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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朝云龙吟前传全文阅读

作者:罗森     六朝云龙吟前传txt下载     六朝云龙吟前传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十六章:素纸锦囊

    朦胧中,太阳穴处传来一丝尖锐的刺痛。程宗扬惊醒过来,只觉脑中昏昏沉沉,胸口烦闷yù呕。他用力甩了甩头,接着背後升起一股寒意。

    这种感觉他已经很熟悉了。每当附近有人死亡,那些死亡的气息从太阳穴上的生死根进入体内,都会带来这种不适感。

    程宗扬下意识地竖起耳朵。他此时的修为用来防身只能说略胜于无,耳目却灵敏许多。当他把注意力集中在耳鼓上,听力立刻以他无法察觉的速度倍增,连远处微弱的虫鸣声也变得清晰起来。

    “师哥……他……他……”一个略显稚嫩的声音颤抖着隐约传来。

    另一个人冷哼一声,“怕了么?”

    “可他是……”

    那男子的声音在风中断断续续飘来,“……眼下群龙无首,谁不想分一杯羹……我不杀他,他们迟早要杀了我们。”

    隔了一会儿,那个少年小声赔笑道:“赵师哥真是好功夫……洞玄九式,徐师哥……就被刺穿了喉咙。他作梦也想不到赵师哥的剑法……”

    姓赵的得意地笑了一声,吩咐道:“给他绑上石头,沉到河里去。”

    程宗扬等了差不多十分钟,声音不再传来,才吐了口气。没想到自己又撞上一樁谋杀案。不知道他们是什么人,听口气倒像是同门之间自相残杀。程宗扬摇了摇头,这些人平常师哥师弟的叫着,翻脸的时候比对敌人还狠。

    从梦中醒来,程宗扬了无睡意。衣上还沾着阿姬曼的香气,那个鲜花般的舞姬却已经杳然远逝。这会儿头脑清醒过来,程宗扬意识到有些不对。阿姬曼离别时隻字没有提到她的母亲,她对自己这个便宜主人都这么认真,怎么可能对母亲不管不顾?那丫头嘴上不说,又不让自己送她,多半是怕他担心,悄悄去找母亲了。

    程宗扬叹了口气,希望那丫头运气够好,能顺利找到母亲和哥哥吧。

    …………………………………………………………………………………

    回到苏妲己的大宅,天sè刚微微发白。几名早起的奴仆正洒扫庭院,只看了程宗扬一眼,便不再理会。

    一路穿过前院、正房、画楼……隔着後院的高墙,就听到雷鸣般的鼾声。程宗扬佩服得五体投地,这武二爷可真是猛人,连鼾都打得这么豪情万丈。

    正感慨间,只见小婢香蔻儿两手捂着耳朵,飞也似的从後院跑了出来。程宗扬趁她不备,一把抓住她,把那小俏婢拽到房後。

    香蔻儿吓得哇哇乱叫,等看到是程宗扬才鬆了口气。小手拍着胸口,心有余悸地说道:“吓死我了。里面睡的是谁?像隻要吃人的老虎……”

    程宗扬道:“夫人回来了吗?”

    香蔻儿白了他一眼,“还没呢。”

    程宗扬道:“是个奴隶,准备去南荒,我先把他带了来。对了,你在我背包里有没有见到一隻信封?”

    香蔻儿撅起嘴,不乐意地说道:“没有。”

    程宗扬比划着描述道:“是织锦的面料,黄颜sè的,外面用蜡封过,可以防水,你再想想。”

    香蔻儿没好气地说道:“是平斜纹织锦,封口有火漆的吧。”

    程宗扬一阵惊喜,“你见到了?在哪里?”自从发现丢了锦囊,他就提心吊胆。王哲托了他三件事,这是最简单的一件,自己居然把锦囊给弄丢了,未免太对不起他。

    香蔻儿没有回答,只是示威似的挺了挺胸。

    小婢的胸部还没有发育,只微微鼓起一点,看上去稚嫩可爱。程宗扬愣了一下,试探道:“在你怀里?”

    “然也。”香蔻儿笑靥如花地说道。

    “太好了!赶快给我。”

    香蔻儿耸了耸胸,“你自己拿啊。”

    程宗扬露出大灰狼一样的笑容,“你以为我不敢吗?”

    香蔻儿皱了皱小巧的鼻尖,两手背在身後,把胸挺得高高的。

    程宗扬看看周围没人,毫不谦让地伸出手,贴着小婢的脖颈伸到她怀中。

    香蔻儿咬着唇,jīng致的粉脸渐渐发红。她身上的肌肤滑/嫩如酥,两隻小巧的鸽rǔ微微隆起,软软的细滑之极。

    隔着她胸前的衣物,手指触到锦囊的轮廓,程宗扬顿时心下大定。他不客气地张开手掌,在小婢胸前摸弄着,一边捏住住她小小的蓓蕾,在指间一捻。香蔻儿嘤咛一声,身体软软伏在程宗扬手上,一张小脸变得通红。

    程宗扬感叹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这小婢整rì跟着苏妲己耳薰目染,小小年纪就动了chūn心。想归想,让程宗扬吃了这根嫩草,他还真张不开嘴。

    “找到了!”

    程宗扬拔出手,笑呵呵掏出那隻锦囊。

    香蔻儿红着脸啐了他一口,小声道:“胆小鬼。”

    程宗扬摸了摸她脸颊,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说道:“等你再大几岁,就知道我是不是胆小鬼了。”

    目光移到锦囊上,程宗扬顿时一怔。锦囊上的火漆剥落,封口已经被人拆开过,露出里面一角素纸。

    苏妲己与王哲有怨无恩,让她知道自己跟王哲的关系,绝非好事。程宗扬心头一急,顿时冒出汗来。他定了定神,“是谁拆的?”

    “当然是夫人了。”香蔻儿撇了撇嘴,“一张白纸,有什么好藏的。”

    白纸?程宗扬连忙取出锦囊里的信笺,果然是一张雪白的素纸,乾乾净净连半点墨迹也无。

    “还以为是什么宝贝呢。夫人随手扔了,还是我把它捡回来的。”

    程宗扬不知道王哲怎么会封了一张白纸给他,这会儿也无暇去琢磨,笑道:“多谢你了。对了,你找我有什么事?”

    香蔻儿脸上忽然一红,甩开程宗扬,转身跑了。

    苏妲己不在,香蔻儿一大早到柴房找自己有什么事?难道是……

    想到小婢的表情,程宗扬顿时恍然大悟。那天看到凝羽被搞的一幕,这小婢真的是动了chūn心,如果这会儿柴房睡的是自己,香蔻儿已经不是完璧了。

    朝柴房走了两步,程宗扬又收回脚。武二郎一见他,肯定就三个字:“钥匙呢!”这会儿找不到凝羽,还是别去听二爷的炸雷了吧。

    ……………………………………………………………………………………

    直到傍晚,苏妲己才满面chūn风地回来。她已经得到确切消息,左武军第一军团在草原上被大军围攻,除一小队游骑脱离战场返回塞上以外,包括王哲在内的万余军士尽数覆没。塞上驻军已经上书天子,并出动轻骑赶赴战场探寻王大将军的下落。

    为了躲避王哲和那个贱人,自己十余年来寸步不敢离开五原城。苍天有眼,终于除去了自己喉中的梗刺。只要再除去那个贱人,就再没有任何可以束缚自己的存在。眼前最要紧的,还是那些霓龙丝。白湖商馆早就应该进入六朝内陆,在那些商贾大邑中赢得一席之地。霓龙丝就是一个最好的契机。

    “人手找够了么?”

    那个年轻人恭恭敬敬说道:“已经找好了。”说着递上名单。

    “武二郎?”苏妲己露出一丝惊讶。

    看在肚子里冰蛊的面子上,程宗扬作足奴才的模样,“小的答应每月给他十个金铢。”

    “十个金铢?”苏妲己坐起身来。

    程宗扬以为她认为这个价格过于昂贵,连忙道:“说好了就走这一趟南荒,三个月三十枚金铢,夫人若是嫌贵,不妨把小的薪水扣掉一半。”

    苏妲己摆了摆手,“我是说,武二郎答应了吗?”

    “答应了,只不过要先把他手脚的镣铐打开。”看着苏妲己的表情,程宗扬忽然jǐng觉起来,“难道有什么不妥吗?”

    苏妲己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既然他答应那就无妨了。武二郎义薄雲天,只要答应,绝不会反悔。只不过十枚金铢……还真是便宜呢。”

    “是吗?”程宗扬意识到自己捡到宝了,顿时心花怒放。

    苏妲己瞟了他一眼,这个年轻人身上似乎有一层迷雾,自己也看他不透。说他笨吧,他年纪轻轻,不但手里有多少人梦寐以求的霓龙丝,还知道寻来巧匠织成内衣;说他聪明吧,连戈龙都能把他抓来当奴隶。

    说他能幹吧,从牢里救他出来时,混得和乞丐差不多,说他无能吧,他不但jīng通南荒秘术,还能说服武二郎为他效力;说他怯懦吧,凝羽亲眼目睹他不动声sè地下手杀死孙疤脸;说他勇敢吧……呸,苏妲己自己都不信。一个甘当奴才的人,怎么也和勇气扯不上关系。这样看来,这年轻人真有些像是商人……

第四十七章:西门大官人

    程宗扬道:“不知道取来霓龙丝,夫人要作什么用途?”

    苏妲己媚眼如丝地说道:“自然是做些衣物了。”

    “呵呵。”程宗扬干笑两声,他很怀疑这些二十一世纪还嫌过于暴露的内衣,在这个时代会有人买。

    苏妲己似乎看透了他的心思,笑吟吟道:“你可知道我这商馆平常作些什么生意?”

    不就是贩卖人口吗?这生意有什么光彩的。

    苏妲己悠然道:“五原城最大的青楼醉月楼,就是我白湖商馆的产业。从五原往东,直到重泉、竞州、夷陵,都有我白湖商馆的醉月迷花旗。”

    原来是连锁jì院,难怪这妖jīng会如此看重霓龙丝。通过自己的经验,程宗扬得出结论,这些情趣内衣对男人的杀伤力完全是无解的。如果醉月楼的jì女人手一套情趣内衣,必定是客如雲来,财源滚滚。

    现在连程宗扬都忍不住幻想自己能找到霓龙丝,如果能在这个世界织出二十一世纪才有的吊带、镂空、蕾丝、透明、真空……等等各种情趣内衣,无疑是造福所有男xìng的绝大善举。

    “凝羽,你去解了武二郎的镣铐。”

    凝羽提醒道:“夫人。”

    苏妲己笑道:“那厮虽然凶蛮,说过的话从来没有不作数的。既然答应了为我商馆效力,就用他这一次。况且武二郎只是暂时屈身在我这里,也不好留他一辈子。先解了他的镣铐,待从南荒回来再作计较。”

    主人这样说,凝羽只好答应,“是。”

    看着跃跃yù试的程宗扬,苏妲己笑道:“凝羽,办完事带他去醉月楼,就说我的吩咐,让她们好生伺候。”

    凝羽面无表情地说道:“刚才祁远来报,当rì从天竺换来的那名舞姬,被人用五十金铢买走了。”

    “哦?”苏妲己一怔。

    程宗扬心一下子悬了起来,他不敢确定阿姬曼现在是否真的离开了五原城。那个祁老四也许不认得自己,凝羽却看得清清楚楚,知道是他买下了阿姬曼。

    苏妲己想了一会儿,有些不舍地说道:“枉费了我在她身上花的力气。去查查是谁买走的。五十个金铢,倒让他捡了便宜。”

    出乎程宗扬的意料,凝羽并没有直接把自己交出来,只简短地应了一声。

    离开画楼,程宗扬作了贼免不了有点心虚,忍不住去看凝羽的脸sè。凝羽神情冷冷的,似乎什么都没发生过。

    程宗扬讪讪道:“多谢——”

    凝羽屈肘一撞,捣在程宗扬胸腹间。程宗扬险些被撞得闭过气去,只说了半句的话被生生噎住。

    凝羽头也回过掠出月洞门,程宗扬扶着墙直起腰,好不容易喘过气跟了出去,没等他开口,凝羽就冷冷道:“她能听到。”

    程宗扬立刻闭嘴。

    “这里不妨。”

    程宗扬抹了把冷汗,此处距离画楼有五十米的距离,那妖jīng要是还能听到,也未免太强了。

    凝羽讥诮道:“救了一个女孩,是不是觉得自己是英雄了?”

    程宗扬点了点头,“侍卫长明见万里,确实有一些。”

    凝羽冷笑道:“不要高兴得太早。她留在这里,未必是坏事,你买下她,未必就是好事。”

    程宗扬挑起唇角,“是吗?”

    凝羽反问道:“你不觉得那舞姬有什么异样吗?”

    程宗扬先想起阿姬曼那对硕大的胸脯,以她的年纪来看,那对翘rǔ未免太大了。还有她的舞技,程宗扬敢断定阿姬曼的舞姿完全是为伺候男人准备的。

    “夫人花了偌大力气调教她,过两年送往内陆,至不济也能被个王孙公子买走,作为侍妾。现在你把她买下来,让她自己往东天竺去。若路上被人拐骗,可未必有现在的下场。”

    程宗扬强笑道:“夫人这么用心调教阿姬曼,就是想把她卖钱吗?”

    凝羽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夫人原本要把她送往黑魔海,所以才不许男人碰她。”

    “黑魔海?”

    凝羽没有解释,她停下脚步,然後推开院门。

    一条猛兽般的大汉立在门前,虎目jīng光四shè。武二郎双臂一展,“铮”的一声,腕间铁链拉得笔直。

    凝羽取出一枚形制奇异的钥匙,慢慢打开武二郎手上的镣铐。虽然知道武二郎不是喜好暗施偷袭的小人,但在他的威压下,凝羽仍不禁绷紧了身体。

    “嗒”的一声,镣铐鬆开。武二郎一把夺过钥匙,打开脚上的铁镣,随手扔给凝羽,然後舒展了一下双臂,挺起胸,爆发出一阵狂笑。

    凝羽脸sè微变,翻腕握住刀柄,“武二郎!你要食言吗?”

    武二郎傲然道:“二爷说过的话从没有不作数的!”说着双肩一耸,跃上院墙,犹如一头出闸的猛虎般掠过重重屋脊,转眼就消失在暮sè中。

    愣了半晌,程宗扬才道:“他去哪儿了?”

    “我怎么知道。”凝羽冷冷道:“去醉月楼。”

    “醉月频中圣,迷花不事君。”

    自从被醉月楼拿来标在自己的艳帜上,这两句诗就被一群风流兼下流的才子们歪解为寻花问柳,饮酒作乐的口号,竞相标榜,无不以醉月迷花为乐事。

    醉月楼位于五原城西郊,举头就能看到大雪山峰顶的皑皑白雪。醉月楼虽以楼名,却是楼阁林立。积雪融化成的溪水从山间蜿蜒而下,在醉月楼的画楼雕阁间九曲三折汇成一座亩许小池,最後绕楼而过。

    坐在楼中,天际一轮明月悬在雪峰上,与池中的雪山月影交相辉映。隔着粼粼水光,婉转的歌声在月sè中,伴着淡淡的水雾飘来,隐约能看到远处楼阁上舒展的舞袖和窈窕的纤影,让人分不出这里究竟是人间还是天上。

    “好地方!”程宗扬赞叹道。

    雪水融成的溪流清凉无比,正值夏rì,水面形成一层雾气。清风徐来,楼阁间的暑热顿时一空,风中带着淡雅的花香,沁人心脾。

    看到自家商馆的马车,自然有人通报。一名中年美妇迎出来,见到来的是凝羽不由一怔,接着笑道:“原来是侍卫长,不知道夫人有何吩咐?”

    凝羽道:“这是今晚的客人,夫人交待过,你们都听他吩咐。”

    那美妇笑道:“我说烛上怎么结了一个好大的灯花,果然是有贵客。”说着她挽住程宗扬的手臂,举止亲昵,却丝毫不让人反感。

    程宗扬笑道:“不知道姊姊怎么称呼?”

    “奴家姓兰,官人抬举,叫一声兰姑便是。”兰姑一边说,一边笑道:“还剩了一处临水的上房,奴家已经叫人去收拾了。不知道官人喜欢那种的,奴家好叫姑娘们来伺候。”

    难得有人免费招待,程宗扬也不客气,“楼里最红的姑娘叫两个来。”

    兰姑挨着他耳边笑道:“楼里有娼有jì,客人要哪种的?”

    程宗扬道:“这还有区别吗?”

    “娼是卖身的,官人想做什么就做什么。jì只陪客人喝酒弹琴,卖艺不卖身的。”

    程宗扬笑道:“真有不卖身的吗?”

    兰姑推搡了他一把,低笑道:“那是哄外人的,既然夫人吩咐过,官人自然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只是那几个歌舞jì没伺候过客人,怕官人不满意。”

    程宗扬笑嘻嘻在她脸上摸了一把,“尽管叫来。”

    走在旁边的凝羽脸sè忽然一变,藏在斗篷下的手指收紧,握住腰侧的刀柄。

    迎面走来一个年轻男子,他头结方巾,穿着一袭素白的锦衣,身材比程宗扬还高了少许,一手拿着把大花洒金的折扇,举手投足风度翩翩,犹如玉树临风。他五官俊雅,眼睛周围略显红晕,犹如桃花,眼角微微上挑,带着一缕勾人的笑意。

    程宗扬还是头一次看到长着桃花眼的男人,不禁多看了几眼。那男子眼睛黑白并不分明,黑sè的瞳孔却越看越深,令人捉摸不透。他眼角微微含笑,眼神似醒非醒,似醉非醉,朦胧中充满邪恶的诱惑力。

    程宗扬暗暗想到,如果放到二十一世纪,单凭这小子的卖相,就是巨星级的偶像。只要眼神一抛,肯定有成千上万的痴女争先恐後抢着倒贴。

    那男子虽然俊雅,身材却不单薄,只不过脸sè不是太好,抱病般隐隐透出一层青sè,一手拿着折扇,一隻手还插在胸口的衣襟中,不时发出几声轻咳。

    凝羽手指捏得发白,脸上仿佛蒙着一层寒霜。旁边的兰姑却眼睛一亮,鬆开程宗扬的手臂,上前笑声道:“原来是西门大官人,难得今天得闲。”

    西门大官人?兰姑那几个字说得媚姿横生,听在程宗扬耳朵里,却比武二郎的霹雳暴吼更响亮。

第四十八章:血溅鸳鸯阁

    那男子低咳一声,笑道:“兰姑越来越美貌了。不知小生何时才有福气娶兰姑这样的美人儿过门。”

    兰姑笑啐道:“大官人宅里放着几个天仙似的娇/娘,哪里会看奴家?”

