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玄幻魔法六朝云龙吟前传TXT下载六朝云龙吟前传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六朝云龙吟前传全文阅读

作者:罗森     六朝云龙吟前传txt下载     六朝云龙吟前传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九十一章:遥控器

    叶媪不再言语,她把梳子插在髪髻上,坐在门前,默默望着远处。

    易彪等人手脚利落,又有祁远这个什么都懂一点的在旁指点,几个人刀削斧劈,不多时打了一扇木门出来,装在门框里。

    祁远试了试门装得还结实,然後提着袋子到叶媪的住处,留够了盐巴,按照雲苍峰的交待,没有多给。

    朱老头jīng神不坏,口沫横飞地吹了小半个时辰,把几个年轻人侃晕,才得意洋洋地住了口。他说得口乾舌燥,过来恬着脸朝叶媪道:“大妹子,有水没?给口水喝喝。”

    叶媪起身进了自己的小屋,拿了瓢水出来,朱老头眉花眼笑,没口子谢道:“大妹子真是好人儿,一看就是有福气的。老头我看得清,你命里注定是儿女双全,子孙成群!”

    叶媪递过水瓢,笑咪咪道:“借你吉言。”

    祁远听这家伙满口胡抡,连忙放下盐巴,把朱老头揪了出来。

    朱老头还在咋呼,“咋了咋了?我说的有啥不对?”

    程宗扬在他脑後拍了一记,“你闭嘴吧。”

    商队的汉子牵过马匹走骡,束好货物,准备停当。众人向叶媪道了谢,然後上路。程宗扬道:“朱老头,怎么走?”

    朱老头还在生祁远的气,一脸的不乐意,指着来路道:“回去,过了村子再说。”

    程宗扬和祁远倒抽了一口凉气。

    那村子看似平常,但一晚上没见什么人走动,连灯光也看不到一星半点,气氛说不出的诡异。再想到村口那个沾血的草结,几个知道的背後忍不住发寒。出门在外,平安第一,这种险地最好能避就避。

    朱老头得意起来,“看把你们吓的!这村子有什么大不了的?我走过没有一百次也有八十次了。”

    “拉倒吧。”石刚抢白道:“我昨天才问过,人家叶大娘说这村子十几年没外人来过。”

    程宗扬试探道:“咱们能不能绕过村子,在东面跟花苗人会合,再一道往南走?”

    朱老头翻了翻白眼,嘴里嘘了两声,把颌下的山羊鬍吹得老高。

    祁远打量了一下周围,不禁苦笑起来。面前的村落依山而建,想绕过村子等于是在山里再开出一条路来,谈何容易。

    …………………………………………………………………………………

    昨天已近黄昏,众人急着投宿,没有留意村子的模样。这时天sè大亮,众人才发现,眼前整个村子都被巨大的蕨类植物所覆盖,偶尔出现一座泥土垒成的房屋,上面也爬满各种藤蔓。村内一片寂静,没有任何人类和动物的声音,昨天遇到的几个村民,此时也不见踪影。

    村口的四凶煞草结给众人心里留下浓重的yīn影,队伍中没有一个人作声,各自牵着马匹闷头赶路。

    走在前面的祁远忽然停住脚步,脸上露出怪异的表情。

    “怎么了?”程宗扬赶过来,低声问道。

    “瞧。”祁远用手指了指,小心示意。

    路边放着一张刚砍下来的芭蕉叶,叶上放着三隻用藤条编成的筐子。一隻筐子摆着两块普普通通的石头;另一隻盛着灰褐sè手掌大小的皮毛,一块一块叠得整整齐齐;最後一隻物品很零乱,几支sè泽黯淡的首饰,几粒石子串成的项链,还有十几枚古旧的铜铢。

    程宗扬道:“这是幹什么的?”

    祁远还没回答,朱老头已经伸过头来,抢道:“山里人不懂得做生意,遇到商队路过,就把东西摆出来,人不露面。你看中就拿走,放着货搁在筐里。”

    雲苍峰下了马,低头看了看,忽然眼睛一亮,拿起一块石头。

    那石头看上去就是普通的山岩,灰扑扑的不起眼。但一角却被凿开一小块,对着阳光一看,里面绿汪汪看不出有多深,竟是一块难得的璞玉。

    雲苍峰反复审视良久,呼了口气道:“程小哥,单是这块石头,贵商馆此行就不亏了。”

    祁远似信非信地接过来,眼角也突的一跳,失声道:“龙睛玉?”

    雲苍峰点了点头。

    程宗扬拿过来,只觉那石头沉甸甸的压手,外表看起来跟普通的砾石没有太多差别,但破碎的一角闪动着蓝绿的光泽,犹如苍龙的睛瞳。

    “这东西值多少钱?”

    祁远咧了咧嘴,“这东西可遇不可求,我见过有御法师把它琢成戒面戴在指上的,据说能让施法速度加倍。那价格,啧啧……指尖大小一块,就要好几百金铢,说不准还是被人用过的。”

    手里的璞石足有拳头大,另一块虽然没有破口,但体积也不小,如果里面都是龙睛玉,可算得上是一笔横财了。

    祁远道:“雲老哥,这个怎么作价?”

    雲苍峰摇了半晌头,道:“老夫也没想到此行会遇上龙睛玉。我带的丝绸这些山民也未必想要。还是你们留着吧。把盐巴都放下,上面抹平,不要留尖。”

    雲苍峰指点说把盐巴抹平不留尖,祁远是知道的,意思是这点货并不足以支付璞石的价格,下次再来还要补偿。但几匹骡子驮的盐巴还有三百来斤,都放下祁远倒有些不舍起来。万一这璞石里并不是龙睛玉,或者只有看到的那么一层,拿几百斤盐巴换,那吃亏就大了。

    程宗扬瞧出他的不舍,笑道:“怎么?怕上当?”

    祁远苦笑道:“倒不是怕上当。山里人朴实,没有咱们那么多花花肠子。只不过我这心里总觉得不踏实……”

    “不过几百斤盐巴。不如赌一把。”程宗扬对雲苍峰道:“雲老哥,这石头我们白湖商馆留着,到内陆再剖开,如果有赚头,咱们一人一半。赔了钱,都算我的。”

    雲苍峰道:“无功不受禄。我若拿了,那不成白捡五成利润?”

    “怎么是白拿?如果不是雲老哥的慧眼,我就是拿在手里也不识货。这五成利润,就当雲老哥的签定费好了。”

    雲苍峰略一思索,展眉笑道:“那就却之不恭了。”

    祁远在另一隻筐子里翻了翻,“是些鼠皮。不值多少钱。”

    程宗扬道:“也留着吧。放几样东西,不吃亏就行。”

    说着程宗扬随手翻检最後一隻筐子。筐里的物品多半是山民从外面得来的,不知放了多少年头。几件首饰都黯无光泽,铜铢也锈迹斑斑。忽然他目光一闪,接着心头狂跳起来。

    筐子一角放着一个不起眼的物体,它是一个不规则的长方形,黑sè的表面积满灰土,背面光滑,正面排列着几行大小不一样的按钮——如果自己没有认错,这该是一隻遥控器!

    程宗扬心里呯呯直跳,脱口道:“这是哪里来的?”

    祁远和雲苍峰摇了摇头,都露出茫然的表情,显然从没见过类似的物品。倒是朱老头在旁看了两眼,老气横秋地说道:“这是山里人用的小东西,拿来砸核桃的。”

    砸核桃?程宗扬彻底被震惊了。山里人砸个核桃还把工具做的这么讲究?

    “老头儿,你不会以为这东西是……”

    程宗扬还没说完,朱老头就拿过遥控器,抡起来往筐上一砸。

    “……是铁的吧?”

    “啪”。

    遥控器背面的仓盖鬆开,掉出两枚奇怪的电池。

    “咦?”朱老头纳闷地说道:“咋这么轻呢?”说着抡起来还要砸。

    “停!”程宗扬一把拦住他,不由分说地把那隻酷似遥控器的物品抢过来,塞进背包。

    “这个我要了。”

    璞玉被祁远贴身收好,那些不值钱的鼠皮随便塞进行李。商队把所有的盐巴都留在芭蕉叶上,顶部抹平。雲苍峰又加了一串铜铢在上面,众人这才离开。

    程宗扬紧紧捂住背包,脑中乱纷纷的,一时理不出头绪来。虽然看不出这件东西到底是什么物品,但它的形制、曲线、结构,握在手中的触感,无一不告诉程宗扬,这是一隻自己最熟悉不过的遥控器。问题是它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难道在自己之前,已经有人穿越到这个世界过?

    程宗扬回过头。那个小小的村寨隐藏在群山间,周围都是莽莽大山,没有一条通往外界的道路。昨天他们开出的小路,只一夜时间,就被新长的藤蔓和蕨叶淹没。如果不是朱老头领着,谁也想不到这里还有人居住。

    “老四,四凶煞是什么东西?”

    祁远脸sè微变,低声道:“当心,在南荒这可是禁忌,不敢乱说的。”他朝左右看了看,然後压低声音道:“四凶煞是南荒流传的四种恶鬼:炎煞、江煞、yīn煞和虎煞。传说这四种凶煞在南荒山水间游荡,带来各种灾祸,平常人都避之不及。”

    “那他们还扎了草结?”

    “有些村子跟人结仇,被欺负得狠了,把整个村迁到山里,全村人都拜这些凶煞。那些草结用来是给凶煞指路的,指望它们帮自己复仇。这些村子的人怨气大,把外面的人都当了仇人。外人不知底细,进了村子,少有能活着出来的。”

    祁远心有余悸地呼了口气,“咱们算是运气好。没沾惹到村里的人。”说着又不放心地去摸那块龙睛玉。

第九十二章:上门女婿?

    凝羽仍骑在马上。她伤势远比预料得严重,三天来仍没有多少起sè。那天她与鬼王峒武士缠斗了一rì一夜,虽未受伤,但真元几乎耗尽。当rì西门庆留在她体内的yīn寒之气,已经在她子宫内蛰伏良久。与程宗扬交/合时,这股yīn寒之气已蠢蠢yù动,但因为程宗扬真阳太过浓郁,将它强行克制下来,未曾发作。她真元一弱,这股yīn寒之气趁机肆虐,重创了凝羽的经络。

    花苗新娘给凝羽留了几丸丹药,用来调理她受创的经脉,但凝羽丹田的气息仍是一片紊乱,即使再过十余rì也未必能够运用自如。

    凝羽回过头去,远远看到那老媪坐在那幢孤零零的石屋前,篮子放在手边的地上,那头光亮的长髪散在膝上,一手挽着,一手拿着那隻黄杨木梳慢慢梳理。

    与凝羽目光一触,那老媪满是皱纹的脸庞慢慢笑了起来,嘴唇轻动着,仿佛在说着什么。

    凝羽无由地感到一阵恶寒,整条脊骨都仿佛浸在冰冷的水中,忍不住娇躯发抖。

    “怎么了?”程宗扬一把扶住摇摇yù坠的凝羽。

    凝羽咬住发白的唇瓣,良久摇了摇头。

    程宗扬鬆了口气,“你看你,还说能撑得住呢,差点就摔下来了。”

    凝羽不敢回头再看,但身後叶媪那两道目光像冰刺一样,仿佛要穿透她的背脊。

    林间远远传来花苗人用树叶吹出的哨声。祁远扯了片叶子,用哨声回应。

    “他们在林子里等。”祁远脸sè发黄地苦笑道:“早知道我也不进村了。一晚上都没合眼。”

    朱老头兴致不错,骑着他的瘦驴眉飞sè舞地说道:“昨晚我可做了个好梦,梦到一个仙女从天上飞下来,死乞白赖要给老头我做老婆。仙女头髪那个长啊,味道那个香啊……我飞啊飞啊……”

    吴战威砍开一片巨大的蕨叶,笑道:“你不会是梦到姓叶的老太婆了吧。”

    朱老头“吭哧”几声,恼羞成怒地说道:“胡说!”

    祁远道:“朱老头,你那会儿说人家儿女双全,子孙成群——那不是当面骂人家的吗?”

    “咋是骂人呢?咋是骂人呢?”朱老头不高兴地嚷嚷道:“我说的不都是好话吗?”

    “好话?”祁远嗤了一声,“人家无儿无女,老公也早死了,你还说她往後儿女双全,那不是找骂吗?”

    朱老头悻悻然说道:“老公死了怎么着?难道不能再嫁?”

    “成,你去跟她说去。”

    朱老头“哼哼”两声,“说就说!俺走南闯北几十年,怕过什么!”说着他忽然两手抱住肚子,惨叫一声,“哎哟……我的亲娘哎……”

    朱老头从驴背上滚下来,捂着肚子连滚带爬钻进蕨丛,片刻後“篷”的一声闷响,一股臭气弥漫着飘来。

    “呸!呸!”吴战威等人笑骂道:“朱老头,要出恭你也不滚远点儿。”

    朱老头在蕨丛里“哼哼叽叽”老半晌,才勉强提着裤子出来。他那张瘦脸颜sè发青,一边走一边弯腰吃力地捧着肚子,哼哼道:“亲娘哎……这是吃着啥东西了?差点把肠子都拉出来……”

    “该!”石刚道:“把一肚子的坏水都拉出来,你就消停了。”

    朱老头拿手指戳着石刚,“石头,你就学坏吧!我这么大岁数,还咒我,缺德不缺德啊……哎哟!”

    一句话没说完,朱老头又提着裤子,屁滚尿流地扎进蕨丛。

    众人一阵轰笑,祁远也呲了呲牙,笑容却有些发僵。

    还没走到花苗人的地方,朱老头就拉了五六次。最後一次从林子里出来,老头连腰都直不起来,眼窝也陷了下去,走路直打晃。

    程宗扬道:“雲老哥,情形有些不对啊。”

    雲苍峰拈鬚低笑一声,“这就对了。朱老头这会儿吃点苦头,总比糊糊涂涂送了命强。”

    “是姓叶的老媪做的手脚?”祁远道:“万一朱老头拉肚子拉得走不动路,咱们陷在这大山里,可就麻烦了。”

    雲苍峰摇了摇手,“不妨。那老媪若是动了杀心,他岂能活到此时?如今只是拉拉肚子,这朱老头已经是运气了。”

    朱老头死狗一样趴在驴上,只剩下哼哼的力气。石刚把水囊递过去,“早上烧的热水,还温着呢,喝一口。”

    朱老头哼哼道:“石头啊,我就知道你心好……这水大爷不喝了,给大爷拿点酒……”

    石刚气不打一处来,“都这份儿上了还馋酒,泄死你拉倒!”

    面前的蕨叶忽然“哗啦”一声,倒了下去,一个胸口刺着纹身,肩膀包着绷带的jīng壮汉子现出身来。

    “卡瓦!”程宗扬叫道。

    赶来接应的花苗汉子一笑,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山神庇佑,我们打了一头野猪,已经烧好在等你们。”

    林中的空地上生起一堆篝火,上面架着一头比牛犊还大的野猪。武二郎赤膊立在火边,正拎着刀,两眼紧盯着火侯,将烤透的猪肉一片片切下来,挑在蕨叶上。

    这厮在商队里属于油瓶倒了都不扶的主,和花苗人在一起立马换了副嘴脸,殷勤得令人齿冷。程宗扬讽刺道:“二爷,勤快啊。”

    武二郎嘿嘿笑了两声,对程宗扬的讽刺毫不在意,显然心情不坏。

    程宗扬笑咪咪道:“二爷这是给花苗当上门女婿了?往後不打算跟咱们一起走了吧?”

    武二郎小心切下野猪後腿一块烤得金黄油亮的好肉,对跃跃yù试的阿夕道:“这是给族长的,别碰!”

    阿夕哼了一声,又白了程宗扬一眼,嘟着嘴走开。

    武二郎这才说道:“反正顺路,到了白夷族再说。”

    “什么叫到了白夷族再说?”

    武二郎不耐烦地说道:“反正误不了你的事。喂,再给我一个银铢。”

    这些rì子程宗扬大致了解到货币在这个世界的购买力。在南荒一枚银铢差不多能买一百斤稻米,或者够一个人一个月基本生活费用的开销。事实上南荒流通的大多是成串的铜铢,每串一千枚,称为一贯。由于银铢稀少,一枚银铢差不多能换一百一十枚铜铢,比内陆的折换率还高了百分之十。

    程宗扬戒备地说道:“做什么?”

    “少废话,给不给吧?”

    “不给!”

    见程宗扬态度坚决,武二郎软了下来,“大不了二爷多给你幹一个月。快点儿,二爷有急用。”

    “急用个屁啊!这荒郊野外,你拿银铢往哪儿花?”

    “你管我呢!有用就是有用,就一个!”

    正说着,一个女子从林中出来。她身材颀长,细腰丰/臀,凤目红唇,容貌比鬓侧的鲜花还要艳丽。她披着一条崭新的丝绸,整匹缎子没有裁剪,绸端从肩头绕过,然後从背後横缠,裹住高耸的酥胸。再从腋下折了一弯,斜着从白滑的腰肢掠过,束在腰间。绸尾低垂掩在她修长的小腿zhōng yāng。

    那匹丝绸是纯白的颜sè,上面绘一朵硕大的牡丹花,花枝金红交错,sè彩艳丽夺目。这样的丝绸只能用来做外衣,丝绸质感强,又是白sè,身材略差一些,皮肤稍暗一些,都难以穿出那种华美的效果。而花苗的女族长却把这丝绸当成亵衣,直接拿来贴身穿着。她身材出众,雪白的肌肤与丝绸华丽的光泽交相辉映,未经裁剪的绸缎随便往身上一披,就仿佛是给她量身定制的一样jīng美绝伦,衬着她雕塑一样艳丽的五官,更显得体态丰秾合度,雪肤花貌艳光四shè。

    程宗扬羡慕地悄声道:“武二,原来你拿了我的丝绸,是讨好族长来了。看不出你这家伙傻大黑粗的,竟然还有这种手段。好艳福啊,武二。”

    武二郎得意洋洋地说道:“你以为呢!”接着又虎起脸,“给个银铢!不给就抢了啊!”

