我,也很适合做我叶家的当家主母。”
“咦?你叶家继承者不是你大哥么?”陈秋娘径直忽略叶宣的认真劲儿,抓了个漏洞歪了楼。
她才不想嫁给这个叶公子呢。虽然这叶公子家境不错,人也长得帅,而且不想张赐那么不食人间烟火,有钱有权的。但她一旦答应。就是让叶家与朱家对立,凭借朱文康的手段,必定是要使用一切办法给叶家带来灾难的。
而受宠的叶家真的可以高枕无忧么?陈秋娘不这么认为。因为叶家掌管制盐业已经太久,历经了好多代了。虽然历朝历代的君主都在仰仗叶家高超的制盐技术,任由他们从中获利,但陈秋娘可不认为会有君主真正的对叶家感恩戴德。
权力之人,总是想把一切都放在自己的手中来捏着才安全,不受控制的东西、人、机构、事态都会让掌权者寝食难安。叶家的制盐技术与张家的火器技术一样,都是帝王想要握在手中的利刃。这两家,一个是绝对的武力。一个是绝对的财富。
就算是她这种废柴做了帝王,她也会想尽办法把这些真正收归的。那么,她如果嫁给叶宣。就可能为朱文康对付叶家找到借口,同时也会为赵匡胤对付叶家撕开口子。
张赐与景凉这一招看似高明,实则是顾全了张家,却将叶家置于危险中。但这傻瓜叶宣居然没察觉,就此答应了。
“不,真正的继承者是我。”叶宣很严肃地说。
“哟,你家也玩柴荣的那套,整个明面上的继承人来为真正的继承人挡明枪暗箭的啊。”陈秋娘轻松打趣。
叶宣一脸惊讶,连忙问:“你怎么知道柴荣真正的太子在暗处?”
看来之前猜测的不错。柴瑜果然是柴荣之隐藏起来的真正太子,培养的真正继承人。可惜任何事情。算无遗策也要看运气的。从哲学的观点上来说,无数的偶然才可能造就一个必然。那么。其实任何事情都是充满了偶然性的。
在充满偶然性的世间,任何的事最后的成功,除了一切必要的部署,最重要的还是要看运气。而柴荣就是差了那么些运气的人。
陈秋娘为柴荣叹息一声,这才回答叶宣,说:“你既然是九大家族的人,昨晚又讨论我的事,难道你不知道我与柴瑜是旧识么?”
叶宣点点头,说:“听他们说了你与柴瑜是旧识,但我不认为柴荣选定的继承人会跟你说起那些隐秘的事。即便他可以把性命交给你。因为他的身份本身就会给你带来不幸。”
陈秋娘眉眼含笑,低头摆弄茶杯。心中暗想这叶宣看来也是什么都知道,却在处处显出大智若愚的状态来,让人冷不丁就觉得此人无公害了。
“叶公子好见识。”陈秋娘再抬头,为他茶杯里添了茶水。
“那么,我很好奇,你是如何得知柴荣暗中培养太子之事?”叶宣身子前倾,用只有两个人才听得见的声音低声问。
陈秋娘漫不经心地摆弄青瓷茶具,说:“他只跟我说起他小时候的生活,我猜的。”
叶宣没说话,只兀自喝了好几杯茶,才说:“怪不得他对你刮目相看。”
陈秋娘先是一愣,随即明白,叶宣说的他不是指柴瑜,而是指的是张赐。她不禁想到张赐昨夜跟景凉的对话,整颗心就乱得不成样子。可是,他既然在乎她,但最终权衡之下,她还不是敌不过如画江山啊。
她想到此,便是自嘲一笑,说:“对我刮目相看的人多了。”
“他不一样。”叶宣摇摇头,说,“我与他自小相识。既然你知道九大家族,那么,我就告诉你,他是为了九大家族而生的。在他初初展露出惊人的聪敏时,就被悉心培养,作为未来的继承人存在。他那个位置,注定就是要小心翼翼,如履薄冰,一辈子家族利益为先,不可以有自己的喜好,不可以有朋友,不可以表现出对谁在乎,因为微小的在乎,都会成为敌人利用的弱点。他啊,就算打个喷嚏都要权衡利弊的,可是他对你不一样。”