    西门大官人与兰姑说笑着,那双桃花眼不住往凝羽这边瞟。寒喧完,他上前一步,两手抱拳,向凝羽作了个长揖。可惜他动作匆忙了些,右手从怀里拔出时带出一件事物,“啪”的掉在地上,却是一隻绣花弓鞋。

    周围诸女都忍不住发笑,可这西门大官人脸皮不是一般的厚,对自己出的醜视若无睹,两眼注视着凝羽,低声道:“好久不见。”

    程宗扬真的开始佩服起这小子。平平常常四个字,他竟然能说得深情无限,还充满沧桑感。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两个之间历尽沧海桑田,才再度重逢。

    凝羽退开一步,冷冷道:“大官人的鞋子掉了。”

    旁边的侍女忍不住笑声来。西门大官人捡起那隻绣花鞋,含笑纳入怀中,举止潇洒得足以令小女生晕倒。程宗扬扪心自问,让自己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捡起一隻女人的高跟鞋死不要脸地往怀里塞,恐怕打死他也作不出来,何况还做得这么潇洒。

    可西门大官人不但做了,还有脸解释,“这绣花鞋样子不错,小生好不容易求她脱了来,好给我家几个姑娘作鞋样。”

    周围人再绷不住,顿时弯了腰,笑得花枝招展。一片莺声笑语间,西门大官人一脸无辜地说道:“小生说得有错吗?”

    一名小婢忍笑道:“大官人说得没错。只是女儿家的绣花鞋不好拿出来。让人看到,只怕要误会大官人。”

    西门摇头叹息,“其实你们都不了解我的内心,不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

    一群女子笑得更厉害了,兰姑怕他着恼,屏着笑道:“大官人需要什么,尽管吩咐,一会儿奴家再叫两个姑娘过去伺候。”

    西门大官人一手放在怀里,轻轻咳了两声,脸sè更显得青了,“让兰姑费心了。小生约了几个朋友谈生意,一会儿还要劳烦兰姑捧场。”

    兰姑连忙答应了。

    西门那双桃花眼又瞟了过来,柔声对凝羽道:“你若在白夫人那里作得不开心,小生就向白夫人讨你过来,好不好?”

    不顾周围女子羡慕的目光,凝羽像被毒虫蛰到般身子一颤,板着脸道:“不必。我作得很好。”

    西门大官人微微一笑,那双桃花眼chūn水般从诸女身上掠过,百忙中还向程宗扬点头示意,说了声,“兄台相貌不凡,以後多多亲近。”然後才低咳着,摇摇摆摆地走了。

    程宗扬还没有从震惊中恢复过来,到了楼阁中坐下,他顾不得观赏周围的风景,便拉着兰姑问道:“刚才那人是谁?”

    兰姑讶道:“公子不认得西门大官人么?”

    “他是不是单名一个庆字?”

    兰姑笑道:“正是。五原城谁不知道西门大官人,他有潘安般貌,邓通般财,又脾气和顺,院子里姑娘哪个不爱煞了他,天天盼着被大官人接到家里……”

    後面的话程宗扬已经充耳不闻。他怎么也想不到,传说中的千古第一yín/人竟然是个如此风流倜傥的人物,即使知道他的底细,也生不出半点反感。

    程宗扬自言自语地叹道:“难怪潘金莲会跟了他。”

    “谁说潘姑娘会跟了他?”凝羽冷笑一声。

    程宗扬露出怪异的表情。既然在这个时空遇到西门庆,有潘金莲也不奇怪,但“潘姑娘”?

    “潘金莲不是武大郎的老婆吗?”

    凝羽不屑地撇撇嘴,没有理他。

    兰姑笑道:“这事在院子里都传成笑话了。那潘金莲跟白武族的武大订的是娃娃亲,还没过门呢,就跟武大的弟弟武二有了私情。西门大官人好意去提点武大郎,没想到那武大郎xìng子蛮横,竟然发起凶来,打伤了西门大官人——”

    “停!”程宗扬小心问道:“没搞错吧?武大郎打伤了西门庆?”怎么不说武二郎强姦了潘金莲呢?

    兰姑道:“听人说那武大郎身高九尺,脸上的虎斑一直长到肩膀上,脱了衣物分不出是人是虎。潘金莲娇滴滴一个女儿家,怎么愿意嫁给这么个半人半兽的凶人?那潘金莲面带桃花,天生的媚相,偏生他还当成了宝,容不得人说半句实话。西门大官人不合多了句嘴,就被那汉子一脚踹到胸口,险些丧命。亏得西门大官人家里开着生药铺,好不容易才将养过来,到现在还咳嗽呢。”

    凝羽冷冷道:“你都是从哪里听来的?”

    兰姑笑道:“五原城都传遍了呢。西门大官人伤还没有好,那武大就遭了报应,失足落下山崖,抬回去没多久就咽了气。”她压低声音,眉飞sè舞地说道:“听说是潘金莲跟武二当着他的面偷情,把病榻上的武大活活气死的。”

    “胡说。武大郎是白武族第一高手,玉环步的修为还在武二之上,什么山崖能把他摔死?还说潘姑娘跟武二偷情……”凝羽露出不屑的表情,“潘姑娘是光明观堂的弟子,怎会做出这种事来?多半是哪个小人在背後造谣。”

    兰姑笑道:“那是西门大官人亲眼所见,怎会有假?”

    不用说,那造谣的肯定是西门大官人了。程宗扬笑吟吟听着,问道:“那武二郎呢?”

    兰姑道:“那武二是个无赖,听说犯了案子被官府捉拿。那几rì西门大官人吓得门都不敢出,生怕被他寻到。”

    “不好!”程宗扬猛然想起一事,腾地站了起来,“这是什么楼?”

    兰姑略一错愕,然後笑着在他额上一点,“当然是醉月楼了。”

    程宗扬鬆了口气,还好还好,当rì武松大展神威,血溅鸳鸯楼,还好这里是醉月楼。

    兰姑对旁边的小婢吩咐道:“去叫几个姑娘,来鸳鸯阁陪客人。”

    “呯”的一声,刚放好的椅子被程宗扬撞倒。

    这下连凝羽都露出奇怪的表情,不知道他怎么会如此失态。

    程宗扬喉结勉强动了一下,“西门大官人在什么地方请客?”

    话音刚落,头顶就响起一声霹雳,“西门狗贼!给二爷滚出来!”

    雷霆般的声音滚过,阁中顿时鸦雀无声。

    程宗扬与凝羽面面相觑,过了会儿,凝羽咬着牙低声道:“他不是答应过你了吗!”

    程宗扬苦笑道:“我怎么知道这位二爷要找大官人报仇?”

    凝羽目光闪闪地看着他,忽然冷笑一声,“那家伙要被武二杀了,就有好看的了。”

    程宗扬心里七上八下,他倒不担心西门庆被杀——那种家伙就算死一万个,他也不会皱皱眉头。问题是,据程宗扬所知,武二郎在鸳鸯楼没有杀掉西门庆,而是误中副车,幹掉了一个凑热闹的倒霉鬼。

    程宗扬惴惴不安地想,那个倒霉鬼不会就是我吧?

    楼上一个yīn恻恻的声音响起,“是哪个吃了熊心豹胆,敢找西门大官人的麻烦?”

    这句话一出,武二郎立刻寻到目标。“呼”的一声,一道长大的身影带着劲风扑到楼上。

    顷刻间劲风交击声夹杂着虎啸,狂风暴雨般响起,震得楼阁不住响动。

    那人随行的护卫怒喝着出手,打斗声、叫骂声、女子的惊叫声、桌椅器皿的破声……响成一片,不绝于耳。

    楼上侍酒的女子一面惊叫,一面啼哭,钗脱髪乱地纷纷跑下来。然後一声巨响,一名护卫打扮的汉子贯窗而出,在半空中喷出一团血雾,“篷”的落在水池中。紧接着jīng美的轩窗一扇扇被劲风击碎,从楼上飞落下来。

    兰姑又是肉痛又是惶恐,一张玉脸惊得雪白,周围的婢女紧靠着墙壁,一个个花容失sè。凝羽紧握刀柄,身体微微前倾,仿佛绷紧的弓弦,美目寒光四shè。

    程宗扬强笑道:“武二爷真是爽快人。”这厮闯进来一句废话没有,直接开打,难怪会杀错人。

    头顶忽然一声暴喝,楼中那根一人粗细描金彩绘的立柱被人用重手法击中,“咔”的绽开一条裂缝,楼顶的瓦片一阵脆响,整座楼阁都为之摇撼起来。

    几名汉子惨叫着被人从门窗中抛出,“噗通、噗通”掉进池里,溅起一片带血的水花。

    狂风骤雨般的震响一瞬间宁静下来。那个yīn恻恻的声音已经气若游丝,“我……我不……”

    武二郎喝道:“狗贼!待二爷取了你的鸟头祭奠哥哥!”

    “格”的一声脆响,接着虎啸声响起,武二郎魁梧的身影穿窗而出,手中提着一颗颈下滴血的头颅,转瞬消失在夜幕中。

第四十九章:相女之术

    鲜血渗过楼板,在头顶浸出一片血红。清波荡漾的池中,被武二郎击毙的尸身从池底浮起。眼前的惨况使那几名小婢几乎瘫软在地,连兰姑都手脚发颤。

    程宗扬头痛一样揉着太阳穴,然後伸着脖子看了看,讶道:“咦?西门大官人呢?”

    楼上已经是气机全无,倚仗生死根,程宗扬清楚知道死的除了那个多嘴的客人,就是池中那些护卫,看来看去却没有西门庆的身影。

    忽然阁内传来几声压抑不住的轻咳。程宗扬霍然回头,盯着房中那张圆桌,喝道:“出来!”

    那咳嗽声只响了两下,便又悄无声息。

    “再不出来我就喊了!”程宗扬扯开喉咙,叫道:“武二郎!”

    “莫叫莫叫!”桌下帷幕一动,探出一张俊雅的面孔。西门大官人脸sè青白地左右看了看,然後赔笑道:“兄台切莫高声。”

    “快点出来!”

    “这就出来,这就出来。”西门庆又左右看了看,这才小心翼翼地从桌下钻出来。

    这间雅阁除了程宗扬、凝羽、兰姑和几名小婢再无他人,谁也不知道他怎么钻到了桌子下面。

    程宗扬奇道:“你不会是一直在里面躲着的吧?”

    西门庆灰头土脸地钻出来,看了看左右,顿时恢复了玉树临风的姿态,除了手指还有些发抖,倒还称得上风流倜傥。

    这会儿武二郎已经走远,西门庆从容起来,先咳了两声,然後笑道:“小生正在楼上宴客,不料碰上恶客,只好暂避一时。事急从权,还望兄台恕罪。”说着作了个长揖,直起腰又朝兰姑和那那几名小婢眉目传情,那双桃花眼像会说话一样勾人,顿时惹得几个小婢羞红了脸,也忘了害怕。

    兰姑殷勤道:“大官人可受惊了?”

    西门庆含笑大度地摆了摆手,“不妨不妨。”

    “喂,”程宗扬提醒他,“外面可是死了一堆人呢,都是你的替死鬼。”

    西门庆凛然道:“那武二天生匪类!凶恶好杀!残无人道!小生必定要禀报官府,为枉死的兄弟讨个公道!绝不让这种匪人逍遥法外!”

    兰姑奉承道:“西门大官人好一副仁义心肠。”

    西门庆潇洒地一挥手,手中洒金的折扇展开,扇面上一朵富丽堂皇的牡丹红彤彤娇艳yù滴。他摇着扇子叹息道:“若不是小生天生的急公好义,看不得有人纵行/yín恶,怎会惹上武家兄弟那对凶神?”

    看着西门庆很欠的那张脸,程宗扬很有打一拳的冲动。凝羽早听不下去,俏脸如冰地拂袖离开鸳鸯阁。

    “凝姑娘!”西门庆还没顾上和凝羽说话,连忙拔足yù追,程宗扬一句话就让他打消了念头。

    “武二郎,说不定还在外面呢。”

    西门庆立刻收回脚步,朝程宗扬揖手道:“兄台贵姓?”

    “程。程宗扬。”

    “小可复姓西门……”

    “单名一个庆字。五原城赫赫有名的西门大官人,”程宗扬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大名如雷贯耳,久仰久仰。”

    西门庆谦逊地谢道:“贱名不足以污尊耳。”

    “哪里哪里,阁下大名注定是要流芳百世,为後人传诵。”

    西门庆打了个哈哈,亲热地挽住程宗扬的手臂,“我与兄台一见如故,来来来,我要与这位兄台一醉方休!”

    平常人刚捡了条命,肯定有多远跑多远,兰姑没想到西门大官人还要喝酒,劝道:“刚经了这些事,大客人宅里的姑娘们难免挂念。大客人还要喝酒,胆子未免太大了。”说得虽然委婉,意思却是让他先找个地方躲躲。

    程宗扬笑道:“兰姑放心,武二郎不回来便罢,若是回来,也不会猜到大官人在楼下喝酒。五原城里,没有哪个地方比这里更安全了,西门大官人厚着脸皮不走,就是看到了这一点。”

    西门庆不以为忤地笑道:“程兄果然明见。”说着他合起折扇,毫不客气地在席间坐下,吩咐道:“兰姑,开两坛好酒,再寻两个上好的粉头来。今晚这里的开销都算我西门的!”

    那些人的尸首自有醉月楼的下人收拾,兰姑连忙吩咐小婢提来酒壶,西门庆一挥手,“换大觥来!”

    不多时小婢取来大觥,西门庆先举觥满饮,然後殷勤劝酒。虽然有些反客为主,但举止圆滑,没有丝毫唐突的感觉。

    程宗扬笑道:“今晚西门兄才是客人,小弟敬西门兄一杯。”

    西门庆笑道:“恭敬不如从命。”说着一口饮乾。

    连程宗扬也不得不承认,这小子虽然有时候显得很欠,却并不惹人讨厌,倒有些像是现代人的作派。

    西门庆咳了两声,也不询问程宗扬的来历,举起大觥道:“萍水相逢,便是知己,请!”

    程宗扬酒量平常,好在他们喝的也不是蒸馏过的烈酒,酒味只比平常的红葡萄酒略浓,当下也举起巨觥一饮而尽。

    西门庆用折扇敲着手心,神采飞扬地赞道:“好!好!果然是我辈中人!”

    幹,谁跟你我辈中人。

    说话间,两个穿着红衣的少女进来,敛衣向两位客人施礼。兰姑笑着给两人各斟了一觥酒,“两位慢慢用,奴家告退了。”说着又吩咐道:“清儿、梅儿,好生伺候两位官人。”

    两名少女齐声答应。

    西门庆扭头看时,不由一怔,改颜道:“原来程兄是醉月楼的贵客,失敬失敬。”

    “什么贵客,大官人说笑了。”

    西门庆眼睛一飞,“这两个可是楼里的红姑娘,等闲不陪客人的。一下来了两个,这可不是小生的面子了。”

    程宗扬抬眼看去,那两个歌jì都是十七八岁年纪,娇滴滴挨在一起,杏眼粉腮,娇美得如同一对并蒂莲。

    西门庆笑道:“小弟对这两位姑娘心仪已久,今rì借了程兄的光,可要一亲香泽了。程兄中意哪一个,不妨先挑。”

    这两名歌jì一般的娇靥如花,程宗扬随便挑了一个。那两名少女都是醉月楼调教过的,虽然有几分羞涩,仍乖乖入席,挨着两人坐下。

    西门庆抚掌笑道:“程兄果然好眼力!花旁人似月,皓腕凝霜雪,靖南女子风致婉妙,柔姿天成,程兄挑的梅儿最是出sè。”

    程宗扬对那少女道:“你是哪里人?”

    梅儿娇羞地说道:“奴是靖南人氏。”

    程宗扬讶道:“西门兄怎么看出来的?”

    西门庆那双似醉非醉的桃花眼微微眯起,笑道:“小弟别无他长,只有一樁薄技,举凡天下女子,经小弟法眼一过,其出身、藉贯、脾xìng……”说着他压低声音,眉飞sè舞地说道:“乃至衣服下遮掩的妙处,小弟无不历历在目。”

    程宗扬好奇地说道:“还有这样的技艺?”

    西门庆大笑着饮了一觥酒,然後侧身在另一个少女清儿耳边说了几句。清儿一听,立刻羞红了脸。

    程宗扬道:“西门兄说了什么?”

    西门庆展开折扇,笑道:“小弟跟程兄打个赌,我猜这小姬身上有颗小痣,程兄信不信?”

    程宗扬看了看清儿,那少女穿着大红的褶裙,里面还有一条葱绿的纨裤。他才不信西门庆能看穿几层衣物。

    “赌什么?”

    西门庆把手边的巨觥一推,逸兴遄飞地说道:“就以这一觥酒为注!”

    “好!”程宗扬也把自己的酒觥一推。

    梅儿抿嘴笑道:“只怕大官人要输了呢。奴和清儿姊姊进来时,兰妈妈都看过的,浑身上下有一颗痣也进不来呢。”

    西门庆笑道:“若是我输了,就一人打一副银头面送你们。”

    梅儿听他说得笃定,也觉得好奇,在旁催促道:“清儿姊姊,你就让官人看看好了。”

    果然找到一颗殷红的小痣。西门庆抚掌大笑,“如何?”

    程宗扬拿起巨觥,一口气喝完。清儿的小痣生得如此隐秘,连她自己也未必知道。如果说是西门庆事先看过,这小jì也不该还是处子。看来这家伙确实有两把刷子。

    程宗扬痛快地说道:“西门兄好眼力,是我输了。”

    西门庆眼中露出一丝讶sè,赞道:“美sè当前,兄台却毫不动容,必定是阅花无数的风流人物。”

    程宗扬道:“与西门兄比,小弟自愧不如。”

    西门庆这等眼力,程宗扬是比不了的,自己见过的女sè虽然足以超乎这天下第一yín/人的想像,但那些女/优一穿上衣服,自己八成都会认错。像他一样隔着衣物看出女xìng**的能力,自己拍马也赶不上。

    “不知西门兄从哪里学来的神技?”

