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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朝云龙吟前传全文阅读

作者:罗森     六朝云龙吟前传txt下载     六朝云龙吟前传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四百二十一章 拉丁语

    程宗扬接过那张信纸,上面写著几行古怪的符号,字迹倾斜,看起来有点像字母,但都是一半一半的。

    「这是什么鬼画符?」

    「人家看了好久,也没想出来。」小紫眨了眨眼,「程头儿,你要能看懂,人家就让你亲一口。」

    你都看不出来,故意拿出来,是想玩我难看吧?程宗扬横竖看了几遍,忽然几个残缺的字母吸引了他的目光。那些字母有些像只写了一半的罗马数字,一行是上半边,一行是下半边。

    程宗扬心里一动,把纸张折起来,几个残缺的字母拼在一起,显出几个完整的罗马数字:ⅢⅠⅣⅠ。

    「我明白了!」程宗扬拍案叫道:「这本来是一些纸条!被人誊写到一张纸上,才变成几行。」

    程宗扬把纸张沿著倾斜的字迹裁开,连成一长条,然後卷成筒状。错落的字母旋转著一行行拼接起来,变得清晰可辨。

    小紫疑惑地看著程宗扬,「你怎么想出来的?」

    终於能压过死丫头一次,程宗扬得意地说道:「过来!先让我亲一口!」

    小紫眨了眨眼睛,「你先说,说完就让你亲哦。」

    「泰西有个大国,他们的军队发布密令时,用羊皮包在一根圆木棍上,写完後把文字螺旋状切开。送密令的人只拿到一堆零散的字符,得到密令的一方用一根直径相同的木棍,把羊皮缠在上面,就可以复原文字。」

    这是亚历山大的发明,幸亏自己还记得。程宗扬道:「是拉丁语。罗马人的文字。」

    小紫好奇地说:「你认得吗?」

    程宗扬摇了摇头,自己只能勉强认出一些字根,整篇就不知道什么意思了,只有几个罗马数字自己确定不会认错。三一四一……是时间还是数量?

    「晴州还有波斯人商会?」程宗扬琢磨著放下纸条,「波斯人的事,跟咱们没什么关系吧?」

    「拜火教呢?」

    程宗扬抬起头。

    小紫笑吟吟道:「月霜觉得委托人好像和拜火教有关,你们在大草原上遇到过的,她对这事很在意呢。」

    程宗扬心里升起不祥的预感,小心道:「那丫头什么都跟你说了?」

    小紫挺起胸脯,「你的事我全部都知道!还知道你跟她上过床!你这个无耻的yín贼!」

    「我干!你肯定用什么妖法了吧!我才不信月霜会告诉你这些!」

    小紫抱住手臂,冷笑一声,「程头儿,你真没用,一骗就骗出来。」

    又被骗了!程宗扬心里惨叫。这边小紫已经用力踢了他一脚,「好啊,你敢和她上床!」

    「误会啊!我们之间完全是误会!」程宗扬抱著腿叫道:「你要觉得吃亏,我也陪你上床好了!」

    「讨厌!」

    「喂,别跑啊!刚才你答应过让我亲一口的!哎哟……」

    …………………………………………………………………………………

    在船上相处几天,程宗扬和雪隼佣兵团的汉子已经混熟了。开始大家还对这个六扇门的年轻捕快有点戒心,程宗扬赶紧解释,只有自己小姨是六扇门的人,他本人是做生意的,跟六扇门没什么关系。

    冯源沉吟道:「我说副队长在六扇门好端端的,怎么非要跑到晴州当佣兵,原来还有这些不为人知的内情啊。」

    老张道:「副队长和你的事,是你小姨牵的线吧?我看她们两个很要好啊,这两天整天待在一块儿。」

    新加入的佣兵汉子道:「哎哟!你不会就是和小侯爷光屁股在船上跳舞那个吧?可不是!整个建康城都知道了!真的不是啊?我说呢,你看著也没那么不要脸嘛。喂,六扇门内斗的事究竟是真的假的……」

    敖润道:「六扇门!六扇门!你们少说点不行吗?喝酒!喝酒!」

    敖润「光光」喝了两碗,喘著气道:「老程啊,你那天一脚把我踢晕,後面的事我没看到,可泉捕头……那功夫可真邪门儿!」

    程宗扬道:「郑捕头的拘魂锁也很邪门嘛。幸好我姨nǎinǎi来的及时,要不我小命就没了。这件事六扇门自己去办,咱们就别管了。来!喝酒喝酒!」

    靠著小紫骗死人不偿命的谎话,终於把瓠山发生的事支吾过去。接下来谈起生意,大家分外相得。

    敖润口沫横飞地说:「我们雪隼佣兵团可是晴州一等一的大团!宗旨就是公平、正义、勇气和责任!老程你要有货,就交给我们雪隼佣兵团!别管是不是是远在天边,都保证给你顺顺利利送到!你瞧我这些兄弟,老张!八极门的高手!一身横练功夫,早就是第四级入微的境界!放哪儿都响铛铛的!副队长就不用说了,正经的巾帼不让须眉!冯大,法!平山宗的大,法师!一手火法出神入化!你去打听打听,像我们雪隼团这样每个队配一名法师,有几个佣兵团能做到?不说远的,建康城赫赫有名的云家,在晴州的货物也是我们押运!」

    「你们和云家也挺熟?」

    「那当然!云家在晴州有好几家商号,都是云六爷亲手打理。他跟我们团长薛延山,副团长石之隼,都是过命的交情!不瞒你说,老敖这次到建康,就是从云家得的信。」

    程宗扬笑道:「越说越近了。云家和我也不是外人,这顿我请客!」

    「哪儿能让你破费!」敖润把口袋拍得山响,「我们雪隼团有的是钱!」

    程宗扬也不推辞,「正好我有事要和云家联络,沿途有没有云家的商号?」

    「前面就是扬州,船要在码头泊一rì。喂,老张!」敖润扭头道:「云家在扬州的商号叫什么来著?」

    「就是云氏商会在扬州的支号。掌柜也是云家的人。」

    敖润道:「坐船坐的难受,正好上岸散散心。到了扬州,我陪你去!」

    说话间旁边传来一阵轰笑,敖润扭头道:「冯大,法!又干嘛呢?」

    冯源盘膝坐在甲板上,在他身前数丈的距离,放著三盏油灯。这位平山宗的大,法师左手平放,掌心向天,右手食指、中指竖起,放在左掌上,垂著眼默念片刻,然後大喝一声,「疾!」

    冯源戟指往前一挥,三盏油灯有两盏同时跳出火光。另外一盏被劲气刮倒,灯油洒了一地。

四百二十二章 火药

    冯源收回手,得意洋洋地说道:「怎么样!」

    几名佣兵汉子纷纷道:「不错不错!有点道行!」

    「这戏法变得好!」老张怪声怪气道:「冯大,法,可你这戏法有什么用?」

    冯源哂然道:「用处大了!别看你一身横练功夫,我隔空往你胸口一指,就能在你胸口烧个洞出来。」

    「得了吧!谁打仗的时候怀里揣著个油灯让你点呢?」老张道:「就算你法力涨十倍,能挥出个火球来,起码得两个呼吸时间吧?我一步跨过去,先这么一刀,再这么一刀!没等你施完法,就把你大卸八块,扔水里喂鱼了!」

    冯源叫道:「死老张!看我冯大,法师的猛火诀!」说著用力一点。

    「啊!」老张惨叫一声,捂著胸口一蹦三尺高,然後「呯」地倒在甲板上。

    冯源吓得跳起来,「老张!你没事吧?」

    老张一个鲤鱼打挺跃起身,怪笑道:「冯大,法,你的手艺还差点儿啊!」

    「呸!我点!再点!」

    冯源正点得高兴,旁边忽然有人叫道:「哎哟!火!」

    甲板上的灯油不知什么时候著了起来,一群汉子连忙捡起东西扑打。敖润也吓了一跳,「胡搞什么呢!船上也敢玩火法!冯大,法,烧了船你赔啊!」

    冯源连忙道:「不玩了!不玩了!」

    众人手忙脚乱扑灭火势,幸好灯油不多,没有酿出事来。

    程宗扬蓦然想起一件事,扭头却不见了敖润,他叫住冯源,「敖老大呢?」

    冯源挤眉弄眼地笑了两声,「副队长刚才把老大叫走了,没往这边来。」

    船上这些天,月霜一直没有理睬自己,落在这些汉子眼中,又是一桩笑谈。

    不管怎么说,比起一见面月霜就想要自己的命,现在的状况已经好了很多。

    程宗扬道:「冯大,法,你们练火法的,用过火药没有?」

    「火药?」冯源皱起眉头。

    老张插口道:「你说火器?那东西宋军使过,叫突火枪,弄根竹筒,里面塞上药,装上火捻,一点火喷出去。好像是个姓武的……」

    冯源道:「武穆王!人家姓岳!」

    「对对!」老张拍了拍脑袋,「那玩意儿不好使,打不著人,不小心倒把自己给伤了。後来换成铸铁的,更麻烦。火药塞少了,只能打几步远,一股烟就没了。塞多了,铁筒一炸,手都保不住。不多不少吧,又打球不准!」

    老张一番话说得程宗扬大笑起来。多了炸膛,少了没劲,不多不少又没有准头。看来岳帅的火器也和做玻璃一样,费了不少工夫,也没做成功。

    枪械的制作和丝袜不一样,六朝的丝织工艺除了没有工业化,其他方面既有长时间的技术积累,也有熟练的技术工人,只要提供合适的原料和设计,要做出丝袜并不难。

    但枪械的制作在这个时代最困难的并不是发明子弹,或者提供枪械制作原理和设计思路,而是制作的jīng度。这牵涉到采矿、冶炼、模具、技术工匠、工艺流程等一整套内容,每一件都需要几十年甚至上百年的不断试验和技术积累。即使以岳鹏举的雄厚资金和实力,也不可能在十几年的时间内完成几百项创新。

    自己对枪械的了解不会比岳鹏举更多,岳鹏举已经尝试失败,自己可以打消短时间内造出枪械的念头。那么如果退一步,作一个简单的爆炸物呢?

    沉吟间,老张道:「还想呢?火药那玩意儿贵得很,打出去的可都是白花花的银铢!谁有钱往那儿糟蹋啊。」

    程宗扬道:「火药得多少钱?」

    「一斤总得好几个银铢吧。」老张道:「听说一杆突火枪花的钱,足够养五个好shè手了,要不宋军自己也不怎么用呢?」

    火药不像箭矢可以回收利用,大规模作战之外,单是平常的训练费就要消耗一大笔钱,shè程和威力又有限。虽然自己知道火药的巨大潜力,但对於这个时代的人来说,弓弩无疑是一种更明智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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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船後的货舱内,敖润气得脸sè煞白,指著月霜道:「你怎么能把客户的东西给别人啊!」

    月霜道:「我怀疑里面有yīn谋,交给六扇门有什么不对的?」

    「那也不成!」敖润叫道:「咱们可是讲信誉的大团!拿了客户的东西,就该安安稳稳送到地方!你这不是砸我们雪隼的招牌嘛!」

    「明知道为虎作伥你也要做?」

    「怎么为虎作伥了?人家送的就是封信!」

    「送封信就会被杀?」

    「你小点声!」敖润连忙喝了一声,不放心地看看周围,压低声音道:「我跟你说过,墙上的标记是刺客团留下的。那几个刺客团不好惹,万一被他们知道咱们带著东西就麻烦了。实话跟你说,这一路上我都捏著汗呢。」

    月霜赌气道:「反正我把信给了六扇门,你自己去要吧。」

    「姑nǎinǎi,你下次可别这样了。」敖润道:「紫姑娘虽然人好,可太年轻了不是?得,我去给人家说清楚吧,让人家留点神。这个冯大,法也是!我交待过让他收好,万一出事,立刻用火法把信烧了,结果还给了你!」

    「我是副队长,他当然要听我的!」

    「好好好!听你的没错,行了吧?」敖润哄得月霜不再生气,才唉声叹气地离开货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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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越往下游,河流越发宽广,两岸起伏的山峦逐渐被平原代替,茂密的森林也让位於大片大片开垦过的田地。宽阔的河面浩浩荡荡在大地上流淌,往来的楼船巨舰散布在江面上,犹如密集的蚁群。

    自己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泛江巨舸纵横往来,六朝的繁华和巨大的规模都远远超乎自己的想像。这些天程宗扬没事就跟俞子元、雪隼佣兵团的人闲聊,先学会的就是通过旗帜的颜sè分辨船只。

    秦国尚水德,以黑为正sè,打著黑sè旗帜的是秦国的船只;晋国尚金德,船只大都打著白sè旗帜;使用黄sè旗帜的多半是以土德自居的唐国船只,汉国自称炎汉,尚火德,旗帜用红sè。偶尔有几艘旗帜上绘著星鸟的图腾,则是来自昭南的商船。

四百二十三章 八骏

    所有船只中,超过半数都飘扬著宋国青旗,这并不是因为宋国在五德中尚木德,或者宋国商会的实力强大,实际上宋国自认为尚火德,但对五德之说并不在意,选择青sè,是因为这些船只中有六成来自晴州的商会。而晴州人最推崇雨过天青的青sè,象徵好天气和好运道。

    程宗扬对晴州的兴趣越来越浓厚,如果说六朝还有历史的影子,晴州完全是个异数。为何会在六朝的夹缝中,出现一个被商贾控制的商业大港?