叶宣说到这里,那眼神直直地看过来,很认真地说:“他对你做的那些事情,你这样聪敏,而且昨晚也没睡着。你便是知道的。派人保护你,其实当时大可不必;其次,竹溪山事件,他为了你,使用了计谋说服了长老们,拿了火器出去,目的是震慑赵匡胤。毕竟火器已有几百年不曾面世,长老们也觉得那些帝王敢猖獗是因为他们快忘却火器的威力了;还有就是这一次,自从听说你要与朱文康成亲,他就寝食难安,派人请了我来六合镇。他的意思就是让我与朱文康抢你。陈姑娘,我原本不乐意的,你知道么?我作为叶家继承者,怎么可以随意娶一个不明不白的女人呢。”
陈秋娘静静地听着,看着叶宣严肃的神色,没有打岔。叶宣停了一下,喝了一杯茶,又说:“柴瑜的事,从他一开始来到六合镇,我们就知道,可是没有人出手。因为不知道赵匡胤将柴瑜放在六合镇是何用意,是一个巧合,还是引诱张家出手。总之,我们绝对不会去碰柴瑜的事。不能给对方一丝半点的机会。可是因为你去求他,他便插手了救了柴瑜。秋娘,他对你是不一样的,在他的位置上,那已经是极限了。”
叶宣说完,就那么认真看着陈秋娘。陈秋娘亦与他对视,表面波平如镜,内心却是起伏跌宕。她忽然觉得自己也不是很压得住的人,因为很想哭一场。
“你跟我说这些,有什么用。”半晌,她叹息一声说。
叶宣摇摇头,说:“没什么,我只是不吐不快罢了。他为了你,做了不少。”
陈秋娘垂了眸,叶宣又说:“临邛边境那一出不过是为了守护你,演给他的政敌看的。再说了,你以为若不是他有意放江帆走,凭张府的侍卫拿人的手法,江帆即便是剑圣也没法逃脱的。他是有意放江帆去守护你的。”
这些可能,陈秋娘也想过。但她又鸵鸟一样曾一一否定,如今叶宣把什么都说了。她一颗心便乱得不行。
“你别说了。这些到如今都没有意义。”她摆了摆手,心里却是乱得不行,继而又是深深的悲凉,因为这么在乎自己的一个人,却永远都不可能与自己有并肩而行的可能。
叶宣轻笑起来,说:“他若见你这番模样,也算欣慰了。你这样三言两语就把朱府一个侍卫扼杀的人,淡然得让人觉得这个小女孩近乎妖邪,如今说到他,你也是慌乱了。”
陈秋娘定了定神,嘟了嘴瞧着他,说:“你有事没事的说这些做啥,都是没意义的事。他帮我救了柴瑜就好了。”
“所以,你嫁给我吧。我许你一世只你一人,白首不相离。”叶宣又说,那神色语气竟然很认真,像是真的在求婚。
陈秋娘倒吸一口凉气,很是狐疑地问:“你知道真相,你还求亲?”(未完待续)
第150章 如何相信
叶宣长眉轻蹙,一脸认真的神色,端坐在陈秋娘的对面,隔了茶雾缭绕瞧着她,良久,吐出另一个“是”字。
陈秋娘吸了一口气,伸了伸坐得麻木的腿,认真审视了眼前的男子,问:“理由。”
“你聪敏,大气,端庄,貌美,不让须眉。最重要,我认为叶家需要这么一个当家主母。”叶宣语调很平和。
“没了?”陈秋娘询问。
叶宣抿了唇没回答,兀自垂了眼帘思考。陈秋娘看这人一副有所隐瞒的样子,便起身往屋外走。
“还有——”叶宣以为她要走,连忙说。
“我只是命人送些茶点而已,你继续想清楚,想出能打动我不得不嫁给你的理由。”陈秋娘说着,便踱步出去,吩咐了守在门外的服务员让厨房做一些茶点过来。随即又踱步到了二楼办公室,盼清刚刚关了办公室门出来,对陈秋娘做了个安静的手势,压低声音说:“朱家护卫搜索完毕,公子放心睡下了。”
陈秋娘点点头,也压低声音问:“搜得如何?”