    西门庆哈哈大笑,“雕虫小技耳。”

    他与程宗扬互敬一觥,然後俯耳低声笑道:“这女子的妙处最容易的就是猜痣度形,说出来不值一哂。你瞧清儿下唇……”

    在西门庆的指点下,程宗扬才注意到清儿下唇内侧,有一粒不起眼的小痣。

    “女子面相实有蛛丝马迹,与身子一一对应,颌应首,鼻应身,眉应腿,嘴唇则与私/处相应。”西门庆毫不保留地在程宗扬耳边说道:“程兄瞧,这梅儿鼻翼丰隆,两rǔ必定丰硕。眉长则腿长,嘴唇红而柔润,私/处必是妙品。只不过她眉散肤柔,多半已经被人采过元红。”

    说完西门庆昂起身,洒开折扇,边摇边笑道:“小弟所言,程兄一试便知。虽然是小技,但法不传六耳。我与程兄一见如故,才倾囊相告。”

    西门庆打开荷包,给两女一人赏了一把银铢,这下程宗扬才见识了西门庆的本事,他那双桃花眼一抛,几句贴心的软话一说,连夸带哄,逗得清儿羞喜难禁。

    对付女人,还是王婆当年的至理名言:潘、驴、邓、小、闲,潘安的相貌,驴大的行货,邓通的钱财,能委屈作小,还要有时间做水磨功夫,五德俱全,无论什么女人都不在话下。

    这五个字正是这位西门大官人的写照,程宗扬跟他比,无论口舌便给,还是相貌俊雅,都狠狠地差上一截,更不用说有万贯家财的支撑。

第五十章:潘金莲

    梅儿软绵绵依偎在程宗扬身边,眉目间流露出小女孩一样的羞态。

    西门庆最擅于察颜观sè,那艳jì的神态间三分羞赧,一分羞喜,倒有六分是对这个年轻人的钦服与依恋,连带看着他的手指都充满敬畏。西门庆自负风流,得女子欢心易于反掌,但像这样令一个女人**百分百的被征服,以他的阅历,还是从未有过的异事。

    西门庆叹道:“程兄只用一根手指就收服此女,手段高明之处,令小弟观为观止。不知程兄这手法是何名目,又是从哪里学来的?”

    “这是加藤氏所传的金手指,让西门兄见笑了。”说完程宗扬带着一丝神秘笑而不语,更显得高深莫测。

    “佩服佩服。”西门庆说着牵动伤处,抚住胸口,连声咳嗽,俊雅的面孔隐隐发青。

    程宗扬道:“不知西门兄怎么惹恼了武二郎,让他追上门来喊打喊杀?”

    目睹了程宗扬的手段之後,西门庆对收服清儿这俏jì已经失去兴趣。他挥手让两女下去,然後叹道:“此事说来话长。程兄可知道白武族与光明观堂?”

    程宗扬摇了摇头。

    西门庆解释道:“白武族位于清江峡谷,族中代代相传有兽人血统。武氏兄弟便出自白武族。那两兄弟出生时三分像人,七分像虎,每到月夜就凶xìng大发,搅得族中不宁。”

    “至于光明观堂,则是天下医宗,杏林渊薮。有道是医武不分,光明观堂的武功也别走蹊径,在天下诸宗独树一帜。光明观堂门禁森严,每代弟子不过三五人。十余年前,光明观堂的主人明静雪雲游至白武族,不但医好了武氏兄弟的疯症,还打通了两人的经脉。并且收了一个潘姓的弟子。”

    程宗扬道:“是潘金莲吧。”

    西门庆手一抖,觥中酒水泼出大半,洒得满袖都是。他用丝巾抹去袖上的酒渍,说道:“程兄也听说过这个名字?”

    废话!她可是跟你齐名并称,遗臭万年的姦夫yín妇。你是天下第一姦夫,她是天下第一yín妇。自从你们这对姦夫yín妇横空出世,世上再没有一个男人敢叫西门庆,再没有一个女人敢起名叫潘金莲。全天下仅此一家,别无分号。

    西门庆cāo起铁箸,在觥上敲着,曼声吟道:“夫何瑰逸之令姿,独旷世以秀群。表倾城之艳sè,期有德于传闻。佩鸣玉以比洁,齐幽兰以争芳。淡柔情于俗内,负雅志于高云。悲晨曦之易夕,感人生之长勤,同一尽于百年,何欢寡而愁殷!”

    西门庆击节而歌,歌罢将铁箸扔在觥内,长叹道:“野有蔓草,零露瀼瀼,有美一人,婉如清扬。潘仙子姿容绝代,清幽雅致,犹如月宫仙子,程兄想必也听说过。”

    程宗扬一口酒全喷了出来,“没有!”

    潘金莲清幽雅致,犹如月宫仙子?程宗扬敢肯定自己上辈子没听说过,这辈子也没听说过。

    西门庆望着天际的月影悠然道:“潘仙子是光明观堂门下弟子……”

    程宗扬不客气地打断他,“你已经说过了。”

    “咳,光明观堂是天下医宗……”

    “这个你也说过了!”

    西门庆拍了拍额头,“小可失态了,失态了,程兄莫怪。”他抚着胸低咳两声,清了清喉咙,然後道:“潘仙子擅使长剑,身法翩然如鹤,人称鹤羽剑姬,出身高洁,不但绝sè倾城……”

    “等等!”程宗扬神情古怪地说道:“潘金莲不是个yín妇吗?”

    西门庆一拍桌子,怒道:“胡说!”

    幹你娘哎!“不是你说的吗?她跟武二郎偷情,气死武大。”

    西门庆张大嘴巴呆了半晌,然後又重重拍了一记桌子,愤然道:“不错!就是这个yín妇!勾引武二那厮,在病榻上气死武大,天人共愤!”

    程宗扬道:“西门兄怎么知道潘金莲跟武二郎有一腿?”

    西门庆脸颊抽搐了一下,然後咬牙切齿地说道:“那是去年冬天,一rì大雪纷飞,武二郎趁哥哥不在家,溜到武大家里。潘金莲正在房中洗澡,被武二那厮闯了进去,一对姦夫yín妇,便即乾柴烈火搅作一团。那醜态令人不堪入目,小弟义愤填膺……”

    程宗扬笑咪咪插口道:“西门兄怎么看见的?”

    “小弟当时就在外面,看得清清楚楚!”

    程宗扬岔开道:“潘金莲在武大家里,莫非是已经成婚了?”

    “兄台有所不知。那武家两个儿子生得醜陋,怕将来娶不上媳妇,自小便领养了一个姓潘的孤女给武大当童养媳。潘金莲被明静雪那老婊子带走,在光明观堂留了十年,去年才离山返乡,住在武大家。”

    “大雪纷飞往武大家里,武二郎这一路可不容易。只不过……西门兄哪里来的雅兴,冒雪冲风前去捉姦?莫非西门兄跟武大郎关系很好么?”

    西门庆打了个哈哈,“哈哈!此事说来话便长了,让小弟先润润嗓子。”

    西门庆倒了觥酒,一饮而尽,然後正容道:“我与武大哥是生死之交。”

    程宗扬等了一会儿不见下文,讶道:“不是说来话长吗?难道就这一句?”

    西门庆慨然道:“这一句生死之情,便顶得上千言万语。”

    程宗扬一哂,举觥与西门庆一碰,仰头喝了个乾净,然後笑道:“行了,西门兄,老实说吧,是不是你看上了潘金莲,想了这个方法,把她跟武大拆散。”

    西门庆怔了一会儿,傲气顿失,颓然道:“明人面前不说暗话。小弟当rì在途中偶遇潘仙子,便和见到程兄一样,一见如故,仰慕之情,溢于言表……”

    程宗扬只觉一阵恶寒。

    “小弟跟着潘仙子到了清江峡谷的白武族,才知道她已经许过人家。若是旁人便也罢了,眼看着潘仙子这样绝sè,却不情不愿地被强许给武大那个鄙夫,小弟不由心如刀绞。那些天,潘仙子整rì以泪洗面……”西门庆说着,那双桃花眼微微泛红,泫然yù滴。

    程宗扬道:“这是你自己想像的吧?”

    “呃,”西门庆拭了拭眼角,“小弟略有夸张,但潘仙子的不情愿可是明白如画。试想潘仙子这样飘逸出尘的美人儿,却要许给武大那样三分像人七分像兽的莽汉,只怕寻死的心都有!我西门向来怜香惜玉,最见不得美女受上半点委屈……”

    程宗扬不理会他的自吹自擂,“那武二郎呢?他跟武大一母同胞,哪会像你一样臭不要脸,幹出那种事来?”

    西门庆赔笑道:“**略有夸大,不过,”西门庆举起右手,一脸正气地说道:“武二趁着没人的时候跟潘仙子眉来眼去肯定是有的!”

    “然後你就编了故事,说潘金莲和武二郎偷情,还去告诉武大?”

    西门庆尴尬地说道:“并不是小弟去找武大,不知武大那厮听哪个妄人瞎说的,是我编造了那些话,结果被他找上门来。武大行事粗蛮,手段毒辣,我跟他讲理,那厮却趁小弟不备,当胸踹了小弟一脚。”

    程宗扬遗憾地想,怎么就没把你踢死呢?手段毒辣跟武大只怕沾不上关系,多半是你手段毒辣,让武大拼死踹了你一脚。

    程宗扬看了西门庆一会儿,“西门兄似乎不怎么怕武二郎啊?”

    西门庆笑道:“那武二杀了不该杀的人,眼下他逃出五原城便罢,如果没有走,只怕一辈子都走不了了。”

    程宗扬好奇询问,西门庆只笑而不答。

    程宗扬笑道:“兄弟还有些不明白,西门兄这么败坏潘金莲的名声,对西门兄有何好处?”

    “嘿嘿,”西门庆讪讪笑了数声,“那个……潘仙子师门假正经得紧,一向标榜洁身自好。弟子闹出醜事,坏了门规,多半会逐出师门。”

    程宗扬笑嘻嘻道:“这样西门兄就有机可趁了?”

    西门庆正sè道:“我西门庆对潘仙子一番心意昭昭rì月,天地可表!不瞒程兄说,当rì惊鸿一瞥,小弟便情根深种,心有所失,念兹在兹,rì夜难忘……”

    西门庆击节低歌道:“愿在衣而为领,承华首之余芳;悲罗襟之宵离,怨秋夜之未央!愿在裳而为带,束窈窕之纤身;嗟温凉之异气,或脱故而服新!愿在发而为泽,刷玄鬓于颓肩;悲佳人之屡沐,从白水而枯煎!愿在眉而为黛,随瞻视以闲扬……”

    那种深情款款的样子,不像传说中的yín魔,倒像是个天下少有的情圣。

    程宗扬不客气地打断了他的抒情,“说来说去,西门兄不就是因为潘金莲长得美,想上她吗?”

    西门庆怔了片刻,苦笑道:“程兄快人快语,小弟无话可说。只是今夜所言之事,都是小弟肺腑之言,还求程兄不要外传。”

    自己就是说出去也得有人信啊。程宗扬一口应诺,“好说!只要你把那套观女之法告诉我就行。西门兄,不许藏私啊。”

第五十一章:西门庆,其实深不可测

    回到商馆已经是深夜,程宗扬与西门庆觥筹交错,谈笑风生,将两坛美酒喝了个罄尽,最後才尽欢而散。

    西门庆确实有几分道行,观女之术细致入微,给程宗扬好好的上了一课。程宗扬酒意半醺,一路回来想到今晚居然是和西门庆同席共饮,真不知是梦是醒,是真是幻。

    远远看到後院,程宗扬耳膜立刻一阵打鼓。武二郎刚演过血溅鸳鸯楼一出大戏,不知道是否还有闲情高卧柴房,鼾声如雷。传说中,这位武英雄是个一根直肠子到底的好汉,说他胸怀坦荡也好,没心没肺也成,属于那种张嘴就能看到屁/眼儿的直xìng人。

    只不过今晚与西门庆一席宴饮,全然推翻程宗扬的认识,不但这天下第一yín/人并非下流不堪的yín徒,连潘金莲那天下第一yín妇也与他所知道的完全不同。至于武二郎究竟还是不是那个爽直豪气的武松,程宗扬这时也拿不准了。

    但苏妲己也说过武二郎最重信诺,只要答应的事就不会反悔。自己肚子里的冰蛊一时也解不掉,不如先往南荒撞撞运气,如果真找不到霓龙丝,就找机会跟他一道跑路好了。有这个膀大腰圆的保镖在旁,至少能保住xìng命吧。

    打定主意,程宗扬推开房门,长笑道:“武兄一场好睡啊!”

    咔,程宗扬下巴险些掉在地上。

    柴房鼾声全无,静悄悄空无一人。

    程宗扬呆若木鸡地看着空荡荡的柴房,酒意立即醒了一半,接着怒火中烧。什么狗屁英雄!一言九鼎的好汉!竟然不声不响地自己溜了!

    程宗扬正在发狠,月sè忽然一暗,一个长大的身影掠过墙头,大鸟般落在院中,没有发出丝毫响声。

    程宗扬一腔怒火顿时化为乌有,喜出望外地叫道:“武二爷!”

    月sè下,武二郎脖颈中斑斓的虎斑愈发狰狞,双目犹如虎睛,散发出碧幽幽的蓝光,身上衣裳还沾着斑斑血迹。

    “程兄。”武二郎矜持地拱了拱手,沉声道:“蒙程兄相助,为武二解去镣铐。此间事情已了,武二特来相谢。”

    程宗扬笑道:“区区小事,何劳相谢。武……”

    武二郎浓眉一扬,双手抱拳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今rì一别,咱们後会有期!”说着腾身而起,跃上墙头。

    “你说什么?”程宗扬跳了起来。他见武二郎回来,以为他刚办完事,现在守信回来为自己效力,没想到这厮两句场面话一说,拍拍屁股就要走人。

    程宗扬气急败坏地叫道:“武二郎!你说话还算不算数!”

    武二郎从墙头上扭过头来,“二爷说过什么?”

    “我们说好的!每月十个金铢,你跟我走一趟南荒!”

    “十个金铢?”武二郎一哂,满脸不屑地说道:“你把二爷看得也太贱了。再说了,二爷什么时候答应过你?”

    程宗扬一呆。当时武二郎只是抖了抖手上的镣铐,让自己给他打开,自己以为他是答应了,但实际上这厮根本就没提去南荒的事。

    武二郎傲然道:“想起来了吧。二爷说话算话不假,但你要把二爷没说过的话硬栽到二爷头上,二爷可没那么好的脾xìng和你磨牙。二爷过来谢你一声,已经给足你面子,再想得寸进尺,小心二爷跟你发飙!”

    程宗扬这才想起来,水浒那帮好汉,说白了其实是群土匪。里面的英雄固然豪气干雲,义气深重,耍起无赖时也相当在行。鲁智深让镇关西切肉,连寸金软骨都要细细剁成臊子,不带半点肉星在上面。武松更不用说了,十字坡调戏孙二娘,快活林借酒闹事,醉打蒋门神,虽然不欺负良善,但也不是什么好鸟,一个个都是坏小子出身。

    武二郎见他无话可说,嘿嘿一乐,拱手道:“告辞了!”

    …………………………………………………………………………………

    程宗扬黑着脸坐在柴房里,武二郎这一走,就自己挑的那些奴隶,去南荒跟送死没有什么区别。早知道挑些身强力壮的,就是戈龙那种也好。

    程宗扬对南荒一无所知,但这里的人说起南荒,都如谈虎sè变,让自己也犯起了嘀咕。程宗扬对野外的知识仅限于乘车郊游,南荒是什么模样,他连想像也想像不出来。

    如果有辆越野车……

    那个该死的武二郎!想到武二那副无赖嘴脸,程宗扬又是一阵恼火。

    “上当了吧。”凝羽不知何时从黑暗的yīn影中走出。

    程宗扬没好气地说道:“侍卫长找小的有什么事?”

    凝羽盯了他半晌,“你和西门庆说了些什么?”

    “我该告诉你吗?”

    凝羽盯着程宗扬的眼睛,仿佛要看到他内心,过了会儿慢慢道:“西门庆不是你看上去那么简单。这个人……其实武功深不可测。”

    西门庆身兼武功程宗扬并不意外,但能让凝羽说武功深不可测,着实出乎他的意料。在程宗扬印象里,西门庆应该是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的家伙。养几个打手仗势欺人还行,说他本身就实力不凡,更像是笑话。

    “他跟武二郎比,谁更强一些?”

    “若不是他有伤在身,武二绝非他的敌手。倒是武大有一拼之力。”

    程宗扬愕然以对。这侠义是个什么世界?武大郎竟然比武二还强,西门庆是深不可测的高手,

    凝羽露出一丝讽刺的笑容,“听说醉月楼的红牌都在你手下输得心服口服,果然好手段。”

    程宗扬也不怕有人拆穿,笑道:“侍卫长想试试吗?”

    凝羽脸sè一冷,接着又微微生出红晕。

    程宗扬正诧异间,凝羽忽然往後一退,隐起身形。

    门帘“呼”的卷起,武二郎一弯腰,魁伟的身体带着一股浓烈的血腥气,挤进柴房。他双手一圈,抱住手臂,大咧咧道:“喂,你是不是要去南荒?”

    程宗扬没想到武二郎会去而复返。但被这家伙摆过一道,程宗扬小心多了。仔细打量下,只见武二郎神态依然威猛无铸,只是衣上又多了几滩血迹,肩头衣衫破碎,露出一个血肉模糊的伤口。显然刚跟人交过手。

    一瞬间,程宗扬想起西门庆在酒宴上的话:武二杀了不该杀的人,如果今晚没有离开五原城,只怕一辈子都走不了了。

    程宗扬心里顿时笃定下来,笑着慢悠悠道:“是啊。”

    “好!二爷就带你走一遭,每个月不说多的,给二爷拿一千银铢!”