    俞子元的回答是:晴州位於东海之滨,是云水唯一的出海口,无论哪一方都不愿意见到晴州被一国独占,所以晴州的商会才能在六朝之间左右逢源。

    冯源很认真地告诉他:晴州是天下气运所系,无论道门的六大宗派,释门的十方丛林,还是诸子各大学院,都在晴州设有教门支派,这么多神明、贤士汇集一处,当然受到上天庇佑。

    敖润的回答很乾脆:钱!晴州的大商会有的是钱,不管什么事,只要有钱,一律摆平!

    当然还有另一种说法:晴州人崇尚zì yóu,充满冒险jīng神,无论谁来统治,都不可能束缚住晴州人飞扬的船帆。

    楼船进入夜航,满天星斗下,船身犹如一头巨鲸破浪而行。舱下的小阁内,摆了张紫漆茶床,上面放著两只茶盏。茶盏呈斗笠状,青sè的釉面布满冰丝般的裂纹,更显得莹润剔透。

    俞子元泡了杯茶,「程公子,请。」

    程宗扬拿起茶盏,笑道:「难得你泡的是茶叶。」

    俞子元道:「六朝饮茶最是雅事,长安盛行龙团凤饼,临安城卖的最好的是顾渚紫笋和龙团胜雪。茶农将茶叶制成茶饼,每次饮茶要先用微火把茶饼炙乾,然後碾成粉末,再用绢制的细罗筛过,接著烧水、洗盏,最後还要点茶。烧水的炭要讲究无烟无味,茶饼要先称过,一块不能超过半两,碾茶要用碧玉碾,筛茶的绢只能用一次。最细致的要算点茶,用哪种手法点出来的茶有什么花sè……」

    程宗扬听得笑了起来,「我在建康见过有人这么喝茶,比吃饭都麻烦。」

    俞子元笑道:「岳帅不耐烦那些繁杂琐碎,喝茶只用茶叶冲泡。我们这些人跟随岳帅,也习惯了冲茶。」他摇了摇头,「因为这个,岳帅一直被临安官场视为粗鲁无文的军头。却不知岳帅生xìng俭朴,比起那些不知世间疾苦的高门贵胄,不啻於天壤之别。」

    程宗扬一口茶几乎喷出来,岳鹏举喜欢泡茶喝跟俭朴没什么关系,纯粹是习惯。不过追随者有意无意地将领袖神化,也属於正常——追随者对自己信奉的人破口大骂才是异事。

    程宗扬放下茶盏,「你们这些年都在做什么生意?」

    「主要是船行、车马行的生意,还有些兄弟在外面自己做事。」

    「你们的人那么能打,怎么不建个佣兵团呢?我听敖润说,佣兵团的利润也很丰厚啊。」

    俞子元道:「我们若建佣兵团,只怕不出一个月,就被六朝联军剿灭。」

    在这个世界待了这么久,程宗扬也学会和六朝人一样蓄发,但始终不习惯留胡须,这会儿摸著下巴道:「你们岳帅结的仇家也太多了吧?」

    「木秀於林,风必摧之,何况岳帅。」

    俞子元虽然说得平淡,程宗扬心里却有些嘀咕。岳鹏举执掌宋国权柄,结仇太多还可以理解,但没道理除了他的追随者,一个朋友都没有吧?难道岳鸟人真这么极品?领著一班小弟逢人就踩?

    俞子元道:「孟团长一直负责组建星月湖大营,很少在外面走动,才由他出面成立鹏翼社。二团的侯中校当年是岳帅麾下猛将,露面太多,如今化名在秦国作客将,其他几位长官也都换了身份,免得被人识破。」

    程宗扬笑道:「我听说还有卖画教书的?」

    「卖画的是崔中校,教书的是王中校。王中校在八位校官中位列第七,号朱骅。与我们谢中校交情最好。」

    谢艺临终前曾说让自己带著小紫去找王韬,或者孟非卿和萧遥逸。八骏中的老大铁骊孟非卿,老三龙骥谢艺,老四幻驹斯明信,老五云骖卢景,老八玄骐萧遥逸自己已经见过。未曾谋面的,还有老二天驷侯玄,老六青骓崔茂和这位老七朱骅王韬了。

    记得小狐狸说过,王韬出身太原王家,与谢艺交好也不稀奇。不过这样算起来,八骏中有三个都是建康的世家子弟,再加上玄武湖中的别墅……姓岳的似乎和建康关系很深啊。

    窗外传来几声呼喊,船上的水手正在与驶过船只相互应答。程宗扬有些好奇地说道:「我看云水的船只好像都是十几条一起走,难道都是船队吗?」

    俞子元道:「云水流经地域广袤,许多地方都不太平,船只结伴而行,彼此也好照应。」

    「六朝内陆也不太平?有土匪吗?」

    俞子元解释道:「六朝各据一方,边境不是大山就是大泽,人口稀少。山林水泽间颇多怪兽,还有许多奇特的异族,往往袭扰过往的船只。尤其是过了扬州的一段水路,两岸山高浪急,最容易出事。」

    程宗扬想起南荒那些异族。自己看到云苍峰所藏的地图时,还以为六朝连在一起,占据了地图上最肥沃的土地。看来并非如此。六朝更像是六个以都城为辐shè的地方政权,彼此间除了几条道路连接以外,仍留有大片大片的空白地带。

    「既然大家都结队而行,为什么鲲字号只一条船呢?」

    俞子元笑著添上茶,然後道:「不瞒公子说,两个月前,我们鹏翼社的船行开始从晴州贩运物品经广阳送往江州,当然不好与其他船只结伴。」

    「贩运什么物品?」

    「武器、粮食。」

    程宗扬明白过来。两个月前——那还是孟非卿第一次到建康的时候。看来星月湖早已经安排周全,就等著找个理由动手了。十几年才等到这么个机会,也难怪他们著急。

四百二十四章 禁制

    回到舱房,小紫正在翻看一支光秃秃的剑柄。

    「死丫头,你又翻我背包!」程宗扬过来瞧了一眼,「这是我从那个鸟上忍身上捡的,好像有点古怪。喂,你拿它干嘛?」

    「姓敖的傻瓜说,有刺客团的人在追那封信,如果被他们抓到,说不定会杀死我呢。」小紫眨了眨眼睛,楚楚可怜地说:「那柄匕首在你身上,人家只好拿它来防身。」

    「装什么可怜啊。谁敢来刺杀你,上辈子肯定没干好事。」程宗扬在小紫脸上捏了一把,「琢磨出来了吗?」

    「只剩一个剑柄,一点用都没有。」小紫打了个呵欠,「还要多久才能到晴州啊?」

    「我问过敖老大,明天到扬州,再有几天到夜影关,就是晴州了。不过要到晴州港,还要两天的水路。」

    小紫道:「如果到晴州刺客还不来,我就把信贴在晴州的城门上。」

    「你是闲的吧?没事还想找事。」

    「真无聊。」小紫把剑柄一丢,懒洋洋道:「泉奴!」

    「凑啊哟!」泉玉姬的声音从隔壁传来。

    接著小门轻轻一响,伸出一只纤美的玉足。程宗扬不由自主地瞪大眼睛,那只脚像细瓷一样光滑柔润,没有任何斑点和瑕疵,堪称完美。自己当然认得这是谁的脚。这只脚就和它的主人一样,如同jīng心修饰过的玉像,每一处都细致地雕琢过,却完美得缺乏生气。

    这些天在船上本来就没有什么事可做,除了和雪隼佣兵团的人聊聊天,剩下的就是在舱房里搞搞娱乐。这只脚连同它的主人,这些天自己都没少搞。虽然漂亮,但搞过了也没有什么稀奇的。真正让自己惊讶的,是她脚下的鞋子。

    那双鞋子是用白sè的柳木雕刻出来,外面贴著银sè的装饰,前端尖窄,鞋弓弧状弯曲,鞋跟细细的,高约三寸,抛开材料质地,只看外观,和自己以前常见的高跟鞋没有什么区别,甚至更jīng致。

    那只纤美的脚掌踩在高跟鞋上,雪白的美腿从门框门露出一截,半遮半掩间更显得加倍诱人。

    小紫笑吟吟道:「出来吧。」

    一片光泽闪动,一个亮丽的身影从门内走出。泉玉姬惯用的玉笄被摘掉,戴著一顶夸张的羽毛冠,染成粉红sè的雉尾长长挑起,随著她的步伐微微晃动。她鼻侧的银环穿著三股细链,绕过玉颊,坠在耳下,扇状垂在颊前。

    那双高跟鞋没有鞋沿,泉玉姬白嫩的玉足踩在鞋上,脚跟抬起,身体自然而然挺胸、收腹,臀部後翘,将女xìng**的特徵展现得淋漓尽致。

    程宗扬道:「这是怎么回事?」

    小紫笑道:「不是你上次说的吗?马戏团的驯兽女郎!」

    前两天自己一时好玩,给小紫讲起以前看过的马戏团表演,没想到这丫头竟然作了出来。而且仅靠自己的只言片语,作得似模似样。

    泉玉姬的羽毛头冠,半裸的身体,尖细的高跟鞋,活脱脱就是马戏团那些衣著暴露,身材曼妙的美女。只不过她衣著更暴露,那具美丽的**自己的滋润下迅速成熟,被灯光一映,白花花妖艳无比。

    泉玉姬踩著高跟鞋扭腰走来,用生硬的口气娇声道:「老爷,主人。」

    小紫笑吟吟道:「泉奴,你是新罗人还是高句丽人?」

    泉玉姬面孔朝天,娇声道:「奴婢是新罗人,与可憎的高句丽人是世仇。是我们文武大王指挥唐军,消灭了百济和高句丽。」

    小紫翘起手指,朝她摇了摇,泉玉姬顺从地抬起玉颈,被她在耳侧点了几下,封住听觉。

    「真乖。」小紫拍了拍她的脸颊,唇角含笑地说道:「她在撒谎。渊氏是高句丽的姓氏,因为避讳才改姓泉。高句丽几十年前就没有啦,现在是唐国的熊津都护府。高句丽人有些被迁到长安,还有一些被新罗人抓走当奴隶。她是在新罗出生,因为不知道爹爹是谁,才随母亲的姓氏。」

    程宗扬笑道:「她可没有撒谎,只不过是乱认祖宗。」

    小紫笑盈盈道:「看出来了吗?她不止魂丹,脑子也被人动过手脚呢。」

    「什么?」

    「你不觉得她很古怪吗?年纪轻轻就当上六扇门捕头,办案又很jīng明,为什么连语言都说不好呢?」

    程宗扬顿时一停,脑中彷佛有一道光芒闪过,泉玉姬幼年迁居长安,不要说她的智商,就是一个普通人,也不至於十年还说不好一门语言。以前自己没有过多的在意,这会儿被小紫点醒,再想到她在别人和自己面前判若两人的姿态……

    小紫道:「我问过她,这十几年里,她只在作三件事:修行、查案,还有修饰自己的身体。」

    「我明白了!」

    眼前的迷雾揭开,变得豁然开朗。按照殇侯的说法,以泉玉姬的年纪,能有四级修为已经很刻苦了。除非她比别人更用心,甚至把学习语言的时间都用来修行。另一方面,在河边泉玉姬查看小紫足迹的神情自己还记得,那种全神贯注的姿态自己隐约觉得在哪里见过,这时想起来,和鬼王峒那个工匠雕刻时的专注竟有几分相似。

    还有,四处奔波查案是件辛苦差事,可她的身体却显得十分鲜嫩,纤足和握剑手掌,都和未出阁的少女一样细白。除了修为对气血的调理补益之外,还要长时间不间断的修饰,才能保持那种白嫩的皮肤。可她在此之前,并没有流露出对男人的注意,每天修饰身体,是为谁做的?