“这些平时骄横惯了的朱家护卫倒是很礼貌周到了,只进来了五六个人,搜索每一间都是轻拿轻放的。”盼清高兴地说,尔后又说,“公子真是厉害。”
“我有什么厉害的,不过是利益关系在这里罢了,一旦撕破脸,我们什么都不是,知道么?”陈秋娘摇摇头。
盼清一脸讶然,显然这些日子云来饭店的辉煌让他几乎忘记其实云来饭店没有什么真正的靠山,那些入主云来饭店股东会的有钱人、德高望重的人很多,但真正的掌权者是没有的。那种豪强世家也是没有的。整个饭店像是一块无主的肥肉,如果这块肥肉足够大,入得了权贵之家的眼。那么届时就会有权贵来介入,下筷子。
之前,她与陈文正不约而同地认为那些股东的背后。就是有权贵之人存在的,只是没显露在面上罢了。为此。他们还想着将这背后之人揪出来,可如今朱文康横插了一脚,揪出促使云来饭店快速开张运营的权贵者这件事,只能交给陈文正一个人去做了吧。
“你没有看过么?我们的股东,只是有钱,有生意网络而已,我们没有一个有权势的股东,甚至没有那种百年大族作为股东。”陈秋娘站在窗边。瞧着远处高而远的天空对盼清说。恍然之间,她想起最初的计划里,没有陈文正,她想的是跟张赐合作,为张赐赢得一份儿不错的业务,而她则施展她的才华,赢得一家的衣食无忧。若是他当时支持了她,到如今或者会卷入到九大家族的斗争之中,但决计不会被一个恶棍瘪三的朱文康逼迫成这样。
只是,他千方百计避免与任何人有过多的情分纠缠。怕带给别人伤害,也带给自己伤害。他小心翼翼地走每一步,考虑太多。亦承担太多。但是,她兜兜转转的,还不是卷入了九大家族的纷争里么?
陈秋娘看着远处,碧蓝的天空,几丝白云,蓝天之下,青山显得十分干净。她想起昨晚的种种,以及现在还坐在楼上的那位执意要娶她的公子。
张赐,兜兜转转。我还是卷进来了。她轻叹一声。
一旁的盼清便说:“表公子,你的意思我明白。是让我平素行事低调。我们表面繁华璀璨,实则如履薄冰。指不定一步踏错。就会轰然倒塌。”
陈秋娘收回目光,对他点点头,说:“你悟性极好。以后要多跟你家公子学,他看东西很深刻。还有,你要帮衬着他,不然他一个人太累。至于周铭三人,是可以托付技术方面的人,可以当做自己人的,小青在甜品方面的悟性不错,甜品那方面可以让她参与。”
“表公子,你这是干什么?”盼清忽然问。
陈秋娘一愣,问:“怎么了?”
“你这,你这简直像是那出师表似的,你就算嫁人了,就不是这云来饭店的表公子了么?”盼清眉头蹙了起来,原本就是巴掌脸,这会儿显得像是一把将他的脸揉在了一处似的。
“呵呵。”陈秋娘也兀自笑了,打趣说,“盼清读的书不少啊?”
