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一章:丽娘
萧遥逸把那妇人拥在怀中,随手从船舱中捞出一只酒瓮,拍开泥封,笑道:「这是我从宋国得来方子,自己酿的酒,酒xìng极烈,遇火即燃。若非程兄量宏,寻常酒水灌不倒你,我还不舍得拿出来呢。」
能点燃的应该是高度酒了。到这个世界之後,一直没有喝到烈酒,程宗扬也有些心动。在舟上,萧遥逸没用酒樽酒爵酒觞之类的东西,直接拿出几只一文钱一个的黑陶碗。程宗扬拿过来,舀了一碗,灌进喉中,只觉一条火线沿著食道一路烧下去,浑身的血液都彷佛被点燃,脸上顿时热了起来。
「好酒!」程宗扬喝了声彩,长长呼了口气。
再看萧遥逸,那家伙还是喝淡酒的习惯,直接举碗一口气灌了下去,然後丝丝吸著气,从肺里把酒气用力呼出,应道:「好酒!」神采飞扬,快意非常。
丽娘来时的乌篷船划入芦苇荡,远远避开。湖上只剩下他们这条小舟,在水上随意漂流。萧遥逸豪兴大发,一把将那美妇抱在膝头,把碗递到她唇边,让她也尝了一口。那美妇咽了少许,顿时捂著樱唇连声咳嗽,引得萧遥逸放声大笑。
萧遥逸说的没错,那天与丽娘过了一夜,程宗扬就不时想起这个柔媚入骨的美妇。今晚能在湖上偶遇,更是心动。他坐在船尾,一手把丽娘拥在怀里,笑吟吟道:「那个姊姊叫什么名字?」
丽娘替他剥开一只柑桔,笑道:「是芸娘。」
「看起来年纪似乎不轻呢。」
丽娘把柑桔送到程宗扬口中,柔声道:「比奴家略大了些。」说著她掩口轻笑道:「不过在榻上最柔顺听话,客人们最喜欢她呢。」
程宗扬带著一丝微笑道:「看你们的样子,似乎不是做这个的——对吗?」
丽娘笑容一僵,有些慌乱地垂下头。
程宗扬托起她的下巴,入手的滑腻感,使他心中不禁微微一荡。他注视著丽娘美艳的面孔,微笑道:「你的耳环是送到当铺了吧?那家伙从小生活在绮罗堆里,没有留意。但我正好贩过丝绸,像你这件衫子,虽然旧了些,但一尺的布料就要两个银铢。你接一个客,也未必能挣下一尺。」
丽娘有些畏惧地避开眼睛,小声道:「奴家接客不久,哪里服侍不周,还请公子见谅。」
程宗扬见她姿sè非凡,容貌举止都不是寻常舟jì可比,才动了好奇心,听她这样说,不由更觉好奇,笑道:「我最喜欢听故事了,说来听听吧。」
丽娘有些为难地咬住红唇,最後才慢慢道:「奴家家里本来薄有资财,可是天时不好,奴家丈夫沉疴在身,每月吃药都要几十吊钱,家里的资财这些年陆续都用完了。奴家又没有子息,为了过活,才不得不……」
坐吃山空就是这个意思了。本来是好端端的大户人家,家里的顶梁柱一旦倒掉,又没有子嗣可以依傍,只剩几个女眷,家里资财一点点变卖完,收入断绝对,只好趁夜里出来卖了。
「那个芸娘是你什么人?」
丽娘玉脸微微一红,小声道:「是奴家的婆婆。」
「哈,那小狐狸竟然找个能做他娘的。」
萧遥逸头也不回地说道:「我就喜欢这调调,怎么了?年纪大点,有大点的好处。徐娘半老,风韵犹存,程兄没听说过?瞧瞧芸娘这模样,还标致著呢。」萧遥逸大笑道:「圣人兄!我这芸娘不比你的美人儿差吧。」
芸娘侧身坐在萧遥逸膝上,萧遥逸一手搂著她的身子,芸娘羞容满面,红著脸扭到一旁,软绵绵在他手中滑动。
程宗扬笑骂道:「人家两个是婆媳,本来就够不好意思了,你多少给她们留点面子吧。何必这么不厚道呢?」
萧遥逸嘻笑道:「婆媳有什么稀奇的?母女俩一起出来卖的我也见过呢。眼见他人起高楼,眼见他人楼塌了,世态炎凉,原是常事。大户人家又如何?又不会比别人多长个nǎi儿,别人卖得,她们又为何卖不得?程圣人,她们既然出来做这勾当,早就把体面放在一边,何必还装模作样?左右都是这些事罢了。」
萧遥逸放声道:「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rì苦多!寻欢作乐还来不及呢。」
这番话说得丽娘眉宇间忧sè尽去,她美艳的面孔露出笑容,神情变得柔媚起来,娇声道:「公子说的是。当rì我和婆婆还一同让客人收用过呢。」