    二十岁的年纪就跻身六扇门捕头,天资聪慧,修为不凡,却缺乏语言天份。

    与人交流时态度冷硬,对主人却毫不困难地露出媚态;对男人不假辞sè,却对羞耻之事有著出人意料的兴奋感。

    很难想像,一个人能在长达十几年的时间里,全心全意只作著三件事——把别人喝茶休息的时间都用来修行,学习办案技能和美容上。但只有这样,才能解释这个能力出众而不失美态的六扇门女捕头。

    而这一切,都源於某个人在她头脑中留下的烙印。

四百二十五章 龙鳞盾

    程宗扬感觉到自己彷佛接触到黑魔海最核心,也是最黑暗的那团迷雾。

    想到泉玉姬其实是一具被人jīng心制作的玩偶,程宗扬心里生出一丝古怪的怜悯。

    「不知道把她脑中的禁制解除掉,会变成什么样?」

    小紫眼睛闪闪发亮,「想试试吗?」

    「不想!」

    这种节外生枝的事百害而无一利,鬼才去做。

    程宗扬话音未落,就张臂一把抱住小紫,坏笑道:「死丫头,看你还往哪儿跑!」说著把她压在身下,毫不客气地吻住她的小嘴。

    小紫香软的唇瓣让自己又想起那个惊涛骇浪的夜晚。程宗扬放缓动作,温存地吮吸著她的唇瓣,良久不愿松开。

    小紫jīng致的面孔慢慢红了起来,程宗扬心头的冲动一浪高过一浪,小紫似乎预感到要发生什么,眼中狡黠的光芒褪去,散发出迷人的光彩。

    「大笨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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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扬州码头已经挤满了停泊的船只。一连坐了十几天船,自己在船上没什么感觉,上了岸,才发现走起路来脚下的地面都一晃一晃的。

    扬州没有建康的规模,市面的繁华却不遑多让。云家的商号就在扬州最繁华的大街上。程宗扬意外地发现,商号的柜面上竟然陈列著南荒的湖珠,当rì几个银铢一颗的珍珠,到这里摇身一变,最便宜的也要几十银铢。至於南荒贩运来的药材,在这里更是奇货可居。

    掌柜亲自迎了出来,「程少主!三爷听说少主往晴州去,已经问过几次,这下可放心了!」

    程宗扬笑道:「有劳云老哥挂念。有件事还要劳烦掌柜。」

    掌柜恭恭敬敬道:「三爷交待过,程家的少主是我们云氏半个主人,少主有什么吩咐,小的绝不敢推辞。」

    「你们这里有影月宗的术者吧?」

    掌柜怔了一下,然後惭愧地说道:「小的不敢隐瞒,整个云氏商会只有五名影月宗的术者,宋国的一位在晴州。少主如果要传讯息,小号只有两只驯养的鹘鸟,可在一rì之内飞抵建康。」

    程宗扬有些失望,原以为这里也有个林清浦那样的影月宗术者,能和建康方面通话。却只有鹘鸟。等它飞到建康再飞回来,船早就走了。不过云氏在各地的商号至少有上百家,影月宗的术者全请来也不够用,云家能请来五名,已经够了不起。看来最好的办法还是带著灵飞镜。

    横竖已经来了,程宗扬道:「那就写个字条吧。出来这么久,也该给云老哥报声平安。」

    掌柜道:「少主这边请,诸位请。」说著请众人进了内堂。

    看到云氏商会的掌柜对程宗扬这么恭敬,雪隼佣兵团几个人不禁讶异。敖润低声道:「刚才说的是三爷,是不是云苍峰云三爷?」

    程宗扬笑道:「没错。」

    敖润顿时对他刮目相看,「老程,你身家不俗啊。」

    程宗扬笑嘻嘻道:「跟云家没法比。不过请你们吃几顿还行。」

    「那好!」敖润也不客气,「路上白吃我们这么久,今天就挑扬州最好的酒楼!好好吃你一顿!」

    「好说!」

    内堂摆著一些不易见的珍稀货物,其中几件自己依稀有印象在南荒见过,墙角摆著一张新制成的龙鳞盾,居然标著五百银铢的高价。

    敖润咧著嘴道:「这什么盾?这么鸟贵!」

    掌柜道:「这是敝号刚作出来的,不敢摆在外面卖。客官试试便知道了。」

    敖润看了看盾面的光泽,曲指敲了敲,然後一把拿起来,顿时变了脸sè。这盾比他想像的轻了一倍不止,硬度却堪比钢盾。敖润擅长弓马,如果配上这盾,不啻於如虎添翼。

    老张也过来试试,从牙缝里吸口凉气,「不得了!这是什么玩意儿做的?」

    掌柜神秘地一笑,「回客官,这可不是凡物。详情小的不敢说,但三十步以内,能挡劲弩,重量只有钢盾两成,这个价格不算高了。」

    敖润瞧瞧盾,再瞧瞧价格,悻悻放下。

    这边冯源突然跳起来大叫一声,指著一件东西,手指瑟瑟发抖地说道:「这……这……」

    掌柜看了一眼,「客官好眼力,这是龙睛玉!」

    程宗扬低头看著那颗比花生米还小的石头,心里嘀咕道:这么不起眼,能值几个钱?自己那两块差不多有拳头大呢。

    冯源却像犯了心脏病一样捂著胸口,「多……多……」

    掌柜道:「客官是法师吧?价格是市价,一钱十枚金铢。这块只有半两多,五十枚金铢便够了。」

    冯源脸上立刻恢复血sè。一千银铢,打死他也掏不起,倒也不用多想。

    程宗扬忍不住道:「龙睛玉这么贵?」自己手里的龙睛玉起码有两斤多,按这价格算,得值两千多金铢。死老头出手够大方的。

    掌柜道:「龙睛玉一向有价无市,这块龙睛玉是一位法师订的,後来没有来拿,才放在这里寄卖,如果品相好,价格还要翻上一倍。少主,这边请。」

    …………………………………………………………………………………

    将平安信系在鹘足上送走,众人离开商号,找到扬州最大的酒楼,包下一个房间。那天在瓠山,雪隼佣兵团损失了一半的人手,这时除去敖润、老张、冯源和月霜,还剩十几个人。在坐的都是爷儿们,虽然敖润藏著心事,几句话一说,酒杯一举,立刻觥筹交错起来,不多时席间便热闹非凡。

    喝到一半,俞子元忽然寻来,远远朝他使了个眼sè。程宗扬心下会意,找了个借口离席,出来与他见面。

    「还有件事要禀知公子,」俞子元道:「船到夜影关恐怕就走不成了。」

    「怎么了?」

    「刚接到消息,贾太师从临安发下手令,宋国全境封锁云水,不许任何船只经过。夜影关的水路已经被封了,泊了几百条船。」

    「他是针对江州?可江州在大江流域,跟云水没什么关系吧?」

    「可能是从晴州贩运武器的事走漏了消息,贾太师一道令封锁了云水,下令从夜影关一直到丹阳,所有船只全部停运。」

    多半宋国没有得到详细情报,不然只用禁止鹏翼社的船只通行,何必劳师动众封锁整个云水?想起这些天云水往来不绝的大型船队,程宗扬道:「云水这么多船,他一道命令就能全禁了?」

四百二十六章 小香瓜

    「六朝都有船只在云水通行,这种事从来没发生过。太师此举,恐怕要给宋国引来不少麻烦。」俞子元道:「公子如果要去晴州,只能从夜影关下船,改行陆路。」

    「那就陆路吧。」程宗扬笑道:「反正你们有车马行。」

    俞子元道:「鹏翼社在夜影关的车马行是臧兄弟在管理,也是我们一营的兄弟。程公子走陆路,到夜影关我来安排。」

    「什么时候到夜影关?」

    俞子元道:「顺风的话,再有三四天就能到。」俞子元停顿了一下,「雪隼佣兵团那边,还要请公子帮忙,最好能一起走。」

    星月湖一直没有对月霜挑明身份,只在暗处照应。可是上船後月霜一句话都没跟自己说过,想邀她同行,只有找敖老大了。

    程宗扬随口道:「俞兄的船也向江州贩运武器?」

    「这倒没有。」俞子元道:「我运的只是粮食。江州土地贫瘠,萧少校接管时,库中存粮只有五千余石,这两个月我们运过去四万石粮食,算来能支撑一段时间。」

    一石相当於一百二十斤,以建康的粮价计算,四万石粮食需要六百多万钱,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程宗扬道:「三万石粮食,还有兵器,你们鹏翼社赚了不少钱啊。」

    俞子元一笑,没有回答。程宗扬有些不好意思,自己倒不是想打听鹏翼社的收入,因为谢艺和萧遥逸的关系,俞子元早把他当成自己人,这些rì子两人海阔天空聊得投机,说话间也没有忌讳,这会儿才顺口问起。

    俞子元解释道:「其实船行的利润并不多,兄弟们做生意只是糊口。这次购买武器、粮食,都是孟团长出的钱。」

    孟非卿的钱?难道是岳帅留下的?程宗扬抛开这个念头。不管姓岳的留下多少钱,都与自己无关。小紫要用钱,自己给她挣。

    谈好启航时间,俞子元离开,程宗扬又回到席间,与雪隼佣兵团的汉子们继续欢饮,一直到傍晚,才尽欢而散。

    众人扶携著穿过扬州街巷,一边笑闹,一边回到码头。

    程宗扬喝得酒沉,也没注意楼船旁又泊了条船,上面下来两个少女。擦肩而过时,一个惊喜的声音忽然道:「大笨瓜!」

    程宗扬浑身一震,酒意立刻不翼而飞。眼前一张圆润的面孔如珠如玉,窈窕的身段纤美动人,胸前的衣物被撑得紧紧的,显露出胸部丰隆的曲线,眼中充满惊喜的光彩,除了小香瓜还能是谁!

    程宗扬拔腿就冲过去,忽然一支剑鞘伸来,顶住自己胸口,一个娇俏的声音凶巴巴道:「你干嘛!」

    乐明珠连忙拉住那少女,「这就是我跟你说过的那个大笨瓜。」

    「哦……」少女恍然道:「就是他啊。看起来没那么笨嘛……」

    乐明珠拉著少女的手道:「这是小板凳——错了错了!」她连忙吐了吐舌头,「是邓晶!我最要好的师姊妹!」

    程宗扬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眼前的少女,心头的欣喜彷佛要迸出来一样,连声道:「你好你好!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我们到岸上买东西,没想到你在这儿!」乐明珠也兴奋地涨红了脸,如果不是邓晶在旁边,恐怕就要跑过来抱住自己。

    程宗扬道:「买什么东西?」

    乐明珠在邓晶耳边说了几句,邓晶皱著眉道:「不行啦,潘师姊说过,要我们两个一起去的。」

    「笨死你了。就一点药材啦,你自己就能买。」

    程宗扬叫道:「冯大,法!」

    「哎!」冯源跑了过来,众人就他说自己修炼要紧,没有沾酒,这会儿还清醒著。

    「你陪这位姑娘去买药。」程宗扬扔给他一只钱袋,「所有的账都算我的,剩下的算你的!」

    冯源顿时眉开眼笑,「这怎么好意思呢!」

    邓晶还不乐意,乐明珠咬著她的耳朵道:「别忘了,你玩的那根龙须还是他割下来的呢。要不然我就不让你玩了!」

    邓晶只好嘟著嘴答应下来,一脸不情愿地和冯源一起去城里买药材。

    乐明珠和程宗扬四目交投,脸颊越来越红。程宗扬忍著剧烈的心跳,低声说道:「走!我的船在这边。」

    程宗扬脚步轻得像要飞起来一样,拉著乐明珠三步两步奔回船舱,然後关上舱门,回身一把抱住她,狠狠亲住她香喷喷的小嘴。

    乐明珠身子火热,双手抱住他的腰身,一边吐出香舌让他吸吮,一边眼睛瞪得圆圆的,充满惊喜地看著他,胸前丰美的双rǔ不住起伏。

    良久,唇瓣分开,乐明珠道:「真的是你啊!大笨瓜!」她紧紧搂著程宗扬的腰,高兴得几乎要跳起来。

    两人分开不过两个多月,感觉却像过了一年,程宗扬回身叫道:「小香瓜!你可想死我了!」说著搂住她的身子,就去解她的衣衫。

    「不要!」乐明珠挣脱他的手掌。

    「哇!为什么不要!你说过这辈子就让我一个人插的!」

    「人家又没有不让你插。」小香瓜脸红红地说:「大笨瓜,不要把人家衣服扯破了……」

    程宗扬不客气地解开她的衣带,乐明珠胸前裹著那条鲜红的鲛绡,绡丝滑凉如水,衬著雪一般细嫩的肌肤,让自己又想起在南荒的时光。

    这会儿所有的语言都是多余的,程宗扬拨开鲛绡,把脸埋在小香瓜丰腴的胸前,呼吸著少女带著nǎi香的气息,心头的冲动一浪高过一浪。

    「小香瓜!」程宗扬低叫一声。

    乐明珠望著他,脸颊越来越红。

    「大笨瓜……」

    「嗯?」程宗扬抬起眼。

    乐明珠眼睛亮晶晶看著他,充满喜悦,然後又叫了声,「大笨瓜!」

    程宗扬忍不住亲了她一口,「想不想我?」

    「想啊。」

    乐明珠忽然小嘴一扁,「坏死你了……这么久也不来找人家……呜呜……」

    程宗扬拥住她,「别哭啊。我也想去找你的。」

    乐明珠哽咽道:「人家每天都想你。好几次都睡不著觉……做梦还梦到你戳人家屁股……」

    程宗扬想笑,又觉得心痛,小声道:「真的梦到了?」

    「都是你!」乐明珠握起粉拳捶了他一记,「把人家变得怪怪的。」

    小香瓜涂过焚情膏才变得敏感,可时间已经过去这么久,药效还没有退,难道死丫头说的是真的?程宗扬小心道:「怎么怪怪的?」

    乐明珠道:「一想起你骑在人家身上,人家後面就好热,还湿湿的发痒,总想有东西插进来……人家每天晚上睡觉,都要数好多羊。有时候数错了,开始是一只、两只、三只……後来数成两千零一下、两千零二下……」