    “我就不明白了,这鬼地方有钱也花不出去,你要银铢幹嘛?”

    说着程宗扬目光一闪,看到苏荔胸侧嵌着一枚亮晶晶的物体。那丝绸一角掖在她胸口,上次给武二郎的那枚银铢,这时就嵌在她胸侧丝绸交叠的地方。银铢中间打了个圆孔,被作成一枚钮扣,防止丝绸光滑的表面从胸前滑脱。

    “哦!原来……”程宗扬竖起手指,一瞬间恍然大悟。

    武二郎一把捂住程宗扬的嘴,飞快地朝四周看了一眼,压低声音说道:“别说!”

    武二这厮看起来生猛,心思可够活的。看到花苗人对丝绸的喜爱,这厮就动了心,从程宗扬手里敲了匹上好的丝绸,来讨好苏荔。苏荔果然爱不释手,地处荒郊,无处裁剪,她直接拿整匹丝绸作了衣物,大大方方就穿了出来。丝绸本身柔软光滑,即没有系带又没有扣眼,根本无法固定。武二好人做到底,把自己唯一一枚银铢拿出来,送给苏荔作钮扣。但银铢只有一枚,这会儿只系了丝绸上面一角,下面还没有系。也就是说,苏荔丝绸下面的身子都是光着的。这也难怪,对于生长在南荒的蛮夷来说,多半还没有内裤的概念。

    程宗扬忍笑摸出一枚银铢,低声道:“武二,这扣子不会是你帮她系的吧?手可够巧的。”

    武二郎一把抢过银铢,手一挥,把程宗扬扔了出去。好在程宗扬现在身手比当初来的时候敏捷了许多,落地晃了两步,总算没有当场出醜。

    抢到银铢,武二郎立刻摇头摆尾地跑过去找苏荔。苏荔笑着接过银铢,两人一同走进树丛。

    再出现时,苏荔下身的丝绸已经折成裙状,绸尾从裙内掖起。那枚银铢缀在她腰侧,上面打了孔,用细皮绳穿着。

    程宗扬远远朝武二郎竖起拇指,又比了个不怀好意的手势。武二郎扬起脸,只当没看到。

第九十三章:南荒腹地

    接下来一连几rì,众人都在朱老头带领下跋山涉水。这一路都是没有人迹的荒野,即使雲苍峰这样的老江湖也没走过。除了前几天那个挂着四凶煞的村子,再没有遇到半个生人。

    随着往南荒腹地的深入,身边的景物也在不住变化。连绵的山脉阻挡了cháo暖气流的进入,蕨叶丛生的雨林渐渐被裸露的红土所代替,土地的贫瘠使植被渐渐稀少,不多的灌木也越来越矮,这里每一寸土地都仿佛从来没有人行走过,充满了洪荒气息。商队行走在寂寥的荒野中,身後只有一串零乱的脚印,仿佛他们是这片天地间唯一的行人。

    朱老头拉了两天才止住,整个人像是丢了半条命。整天有气无力地趴在驴背上,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不过一到吃饭的时候就jīng神抖擞。

    “人是铁,饭是钢!”朱老头振振有辞地说:“我老人家活这么大岁数,靠的就是胃口好!甭管什么病,只要放开吃,都能降得住!小程子,这可是我老人家的不传秘方,你可记住了,千万别告诉旁人。”

    “你就放一万个心吧。我丢不起那人。”程宗扬没好气地说道:“朱老头,这都是第五天了,咱们这会儿在什么鬼地方?我可打听过了,白夷族那地方山清水秀,这荒山野岭的,连耗子都没有,你别是领错路了吧?”

    “你听谁说的?”朱老头嗤之以鼻,“白夷那地儿就是个大水池子,挨着个破山,什么山清水秀?那不扯的吗?”

    程宗扬没打算跟他争辩,“问题是咱们离白夷族还有多远?你没见雲执事那么稳重的人,这两天都有些着急吗?”

    朱老头大咧咧道:“他急不急的,关我屁事。”

    程宗扬道:“恐怕还真关你老人家屁股的事。如果耽误了我们办事,雲执事一怒之下,往你主子那儿告一状。嘿嘿……”

    朱老头脸上变sè,小心说道:“不能吧?雲执事可是个厚道人啊。”

    程宗扬拍了拍他的肩,安慰道:“放心吧。他厚道,我不厚道。向导的钱我还出了一半呢。一天二十个银铢,你怎么不去抢呢?”

    朱老头苦着脸道:“我不就是想多走两天,多挣俩儿钱当棺材本吗?”

    “这会儿说实话了?”程宗扬道:“我就看着你这老家伙不地道,带着我们在山里瞎转呢。一句话,明天到不白夷族,你的棺材本儿就可以省了。咱们直接刨个坑,把你一埋,要什么棺材。”

    “要去白夷族还不简单?”朱老头突然间振作jīng神,紧跑几步蹿上驴背,扯开喉咙喊道:“快跑啊!过蛟了!”

    众人沿着一条乾涸的山涧行走,脚边只有一股涓涓细流。朱老头突然来这一嗓子,大伙儿都是一惊。程宗扬正要开骂,却见清澈的溪水像混了泥沙一样,突然变得浑浊。紧接着,一阵闷雷般的声音从上游的传来。

    众人立刻反应过来,花苗人动作最迅速,四名汉子猿猴一样攀上河岸,将族人一一接应上来,戴着面纱的新娘裙子太长,不小心绊住,险些摔倒,被苏荔一把扶住。

    白湖商馆剩下的人已经不多,但一半都是走过南荒的,动作也不慢,祁远、吴战威、小魏分别拽着一名奴隶爬上了河岸,又拽住骡马的缰绳往岸上扯。雲氏商会的军士虽然训练有素,却没经历过山洪,突遇变故,他们都习惯xìng地望向易虎,等待首领的命令,动作反而落在了众人之後。

    易虎迅速发出指令,易彪背起雲苍峰,手脚并用爬到河岸高处,接着军士牵着马蜂拥上岸。忙乱中,两名军士落在後面。那阵闷雷般的轰鸣越来越近,已经上岸的易虎喝道:“弃马!”一边跃了下去。

    身在半空,易虎就展臂挥出背後的尖枪。一名军士扬手攀住枪杆,易虎腰身一拧,将他甩到岸上。这边易彪也跳了下来,河道里还有几匹骡马没来得及拉上来,他一把扯断马匹的背带,将货物甩到岸上,然後去扯另一名同伴。

    程宗扬已经牵着黑珍珠上了岸,凝羽一手挽住缰绳,一手扶着他的肩膀。奔腾的水声越来越近,仍留在河道里的马匹都嘶鸣起来。接着一股混着泥土红sè的河水从河道拐弯处冲出,仿佛狂奔的烈马,吼叫着闯入河道,将两侧的岩石都带得滚到水中。

    水一向给人温柔婉静的感觉,然而一旦形成山洪,却有着山崩地裂的威势。刚才还是涓涓细流的小溪水位一瞬间升到丈许高,奔腾的怒流仿佛要将脚下的河岸撕碎。巨大的轰鸣声震耳yù聋,令人为之sè变。

    易虎已经挺枪刺进岩缝,只需要一纵身就能上岸。而易彪和那同伴还留在河道间,身後就是一人多高的洪峰。易虎吸了口气,把尖枪从岩缝中拔出,迎着洪水跃去,抬枪一挑,枪锋准确地从易彪腰侧刺过,穿透他衣内的战甲,接着力贯双臂,将易彪高大的身体甩了起来。

    山洪来得极快,易彪还在半空,浪头已经卷过他刚才立足的位置。那名没来得及上岸的同伴身影一晃,像根稻草般被山洪卷走。易虎本来还有机会脱身,他却大喝一声,手臂斗然伸长尺许,从水中将那名军士捞出,抛到岸上。

    那军士苍白而年轻的面孔一闪而过,与雲氏商会的其他护卫相比,他身材单薄了许多,人在半空,他四肢徒劳地挣扎着,想抓住什么凭藉。

    山洪卷来,易虎沉腰坐马,脚下使出千斤坠,钉子一样牢牢钉在土中,挺身硬生生挨了洪峰一击,脚下没有挪动分毫。

    众人紧悬的心臟略微鬆懈一些。易彪张臂抱住那名军士,推到河岸高处。他顾不上喘息,就返身去接应易虎。就在这时,一块半人大小的岩石夹在混浊的浪花中,从上游滚下,重重砸在易虎胸口。那名剽悍的汉子闷哼一声,嘴角涌出一股血丝。就在众人注视中,易虎雄壮的身躯慢慢向後坐到,随即被洪水吞没。

    易彪冲到岸边,奋不顾身地想要跳下去,却被吴战威拦腰死死抱住,吼道:“你想死啊!”

    浪头打在岸上,脚下的山岩也仿佛在抖动,众人纷纷往高处躲避。水流漫过河岸,只有易彪和吴战威两个在齐膝深的水中扭打着。

    良久,易彪不再挣扎,他跪在水边,虎目紧紧盯着洪水。那名被易虎舍命救上来的军士浑身都湿透了,在岸上身体发抖。

    山洪来的极快,去的也快。前後不到二十分钟,汹涌的洪峰就奔往下游,只留下满是泥沙的河道。留在河道里的几匹健马走骡都被洪水卷走,其中一匹战马被冲到岸边的乱石上,浑身的骨骼都被撞碎,蜷成一团。

    吴战威低声道:“别看了。说不定已经冲出一二十里。”说着他咧了咧嘴,“走南荒是刀口舔血的勾当,比的就是谁命大。运气不好,二十年後还是一条好汉!”

    “他是我哥。”易彪的声音像破了的风箱一样沙哑。

    吴战威去拍他肩膀的手僵在半空。

    雲苍峰微叹一声,“南荒之行九死一生,但贵主人心意已决……”

    易彪久久跪在岸边,最後他重重磕了个头,站起来抹了把脸上的水迹,头也不回地朝岸上走去。

    朱老头蹿得最快,山洪还没到,他已经钻到一处山坳里,把自己藏得严严实实。等山洪退去,他才伸出头,余悸未消地说道:“好厉害!好厉害!”

    程宗扬咬牙道:“死老头,知道有山洪,还带我们走山涧!”

    “天地良心啊!”朱老头叫道:“几天都没下雨,我怎么知道会过蛟?”

    吴战威也有些纳闷,“没下雨怎么有山洪?”

    “这是旱蛟。”祁远道:“山里人把发山洪叫过蛟。下雨发的山洪叫水蛟。有时候上游下雨,河道被堵住,隔了几天才冲下来。山里人说那是蛟龙被困在山上,渴极了往山下找水,叫旱蛟,比平常的水蛟更厉害。”

    “就是!就是!”朱老头连连点头。

    易虎和一名花苗人被山洪卷走,尸骨无存。骡马损失了五匹,相比之下,货物损失得倒不太多。此时河道被水冲过,泥泞得无法行走——见识过山洪的威力之後,也没有谁再有勇气去走山涧。

    朱老头一路上尽吹自己有先见之明,若不是他老人家见机的快,喊的及时,在河道里的有一个算一个,谁都没跑。

    众人都心情郁郁,没人理他的茬。却是阿夕心直口快,“若不是你,我们也不会撞上过旱蛟。”

    朱老头涎着脸道:“丫头可别乱说。要不是我,你们能找到路吗?再说了,我老人家说话的时候,有你插嘴的份儿吗?”

    阿夕手指刮着脸皮,“老不羞!”

    “嗨,你这丫头,当心将来嫁不出去!”

    阿夕气得嘟起嘴。她忽然一笑,眨了眨眼睛,用蛮语甜甜称呼道:“阿普,你的驴子背上是什么东西?”

    “啥?”朱老头扭过头。

    阿夕白白的小手一指,只见他那头瘦驴屁股上趴着一隻张牙舞爪的蝎子。驴子似乎觉得有些痒,不满地摇了摇尾巴,那蝎子受到攻击,立刻举起尾钩,狠狠钉进驴臀。

    驴子嘶鸣一声,暴跳着把朱老头掀下驴背,三下两下蹿进灌丛。

    朱老头摔得灰头土脸,一手扶着腰,带着哭腔喊道:“我这腰……亲娘哎……”

    阿夕拍着手,格格笑道:“活该!让你乱说!”

第九十四章:穿越的前辈

    程宗扬回过头,发现谢艺正在看着自己。两人目光一触,那个男子便像chūn风一样和煦地笑了起来。

    “刚才朱老头喊的时候,我看到谢兄已经先一步上了岸,”程宗扬似笑非笑地说道:“莫非谢兄以前也遇到过山洪?”[]

    谢艺点了点头,“这些年来,我走过很多地方。山洪、雪崩、海啸……都遇到过。我曾经在雪山顶上,见到一头死去的豹子。积雪间,它的皮毛仍像活着一样光亮,让人不敢惊动。在大海深处,我遇到过一群迁移的鲛人。他们用海底采来的明珠,来交换我们携带的鱼叉。几乎每一次长途旅行,我都目睹过同伴的死亡。”

    隔了一会儿,谢艺低声道:“但最美的风景,永远都在最难靠近的地方。与天地间的美丽相比,我们的生命显得那么渺小。”

    程宗扬品味着他的话,没有心情再去探究他的底细。良久,程宗扬道:“谢兄可见过这个东西?”

    程宗扬打开背包,拿出那隻遥控器。

    这件物品这些天自己已经看过无数遍,越看越觉得难以理解。它比普通的电视遥控器小了一半,显得更为袖珍。不知道是因为年代过于久远,还是本身就没有刻印,按键上没有任何字迹。程宗扬只能猜测较大的一个是开关键,中间排列整齐的那些是数字键,两个长一点的,像是音量和频道控制键。这种形式的物品自己以前已经见过太多了——它和一隻典型的电视遥控器在结构上完全一样。

    谢艺仔细看了看,然後摇头道:“没有。”

    程宗扬不知道自己该高兴还是失望。连谢艺都没见过,看来这个世界认识它的人真的不多。

    但问题是这并不是一隻真正的遥控器。它的材质很奇特,不是通常所见的工业塑料,而是一种类似金属的物体,很轻但很坚固。朱老头砸的那一下,没有在它表面留下任何划痕。至于那两枚电池。只能说它们做得很像“电池”,虽然有正极和负极,但材料并非金属,而更近似于一种矿物质。

    这是一件仿制品。程宗扬得出结论。

    而这个结论比它是一件真品更让程宗扬怀疑。究竟是什么人,出于什么目的而仿制了一隻在这个世界不可能使用的遥控器?

    唯一的解释,也许是在自己之前,已经有人穿越到这个世界。程宗扬猜测,那位穿越的前辈大概是一位资深宅男,出于对生命中美好事物的深刻怀念,而仿制了这隻遥控器作为纪念。

    那位穿越者的心态不是程宗扬所关心的问题。最重要的是,除此之外,他还留下了什么痕迹?

    “雲老哥。”上了年纪的人经历一般更为丰富——当然,朱老头那种年纪都活到狗身上的不算。

    程宗扬攀谈道:“六朝历史上,出过什么杰出的英雄人物?”

    雲苍峰牵着马徒步走着,“程小哥可知道千古一帝?”

    程宗扬试探道:“是……秦始皇?”

    雲苍峰点头道:“chūn秋以降,是为战国。七雄纷战不已,及至始皇帝,奋六世之余烈,东破六国,威加海内,人称千古一帝!但要说英雄……还要数大秦的赵鹿侯!”

    程宗扬脑中有些发晕,大秦赵鹿侯?是哪位英雄?

    “始皇帝驾崩,天下大乱。当时势力最为强大的,莫过西楚霸王项羽,巨鹿一战,大败秦军二十余万。楚军趁势西入函谷关,兵围咸阳。秦军百战之师土崩瓦解,围城之rì,又值二世皇帝晏驾,天下都以为秦失其鹿,楚将得之,国祚覆亡在即。”

    雲苍峰声音变得激昂起来,“赵鹿侯当时只是宫中区区一个内侍,却杀伐决断,先诛权臣李斯于咸阳闹市,再拥立始皇之弟子婴为秦三世,又率敢死之士千余,夜袭楚军,在渭水之畔大败霸王项羽。收大将韩信,复关中之地,最後大战垓下,迫使霸王乌江自刎。以一人之力,挽狂澜,存社稷,可谓英雄!”

    这段诡异的历史听程宗扬目瞪口呆。他敢发誓,自己学过的历史上绝对没有这段狗屁倒灶的内容。

    难怪自己在王哲军中会看到秦军的身影,原来在这个世界的历史中,秦国并没有灭亡。而秦国之所以没有灭亡,是因为秦始皇死後,秦国又出了个赵鹿侯,带领秦军绝地反击,不但保全秦国,还逼得楚霸王自杀。

    问题是,这个赵鹿侯是怎么蹦出来的?

    “鹿侯非但战功显赫,文治更为出众。他以法家为宗,车同轨,书同文,行郡县之制,遗泽一至于今。”雲苍峰道:“秦三世以鹿侯功高,拜其为王,鹿侯推辞不就,只拈鹿为号,请封鹿侯,随即退居终南山。至今秦国仍将其牌位供奉于宗庙之中,累代祭祀不绝。”

    说起古时贤达的风节,雲苍峰慨叹不已。程宗扬表情却像打电动时遇到机器作弊一样不可思议。这个赵鹿侯竟然把秦始皇的功劳都据为己有,什么书同文,车同轨……脸皮厚到这个地步,也太过分了吧?

    程宗扬费力地清了清嗓子,“雲老哥,你说的赵鹿侯……他叫什么名字?”

    “鹿侯乃赵国世族子弟,弃家入秦,三十岁之前藉藉无名,至此一鸣惊人。鹿侯遂以赵为氏,单名讳高。”

    赵高……我就知道是那个死太监!

    程宗扬在心里骂道:就是你们这些不讲道德的穿越者,把正经历史搞得乱七八糟,让我想作弊都没有机会。逼死霸王……你怎么不去抢了虞姬呢?