    这价格足够买下阿姬曼了。你既然狮子大开口,我也不客气。

    “我们以前说好是十个金铢,二百枚银铢吧。”

    武二郎冷哼一声,“少看扁了二爷!想当年二爷都是拿大秤分金,十个金铢你也说得出口!”

    “确实是说不出口。那就……这个数?”程宗扬犹豫着伸出两根手指。

    “二十枚金铢?我呸!”武二郎转身就走。

    程宗扬心里默数三下,武二郎果然旋风般转回来,“二十就二十!二爷今天给你个面子!”

    程宗扬讶道:“我说了是二十枚金铢吗?”

    武二郎顿时气结,忍气道:“你说是多少?”

    程宗扬坚定地伸出两根手指,“两枚银铢!”

    武二郎虎目恶狠狠盯着他,忽然叫道:“里面的!给二爷滚出来!小心我一掌拍死这个混帐小子!”

    凝羽握着刀柄立在程宗扬身後,淡淡道:“二爷若是不愿去,就不用去了,白湖商馆难道还请不来人么?”

    武二郎提着“西门庆”的人头祭奠了哥哥,想着不和那小子交待一声,直接走人,未免太不仗义。武二爷光明磊落的汉子,当然要把话说清楚,于是便回来找程宗扬。

    谁知他在鸳鸯阁杀人行凶,已经惊动了五原。城内大批护卫都被调动起来,处处设防,武二郎虽然身手高明,也敌不过满城护卫。冲突中他伤了几名好手,自己也负了伤。眼看天sè将亮,一旦露出行踪,众人围攻下,只怕讨不了好去。

    武二郎前思後想,乾脆还是躲进白湖商馆,顶多跟那小子走一趟南荒,也好过在这里送命。他屈尊回来,想着姓程的小子肯定感激涕零,不料他趁机压价。两个银铢,还不如码头扛包的汉子,气得武二郎几乎咬碎钢牙。

    程宗扬对他铁青的脸sè视若无睹,“两枚银铢,月底给钱,每月扣一半,等从南荒回来,再行补齐。”说着他把敬称也省掉了,直接道:“武二,你看怎么样?”

    武二郎猛虎般的胸膛起伏片刻,然後像斗败的公鸡一样垂下头来。形势比人强,他若不答应,出了大门未必能再活着回来。

    “那好,一言为定。”

    程宗扬笑逐颜开,“那就这样说定了。天不早了,二郎早些歇息吧。”

    武二郎悻悻离开,凝羽不易察觉地鬆了口气,放开手中的刀柄。

    “两个银枚已经够低了,你还要扣去一个。不怕他真的翻脸吗?”

    程宗扬认真道:“像这种求职者,你要研究他们的心理,愿意每月拿两个银铢的,根本不在乎再少拿一个。武二摆我一道,如果不是他运气太坏,我就吃了大亏。现在让他替我白幹三个月,大家也算扯平了。”

    凝羽思索着他话里的意思,忽然听到程宗扬问:“哎,你找我什么事?”

    凝羽霍然转身,弯刀闪电般挥出,架在一人颈中。

    今晚这柴房跟赶集一样,人来了一茬又一茬。这次来的倒是个生面孔。那人约三四十岁年纪,眉目疏朗,面如冠玉,颌下留着三绺长鬚,头上戴着一顶嵌玉的道冠,身上穿着件宽大的黑sè道袍,看上去气度凝然。凝羽的月牙弯刀架在颈中,那人只略一错愕,便从容下来。

    这身衣服看起来很眼熟……

    程宗扬猛然想了起来,“你是太乙真宗的!”

    那人含笑施礼,徐徐道:“太乙真宗门下赵行楷,见过两位。”

第五十二章:出发

    那人态度虽然谦恭有祀,但他的一开口,程宗扬背後汗毛立刻竖了起来。这人的声音与他昨晚听到的一般无二,正是深夜突然行凶,暗算同门的那个“赵师兄”。

    “原来是太乙真宗的故交。”程宗扬强笑道:“不知道赵师兄是哪位教御门下?”

    赵行楷道:“蔺师采泉,向尊驾问好。当rì一别,蔺师一直心有怏怏,後来听闻噩耗,更是夜不能寐,特命我等在隘口守候。功夫不负有心人,我等寻觅多时,今rì恰有弟子见到程兄。贫道不惴冒昧,星夜赶来拜会,未及通报,还望两位见谅。”

    凝羽听说是太乙真宗,不禁对程宗扬的身份多了一重怀疑。那赵行楷的神情像是有话要说,凝羽不屑在旁偷听,收起弯刀,转身yù走,背後却被人悄悄拉了一把。

    凝羽疑惑地停下脚步,只听程宗扬道:“有劳蔺教御挂怀。不知道赵师兄找我有什么事?”

    赵行楷看了看凝羽,低低咳了一声。

    知道面前这个道貌岸然的家伙一翻脸就暗算了自己的同门,程宗扬说什么也不敢跟他独处,只装作没看懂他的眼sè。

    蔺采泉吩咐的事情实在太过要紧,赵行楷只好低声道:“当rì程兄归来,掌教是否有口谕或者手谕付于程兄?”

    程宗扬想了一会儿,“没有。”

    赵行楷踏前一步,一直意态从容的脸上,露出几分掩饰不住的焦灼,“掌教有没有指定某人执掌龙池?”

    原来是为了掌教的人选。他们这些太乙真宗门人自相残杀,多半就是为了谁来当这个掌教。想通这一点,程宗扬第一个念头就是撇清自己,免得卷到这漟浑水里,到时连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程宗扬笑道:“赵师兄觉得师帅会跟我说这些吗?”

    赵行楷看了他片刻,眉宇渐渐鬆开,从容笑道:“蔺师曾有言道,程兄资质不凡,一入我教必是人中龙凤。今rì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蔺教御过奖了。请赵师兄替在下多多谢过蔺教御的美意。”

    见他不露半点口风,赵行楷也不多说,便笑道:“程兄若有闲暇,还请往龙池一游。打扰程兄了,小道告辞。”

    等赵行楷走远,程宗扬暗暗透了口气。这道人越是恭敬客气,他越是如芒刺在背。有那个“徐师兄”的例子在先,谁知道他会不会笑语宴宴时突然出手,要了自己的小命。

    凝羽奇怪地看着他,“你和太乙真宗还有牵连?王哲死的时候,你竟然和他在一起?”

    这会儿想瞒也瞒不过去,程宗扬只好点了点头。

    “那你怎么会落到这里?”

    让我怎么说?被女人甩了?还掏光了我所有的钱?而且我是新来的,对这个世界还不是很熟?

    凝羽不见程宗扬回答,只说了一句,“别让夫人知道你和王哲的关系。”然後俏脸又恢复了冷漠的神情。

    …………………………………………………………………………………

    花墙上,满架蔷薇开得正艳,缤纷的花瓣由白到黄,由粉到紫,sè繁姿妍。满墙姹紫嫣红开遍,风起时群花展舞,犹如一片绚烂的花浪。

    苏妲己披着一条长长的丝袍,慵懒地倚在锦榻上,那张瓜子脸在蔷薇映衬下娇媚无比。

    苏妲己懒懒说道:“听说你和西门大官人一见如故,昨晚在楼里饮酒作乐,聊得好生开心呢。”

    程宗扬随手奉上一顶高帽,“西门大官人对醉月楼赞不绝口,这都是夫人经营有方。”

    “怎能和你相比?”苏妲己笑吟吟道:“你昨晚在醉月楼立下好大的名头。听说你只用一根手指,就让人yù仙yù死,连西门大客人都甘拜下风呢。”

    “哪里哪里。”

    “那梅儿腿软了一夜,一听到你的名字就面红耳赤,小脸热得发烫。兰儿百计询问,那丫头只说你这位贵客手段高明,整个身子都酥了,那感觉竟是生平未有。”苏妲己揶揄道:“眼下醉月楼的姑娘们,最盼的就是你这位贵客光临,好去服侍你。见识一下传说中的金手指。”

    程宗扬没想到自己会以这种方式,在青楼的jì女里面出名。现在已经可以考虑找块豆腐一头撞死了。

    “咦?”苏妲己张大妙目,“公子竟然脸红了?”

    程宗扬强辩道:“rì头太大,晒的。”

    苏妲己掩口笑道:“你贩卖的货物,不是内衣就是鬼鬼祟祟的南荒巫具。难怪能和西门大官人一见如故。”

    程宗扬这才知道,在她眼里,自己和二十一世纪开情趣店,贩卖xìng用品的怪叔叔差不多。也难怪她会误解,谁让自己那么倒霉,身上就剩下这些东西。其实我是个刚被解雇的白领……

    苏妲己收起笑容,扬声道:“祁远。”

    一个瘦削汉子走进来,带着市侩的笑容向苏妲己打揖施礼。他脸sè青黄,乾瘦的手掌骨节突出,正是在奴隶市场贩奴的那个祁老四。

    看到程宗扬,祁远眼中露出一丝讶sè,显然认出来就是这个年轻的奴仆一掷重金,买下了阿姬曼。

    程宗扬朝他眨眨眼,露出一个大有深意的笑容。祁远心头犹疑不定,弄不明白这里面究竟是怎么回事。他一个仆人只能听命行事,可东家为什么要自己给自己拿钱,买自己的舞姬?

    “黑魔海”三个字在心头一掠而过,祁远立刻把那些犹疑都抛到脑後,不敢再去揣测夫人的意图。

    看到祁远紧绷的肩膀鬆驰下来,只字不提阿姬曼,程宗扬知道自己又侥幸过了一关。他略带庆幸地想,一整天没有听到阿姬曼的消息,那个女孩多半已经离开五原了吧。

    苏妲己道:“吩咐你找的人手找好了吗?”

    祁远应声道:“一共找了八个,依照夫人的吩咐,都是商馆里jīng强能幹的好手。其中六个走过南荒,有两个还走了两三次。马车、牲畜也都备好了。粮食只带了七天的,到竞州城的分号再补足。”

    “那些奴隶你也见过了吗?”

    祁远脸sè有些发苦,“回夫人的话,小的都已经见过了。”他犹豫了一下又道:“那些奴隶走路还行,让他们沿途扛货,只怕不成。”

    程宗扬道:“霓龙丝轻得很,用不了多少力气。”

    “霓龙丝?”这下轮到祁远惊讶了。

    苏妲己挽紧丝袍,坐直身体,凛然道:“你也听到了,这次你们去南荒,就是跟着他去找霓龙丝。事情隐秘,只限于你们几个知道。你是走过几次南荒的老人,多余的话我就不再嘱咐了。这次去南荒,那些奴隶由你管理,护卫的事交给凝羽。怎么走,由他吩咐。”苏妲己顿了顿,“如果寻不到霓龙丝,你们就不用回来了。”

    祁远道:“小的明白。”

    苏妲己瞥了程宗扬一眼,微笑道:“我已经让香蔻儿蓄了些上好的冰块。等你回来,再让她调了给你解渴。”

    程宗扬像吃了枚黄连一样,笑容发苦,“多谢夫人。”

    祁远脸sè又青又黄,如果不是这个世界还没有毒品,程宗扬简直怀疑他是吸毒的。但祁远虽然看上去病恹恹的,做事却利落得很。苏妲己刚吩咐下来,他就准备齐全。

    一行二十余人,离开商馆。一共是四辆马车,十二匹马,还有十匹走骡。粮食行李都放在车上,八名护卫各自乘马,奴隶们都随车步行。唯一的例外是武二郎。这位爷毫不客气地独占了一辆马车,把上面的东西都扔了出来,大咧咧往车上一坐,理由是二爷坐车舒服。

    程宗扬心里明白,这厮看着凶强霸道,其实是粗中有细,躲在车里好避人耳目。

    这样一来,车上剩的空间就不多了,程宗扬索xìng跟祁远一道骑马。也免得武二郎拿那双虎目瞪他。

    王哲之死就像蝴蝶翅膀卷起的风暴,随着时间的推移,影响越来越强烈,越来越深远。

    太乙真宗的夺权之争虽然没有表面化,但已经是山雨yù来风满楼。蔺采泉、商乐轩这些太乙真宗的教御们,无不在觊觎掌教的权柄。

    即使在远离内陆权力中心的五原城,也开始受到王哲之死的影响。一直深入简出的苏妲己,也越来越多地把手伸到外面。而程宗扬,仍然对自己的未来一片茫然。

    在大草原时,自己期盼着内陆;到了五原城,又急切地想要离开。现在终于踏上往南荒的路程,程宗扬不知道前方还有什么在等待着自己。

    作为一个二十五岁的年轻人,程宗扬本能地惧怕小职员那种循规蹈矩,枯燥无味的rì子。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就想要一种颠沛流离,朝不保夕的生活。

    程宗扬想起段强,如果告诉他,穿越之後的生活是给一个经营青楼的妖妇当奴仆,段强一定会跟苏妲己拼命吧。

第五十三章:方向,南荒

    五原城边缘,明里暗里都有大批护卫,在监视出城的行人。程宗扬还在担心他们逐车检查,祁远已经拿出商馆的旗标,挂在马车前方。旗上一隻白狐,在风中猎猎飞舞,那些护卫只看了一眼,就将注意力移到别处。

    程宗扬道:“夫人的面子还挺大嘛。”

    祁远作的虽是贩奴生意,xìng子却随和,略带自豪的笑道:“那可不!在五原城,谁不知道咱们白湖商馆?要论财势,咱们白湖商馆不敢说是五原城第一,要论消息灵通,人情广厚,还要数咱们白湖商馆。”

    在商场上,信息就等于金钱,这个道理程宗扬当然明白。只是区区一家白湖商馆,怎么能有这么灵敏的消息渠道,连军方的秘信都能打听出来?

    祁远神秘的一笑,“别忘了,醉月楼可是咱们商馆的产业。从五原到竞州、夷陵,单是醉月楼,夫人就开了十三家,什么消息打探不到?”

    程宗扬明白过来。苏妲己开这些青楼,目的绝不仅仅是做生意赚钱。利用醉月楼的人脉刺探消息,才是最要紧的。至于她看重用霓龙丝做成的内衣,也是以此来提高自己生意的竞争力。试想,醉月楼的jì女们都穿上诱惑力十足的情趣内衣,那些男人们还不趋之若鹜?

    自从街头出现护卫,武二郎坐的那辆马车就没有传出丝毫声息,仿佛整个车厢都是空的。

    一阵异样的不安在心头萦绕,程宗扬越走越是心绪不宁。禁住怀疑武二郎已经弃车溜走,让自己这群人去南荒送死。

    好不容易离开那些护卫的视线,程宗扬策马靠近车厢,举起马鞭在窗上敲了敲,“武二?”

    车内没有人回答。

    程宗扬一惊,伸手拉开车帘,只见武二郎庞大的身体倒在车内,脸上蒙着一层黑气,肩头那处伤口绽开有碗口大小,发黑的血肉中散发出一股甜腻的腥气。

    祁远探头一看,“哟,这是中毒了吧?”

    程宗扬跳上车,吃力地扳起武二郎的脑袋,摸了摸他的脉搏。这家伙还没有死,但离死也不远了,只剩下一口气游丝一样吊着。

    水浒中的武二郎最後少了条胳膊,在**寺出家为僧。可眼前的武二郎毒素已经蔓延到全身,就是想壮士断腕也来不及了。

    “幹!”程宗扬忍不住骂了句粗口,谁能想到自己好处不容易搬来当保镖的武二郎,还没有出五原城就去了半条命?

    武二郎呼吸越来越微弱,心跳也变得迟缓,似乎随时都会断绝。当程宗扬的手掌放在他脖颈上时,武二郎呼吸声突然一粗,眼睛也微微睁开一线。

    程宗扬忽然想起王哲曾经说过,自己被雷电击中後,身上莫名其妙多了一樁生死根的异能,当自己接触死亡之後,那些死亡气息会经营过生死根,转化为生命所需的机能,真阳。

    只剩下根茎的青草会重新生长,自己身上的伤口愈合得比以往更快。如果能把生死亡根转化的真阳传输给武二郎,也许能救下他一条命。

    可是连王哲也不知道用什么方法,才能把生死根转化的真阳传输给他人。或者还有一种方法,像当rì在大草原一样,让浓郁的真阳直接从体内流溢出来,可从哪里找几万个人同时死给自己看?

    程宗扬束手无策,身後忽然传来凝羽的声音。

    “蜜罗汁?”

    “那是什么东西?”

    “一种毒药,很少有人使用。”凝羽眉头微微拧紧,“难道他昨晚误杀的,竟然是泊陵鱼氏的子弟?”

    听到泊陵鱼氏,祁远立刻一缩头,远远躲到一边。

    “那个yīn阳怪气的小子?”

    “嗒”的一声,凝羽腰间的月牙弯刀跳出一截,露出寸许长的锋刃。她先用丝帕裹住手掌,然後拿起武二郎的手,在刀锋上一搪。武二郎指上立刻绽开一道伤口,流出sè泽发乌的血迹。

    见凝羽不理自己,程宗扬抓住祁远,询问泊陵鱼氏的来历。

    祁远虽然不情愿,也只好告诉他,“泊陵鱼氏出自海岛,擅长从海底采集毒物。蜜罗是一种深海才有的生物,传说体内藏有剧毒,经过鱼氏炼制後,只需一滴就能毒毙十头猛兽。而且被蜜罗汁毒死的,尸体都有股甜腻的味道。”

    说着祁远啧啧赞叹,“这虎小子功夫真不错,居然撑到现在还没死。你可千万小心,那毒只要沾上,命就没了。”

    凝羽甩开武二郎的手,冷冰冰道:“救不活了。”

    “这怎么成?!”程宗扬顾不得武二郎是自己花展了一个银铢重金请来的,急道:“总不能让他死在车里吧?”

    凝羽看了他一眼,腰间弯刀挥出,准确地切去武二郎肩头一片腐肉。然後皱起眉头,“他用内力化解了大半毒xìng,真元耗尽,才被毒xìng反噬。现在就算能活下来,多半也是废人了。”

    程宗扬伸手道:“刀给我!”