    程宗扬禁不住笑出声来。

四百二十七章 潘姊儿

    「你还笑……人家都难受死了。」

    心头的爱怜彷佛满溢出来,程宗扬小心呵哄半晌,小香瓜才收住眼泪。两人絮絮说著话,程宗扬才知道小丫头回去後,狠狠挨了师傅一顿骂,被关了一个月不许出门。这次是光明观堂得到晴州一家慈善团体的资助,准备在晴州开设一家慈幼院,收养孤儿。一向喜欢小孩子的乐明珠缠了多时,才得到允许,随师姊一同去晴州。

    程宗扬捏了捏她的鼻子,「挨骂是不是很难受?」

    说了会儿话,乐明珠已经高兴起来,吐了吐舌头,「才不是呢。师傅最心软了,我一哭她就不骂了,还做汤给我吃。咦,你也去晴州吗?」

    「是啊。我和小紫……」

    乐明珠开心地叫起来,「小紫也和你在一起吗!太好了!我们坐一条船好不好?」

    「好啊!船上现在有空位,你们有几个人?都搬过来吧。」

    「有潘师姊……」

    「潘姊儿也来了?」

    「是啊。还有小板凳、小木头和我。」

    程宗扬想起久无音讯的武二郎。不知道二爷那斯伤好了没有?武二心里现在有了苏荔,对潘姊儿又是什么想法呢?

    「只你们几个人,就去晴州建慈幼院?」

    「当然了。」乐明珠得意地说:「慈幼院建好了,说不定还是我来管呢。」

    程宗扬笑道:「是吗?」

    乐明珠扳著指头道:「潘师姊不会去管,小板凳、小木头都比我小,堂里的婆婆脱不开身,师傅又生病了……」

    「你师傅生病了?」

    练过功的人真元充盈,气血健旺,极少得病,偶有风寒,也很快痊愈,何况小香瓜的师门又以医术成名,会生病真是稀罕事。

    「明州发生瘟疫,师傅去给人治病,每天都要看几百个病人,结果自己也累倒了。」

    程宗扬坐起来,「我去跟你潘师姊说,大家坐一条船一同去晴州!」

    「好啊!」乐明珠高兴地抱住他的手臂。

    「我给你自己安排一间房,」程宗扬在她耳边小声道:「晚上过来找你,免得你睡不著。」

    「大坏蛋,只想干人家……」

    乐明珠踢了程宗扬一脚,却被他张臂抱住。程宗扬眉飞sè舞地说道:「小香瓜,我们来干一次!」

    「不要啦……哎呀!」

    乐明珠被他抱著腰按到床上,无奈地说道:「好啦……你轻一点啊……」

    …………………………………………………………………………………

    光明观堂乘的是条独桅帆船,顶篷呈蕉叶形,悬著白帆。舱内用柳木隔出几个dú lì的房间,里面陈设也很简单。唯一不寻常之处就是洁净异常,不但桌几纤尘不染,连船板都用清水洗得发白。

    为了节省空间,舱内用的是推拉式的格子门,上面贴著半透明的竹篾纸。乐明珠脸上红晕未褪,不好意思去见师姊,她领著程宗扬进到舱内,指了指房门,然後一溜烟躲了起来。

    房门推开半边,能看到一个扎著布帕的妇人坐在舱内,怀里抱著一个婴孩,神情凄惶。那婴儿闭著眼,额头覆著湿巾,似乎发著高烧。

    程宗扬朝里面看去,眼睛顿时一亮。那妇人对面,坐著一个女子。她穿著素白的衣衫,微微垂著头,玉指搭在婴儿颈侧,正在给孩子诊脉。她脸上戴著一只雪白的口罩,口鼻都被遮住,虽然只露出jīng致如画的眉眼,但她两道蛾眉微微颦著,流露出无限风情,黑白分明的双眼水汪汪美得令人眩目,让人不由自主被深深吸引。

    没想到会在船上看到这样一幕,潘金莲用心给一个陌生的婴儿诊著脉,就像一个白衣仙子,在灯光下散发出圣洁的光辉。只不过她那双凤目眼角微微挑起,天生就带著一抹桃花般的红晕,使她容颜间平添了几分媚意。

    潘金莲抬起玉指,温言道:「不妨事的。少顷煎好药,让孩子先服一剂。剩下的你带回去,早晚各服一剂,服完便无妨了。」

    妇人感谢地说道:「真是多谢姑娘了。姑娘这么好心肠,便是天上的仙子也比不过的。」

    潘金莲略带疲倦地笑了笑,「不用客气。先去给孩子服药吧。」

    後面一名妇人道:「仙子,求你看看我们家孩子吧!」

    那孩子又大了两岁,手脚的筋腱彷佛痉挛般,拧成一个奇怪的角度,不住抽动,这会儿他已经哭累了,蜷在母亲怀里。

    潘金莲道:「这是小儿惊厥的後遗症,要分几次施针才能缓解。」说著她拿出针囊,取出几枚细针。

    那孩子害怕地扯住母亲衣角,「娘,我不要……」

    潘金莲柔声道:「不用怕,这针扎上不痛的。姊姊给你刺几回,你的手脚便好了,往後就能和旁的夥伴一般跑著玩呢。」

    潘金莲一边说,一边按了按他的穴道,接著银针刺入肌肤。

    那孩子哇了一声大哭起来,母亲吓得双手一抖。潘金莲道:「他只是有些害怕,并不痛的。」

    潘金莲细细捻著针,「姊姊没有骗你吧?是不是酸酸的,有些发胀?」

    那孩子止住哭声,过了一会儿,竟然露出笑容。孩子的母亲这才放下心,连声道谢。

    潘金莲用了一盏茶时间在孩子头、臂几处穴位下过针,仔细捻了一回,打通他的经络。那孩子身上扎著针,竟然已经睡著了。

    算起来已经是第三次见到潘姊和,但第一次见面只是惊鸿一瞥,第二次见面只记得当时惊艳的感觉,而这一次见到的潘金莲,又是另一番模样。

    眼前这个细致用心,戴著圣洁光环的女医生,实在无法与印象中那个千古第一yín妇联系起来。不过秦会之都能变忠臣,潘姊儿变圣女……似乎也不是很奇怪。

    说到底人是环境的产物,没有谁是天生的大jiān大恶,也没有谁是天生的圣徒。

    潘金莲将平常要注意的事项一一告诉那位母亲,稍停一阵,才取下针。那位母亲抱著熟睡的孩子,千恩万谢地去了。潘金莲剪去灯蕊,挑亮灯光,然後把棉签浸入酒液,在灯下将刚才用过的银针一一抹过,收回针囊,一边道:「还有哪位?」

    程宗扬踏进门,堆笑道:「这么晚来打扰,真是不好意思。」

    潘金莲微微挑了下眉头,「是你?」

    「真巧,我也到晴州去,没想到会在这里见面。」程宗扬打了个哈哈,「仙子医术真好,悬壶济世,造福百姓。」

    潘金莲沉静地看了自己一眼,明澈的目光彷佛将自己看得通透。程宗扬只笑了一半,笑声就戛然而止。

四百二十八章 厚礼

    潘金莲淡淡道:「明珠和晶儿出去买药,只晶儿一人回来,说明珠遇见相识的人,想来就是你了。」

    「大家朋友嘛,见面聊聊天。」程宗扬道:「我来没别的意思,只不过听乐姑娘说你们也去晴州,正好我们船上还有房间,不如坐同一条船,大家一同去晴州,路上也好照应。」

    「多谢了。」潘金莲道:「不用。」

    程宗扬道:「潘姊儿不会是对我有戒心吧?其实我跟乐姑娘在南荒认识,大家一起出生入死,这点交情总是有吧?」

    潘金莲忽然道:「你那个小妾呢?」

    程宗扬想起在南荒时小紫冒充是自己的小妾,诈称武二被杀,戏弄她一番,没想到她现在还记得。

    「那丫头最是顽皮,潘姊儿是成年人,不用和她一般见识吧?」

    「我不介意。只不过是提醒你一声。你已经有了妾室,我师妹年纪尚小,和你一道走,不怕招人闲话吗?」

    程宗扬厚著脸皮道:「没有什么吧?大家做朋友也不行吗?」

    潘金莲淡淡道:「程公子名声没那么好吧?」

    程宗扬怔了一会儿,然後小心道:「建康的事,你也知道了?」

    「我在洛阳便听说了。」

    程宗扬叫道:「真是被那只小狐狸害死了!其实那天的兰陵王破阵舞,都是他跳的!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潘金莲没有理睬他的辩白,扬声道:「嫣琪!」

    一个少女伸头进来,「潘师姊?」

    「明珠回来了吗?」

    「在外面呢。」

    潘金莲道:「让她去後舱煎药,告诉她,从今天起,一直到晴州,不许她再下船,更不许她和别人说话。」

    少女吐了吐了舌头,「是。」

    程宗扬忍不住道:「潘姊儿,你管得也太严了吧?小香……乐姑娘又不是小孩子——」「她若真是小孩子,我也不用这么管她了。」潘金莲打断他,「我光明观堂的事,由我们自行处置。公子请回吧。」

    潘金莲公然逐客,程宗扬只好满腹郁闷地下了船。

    难得和小香瓜相逢,这会儿却各乘一船,两人直线距离不到一百步,却看到吃不到,程宗扬心里这份别扭,比不见面还难受。

    …………………………………………………………………………………

    小紫笑吟吟道:「见著你的小香瓜了?」

    程宗扬像吞了瓶生醋一样皱著脸,「她被潘姊儿赶去当烧火丫头了。潘姊儿也真是,大家就是坐一条船,她怎么看我像看贼一样呢?喂,死丫头,我看起来真的像坏人吗?」

    小紫仔细看了他一会儿,「像啊,刚采人家後庭花的采花贼!」

    想到小香瓜的後庭花,程宗扬禁不住咧开嘴,连小紫的揶揄也不放在心上,让小紫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白眼。