    哦,他穿越成了太监……

    程宗扬打了个寒噤。当初带着情趣内衣穿越,他认为自己已经够倒霉了,没想到还有比自己更倒霉的。想到这里,他不禁对雲苍峰击节赞叹的这位大英雄生出一丝同情。这位前辈能咬牙坚持下来,还真是挺不容易……

    “既然这样,”程宗扬小心翼翼地问道:“怎么会有汉呢?”

    雲苍峰狐疑地看了他一眼,“程小哥不知道汉高祖?”

    “是斩白蛇起家的刘邦吗?”

    “不错。汉高祖刘邦本是霸王麾下,入汉中被封为汉王,赵鹿侯击破楚军,唯有高祖一军独全。霸王乌江败亡,高祖遂以汉为号,率军暗渡陈仓。赵鹿侯闻讯,挥师回援。秦军转战千里,汉军以逸待劳,本来负多胜少,但赵鹿侯慧眼识英才,从霸王弃将中提拔出大将韩信,一连数战,汉军竟然没占到半点便宜。两军相峙数月,最後赵鹿侯在鸿门设宴,邀高祖赴会。”

    雲苍峰脸上露出笑容,抚掌道:“这一场鸿门宴可谓是千古绝唱。高祖仅带谋士张良一人赴会,赵鹿侯于屏风後暗伏刀斧手,以掷杯为号,谋刺高祖,并且严令军中戒备,不许一人逃脱。”

    程宗扬暗道,那个穿越的赵鹿侯肯定是读过鸿门宴,决心在他创造的历史中完成项羽未能完成的事业——幹掉刘邦。赵鹿侯吸取了项羽失败的教训,还抢在刘邦之前收服了韩信,难道刘邦还有机会逃命吗?

    雲苍峰抚掌道:“谁知高祖席间借口尿遁,暗中潜入韩信帐中,只用了一句话,便说服韩信举兵反秦。赵鹿侯功败垂成,遂闭关自守,不再有东进之意。”

    程宗扬愣了一会儿,“他说了一句什么话?”

    “事成,以汝为齐王。”

    程宗扬瞠目结舌。

    赵鹿侯这个拿着通关秘籍的穿越者也没能斗过刘邦?谁能想到,天才的政治流氓刘邦只用了一张空头支票,就骗走了政治盲韩信。

    难怪赵鹿侯会退居终南山。他这个穿越者也被卷入历史的洪流,已经改变的历史脱离了他的掌控,按着强大的惯xìng向着没有人能够预料的方向发展。这足以让任何一个穿越者心灰意冷。

    忽然朱老头在前面叫了起来,“这边!这边!”

    吴战威的声音道:“老头,你没看错吧?这山洞就是你说的路?”

    朱老头乐呵呵道:“跟我走你就放一万个心吧,错不了!”

    “阿普,”苏荔的声音响起,“山神不会让人轻易从它身体里走过。南荒像蛛网一样的山洞,就是山神的宠儿白尾豹也会迷路。”

    争执间,程宗扬已经与雲苍峰赶了过来。

    眼前是一个一人多高的山洞,洞口虽然不大,却黑沉沉看不到底。武二郎探进半个身子,运足目力看了看,哼哼两声,没有开口。谢艺牵着他的座骑,远远看着,脸上看不出表情。

    “怕什么!有我呢。看到这山没?”朱老头口沫横飞地说着,一边指着面前巍峨的山峰,“要从山上过,至少要六七天!也就我老人家知道这条捷径,能从山洞直接穿过去。哼哼,要不是为了那一个金铢,我老人家才不告诉你们这里的捷径呢!”

    雲苍峰与程宗扬对视一眼,然後慢慢将袍角掖到腰间,“走吧。”说着当先踏入山洞。

第九十五章:毒瘾发作

    火把的光亮下,水潭犹如一块宝石,散发出幽蓝的光泽。一群近乎透明的小鱼在水中轻灵地游曳着,荡出一圈圈大大小小的涟漪。

    地下水无数年来的冲刷,在大山中形成一个庞大的溶洞群,四通八达的洞穴连接在一起,密如蛛网。任何一点声音都在这密闭的空间中无数次回荡,让人辨不出究竟是什么地方传来的声音。

    一路上,所有人都闭住嘴,默不作声地赶路。那些花苗女子雪白的小腿在黑暗中悄无声息的移动着。戴着面纱的花苗新娘被她们簇拥在中间,安静得像一个淑女。

    程宗扬已经知道花苗新娘是冒充的,那个叫乐明珠的小丫头又天真又可爱,说话解闷倒是个好对象。可惜只那晚在蕈子林见过一面,剩下的时间那些花苗女子始终与她同行同宿,一直没有聊天的机会。

    这山洞不知有多少年没人走过,越往里走,空气中的含氧量越低,进入山洞一个时辰之後,几个体弱的奴隶已经几乎晕厥过去。

    当那些护卫也快支撑不住的时候,朱老头领着众人钻进一个狭小的洞口。在经过一段地狱般的路程之後,眼前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岩洞。

    这洞穴面积足有两个足球场那么大,气流从几道石隙间喷出,带来清新的气息。这一路走过来,每个人胸口都仿佛压了几块沉甸甸的石头,用来照路的火把也因为缺氧而熄灭,只剩了一支还亮着。清风一吹,众人如释重负,不等朱老头开口,就挣扎着走过去,倒坐在地。

    众人坐在水潭边,大口大口喘着气,一个个脸sè苍白。山洞里辨不出昼夜,众人感觉像走了一整天那么久,手脚都如同灌了铅,疲惫已极。程宗扬也眼冒金星,两耳作鸣。他坐下来,背後靠着一根不知生长了几百万年的石笋,按照凝羽所说的功法,两手拇指、中指相扣,勉强催动丹田的气轮。

    体内的真气沿经络行走,周而复始。渐渐的,胸口沉闷的感觉一丝丝散开,呼吸变得顺畅。程宗扬振作起jīng神,睁开眼睛,面前是一张枯树皮般的老脸。

    程宗扬本能地一抬头,脑後“呯”的撞在石笋上,撞得他眼一阵发黑。

    “死老头!你变态啊!”程宗扬捂着头怒道。

    朱老头“嘿嘿”笑了两声,模样要多猥琐有多猥琐,他那头瘦驴被阿夕拿蝎子狠狠蛰了一下,虽然苏荔拉着阿夕道了歉,又找来草药敷住伤口,但走起路来还是一瘸一拐,让朱老头心疼得唠叨了一路。

    “那个——天儿也不早了。小程子啊,咱们说好了的,一天一个金铢,你瞧……”

    朱老头是棺材里往外伸手,死都要钱。说好的每天一个金铢,先付一半,剩下的到了地方再付。可这老家伙每天都来软磨硬泡,要拿他当天的一份,每次都碰一鼻子灰,却始终痴心不改。

    这次算让他等到了。程宗扬扬着脸琢磨一会儿,居然破天荒地拿出一枚银铢来。朱老头笑得眼睛都眯成一条缝,连忙伸手去接,程宗扬却把手移开。

    “朱老头,那个砸核桃的东西,你在别处还见过吗?”

    “见过见过!”朱老头把头点得飞快。

    “在哪儿?”

    朱老头道:“山里多的是!”

    程宗扬对这老家伙的信口开河深具戒心,“真的?先说好了,你要再给我胡扯,咱们就一拍两散,我重新雇人当向导。一天一个金铢,鬼巫王他老爸我都能雇来!”

    朱老头翻着眼想了半晌,犹豫道:“好像是在……太泉?”

    “太泉?”程宗扬听着有点耳熟。

    忽然程宗扬心头一震。王哲托他的三件事里,其中一件就提到苍澜的太泉古阵。那究竟是个什么地方,让王哲念念不忘?

    朱老头最擅长察颜观sè,看出程宗扬对太泉古阵并不熟悉,口气立刻大了起来,“那地方最多这种怪模怪样的东西!山里人拿来砸核桃、打院墙、垒猪圈……”

    程宗扬没理会他的瞎扯,问道:“太泉在什么地方?”

    “西边的大山里,叫什么苍……”朱老头拍了半天脑袋,最後道:“反正是个挺邪门的地方。据说山里的狐狸、野獾什么的进去,就会变成妖jīng。”

    程宗扬没心情再听下去,将那枚银铢一丢,朱老头立刻扑过去,一把抄住那枚银铢,用指甲掐着,用力吹了一口,一边眯起眼,放在耳边听着成sè,仿佛那是世间最美妙的声音。

    谢艺缓步过来,低声道:“凝姑娘似乎不大好。”

    …………………………………………………………………………………

    凝羽闭着眼,背後靠着岩壁。她神情很平静,丝毫不像有伤在身的样子。但程宗扬看到,她身体每一寸肌肤都在绷紧,似乎正在承受着巨大的压力。

    程宗扬把手放在凝羽额上,凝羽双眼霍然睁开,本能地抬起手掌,朝程宗扬胸口击去。掌缘触到他的衣服才费力地停了下来,手指微微痉挛。

    凝羽脸sè雪白,额头却像火一样热得烫手,没有一滴汗水。她的皮肤像纸一样发脆,乌黑的髪丝变得乾枯,零乱的髪梢卷曲而分叉。良久,她勉强朝程宗扬笑了笑。那笑容有着异样的妩媚。

    “给我一点水。”

    程宗扬一手搂住凝羽的肩膀,然後拿出水囊,递到凝羽唇边。凝羽慢慢喝了几口,忽然猛地呕了出来。

    程宗扬已经隐约猜到了凝羽不适的原因,却没有任何办法。他抬起头,大声喊道:“乐明珠!”

    戴着面纱的花苗新娘正好奇地踮着脚尖朝这边张望,闻声立刻跑了过来。阿夕一把没有拉住,急道:“珂娅!你不能……”

    乐明珠一把揭了面纱,“有什么——哎哟……”

    苏荔不知何时挡在她身前,乐明珠一头撞进苏荔怀里,没等众人看清她的面容,苏荔已经挽起面纱,掩住她的面孔。

    “苏姊姊……”乐明珠可怜兮兮地唤道。她这些天假扮新娘,走路说话都小心翼翼,早就闷坏了。

    苏荔搂住她的肩膀,对族中的女子说道:“把凝姑娘扶过来。小心一些。”

    这一次她们没有拒绝程宗扬留在旁边,一方面是程宗扬坚持要留下来,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乐明珠的身份对他而言已经不是秘密。

    在临时撑开的帐篷里,程宗扬第一次目睹了光明观堂的疗伤手段。那是法术与科学相混合的奇异医术,乐明珠束起衣袖,露出雪藕似的手臂,然後把手浸在一隻盛满清水的铜盆里,小心念诵着什么。

    “师傅说,一滴水有八万四千虫。要念咒驱虫,才是医者用的净水。”

    乐明珠抖了抖手上的水,用巾帕抹乾,然後拿出凝羽的手,用三根手指按住她的脉门,一边好看地拧起眉头,半闭着眼睛,聚jīng会神地诊脉。

    程宗扬握着凝羽另一隻手,她的手掌时而冰凉,时而火热,程宗扬心头也时起时落。

    过了一会儿,乐明珠讶然抬起眼睛,“她的伤势没有发作啊?”

    程宗扬沉默片刻,“也许不是因为受伤。”

    乐明珠偏着头想了一会儿,又试了试凝羽额头的温度,“体热意烦,肌僵而颤,呼吸急促……有点像是惊风呢。可脸sè没有发赤……”

    乐明珠郁闷地收回手,她犹豫了一会儿,解开凝羽的襟领,将她翻过来,又把一枚丹药化在水里,用巾帕在凝羽颈後仔细抹拭一遍。接着取出一隻木制的小匣,从里面挑出一枚细针。

    乐明珠小心辨认着穴道,然後将毫针刺入凝羽颈後半寸,手指轻轻点动。以针点刺大椎穴是治疗惊风的常见手法,但乐明珠扎针时,银针上却有淡淡的光芒闪动,盘旋着流入凝羽大椎穴中。

    凝羽咬紧牙关,随着雪白的颈中渐渐渗出血痕,身体的战慄也渐渐减弱。忽然她紧绷的皮肤一鬆,收敛的汗水猛地涌了出来,几乎是一瞬间,肌肤就布满了晶莹的汗珠。

    乐明珠刚鬆了口气,一直配合她的凝羽身体忽然一扬,蛟龙般从她手底下脱出,旋身扼住乐明珠的脖颈,将她推到一边,发红的眼睛失神般望着程宗扬,颤声道:“给我……”

    程宗扬喉头滚动了一下,片刻後,慢慢张开手臂。凝羽露出苍白而妩媚的笑容,温柔地拥住他的腰身,将脸颊埋在他胸口,双臂越来越紧。

    “给我……”凝羽呢哝着说。

    “呯”的一声,一隻小手切在凝羽颈後。凝羽僵硬的身体挣扎了一下,然後昏迷过去,软软伏在程宗扬怀中。

    乐明珠一掌击晕凝羽,然後“哇”的一声哭了起来。她一手捂着喉咙,抽咽着说道:“她抓得我好痛……”

    程宗扬喉中又苦又涩,半晌才说道:“我知道她的病。”

第九十六章:白夷湖

    “这就是你说的药吗?”

    乐明珠有些怀疑地拨弄着掌心红绿两sè的药丸,又好奇地嗅了嗅,“好奇怪的香味。”

    麻古特殊的香味在空气中飘散开来。程宗扬呼了口气,右侧的太阳穴又开始隐隐作痛。[..com]

    这是段强身上的药物,与摇

    头丸混在一处。凝羽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再服用过。除了最初两天,凝羽并没有表现出太多不适,让程宗扬以为她已经能抗拒药物的成瘾xìng——毕竟她以前服用的剂量并不多,服用的时间也不是很长。

    直到这时程宗扬才发现,麻古这样成瘾xìng极强的毒品,对于这个世界完全没有经历过现代工业化污染的人们来说,有着怎样的杀伤力。

    受伤之前,凝羽每天都会离开队伍一段时间,程宗扬以为这只是她的怪癖。现在想来,也许凝羽是有意回避他们的视线,免得被人看到她毒瘾发作时失态的样子。

    在离开熊耳铺的时候,凝羽很可能已经逐渐摆脱了毒瘾。但紧接着,她在与鬼王峒武士交手中受伤。这一路上,凝羽不但承受着身体的伤势,还每天承受着毒瘾的折磨。在她平静的表面下,不知道隐藏着多少痛苦。山洞这段路程连程宗扬都走得气喘吁吁,更耗费了凝羽大量jīng力,纵使如此,凝羽仍竭力压制住**的痛楚,直到再无法支撑。

    程宗扬嘴唇紧紧闭着,“是我的错。”这句话已经到了嘴边,他却没有说出来。如果认错有用的话,他可以认一万个错。

    乐明珠反复看着那两粒药丸,“做得好jīng致……这是什么东西?”

    程宗扬犹豫了一下,“毒品。”

    乐明珠拔下髪上的钗子试了试,“好像没有毒啊?”

    “它不是毒药,但比毒药更厉害。”程宗扬发现很难向这个时代的人解释毒品究竟是什么,只好思索着道:“你知道有人喜欢喝酒吗?”

    乐明珠笑得眼睛弯了起来,“我师伯就最喜欢喝酒,和你们商队那个瘦子一样,整天都拿个酒葫芦。什么时候酒葫芦干了,就偷偷溜出去打酒。师傅总说,要配付药治治师伯的酒瘾。咦,你是说这种药也会让人上瘾吗?”

    “很像,但比酒瘾更厉害。”程宗扬道:“帮我想个办法,把凝羽体内的毒xìng清除掉。”

    乐明珠为难地说道:“这种毒药我从来都没见过。而且……”乐明珠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我学的是医术,不太擅长解毒。”

    程宗扬道:“光明观堂医术天下无双,有什么毒药能难住光明观堂门下呢?我相信你。”

    武二郎中的蜜罗汁,差点儿连命都丢掉,结果潘金莲只用了一枚丹药就化解无余,让程宗扬平添了许多信心。现在同行的只有乐明珠一名医生,无论能不能成功,至少比他们这些人强些。

    被程宗扬一夸,乐明珠得意地叉住腰,“你也知道我们光明观堂的医术天下无双?世上没有什么毒药能难倒我们光明观堂!你就放心吧!”

    她这么说,程宗扬反而有些担心起来。

    乐明珠扶起昏迷的凝羽,讶道:“凝姊姊身子好轻呢。”

    …………………………………………………………………………………

    淡淡的雾气在山林的枝叶间浮动着,无数密叶交织在一起。那些叶片又大又薄,仿佛一幅翠绿而透明的碧纱,笼罩在头顶的天空上。清晨的阳光透过这层纱幕,变得柔和而富有生机。往下,生长着木瓜和菠萝的灌木,枝叶浓密的厥类,茂盛的草蔓……一层层错综杂陈,形成一片满目葱茏的植物世界。

    在黑暗而冰冷的山洞里行走了几个时辰之後,猛然看到满眼的绿sè,每个人心里都生出一丝喜悦。连苏荔都忍不住弯下腰,从花丛中采下一朵鲜艳的红花,戴在鬓侧,转头朝武二郎笑吟吟一瞥,让武二呆头鹅一样一阵傻笑。

    程宗扬懒得理他们两个眉来眼去,他挥刀砍下一片扇状的蕨叶,然後就瞪大了眼睛。

    商队正行走在一座大山的山脚,在他们面前是一个长长的峡谷。四面群山流下的溪水在谷中形成一连串大大小小的湖泊,犹如散落着无数晶莹的珍珠。在山谷zhōng yāng,一个巨大的月牙状湖泊仿佛一块被切断的玉璧,嵌在群山之间。

    白雾渐渐散开,那座月牙状湖泊的弯拱中,现出一座奇异的山峰。那山峰峻秀之极,形状宛如一个屈侧而坐的女子。她两手扶在脑後,扬起头,身躯向一侧微微倾斜,弯曲的双腿半浸在湖水中,就像刚从碧波中出浴一样,随意梳理着长髪,慵懒而曼妙地展露出身体美好的曲线。

    远远能看到崖上石屋竹楼,但这一切并没有破坏山峰的美态,而是使她平添了许多生机,显得温柔而多情,不再是冰冷的岩石。

    那种维妙维俏的妙态,让程宗扬怀疑这是有人故意雕琢出来的艺术品。但如此巨大的规模远远超出了人力的范围。山峰上密布着苍翠的松柏和美丽的花草,看不到任何斧凿的痕迹,让人不得不惊叹于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程宗扬扭头道:“朱老头,这就是你说的破山?破水池子?”