    凝羽一言不发地掉转刀身,把弯刀递给程宗扬。

    程宗扬看看锋利的弯刀,说道:“换个小点的。”

    祁远从怀里掏出一柄匕首,递了过来。程宗扬摊开手掌,咬了半天虎,最後心一横,拿匕首在掌心划了一道。

    滚热的鲜血从掌中滚出,滴在武二郎肩头发黑的伤口中。

    凝羽皱眉道:“你这样能救活他吗?”

    程宗扬老实回答,“不知道。”

    “纵然是个废人你也救他?”

    “总不能眼看着他死吧?”现在只能死马当活马医,盼望能出现什么奇迹了。

    自己拿匕首割伤手掌,带来的心理压力远远超过**的疼痛。但奇迹并没有发生。武二郎还是死了大截的样子,连身上的虎斑也失去光泽。

    凝羽忽然抓住武二郎的肩膀,把他推得坐起身来。然後抬掌印在他背後,冷冷道:“你可想好了。他即使能活下来,也是个废人,而且还有无数仇家要找你麻烦。”

    程宗扬道:“那都是以後的事了。”

    凝羽双掌齐出,拍在武二郎背後的神堂穴上,冷喝道:“出去!”然後闭上眼,不再开口。

    祁远咳了一声,望向程宗扬的眼神隐约多了几分亲近。

    “老祁走过四趟南荒,什么苦都吃过。都说南荒这条道最危险,林子里的瘴气,山里的猛兽毒蛇,陷进去就出不来的泥沼,南荒部族的巫术,连南荒的花草都吃人。其实让老祁说,最险的倒不是这些。”

    “瘴气不怕,只要躲开就好。就算躲不开,也有避瘴的紫心丹,含一颗就不怕那些瘴气。怕的是有人不小心被瘴气毒倒,大伙担心被拖累,把人送到村寨里就不管了。南荒这条道邪xìng,邪就邪它通人xìng。人心一散,各打各的算盘,十个有九个都出不来。”

    祁远拿出一隻酒葫芦,先喝了一口,然後递给程宗扬,“新酿的酒,你也尝尝。”

    程宗扬接过来尝了一口。那酒不知泡了什么,味道又腥又苦,咽下之後一股暖热从喉咙一直延伸到胃囊。

    祁远嘿嘿笑了两声,“这是我找人泡的药酒。南荒的毒虫就怕这个味道。”

    “天下最险的商道老祁走过两条,大雪山那条是时间赶得紧,每年就一个月能走。大雪一封山,就得等来年。南荒这条是邪,总遇上奇奇怪怪的事。还剩两条,一个北边的冰原,一条是出海,过夜叉珊瑚,老祁还没走过。叫老祁说,不管什么路,只要人心齐,大伙心往一块想,劲往一块使,再难也能走下来。要是各走各的,再好走的路也难走。你说是不是?”

    祁远说的,与程宗扬在公司里常听到的团队协作理论不谋而合。虽然程宗扬对这趟南荒之行心里完全没数,但还是平添了许多信心。

    “多谢老哥,我记住了。”

    祁远笑了笑,指着前面的山谷道:“过了那条桥,就出了五原。再回来就是秋天喽。”

第五十四章:你嫂子来看你了

    那是一条横跨在山谷间的铁索桥,用六条粗如人臂的铁索链结而成,四条在底,两条在侧,铁索连结的桥面上铺着厚厚的木板,山风吹来,整座桥都随之摇摆。

    程宗扬远远看着就觉得一阵头晕,那些护卫的汉子却是走惯了的。当下两名汉子催动座骑,泼风般疾驰而过。桥面摇撼着,仿佛随时会把他们从桥上抛下。[..]

    祁远两手拢在嘴边,叫道:“吴大刀!别把你的腰闪了!”

    这些护卫的头领吴战威从马背上扭过身来,扬着马鞭道:“祁老四!别娘儿们一样慢吞吞的!”

    祁远笑骂两句,等两人过了一半,才吩咐随行的奴隶牵马推车,一辆一辆上桥。

    前面两名汉子转眼就过了桥,立在桥头等候。这边奴隶们一人牵马,两人推车,分成四组过桥。车轮辗在桥面的硬木上,铁链“吱咛吱咛”发出令牙酸的响声。

    立在桥上往下看去,脚下是一道宽阔的山谷。丝丝缕缕的白sè雲雾从谷中升起,缭绕在嶙峋的山石间,白茫茫深不见底。程宗扬虽然没有恐高症,看过去也觉得头晕目眩,好在此刻已经是中午时分,硬木上cháo湿的水气被阳光晒乾,不像早晚那样湿滑。

    祁远为人谨慎,虽然从这条桥上已经不知走过多少趟,仍然下了马,牵马步行,一边嘱咐那些奴隶,“别往下看!瞧你那怂样,这桥结实着呢!”

    程宗扬刚学会骑马不久,让他骑在马上过桥,难度太高。见祁远下马,他立刻有样学样,也下了马,一手拉着缰绳,盯着桥头的两名护卫,尽量不往下看。

    吴战威和同伴立在桥头四下顾盼,不时说笑几句。这会儿刚出五原,大家心情都还很轻鬆。

    忽然,吴战威旁边那名汉子身体一晃,从马上跌了下来。程宗扬正在诧异,就看到那个姓吴的护卫猫腰藏在镫下,一面摘下鞍侧的大刀。

    “有人偷袭!快回去!”

    吴战威扯开喉咙,因紧张而变调的声音在山谷间回响着,远远传来。

    桥上的队伍顿时一阵慌乱,祁远大声喝道:“别跑!都站好!”

    这时四辆大车都已经上了桥,八名护卫两两在前押车,程宗扬和祁远走在第二辆马车前面,後面车上坐的就是武二郎和凝羽。

    桥面只能容一辆马车通行,第二辆车前的两名护卫立刻弃马,从鞍侧摘下弩机,贴着马车掠过去接应同伴。两人一边跑,一边张开弩机,装上箭矢,动作熟练之极。

    马车已经上了桥,狭窄的桥面根本无法转身,想退也退不回去。那些奴隶都惊惶起来,一窝蜂地往後涌,把後面四名护卫挡得寸步难行。

    祁远跳到鞍上吼道:“都别动!桥翻了谁都逃不了!把马拉紧!这么窄的桥面,马惊了先把你们踢下去!”

    不知道哪里来的敌人,下手的时机选择得如此yīn险。整支商队被困在桥上,进退不得。这种地形堪称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只要一个好手守在桥头,再多的人也冲不过去。

    他们这一行二十多人,能称得上高手的也就武二郎和凝羽两个。偏生这会儿一个中毒,一个正助他疗伤,无法分身。

    那名落马的汉子伏在地上一动不动,多半已经丧命。吴战威藉着座骑的掩护擎出厚背砍刀。然後蓦然挺身,与来敌交了一招。

    “叮”的一声,那柄数十斤重的砍刀被一柄长剑弹开,接着剑锋一转,贴着吴战威的脖子划过,带出一串细小的血珠。

    吴战威死里逃生,顿时惊出一身冷汗。他看出这人武功远在自己之上,连忙弃马,退守桥上。

    紧接着一柄巨斧蓦然劈来,将吴战威的座骑劈为两段。马血漫天飞起,溅得他的满身都是。

    转瞬间,六名偷袭者就夺下桥头。那名使剑的好手略退一步,後面使斧的大汉暴喝着,旋风般抢上铁索桥,大斧狂挥猛舞,将吴战威一路逼开。另外四名偷袭者无法上前,则拉开弯弓,将接应的两名护卫阻在半途。

    吴战威身手不错,猝然遇袭还能稳住阵脚,只不过狭路相逢,对手的巨斧以长对短占尽优势,巨斧大开大阖,把吴战威逼得手忙脚乱。忽然巨斧一沉,砍在吴战威脚下的木桥上。木屑纷飞中,桥面破开一个大洞,露出光溜溜的铁索。

    吴战威脚下一滑,紧接着地柄巨斧兜头劈来,他勉强横刀档住,身体被生生砸进破洞。

    “回来!”祁远扯开嗓子,招呼前面两名护卫後撤。後面的四名护卫着急起来,“乒乒乓乓”敲晕了身边挡路的奴隶,纵身跃上马车,在车顶上扳开弩机,瞄着那名斧手疾shè。使斧的大汉格开箭矢,咆哮着横身向前,一斧先劈倒驾车的马匹,然後大斧一推,把马车横着劈开。

    马匹嘶鸣着倒在桥上,沉重的身体压得铁索桥一阵乱晃。不过两个呼吸的时间,那名持斧的大汉就杀到程宗扬面前,然後举斧朝他身旁的马车劈去。

    程宗扬猛然省悟,这些人是冲着武二郎来的。他这一斧劈实,现在还生死未卜的武二郎铁定要被劈成老大两截。

    “武二!”程宗扬一把砸碎车窗玻璃,叫道:“小心!”

    武二长大的手脚盘在一起,闭着眼,胸口微微起伏。凝羽盘膝坐在他身後,白皙的脸上满是汗水,显然已经到了行功的要紧关头。

    “叮叮”几声急响,使斧的汉子改变招数,将shè来的弩矢格开,然後双臂一振,巨斧带着狂飙卷起车帘,朝武二郎的面门捣去。

    武二郎忽然虎目一睁,扬手一把抓住斧柄,额头上凶恶的虎斑刹那间亮了起来。

    “去死!”武二郎拽住斧柄,暴喝着一拉一送。斧柄末端的尖刺利矛般没入偷袭者的胸膛,从背心直贯出来。那大汉难以置信地握着斧柄挣了一下,随即毙命。

    “好汉子。”

    yīn恻恻的声音响起,那名持剑的敌人不知何时掠过铁索桥,幽灵般出现在马车前。他挺起长剑,yīn声道:“接我一剑试试。”

    武二郎额角发亮的虎斑迅速黯淡下去。他真元早已耗尽,得凝羽全力相助,才勉强聚起一点内力。这一击虽然神威凛凛,却是垂死挣扎,他此时身上力道全无,只能眼看着长剑透帘而入。

    祁远拧身从鞍侧拔出一柄快刀,直劈那人後心,叫道:“并肩上!大不了大伙儿一块上路!”

    那人身形鬼魅般一晃,闪过祁老四的刀锋,剑势毫无停顿地由下而上,毒蛇般直刺武二郎的咽喉。武二郎不甘地瞪大双目,却无力闪避。

    眼看长剑就要刺中武二郎的喉咙,忽然,一阵山风吹过。随风飘来一条烟雾般的黑sè轻纱。

    黑sè的轻纱流水般散开,露出一截清亮的剑锋,在那人剑锷上一触,就像一道闸门阻止了奔腾的cháo水,刺客长剑的去势顿时被阻。接着清亮的剑锋一翻,从刺客腕间掠过。

    那刺客握着长剑的手掌蓦然断开,在空中翻滚着坠入山谷。

    程宗扬扭头看时,只看到一朵浮动的黑sè烟雾。那人身体凌空,横飞着悬在桥上。她全身都裹在黑sè的轻纱中,只露出一截雪白的皓腕。飘逸的长纱随风而舞,仿佛是从天外飞来。

    那女子一剑斩断刺客的手腕,还细心地侧过身,避开他伤口喷涌的鲜血,然後手一挥,黑纱扬起,卷住他的脖颈,将他抛入谷中。

    余下的几名护卫扣住弩机,惊愕地看着这个翩然而至的女子。祁远刚才一刀劈空,胸口烦闷得几yù吐血。乱成一团的奴仆躲在车後,战慄着不敢作声。

    那女子足尖在车厢一点,身子凌空飞出。薄纱下犹如惊鸿一瞥,显露出腿部修长而圆润的轮廓,接着又被轻纱笼罩。她轻烟般掠过长桥,身形优美得如同一隻出岫的仙鹤。

    剩下的四名刺客纷纷张弓搭箭,长箭还不及离弦,弯弓就被长剑斩断,接着被黑纱缠住脖颈,一个个坠入深谷,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惨叫。

    眨眼间那女子已经越过铁索桥,掠到另一侧的山岩上。她身形拔起,然後轻纱一旋,一隻秀美的纤足探出,点住一根松枝,身形立刻凝立下来,停在松上。山风袭来,缠绕在她身上的黑sè轻纱在风中漫卷飞舞,仿佛随时都会随风而逝。

    祁远小声嘀咕道:“这娘儿们穿的……怎么像是带孝呢?”

    程宗扬心里一动,扭头朝车上看去。武二郎闷着头,一声不响地窝在车里,再没有那种堪比猛虎的气势,倒像隻病歪歪的猫咪。

    “这衰狗!”程宗扬暗骂一声。

    翠绿的松枝上,黑纱飞舞间,露出一双令人心颤的盖上。那女子默不作声,眼中流露出哀伤和怅然,却浓得化也化不开。

    忽然眼前一花,那女子已不知去向。松枝上杳无人迹,只剩下落漠的山风拂过空空的松枝。

    祁远心有余悸地抹了把冷汗。就像作梦一样,在鬼门关前打了个转。如果不是那个神秘的女子,这会儿大伙都排着队去枉死城点卯了。

    “她是谁?”祁远问。

    答案在程宗扬心头呼之yù出。

    满身带孝,长剑如水,身形翩然如鹤,还有那恩怨牵连的眼神——难道她和武二真的有一腿?

    凝羽有些发颤地收回手,脸上露出脱力般的苍白。刚才的险境远比程宗扬能看出来的更严重。她拼尽全力求助武二郎,若是武二郎被那一剑刺死,功力反噬下,轻则武功尽废,重则丧命。

    凝羽鬆开手,白着脸道:“毒素已经压制了,xìng命暂时是保住了,但经脉中余毒一rì未清,他的功力就一rì无法恢复。”

    武二郎还是那副病猫的德xìng,对两人的交谈恍若未闻。

    桥面的破洞突然伸出一隻手臂,才聚拢的奴隶立刻又乱了起来。

    “呸呸!”

    一口厚背砍刀被扔到桥上,吴战威攀着铁索,从他失足的破洞里爬出来,一边吐出几口带血的吐沫。

    祁远喜出望外,“你小子居然没死!”

    吴战威半身都溅满马血,喘着气道:“阎王爷嫌老子肉粗,不收老子!”

    劫後逢生,大伙儿都欣喜若狂,围着吴战刀问长问短。

    桥上没留一具尸首,包括被武二郎刺死的那名斧手在内,六名刺客都被抛入山谷,尸骨无存。

    商队这边损失并不大,除了最初被shè杀的那名护卫,只有五六个人受了伤。毁了一辆马车,损失了一匹座骑和一匹拉车的驽马。

    祁远原本准备折返五原,这会儿算了算损失不大,只让人回去禀告夫人苏妲己一声,自己领着队伍继续赶路。

    指挥着奴隶把马尸和破碎的大车搬开,祁远分好队伍,两名护卫和四名奴隶看一辆车,络绎通过铁索桥。

    “咦?这是什么?”祁远从马上伸出手。

    那个黑衣女子刚才站立过的松枝上,悬着一根丝线,丝线尽头是一颗白sè的药丸。

    凝羽摘下来看了看,脸上露出一丝怪异的表情。如果她没有认错,这该是光明观堂的化毒丸。

    程宗扬忍不住道:“喂,武老二,你嫂子来看你了,怎么也不跟人家打个招呼?”

    武二郎扭过脸,不去理他。

    像武二郎这样嚣张的家伙,突然萎靡起来,那副惨态看着简直令人心痛。程宗扬都不忍心看了。

    “好了,好了。”程宗扬安慰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说不定过了山,咱们就又碰见她了。”

第五十五章:杀错了人

    山间浓荫蔽rì,不时有泉水从岩间淌过,淙淙流往山下,空气仿佛被泉水洗过般清新。苍翠的植被沿着山形的起伏勾勒出舒缓的线条,一层层交叠在一起,身後大雪山白皑皑的山脉蜿蜒没入雲端,犹如一条虬屈的雪龙。

    过了铁索桥,道路渐渐变得平坦。一行人惊魂甫定,又折损了一名兄弟,谁都没有心情说话。唯一的叫嚷声来自身後的马车上,“看着点儿路!颠成这样!还让不让老子睡了!”[]

    武二郎服下解毒丸,蜜罗汁的毒素虽然没有完全清除,jīng神已经恢复了大半,叫嚷声又变得中气十足,震得人耳膜发麻。

    程宗扬一阵头痛,这家伙真够没心没肺的,刚才还和死狗差不多,这会儿一回过力气,立刻又嚣张起来。谁不知道那些刺客是冲着这家伙来的,连累的大伙差点儿送命,连句道歉的话都没有,还摆他二爷的架子。

    祁远试探着道:“程头儿?”

    程宗扬知道他要说什么,叹了口气道:“武二就这脾气,不用理他。”

    祁远笑了笑,“祁老四是个跑腿幹活的,大主意你拿。老祁本来也不该说什么。只不过这位姓武的二爷,脾气也太大了。”

    吴战威死里逃生,也没有那么多顾忌,接口道:“如果再来一拨,这位爷还是在旁边看笑话,只怕咱们就该打道回府了。”

    “哼!哼!”武二郎耳朵倒尖,两声冷笑传来,然後从车内探出身来,一把抓住吴战威的後颈,将提婴儿一样,把他从马上提了起来。

    吴战威反应极快,一把按住刀柄,拔出半截。可没等他出手,武二郎便拧住他的脖子一抖。吴战威如受电殛,长刀铛啷掉在地上。武二郎贴在他耳边炸雷般吼道:“叽歪个屁!泊陵鱼家跟二爷有个屁关系!”

    程宗扬乾咳一声,“二爷,有件事忘了告诉你。昨晚醉月楼鸳鸯阁被人杀死的那个,大概是鱼家的人。”

    武二郎像看怪物一样看着他。

    程宗扬耸了耸肩,“听西门大官人说,好像是他请的客人。”

    武二郎脸sè由黄转红,由红转白,顷刻间七情上脸。接着暴吼一声扔下吴战威,返身就要回五原找西门庆的麻烦。

    “武二!”程宗扬叫道:“别忘了你答应过的话!”

    武二郎虎躯一顿,拳头捏得格格作响,最後沉着脸钻到车内,吼道:“快些赶路!从南荒回来,二爷还有事要办!”