    「乐丫头还问起你了,听说你在船上,高兴得不得了。你心眼那么多,小香瓜一点心眼儿没有,偏偏还和你要好。真是怪事。」

    「有什么好奇怪的,她就是心肠太好了。」小紫皱了皱鼻子,「一点用都没有。」

    「後面这句不是真心的吧?我看你对她也挺不错,从来没有骂过她笨。」

    「她倒不笨。」小紫道:「只不过太天真了。对人一点戒心都没有。」

    程宗扬捏了捏她的鼻尖,「你不就是因为这一点,才对她另眼相看的吗?」

    小紫没有说话,反而偏著头,露出深思的表情,过了会儿才嫣然笑道:「真的哦。」

    「喂,你刚才去哪儿了?」

    「和月霜姊姊去城里了。」小紫笑道:「你猜她买了什么?」

    「什么东西?」

    「马鞭。什么衣服、胭脂、水粉她都不看,就去卖马具的铺里,说要买根趁手的鞭子。」小紫笑道:「人家也买一支。」说著她拿出一支光滑如玉的鞭子,「鲸骨做的,漂亮吗?」

    程宗扬纳闷地说:「月丫头作梦都想上战场,买鞭子不奇怪,可你买鞭子干嘛?也想去打仗吗?」

    「骑马啊。」小紫笑吟吟道:「等抓到姓苏的妖妇,我要每天骑著她,用鞭子打她的屁股。程头儿,你说好不好?」

    「只要你喜欢,哪怕把她碾成粉呢,我要皱皱眉头,就不姓程!」

    「可是你说的哦。」

    「放心吧。我才没那么滥好人呢。」

    天刚破晓,泊在码头的小船就离岸向下游驶去。程宗扬一直在船上守著,见状立刻叫俞子元开船,跟紧光明观堂的船只。

    鹏翼社的楼船比它大十倍不止,要跟著这么一条小船并不容易,但俞子元毫无难sè地答应下来。

    程宗扬不好意思地说道:「前面船上有一个朋友,也是往晴州去的。」

    俞子元道:「公子放心,我船上的水手都是驶过十几年船的行家,必误不了事。」他和水手交谈几句,然後道:「扬州的云氏商号送了批货来,已经按公子留的名单分送出去了。」

    程宗扬望著前面的白帆,笑道:「费心了。」

    …………………………………………………………………………………

    敖润张大嘴巴,看著眼前黑sè的薄盾。旁边的老张也像呆头鹅一样,眼珠瞪得圆圆的,手中拿著一只一模一样的龙鳞盾。

    突然间,冯源一声惨叫,打破了舱房里的寂静。这位平山宗的大,法师两手抱在一起,浑身颤抖,然後手指分开一线,眼睛凑过去看了一下,接著又是一声惨叫。

    敖润喘了口粗气,「冯大,法!鬼叫什么呢!」

    「龙……龙……龙睛玉……」冯源哆嗦著说道:「真……真的啊……」

    老张吃力地咽了口吐沫,「队长,老程出手真够大方的,这几样加起来,就是两千银铢。还有兄弟们每人一套装备,差不多也得一百银铢……」

    「不行!」敖润道:「这情欠得太大了!」

    冯源跳起来,两手攥得紧紧的,「敖老大!打死我也不还啊!我跟你说!我这辈子还没摸过龙晴玉呢!」

    老张敲敲盾牌,依依不舍地说:「这盾真不错。」

    冯源道:「老大,老程是副队长的相公,说起来也是咱们雪隼团的女婿!都不是外人啊!说不定这是人家送的聘礼呢!我说,不如咱们把副队长送过去,当还礼得了!」

    「越说越不像话了!」敖润吼道:「给我闭嘴!」

    月霜兴冲冲进来,「你们看,我的弩怎么样!」

四百二十九章

    月霜手里拿著一支钢制的小弩,她轻轻一扳,拉上弩弦,接著一扣弩机,空弦猛弹出,撕开空气,发出一声锐响,力道强劲之极。

    敖润还没有开口,冯源就叫道:「好东西啊!哪儿来的?」

    「别人送的!」月霜举起弩道:「我刚才试了一下,能shè七十步远呢!」

    冯源一脸期待地说:「副队长,你是不是收下了?」

    「当然了。我们那么要好——喂,你们怎么了?」

    几个人对视一眼,冯源和老张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那就好!那就好!」

    敖润咧了咧嘴,「真好……你看,我这盾怎么样?」

    「这么轻?」月霜拿起来,讶道:「是什么做的?」

    「一共就两面,」老张道:「我和敖老大各拿了一面!」

    「这盾起码要一百银铢吧?你们发财了?买这么贵的东西。」

    「跟你一样,都是朋友送的!」

    月霜奇怪地说:「你们哪儿来的朋友?」

    冯源道:「副队长,你的弩是谁送的?」

    「紫姑娘啊。」

    老张打了个哈哈,「我们这些也是紫姑娘送的。」

    月霜撇了撇嘴,「吹牛!」

    冯源忍不住道:「副队长,你相公家真有钱啊!」

    月霜皱起眉头,「胡说什么呢?我哪儿来的相公?」

    「不就是——唔……」

    老张一把捂住冯源的嘴,把他踹到一边。

    「喂,你给我说清楚!」

    月霜正要细问,船顶忽然有人叫道:「落帆!落帆!」

    扇形的船帆迅速落下,发出巨大的响声。失去风力的推送,行进中的楼船速度猛然一缓。

    程宗扬道:「怎么了?」

    「船进峡谷,得落帆减速。」俞子元道:「前面水路不好走,我去掌舵。」说著挽起衣袖,赶往舱房。

    面前出现一道巍峨的山峰,云水在山下分成数道支流,蜿蜒流入峡谷。两岸山势犹如大斧劈开,壁立万仞,险峻之极。楼船减缓速度,水手小心地cāo纵著船只,驶入弯曲的河道。

    两岸生满奇异的灌木类植物,那些植物树冠并不大,根系却极为发达,虬屈的根系从山石间伸出,在水中浮动,阳光下犹如苍绿的水蛇。

    光明观堂的座船这时显出船身狭小的优势,进入峡谷连帆都没降,把楼船远远甩在後面。程宗扬回过头,只见小紫正站在窗前,正拿著一支黄铜做的单筒望远镜向远处了望。

    「死丫头,船长室的望远镜你就随便拿来玩?」

    「别吵。」

    程宗扬凑过来,「看到什么了?」

    「看到你的小香瓜在哭呢。」

    「开什么玩笑。拿过来我看看!」

    程宗扬抢过望远镜,放在眼前。只见前面的小船已经转过弯,船体被山间的灌木遮掩,只露出飘扬的白帆,彷佛在山林中行驶。程宗扬心道:小香瓜被潘姊儿禁足,这会儿关在舱内,不知道能不能看到两岸的景sè。

    忽然前方帆影一折,整条船彷佛突然倾覆一样,消失不见。

    程宗扬大叫一声,「不好!」一把扔开望远镜,身体从窗口探出去。

    楼船转过一个急弯,眼前的水面猛然一宽,在峡谷间形成一个狭长的小湖。

    光明观堂的轻舟斜斜停在水上,旁边漂著折断的船帆。

    小紫惊讶地说道:「好大的风,她们的船帆都被吹断了呢。」

    「放屁!」程宗扬叫道:「是被砍断的好不好!」

    船上碗口粗的桅杆断成两截,断口整齐得如同刀切,显然是被利刃斩断。

    小紫转了转眼睛,「肯定是有山上的妖怪看中了你的小香瓜,要把她抢走!程头儿,你好可怜哦。」

    「少废话!」程宗扬从扬州的云家商号订了批货物,顺便给自己也挑了两把刀,这时一把抄起来,挂在腰後,直接从窗口跃出。

    敖润正在摆弄那面龙鳞盾,见到程宗扬从天而降,重重落在甲板上,不由叫道:「老程,你干嘛?」

    「救人!」

    「呸!」月霜首先表明态度。

    「别乱来啊!」敖润拿起龙鳞盾,追了过去。

    「慌什么呢!」老张迈开步子,跟在後面。冯源也想去帮忙,但一看到楼船离水面的高度,两腿顿时就软了,只好在後面叫了一声,「当心啊!」

    看到光明观堂的船只出事,程宗扬不惊反喜。自己正发愁没办法和小香瓜同乘一船,这么巧给了自己一个机会。这时楼船已经驶进小湖,但楼船体积庞大,吃水太深,无法像小船一样靠岸,中间还著几十丈的距离。只要能跟小香瓜在一起,这几十丈的距离就是刀山火海,自己也硬闯过去,何况还是水路。

    谷中突然传来一个yīn冷的声音,「过往的人听著,泊陵鱼氏在此!不相关的人统统滚开,免得送死!」

    敖润倒抽一口凉气,「鱼家的人?老程,小心点!」

    程宗扬已经蹬住船沿,双腿一纵,箭矢般落入水中,接著双臂拨水,不管不顾地朝小船游去。

    山谷间的话音刚落,「呼」的一声,一柄重斧从山崖上飞出,朝船只的尾舵劈去。如果被重斧击中,保证尾舵当场完蛋,失去船帆和尾舵的船只立刻就成了一条无法行驶的废船。

    一个纤小的身影从舱中闪身出来,那少女梳著双鬟,容貌秀美,正是昨晚在船上见过的穆嫣琪。她握著一对银剑,抬腕一拨,将重斧挑开,气恼地娇叱道:「泊陵鱼氏和我们有什么关系?赔我的帆!」

    敖润追上来,「老程,前面是谁的船?」

    「光明观堂。」

    「真的?」敖润叫道:「别蒙我啊!」

    「没错,昨晚你是喝多了,人家在码头还诊了一晚上的病呢。」

    敖润用力晃了晃脑袋,「这忙得帮啊!」

    一群人影出现在山崖上,当先一人穿著灰扑扑的长衣,双手拢在袖中,长发披散在肩上,眉毛彷佛脱落一样稀稀拉拉,长长的脸颊两腮凹陷,透出暗青的颜sè,细小的眼睛彷佛毒蛇。

    那人双臂一张,像只蝙蝠一样疾掠下来。穆嫣琪正要招架,可短剑刚抬到眼前时,神情突然一怔,两柄短剑只与重斧磕了一下,接触的部位就多了一块黑斑,像沾上墨汁般被染得乌黑,而且黑斑还在迅速扩散。

四百三十章 无夷公子

    有毒!穆嫣琪脑中生出这个念头,手上却犹豫了一下,没有立刻抛开短剑。

    就差了这么少许,她手指彷佛突然被蚂蚁咬了一口,已经沾到毒素。

    灰衣人右手从袖中伸出,张手一捞,抓住穆嫣琪的脖颈。他乌黑的指甲像鹰爪般又尖又利,略一用力,便陷入少女粉颈雪白的肌肤,然後轻飘飘落在船头。

    「本人鱼无夷。」那人冷冷道:「光明观堂的人有胆杀我兄弟,此时却不敢出来吗?」

    楼船上本来有不少人伸头往这边观望,鱼无夷这个名字一出来,几名走江湖的汉子立刻缩回脑袋,接著看热闹的人就散得乾乾净净。

    程宗扬道:「那丫头怎么一招就被制住了?」

    「那可是泊陵鱼家的无夷公子!」听到名号,敖润也打了个突,低声说道:「不但用毒功夫高明,而且身手不俗,在鱼家是仅次於家主的高手。」

    程宗扬喃喃道:「泊陵鱼氏……听起来有点耳熟……」

    老张也游了过来,「鱼家是海上的岛民,为人最是睚眦必报,用毒又yīn险,江湖中没什么人敢惹。不过他们泊陵离云水远著呢,光明观堂好端端的怎么会惹上他们呢?」

    程宗扬也在纳闷,泊陵鱼氏自己似乎在哪里听过,这会儿一时想不起来。

    一条长藤从天而降,套住断桅。跟随鱼无夷来的鱼家子弟跳到岸边,扯住长藤,把船只拖向岸边。另外几人指著水中道:「哪里来的汉子?再不滚开,爷爷就不客气了!」

    敖润猛划几下,然後一声大吼,黑豹般跳上船板,一手举起龙鳞盾,一手拔出腰侧的马刀,叫道:「雪隼佣兵团在此!休得无礼!」

    「雪隼团?」鱼无夷冷冷道:「薛矮子的人够种,连我都敢惹!」

    敖润放缓语气,「鱼公子,不是我姓敖的胆子够肥,只不过大家都知道光明观堂行医济世,从来不在江湖上结怨。」

    「你是说我诬陷他们了?」

    「在下不敢。」

    「你已经敢了!」

    鱼无夷一声冷喝,掷开穆嫣琪,张手朝敖润抓来。

    敖润退後一步,把龙鳞盾架在臂上。鱼无夷满拟一爪击出,在他那面轻飘飘荡的薄盾上掏出几个洞来,谁知指尖一挫,竟被那面看似不起眼的薄盾挡住。

    一片水光突然飞起,程宗扬在水中便拔出钢刀,左手攀住船沿,耸身跃出水面,右手的钢刀匹练般劈开长藤,接著左刀递出,带著大片大片的水花劈向鱼无夷。

    鱼无夷怪啸一声,五指张开,鹰爪般击出。飞溅的水花与他爪影一触,立刻变得漆黑如墨,一滴滴弹shè回来,落在甲板上「嗤嗤」作响。

    老张抢身用盾牌挡住飞溅的毒液,程宗扬趁著鱼家的援手未到,自己人数占著优势,双刀一摆,攻向鱼无夷的手掌。

    鱼无夷左爪击到中途,突然多出一柄长仅三寸的利刃,间不容发之际,挡住程宗扬充满爆发力的一击。

    「叮」的一声,程宗扬长刀弹回,鱼无夷的寸刃却稳如磐石,显示出两人实力之间的差距。

    就在钢刀被鱼无夷寸刃弹回的同时,程宗扬刀收肘後,屈肘旋身,用後背朝鱼无夷撞去。与此同时,真气由yīn转阳,手阳阳、手太阳、手少阳三经刹那间真气狂涌。

    鱼无夷两指拈刀,迎向他肘後露出的刀锋,双刃相交,他脸sè猛然一变,察觉到这个不速之客真气居然在瞬间由至yīn转为至阳。烈火般的真气透刃而入,猝不及防下,竟然被震退半步。