萧遥逸挑起芸娘的下巴,嘻笑著逗道:「是吗?」
芸娘也放开羞涩,浅浅笑著柔顺地点了点头。
程宗扬不禁想起还囚在自己手中的卓云君,不知道那死丫头能不能把她也调教成这种尤物。富贵人家的女眷可以当舟jì,英姿飒爽的卓教御也没有道理高人一等。真不行就把卓云君送到画舫的芝娘那里,让她代为调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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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流天地外,山sè有无中。
脱下的道服已经破碎不堪,但雪白的衣襟仍然白得耀眼,显示出名贵不凡的质地。上面两行小字墨迹如新,诉说著它曾经的主人卓然不群的身份。
不过此时,这件高雅的道服像垃圾一样被扔在角落里。它的主人已经换上新衣,顺从地跪在地上,曾经高傲的面孔勉强挤出笑容,望著面前的妇人。
厚厚的脂粉掩住了小紫绝美的容貌,内力被制的卓云君视力大幅减弱,心里又先入为主,把她当成娼窠的老鸨,几天相处都没有看出丝毫破绽。
昏暗的灯光下,那妇人坐在椅上,毫不端庄地翘起腿,脸上脂粉刷得发白,像演戏一样堆起笑容,哑著嗓子道:「哎哟,道姑nǎinǎi,你可算想明白了。早些认了命,何必吃那么多苦头呢?」
卓云君心头一片冰冷,笑容下的面孔像死人一样毫无血sè。她披著一条蝉翼般的轻纱,里面是一条又窄又紧,艳俗不堪的朱红内衣。衣物紧紧贴著她丰腴的**,上面齐胸,露出一半胸部,下面勉强掩住臀部,勾勒出身体优美的曲线。
那妇人冷笑著伸出脚上的木屐,坚硬的屐齿踩住卓云君的手指用力一拧,「怎么?又哑巴了?」
卓云君华美的面孔猛然抽动一下,发出一声痛叫。那妇人柳眉倒竖,破口骂道:「浪婊子!老娘给你吃,给你喝,还给你新衣服穿!连个谢字都不会说!」
卓云君痛得花容失sè,颤抖著发白的嘴唇道:「多谢……」
那妇人这才满意地松开木屐,像什么都没做过一样,摆出和颜悦sè的样子,细声慢气地说:「道姑啊,你在道观里修行久了,人间礼数都忘记了。难得遇上我来指点你——」
卓云君看到那妇人脸sè一沉,连忙道:「多谢指点……」
那妇人重又露出笑容,「真乖。」她笑咪咪道:「道姑啊,你入了我门里,也就做不了道姑了。如今我养了你几rì,不如认你当个乾女儿吧。」
卓云君已经是笼中困鼠,只能低头道:「多谢妈妈……」
那妇人笑道:「旁人都叫我紫姨,你就叫我紫妈妈吧。」
卓云君六岁学艺,二十余岁便在太乙真宗独挡一面,与掌教王哲同师兄妹相称,教中辈份高过她的寥寥无几。此时却垂下眼睛,低声下气地朝这个粗鄙的妇人道:「紫妈妈。」
「哎,乖女儿。」小紫笑著靠在椅上,摆出老鸨的样子,拿著一只蒲扇在手里摇著,狡黠地笑道:「女儿啊,你叫什么名字?」
卓云君咬了咬嘴唇,低声道:「云……君。」
「娘就叫你小云好了。」小紫用脚尖挑起卓云君的下巴,逗弄道:「这模样还怪招人疼的……」她体贴地用扇子给卓云君扇著风,问道:「是家里rì子过不下去了么?怎么想起做道姑了?」
「是。」
小紫拖长腔调,老气横秋地说:「怎么是个锯嘴的葫芦啊?」
卓云君忍气吞声地说道:「女儿从小作了道姑。後来……後来被人骗了……卖给了妈妈。」
「乖女儿,多大年纪了?」
「四……四十六。」
「哟,比娘还大著几岁呢,这娇嫩嫩的样子真看不出来。」小紫拖长语调,满口建康俚语说得活灵活现,「这身子说二十都有人信呢。」
「妈妈夸奖。」
小紫笑吟吟道:「什么时候破的身?」
卓云君身子僵了一下,良久道:「十六……」
「谁给你破的?」
「一位师兄。」
「做了几次?」
「一次……」
「哟,这么标致的身子,他怎么不多做几次?」
卓云君唇角微微颤抖,「那次之後,他便死了……」
「难怪呢。我说你也是四十多的人了,怎么被一个青头后生给骗了?告诉妈妈,那后生是不是还骗了你的身子?」