盼清抓了抓脑袋,笑着说:“哪里呢,我只是公子的伴读,公子读的才多呢。”
“你家公子是有经纬之才的人。”陈秋娘点点头,随即又说,“等过了年,我大弟与妹妹也六岁了,是该识字了。”
“那有什么问题,夫人最喜欢小孩子了。到时候,让你大弟与妹妹都来这镇上呀,有四方书院,那老夫子可教得好了。我家公子的启蒙老师呢。”盼清说。
陈秋娘笑了笑,说:“再说吧。”然后起身说到三楼,自己的故友还在三楼。
她在回到三楼时,茶点已送来了,连同茶叶茶具也换了。豪门盛宴是她的得意之作,这些服务生也是她亲自挑选,机灵聪敏,懂得察言观色、审时度势。
她在叶宣对面坐下,看着正拿着一块小蛋糕发呆的叶宣,问:“想出打动我的理由了么?”
“如果我说我看上你了,是不是太虚假了?”叶宣低声问,一双眸子直直地看过来。
陈秋娘眨了眨水灵的眼,笑着说:“很虚假。”
叶宣叹息一声,说:“我就是想娶你,特别想保护你。”
“哈哈哈。”陈秋娘笑着摇头,说,“你这个理由还不如上一个呢。一个男人对一个都没长开的小女孩说想娶她,想保护她?”
“是。”叶宣神色认真起来,坐正了身子,说:“秋娘,我刚刚坐在这里,仔仔细细地想了又想。我并不是喜欢受人摆布的人。即便是我是叶家的继承人,我实际上也是很叛逆的。我不喜欢的事,别人没法勉强我的。比如,我小时候要接受很多训练,但有些训练我不想去,你即便弄死我,我也不会去的。”
“所以呢?”陈秋娘拈了一块蛋糕小口吃起来。
“昨晚,景凉说张赐非得要介入你的事的话,就让你嫁给我。说这是唯一的好办法,朱文康不会怀疑张家,也没有借口对付张家。因为叶家与张家在明面上是世仇。而叶家掌管制盐,官家也要给叶家几分面子。你做了叶家当家主母,就可保护你了。”叶宣继续说。
“哦?那张赐怎么说?”陈秋娘很好奇这种荒唐的提议是怎么通过这位善于谋划的少年的。
说到张赐,叶宣笑了,摇摇头,说:“他一言不发,神情如水,只坐在你床边看了许久。景凉说这是唯一可行的办法。还说,叶宣丰神俊逸、又是叶家嫡出、风流倜傥、懂得怜香惜玉,这实在是你的良配,没有比这再好的人选了。然后,张赐就面无表情地扫了景凉一眼,说‘我这是在嫁女儿?’,景凉回答说‘差不多’,他便站起来,面壁思过,最后在景凉的再三催促中,他说他要回去了。”
“啊?他到最后都没同意我嫁给你吧。”陈秋娘喝了一口水,说话就含含糊糊的。
“哪里啊。他这个态度就是同意了。只不过,要他亲口说出来,你不觉得很残忍么?”叶宣略略蹙了眉,眉目神情像是有些责怪陈秋娘似的。
陈秋娘耸耸肩,说:“那你咋想的?人家这么说,你就同意了?”
“我这不正要跟你说么?”叶宣喝了一口茶,继续说,“我当时有暗暗的庆幸,因为一想到你如果嫁给朱文康那个恶棍,我就觉得触目惊心,我甚至觉得你会如花般凋零。你是这样聪敏、具有惊天之才,才九岁,举手投足就让人仰视了,我不想你有任何闪失,我想给予你最好的一切,看着你到底将来会成为怎样的旷世奇才。”朱文康说着,看向了她。
陈秋娘一愣,只觉得他眸光里有灼热的东西,她下意识地喝了一口水,问:“所以,你就同意了?”