    崖上的鱼家子弟纷纷跃下,敖润放开鱼无夷,转身抵挡,兵刃撞击声连串响起,一边大叫道:「老程!当心!」

    鱼无夷咳的一声,唾出一口吐沫。那吐沫一离口就迅速变sè,带著一丝蓝汪汪的光泽,朝程宗扬刀尖飞来。

    程宗扬後背一弹,旋风般转过身,避开鱼无夷的毒唾,接著双刀齐出,劈上鱼无夷的寸刃。

    「临!」

    程宗扬一声暴喝,刀法愈增威势。鱼无夷修为虽然稳胜他一筹,但只靠两指拈住一片薄刃,也难挡住他这一招以威猛见长的五虎断门刀。不得已又退半步,左手爪出如风,硬夺程宗扬的刀锋。

    一把破刀值不了几个银铢,程宗扬叫道:「想要给你好了!」说著手一松,抛开双刀,一边叫道:「老张!」

    老张跨前一步,单刀直劈,逼住鱼无夷。鱼无夷接连後退,身侧露出一个狭小的缝隙,程宗扬趁势抢入,扯住穆嫣琪往後疾退。

    鱼无夷挥袖击在盾上,把老张逼开,眼睛盯著程宗扬,冷冰冰道:「雪隼团的佣兵还有两下子。」

    程宗扬一直退到舱门处,才停住脚步,挽著穆嫣琪笑道:「怎比得了鱼公子手段高明呢?喂,你的毒不会隔著人还能传吧?」

    鱼无夷冷冷道:「她中了我的腐骨毒,半个时辰之内毒入心脉,周身骨骼寸寸腐坏,死状苦不堪言!」

    程宗扬低头看去,只见穆嫣琪四肢绵软,白皙的面孔蒙上一层黑气,彷佛一朵鲜花正在枯萎,让人看得心惊。

    一名仆妇从舱内出来,从程宗扬手中接过穆嫣琪。接著一个小丫头冲出来,朝鱼无夷叫道:「谁杀过你的兄弟?臭鱼头!你认错人了!」

    义愤填膺的俏态,正是和乐明珠最要好的邓晶。话没说完,小丫头的辫子就被一只玉手扯住,拽回舱内。

    潘金莲踏上甲板,她穿著一件玉白sè的衫子,sè泽素雅之极,只在襟上镶了一道细细的朱红sè滚边。两绺青丝垂在胸前,纤美如诗。她这时没有戴口罩,美艳的面孔阳光下丽若朝霞。虽然披了一条长及脚踝的宽松长袍,但凸凹有致的身材怎么也遮掩不住,走动时腰肢美妙的曲线在衣内若隐若现,让人浮想联翩,几乎忽略了她肩後的长剑。

    敖润和老张退回来,一左一右守在程宗扬身後,小声道:「老程,那是你的熟人?」

    「我跟她不怎么熟。她小叔子跟我是兄弟。」

    敖润松了口气,「我说呢。要让月姑娘看到你为别的女人这么拚命,还不当场翻脸?原来是有了人家的。」

    程宗扬点点头,「是个小寡妇。」

    「哟,」敖润道:「这模样看不出来啊。」

    潘金莲道:「光明观堂与泊陵鱼氏素不相识,何时杀你兄弟了?」

    「鹤羽剑姬呢?让她滚出来!」

    潘金莲美目生寒,「我便是!」

四百三十一章 杀弟之仇

    鱼无夷目光闪闪地盯著她,片刻後伸出发黑的舌头,舔了舔唇角,「本公子还以为鹤羽剑姬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没想到却生得一副风流模样,倒像个俏生生的窑姐。」

    潘金莲玉脸慢慢涨红,她生得瓜子脸桃花眼,天生就带了几分风流媚态,行医中没少因为长相吃亏,被人误以为那种容易上手的轻浮女子,因此一向对异xìng不假辞sè,免得被人误解。此时被人当面骂作娼jì,不由大为恚怒。

    鱼无夷厉声道:「半年前,我兄弟鱼无疾被人剖心而死,鹤羽剑姬,你敢不认吗?」

    潘金莲怔了一下,「这关我何事?」

    鱼无夷厉声道:「我兄弟死在五原城!潘金莲!正是你和jiān夫武二郎联手所杀!」

    程宗扬猛然想起,武二那斯在五原城的鸳鸯楼大开杀戒,没干掉西门庆,反而错杀一个和西门庆喝酒的闲人,还因此中毒险些丧命。如果自己没有记错,武二中的毒正是泊陵鱼氏一种叫蜜罗汁的怪毒。

    潘金莲美目露出怒火,「武二杀的人,与我何干!」

    「谁不知道你身为嫂嫂,却与武二郎勾搭成jiān,一妇上了两兄弟的床!」鱼无夷道:「那rì武二郎杀我兄弟,你在旁掠阵,隔rì又用化毒丹解了我泊陵鱼氏的蜜罗汁,救了武二郎的狗命。我兄弟的死如何与你没有关系!」

    潘姊儿啊潘姊儿,程宗扬心道:武二血溅鸳鸯楼的时候你也在场啊。怪不得巴巴赶来留了颗丹药。

    敖润和老张脸上露出古怪的表情,两人咬著耳朵嘀咕道:「潘金莲?」

    「武二郎?」

    「jiān夫yín妇?」

    「真是她?不像啊。」

    「谁脸上还写著yín妇俩字儿?」敖润打量两眼,「你别说,为这嫂子,干一票也值啊。」

    程宗扬低声道:「说什么呢?」

    敖润凑过来道:「潘金莲和武二的事,晴州都传遍啦,这几个月到处都在说呢。」

    「可不是嘛。」老张悄声道:「说得jīng彩著呢。都说潘金莲长得赛西施,还真是有点儿……」

    鱼无夷yīn恻恻道:「冤有头债有主,那小贱人的xìng命我没兴趣。鹤羽剑姬,只要你束手就擒,本公子立刻奉上腐骨毒的解药!我也不杀你,只要擒你回去,让你给我兄弟披麻带孝,待武二那狗贼在本公子刀下授首!」

    潘金莲弯眉渐渐挑起,洁白的外袍无风而动。

    一名鱼家子弟道:「这贱人不过是个人尽可夫的yín妇。无夷哥!擒她回去,让这yín妇给我们兄弟挨个做老婆!」

    「剖了这对jiān夫yín妇的黑心,给无疾兄弟报仇!」

    另一个灰衣男子道:「我的百鬼毒还缺了一味药,待搞大了这yín妇的肚子,取了她的紫河车炼药!」

    还有人道:「不如把她炼成毒jì,等擒下武二狗贼,让他们变成一对毒鬼姘头——唔!」

    那汉子忽然捂住嘴,口中鲜血直迸。众人齐声怪啸,一半人耸肩抬腕,从袖中打出各sè暗器。

    船头清光一闪,潘金莲从肩後抽出长剑,在身前一划,挥出一股剑气,将疾shè而来的飞蝗石、铁蒺藜、毒针、毒刺、袖箭……尽数弹开。

    「好功夫!」老张叫了一声。

    敖润却道:「糟糕。」

    「怎么了?」

    敖润握紧马刀,低声道:「江湖上寻仇的多了,一般都找几个相熟的帮手,真打起来也好说合。鱼家这回没一个外人,摆明是生死相搏。老程,咱们来的可有点不巧啊。」

    老张道:「老敖,不行你先回。我在这儿顶著。」

    敖润变了脸sè,「你这是骂我呢!」

    老张道:「我上月接到家里捎来的信,明州遭了瘟疫,多亏了光明观堂的燕仙子,才救了我们那一村的人。」

    「得。我陪你顶著吧。」敖润回头看著程宗扬,「老程?」

    「别废话了!干吧!」程宗扬拔出匕首,叫道:「这么多大男人打人家一个女人,不嫌丢人吗?有种过来!」

    鱼家人果然是搏命来的,面对潘金莲的剑气,没有一人退缩。除了鱼无夷,其他人清一sè用的双尖短叉,不脱海岛渔人本sè。听到程宗扬叫阵,当即分出几人,对付这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佣兵。鱼无夷却没有出手,他双手拢在袖中,用yīn冷的目光打量著场中的形势。

    潘金莲虽然动怒,下手却留有余地,始终没有使出致命的杀著。三人刀盾齐举,相互配合著与鱼家子弟缠斗。突然间鱼无夷跨前一步,手指送出,蜻蜓点水般在老张腕上一划。

    老张以硬功见长,就是被人一刀砍在腕上,也顶多留个白印。可鱼无夷手指划过,老张手腕顿时溅出一道血痕。渗出的鲜血与空气一触,立刻变得发黑。

    敖润见状大叫一声,「忍住!」接著一刀劈出,砍在老张腕间。

    鱼无夷yīn声道:「晚了!」

    刀锋过处,老张粗壮的手腕朽木般断开,迸出浓黑的血液。程宗扬头皮一阵发麻,鱼家的毒竟然这么暴烈,一沾血就深入血脉。

    突然几点银光飞来,不失毫釐地刺在老张肩头穴位上。鱼无夷挥袖卷住几枚袭来的银针,接著闪身退开。

    敖润一把扯住老张,替他止血,程宗扬替两人挡住攻来的鱼叉,不及向发针的潘金莲道谢,眼睛已瞟向船头。那里站著一个年轻人,他穿著黑衣,神情淡漠,自从上船,就纹丝未动。无论是鱼无夷突然出手,还是老张血溅当场,他眉头都没有动一下,像一尊石像般盯著潘金莲。

    那种专注的目光,令程宗扬蓦然想起一个人。在鬼王峒为鬼巫王雕刻图腾的那名石匠。

    就在这时,那名黑衣人出手了。他一脚跨出,没看出他怎么作势,便越过人群,接著一拳轰向程宗扬面门。程宗扬向侧退开半步,手中的珊瑚铁匕首寒光乍现,封住他的去路。黑衣人沉肘摆臂,一拳轰在匕首侧面,显露出jīng湛之极的拳法,虽然只是一拳,却如千锤百炼,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

    程宗扬掌心剧痛,匕首险些被他打得脱手飞出。黑衣人充沛的拳劲完全不逊於武二郎,自己气血翻涌,如果黑衣人再补一拳,保证自己立刻吃不了兜著走。

四百三十二章 恶斗

    幸好黑衣人意不在此,程宗扬被他一拳击退,敖润和老张同时暴露在他的拳风下。那年轻人错身而过,一拳擂在敖润刚举起的龙鳞盾上。敖润一个趔趄,险些跪倒,一边拚命劈出马刀。黑衣人左拳摆出,正砸中敖润握刀的手指,接著右手抓住他的衣领,脖颈一弓,「呯」的一声,用额头重重磕在敖润脑门上。

    头骨是人体最硬的骨骼,何况黑衣人这一记头槌贯满真气,足以开碑裂石。

    纵然敖润功底扎实,脑袋又够硬,没有被他撞碎颅骨,这时被他当头一击,也不禁鼻血狂飙,昏死过去。

    老张右腕已断,眼看黑衣人的拳头当胸击来,他长吸一口气,施出他四级修为的外家硬功,胸口鼓起。

    拳中胸口,如中铁石。老张真气外吐,硬生生挡住黑衣人一拳,却赫然发现黑衣人的拳劲竟是螺旋攻出,如同一支利锥撕开他的护体真气,将他血脉、骨骼一一崩碎。

    黑衣人一拳捣穿老张的胸膛,发出指骨击在甲板上的声音。他直起腰,乌黑的瞳孔盯著程宗扬,用舌尖舔了舔拳上的血肉,年轻的面孔流露出一丝奇特的兴奋感。

    程宗扬压下翻腾的气血,狂叫道:「贱人!滚出来!」

    水中荡出一圈涟漪,一具火辣的**从水下飞出,剑锋挽出一朵梅花,悄无声息地shè向黑衣人脑後。

    泉玉姬只披了幅轻纱,此时被水浸湿,彷佛一层透明的蝉翼贴在雪滑的身体上。在她鼻侧穿著一只银环,jīng致的银链从环中穿过,一端挂在耳下,扇状垂在脸侧,唇瓣艳若丹朱,妖艳的模样宛如水中钻出的魔姬,再没有丝毫六扇门捕头的痕迹。