    朱老头山羊鬍一翘,“可不是吗!你别瞧那水绿莹莹的好看,尽是些坑人的玩意儿!那绿的都是水草,水就两尺多深一层,下面全是烂泥。人陷进去,想捞都捞不出来!”

    雲苍峰沉默移时,良久才低声道:“原来这山洞真的可以直通白夷。我年轻时,曾数次派遣人手到洞里勘探,结果都有去无回。”说着摇头叹息不已。

    朱老头“嘿嘿”笑了两声,“别看是刚走出来,俺朱八八敢打保票!这会儿让你们回头,没一个能走回去的!这洞里大洞上百,小洞上千,大洞套小洞,前洞连後

    洞,一个洞口放一隻蚂蚁,能把蚂蚁窝搬空,就是神仙进去也出不来。”

    谢艺仰起脸,望着谷中那座形如美人出浴的山峰,仿佛沉浸在这难得的美景中,久久没有作声。

    祁远也凑过来,“雲老哥,传说中的白夷珠是不是出自这里?”

    雲苍峰点头道:“不错。白夷珠是湖珠,就出自此湖,每年可产珠数斗,有赤白二sè,小者如米粒,大者逾寸,其中最珍贵的,莫过于夜明珠。”

    众人都露出向往的神情,只有程宗扬不以为然。

    在他曾生活过的世界里,由于大规模的人工养殖,珍珠早已不是什么珍贵物品。类似的还有珊瑚,都从曾经的珍宝变成廉价的工艺品。白夷族的湖珠,对他没有什么吸引力。

    谢艺从山上移开视线,笑道:“程兄不想寻一隻夜明珠带回去么?”

    程宗扬笑道:“谢了,那东西我消受不了。”

    传说中的异宝,往往会提到夜明珠,但对于穿越来的程宗扬而言,再好的夜明珠,也比不上一隻普通灯泡。况且他知道,大多数天然发出萤光的物体都具有放shèxìng,戴在身上,要冒着患癌症的风险。

    雲苍峰是这里的熟客,略微一看就辨出方位,领着众人绕过湖群,蜿蜒朝那座美人出浴的山峰行去。

    靠近时,程宗扬看到,那些湖泊真如朱老头所言,水底都生满水草,浓绿草叶在水中微微飘浮,柔软得让人忍不住想躺上去。

    水草间不时能看到几隻蚌壳,灰黑sè毫不起眼。石刚和几个奴隶一边走一边说笑,“那蚌壳里面都有珍珠,最小的也能卖好几个银铢呢。”

    一名年轻的奴隶睁大眼睛,“真的?”

    “当然是真的,不信你问祁四哥!”

    那奴隶一边走一边看着湖里,湖水清澈见底,那些蚌壳仿佛就放在脚边,触手可及。他忍不住蹚进湖里,弯腰捞起一隻蚌壳,在耳边摇了摇,“没有啊?”

    石刚哈哈大笑,“你摇能摇出个屁啊,砸开不就知道了!”

    雲苍峰听到笑声,回头一看,顿时变了脸sè,叫道:“别动!”

    那奴隶抱着蚌壳,转身想上岸找块石头砸开,却发现两脚陷在淤泥里拔不出来。他不由得慌了神,用力想把脚拔出来。可他一用力,另一隻脚就陷得越深。

    奴隶刚踏进湖里还不明显,这时一开始挣扎,下陷的速度徒然加快,起初淤泥只没过脚背,一转眼就陷到小腿的位置。

    岸边的石刚伸手去拉,却差了几寸没有够到,急的石刚大喊,“快把手伸过来!”

    那奴隶离岸边只有两步,可这短短两步,却成为无法逾越的距离。就在雲苍峰开口的同时,祁远也发现情形不对,他丢开马缰飞奔过来,这时淤泥已经淹到那奴隶大腿间,只剩下半截身体还在湖面上。

    “接着!”吴战威把一卷绳索扔了过来。

    石刚跃起身,一把接住绳索,抖开抛过去,扔在那奴隶身上,吼道:“快拉住!你傻啊!还不快扔掉!”

    那奴隶两手捧着蚌壳,不知所措地站在湖中,被他一吼才慌忙扔下,一边拣起绳索试图缠到腋下。可他一隻手有残疾,几次都没有缠住。就这一会儿时间,他又往下陷了尺许,已经陷到胸口。

第九十七章:白夷族

    石刚瞪着眼,叫道:“谁带着长兵刃!套马杆也成!快!”

    “呼”的一声,队伍後面的易彪掷来一根长矛。

    石刚接住往湖中递去,却被祁远拦住,低声道:“晚了。”

    石刚急道:“晚什么!用把力就把他拉上来了!”

    “淤泥吸力大得很。陷到腰间,人就拉不动了。”祁远低声道:“你用力,只会把他拉成两段。”

    石刚怔住了。

    淤泥渐渐陷到奴隶颈下,浓绿的水草在水中舒展着,仿佛一张柔软的绿毯,温暖地裹住他的身体。那奴隶拼命拽紧绳索,吃力地说道:“救救我……”

    那个渺小的身影一点一点消失在清澈的湖水中,最後只剩下一串细碎的气泡从水草间升起。湖水依然平静,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众人沉默地望着湖面。最後祁远一刀割断绳索,低声道:“走吧。”

    “意外之财莫要贪。”朱老头语重心长地说道:“一个不小心,把命搭上去就亏大了。”

    石刚低着头一言不发。

    谢艺见程宗扬皱着眉,一手揉着太阳穴,问道:“怎么?头痛吗?”

    程宗扬摇了摇头。那奴隶他还记得,很瘦弱的一个年轻人,因为扶钎,一隻手被铁锤砸伤。自己把他挑来走这趟南荒。本来想自己开溜时方便一点,没想到却送了他的xìng命。

    “行商都怕出事。可生生死死总也免不了。”雲苍峰缓缓道:“我们走南荒的,总是一句话:生死由命,富贵在天。”

    …………………………………………………………………………………

    众人绕过月牙状的湖泊,从後面接近山峰。正面看时,这山峰也不是很险,那美女并在一起的双腿伸入湖中,坡度平缓。後面却陡峭之极,比起他们曾经走过的天藤也不遑多让,只有一条之字形的小路沿着山壁盘旋而上。

    一直走在前面的花苗人,此时落到了队伍最後面。苏荔一手扶着刀柄,面sè凝重,後面的花苗女子都沉静下来,紧紧拥住队伍中间那个娇小的身影。

    花苗人的热情与开朗,给程宗扬留下深刻印象。但这些大度的花苗人,在某些事情上,却有着非同寻常的倔犟。直到现在,她们也没有表露自己的目的,向商队求助。

    虽然她们得到确凿的消息,表明鬼巫王身边没有任何侍从和护卫,但只凭她们这些人,想除掉这位南荒的王者,无异是一个巨大的冒险。可这些花苗人不仅没有一个人退缩,并且总是那么欢乐,似乎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

    戴着面纱的乐明珠像羞涩的新娘一样,微微低着头,乌溜溜的眼珠却一个劲的乱转,好奇地看着眼前的风光。

    凝羽也在花苗人的队伍中,在山洞里,乐明珠用一种特异的手法按摩过凝羽的穴道,凝羽便陷入沉睡。那些花苗女子用藤条和树叶编织成一个jīng巧的担架,抬着她一路行走。好在凝羽身体轻盈,并不是很吃力。

    几乎所有人都知道,白夷是南荒最富饶的部族之一。在这座外人难以靠近的山谷中,不仅出产珍贵的白夷湖珠,还盛产黄金和美玉。每年,雲氏商会都要耗费大量人力贩来货物,交易白夷人的金珠珍宝。

    从山脚往上看去,能看到半山腰间一座石堡,石堡并不高大,所处的地势却险峻之极,正拦在那条唯一的山路尽头,只有越过它,才能进入白夷族的领地。

    祁远对白夷族好奇已久,此时亲眼目睹,不禁啧啧赞叹。和南荒那些简陋的村寨相比,这里简直是都市了。

    小魏眼尖,指着山上道:“那里好像有个穿白衣服的女人,在看咱们!”

    吴战威拍了他一把,“不是你眼花了吧?这些天你跟那个花苗姑娘拉拉扯扯的事可没少做,还有心看别的女人?”

    小魏嘀咕道:“真有!怎么一晃眼就不见了。”

    “深山出俊鸟,”吴战威取笑道:“都说南荒最俏的女子,除了花苗就是白夷。白夷的风俗跟花苗差不多,说不定你还能再找个中意的。”

    小魏笑了一声,没有接口。祁远却上了心。低声道:“小魏,你不会是动了心吧?我跟你说,这种事可当不得真,除非你想一辈子住在南荒的大山里头。”

    小魏低头摆弄着弩机,过了会儿道:“那也没什么不好。”

    祁远乾巴巴笑了一声,“南荒邪气重,平常人在这里呆上半年就到头了,住得久了,也会变成半人半妖的怪物。”

    小魏闷了一会儿,有些不服气地说道:“那老头不是没事么?”

    祁远咂了咂嘴,“那家伙都老成jīng了,粘上毛就是活猴,你跟他比?”

    …………………………………………………………………………………

    队伍离石堡越来越近,程宗扬在後面照看了一会儿凝羽,然後打马上来。只见石堡的大门紧闭着,看不到一个人影。

    雲苍峰道:“白夷人生xìng谨慎,这石堡的大门平常都是锁着的。外人即使走到这里,也未必能进去。”

    朱老头哼了一声,“啥生xìng谨慎?就是胆小!一个个都是兔子托生的,有点风吹草动就钻到洞里。让我说,南荒最没用的就是他们!”

    程宗扬讶道:“朱老头,你不是跟白夷人有仇吧?”

    “啥仇啊?”朱老头气哼哼道:“我朱老头就是看这些死兔子不顺眼!在外面让我碰到,看我不一手一个,掐巴死俩!”

    程宗扬吹了声口哨。

    雲苍峰微笑道:“南荒诸族,白夷人从来都不以勇武知名。但白夷人虽然文弱了些,也从来没向谁低过头。你看这山就知道了,莫说连铁器都要从外面买的南荒人,即便是晋国的北府兵,也未必能攻下来。”

    易彪一手握着刀,寸步不离地守在雲苍峰身旁。易虎被洪水卷走後,他就成了这些军士们的核心。这个豪爽热情的汉子仿佛一瞬间成长起来,气度变得沉稳严谨。他目光炯炯地打量着周围的地势,最後点了点头。这里的地势实在太过险要,山势平缓的正面全部被湖泊围住,後山险峻无比,只需十几个男丁守在石堡上,即使数千jīng兵也只能望之兴叹。

    雲苍峰亲手打开鞍侧的包裹,取出一面旗帜,迎风一展,高高举了起来。墨蓝sè的锦面上,用银丝绣着繁复的环形雲纹,中间是一个硕大的“雲”字。

    雲氏商会的旗帜一展开,山上就传来一阵欢呼。接着有人吹起号角,刚才还空无一人的石堡上立刻涌出一群身穿白衣的年轻人,一边招手,一边兴高采烈地叫道:“是雲家!雲家的商队!”

    到了白夷族,程宗扬才真正见识到雲氏商会的赫赫声名。白夷人几乎举族出动,迎接这些远道来的贵客。号角和铜鼓的声音响成一片,白夷人仿佛过节一样的欢呼雀跃。

    雲苍峰远远下了马,在正式踏上白夷人的土地前换了一双崭新的靴子。

    他的举动引来的更大的欢呼声,那些白夷人热情地上前替他牵过马匹,拥挤的人群分开一条通道,每个人都带着诚挚的笑意。

    族中穿着白衣的年轻男女用树枝沾上清水,洒在众人身上,几名明眸皓齿的少女在他们行进的道路上撒下大量花瓣。

    踏入南荒之後,程宗扬还是第一次感受到如此热闹的气氛。那些白夷人身材纤瘦,相貌俊雅,而且前来迎接的女子远远比男人多,一个个娇美的身影花枝招展,让人目不暇接。

    道路尽头,是一座纯白岩石砌成的门楼。一个中年男子站在石阶前,等候众人。他年过五旬,花白的头髪梳理得一丝不乱,双目沉静如水。

    雲苍峰走上前去,向这位白夷首领深深躬下腰。

    “就像迁徙的候鸟,我们雲氏的商人又来到这片富庶的山谷。”

    “我们腾出了最好的房子供你们居住。”白夷族长微笑道:“无论你们需要什么,尽管向我开口。”

    雲苍峰一招手,易彪上前捧上一匹丝绸。雲苍峰解开外面包裹的油布,轻轻一抖,一抹银亮的光泽流淌下来。那丝绸散发着月光一样的白sè,摇曳时,仿佛有无数星光飞舞着忽隐忽现,将他的青袍映得一片莹白。

    “敝商会请了一位御法师帮忙,才织出这样月光般的丝绸之中。虽然不及白夷宫殿里的夜明珠光彩夺目,但到了夜间,也能散发出月亮一样的光芒。”

    白夷族长接过来仔细看着,目光变得柔和起来。良久,他让人把丝绸小心收好,然後拉起身後一名女子的手,向雲苍峰道:“这是我的妻子阿樨,你上次已经见过的。”

第九十八章:一桩大生意

    那是一个娇艳的少许妇,她年龄比苏荔略长,眉眼盈盈如画,白皙的肌肤宛如牛rǔ,光洁的额上戴着一串晶莹的珠链,身上白裙犹如百合,肩头披着一条月白sè的长披肩,用一隻金环扣住,环上嵌着一颗黑sè的大珠,气度雍容雅致。

    樨夫人柔声道:“雲执事还和我第一次见到时一样,好像时光没有在你身上留下任何痕迹。”[..com]

    雲苍峰笑道:“夫人却是比从前更美貌了。”

    樨夫人微微一笑,“远来的贵客,请安心在这里住下吧。”

    “多谢夫人。”

    雲苍峰早已准备好礼物,命人捧来一隻玉匣。打开来,里面是一枝纯金的凤钗,钗头的凤眼镶着两枚红宝石,凤嘴悬着一串明珠,珠光宝气,华贵无比。

    樨夫人含笑道谢。族长却往雲苍峰身後看去。

    “这次我来带了另一支商队,”雲苍峰托起程宗扬的手肘,“他们来自遥远的五原城,是我们雲氏的朋友。”

    这些rì子程宗扬已经克制住握手的冲动,似模似样地拱了拱手,道:“见过族长。”

    “另一家商馆?”白夷族长疑惑地挑起眉毛,“难道雲氏找到更好的商路了吗?”

    “雲氏是白夷永远的朋友。南荒部族成百上千,没有哪个比白夷富庶。雲氏和白湖商馆携手,会给朋友们带来更多货物。”

    白夷族长放下心来,与程宗扬寒喧几句。雲苍峰又道:“与我们同来的,还有一位朋友。”

    那个健美的身影走过来,“花苗的阿依苏荔,向尊敬的白夷族长问好。”

    “是花苗的族长吗?”白夷族长高兴起来,“是什么鸟儿,把你们引到深山里的白夷来?”

    “是鬼王峒的使者。我们带来了龙神和巫王的新娘,依照他的命令,来这里等候。”

    白夷人的欢呼声还在继续,程宗扬却敏感地发现身边的气氛异样起来。白夷族长脸上依然带着笑,眼神却变得深沉。

    只一瞬,白夷族长神态又恢复了从容,他客气地与苏荔交谈几句,然後让侍从把客人送到住处。

    “我有些事要与雲氏的朋友交谈。花苗客人,晚间我会设宴款待你们。”

    白夷人崇尚白sè,虽然住在山上,用来盖房子的岩石却是从外面运来,清一sè洁白的颜sè,一幢幢白石砌成的房屋整齐美观。优越的地理环境,使白夷人口远远超过南荒的普通村寨,与其说是一个部族,更像一个初具雏形的城市。

    作为白夷人对外贸易的垄断者,雲氏商会在城中竟然有一处专属的商铺。商铺位置距离族长的宫殿不远,前面是经营的铺面,後面是仓库和住处。雲苍峰被白夷族长请到宫内交谈,其余商队的护卫卸下绸缎,一匹一匹摆出来。祁远也带着人,把剩余的货物全都陈列出来,倒也琳琅满目。

    很快就有白夷人来挑选货物。祁远一边在柜台上招呼客人,一边指点着小魏和石刚当起了伙计。

    程宗扬靠在柜台边,看着来往的客人。白夷女子容貌俏美,身材窈窕,给人的观感不是一般的赏心悦目。但程宗扬越看越觉得疑惑,半个时辰内,来到商铺的男子不足两成,女子倒占了八成还多。这白夷族的女人也未免太多了吧?

    听到程宗扬的疑问,祁远笑了一声,“有两成就不错了。来白夷之前,我还听说白夷族全是女的呢。”说着他挤了挤眼,小声道:“白夷人可比花苗还多情呢。据说走在街上就有人拉。”

    程宗扬道:“那不成唐僧进了女儿国吗?”

    这故事祁远也听过,笑道:“别说唐僧,就是孙猴子都有人抢着要。”

    程宗扬摸着下巴道:“不至于吧?”