他点了点头,笑着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说:“我甚至暗自庆幸,是我有资格娶你。因为当你在我怀中的时候,我那样心疼你,没来由的。”
这貌似在表白的意思?陈秋娘有些不确定,但她内心还是略微慌乱。她其实是一个很害怕跟人感情牵扯的人。如果跟一个人心照不宣,来来去去,她还能做鸵鸟,但一旦要说什么感情之类的话,她就会觉得烦乱,甚至不耐烦。
这三十多年的岁月,只有一个人的表白,她不会觉得烦躁。那就是江帆,因为在她眼里,那就是个孩子,他的表白是个小孩子的呓语。她没办法当真的,也因此,她从不觉得跟江帆的相处会不自在。
叶宣还是看着她,陈秋娘心里就有些烦乱,但她面上却是哈哈一笑,说:“你这是在表达对我的爱慕么?哈哈哈。”
“是。不过,这一点也不好笑。”叶宣神情严肃。
陈秋娘敛起笑,亦严肃地说:“是的,这一点也不好笑,也不好玩。尽管你说得很动听,但,不够——”
她这话一出,对面的男子脸色就不太好,脸上有轻微的抽搐,像是竭力压着怒火似的,问:“你到底要怎么样,才肯相信?”(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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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1章 其言之后
陈秋娘很平静地看着他,很笃定地说:“我是不会嫁给你的,任何理由都不行。”
叶宣无语,脸却沉得像锅底,期间,肖林来询问他何时启程回临邛,他暴怒地扔了一只茶杯出去,是上好的青瓷。
青瓷四溅,与屋里的熏香铜炉相撞,发出脆响。
“滚出去。”叶宣喝道,吓得肖林一怔,随即很狐疑地看了看陈秋娘,然后退了出去。
午后的清风吹进来,吹得珠帘涌动,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难道,你非要嫁给朱文康那个恶棍么?你分明是不愿意嫁给他,才会去找张赐的啊。难道不是他,就不可以么?”叶宣语气低沉,神情很受伤,像是在对陈秋娘说话,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叶公子,每个人有每个人的坚持。我不会嫁给一个不尊重我,不心疼我,对我只有算计的人。”她说。她第一次在一个人的面前很明确地表示她不会嫁给朱文康。
“我很尊重你,亦很心疼你,对你也没算计。我只想好好保护你,你难道不知道么?我算计你什么了?”叶宣激动起来。
“我不是说你。”陈秋娘打断了他的话。
叶宣略一愣,随即恍然大悟,尔后神情里似乎有了惊喜,问:“你的意思是你不愿意嫁给朱文康?”
陈秋娘点点头,叶宣要说什么,却又停住,摆着手说:“等等,你说你不愿意嫁,可是外面都盛传你答应了。而你还跟朱文康去天香楼吃饭。”
“柴瑜是我救命恩人,在他手中,柳村还有我的弟弟妹妹,奶奶父亲。”陈秋娘缓缓地说。
叶宣不再说话。只靠在窗边叹息,过了好一会儿,才说:“我不会算计你。叶家当家主母也是你的,如今柴瑜救了出来。你若嫁给我,我即可差人去将你的亲人都接到临邛叶家住下来,朱文康就没辙了。”
“我还有这云来饭店,我还有陈掌柜一家。”陈秋娘叹息一声,即便没有柴瑜,没有柳村,这里还有一家人。
“我可以以大股东身份入主云来饭店。”叶宣为了表达自己的诚心,立刻就这样说了。
陈秋娘瞧了他一会儿。说了一句:“谢谢。”
“那你顾虑的都不存在了,可以嫁给我了吧。”叶宣询问,那神色竟然是微微的紧张。陈秋娘瞧着这张脸,一时之间没法说出话来。
“怎么了?”他低声问。
陈秋娘摇了摇头,说:“你只知我不嫁的人,却不知我要嫁的人。”
叶宣脸色一滞,动了动嘴唇,没说出话来。陈秋娘垂了眸,说:“我自幼亦读过书,才子佳人的话本子。我不感兴趣。但我亦想要嫁那么一个人,彼此相爱,自此一生。只爱一人,长相厮守,白头到老。这人正直、善良、刚毅、温暖,如同日光明亮,如同明月皎洁,如同星星璀璨,如同清风干净。我只会嫁这样的人。”
“其实——”叶宣停了停,抬眸瞧过来,唇边一抹纯真的笑。很高兴的模样,说。“我就是那样人啊。”
“噗”陈秋娘真的是忍不住才一口茶喷出来的。
叶宣萌萌的脸瞬间就黑了,问:“你啥意思?我跟你说。本公子还真就是这样的人,你嫁给我,我又不纳妾,自此一生,只你一人。至于你说的优点,我全都有啊。要不然,叶家这样的大家族也不会选我做继承人啊。你说是吧?”