    黑衣人旋身,一拳击中剑锋。拳剑相交,他眼中闪过一丝诧异,然後展开拳法,与泉玉姬斗在一处。

    潘金莲剑势忽然一涨,内围几名鱼家子弟立刻溅血退开,各自抱住手腕。剑锋丝毫无误地刺进肌肉,却避开了可能致残的筋腱,分寸之准,令人咂舌。

    潘金莲长剑入鞘,「鱼无疾不是我杀的,和我没有关系。」

    负伤的子弟退到鱼无夷身後。无夷公子微微昂起头,冷冰冰道:「声音这么媚,叫起床来肯定别有风味。」

    武二郎杀错人,却算到自己头上,令潘金莲愤懑之极。可如果再杀伤鱼家的人,这笔账更算不清楚,反而坐实了自己与武二之间子虚乌有的jiān情。潘金莲当然不会不知道那些流言蜚语,有人故意中伤自己便罢,再连累了师门的清名,才是她所无法承受的。因此因此鱼家人骂得再难听,潘金莲也强忍著不肯伤人。

    潘金莲玉容雪白,握剑的手指慢慢捏紧,最後道:「我再说一遍,鱼无疾的死,与我、与我们光明观堂都没有关系。听清楚了吗?」

    无夷公子细长的眼睛透出寒光,指著那个突然杀出的艳女道:「你若脱得和她一般,说不定我便信了。」

    程宗扬可能是在场所有人中唯一知道潘金莲心事的,他暗骂一句白痴,鱼家已经掏刀子玩命,你还处处留手,谣言如果那么容易洗清,世间也没有那么多血口喷人的家伙了。难道你自己能在不伤人的情况下,把他们全部摆平?就算你真有这个本事,这会儿也晚了。

    「潘姊儿!」程宗扬一手扶著敖润,叫道:「为了你们光明观堂的事,我这边已经有人死了。你还想两手乾乾净净,也随你。可谁敢伤我的人,我要他的命!贱人!给我杀了他!」

    「凑啊哟!」泉玉姬剑上血光涌动,已经施出秘藏的剑法。

    潘金莲闭上眼睛,片刻後凤目睁开,盯著鱼无夷,慢慢道:「你们以为我不敢杀人么?」说著她白鹤般飞起,凌厉的剑气犹如cháo水般覆压下来。

    鱼无夷诸般言辞无非是想激得这位鹤羽剑姬动怒,见状袖中立刻飞出一丛黑黝黝的长丝,妖蛇般盘旋而起,将袭来的剑气一一化解。其他鱼家子弟便没这般手段,负伤的几人纷纷退避,剩下各自举起双尖短叉,在纵横袭来的剑气下苦苦支撑。

    程宗扬顿时对潘金莲刮目相看,潘姊儿显露出这手功夫,小狐狸也要甘拜下风,光明观堂的名声果然不是白来的。

    黑衣人同样受到剑气的攻击,他功底扎实之极,一拳一脚都像教科书一样标准,招术间再微小的变化也没有丝毫苟且,泉玉姬虽然用上压箱底的功夫,仍然落在下风,只是不知黑衣人出於什么考虑,对泉玉姬迟迟没有痛下杀手。这时被潘金莲剑气一迫,黑衣人立刻沉腰坐马,双脚像钉子般钉在甲板上,盘臂合掌,迎向剑气最强的一处。

    黑衣人在船上杀人,潘金莲本来就是要给他一个教训,这时鱼氏诸人纷纷自保,连鱼无夷也只是蓄势待发,只有这个黑衣人敢出手来硬挡,当即摧动剑气,剑如流星直刺黑衣人肩胛。

    黑衣人错肩翻掌,朝潘金莲剑脊拍去。潘金莲长剑微旋,刺在他掌心,剑锋微微一顿,接著破开他的护体真气,穿透他的手掌。

    黑衣人年轻的面孔没有流露出丝毫痛意,被刺透的手掌凝在半空,用乾涩的声音慢慢道:「你功夫很好。」说著吐出一口鲜血。

    潘金莲冷哼一声,撤剑回鞘。这年轻人的修为与鱼无夷在伯仲之间,连他也在自己一招之下身负重伤,那些鱼家人再傻也该知难而退。

    可是并非所有人都像她一样好心肠。趁黑衣人在潘金莲剑下受挫,一柄长剑悄然伸来,一剑挑断黑衣人的脖颈,将他头颅劈得远远飞开。接著泉玉姬闯入人群,长剑过处,将两名手腕负伤的鱼家子弟接连刺死。

    泉玉姬下手如此狠辣,连潘金莲也吃了一惊。邓晶从廉後伸出脑袋,小嘴张得大大的,吃惊地看著这一幕。

    泉玉姬剑势连绵不绝,又朝第三名鱼家子弟刺去。鱼无夷怪啸一声,右手两指拈的寸刃递出,挡住泉玉姬的落梅剑,接著袖中那丛黑丝蓦然飞起,朝她面上击去。

四百三十三章 腐骨之毒

    泉玉姬剑随人走,飞身朝船舱掠去。那丛黑丝如影随形,紧追在她脑後。泉玉姬纤腰一折,长剑挑出,黑丝突然旋转著张开,竟然是一只巨大的渔网,兜头将泉玉姬罩在网内。

    程宗扬暗叫不妙,潘姊儿都发飙了,这无夷公子还不掂量掂量走人,原来还有真功夫没施出来。泉贱人被这渔网罩住,只怕凶多吉少。

    程宗扬放开敖润,正待出手,忽然眼前一花,泉玉姬闪身掠出。接著一声惊叫从渔网中传来。却是这贱人玩了一记金蝉脱壳,在渔网张开的刹那,一把抓住邓晶,塞进网内,自己脱身出来。

    突如其来的变故,打乱了所有人的计划。鱼无夷当机立断,反手将渔网收回袖内。

    邓晶尖叫道:「师姊!」

    潘金莲眼中几乎冒出火来,船帆折断时她已经察觉到有敌人出现,等鱼无夷报出泊陵鱼氏的名头,她立刻看紧几个小师妹,不让她们出来。鱼氏最难缠的就是他们无孔不入的毒药,万一几个小师妹中了毒。不免要大废周章。谁知先是穆嫣琪溜出来,中了腐骨毒,这会儿邓晶又被来助拳的朋友塞进渔网。她狠狠盯了程宗扬一眼,一手握住剑柄。

    程宗扬也直想抓头。泉贱人有够歹毒,竟然拿旁人当替死鬼。邓晶可是小香瓜最要好的同门,她要出什么事,小香瓜还不把自己咬死?

    泉玉姬提著滴血的长剑,娇声道:「老爷!」

    「我干!」程宗扬往窍yīn送入一股真气。

    「哦……」泉玉姬一阵哆嗦。

    邓晶开始还在网内挣扎,不多时手脚都被缠住,再也无法挣动。鱼无夷提起渔网,那少女悬在空中,手足反剪著,身体弯成环状。

    潘金莲踏前一步,「你们要找的是我,和她没有关系。放开她!」

    鱼无夷冷笑道:「你说放就放?光明观堂好大的面子!」

    渔网越收越紧,乌黑的细丝勒住邓晶的身体,忽然一片菱状的织物从渔网间飘落下来,却是邓晶的衣物被渔网锋利的细丝切开。

    潘金莲厉声道:「住手!」

    鱼无夷发出一声yīn恻恻的怪笑,手指在渔网上扭了几下,接著衣袖一挥。

    邓晶尖叫声中,衣衫的碎片落叶般飘飞开来,每一片都是刀切般的菱形。她手脚反剪,水滴状悬在网内。两团圆硕的**失去衣物的遮掩,被发丝般的渔网束紧,白腻的肌肤从网眼间鼓胀出来,愈发肥嫩可爱。

    那些鱼家子弟从潘金莲的剑气中挣脱出来,见鱼无夷抓到人质,不禁心下大定,怪笑道:「小贱人好大的胸rǔ。」

    「这么嫩的,多半还是个雏呢。」

    「无夷哥!取了她的元红合药!」

    「杀了她!给无疾兄弟报仇!」

    潘金莲一字一顿说道:「鱼公子!拿出条件来!」

    鱼无夷哼了一声,「其一,你给我死去的兄弟披麻戴孝。」

    潘金莲咬了咬唇瓣,「好!」

    「其二,你亲赴泊陵,到我兄弟坟上磕头赔罪。」

    「可以。」

    「其三,你这yín妇要让我们兄弟每人给武二戴一顶绿帽子!」

    潘金莲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粉面顿时涨得通红,「姓鱼的!敢伤她一根毫毛,你们所有人都别想活著出去!」

    鱼无夷冷冷一笑,伸手捻住少女从渔网中露出的雪肉,用力一捏。邓晶咬著唇忍了许久,终於「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一个娇嫩的声音突然道:「泊陵鱼氏,用毒的手段也不过如此。」

    鱼无夷扭头盯著船边的少女,眼中寒芒微动。

    小紫刚从水里出来,披著**的发丝坐在船边,笑靥如花地说道:「老鱼头,你不是会用毒吗?我们来比比,怎么样?」

    鱼无夷放声笑道:「跟我们泊陵鱼家比毒?嫌死得太慢吗!划下道来!」

    「就比你最拿手的腐骨毒好了。」

    鱼无夷瞳孔微微收缩,腐骨毒是鱼氏密制的三大绝毒之一。毒xìng虽然不如化血、断肠猛烈,但胜在可隔物传毒。穆嫣琪只用短剑挑中重斧,就中了腐骨毒。

    正因为它传染迅速,连鱼氏内部也极少有人使用。如果不是飞斧掷出,轻易也不会涂抹在兵刃上,免得自受其殃。如果说世间还有鱼家以外的人使用腐骨毒,鱼无夷说什么也不相信。

    小紫从臂上取出珊瑚臂钏,旋开一端的金饰,轻轻一按,钏内弹出一支中空的海胆刺,然後叫了声,「泉奴。」

    泉玉姬伸出玉腕,小紫随手把海胆刺往她腕上一扎。片刻後,泉玉姬手腕像失去硬度一样软垂下来。

    鱼无夷一言不发,抛下邓晶,收起渔网,扭头便走。

    小紫扬声道:「只能有一个活著离开哦。」

    鱼无夷双袖一摆,那几名鱼氏子弟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便浑身一震,像被抽乾鲜血般萎顿下来。顷刻间尸横就地。鱼无夷几个起落,消失在山林间。

    程宗扬感觉像作梦一样,鱼无夷气势汹汹前来寻仇,又有人质在手,几乎把潘姊儿都逼上绝路,怎么死丫头随便往泉贱人腕上扎一下,就这么痛快的认输?连随行的兄弟都杀得一乾二净?