    祁远扯了扯他的衣袖,朝外面一呶嘴。

    商铺对面是一幢小楼,一个娇俏的女子立在屋檐下,笑吟吟看着这边。那双美目灵巧地从众人身上一一滑过,最後与程宗扬眼神一触,像被黏住一样不再移开。

    那女子体貌娇柔,一张瓜子脸又俏又媚,白净的下巴上有一颗小小的红痣。程宗扬还记得西门庆传授的观女之术,这样的荡女之相,百不一失。

    那女子与程宗扬对视片刻,然後娇媚的一笑,眼神柔媚得仿佛滴下蜜来。让程宗扬禁不住心头呯呯跳了几下。

    这些天空跟着一群花苗美女,自己却连小魏的机会都没有。倒不是程宗扬有什么心理负担,实在是凝羽受了伤,需要人照料,她xìng子冷漠,其他男人别说帮忙,就是靠近些也不行。程宗扬只好寸步不离地守着她。这些天下来,早已yù

    火高涨,眼看着那女子勾人的眼神,不禁心旌摇曳,眼睛也亮了起来。

    那白夷女子抿嘴一笑,悄悄扬起手,朝程宗扬招了招,然後扭头进了屋子。

    朱老头一脸暧昧地凑过来,笑得像一隻刚偷吃了老母鸡的黄鼠狼,“这叫哪啥?缘份啊。”

    程宗扬没理会他的揶揄。祁远说过的话:有拉咕咕叫,还不种地了?他咳了一声,整了整衣服,绕过柜台,朝对面走去。

    那女子就在门里等候,见着程宗扬没有半讶异。她嫣然一笑,一手悄悄牵着他的衣袖,拉到屋里,然後掩上门。

    朱老头蹲在门边,眯着眼,口里念念辞辞,“一、二、三、四……”

    刚数到十,小楼里突然一声惨叫,接着房门呯的打开,程宗扬衣衫不整地狂奔出来,像撞上什么可怕之极的怪物一样,吓得魂不附体。

    看守商铺的几名护卫互相看了一眼,不言声地握紧柜下的兵刃。

    程宗扬拔足狂奔,一头闯进商铺,身後却没有人追来。

    “哈哈哈……”祁远捧着肚子,发出一阵大笑。

    程宗扬一直跑到後院才停下来,惊魂未定地扶着柱子,脸上时青时白。

    朱老头一脸无辜地追进来,连声追问,“咋了?咋了?”

    程宗扬铁青着脸,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她是男的!”

    “哦……”朱老头恍然大悟。

    程宗扬恨恨道:“死老头!你成心的吧!”

    朱老头叫起屈来,“她穿着裙子呢,我咋看得出来是男的女的?”

    祁远也跟了进来,忍笑道:“得了吧。你还不清楚?死兔子都叫了一路了,你老对这里门儿清着呢。”

    朱老头哼哼道:“俺又没被兔子勾引过,咋会知道?”

    程宗扬喘了半天气,忽然弓着腰干呕了一口,却没呕出什么,只用手背狠命擦着嘴。

    朱老头脸凑过来,关心地问道:“咋了?亲上啦?”

    程宗扬一把揪住他的领子,咬牙切齿地说道:“死老头!再啰嗦,小心我叫人爆你菊花!呕……”

    ……………………………………………………………………………………

    商铺里人来人往,那些花枝招展的女子一个个巧笑倩然。对面那个白夷“美女”又立在门口,一脸幽怨地望着这边。程宗扬躲在店铺里,说什么也不露头。

    雲苍峰回来时,程宗扬还在漱口。一桶水都让他漱得见底,还不停“呸呸”吐着口水。对于白夷“美女”,程宗扬算是有了心理障碍,鬼知道这些女人里有多少是如假包换的男人。朱老头还不停过来看笑话,那脸yín贱的笑容,让程宗扬恨得牙痒。

    雲苍峰脸sè凝重地唤上程宗扬和祁远,一同进了内室。

    “有鬼王峒的消息吗?”祁远头一句就问道。

    雲苍峰摇了摇头,“族长说,白夷人与鬼王峒并无冲突,也未曾听说鬼王峒的使者要来此地。”

    程宗扬道:“那雲老哥为什么看着心事重重的样子?”

    雲苍峰盘膝坐在席上,手指叩着身侧的木几,良久才道:“白夷族长与我谈了三件事。”

    雲苍峰眉头紧锁,缓缓道:“这三件,其实算是一件。一樁是这次白夷族的珠宝不再用货物交换,需要用铢钱结账;第二樁,这次族中采得珍珠、玉料比往常多了三倍,要我们一次购走;第三樁,无论这批货物所值多少,都需付五万银铢。”

    无论价值多少都需付五万银铢?程宗扬心里升起一丝疑雲。

    这三个条件目的都是一个,要钱,而且是大量的现钱。雲氏商会既然是独占白夷商路的大商家,与白夷族的关系自然非同一般,双方打交道的时间说不定比他年龄还长些,怎么会说变就变?

    “白夷族缺钱吗?”

    “看来,他们是很缺钱。”

    “可他们要钱做什么?”

    南荒能用钱的地方并不多,大多数交易都是易货的方式完成。如今白夷族突然改变交易方式,要求一笔巨款,真不知道他们要用在哪里。

    “这批货物只有珍珠和玉料两种,少了砂金。我估算了一下,价格在两万银铢上下。白夷族开价是五万银铢,一个都不能少。”

    五万枚银铢足有半吨重,程宗扬敢肯定雲氏商会没有携带这样一笔巨款。难道雲苍峰准备向自己借钱?可程宗扬知道,白湖商馆手里的现款连这个零头也未必有。

    果然,雲苍峰沉吟片刻,说道:“老哥有个不情之请,不知道贵商馆能否接下一部分货物?”

第九十九章:影月宗

    程宗扬苦笑道:“不瞒老哥说,我们带的货物都换成了南荒特产,贩回五原城也许能赚一笔,但现在,祁远手头的银铢不会超过一千个。”

    “还剩八百来个。”祁远牵了牵唇角,“朱老头一天是一枚金铢的价格,合二十枚银铢。我们出一半,还要给他拿六十枚。”[..]

    雲苍峰沉默移时。程宗扬道:“既然款项不够,能不能和族长商量一下,先付一部分?或者先赊欠着?”

    “白夷族长催促甚急,十rì内必定要五万银铢。”

    这就是强人所难了,雲氏纵然豪富,也不可能带着银库走路。五万银铢哪里是那么容易拿出来的?

    雲苍峰忽然提声唤道:“易勇。”

    一个人影悄然进来,回手掩上房门。那人身材不高,年纪轻轻,程宗扬认出他是雲氏商会一名护卫,平常并不起眼。途中遇到山洪那次,正是他落到了最後面,以至于易虎葬身山洪。此时他头上挽着一个髪髻,用一根竹簪插着,身上的护卫服sè也换成了淡青sè的法袍。

    易勇不作声地盘膝坐下,然後从随身的包裹中取出一隻小小的铜盆,一隻水囊,放在手边。他闭上眼,嘴唇微动地默念片刻,然後拿起水囊,拔下塞子,将水浅浅倒入铜盆中。

    程宗扬与祁远对视一眼,谁也没想到雲氏商会的队伍里还藏着一名术者。

    那隻铜盆直径不过半尺,通体镂刻着奇异的花纹,里面的水不过一掌深,清澈见底。那个隐藏了身份的术者从腰间取出一支小小的竹管,把里面的银sè粉末小心抹入水中少许,然後收起竹管,两手按着铜盆边缘,低声吟唱起来。

    程宗扬莫名其妙,不知道他在搞什么,旁边的祁远眼睛却瞪得老大,紧盯着他的动作,生怕错失了什么。

    随着易勇的吟唱,铜盆的花纹仿佛流动起来,丝丝缕缕注入铜盆的清水中,平静的水面渐渐荡起涟渏。术者的吟唱声越来越急,忽然两手一抹,清水倾盆而出,扁圆状悬在半空,仿佛一面**的水镜。边缘水迹不停流动,映出周围的面孔,却没有一滴溅落下来。

    雲苍峰缓缓道:“事起仓促,老化夫不敢自专。”

    片刻後,波光粼粼的水镜中显出一张刻板的面孔。雲苍峰挺起身,对着水中的面孔道:“六弟,我等已至白夷。”

    水镜中那张面孔没有一丝表情,就像一张静止的图画。

    雲苍峰似乎早已习惯了对方的作派,没等他回答就说道:“白夷族有大批珠玉以高价出售,索款甚急,是否接下?”

    “可。”那张面孔毫不迟疑地答道。

    “需五万银铢,至迟十rì之内,以现款付清。”

    水镜中那张面孔依然没有一丝表情,却陷入沉默。片刻後,他缓慢却毫不停顿地说道:“留佩。白龙江口。一成息。”

    说完这句话,水镜中的人影冉冉消失。

    程宗扬听得似懂非懂,祁远在旁边却是听明白了。那人说的是雲苍峰可以留下随身的玉佩,执佩人不但可以到白龙江口取款,还能多拿一成的利息。但祁远最关注的还是那个施法的年轻人。千里传讯,这是所有商家梦寐以求的法术,他的价值,无论如何估量也不为过。

    盘膝瞑想的易勇睁开眼睛,“咄!”地暴喝一声,悬浮的水镜随即碎裂,化成一片水雾消失在空气中。短短几分钟的时间,他却像刚爬完一座大山,额头布满了汗水。

    祁远看着他的眼神已经完全变了,见易勇起身吃力,还小心扶了一把,让那年轻人感激地朝他一笑。

    程宗扬也被震住了。这活脱脱就是法术版的视频对话,还是无线版的。看来自己把手机埋掉,绝对是明智的选择。忽然他脱口道:“影月宗!”

    易勇看了他一眼,微微一笑,然後收起铜盆和水囊,不言声地坐在一旁。

    凝羽曾经提起过,王哲麾下的参军文泽是影月宗弟子,擅长使用水镜,可以将信息瞬间传递到千里之外。六朝最大几家商馆竞相以重金招揽,文泽却投身军旅,拒绝了这番好意。

    当rì拜火教祭司出现,文泽随即入帐,程宗扬还在奇怪他用什么方法传讯。直到目睹了眼前的一幕,他才醒悟过来。雲氏商会真是不一般,走南荒还带着影月宗的术者。这个叫易勇的年轻人,身价只怕比商队那些护卫加起来还高。

    雲苍峰道:“见笑了。”说着拿起茶盏,“请喝茶。”

    程宗扬喝着茶,低头想了一会儿,然後道:“老四,你去前面看看。”

    “成。”祁远一点就透,知道他们有话要说,当即起身离开。

    “雲老哥。”程宗扬放下茶盏,“有什么要帮忙的事,尽管开口。只要小弟能做到,绝不推辞。”

    雲苍峰拍案道:“程小哥果然是明白人。”

    如果说双方同行还是不得已的选择,那么後来雲苍峰让出龙睛玉,明显是在向自己示好。程宗扬虽然不知道龙睛玉是什么东西,但看祁远小心翼翼的样子,肯定不是一般的贵重物品。

    雲苍峰是个生意人,把这样一注发财的机会轻易让给自己,总不会是单纯地因为好心。不过白湖商馆的规模比起雲氏商会,可差得太远了,程宗扬想不出有什么会是雲苍峰办不到,非得自己帮忙。

    “当rì老夫曾说过,鄙商会到白夷,是寻一件东西。这件东西眼下已经有了眉目,只是……”

    话说到这里,程宗扬已经明白过来。雲苍峰是想向自己借用人手。他没有作声,只在脑中飞快地思索着。

    雲苍峰道:“鄙商会这些护卫勇武有余,机巧难免不足。因此,老夫想请贵属出手相助。”

    程宗扬盘算已定,抬头笑道:“那件东西在什么地方,雲老哥想必早就知道了吧。”

    “位置还不确定,但大致方位已经有。”

    “既然雲老哥知道那件东西的下落,为什么临行时不带够人手,却要向我们这个小商馆借人呢?”

    这是最要紧的一点。看雲氏商会的举动,他们找的东西九成九见不得光。以雲氏商会的实力,程宗扬才不信他们没作好足够准备,还要临时拉人帮忙。这一路自己与雲氏商会相处得不错,正是因此,程宗扬才更不希望糊里糊涂当了替死鬼,伤了彼此的感情。

    雲苍峰神情间仿佛鬆了口气,“小哥这一路虽然不怎么说话,但看得出是个有心人。其中的原委,我一直犹豫着要不要吐露。小哥既然问到,倒了结了老夫一樁心事。”

    雲苍峰饮了口茶,“程小哥可听说过灵飞镜?”

    程宗扬犹豫了一下。《灵飞经》自己以前听过一耳朵,知道是道家的典籍。什么吐纳咒诵,当时也没兴趣。灵飞镜却是没听过。

    “灵飞镜传说是上古仙人留下的一面神镜。方才的水镜之术,程小哥已经见过,千里传讯要耗费大量法力,易勇倾尽全力也只能维持一刻钟。而灵飞镜传说可以随意使用,即使远在万里之外,也可清楚如见。”

    程宗扬默不作声地听着,他现在已经不怀疑,在这个世界里,真有这种神奇物品的存在。

    “鄙会有一位客户不知从何处听说灵飞镜,以重金求购——此间颇有一些忌讳,恕老哥不能明言。总之鄙会接下这笔生意,却不能从商会调集人手。”

    程宗扬笑道:“既然是客户,我就不问了。”

    联系到易彪等人的身份,雲氏商会背後的客户已经呼之yù出——除了手握兵权的重臣,还有谁能调动北府兵的jīng锐?但雲苍峰不愿提及,程宗扬也就当作不知道好了。

    “鄙会人手颇有不足,原本还能勉强一搏。如今少了易虎,想取走东西,已是无能为力。”

    “第一个问题,”程宗扬竖起一根手指,“灵飞镜在什么地方?”

    “鄙会得到的消息,灵飞镜流落至南荒,如今在白夷族。”

    “第二个问题。雲老哥何不直接从白夷族长手中购下灵飞镜?反正他们正缺钱用。”

    雲苍峰苦笑道:“不瞒小哥说,灵飞镜在这里的消息,连白夷人也不知道。如果老夫贸然提出,只会令人生疑”

    “第三个问题。假如雲老哥消息有误,它并不在白夷族呢?”

    雲苍峰转身道:“易勇。”

    易勇欠了欠身,“方才施法时有灵力波动。商会消息无误,灵飞镜应该就在此地。”

    雲苍峰解释道:“影月宗的水镜传讯,便是由灵飞镜演化而来。两者法术同源,除非另有一位影月宗的大行家也正在此地施法,否则不会有误。”

    程宗扬想了一下,笑着抬起手掌,“这个忙,我们帮了。”

    雲苍峰面露笑容,举掌与程宗扬轻轻一击,“贵馆援手之德,我雲氏绝不敢忘。”

第一百章:两个厚脸皮

    “凝羽姑娘回来了吗?”

    祁远摇了摇头。

    两支商队住在一处,花苗人却被白夷人送到另外一处安置,临行时将凝羽也带了过去。程宗扬有些不放心,又问道:“武二呢?”

    祁远咧了咧嘴,“你还是找花苗族长吧。苏荔族长身边十步以内,必定有咱们武二爷的影子。”

    程宗扬拔脚就走,祁远在後面喊道:“要不要带几个人?”

    花苗人的住处离商铺不是很远,白夷族的道路又整齐,不至于迷路,程宗扬道:“不用了。”

    祁远挤了挤眼,小声笑道:“对面那个兔儿哥还朝这边看呢。一个人走,小心被人强拉到屋里。”

    程宗扬顿时打了个寒战。

    蹲在门口的朱老头揣着手过来,哈着腰道:“要不,老头儿陪你走一趟?”说着他伸头朝路上吐了口浓痰,引得过往的白夷女子人人侧目。

    程宗扬讶道:“老头儿,你能不能再恶心一点?”

    朱老头嘿嘿笑道:“俺半年没洗澡了。”

    “才半年?我还以为你这辈子都没洗过呢。”

    “何止啊,”石刚接口道:“他拉完屎连屁股都不擦!”

    “胡说!我哪次不是使了好几片树叶……”

    …………………………………………………………………………………

    朱老头的气势真不是盖的。白夷族女多男少,他们两个外乡男人走在街头,分外引人注目。但那些白夷女子见着朱老头的尊容,一个个都避之唯恐不及。

    白夷人生xìng/爱洁,朱老头却是豪放过人,一边走一边大声抽着鼻子,鼻涕口水什么的都随手抹在衣上,一边还猥琐地朝每一个路过的人yín笑。那德xìng连程宗扬看见都很有踹他两脚解恨的冲动。不过这效果正是程宗扬想要的,至少自己不用再提心吊胆地去分辨那些白夷人究竟是男是女。

    美女峰并起的双腿在山间形成一片开阔地,白夷人的房屋就聚集在此处。周围绿树成荫,点缀着无数花草。花苗人的住处在白夷族长的宫殿一侧,紧邻着山腰,周围没有多少住户,白sè的石屋隐藏在苍翠的薜荔架中,十分幽静。

    程宗扬赶到时,一碗汤药刚刚煎好。凝羽她的毒瘾在睡梦中已经发作过,这时身体虽然虚弱,神智已经恢复清醒。

    程宗扬本来想扶着她,喂她喝药,却被凝羽拒绝了。这个倔强的女子将汤药慢慢喝完,不多时又沉沉睡去。

    乐明珠把程宗扬拉到一边,小声道:“方子里有祛毒安神的药物,不知道效果怎么样。喂,她以前吃那个东西的时候,有没有假死的症状?”

    “什么假死?”

    乐明珠比划道:“就是整个身体都没知觉,一动也不会动。”

    “没有。”恰恰相反,服过药她会变得很兴奋。

    “奇怪……”乐明珠使劲拧起眉头。

    “哎,别皱眉了,会老得快。怎么奇怪了?”

    乐明珠白了他一眼,“我给她换衣服的时候,发现她小衣里面都湿透了。只有周身瘫软无力才会失禁,可凝姊姊的症状分明是阳亢yīn虚,身子绷得很紧,我担心开错了方子。”

    程宗扬犹豫了一下,“她衣服里面湿的那些,是不是很滑很黏?”