“你说得很对,我竟然无法反驳。”陈秋娘瞧着叶宣。
“那好,嫁给我,你不吃亏。”叶宣很得意地说。
“可是,你不爱我,我也不爱你啊。”陈秋娘笑着说,像是在开玩笑,但她心里真无奈,别人一点都不坎坷,随随便便就抓到了好姻缘,她却遇见戴元庆了,雀跃没多久,就成亲表哥了;如今遇见张赐,觉得这孩子不错,对她也算真是好了,结果这人更是超级麻烦,情况更比她与戴元庆时还复杂。
老天爷,你到底要给我安排什么样的因缘啊。陈秋娘觉得特别没劲儿,不由得叹息一声。
叶宣沉默了一会儿,问:“爱是什么?”
爱是什么?陈秋娘没法具体为叶宣描述,事实上,她也不太清楚爱到底是什么。
“你也不知道吧?”叶宣耸耸肩,很是鄙夷的样子,说,“所以说,不要想那么多,你只要知道,我对你没算计没阴谋,会保护你和你的家人,而且你不想纳妾,我就一辈子你一个,这不就好了么?”
“爱情是什么,我遇见了,我就会知道。于茫茫人海中,只一眼,就无法忘掉。”陈秋娘说。
叶宣摇了摇头,表示不能理解她在想什么,他说他给出的一切条件都很优厚了,如果他叶三公子将这种条件丢出去,是没有女子会拒绝的。
陈秋娘笑了笑,叶宣这样养尊处优、众星捧月长大的公子,生在三妻四妾正常得不得了的古代,是没法理解爱情的。毕竟,他的地位、财富,都不需要他花什么心思去研究这些,自然有无数的女子对他趋之若鹜,想尽办法来讨好他的。
她想到此,忽然又想到张赐。叶宣是这样的,张赐何尝又不是如此呢?他如今之所以喜怒无常、与任何人都保持一段距离,只不过是因为他的身份太特殊,他本人大约根深蒂固的应该也是这个时空的观念。若是他换到叶宣的位置上来,怕是如同叶宣这般许诺都或许不肯的吧。他是那样优秀的存在,而且脾气也不咋好。
陈秋娘兀自想着张赐,便走了神。叶宣大声说:“哎,不要走神了。你就从了本公子吧。”
她抬头,对他笑了笑,说:“叶三公子,不要白费力气了。你为了说服我,也算很拼了。竟然连只我一人这种话也说得出来。谁不知叶三公子风流无边呢。”
“那是必要的应酬。”叶宣还要辩解。
她一摆手,没有给他辩解的机会,正色说:“正如公子所言。我还算聪敏,能看大局。那么。三公子,能成为叶家第一顺位继承人,怎会不知九大家族,无论哪一家朝廷都想要开刀么?你叶家掌管制盐业,朝廷今日倚之,等他日兵戈停歇,怕叶家也会是汴京那位下手的对象了。如今,你们倒是好啊。是成功让张家避开了,但却把叶家伸到他的嘴里去,等他张口?”
陈秋娘语速缓慢,脸上保持着微笑。叶宣的脸色骤然沉了下来,有几许的尴尬。
“再者——”陈秋娘喝了一口水,才慢悠悠地说,“看你们谈话的样子,九大家族同气连枝,很多情报都是互通的吧。”
叶宣沉默不语,陈秋娘也不为难他。只是自顾自地说:“难道你叶宣要娶一个人做当家主母了,还没调查过这个人么?即便你没有,张赐和景凉也一定调查过的。他们没告诉过你。我是谁的女儿么?”