    潘金莲除下外衣,罩在邓晶身上,又狠瞪了泉玉姬一眼。如果不是她心狠手辣,师妹也不会受辱,可若不是她,也驱不走鱼无夷。

    「潘姊儿,」程宗扬道:「这船已经坏了,不如坐我们的船去晴州吧。」

    潘金莲抱起师妹,接著两名仆妇扶著穆嫣琪从舱内出来,离船登岸。过了一会儿,乐明珠钻出舱房,小声道:「师姊……」

    潘金莲纤足一顿,船底的龙骨发出一声闷响,从中断开,船体缓缓向水下沉去,然後头也不回地登岸离开。

    程宗扬连忙扯起敖润,搭著他的肩跃到岸上,一边叫道:「潘姊儿,再商量商量啊!」

    乐明珠苦著脸道:「小紫,程哥哥……」

    小香瓜刚一开口,就被潘金莲揪住耳朵,一脸不情愿地跟著众人离开。

    小紫用手指刮著脸,「人家不理你,好没面子哦。」

四百三十四章 晴州

    冯源一把鼻涕一把泪哭得伤心,「都是我害死了老张……要不是我说把他胸口烧个洞,老张也不会出这事……」哭著冯源狠狠扇了自己两个嘴巴。

    敖润头上缠著绷带,沉著脸一张一张烧著裁好的纸钱,丢进云水,纸灰在浩荡的水面上摇晃几下,便消失无痕。等纸钱烧完,敖润哑著嗓子吼了一声,「老张!走好!哥哥再玩几rì,便去找你!」

    俞子元仔细打听过光明观堂与鱼氏交手的情形,尤其对那个黑衣人和莫名出现的艳女分外留意。

    泉玉姬在船上一战便悄然潜回船上,来去都没有露出破绽。程宗扬索xìng道:「我看他们两个,有点像黑魔海的人。」

    俞子元沉默半晌,然後道:「黑魔海的事,我原本是不信的。当rì岳帅亲自出手,黑魔海几乎被斩草除根,怎么可能这么快又现身江湖?」

    「你听说过剑玉姬吗?」

    俞子元思索片刻,「没有听说过。是黑魔海的吗?」

    「恐怕还是黑魔海的首脑。」

    「当rì从岳帅手下逃生的黑魔海余孽,不过四五人。难道还有一支瞒过了岳帅的耳目?」

    小紫施施然从後舱回来,程宗扬向俞子元说了一声,过来道:「月丫头怎么样?」

    「哭得眼圈都红了呢。」

    程宗扬叹了口气,没想到老张会在黑衣人手下送命。月霜因为没有出手,大为自责,在老张灵位前祭奠过,就关上门谁也不见,还是小紫去劝解,才略好一些。

    「死丫头,你从哪儿来的毒药?」

    小紫眨了眨眼睛,「假的呀。」

    「撒谎!」

    「你不信就算了。」

    程宗扬哼了一声,「姓鱼的就这么滚蛋,是因为殇侯那死老头吧?」

    小紫用的东西自己虽然看不出来,但鱼无夷一见之下,立即使出断腕求生的手段。能在用毒上压服鱼氏,除了殇侯这个黑魔海毒宗嫡传,恐怕再没有第二个人。

    抵达夜影关,便到了晴州境内。前面还有什么在等著自己呢?

    …………………………………………………………………………………

    夜影关位於云梦泽以西,北连铁围山,是天下有名的雄关,也是晴州仅有的关隘。浩浩荡荡的云水依然不改它的汪洋肆恣,将雄伟的铁围山冲出一个里许长的隘口。夜影关就座落在幽深的峡谷间,两边都是千仞高峰。除了正午短短半个时辰,其他时间关隘都被yīn影遮蔽,即使白昼也需要灯火照明。

    船只宛如驶入夜晚,两岸成群的纤夫赤著上身,粗壮的肩膀上套著黝黑的大铁环,一手举著火把,为往来的船只拉纤。燃著火炬的城墙外伸出一排码头,数以百计的船只拉到码头,都被迫停航。

    老张的死,让众人情绪都低落了几rì,直到驶近夜影关才好了一些。敖润和冯源松了口气,彼此都有种回家的感觉。

    楼船在距离夜影关还有数里的位置被拦住,戴著宽沿毡帽的宋军勒令船只靠岸下锚,同时在船上张贴告示,发放注有停航rì期的竹牌。

    俞子元早已得到消息,安排人手与登船检查的宋军周旋,自己带著程宗扬等人上岸赶往夜影关。

    远远望去,关下停泊的船只上,点点灯火犹如繁星。生满青苔的城墙与铁黑sè的岩石连为一体,笔直升起十余丈高。城楼上剽悍的雇佣兵背弓佩刀,在火炬下来回巡视。

    晴州注重商业,虽然关内有大批雇佣兵,却没有一个人来检查进出的人流。

    只不过进关时,城门旁竖著一块石碑,上面刻著晴州人的信条:信用、公平、道义、财富。

    「这是晴州的八字真言,」敖润道:「晴州人就是靠这才发家致富的!」

    一进门,就有人免费发放印制jīng美的小册子。程宗扬好奇地拿了一册,只见里面图文并茂,印著各种各样的格言:

    富者必治,治者必富。强者必富,富者必强!——商君书(秦汉会馆荐)

    官不私亲,法不遗爱,上下无事,唯法所在——慎子(六法学馆荐)

    国有三宝:大农、大工、大商。——太公望(汇才商馆荐)

    六岁穰、六岁旱,十二年一大饥——陶朱公(金脂米仓荐)

    小商在民,中商在政,大商在国!——商君书(寻道会馆荐)

    一龙一蛇,与时俱化。一下一上,以和为量——南华真经(宁真道会荐)

    还有:时间就是金钱!——西谚(恒远船行荐)

    有财富才是有价值的人!——西哲浦柏(星穹会所荐)

    第一流人才的选择:经商!——西谚(万商学会荐)

    无论是神界的或是俗世的美德,名望和荣誉都是「财富」的奴隶!——西哲海拉斯(星穹会所荐)

    再往後翻,三sè套印的彩图上,一个腹缠万贯的富商张开双手,中间是一行大字:快速致富十大秘籍!鬼谷书肆有售!後面还有:财富秘闻第二辑!东原印书坊热卖!「点石成金术」进阶!大通道场名师限量传授!小字写著:私人会所,公务谢绝。

    一股久违的熟悉感扑面而来,空气中似乎都充溢著浓浓的经商气息。无论俞子元,还是雪隼佣兵团的敖老大,都对这些免费赠送的小册子司空见惯,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於是看到这座本该戒备森严的军事雄关,竟然也有贸易场,而且不止一处,程宗扬已经不觉得惊奇。

    俞子元道:「夜影关的夜市别具一格,许多铁围山的山民和云梦泽的水民,都不去晴州的市场,而在关内的夜市交易,如果有时间慢慢翻检,往往能买到一些少见的珍品。」

    敖润道:「这地方黑灯瞎火,有没什么可看的?那些东西说到底还是卖到晴州去了。不如趁早赶到晴州港。」

    听说宋国封锁云水航道,敖润很骂了几句娘,雪隼佣兵团带的钱路上已经用的七七八八,本来算好一路坐到晴州,这会儿改走陆路,又多了一笔开销。没等程宗扬开口,敖润就主动找上门来,提出同行,费用当然是老程全包。用敖润的话说,反正虱多不痒,债多不愁,已经欠了老程那么大人情,横竖我老敖心宽,大不了哥几个给老程卖命去。

四百三十五章 晴州牛二

    众人穿过市场,叫卖的夥计在人群间穿行,他们把筐子顶在头顶,筐边还点著松枝照明;贩卖毛皮的猎户将货物沿街铺开,身边堆著厚厚一叠,一张张与客人讨价还价。卖首饰的铺著块黑布,四角各点著一盏小灯,布上放著云梦水民的蛟纹臂钏,灯光下彷佛一条条游动的水龙。

    程宗扬正看得入神,旁边突然传来一声娇叱,「拿出来!」

    月霜美目圆瞪,抓住一个穿著绸衫的汉子。那汉子变了脸sè,「拿什么拿!也不打听打听,老爷是……哎呀!」

    月霜本来就心情不快,这时更懒得跟他废话,一把扯住他的绸衣,「嗤」的一声撕开,几个荷包顿时从那汉子怀里滚落出来。那汉子拔腿想跑,月霜踏前一步,毫不客气地踩住他的脚,抓住他的手腕拧到背後,乾净利落地把那汉子按得跪在地上。

    那汉子露出颈中的刺青,梗著脖子叫道:「老爷是晴州有名的滚刀肉牛二!有种你打死我!死娘皮!敢诬赖老爷!老爷还有一口气,跟你没完!」

    敖润捋起衣袖,正准备给那泼皮来个脆的。小紫却弯下腰,一脸认真地对牛二说:「你这样不好,怎么能偷别人的东西呢?」

    「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是偷的!你别拿偷来吓唬我!爷什么牢没坐过!就是进了临安城的天牢,里面的也该叫我一声太岁爷!」

    那泼皮叫得正响,小紫拿出一只腰牌,在他面前晃了晃。牛二像噎住一样,叫声顿时低了下来,「六……六扇门……」

    小紫笑咪咪道:「晴州没监狱,犯人都送到宋国坐牢,最无聊了。你要是喜欢,我可以送你到秦国去啊。他们的窑场正缺人呢。」

    牛二脸sè变了几下,收起气焰,低声下气地说道:「大姊,真不是我偷的。

    场子的人都知道,我牛二不是啥好鸟,可说我偷东西,那是骂我呢。」

    「还撒谎!」月霜挑眉道:「我亲眼看见你从别人手里夺的荷包!」

    「我呸!那是别人孝敬我的!」

    旁边一个瘦子凑过来,小声道:「没错没错!是我孝敬牛二老爷的。」

    月霜一怔,小紫笑道:「是你偷的啊?」

    那瘦子连忙道:「拣的!拣的!真是拣的!」

    「拣到东西要还给人家哦。」

    「姑娘说得太对了!」瘦子道:「小的立马还给人家!立马还!」

    「那好,你还吧。我就在这儿等著。好不好?」最後这句却是对牛二说的。

    牛二梗了梗脖子,终究没敢说出不字。

    有六扇门的腰牌,再加上雪隼佣兵团十几条大汉,决计吃不了什么亏。俞子元道:「对面有家客栈,公子先歇息一下,我去找车马行。」

    程宗扬饶有兴致地看著那个泼皮,一边猜测他是不是东京街头那位牛二,一边道:「不用住了,赶路要紧。雇了车马我们就走。」

    对面客栈的楼上,一个披著鹤氅的道人倚窗而卧,手中握著一支拂尘轻轻摇晃,远远看著这边的情形,脸上带著若有若无的笑意。

    在他身後,一名身材高大的中年道人负著双手,冷冰冰道:「那贱人八成躲在晋国境内,师兄为何非要到晴州来?」

    蔺采泉用拂尘挥去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喟然叹道:「夙师弟、齐师弟两位至今音讯皆无,我这些天寝食不安,只怕两位师弟为jiān人所趁。」

    商乐轩傲然抬起下巴,「蔺师兄身负重伤,为何时至今rì仍不肯把那贱人叛教之事公诸天下?」

    蔺采泉一手伸进道袍,抚着胸口厚厚的绷带,咳了两声,「卓师妹受jiān人所惑,对我突施杀手。愚兄伤重难起,若公开此事,势必引起震动。到时只靠商师弟,只怕有人起了觊觎之心。於今之计,只能私下探寻卓师妹的下落。」

    商乐轩道:「我太乙真宗门人遍布天下,卓师妹若藏身他处,必瞒不过本门耳目。唯有晋国道观不盛,卓贱人至今没有音讯,多半是在晋境。」

    蔺采泉和蔼地说:「我已经派了人去,想必这几rì就讯息。」

    商乐轩逼问道:「那为何不把卓师妹的门人弟子关押起来?」

    蔺采泉微笑道:「她们若能寻到卓师妹,那最好不过。」

    商乐轩哼了一声,对蔺采泉这点心思颇不以为然。太乙真宗六位教御为掌教之位纷争多时,卓云君叛教出门,本来是打击林之澜的绝好机会,却被蔺采泉轻轻放过,让商乐轩大为不满。

    蔺采泉长叹道:「我太乙真宗掌教蒙难,如今六位教御又去其三,正是风雨飘摇时节。能不能稳住祖师的基业,还要靠我们师兄弟同心同德啊。」

    商乐轩勉强道:「师兄说的是。」

    蔺采泉徐徐道:「卓师妹的事再要紧也是内忧,拜火教却是外患。这次拜火教深入六朝,莫非是听到了什么风声?」

    商乐轩道:「我倒听过一个传闻。」

    「哦?」

    「有人说,黑魔海东山再起,因为教中出了几位不世出的英才,实力比以前更为雄厚。」

    蔺采泉讶道:「难道拜火教此行与黑魔海有关?」

    商乐轩冷哼一声,「都是掌教多事。拜火教与我们相隔万里,何必为了姓岳的,把事情揽在身上!」

    蔺采泉云淡风轻地笑道:「掌教真人已经仙逝,怎可说他的不是?」

    商乐轩沉默片刻,「不过另一个传闻更有意思。有人在江州推行考试制度,临安城已经派使者奔赴建康。」

    蔺采泉皱眉道:「江州之事,与临安何干?」

    「据说江州那人以考试为名,其实是为了广招兵马,重建当年武穆王的星月湖大营。」

    「竟有此事?难道……」

    商乐轩截口道:「不错。星月湖八骏已经有三人现身江州。」

    蔺采泉点头道:「难怪临安朝野震动。如果我是宋主,只怕也睡不安枕。」

    蔺采泉一边说,一边若无其事地望著街头穿著佣兵服的女子,手中轻轻摇著拂尘,面带微笑,出尘的风采,宛如神仙中人。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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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朝云龙吟前传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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