    “是啊。她以前也有过吗?”

    程宗扬露出古怪的表情,这丫头不知道女人的生理吗?

    乐明珠没有留意程宗扬的表情,反而兴致勃勃地说道:“喂,我们晚上去爬山吧!”

    “爬山?”

    程宗扬抬起头。他们的住处靠近这座美女山峰的腰部,头顶酷似女子美/rǔ的双峰清晰可见。再高处,则是那女子修长的脖颈和翘起的鼻尖。

    “我已经问过了,山顶有两个很深的水潭,正好是美女山左边的眼睛和右边的眼睛。她们还说,水潭底下藏的有宝贝呢!”乐明珠眉飞sè舞地说道:“我们一起去寻宝好不好?”

    “你会游泳吗?”

    乐明珠犹豫了一下,“你会吗?”

    程宗扬耸了耸肩,“如果真的很深,会游泳也没办法,除非会潜水。”

    乐明珠叹了口气,接着又高兴起来,“就算不寻宝也很有意思啊。这么漂亮的山,我从来都没爬过呢。”

    “是不是又准备给你的小师弟小师妹吹牛?”

    乐明珠喜孜孜道:“那当然喽。我要让他们知道,他们的小师姊也是很厉害的呢。”

    程宗扬本来心情郁郁,但乐明珠小女孩一样的喜悦感染了他,笑道:“那就这么说定了,晚上我们一起去。”

    “好啊好啊!”乐明珠拍手道:“记得带点吃的!要好吃的!白夷人的鱼乾最好吃了,记得多带一点!”

    “哎,你自己怎么不带?”

    “我怎么能带?”乐明珠理直气壮地说道:“被人看到,会以为我是个好吃鬼,那多没面子!”

    …………………………………………………………………………………

    武二郎摸着下颌的髭鬚,一边斜眼看着程宗扬,“镜子?”

    “就是一面镜子。”

    武二郎又摸了半天下巴,最後睨了程宗扬一眼,“诳二爷呢?”

    程宗扬没好气地说道:“我胆子有那么肥吗?”

    苏荔带着族人去拜访白夷族长,武二这个外人只好留下来,让程宗扬逮了个正着。

    武二郎拧起眉头,“什么镜子让雲氏这么上心?”

    “别琢磨了。灵飞镜,雲老哥说的。”

    “嘁,我当是什么呢。那破玩意儿。”武二郎一脸的不屑。

    “怎么?二爷知道那东西?”

    “听说过四大假吗?珊瑚铁、澄心棠、玄秘/贝、灵飞镜——全都是坑人的。嘿嘿,这种骗小孩的东西,雲氏居然也会上套。”

    “是吗?”程宗扬怀疑地看着武二郎。

    “废话。一件东西传了好几千年,说什么上古秘宝,从来没见谁用过。不是假的难道还是真的?这雲氏什么眼光,浪得虚名嘛,哈哈哈哈。”

    等武二郎笑够了,程宗扬笑咪咪道:“武二,你觉得是自己有钱呢,还是雲氏有钱?”

    武二郎鼻孔重重哼了一声,“拿二爷开心呢?”

    “这不结了。人家雲氏要是比二爷你还傻,还用混吗?行了,别拿你那牛眼瞪我,我可跟雲老哥说好了,明晚三更,谁不去谁是孙子。”

    “什么牛眼,二爷这是虎目!”武二郎嚷了一声,接着压低声音,“要二爷出手没问题,丝绸再让二爷拿几匹。”

    “武二,知道你为什么发不了财吗?”程宗扬拍了拍武二郎的肩,“说好听呢,你这是耿直,不好听呢,这叫鼠目寸光。眼里就看见那几匹丝绸,短视!”

    “得了吧。二爷这叫不见兔子不撒鹰,十鸟在林,不如一鸟在手,你小子懂个屁!”

    “好了好了,我不跟你争。东西到手,丝绸随你挑。到时候苏荔族长穿到身上,随便你怎么撕着玩呢。”

    “瞎扯什么呢……”武二郎嘴里骂着,脸上却是眉开眼笑,哪儿有半点发怒的样子。

    程宗扬忍不住赞叹道:“二爷,你这脸皮可真够厚的。”

    脸皮真厚的不止武二郎一个,朱老头比起武二有过之而无不及。他一进院子就钻进厨房,不管生的熟的,捞着就是一通猛吃,让一边的阿夕直皱眉头。

    朱老头根本不在乎她的白眼珠,一边吃一边道:“丫头,鱼乾还有没有?”

    阿夕翻了个白眼,“蜘蛛你要不要吃?”

    “别说蜘蛛了!”朱老头一哂,“蝎子我老人家都吃过!外面壳一扒,热火滚油那么一煎!味道那叫个香……”

    阿夕笑咪咪递来一块面饼,“还剩这个,阿普,你吃吗?”

    阿夕这声“阿普”叫得朱老头浑身舒坦,他一把抢过来,老实不客气地塞到嘴里,一口下去就咬掉半边,含含糊糊说道:“还有没有?”

    “咦?这是什么?”阿夕眨了眨眼睛,一脸天真地指着面饼道。

    朱老头低头一看,嘴巴顿时张得老大。

    面饼里夹着条细长的虫子,虫体两侧生满密密麻麻的触肢,看形状依稀是条蜈蚣,只不过这会儿只剩了半截。

    “呃……”朱老头一手叉住喉咙。

    阿夕从面饼里拣出那半截蜈蚣,歪着头看了看,忽然瞪大眼睛,叫了起来,“好啊!你把我养的天龙咬死了!”

    天龙是蜈蚣的俗称,可没事谁会养蜈蚣当宠物?朱老头那口面饼早已吞了下去,这会儿他还像噎住一样张大嘴,打嗝一样发出声音:“呃?”

    阿夕把半截蜈蚣递到朱老头面前,气势汹汹地说道:“赔我!”

    程宗扬搞定武二,过来正看到这一幕。朱老头一脸呆相,嘴巴大张着,旁边阿夕委屈得泫然yù滴。

    “怎么了?老头,你又来欺负人家小姑娘了?”

    朱老头一手哆哆嗦嗦地指着阿夕,“她……她……”

    阿夕带着哭腔道:“就是他!就是他!咬死了我养的天龙!”

    “我……我……”

    “我的天龙养了好久的!”

    “快……快……”

    阿夕提着半截蜈蚣递到朱老头面前,大声道:“快赔钱!”

    “呃——呃!”朱老头一边打嗝,一边挣扎着说出一句完整的话,“快……快把它弄出来!”

第一百零一章:四大力场

    阿夕皱起眉,“它都死了,还要取出来?”

    “毒……毒……”朱老头急得直顿足。

    “天龙是有毒的啊。可是……”阿夕摊开小手,爱莫能助地说道:“你都已经吞下去了。”

    朱老头鼻涕都出来了。阿夕却笑得像隻小狐狸。

    “要弄出来啊?有一个办法……天龙最怕公鸡,”阿夕道:“要不,你吞一隻大公鸡试试,让它把天龙赶走。”

    程宗扬也瞧出朱老头受了这丫头的捉弄,笑道:“连蜈蚣都敢吃。朱老头,你可真强啊。”

    朱老头不停打着嗝儿,噎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这边阿夕握住腰间小刀的刀柄,“还有一个办法!把你的肚子剖开,让它爬出来!”

    朱老头脸憋得紫茄子一样,最後捂着喉咙直蹿出去,险些撞在程宗扬身上。

    阿夕拍手笑道:“活该!让你吃蝎子!”

    程宗扬道:“喂,那蜈蚣是不是真的有毒?”

    “吓唬他啦。”阿夕甩着手里的蜈蚣笑道:“本来就是半条,我留着玩的。谁让他吃得太快,连看都不看。”

    少女叽叽咯咯又说又笑,花瓣般红润的唇角带着笑意,神情狡黠而又可爱。她瞳孔又圆又大,眼白微微泛青,像被水银灯照着一样明亮纯洁,显得很美。

    程宗扬心里微微一动,想起西门庆在酒席间说的观女之术。

    “这种眼睛的女子多为室女,如同百合含苞未放,秘/处毛髪必定稀疏,”西门庆压低声音,“摸起来就像剥壳的鸡蛋,柔滑细嫩,程兄一试便知……”

    程宗扬正出神间,阿夕手里的半截蜈蚣忽然弯曲过来,狠狠咬在她白嫩的指尖上。

    阿夕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小声嘟囔一句,“怎么回事?”

    程宗扬也是一怔,连忙抓起阿夕的手。那蜈蚣早已经死透了,又乾又瘪,只在阿夕指尖留下一滴小小的血珠。

    程宗扬抹去血迹,“你没事吧。”

    阿夕甩了甩手指,一脚把蜈蚣踩碎,嘟囔道:“奇怪。”

    …………………………………………………………………………………

    月明如镜,夜sè下的山峰如同一个长髪委地的女子,静谧而又安祥。危机四伏的湖沼和险峻的山峰,使白夷成为南蛮最安全的地方,事实上白夷族在此安居之後,就再没有被强敌侵入过。

    也正是因此,商队进入白夷人的城市後,都鬆了口气。至少,这里不会有可怕的鬼面蜂、嗜血的蜘蛛,和那些敌我难辨的南荒蛮族。

    “你一点轻身功夫都没学过?”

    “你都问了我六遍了。”

    “哼!”乐明珠皱起鼻子,“你骗人。”

    穿越之後程宗扬就没再剪过髪,头髪长了许多,他学着谢艺的样子,戴了一顶青布的方巾,配上他的布衣,这时的程宗扬看起来就像个普普通通的六朝人,至少在表面上,再没有以前的痕迹。

    “比爬山你已经赢了,怎么还不高兴?”

    “我才不信你没学过轻身功夫。”乐明珠两手比了一下,“你怎么可能只比我落後这么远?”

    “你不会是想告诉我,你所有功夫里,就轻身功夫最好吧?”

    乐明珠嘀咕道:“才不是呢。喂,你没学过轻身功夫怎么能爬这么快?”

    程宗扬在一块石头上坐下,解开衣襟,感受着清凉的夜风。他望着峰下星罗棋布的湖沼,随口道:“你学艺有多少时间了?”

    “我六岁入门,到现在是九年。”乐明珠扳着手指道:“十二岁的时候练成第一级的筑基,去年到第二级内视,现在已经快第三级了。”

    程宗扬点了点头,“用了六年时间练到第一级。”

    乐明珠俏脸微微发红,“我又不是每天都练……潘师姊练到第一级的时候还比我大了一岁呢。”

    “那你潘师姊是什么时候开始学的?”

    乐明珠眼珠转了一会儿,摆手道:“这个你就不要管了!”

    “不会是十二岁才开始练吧?”

    乐明珠抢道:“就是十二岁怎么了!我也不慢啊,师傅还夸我呢。”说着她得意地扬起下巴。

    程宗扬笑着看了她一会儿,然後说道:“但你听过四大力场没有?”

    乐明珠摇了摇头。

    “有一些物理学家——哦,一些方士——证明这个世界有四种力量,他们认为这四种力应该是同一种力量不同表现方式,称之为统一力场。这些方士一生最大的梦想,就是找到这四种力量的本源。”

    乐明珠纳闷地说道:“这是哪个宗派?我怎么没听说过?他们很厉害吗?”

    程宗扬点了点头。牛顿武学功夫怎么样,他不太清楚。但厉害是一定的。

    “那些方士费了很多时间,也用了很多钱,却一直没有找到统一力场。但可以证实的是,所有武技的力量都属于一种力场,那些方士把它叫做万有引力;法术是另一种力场,也许就是他们说的强、弱相互作用力;第四种力场是电磁力,表现方式是咒语和符篆。”

    支配物体的能量称为力——程宗扬还记得高中物理书中对力的定义。

    念书时程宗扬曾读过一本四大力场的科普作品,对四大力场印象颇深。统一力场是每个物理学家的毕生梦想,他们坚信,四大力场都来自同一个本源,肯定存在一个完美的方程式,能够将这四种力统一起来。但直到自己穿越的一刻,所有物理学家的努力都失败了。四大力场仍旧没有统一。

    目睹过卓雲君和蔺采泉所施展的法术之後,程宗扬一直在猜测——从掌中变化出水、火种种异相,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力量?

    毫无疑问,这也是一种力量。因为它也是一种支配物体的能量。只不过它与武技的力量来自不同的力场。

    如果说武技近似于搏击,那么法术更类似于魔术。擅长法术的术者们从一个自己还无法理解的角度,窥测到物质的本源,获得cāo纵物质的力量。而符箓和咒语,换个角度来想,自己在以前世界使用的磁卡难道不像符箓?语音识别与声控程式在这个世界看来,不像咒语吗?

    但要让自己这样半瓶水的文科生构建出一整套力学理论,并对这些现象加以解释,那根本就不用想了。

    乐明珠偏着头想了一会儿,“什么乱七八糟的……喂,我问的是你有没有学过轻身功夫,跟这些有什么关系?”

    程宗扬道:“我是想说,武技和轻身功夫看起来虽然不同,但本质上是一样的,都属于一种力场。也就是说,如果我力量不比你小,跑的就不会比你慢。”

    “我才不信呢!”

    程宗扬耸了耸肩,“至少从理论上来说是这样的。”

    程宗扬说着跳起来,抓住悬崖上一条青藤,手脚并用地攀了上去。很难衡量自己身体的变化,如果勉强要比,目前自己的身体状况相当于运动健将的水准。

    差别在于,那个世界的运动健将只能从肌肉中获取力量,一秒、一米、一公斤的提高成绩,而自己的修炼,才刚刚开始。程宗扬无法猜测,自己练到极限时会如何。不过以武二郎的水准,如果穿越到他的世界参加奥运会,大概能拿五六十枚金牌——假如允许那厮参加女子项目,会拿得更多。

    乐明珠一手挽住藤条,轻轻一扯身子便升了起来。程宗扬虽然说的嘴响,但有没有受过训练,差距还是很明显的。乐明珠的修为比程宗扬高得有限,但身法的轻盈迅捷比他可强得太多了。

    两人所处的位置在美女峰修长的脖颈附近,那些绿藤从崖上垂下,仿佛刚刚洗沐过的长髪。两人缘藤而上,一前一後踏上山顶。

    山顶丛生着各种花草,浅浅没过双膝。翠绿的草叶随风偃伏,月光下,一朵不知名的蓝sè花盏被吹得扬起,几片紫蓝sè的花瓣飘舞着,将细细的花茎拉得笔直。忽然花蒂一轻,花瓣从枝上飞扬起来,伴随着星光一样微闪的花粉飘荡着,从乐明珠耳边飞过,落到崖下。

    乐明珠惊喜地扬起手,接住一片花瓣。她溜出来的时候面纱早抛到一边,月光下,面孔犹如jīng致的宝石,洋溢着发自内心的喜悦。

    程宗扬爬上来,长长呼了口气。在他眼前,是一道形如鼻梁的山岩。两侧各有一隻水潭,在月光下散发出碧绿的幽光。

    程宗扬心头猛跳了一下。任谁看到这座山峰,都会惊叹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可如此维肖维妙的面孔,已经不能用自然形成来解释,尤其是那两隻水潭,大小一模一样,两端狭长,浑如一双碧蓝的美目凝望天空。

    山顶覆盖着一层泥土,只有那道鼻梁有岩石裸露出来,白sè的表面有风化的痕迹,看不出是否曾经加工过。

    山峰的体积比zì yóu女神像还庞大数倍,如果这整个山峰都是人类作品,程宗扬无法想像那要动用多少人力和物力,而南荒所有的种族加起来,也未必能提供起码的人手。如果是其他人创造了如此惊人的作品,又为什么会选择南荒?

    程宗扬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乐明珠已经脱掉鞋子跳到水潭边,将**的双足浸在水中,兴高采烈地叫道:“好凉!”

第一百零二章:妖怪!住手!

    少女白嫩的纤足犹如一对晶莹的玉璧沉在水底,散发着月光般柔润的光泽,美得让人不敢多看。

    “喂,你不是要寻宝吗?”

    “我又不会潜水。不过洗脚也很好啊。我回去可以给小师弟小师妹说,他们师姊曾经在一个放满宝贝的水潭里洗脚。脚下面就是宝藏,一动就哗哗的响,嘻嘻。”[..]

    “你那些师弟、师妹肯定说——你骗人!”

    “那有什么!潘师姊每次回山,都说她见过什么什么好玩的,我知道好多都是她逗我玩的,可我还是喜欢听啊。”

    程宗扬禁不住笑了起来,说谎都说得这么理直气壮,这丫头的思维还真跟别人不同。听着她黄莺一样的声音,程宗扬心头渐渐变得宁静。

    这几天扮新娘,实在把乐明珠闷坏了。她兴致勃勃地玩了会儿水,忽然想了起来,拍着手道:“鱼乾呢!鱼乾呢?”

    程宗扬一笑,从背包里拿出包好的鱼乾。乐明珠拣起一片,毫不客气地塞到嘴里,摇头晃脑地说:“青天有月来几时?我持鱼乾一问之……”

    听到乐明珠吟诗,程宗扬心里一动,段强说过,众多穿越者都爱用过诗词这一招来骗吃骗喝。自己好歹也上过几天学,应景的诗词多少也记得几首吧。

    床前明月光……太浅;明月出天山……气氛不对。还是这首绝唱吧!

    程宗扬起身,朗声吟道:“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

    乐明珠扬起手里的鱼乾,笑嘻嘻接口道:“是否有鱼乾?”

    程宗扬泄了气,“你也听过水调歌头啊?”

    乐明珠咬了口鱼乾,“我师伯最喜欢大苏。一喝酒就念啊念的,他念的最多的是这个——”

    “清夜无尘,月sè如银。酒斟时,须满十分。浮名末利,虚苦劳神。叹隙中驹,石中火,梦中身。满抱文章,开口谁亲。且陶陶,乐尽天真。不如归去,作个闲人。对一张琴,一壶酒,一溪云。”

    这是苏轼的《行香子》,程宗扬有印象但背不全。他想起来,这个世界是六朝,汉唐晋宋全有,自己知道的诗词未必有面前这个小丫头记得多。

    至于她没听过的……

    总不能拿“腾腾杀气满全球,力不如人肯且休?”,“引刀成一快,不负少年头”来煞风景吧?