    吴战威灰头土脸地爬起来,他也算把好手,但在武二郎手下却连一招也走不了,这会儿扭伤了大腿,一跛一跛追上座骑,再不敢去招惹那头野虎。

    程宗扬悄悄透了口气。武二郎这会儿功力已复,若是摆出恶棍的嘴脸耍赖,谁拿他也没办法。他既然能够守信,让自己鬆了一大口气。

    众人携带的货物不多,路途走起来分外轻鬆,入暮时分,便赶到山脚。祁远辨认了一下方位,然後招呼着众人进入山林,来到一处空地。进出五原的商旅大都在这里停歇,周围的几棵树木被伐倒,形成一道简陋的栅栏。中间用石头砌成火塘,里面还有篝火的痕迹。

    在祁远安排下,三辆马车被放在营地正前方,堵住栅栏的制品。马匹和走骡分别系好,留了几名奴隶看守,防备山中的野兽。吴战威和一个姓魏的年轻护卫拖来一截晒乾的枯木,用刀斧劈开,在火塘里升起篝火。行李中带的有乾粮,几名护卫却贪图野味,跟祁远说一声,结伴到林中打猎。

    回去送信的护卫已经快马赶了回来,带来苏妲己的口信。称武二郎与商馆合作的消息并没有走漏风声,那些刺客只不过是守在桥头,察觉到行旅中有人中了本家的秘制毒物,才出手截杀。既然鱼家的人无一逃脱,就不必再理会,早rì赶到南荒要紧。

    “骗鬼啊!”程宗扬才不信这些漏洞百出的说法。

    鱼家的人有本事隔着一座桥分辨出谁中了毒?他用脚後跟都能猜到,那些人绝对是西门庆的手下。不知出于什么原因,苏妲己似乎很乐意把赃栽到鱼家的身上,对西门庆只是敷衍了事。

    好在现在已经离开五原,那些刺客又死了个乾净,在摸清他们底细前,未必再有人敢来追杀。程宗扬只好这样安慰自己。

    掌心传来麻痒的感觉,程宗扬摊开手,只见掌心划破的伤口已经愈合大半,只余下一抹微红的血痕。

    刚才遇袭时,一共有三道死气透过生死根进入体内。虽然已经不是第一次感受死亡的气息,但那种冰凉yīn森的寒意仍让他很不舒服。

    第一道死气来自最初被shè杀的护卫,他的气息与左武军的士卒差不多,并不是很强烈。另外两个,那个持斧的大汉和使剑的男子,丧命时散发出的死亡气息要浓烈的多。其他四名刺客都是在山谷中摔死,离得太远,并没有捕捉到他们死亡的气息。

    那些yīn森而诡异的死亡气息让程宗扬很不舒服。他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些来自于死人的气息,只好还是用王哲筑下的基础,让它们旋转着融入腹内的气轮,一点一点化入丹田。

    安抚了那些死气,程宗扬拖着被马鞍磨得僵痛的大腿,蹒跚着在树边坐下,无限怀念起那个世界的机车。如果有一辆哈雷,何必骑马这么辛苦。如果可能,再有一辆山地越野车,这段路走起来会和旅行一样轻鬆惬意。

    揉着大腿发僵的肌肉,程宗扬回想起这些天所遇到的种种危险。草原上两军的厮杀,月霜在自己的军营里遇刺,戈龙滴血的眼睛,孙疤脸的死,太乙真宗内部的暗杀,还有刚才经历的行刺……

    这是一个用力量说话的世界啊。

    模糊中,程宗扬隐约看到这个世界的真实面目。拥有力量者将成为主宰,无力者只能沦为鱼肉。如果有足够的力量,自己就不至于眼睁睁看着王哲化为燃烧的光芒,更不会落到苏妲己那个妖妇手中,成为她的奴隶。

    一阵肉香飘来。护卫们从山林中猎了头鹿,在溪水中剥洗乾净,架在篝火上烤得金黄。祁远看火候差不多了,便拿出盐巴、酱料抹在上面,两手交换着来回翻烤,浓郁的肉香在林中飘散开来,令人垂涎yù滴。

    一隻蒲扇般的大手伸来,毫不客气从祁远手里抢过烤鹿,撕下一条鹿腿,放在口中大嚼起来。

    “淡了些,再加点佐料!”

    亏得武二郎满口是肉,还能理直气壮说得这么大声。那些护卫一半都是年轻人,早看这家伙不顺眼了,一个个按住刀柄,眼中透出怒火。

    祁远挡住众人,息事宁人地笑道:“那就再加些盐,再加些盐。”

    一名护卫攀住祁远的肩膀,客气地把他推开,盯着武二郎道:“四哥,这位爷什么来头?”

    祁远连忙劝阻,“石刚,别乱来!”

    武二郎对那护卫的挑衅视若无睹,狼吞虎咽啃完了鹿腿,抛了骨头,伸手又去撕另一条。

    刷!

    石刚的雁翎刀贴着武二郎的手指直劈下来,那条鹿腿迎刃而断,接着雁翎刀一翻,在鹿腿落地前用刀尖挑住。

    武二郎舔了舔手指,若无其事地说道:“孙子,刀不是这么玩的。”

    说着他两手一张,右手扣住石刚的脉门,左手在另一名护卫按住刀柄的手上一切,双掌一错便将两柄雁翎刀夺在手中。

    武二郎右手一抖,刀尖的鹿腿冲天而起,左手顺势斜抹,将那隻烤好的鹿身挑到半空,接着手间暴出两团刀光。鹿肉雨点般从刀光中纷飞而出,整整齐齐掉在地上一片用来裹肉的蒲叶上。

    武二郎大模大样甩下双刀。接住那支刚从空中掉落下来的鹿腿,一边啃着,一边晃晃悠悠地去了,剩下那几名汉子盯着蒲叶上的鹿肉发呆。那些鹿肉每一块的份量都分毫不差,就是用尺子量都未必有这么jīng确。

    程宗扬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泥土,说道:“二郎把肉给大伙既然切好了,大伙就赶紧吃吧。吃饱了明天好赶路。”说着捡了块鹿肉咬了一口,赞道:“祁老四烤肉的手艺真不错!大家都尝尝!那边的,”他指了指那些奴隶,“你们也都来尝尝。”

    那些护卫虽然失了面子,但都被武二郎的刀法镇住,谁不敢作声。

    祁远悄悄对程宗扬竖起了大拇指,走南荒是刀头舔血的生意,有武二郎这样的强手一道走,大伙儿的生命都多了几分保障。别说他是二爷,就算他是大爷也认了。

    …………………………………………………………………………………

    “二郎。今天多亏了——”看着武二郎的脸sè,程宗扬满脸堆笑道:“那位不知名的女侠。现在身上感觉怎么样?好些没有?”

    武二郎用牙齿撕扯着鹿肉,用力吞下一口,然後沉声道:“你怎么知道我杀错了人?”

    “二郎在醉月楼大展神威,血洗鸳鸯阁,小弟正好就在楼下。西门大官人吓得屁滚尿流,在小弟的房间躲了一晚。”

    武二郎脸sè一沉,寒声道:“你跟那西门狗贼是朋友?”

    程宗扬连忙摇手,“萍水相逢,没有什么交情。”

    武二郎盯着他看了半晌,最後重重哼了一声,“等从南荒回来,二爷必定要取了那狗贼的首级。你小心些,若跟那狗贼在一起,别让二爷一时xìng起,顺手把你幹掉!”

第五十六章:龙套绝学,五虎断门刀

    程宗扬笑道:“你放心,就算你当着我的面把他剁碎了,我也不会替他皱皱眉头。”

    武二郎脸sè稍霁,手臂抱在胸口道:“找二爷有什么事吗?”

    程宗扬道:“二郎的双刀用得虎虎生威,今rì一见让小弟大开眼界……”

    “行了,”武二郎打断他的吹捧,直接道:“你小子是不是看着眼馋,想眼二爷学刀法?”

    程宗扬被他揭穿心思,不禁露出一丝讪笑。

    武二郎斜眼打量着他,毫不掩饰地露出一丝轻蔑,“玩过刀吗?”

    如果水果刀也算的话。程宗扬老实摇了摇头,“没有。”

    “连刀都没玩过,就想跟二爷学?”武二郎打量了程宗扬半晌,最後勉为其难地说道:“看在你叫人给二爷解毒的面子上,二爷就教你两手,大伙算是扯平了。能不能学会,就看你的造化了。”

    武二郎出了林子,不多时拿了两柄钢刀回来,也不知道是从谁身上抢的,连鞘插在腰後。

    “二爷只教一遍。看清楚了,二爷是怎么拔刀的!”

    武二郎反手握住腰後的刀柄,然後双臂一展,犹如大鹏展翅般,两手交叉从身後挥出,接着毫不停顿地向前一抡,刀光一闪就到了程宗扬身前。

    凛冽的刀风扑面而来,刀锋仿佛直接劈入眼珠,在距离程宗扬鼻尖不足一毫米的位置斗然停住。程宗扬一动也不敢动,虽然是两把普通的钢刀,但在武二郎手里仿佛活了过来,蕴藏着猛兽般凶猛的力量。

    武二郎咧开大嘴,露出一个狰狞的笑容,程宗扬一颗心直提到嗓子眼,生怕这家伙真的一时兴起,把自己的脑袋当成颗松果,一劈两半。

    “看仔细了!”

    武二郎身形一晃,退开丈许,然後猱身向前,右刀从左上到右下斜腕疾劈,左刀则从腰侧挑出,悄无声息地向上抹去。两片刀光一触即收,然後手腕一翻,以肉眼无法看清的速度没入鞘中。

    “二爷的刀法一共三十二式,右刀为虎齿,左刀为虎尾,臂为虎扑,足为虎踞,身为虎形。讲究身、形、步、眼与刀势相合,一刀劈出,当者立断!”

    说着他抽刀一绞,旁边一株半人的松树一晃,枝叶扑擞着掉落下来。武二郎双刀齐出,从树中切出尺许长一段树身,由于刀势极快,切断的树身直直掉在下面的树墩上,并未倒下,只是仿佛平空矮了尺许。

    这刀法确实很强,很猛,很凶悍。程宗扬满心佩服地小心问道:“这是什么刀法?”

    武二郎傲然道:“当然是我白武族第一刀法——五虎断门刀!”

    五虎断门刀,五虎断门刀,断门刀,刀,刀,刀……

    程宗扬咽了口吐沫,“久闻大名,如雷贯耳。”

    武二郎带着几分得意道:“连你也听说过?”

    “当然听说过。只是没想到,五虎断门刀会是双刀……”

    程宗扬立刻打定主意,武二郎的刀法再强,自己也坚决不学。五虎断门刀也许是江湖中最赫赫有名的刀法,但比它名头更响亮的,是五虎断门刀出世以来就伴随的诅咒——任何一个学会五虎断门刀的好汉,无论他武功多高,名头多响,都无法摆脱配角身份,而且相当一部分顶尖高手都会沦为主角的踏脚石。从这个角度来讲,学会五虎断门刀,就等于放弃了自己的大好前途。

    程宗扬咳了一声,“练刀先要练功,二郎能不能教我一点练功的方法?”

    武二郎露出怪异的表情,“你一点功夫都没学过?”

    “没有。”

    “一点都没有?”

    程宗扬无奈地摊开双手。王哲的确是传给他九阳神功的心法,不过那些字句分开来他都认识,连到一起就不明白说的是什么了。

    见武二郎为难,程宗扬道:“你只要教我一点基本的练法就行,什么穴道、经脉、内功心法……之类的。”

    武二郎抓着脑袋,吭哧半天,脸上难得的现出一抹朱砂sè,最後怒道:“我白武族都是天生神力,谁学过什么狗屁心法!这也不会,那也不会!你还学个屁啊!”

    武二郎劈头盖脸训斥程宗扬一通,然後拔起刀,气哼哼走了。

    程宗扬莫名其妙挨了一顿臭骂,差点儿被他的吐沫星子淹死,半晌才回过神来,冲着武二郎的背影狠狠比了个中指,用力骂过去,“幹!你自己都不会,还叫个屁啊!”

    武二郎“哼哼”两声,只当没有听到。

    武二郎这边是没指望了。想等老天也给自己赐点神力,还不如等石头开花还有点盼头。商馆这帮人里会功夫的不少,只不过吴战威那些人的功夫,自己就算学到十成,也不够给武二郎提鞋的。

    想来想去,还剩下一个人也许能帮上自己。

    …………………………………………………………………………………

    “凝侍卫长。”程宗扬满面chūn风地说道。

    凝羽对程宗扬奉送的笑脸毫不领情,冷冰冰看着他,一手仿佛不经意地按住刀柄。

    对凝羽这种人还是有话直说的好,寒喧、吹捧、套交情什么的,对这座冰山完全多余。

    程宗扬直接道:“我想请凝侍卫长教我一些功夫。”

    凝羽眼中露出一丝讥笑的神情,冷冰冰道:“教什么?”

    她竟然没有一口回绝?程宗扬jīng神一振,“比如修炼内功的心法。”

    凝羽道:“内功心法是你想学就能学的吗?”

    程宗扬早有准备,“我可以和你交换。”

    凝羽轻蔑地说道:“你有什么可以跟我交换的?”

    “刀法!”程宗扬亮出身後两把钢刀,认真道:“武林绝学!五虎断门刀的刀法!”

    洛克菲勒曾经说过,即使把他扒光衣服扔到沙漠里。只要能遇到一支商队,他仍然可以变为亿万富翁。程宗扬现在的情况跟他所说的差不多,虽然衣服还留着,其他也不比两手空空好多少。既然自己现在冒充的身份是商人,那就像个商人一样,依靠交换与流通来获取自己想要得到东西好了。

    “凝侍卫长也是用刀的,学会五虎断门刀必定是如虎添翼。”说着程宗扬双手交叉握住刀柄,锵啷一声,从腰後拔出双刀。

    只这一招拔刀,程宗扬就练了半个时辰。他没有武二郎那么好的柔韧xìng,能直接双臂後张,拔出刀後再往前抡出,只能把一个动作分成两半,先拔刀,再出刀,气势更是跟武二郎差了十万八千里。

    凝羽神情不变,眼睛却微微亮了一下。

    “你没学过刀吧。”凝羽淡淡道:“连握刀的姿势都不对。”

    程宗扬面露尴尬,武二这厮根本不算个好老师,只顾着自己摆酷耍威风,连怎么握刀都没教他。

    “还有呢?”

    程宗扬模仿着武二郎的招术,右刀斜劈,左刀上抹,姿势虽然很差了几分,但苦练之下好歹有点成绩,勉强算是似模似样。

    凝羽可比程宗扬识货太多了。程宗扬一摆出架势,凝羽就知道这个笨蛋没有说谎。

    “你想学什么?”

    “内功的心法。”

    凝羽沉默半晌,然後道:“我的功法和别人都不一样。你听好了——混沌初始,是为太一。”

    “等等,什么太一?”

    “天地混沌未明,yīn阳合而未分,称为太一,是万物的本源。这种功法就是融合yīn阳,从万物的运行中,寻找天地间最本始的力量。”

    凝羽张开手,林叶间流淌下的月光在她如玉的掌心凝结,变成一道犹如实质的光盾。

    程宗扬瞪大眼睛,“这就是你的功法吗?”

    “不。”凝羽皓腕一旋,那层光盾仿佛凝结在她掌上,利刃般削断旁边一根树枝。

    树枝平整的断口上有淡淡的光芒闪烁,程宗扬还以为是留下的月光,仔细看时才发现竟然是一层冰霜凝在上面。

    难怪这女人冷冰冰的,原来练的功法这么邪门。等自己练成神功,一掌劈下去,直接把对方冻成冰棍,倒是很省力气。

    程宗扬笑逐颜开,“这是什么功夫?”

    凝羽摇了摇头,“不知道。”

    程宗扬一怔,“不知道?”

    凝羽有些不耐烦地说道:“功夫的名字有那么重要吗?你只要跟着修习就是了。”

    “先把真气纳入丹田,然後沉下心,感觉天地万物的脉动。然後你会听到月光流动的声音。真气的流转不是没有规律的,它会随着天地、rì月、cháo汐的盈消而起伏……”

    程宗扬听得头大如斗,月光流动的声音?怎么不说月光的味道呢?

    “你教我怎么听到月光流动的声音。”

    本来很平常的一句话,凝羽冰冷的俏脸却一瞬间涨得通红,眼中透出一股被人羞辱而愤恨之极的杀意。

    程宗扬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

    凝羽羞怒地瞪了他一眼,然後一言不发地拂袖而去。

    程宗扬一头雾水。她怎么和武二郎一样,说翻脸就翻脸呢?武二郎是对内功心法一窍不通,被自己问住而恼羞成怒,她又是怎么回事?

第五十七章:我做的好吗

    祁远安排了人手守夜,护卫和奴隶们分成两处入睡。只有武二郎高卧车上,鼾声如雷,也没人招惹这位爷。

    程宗扬还在思索凝羽的话。

    天地混沌,yīn阳未分……气入丹田,沉溺凝神……万物脉动,月光……

    幹!月光怎么会有声音?