陈秋娘说到最后一句反问时,压低了声音,叶宣脸色明显一滞。
“看你神色,很显然,你们知道我是花蕊夫人的女儿,还可能是后蜀亡国公主。”陈秋娘叹息一声,三下五除二吃了一些茶点,她处理完这边的事,还得有别的事。必须要趁这个间隙补充一下体力。最近的事真的太多了,而且都马虎不得。稍有差池,事情就会很麻烦。
在她吃茶点的这段时间里。一直低头垂眸的叶宣沉默了许久,才缓缓地说:“即便你是后蜀亡国公主,那又怎么样?后蜀都亡了,我娶的是你。”
“哟,叶三公子,你别告诉我,掌管天下盐业制造的叶家,会让一个天真无邪的人成为继承人啊。”陈秋娘出言讽刺。她实在不喜欢他们这群自诩聪敏的人玩弄于股掌之间,更何况她没有办法去估量嫁给叶宣会是更好的选择。此刻的她,谁也信任,包括为她做了很多事的张赐。那个人是九大家族之首,担负九大家族的秘密、责任,是他们的领袖,算是掌权者。大凡掌权者,权力大过一切,没有太过仁慈的心,否则不会有所成就的。
她不会傻得认为张赐为了她做了那些事,犯了忌讳,她的份量就可以大到让张赐抛却江山如画,只为她袖手天下了。
她不会这么傻,她也不愿意相信她会是一个传奇。无论在那个时空,还是在一千年前的宋初,如今当下。
“我说的是真的。”叶宣强调,但气势就弱了许多。大约是觉得眼前的女娃太聪明,他们的一切努力在她面前都是透明的,她能直接看到本质。
甜食加上茶水并不是什么好料,吃多了肚子也会有些受不了。陈秋娘只吃了个半饱,便拿了丝帕擦了嘴,在一旁的盆子里净手。然后才慢悠悠地说:“我们这种人,玩花招没意思的,三公子。赵匡胤本来在中原玩得挺好的,之后去了楚地,为何忽然急急忙忙要攻打后蜀?”
“蜀中富庶。”叶宣极不情愿地吐出这几个字。
“是啊,蜀中富庶。赵匡胤那时穷得叮当响,再不发军饷粮食什么的,军中随时是哗变。所以,他才会对攻打蜀国的两支军队,说除了蜀国土地之外,别的都任由他们取。可是,掠夺了千里沃野的蜀国,真的让他满足么?难道他没有失望过?”陈秋娘缓缓地说,将自己的大胆推测丢了出去。她一方面是要证实这个推测,另一方面也是将九大家族的阴谋毫不留情地戳穿。
“你——”叶宣脸色全是震惊的神色,眼神里全是惊诧,抬头瞧着她。
“王全斌将孟昶的金夜壶与美妻妾都带到了汴京。赵匡胤为什么将夜壶砸了,还不是嫉妒,嫉恨。他在水深火热里的时候,缺钱缺的要命的时候,这孟昶坐拥美娇娘,连夜壶都是纯金的。呵,太祖也不过尔尔,虽然能征善战,勇猛异常。”陈秋娘笑着说。
“你小声点,这是杀头之罪。”叶宣急忙说。
“我可不信,你九大家族怕这些。好了,叶公子,我不相信你不知道景凉所打的主意,或者你也有份儿吧?”陈秋娘云淡风轻地笑着对叶宣说,像是在说别人的事。当然,对她来说,真的只是在说历史而已,虽然她已经不可避免参与其中。
此刻,她把一切都戳穿,或许九大家族会联手来保她,又或者九大家族都不干涉她,她就可以走自己的路,做自己的谋划去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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