    剽窃诗词的大计就此泡汤,程宗扬索xìng也不装了,坐下来拿起鱼乾,和乐明珠一起你一片我一片地吃了起来。

    乐明珠身上散发着一股淡淡的幽香,没有脂粉的香腻,而是混合着药香的少女芬芳气息,闻着令人心清气净。

    “喂,你怎么总是闷闷的,不喜欢理别人呢?”

    程宗扬诧异地抬起头,“有吗?”

    “可不是吗?都是别人跟你说话,你才回答。我都没见过你主动和别人说什么,整天都魂不守舍的样子,好像只有半个人。”

    程宗扬怔了一会儿。段强可以作证,自己并不是乐明珠说的那样子。以前的自己很开朗,也很阳光。那时自己虽然很累,但有工作,有令人羡慕的女朋友,还有一个蜗牛的家。

    xìng格的变化,也许来自那次失业。突如其来的打击,使自己心情落到谷底,整个人都沉默下来。然後是这场作梦也没有想到的穿越。

    同样是穿越,段强欣喜若狂,自己却一片茫然。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自己所能做的,只有被动地接受。程宗扬不知道自己要做些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么。从战场到五原,再从五原到南荒,自己只是随波逐流,每一分努力,都仅仅是为了求生。

    “喂,”乐明珠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发呆了?你在想什么?”

    程宗扬道:“想起从前的一些事。”

    乐明珠立刻来了jīng神,“什么事?好玩吗?”

    程宗扬笑道:“算不上好玩。”

    沉默了一会儿,程宗扬低声道:“如果有一天早上醒来,你突然发现自己来到一个陌生的世界……”

    程宗扬忽然停了下来。

    玉镜似的明月下,多了一个细小的黑点。那个黑sè的影子从月亮边缘升起,顺着月光飞来,仿佛一隻失群的大雁,却充满诡异的气息。

    “喂!”乐明珠用手肘捅了他一下。

    程宗扬一把拉乐明珠,藏在山岩的yīn影下。

    那个黑影越来越近,它有着两隻极长的羽翼,黑sè的羽毛在月光下散发出金属般的紫蓝sè。羽翼间是一个人形怪物,他目光枭狠而yīn沉,眼窝中闪动着非人的光泽。

    那怪物鼻子和嘴部连在一起,形成一个尖长的鸟喙,两臂瘦削而有力。他身上披着一幅兽皮,裸露的胸部胸骨像鸟类一样向前突出,上面有着鸟绒一样的细毛,皮肤像羽毛一样乌黑发亮。膝部以下完全是鸟形,酷似一隻人形乌鸦。两隻鸟足覆盖着坚硬的鳞片,脚部是两隻尖利的鸟爪。飞行时两爪向後探出,爪中牢牢抓着一具窈窕的女体。

    鸦形怪物径直飞到崖上,鬆开利爪,将那具女体往地上一丢,然後两翼收敛起来,落在一块岩石上。

    那道形如鼻梁的山岩掩住了程宗扬和乐明珠的身影,隔着石上低矮的灌木,能看到那鸦人头颈慢慢转动着,似乎在观察周围的动静。

    在他脚下,那女子软绵绵伏在地上,昏迷般一动不动。她身材娇小,髪髻散乱开来,遮住了面孔。她衣袖被撕破半边,裸露的手臂上沾满血迹,似乎受了重伤。在她身上,那条鹅黄的筒裙染上血污,却十分眼熟,

    乐明珠探头去看,却被程宗扬紧紧拽住。

    “是阿夕!”程宗扬低声道。

    背对着他们的鸦人身体未动,头颈却整个旋转过来,恶狠狠盯着声音传来的方向。

    程宗扬掩住乐明珠的小嘴,两个人都屏住呼吸。

    那鸦人瞳孔是深褐sè的,冰冷的目光yīn森可怖,完全没有人类的神情。他盯了片刻,然後慢慢将目光移开,落在脚下的女体上,勾着头,像一隻巨大的乌鸦审视着自己的猎物。

    忽然“嘎”的一声怪叫,划破了山顶的寂静。

    鸦人弯长的鸟颈耸动着,尖长的鸟喙一开一合,发出“嘎嘎”的怪笑声,像铁器磨擦一样刺耳。

    他探出脚爪,用锋利的爪尖拨过阿夕的身体。“嗤”的一声,尖爪撕开少女的衣衫,能看到白皙的肌肤上冒出一串血珠。

    鸦人充满恶意地拨弄着地上的女体,然後一爪踏住阿夕胸口,一爪抓住她的脖颈,将她头颅推得抬起。

    秀髪散开,程宗扬惊愕地发现,阿夕眼睛竟然睁着。她瞳孔又黑又大,略微泛青的眼白能看到几缕细细的红丝,像在梦中一样,怔怔望着眼前的鸦人。面对他的利爪,既不知道害怕,也不知道闪避。

    “叮铃……”

    花苗少女脚踝的银铃传来悦耳的铃声,鸦人抓住阿夕一条小腿,将她拉到面前。

    “妖怪!住手!”

    程宗扬错愕间,旁边的少女已经像隻发怒的小老虎一样跳起来,跃上石梁。

    娇叱声中,乐明珠纤手扬起,一道银光脱手飞出,闪电般掠向鸦人後背。鸦人折叠在背後的铁翅扬起,挡住那道银光。

    “叮”,那道银光被鸦人的翅尖击飞,斜着落在水潭旁的砾石上,却是一柄小小的银刀。

    几片黑sè的羽毛飘落在地,鸦人翅尖被刀锋斩去半截。他扭过颈子,深褐sè的瞳孔一张,然後迅速缩小,锁住石梁上的少女。

    乐明珠没理他,这丫头一击出手,接着却把敌人放在一边,两手拢在嘴上,大声道:“阿夕!不要怕!我来救你了!”

    程宗扬很想在这丫头屁股上踢一脚。这么冒失地出手也就罢了,出手之後不尽快打倒敌人,喊这些没用的做什么?

    鸦人背後的双翼缓缓展开,然後一振,“呼喇”一声,整个人拔地而起,鹰隼一样朝乐明珠飞来。

    乐明珠这才意识到危险,她手忙脚乱地把手伸进袖里,把行医用的银匕、银勺、银针……都丢出来。那些银制的器具制作jīng巧,月光下亮晶晶十分醒目,不过效果却不怎么样。

    那鸦人双翼折起,掩住身体,然後向外一挥,把银匕、银针尽数格开,接着掠到乐明珠身前。

    “快来!”乐明珠回头去看,只见石梁下人迹杳然,那男人早不知溜到哪儿了。

    百忙中,乐明珠两手食指并拢,快速念动咒语,髪上那圈白绒绒的狐毛无风而动。

    鸦人尖瘦的手指从翅膀中探出,几乎抓到乐明珠的衣角。空气中突然传来一阵波动,鸦人指尖一触,乐明珠的身影蓦然消失。再出现时,那少女已经飞到碧潭上空,她手中握着一柄短剑,髪髻上多了一顶朱红sè的头冠,压在那圈白绒绒的狐毛上。

    鸦人悬在半空,怪眼盯着乐明珠,用生锈般的声音吐出几个字:“光、明、观、堂!”

第一百零三章:岳元帅

    乐明珠使出师门的法器,没想到蛮荒一个怪物也认得,不禁多了几分得意,“不错!我就是光明观堂的弟子乐明珠!妖怪!还不投降!”

    鸦人“嘎嘎”怪笑起来,接着举起左翅,露出翼下一截淡黄sè的竹筒。他先亮出竹筒顶盖封印上一个篆书的“黑”字,然後倒过来,亮出竹筒底部封印上的“海”字。[..]

    乐明珠已经变了脸sè,当那鸦人转动竹筒,露出竹筒上黑sè的“魔”字时,乐明珠脱口叫道:“黑魔海!”

    “我知道了!”乐明珠提起短剑,瞪大眼睛,“你是黑魔海送信的鸦使!”

    鸦人尖声笑道:“黑魔海的黑鸦使者!光明观堂的小贱人!一顶朱狐冠救不了你!嘎嘎……本使手下正缺一名侍寝的贱奴!”

    乐明珠一哂,“什么本使,还不是黑魔海那些坏蛋豢养的妖怪奴隶!”

    鸦人黑sè的长喙张开,恨声道:“待我擒下你这贱人,看你还嘴硬!”

    鸦人拍动翅翼掠向碧潭,乐明珠不甘示弱,挺剑朝鸦人掌上削去。鸦人身形一凝,举翅格住剑锋,一手抓向乐明珠的手腕。乐明珠翻腕避开,短剑顺势挑向鸦人裸露的手臂。

    乐明珠剑法招数jīng妙,显然经过名师传授,但变招时动作不免生硬,显露出临敌经验不足的缺陷。那鸦人徒手进击,只凭一双翅翼与乐明珠的短剑相抗。

    少女髪髻上的朱狐冠隐隐闪动着红光,每次遇到鸦人的重击,红光便是一震。金铁交鸣声不住传来,鸦人翅上的羽毛就和铁片一样坚固,而且力量极大。好在乐明珠手中的短剑锋锐之极,让鸦人颇为忌惮。

    十余招一过,乐明珠剑法渐渐顺畅起来,几次都险些刺中鸦人的手臂。她还是第一次和敌人交手,这会儿占了上风,虽然紧张,也不由得心花怒放,剑势越逼越紧。

    鸦人的双翼坚硬如铁,但比起乐明珠的短剑还逊sè了一些。又交手几招,他翅尖又短了一截,翅上的羽毛零乱地竖了起来,缓缓向後退去。

    乐明珠短剑一旋,逼开鸦人袭来的手掌,然後挑向鸦人的双目。忽然腿上一疼,仿佛被铁箍扣住,接着传来一阵尖锐的痛意。

    乐明珠低头一看,只见鸦人的脚爪不知何时袭来,锋利的爪尖紧紧扣在右腿上,几乎刺进皮肤。

    小丫头痛得眼泪险些都下来了,这时她已经追着鸦人到了碧潭边缘,身形一晃,不由乱了手脚。

    鸦人狞笑一声,双翼振动着发出一声巨大的声响,徒然拔高丈许。乐明珠右腿被他扯住,身体倒垂过来,头顶的朱狐冠顿时滑落,堕入碧潭,手中的短剑也随之消失。

    鸦人怪笑着突然收起双翼向下俯冲,乐明珠猝不及防,半身浸入水中,一连呛了几口水。接着鸦人又飞了起来,将乐明珠往地上一丢。

    乐明珠重重跌进草丛,摔得眼前直冒金星。她掉落的位置与阿夕相隔只有尺许,黑魔海的信使从空中飞落,铁翅一扬,将挣扎着起身的乐明珠挥倒在地。

    鸦人怪笑道:“待本使享用过这个花苗奴,再来收用你这小贱人。光明观堂……哈哈!”

    鸦人抬起脚爪抓住阿夕的膝盖,然後勾下颈子,一边张开鸟喙,伸出鲜红而细长的舌头,朝她脸上舔去。阿夕愣愣看着他,当鸦人突起的胸骨朝身上压来,她手腕忽然一动,从腰侧拔出短刀,用力刺在鸦人腰侧。

    鸦人“嘎”的尖叫一声,黑sè的羽毛猛然炸起,踉跄着向後退去。

    就在这时,一道雪亮的刀光的闪过,突如其来地劈在鸦人颈中。暗红sè鲜血扇状喷洒出来,鸦人的头颅仿佛突然间失去重量,轻飘飘飞了起来,翻滚着落在水潭边。

    鸦人的鸟喙大张着,鲜红的舌头抖动几下,然後无力地垂在一边,瞳孔中的光亮迅速消失。

    程宗扬提刀插在地上,小心地扶起乐明珠。那小丫头脸上**的,不知是水是泪,看到程宗扬,她嘴巴一扁,“呜”的一声哭了出来。

    程宗扬上下看了一遍,确定她没有大碍才放下心来,安慰道:“没事了,不要哭了。”

    乐明珠腿上受的只是皮外伤,眼泪一大半都是吓出来的,她抽泣着踢了程宗扬一脚,“坏人!就知道逃跑!”

    程宗扬无奈地说道:“我又不会飞。如果被他发现,那家伙就不会把你扔下来,说不定会直接扔到悬崖下边。”

    乐明珠打了个冷战,“哇”的大声哭了起来。程宗扬啼笑皆非,死中逃生本来是好事,可这丫头却被吓坏了。

    小心哄了半天,乐明珠才收起眼泪。她小心地避开眼睛,不敢看鸦人失去头颅的尸体,一手紧紧攥住程宗扬的衣角。

    程宗扬拽起鸦人的翅膀,扯下那隻竹筒。长及尺许的竹筒,两端都用火漆封着,印着黑sè的篆书文字。

    “黑魔海……这是什么地方?”

    乐明珠露出厌恶的表情,“那是世上最邪恶的组织,好多好多坏事都是他们幹的。师傅说,直到二十年前,出了一位了不起的大英雄,打败了他们。”

    “大英雄?”自从猜测此前有人穿越到这个世界之後,程宗扬就对大英雄这个词特别敏感。

    “岳元帅啊。”

    “岳鹏举?”程宗扬已经有八分把握,猜测这位声名赫赫,连王哲也为之心折的大英雄也是个穿越者。rì出东方,唯我不败……这位穿越者跟自己还是同时代的人呢。

    “你见过岳帅吗?”

    乐明珠白了他一眼,“那时候我还没出生呢。”

    “那黑魔海呢?”总该有人见过他吧。程宗扬记得一句话:敌人比朋友更了解一个人,也许自己能从那里了解到这位穿越者。

    “被岳帅击败,黑魔海的余孽就在大陆上消失了,一直都没有出现过。喂,你小心!他们最喜欢用毒!”

    程宗扬本来要揭开火漆,听乐明珠一说便小心起来,他把竹筒往地上一丢,一脚踩成两半。竹筒中露出一张卷起的羊皮纸。程宗扬用刀尖挑开羊皮纸,上面却空无一字。

    这黑鸦信使千里迢迢来到南荒深处,却带了张白纸?两个人反复看了几遍,也摸不出头绪,只好放在一边。

    “阿夕!”乐明珠忽然想了起来,连忙去看旁边的少女。

    阿夕双眼紧闭,身上的血迹令人触目惊心,神情却似乎很平静。

    “我受了伤。”阿夕手里紧紧握住短刀。

    乐明珠惊叫起来,“哪里?”

    阿夕却掩住身体。乐明珠急忙道:“我们送你回去!”

    “我走不动……”

    乐明珠愣了一下,他们这会儿在山顶,想攀着藤蔓把一个伤者背下去,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那怎么办?”

    程宗扬道:“你在这里守着阿夕,我去叫人。”

    乐明珠刚答应,却又连忙拉住程宗扬,小声道:“我去好不好?”

    程宗扬顺着她的目光,看到那具鸦人的无头尸体,知道这丫头是害怕,“那好。我在这里守着,你去叫族长,还有武二来。”

    乐明珠顾不上去拣自己的医具,拧了拧衣服上的水,就朝崖边奔去。

    程宗扬叫道:“你的头冠!”

    乐明珠指了指髪髻上的狐毛,“在这里!”说着下了山峰。

    程宗扬回过头,对阿夕一笑,温和地说道:“冷不冷?”

    阿夕摇了摇头。

    程宗扬指了指鸦人的尸体,“你是在外面碰到他的吗?”

    阿夕慢慢抬起头,明亮的眼睛望着程宗扬,然後一笑,笑容里充满了娇媚的风情。

    她站起身,走到水潭边跪了下来,然後捧起水,洗去面颊上的血迹。破碎的的衣衫从她肩头滑落,露出花苗少女雪白的颈肩。

    “叮铃……叮铃……”阿夕脚踝的银铃轻响着,赤条条走上草地。

    她一直走到程宗扬身前,然後跪下来,张开小嘴,含住他一根手指,轻轻舔舐起来。良久,她抬起眼,用异样的声音说道:“阿夕是你的奴仆,沾过她鲜血的主人……”

    被阿夕含过的指尖像被烫到般,传来一点火热的感觉。

    这种滚烫的感觉程宗扬并不是第一次遇到。就是这种滚烫感,使程宗扬发现了月光下飞来的鸦人。这一刻,程宗扬终于能够确定,自己当时感应到的不是来自黑魔海的黑鸦使者,而是他爪中的花苗少女。阿夕。

    “为什么?”程宗扬反问道。

    “是因为天龙。”阿夕带着一丝娇媚的笑意,柔声说道:“阿夕养的天龙把阿夕的鲜血沾在主人的手指上,阿夕就会成为主人的奴隶。”

    程宗扬疑惑地说道:“如果你养那条蜈蚣是下蛊,应该是把我变成你的奴隶吧?”

    “但天龙咬了阿夕……”

第一百零四章:未战先降

    程宗扬忽然jǐng觉起来,“你没有受伤?”

    阿夕眨了眨眼,“只有这样,阿夕才能和主人在一起。”[..]

    程宗扬苦笑道:“不要闹了,阿夕。我可一直没得罪过你。”

    这一路阿夕的狡黠和顽皮让不少人吃了苦头,程宗扬虽然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样做,但本能地反应还是小心一些好。

    花苗少女明亮的眼睛望着程宗扬,静静说道:“阿夕很漂亮。她会像一个听话的女奴一样服侍主人。”

    这话从别人嘴里说出来,程宗扬也许会很有兴趣,但从阿夕嘴里说出来,程宗扬却感觉到一丝不安——就算被蜈蚣咬过,也不至于变成这样吧。

    “叮铃叮铃……”

    阿夕雪白的小腿翘在程宗扬肩头,脚踝上的银铃发出清脆的响声。

    阿夕白生生的**躺在青草红花间,眼睛亮晶晶,闪动着明亮的光泽。她身体微微战慄,程宗扬知道,那不是因为寒冷,而是痛楚。虽然她努力说不痛,但身体的反应是骗不了人的。

    果然,阿夕眼神波动了一下,然後皱起眉头。一直含笑的她,忽然吃痛地咬住唇瓣。她打了个寒噤,身体的战慄愈发剧烈。

    良久,阿夕抬起眼,用一种陌生的目光望着他,低声问道:“你是谁?”