    琢磨了一个时辰也没有半点心得,程宗扬一阵气闷。反正也睡不着,索xìng爬起来朝营地外走去。

    程宗扬还记得在地牢时那一幕,身体的经络仿佛被点亮,每个穴道都是一个发光的节点,无比清晰地勾勒出真气流转的路径。然而那一幕却如惊鸿一瞥,就再没有出现过。自己就像一个撞上好运的瞎子,莫名其妙地碰上这一幕,然後无论自己怎么努力,都再找不到当时的感觉。

    王哲只帮他筑下基础,没有来得及告诉他怎么从最基本的方法开始修行。不知道入手修炼的方法,程宗扬空守着九阳神功的宝库,却不知道怎么开门,甚至连门在哪里都不知道。

    离营地不远,有一道溪水。空气中弥漫着树木清涩的气息,月光落在溪上,仿佛一条蜿蜒流淌的水银。

    程宗扬捞了一把。那水很凉,从积雪的山峰淌下,仍带着冰雪的温度。他用力洗了把脸,然後昂起头,甩着手上的水珠,呼出胸口的闷气。

    程宗扬并不是一个很愿意下苦功的人,如果可能,他宁愿利用自己的知识捣鼓几样小东西,作个不大不小的富翁,轻轻鬆鬆过一辈子。但也许在遇见王哲的那一刻,命运已注定自己与轻鬆无缘。没有足够的实力,自己在这个世界只能是一隻猎物。

    置身在荒凉的大山中,穿越前的经历如同自己的前生。那时自己坐在飞往上海的航班上,等待一份自己并不想要的工作。程宗扬以为自己摆脱了宿命,然而这个世界里仍不由分说地把许多自己不愿做,也做不好的事强塞给他。

    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如果程宗扬对于这个世界有一个梦想的话,这就是他的梦想。但想要走到那一步,至少也要有凝羽或者武二郎的实力。

    程宗扬甩了甩头,把这些烦心事抛在脑後。

    忽然,一大一小两隻蝴蝶从幽暗的林中飞出,带着朦胧的光辉,一瞬间就吸引了程宗扬的目光。它们通体莹白,额头那对触角光华流溢,团扇般的双翼仿佛透明的月光,上面有着jīng致的花纹,翼尖摇曳着,洒下星星点点细碎的辉光,在叶间翩然飞舞。

    程宗扬从来没见过这么奇异的蝴蝶。它们似乎丝毫不怕生人,越飞越近,最後停在程宗扬手边一株不知名的小花上,合起莹白的双翼。

    程宗扬好奇心起,悄悄解开衣服,猛的把两隻蝴蝶整个罩住。他怕弄伤了这两隻奇妙的蝴蝶,小心翼翼地包紧衣物,然後揭开一线。忽然白光一闪,两隻蝴蝶从衣物细小的缝隙间飞出,翩然远去。

    看到两隻蝴蝶没有受伤,程宗扬鬆了口气,但让它们就这么飞走,又有些不甘心。程宗扬拎起衣服,朝前追去。

    那两隻蝴蝶飞得并不快,流光溢彩的双翼舞动着,在黑暗中划出两道莹白的光弧,轻盈地飞入密林深处。

    程宗扬一路追赶,不知不觉远离了营地,

    两隻蝴蝶的速度慢了下来,最後飞到一棵巨大的银杉树後,在枝叶间盘旋飞舞。程宗扬放慢脚步,轻手轻脚地向银杉靠近。

    忽然一隻洁白的手掌从幽暗的光线中伸出,纤指微微挑起。那两隻蝴蝶收敛双翼,落在那隻纤美的指尖上。

    一束月光透入密林,映出一张冰玉般皎洁的面孔。

    凝羽侧身倚在银杉的横枝上,指尖挑着两隻莹白的玉蝶。她没有披那条黑sè的斗篷,贴身的皮甲也已经卸去,只穿了件薄薄的单衣。淡淡的月光落在身上,勾勒出她曼妙的身形。

    凝羽幽深的美目凝视着程宗扬,在她冰冷的眼眸深处,仿佛有星光闪烁。

    程宗扬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凝羽,不由得停下脚步,脑中紧张地转着念头。

    凝羽对男人的厌恶,自己是见识过的。那天当着苏妲己的面玩弄她的身体,还可以说是被逼无奈,但那天晚上自己做的事,虽说她摇头摆臀的样子实在太诱人,总不免有些趁人之危。

    这些天程宗扬一直心怀忐忑,怕凝羽找自己麻烦,一方面又怀着一丝侥幸,想着凝羽当时受药物影响,意识不清,未必知道自己做了些什么。後来两人几次见面,凝羽都没有半点异样,还替他隐瞒下阿姬曼的事情,让程宗扬以为事情已经过去。现在看来并不那么简单。

    他悄悄看了看四周。周围林木幽静,倒真是个杀人灭口的好地方。

    看着他心虚的样子,凝羽平静地说道:“你的巫术呢?怎么不使出来?”

    要紧关头,程宗扬反而冷静下来,问道:“如果同样的事情,是夫人让你去做,你会不会做?”

    凝羽目光落在指尖,然後呵了口气。那两隻蝴蝶的影子微微一晃,化成两抹月光,流水般淌落下来,消散在夜sè中。

    “我们穹羽族天生就能cāo纵月光。如果是武二郎,他一眼就能看穿吧。”

    程宗扬咳了一声,“你不用测我的底。其实我就是个没用的小商人。”

    凝羽抬起眼,“那你的真阳是从哪里来的?”

    “真阳?”

    凝羽注视着他,忽然抬出腿,从银杉的横枝上跨下。那根横枝离地面足有两米高,她却像从榻上起身一样从容,一步迈到了程宗扬的面前。

    “你不知道什么是真阳吗?”

    程宗扬记得蔺采泉也曾经说过自己真阳特别浓郁,以至于溢出体外,按照蔺采泉的说法,真阳与平常人身体强壮,阳气旺盛是完全不同的两种概念,还吓唬他那是死人才有的。

    蔺采泉并不明白自己的真阳并非依靠苦修,而是通过生死根平空得来,因此疑心自己修炼过某种功法,却不知道运用之法,于是极力游说他加入太乙真宗门下。当时程宗扬只觉得这老家伙有些不地道,借口要留在王哲军中一段时间,而拒绝了他。

    现在凝羽也发现他身上真阳浓郁,倒是程宗扬自己没多少感觉。他模仿着武二郎的架式抱起手臂,镇定地微笑道:“我当然知道什么是真阳。但你怎么会以为我身上有真阳呢?”

    凝羽微微扬起下巴,“忘了你那天晚上做的好事吗?”

    “咳!咳!”程宗扬狼狈地咳嗽起来。

    凝羽踏近一步,“怎么?有胆量做没胆量承认吗?”

    程宗扬扬指天发誓道:“我不故意的!事实上,我是看你很难受,才……”

    凝羽打断他,“我做的好吗?”

    程宗扬没想到她会问出这样强大的问题,顿时噎住了,看她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才老实回答道:“超过我的想像。”

    凝羽忽然笑了起来。宗扬从未见过她的笑容,仿佛冰川融化,孤独的百合在清凉的月光下悄然盛开。

    凝羽张开手臂,那条长长的衣袍贴着娇躯的曲线滑落下来,修长的玉体浸沐在如水的月光中,散发出洁白的光泽。

    程宗扬忍不住去触摸她的身体,凝羽却忽然鬆开手。退後一步。

    “答应我一件事。”凝羽看着他说道:“替我除掉她。”

    程宗扬一怔,接着反应过来。苏妲己?他的视线从凝羽rǔ上移开,望向她的眼睛。

    凝羽幽深的瞳孔静如止水。

    “我不明白。”

    虽然凝羽的眼神告诉自己,她并没有撒谎,但程宗扬不明白,作为苏妲己的侍卫长,她为什么会想要除掉自己的主人?更不明白凝羽为什么会挑中自己——如果她真想那么做,武二郎会是个更好的选择。

    “她知道。”凝羽淡淡笑了起来,“她一直都知道我想杀死她。但我在月亮下发过誓,会用我的生命来保护她。”

    程宗扬皱起眉头,“那你还要杀了她?”

    “所以,”凝羽平静地说道:“当你出手的时候,要连我一起杀了。”

    难道她磕药磕傻了?闷了一会儿,程宗扬小心问道:“你是不是在发烧?”

    “不相信我吗?”

    废话。如果你说这是个圈套,我会更相信你。

    “先不说你为什么恨她,”程宗扬摊开手,“你觉得我能打过你吗?”

    “用你的巫术,”凝羽道:“也许可以。”

    看来自己擅长邪yín巫术的帽子是戴定了。

    程宗扬苦笑道:“你也太看得起我了吧。”

    “我那天到天快亮时才清醒过来。”凝羽好看地挑起唇角,“那个yín妇也不比我好多少。自从我来到商馆,还没有见到她那样失态过。你的巫术比你想像的更强。”

    对你是用药的好不好?虽然苏妲己把那根按摩棒据为己有,但吃过一次亏,下一次她未必还会上当,而且即使再有一次,按摩棒的电量也不会持续太久。把摇/头丸喂给苏妲己吃,程宗扬可没有信心能瞒过她。

    “可能你还不知道,那天她本来要杀掉你。在她转身的时候,已经给我们这些侍卫下过令。”

    程宗扬脖颈後面一阵发凉,难怪那天苏妲己那样听话,原来是打定主意要杀了自己。

    “直到最後一刻,她才改变了主意。”

    程宗扬忍不住道:“为什么?”

    “因为你的真阳。”凝羽有些叹息地说道:“你以为她会没有发现吗?”

    程宗扬苦笑起来,好像除了自己,每个人都知道他身上所谓的真阳。

第五十八章:凝羽与西门庆

    如果说人体是一座宝藏,真阳就是其中的珠玉。修炼过功法的人,或多或少都会聚炼出真阳。真阳与人体的真元相合为一,成为生命的一部分,修行越深厚的人,生命力就越旺盛。

    任何修行的人,都不会允许、也不可能让自己的真阳外溢。正如蔺采泉曾经说过的那样,只有散功和临死的时候,才会出现真阳溢出的状况。但程宗扬是个例外,当rì那场大战,他吸收了过多的死气,这些死气通过生死根转化为生气,再经过丹田气轮的旋转,凝聚为真阳。程宗扬的丹田内根本无法容纳这样多的真阳,他又不知道储藏运用的方法,就像个挥霍无度的败家子一样,让那些足以令任何人眼红的真阳随意流失。

    “她看你奇货可居,才给你下了冰蛊,想查出来你究竟是什么来历——不用惊讶,”凝羽说:“我也没想到自己会与你这样的废物合作。”

    “废物?喂,虽然我脾气不坏,可我也是个自尊心很强的人,你这样说不觉得我很没面子吗?”

    凝羽毫不动容地看着他,显然不怎么在乎他的面子。

    程宗扬泄了气,“算了。既然我们是合作关系,大家就不用虚伪了。那天晚上你我都很爽,要不要再来一次?”

    凝羽吸了口气,微微战慄着道:“男人的气味让我觉得很髒,很恶心。”

    “那你为什么……”

    凝羽眼神中流露出一丝嘲讽,似乎在嘲笑面前的男人,又似乎在嘲笑自己,“因为我也很髒。”

    程宗扬脑中刹那间光亮一闪,段强随身带的药品绝不仅仅是摇/头丸。凝羽昨天已经找过自己一趟,今天又用月光凝成的蝴蝶引来自己,显然和香蔻儿一样chūn心萌动。她现在的表现明显有药物成瘾的症状。但即使凝羽的抵抗力再弱,也不大可能因为一粒摇/头丸就成瘾。原因只可能出在那种红sè的药片上。

    “闭上眼睛。”程宗扬道。

    凝羽闭上眼睛。程宗扬打开背包,拿出那隻装满药丸的瓶子。瓶盖一打开,一股淡淡的香气便飘散出来。闻到麻古特有的气息,凝羽身体顿时一颤,更证实了程宗扬的猜测。

    程宗扬拿出一片红sè的药丸,掰开一半,想了想又掰下一半,只剩四分之一大小。然後放到她唇边,命令道:“吃下去。”

    凝羽犹豫了一下,用舌尖舔住那颗芳香的药丸,咽了下去。

    那个奇怪的“咒语”再次响起。时间仿佛有一个小时那么久,然後凝羽笑了起来。她目光迷离地看着程宗扬,喃喃道:“我在飞翔么……”

    程宗扬刚数到三百,算算时间还不到五分钟。这种红sè药片的效力比他想像中还大。想想也是,段强是富家子弟,他用的药物,质量不会差到哪儿去。

    高大的银杉下,月光水一样透过枝叶,淌在地上。月sè下,青绿的草地呈现出一片淡黑sè的yīn影。草地上的娇躯却洁白如玉。凝羽的皮肤很光滑,有着玉一样滑凉的触感,体内却一片炽热。程宗扬喘了口气,疑惑地说道:“你身体里怎么这么凉?”

    凝羽身体一僵,停住动作,玉齿慢慢咬住唇瓣。

    过了一会儿,凝羽忽然道:“你不是要学修炼的功法吗?我来告诉你……”

    按照凝羽的指点,程宗扬试着cāo控丹田的气旋,将透出的炽热气息顺着枪柄送往前端。就在此时,凝羽的花心中透出一股截然不同的清凉气息。两者在花心与铁枪结合的部位一触,便相互缠绕着旋转起来。

    程宗扬脑中轰然一声,眼前仿佛敞开了一扇大门。耳中传来世间万物的奇妙韵律,风声,水声,虫蚁的呼吸声,叶片舒展的微响……还有月光流动的声音。

    他终于明白了凝羽为什么会羞怒。

    原来是“这样”听到月光流动的声音。

    炽热的阳气从丹田透出,旋转着源源不绝地进入凝羽体内。那晚在水牢中突然产生的内视再度出现,并且延伸到身下的**内,将凝羽的经脉一览无余。

    程宗扬惊讶的发现,凝羽的经脉与自己有很大差异,不仅真气运转的方向迥然相反,数量也似乎多了一对。他的阳气进入凝羽体内,在她丹田中转过一个奇异弧线,然後反向流出。仔细看时,自己的阳气是炽热的白sè,而凝羽的气息却是淡淡的黑sè。两者交汇成一个太极的图案,这太极的yīn阳交汇并非平面,而是立体的,随着阳气的进入,变成一个旋转的球形。白sè的阳气与淡黑的yīn气相互交融,又泾渭分明,yīn中有阳,阳中有yīn。

    阳气通过凝羽的丹田,变成反方向旋转的yīn气,重新流入自己体内,经过这一番流动,即使程宗扬还是个菜鸟,也能体会到经过交融的真气变得愈发jīng纯。与此同时,容纳了yīn气的气轮也愈发旺盛起来。

    凝羽下体微微一动,两人下身紧紧结合在一起。程宗扬拉住她的双腿,朝两边张开,然後挺动起来。

    虽然动作开始变得激烈,真气的交流却没有断绝,反而随着不断进出变得更加澎湃。程宗扬越幹越是顺畅,真气cháo水般涌入凝羽体内,在她丹田中转化为之後,再重新汇入自己丹田之中。每一次进出,都能明显感觉到丹田内气轮的膨胀和滋长。

    不知过了多久,气轮的膨胀已经达到极限,再幹下去只怕就会爆裂,程宗扬这才慢慢减缓速度。

    山风徐来,树影婆娑。凝羽屈着膝,侧身坐在地上,她双目紧闭,拇指扣住中指,正在行功。药物的效果还没有完全消失,凝羽的面颊上仍留着亢奋的红晕。在她**的肩膀後,那个弯弯的印记仿佛一抹红sè的月牙。

    良久,凝羽吐出一口长气,缓缓睁开眼睛。

    程宗扬道:“这就是你教给我的功法?”

    凝羽没有回避,只是点了点头。

    这就是传说中的yīn阳双修吧?程宗扬已经思索了半天,问道:“这种修炼的方法,两个人的进境应该是一样的。但如果双方有一个功力远远超过另外一个,会有什么状况?”

    凝羽慢慢抹去身上的污渍,随口道:“功力强的一方如果愿意,在真气交换时会掠走对方的功力。”

    “感觉到了吗?”凝羽问道。

    程宗扬想了一会儿,忽然道:“那股气息不是你的。”

    正在披衣的凝羽顿了一下,“是的。”

    “是谁?”

    “如果你想知道的话……”凝羽坐直身体,望着程宗扬的眼睛道:“是西门庆。”

    “什么!”

    凝羽结好衣带,将散乱的长髪一一挽起。

    “我出生在南方森林里的穹羽族,两年前的一个夜晚,族中的长老让我在月亮下发誓,用生命守护一个我根本不认识的人。後来我才知道,那些天穹羽族唯一的商路被人截断,我是作为人质被送到白湖商馆,换来族人的和平。”

    “夫人对穹羽族十分憎恨,也很讨厌我。到商馆没多久,我就被她送给西门庆。按照约定,我陪了他一个月。这些功法都是他在我身上使用过的。西门庆宅里有很多女人,我是陪他最久的一个——他说:我是一个很好的鼎炉。後来他还几次要我,都被夫人拒绝了。”

    程宗扬想起那天凝羽见到西门庆的反应。看样子,西门庆仍然对凝羽恋恋不舍。也难怪,凝羽那样熟练的技巧,西门那家伙肯定是花了大力气调教过的。接着他又疑窦丛生,苏妲己与西门庆之间的关系,似乎不像表面上看来那么简单。

    “西门庆究竟是什么人?”

    凝羽摇了摇头,“我只知道他是五原城有名的富商。还有,他的修为远比你想像的要高。我陪了他一个月,再回到商馆,夫人就让我做了她的侍卫长。”

    这样说来,凝羽只陪了西门庆一个月,修为就大有进境。程宗扬小心问道:“那股寒气也和西门庆有关吗?”

    “那就是他留在我身体里面的。”凝羽笑了起来,低声道:“他没想到会有人使用南荒的巫术。”

    程宗扬有些同情地想,西门那小子也真够歹毒的,竟然用这种方法来控制和自己欢好过的女人。

    程宗扬清了清喉咙,“有几个穴道我不太清楚……”

    王哲传授给程宗扬的只有口诀,没有解说。程宗扬虽然把那一大篇文字背的流瓜烂熟,却不懂其中的含义,这会儿趁机向凝羽请教。

    凝羽跟西门庆双修多时,对经营脉和穴道的了解远比程宗扬丰富。程宗扬并没没有引用口诀全文,只是挑出了一些关键字句。凝羽也不以为意,给他解释了那些穴道的方位,所分属的经脉和对应的五臟。

第五十九章:林教御有请

    两天之後,一行人终于走出大雪山的余脉。山间溪水在山脚汇成一条小河,随着山势渐缓,河面越来越宽阔。

    祁远是走惯了商道的熟客,带着两名护卫先一步赶到渡口,找了两条船。程宗扬一行来到河边,他们已经准备停当。众人赶车牵马,分乘两舟,顺流南下。

    一路颠簸,上了船程宗扬才明白在古代世界里,水运无可比拟的优势。乘船不仅省了人力畜力,而且昼夜兼程。只要有风有水,河面能够通行,就可以舒舒服服坐在船头看着风景,毫不费力地一路南行。如果硬要比较,可以说这些河道就是天然的高速公路。

    “这条水是紫溪。”祁远敞开衣服,惬意地坐在船头,“再往前,整条溪水都是紫红sè的。”

    “紫红sè的河?”程宗扬不记得听说过这样的河流。

    “看!”祁远拍了拍他的肩膀。

    程宗扬不由自主地挺直身体,被眼前的景sè所震撼。这果然是一条紫红sè的河。鲜艳的sè彩并不是来自河水,而是来自于河底和河流两岸的岩石。那些石头不知道有什么元素,呈现出浅绯到深紫的颜sè,一片片深浅不一。清澈的河水被岩石一映,sè彩顿时变得华丽起来。

    岸边最大一块岩石长达数百丈,沿岸连绵不绝,sè如长虹。舟行河上,仿佛划入绚烂的晚霞中。

    武二郎余毒尽去,又是一条生龙活虎的好汉。他独占了一个比马车还大的位置,大咧咧摊开四肢,手边放着一坛美酒,喝的得意了,还扯开嗓子放声吼上一曲,引得人人侧目。那酒本来是顺路运往竞州醉月楼的佳酿,但武二爷要喝,谁也不敢说个不字,倒便宜了这家伙。

    武二郎喝的痛快,程宗扬也不客气,顺手开了坛美酒。白湖商馆贩的这批酒并非烈酒,喝惯现代酒的程宗扬喝起来感觉和葡萄酒差不多,但味道更佳。他跟祁远两个在船头把酒临风,喝得不亦乐乎。酒至半醺,连武二郎那破锣似的嗓音似乎也顺耳了许多。

    武二郎一坛酒喝完,躺在甲板上呼呼大睡。夕阳西下,天际灿烂的雲霞与绚丽的长河仿佛连为一体,身下的船体随着长风,朝雲水相接处行去,水光雲sè交相辉映,让人分不清是真是幻。

    几名年轻些的护卫也是头一次来到紫溪,兴奋地说个不停。

    祁远呼了口酒气,说道:“晚霞一出,明rì又是个晴天,正好赶路。”

    程宗扬道:“出了晚霞,就是晴天?”

    祁远笑呵呵道:“老祁走过这么路,夏天看到晚霞,第二天还没下过雨。”

    “为什么呢?”

    祁远一怔,“这我就不知道了。”

    程宗扬想了想,然後在祁远肩膀上一拍,笑道:“我知道了。太阳落山在西边,这时候出现晚霞,说明西边尘埃升起,天气乾燥。夏天风从西来,西边天气乾,第二天肯定不会下雨。”

    祁远琢磨了一会儿,“这我还没听人说过。不过你说的还挺有道理。”

    正说着,岸上忽然有一个宏亮的声音远远传来,“过来的船隻,可是白湖商馆的船么?”

    雄浑的声音在两岸山谷上连绵不绝,祁远打了激零,起身朝岸边看去,只见岸上禇红的岩石上立着四五个人,那些人高矮不一,形容粗蛮。他们穿着黑sè的道袍,只是穿着的方式却五花八门,有的敞着怀,有的把道袍掖在腰间,丝毫不像修道之士。

    祁远脸sè凝重起来,“是太乙真宗!”

    不用问,肯定是来找自己的。程宗扬低声道:“太乙真宗是什么来头?”

    “那可是天下第一教派,六朝内陆到处是他们的观堂。教内弟子怕有好几十万。如今他们的掌教从了军,担任左武卫大将军,门下弟子都跟着他到了西北边陲,立过军功的也不少。”祁远咧了咧嘴,“嘿嘿,你心里明白就行,咱们白湖商馆跟太乙真宗向来不大对付,这次怕有麻烦。”

    “老哥你来应付,太乙真宗的人我也不熟,还是先避避吧。”说着程宗扬头一缩,溜进舱内。

    太乙真宗名头虽然不比当年,终究是名门正道,光天化rì之下找上门来,如果躲避,未免折了白湖商馆的面子。祁远升起商馆的旗帜,一面高声道:“白湖商馆在此,岸上是哪里的朋友?”

    船身微微一沉,一个高大的身影落在船上。

    “太乙真宗元行健。”那人沉声道:“敢问:从草原回来的那个年轻人,叫程宗扬的,是否在你船上?”

    祁远心里打了个突,他还不知道程宗扬竟然是从草原回来的,想起王哲身死的传闻,当下加倍客气,“不知尊驾找他有什么事?”

    元行健没有理会这个不起眼的乾瘦汉子,扬声道:“程宗扬!姓程的!给我出来!”

    凝羽道:“你不出去吗?”

    “我有种不好的预感……”程宗扬压低声音,表情十分郑重。

    凝羽道:“莫非你知道太乙真宗的什么秘密,他们才几次三番地来找你?”

    说到秘密,王哲倒是给过自己一张白纸,可就算自己交出去,蔺采泉那老家伙也未必相信。那天晚上偶然听到的暗杀,使程宗扬对太乙真宗门下深具戒心,当即摇头否认。

    “我到草原上,只是和一位姓文的参军做生意。”程宗扬打了个哈哈,“我一个小商人,怎么会知道太乙真宗的秘密?”

    凝羽却面露讶sè,“姓文的参军?影月宗的文泽?”

    程宗扬愕然以对。

    凝羽道:“影月宗是一个小教派,擅长用水镜传送讯息。文泽在影月宗号称出类拔萃,据说他使用水镜,能瞬息之间将讯息传递到数千里外。六朝最大的几家商馆竞相出重金招揽,可文泽却投身军伍,做了王哲帅帐的参军。你居然能和他做生意……”

    凝羽上下打量着程宗扬,显然不相信这个贩卖/yín/具的无良商贩,会和森严勇决的左武军拉上关系。

    “呶,就是这个东西。”程宗扬拿起背包,亮出拉链。

    凝羽一怔,她和苏妲己都见过这隻背包,但那时拉链是开着的,谁都没有在意这个看似装饰的小物件会有这样的妙用。

    “文参军本来想买一批,用在军士的甲胄上,所以才找我商谈。”

    凝羽正要说话,忽然外面“扑嗵”一声,船头的铁锚被推到水里,正顺风疾驰的船隻立刻横了过来,船身一阵摇晃。

    几名护卫喝道:“太乙真宗的就敢在这里耍横吗?”

    元行健冷笑数声,“让姓程的出来!不然你们就别想走!”

    “喂,”程宗扬悄悄捅了一下凝羽,“帮个忙。”

    凝羽道:“这个忙我可帮不了。那姓元的功夫很好,我未必能赢过他。”

    程宗扬叹了口气,起身出了船舱,“我出来了。可以走了吧?”

    几道目光同时shè了过来。那些太乙真宗的门人雁行守在船头,当先一名汉子身材高大,双臂极长,浓眉下一双眼睛凶光四shè,跟他比起来,那个行事狠辣的赵行楷还能称得上道貌岸然,而这几个若不是披着太乙真宗的道袍,简直就是一群凶强霸道的悍匪。

    元行健虎视眈眈地地盯过来,“你就是程宗扬?”

    “是我。”

    元行健哼了一声,“林教御吩咐,让你往龙池走一遭!”

    程宗扬以为他说的是“蔺教御”,他本身对蔺采泉没有什么恶感。只不过那老头看上去仙风道骨,教出的弟子不是yīn险毒辣,就是行事蛮横,可见他老人家也不是什么好鸟。

    “蔺教御有命,在下当然不敢不从。只不过现在我还有事,等这点事忙完,一定去龙池拜访。”

    元行健跨前一步,毫不客气地斜身用肩头一扛,挡在程宗扬身前的祁远立足不稳,踉跄几步,“扑嗵”跌进河里。元行健视若无睹地盯着程宗扬,森然道:“林教御让你现在就去。”

    “林教御?”旁边一个醉醺醺的声音道:“是林之澜那小子吗?”

    那些太乙真宗的弟子怒形于sè,纷纷喝骂道:“林教御的名讳,可是你能叫的?”

    武二郎打着呵欠起身,一边睡眼惺忪地提起酒坛,有些不甘心地摇了摇,又看了看元行健的脑袋,然後手一翻,把那隻酒坛硬生生扣在元行健头上。

    武二郎出手看似随意,元行健却根本来不及反应,“呯”的一声,酒坛把他整个脑袋都扣在里面,直至肩部。

    程宗扬不忍地撇撇嘴,露出同情的眼神。那酒坛的坛口看上去比元行健的脑袋还小了一圈,真不知道武二郎是怎么扣进去的。

    周围几名太乙真宗门人喝骂着扑过来。武二郎一扎腰带,抡开双臂,抢入人群。他身高腿长,在船上这种狭小的环境中占尽优势,活脱脱就是一头猛虎闯入羊群,三拳两脚,便把这群人全部放倒。

    元行健在酒坛里发出变调的叫喊声,双臂挥舞着去扳头上的酒坛。武二郎醉眼朦胧地晃着身体过来,张开大手往坛底一拍,元行健身体顿时矮了半尺,叫声也变成断断续续地喘息。

第六十章:进入南荒

    武二郎响亮地打了个酒呃,敲着坛子道:“孙子,说什么呢?”

    坛子里“唔唔”两声,连程宗扬都听出来他是在求饶,武二郎却勃然大怒,脸上的虎斑仿佛跳了起来,吼道:“腌臜泼才!敢骂二爷!”[..]

    怒吼声中,武二郎抬起长腿,一脚踹在元行健两腿中间。元行健头上扣着酒坛,闷哼一声,两手捂住下腹,直挺挺跪在船上,浑身抽搐。

    武二郎余怒未消还要再打,元行健那些同门扑过来央求道:“二爷!二爷!小的们有眼无珠,没认出二爷,求二爷饶他这一遭。”

    武二郎冲着众人说道:“你们可都听到了,这小兔崽子竟然敢骂二爷!这不是打二爷脸吗?二爷不给他点颜sè瞧瞧,以为二爷是吃斋的啊!”

    祁远浑身是水地爬上来,闻言立刻跟护卫们一道把头点的飞快,都证实自己亲耳听到元行健这不长眼的,竟然敢当着武二爷的面骂人。武二爷什么脾气?能容他放肆?没有当场废了他,只能说武二爷心太善,姓元的兔崽子命太好。

    武二郎手一指,“你们几个,都听到了吗?”

    跟着元行健来的同门只剩下点头的份,纷纷表示元行健竟然敢骂武二爷,大家这顿打挨得一点都不冤。

    武二郎得意洋洋抱住肩膀,“谁让他骂人嘛,骂人挨打,天经地义,就是林之澜来了,也抬不过这个理去,你们说是不是?”

    武二郎拳头最大,说的当然是正理,大家无不心悦诚服,“二爷说的一点没错。”

    武二郎对大伙的表现还算满意:“太乙真宗跟二爷交情不错,今天就放你们一马,还不快滚!”

    那些人来时如狼如似虎,去时如丧考妣,心有余悸地扶起元行健,看也不看程宗扬,转眼就走的一个不剩。

    回到舱中,程宗扬又是惊讶又是好笑,“太乙真宗怎么这种德xìng?”

    武二郎却收起傲态,“这些家伙都是林之澜招的外门弟子,只挂了个太乙真宗的名号。换作内堂弟子,就没有这么好打发了。喂,林之澜找你幹吗?”

    程宗扬苦笑道:“我连林之澜是谁都不认识,怎么知道?嗯……也许王大将军死的时候我正好在旁边,他们找我是想知道王大将军把掌教之位传给了谁。”

    武二郎露出怪异的表情,难以置信地说道:“紫阳真人死了?”

    程宗扬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武二郎又是惋惜又是叹气,又有几分看不起王哲的执着,“将军有什么好当的?心甘情愿地替人卖命,哪里比得上我武二逍遥?”

    破天荒的,他这次没有自称二爷。

    嗟叹半晌,武二郎问道:“王紫阳死了,那掌教是谁?”

    “王大将军没有说。”

    武二郎拍拍程宗扬的肩,同情地说道:“这下你可麻烦了。太乙真宗六位教御,谁不想当那个掌教?不管紫阳真人有没有留下话,你这个最後见过紫阳真人的,肯定逃不了关系。”

    说着武二郎咧嘴一笑,“好在咱们要去南荒。那地方,除了要钱不要命的商人,谁都不走。你要死在南荒,就少了这些麻烦。祁老四!不去竞州了!从白龙江口直接南下!这趟南荒能不能活着出来,就看谁的命硬!”

    “呸!这鬼天气!”

    吴战威吃力地牵着马,爬上泥泞的山梁,看清路径然後朝後面挥了挥手。

    程宗扬举着一张芭蕉叶遮住头顶的雨点,喘着气道:“老四,你不是说晚霞一出,第二天肯定是个晴天吗?”

    祁远被雨一淋,脸sè更加青黄,他小心地牵着座骑,免得泥中看不清的碎石划伤马蹄,一边喘道:“要不说南荒这地方邪呢……好端端的就下起雨来……吴大刀!在前面找个地方,大伙儿避避雨!”

    吴战威把马交给同伴,举起长刀砍开茂密的藤蔓,硬生生趟出一条路来。

    这是进入南荒的第三天,上午启程时还风和rì丽,一转眼就暴雨倾盆。几乎是一瞬间,到处都是豆大的雨点,打得人眼都睁不开。

    南荒气候湿润,到处是茂密的蕨类植物,明明是开好的路,几场大雨一下,疯长的植物就把道路完全遮蔽,好几次都是祁远比藤蔓下找出几许蛛丝马迹,众人才没有迷路。

    吴战威砍开一丛茂盛的凤尾蕨,眼前是一棵爬满藤蔓的大树。那棵树有十几米高,高处粗大的叶柄伞状分开,叶柄两侧对称生长着羽状的叶片,每一片都有一两米长。树下虽然还在滴水,但比外面的骤雨好了许多,几名护卫一起动手,清理出一片足够容纳车辆和马匹的空地。

    看着布满鳞片的树幹,程宗扬问道:“这是什么树?”

    “桫蛇木。”祁远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庆幸道:“幸好还没进山。”

    “怎么?山里比这儿还难走?”

    众人从白龙江口南下,进入南荒前最後一次补充了物品,到现在还没有碰上一个村寨。路上相处几天,祁远已经知道这个自称盘江南来的年轻人其实对南荒一无所知,不过祁远也不计较。人生在世,谁能没有些秘密呢?这年轻人虽然不懂南荒,人倒不坏,一路相处下来,大伙已经是朋友了。

    “倒不是路难走。进了山,一道一道都是山谷,这场雨一下,少不了要发山洪。”祁远说着还心有余悸,“上次进山也遇上大雨,我们等了两天,水都退了才走。谁知道上游被冲下来的石头堵住,刚进了河道,山洪突然下来。那次我们二十多个人,就活下来三个。”

    祁远摇了摇头,取出酒葫芦抿了一口,递给程宗扬。

    灌了一口腥苦的药酒,程宗扬咧着嘴道:“这附近没有人家吗?”

    “过了前面的黑石滩才有。南荒树比山多,山比水多,水比人多,有时走上三五天也碰不到一个村子。”祁远啧了啧嘴,“有些村子在路口结了草,碰到了也不敢进。”

    “为什么?”

    “南荒大族十几个,小的一个村寨就是一族。路口结了草的,就是不欢迎外人进去。有些走南荒的不懂这规矩,进去了就没有再出来。”

    奴隶们推着马车来到树下,他们衣服单薄,一个个都被雨水淋透了,放下车就jīng疲力尽地躺了一地。祁远过去一个个把他们踢起来,“把衣服拧干!身上的水都擦净!不想把命扔在这里的都坐起来!睡过去的都叫醒!”

    吴战威和那个叫小魏的年轻护卫都是走过南荒的,不用祁远吩咐,便解下马鞍,卸下走骡的负重。

    程宗扬也依样卸下马鞍,擦去座骑身上淋的雨水。他的座骑是一匹黑驹,由于是山林里骑乘,这匹马并不像草原上驰骋的战马那样高大,耐力却是极好,通体皮毛乌黑发亮,xìng子也温驯。程宗扬骑了几rì,越看越是顺眼,给它起了个名字叫黑珍珠。

    林子里的藤蔓野草似乎很不合黑珍珠的口味,它伸出又软又大的鼻子东嗅西嗅,然後打了个响鼻,不屑地昂起头,懒洋洋甩着尾巴。

    这群人里最舒服的也许就是武二郎了,这一路程宗扬可算见识了这家伙好吃懒做的无赖行径,大伙拼命赶路,他在车上呼呼大睡。做好的饭菜,这家伙第一个先下手,吃饱喝足还要来上一曲。这位爷不是来幹活的,乾脆是有人管吃管住,往南荒来旅游的。让程宗扬直後悔不该给他一个银铢的高价。

    凝羽跟武二郎完全相反,这一路上大伙满眼满耳朵闹心的都是武二郎,却很少人见过凝羽。她大多时候都像消失一般,只偶尔出现……

    程宗扬情不自禁地露出一丝微笑。这个女人确实带给他很多意外的惊喜。

    忽然黑珍珠颈後的鬃毛抖动了一下,它昂首发出一声嘶鸣,然後扬起前蹄,似乎想挣脱缰绳。

    程宗扬在马颈上轻轻拍了一掌,“叫什么,安静!”

    一向温驯的黑珍珠却愈发不安起来,它嘶鸣着奋力挣动缰绳,蹄下溅出大片大片的泥水。

    一股寒意掠过心头,程宗扬猛然回头,瞳孔顿时收缩起来。

    一名奴隶盘着腿席地而坐,身体以一个僵硬的姿势靠在树上。一条青绿sè的粗藤从他脖颈和胸腹间绕过,蠕动着越缠越紧。那奴隶一隻手被青藤缠住,另一隻手从青藤的缝隙间伸出,手上还抓着一块未吃完的乾粮。他张大嘴巴,却发不出一丝声音,脸sè像喝醉一样涨得通红。

    一隻青绿sè的蛇头从奴隶腋下伸出,它额头正中有一条黄sè的蛇纹,yīn森的蛇眼中狭长的瞳孔直竖着。它微微昂起头,血红而分叉的尖舌火焰般从蛇口一闪而过,然後盘旋着缓缓朝奴隶颈中伸去。

    程宗扬拔出鞍侧的弯刀,嘶声道:“蛇!”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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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yy的枯燥小说,更新慢,一个失业民工意外穿越异界,挣扎求生的冒险故事。六朝云龙吟前传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六朝云龙吟前传,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六朝云龙吟前传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