    “我是程宗扬,来自五原城的商人。”

    等了一会儿,阿夕重复道:“你是谁?”

    程宗扬没有开口。他不相信阿夕能猜测到自己的身份,同时他也不明白阿夕为什么要这样问。

    “我没有受伤。”阿夕望着他,“血迹是阿伶姊姊的。是我自己害怕,叫上她一起来。”

    隔了一会儿,阿夕说:“她和阿葭一样,也死了。”

    程宗扬心里微微一沉。他记得阿伶,那个与石刚相好的花苗女子。

    阿夕又问了一遍,“你是谁?”

    程宗扬认真看着她,没有回答。脑中却在飞快地旋转着。

    “那天晚上,死的应该是我。和阿伶一样,阿葭也是替我死的。”

    程宗扬心里微微一痛。到现在他也不明白,那个花苗少女为什么会**地走到林中,与自己有了片刻的欢愉。记忆里,阿葭的面容已经模糊,她洁白的胴

    体却分外清晰。两个只知道名字的陌生人,却有着最亲密的接触。就像一场无缘无由的梦幻。

    但他更不明白,阿夕为什么会突然之间像换了个人,与刚刚肌肤相亲过的自己显得如此陌生。

    “在山林的那个晚上。我听到有人在对我说话,他说:要我在月亮升到树梢的时候到林中去,我会遇到自己的主人。”阿夕望着程宗扬道:“我以为那是阿葭和她们串通起来的恶作剧,就趁她洗澡的时候拿走了她的衣服,让她树林里去找我。”

    “我们花苗人只相信自己的祖神。我不知道阿葭真的会在林中遇到一个人。还被蜘蛛咬死。”

    原来是阿夕抱走了阿葭的衣物,阿葭才不得不光着身子进入树林。至于那个声音……程宗扬口中泛起一股铁锈的味道,他无法理解,那个为自己占卜的男子为什么要这样做?

    “你被蜈蚣咬到,也是一个恶作剧吗?”

    阿夕翘起手指,指尖被那半条蜈蚣咬出的伤口早已消失不见。她目光落在自己指尖上,又变得迷乱起来。

    “喂?”程宗扬小声提醒她。

    忽然间,阿夕指尖仿佛被一根看不到的细针刺破,涌出一滴鲜血。

    阿夕抬起滴血的手指,按在程宗扬手上,用梦幻般的声音问道:“你是谁?从哪里来?要往哪里去?”

    …………………………………………………………………………………

    雲氏商会的店铺内,几个人围席而坐。

    “黑鸦使者?”雲苍峰皱起眉头。

    “这是他随身带的。”程宗扬拿出那张空白的羊皮纸。

    雲苍峰瞄了一眼,便即说道:“这是一种传讯的秘法,只有信送到地方,字迹才会显露。”

    程宗扬翻看着空白的羊皮纸,“字迹没有显示,是不是说明信还没有送到地方?”

    武二郎不耐烦地说道:“这不废话嘛!”

    猛然间,程宗扬想起自己背包里也有一张白纸。那是王哲交给自己的锦囊,被香蔻儿打开过,上面也是空无一字。

    程宗扬将羊皮纸放在案上,“那么,他这封信要送到哪里?”

    按照乐明珠的说法,黑魔海被岳帅重创後,几乎在大陆绝迹。此刻黑魔海的信使突然在南荒出现,本身就是一樁不寻常的事情。何况他还带了一封秘法书写的信笺。而南荒有资格收到这封信的,只有一个可能。

    程宗扬与武二郎对视一眼,异口同声说道:“鬼王峒!”

    武二郎抱着手臂,一手摸着下巴的鬍髭,“嘿嘿,黑魔海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下作,竟然跟南荒一个土著联手。”

    黑鸦信使的尸身已经沉到潭底,无法再找他询问。

    程宗扬提醒道:“别忘了,鬼王峒的使者说过要到白夷族来。你猜,这家伙会不会是在这里和鬼王峒的使者见面?”

    苏荔缓缓道:“下午我见过白夷的族长,听说我们是往鬼王峒送亲的队伍,族长脸sè有些不豫。但也没多说什么。聊过几句,便送我们离开。”

    程宗扬盘算了一下,“这么说,鬼王峒的势力还没有伸到白夷来?”

    武二郎冷哼一声,“二爷倒要看看,鬼王峒的人是不是长了三头六臂。就他们那点三脚猫功夫,想拿下白夷族也没那么容易!”

    白夷族并没有什么出sè的武士,但地势险要,再有武二这样的强人援手,胜算至少多了三成。

    问题是面对动辄屠村灭族的鬼巫王,白夷族是否有勇气与他为敌?程宗扬忽然倒抽一口凉气,“不好!白夷人要投降!”

    苏荔挑起眉梢,“还未一战,便要投降?”

    程宗扬道:“白夷人今天狮子大开口,要五万银铢,九成就是因为鬼王峒的人要来!嘿,这些白夷人想拿钱来买平安。”

    苏荔皱眉道:“这些白夷人好生天真,平安岂是能用钱买来的?”

    “此事大有可能。”雲苍峰起身道:“我立刻便去见白夷族长。鬼王峒行事yīn毒狠辣,yù壑难填,若这五万银铢果真是鬼王峒索要的,也绝不能付。”

    程宗扬也站了起来,“我和老哥一起去。”

    雲苍峰点头道:“小哥自然要跟老夫一起。不过……”他给程宗扬施了个眼sè,低声道:“易彪在外面。”

    …………………………………………………………………………………

    易彪穿着黑sè的紧身衣,戴着麂皮面罩,只露出一双眼睛,那个年轻的术士易勇立在旁边。

    易彪摊开一卷纸,“这是白夷族长住处的草图。”

    草图上,白夷族长的住处是一片半圆形的建筑,依山崖而建。外围是奴仆和守卫住处,临近山崖的圆形中心,是族长的主室。图上大大小小的房屋足有数百间之多,但不像五原城那些建筑一样对称,显得有些散乱。

    程宗扬指着图上的建筑道:“白夷族的宫殿怎么建在悬崖边上?不怕被人偷袭?”

    易彪道:“这道山崖足有上百丈高,从下面矢石都打不到,而且山势极险,没有人能登上来。”

    “这里是白夷人祭祖的祭坛,”他用手指在图上画了个圈子,“灵飞镜就在这一带。”

    程宗扬鬆了口气,那个位置虽然临近悬崖,但避开了族长所在的宫殿,周围也没有多少建筑,确实是下手的好地方。

    众人分成两路,雲苍峰从前门进入,登堂夜谒。程宗扬等人则敛息屏声,悄悄潜至宫侧。

    白夷族长的宫殿是一组不规则的建筑群,只在外围设了一道高墙。从族长的住处就可以看出,南荒部族大多还是蛮荒,远不及六朝那样等级森严。

    这会儿已经是後半夜,墙内寂然无声。众人找到攀缘的地点,按照图上的标记,这里应该是两处守卫中间最薄弱的地点。

    远处传来大门开启的声音,有人接了雲苍峰等人进去,不多时又归于平静。武二郎贴在壁上听了片刻,然後拉住程宗扬的手臂,轻轻一跃便越过高墙。落地时,往横里滑了尺许,脚下没有发出丝毫响动。

    程宗扬赞道:“二爷这身手,不是头一趟作贼了吧?”

    武二郎一哂,正要开口,耳边忽然传来一声压低的叫声。

    两人连忙藏起身形。眼前是一幢不起眼的房屋,只在墙头一角,有个小小的窗口。武二郎打量了一眼,然後攀着墙缝,狸猫般从窗口钻了进去。

    易彪带着易勇也翻

    墙进来,正看到武二郎庞大的身体消失在狭小的窗洞里,不禁瞠目结舌。程宗扬摊了摊手,武二郎这身手,九成是幹过梁上君子的勾当。

第一百零五章:电子声

    屋里传来几声低笑,模模糊糊似乎有人说话,忽然安静下来。

    三个人心都悬了起来。雲氏商会与白夷族交情菲浅,这次迫于无奈,前来取镜,事後必会做出补偿。武二郎暴起伤人,可不是他们的本意。[..com]

    片刻後,武二郎从窗口钻出来,一言不发地抬腿便走。程宗扬追上去问道:“伤人了吗?”

    武二郎铁青着脸,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地骂道:“娘的!两对死兔子!”

    众人一愕,然後捧着肚子,险些大笑起来。程宗扬憋着笑道:“好看吧?”

    “好看个鸟!”武二郎悻悻道:“二爷怕弄髒了手,隔空一人给他们一掌,让他们安静点。”

    道路渐渐荒僻,两旁丛生着杂草灌木,草间不时有虫鸣响起。忽然一阵脚步声传来,四人连忙屏住呼吸,悄悄躲进灌丛。

    两个年轻的白夷守卫并肩走来,其中一个停下脚步,转身对着灌丛,拉开裤子,接着传来一阵“哗哗”的水响。

    四个人屏住呼吸,都是一脸晦气。

    那守卫道:“今晚这一班值完,我便歇了,你呢?”

    另一名守卫走过来,低声笑道:“自然也是歇了……”

    几个人瞪大眼睛,看着那年轻守卫依在同伴怀中,下面还“哗哗”撒着尿。

    “有五天的时间呢……”

    “可不是嘛。”後面那名守卫从後面搂着他,一手朝他胯下摸去,低笑道:“我来帮你……”

    旁边的武二郎脸都绿了,牙齿“格”的咬紧。

    那守卫闻声扭过头,却被另一名守卫的头遮住。

    片刻後,两人唇舌分开,笑着走开。武二郎死死咬着牙关,等两人走远,才“呃”的一声,呕吐起来。

    武二郎险些把苦胆都吐出来,他喘着气直起腰,狠狠呸了几口,虎着脸跳起来,“我他妈砍死他!”

    这边易彪和易勇面容扭曲,两人本来肩并肩靠在一起,这会儿醒过神来,触电般立刻分开。

    “嘘!”程宗扬打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後一指前方。

    月光下,一片平整的广场出现在眼前。整座广场都是用白sè的石英岩铺成,散发出水一样的光泽。广场zhōng yāng,是一个明镜般的祭坛,坛上用朴拙的刀法雕刻着花纹。

    “白夷这算好的了。”程宗扬一边观察着祭坛,一边道:“南荒一多半种族都是半人半兽的怪物,也就白夷和花苗的男人还有点人样。不管怎么说,白夷的男人长得可真是俊美,比二爷的尊容可强多了。二爷就是愿意献身,也不一定有人敢要。”

    不等武二郎发飙,程宗扬一指祭坛,“咦,这是什么?”

    祭坛zhōng yāng刻着一隻白兔的图案,两眼是用红宝石镶成,光芒隐隐流动,似乎正看着他们。

    “易勇!”易彪低声唤道。

    那个年轻的术士取出水囊,往掌心倒了少许。他摊开手,不规则的水迹立刻悬浮起来,在掌心寸许的高处凝成一隻小小的水球,微微转动。

    易勇兴奋地声音都有些发颤,“就在这里!”

    程宗扬探过头瞧了瞧,讶道:“这面里看到镜子?”

    易勇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小可学艺不jīng,施展出的水镜薄如纸张,只有在灵飞镜附近,受到灵力的感应才能旋动如球。”

    易勇露出炽热的目光,“我影月宗水镜之术就是模拟灵飞镜而来,因为年代久远,法术多有失传。宗门历代宗主都希望能找到此镜,修补法术中的不足。今rì终于能得偿师门夙愿……嘿!”

    程宗扬看了武二郎一眼,“武二?”

    声称灵飞镜是骗人把戏的武二郎哼了一声,“小子,那破镜在哪个方向?”

    易勇托着掌中的水球,慢慢寻找着方位,最後目光落在祭坛上。

    白夷人用来祭祀神明和祖先的祭坛高及齐腰,表面呈圆形,直径超过一个人的身长,用纯白sè的石英石雕成。

    几个人四周看了一遍,哪里有镜子痕迹。难道是嵌在了祭坛里面?

    易彪翻腕拔出一柄牛耳尖刀,刀尖插进岩石雕刻的缝隙,小心撬动。最後摇了摇头,“是一整块。”

    武二郎挤开易彪,张臂抱住祭坛,用力一推,祭坛纹丝未动。武二郎脸上露出怪异的表情。

    “小子,真让你蒙上了。”武二郎拍了拍祭坛,“底下是空的。”

    众人jīng神一振,既然是空的,下面必定有藏物的空间。只不过……入口在什么地方?

    祭坛位于悬崖一个突出的平台上,面前便是深渊。可以想像,白夷人在祭坛上燃起祭祀的火焰,数十里外都能看到火光。

    程宗扬盯着祭坛上白兔的双眼,忽然道:“刀给我!”

    易彪递过尖刀,程宗扬接过来,入手一沉,显然这把匕首不像看上去那样平常。他将刀尖贴着宝石边缘插进去,用力一撬,那颗红宝石滚落出来,露出一个积满尘埃的凹洞。程宗扬一不作二不休,把另一颗红宝石也挑了出来,然後把刀尖伸进凹洞。

    “好像有东西。”程宗扬放下刀,两手拇指试探着伸进凹洞,往下一按。

    就在按下的同时,程宗扬脑中一晕,拇指仿佛被两条毒蛇咬住,体内的真阳狂涌而出。紧接着祭坛表面坚实的石英石突然一空,显出一个幽深的入口。

    “幹!”程宗扬心知要糟,不等他作出反应,一股强大的力量涌来,他身不由己地坠入洞穴中。

    头顶的月光迅速拉远,身体仿佛在一个井中极速掉落。紧接着,一个庞大的黑影遮没了月光。

    一隻大手用力抓住程宗扬脚踝,身体的坠势猛然一顿。

    头顶的月光像被遮住般消失不见,武二郎双脚蹬着岩壁,一手抓住程宗扬,破口骂道:“你瞎啊!什么鬼地方都敢跳!二爷这回可被你害惨了!鬼知道这下面有多深!”

    程宗扬没好气地说道:“二爷消消气。就算掉下去,也是我在下面。喂,谁把上面盖住了?”

    “屁!你这兔崽子掉下来,祭坛就封住了。要不是二爷手快,你这兔崽子就摔到底下变肉酱了!”

    “二爷,这可是白夷族的地盘,你这兔字少说点。免得惹急了这里的兔儿爷们,咬死你。”

    武二郎哼了一声,一手攀住岩壁,“看到底了吗?”

    程宗扬头下脚上,睁大眼睛,依稀看到一丝波光。

    “下面好像是水……等等……武二!你给我放手!”

    武二郎手一鬆,程宗扬往下滑了半尺,随即一翻身站了起来。

    “幹!”

    原来这洞穴只有两丈多深,武二郎出手时,程宗扬已经接近洞底。那些人波光不是水迹,而是一层细碎的云母。站在洞底,能听到四周涌动的风声,与他们穿越大山的溶洞一样,这洞穴周围也不知有多少岔道。

    朝上望去,祭坛的入口已经完全消失,易彪和易勇被隔在外面,听不到任何声音。两人身在洞底,辨不出方位,仅有的退路也被封死,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过了半晌,头顶仍没有任何动静,武二郎恼道:“那两个家伙在做什么?你这笨蛋都能打开,他们两个加起来比你还笨?”

    程宗扬耸了耸肩,“要能打开,早就打开了。此路不通,二爷,咱们得另想辙了。”

    武二郎攀住岩壁的凸起,壁虎一样游了上去,但离洞顶还有数尺的地方,岩壁变得光滑如镜,丝毫没有借力的地方。武二郎试了半晌,也没找到出路,只好又跳了下来。

    程宗扬踢了踢脚下的云母粉,然後蹲下来,抓了一把,慢慢撒下。

    “好玩吧?”武二郎口气不善地说道。

    程宗扬拍了拍手,“右边风最大,多半离出口最近。二爷,要不要试试?”

    武二郎也不答话,当先朝右边走去。风声越来越急,忽然武二郎脚下一沉,钉子般立定脚跟。

    在他面前,是一片空旷的黑暗,两人似乎已经从洞中走到悬崖边缘,却看不到丝毫星光。

    一阵异样的波动从心底流过,仿佛有一双眼睛正从黑暗中注视着自己。程宗扬一阵心悸,当他抬起头,那双眼睛仿佛重又合上,一切归于沉寂。

    寂静中,“嘀”的一声轻响,武二郎旋风般转过身来。

    程宗扬低头看着自己的背包,那声轻响是从包里传来的,但他可以肯定,自己背包里没有任何能发出这样声音的物品——那声音,像极了自己以前曾听过无数次的电子声。

    “那是什么?”

    黑暗中,武二郎沉声道:“石柱。”

    “我是说上面。”

    武二郎抬起头,只见石柱顶端,有一处微微发亮。

    “格!格!格!”武二郎伸出铁掌,将丛生的石笋尽数掰碎,然後从中取出一个散发着微光的物体。

    武二郎摩挲几遍,随手扔给程宗扬,“什么玩意儿!”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10915/ 第一时间欣赏六朝云龙吟前传最新章节! 作者:罗森所写的《六朝云龙吟前传》为转载作品,六朝云龙吟前传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六朝云龙吟前传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六朝云龙吟前传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六朝云龙吟前传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六朝云龙吟前传介绍:
非yy的枯燥小说,更新慢,一个失业民工意外穿越异界,挣扎求生的冒险故事。六朝云龙吟前传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六朝云龙吟前传,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六朝云龙吟前传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