卓云君咬了半天唇,「没有。」
小紫拍著扇子道:「女人三十如狼,四十如虎,你这如狼似虎的年纪,也怨不得让人勾动chūn心。女人做一次是做,做一万次也是做。你已经破了身子,何苦还摆出三贞九烈的样子,白白挨了那些打?」
「是。」卓云君低声道:「女儿错了。」
「知道错就好。」小紫冷笑道:「你这种女人,就是贱胚!不打不成器!告诉妈妈,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
卓云君眼中的怒火只剩下灰烬,声音像从喉中呼出的微风,轻飘飘地软弱无力,「是娼窠。」
「既然知道是娼窠,总该知道这里是做什么的吧?」
卓云君沉默不语。
第二百四十二章:遇刺
小紫冷冰冰道:「怎么?做过就忘记了么?」
卓云君脸颊慢慢涨红,又渐渐变得苍白。
那妇人见她犹豫,忽然抄起门闩,朝她身上一阵乱打。
卓云君又惊又痛,双手掩住头,哀求道:「妈妈!饶了女儿吧……」
小紫扮出恼怒的口气,恶狠狠道:「又不是未用过的处女!做什么还要妈妈教吗?」
卓云君小腿挨了一记门闩,骨头都彷佛碎裂开来,她捂住小腿,痛不yù生地说道:「女儿知道了!知道了……」
「一个卖肉的烂娼妇,摆什么仙子的架子!」那妇人提著门闩喝骂道:「把腿张开!」
卓云君忍痛分开双腿,满眼惊恐地看著那根门闩。接著下体一紧,隔著衣物被坚硬的门闩顶住。
「你既然入了娼窠,往後肚子下面这三寸贱肉就是你吃饭的营生。只要客人点了你,不管他是老的少的,聋的盲的,你都要把这点贱肉拿出来,让客人piáo得快活。」小紫摆出凶神恶煞的样子,「明白了吗?」
卓云君心如死灰,应道:「是。女儿知道了。」
「瞧你要死不活的下贱模样!给老娘笑一个!」
卓云君被打得倒在地上,那条蔽体的纱衣翻开,雪白的双腿大张著,亵衣包裹著的下体敞露著,被一根用旧的门闩**顶得凹陷下去。几乎从未被人碰触过的下体传来异样的压迫感,强烈的恐惧和羞耻交织在一起,使她双颊火辣辣的发烫。
卓云君咬紧牙关,最後勉强露出一个笑脸。
小紫隔著衣物在她下体顶了几下,眼见这个骄傲的女子满面通红,身子却一动也不敢动,不禁心里暗笑。即便是一只母老虎,被人拔光牙齿,打断脊骨,此时也威风扫地了。
她收起门闩,笑嘻嘻道:「起来吧。」
卓云君见惯了她的喜怒无常,一句话也不敢说,连忙起身。
那妇人坐回椅中,笑吟吟道:「献茶。」
卓云君知道是这是认乾娘的规矩,她并膝跪在那妇人面前,双手捧起茶盏举过头顶,低声道:「妈妈,请用茶。」
「好女儿,真听话。」小紫接过茶盏,一边道:「拜了我做妈妈,就是正经的娼妇了。过来拜过祖师吧。」
卓云君这才认出案上供的画像,原来是青楼行的祖师管仲。四十年前,她曾在龙池的元极殿拜过历代祖师,进入太乙真宗门内。四十年後,自己却在一间路边的土娼窠里,向一幅粗纸绘制的管仲像跪拜,作了一名靠卖身度rì的娼妇。
卓云君不知道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她只知道身上的痛楚是真实的。那剧痛足以让jīng钢软化,坚冰融为chūn水。
卓云君在油灯上点了三柱香,供在祖师的画像前,然後对著画像和旁边的妇人三跪九叩。
「乖女儿。」那个沙哑的声音响起,卓云君像被毒蛇的汁液喷到一样浑身一抖,听著那妇人说:「既然入了我门里,娘就要好好教你规矩……」
那妇人说著拿起门闩,带著一丝猫捉老鼠的笑容,朝惊恐的新jì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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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熟艳yù滴的美人玉颊相依,耳鬓斯磨,直如一对并蒂娇花。忽然丽娘红唇一张,吻在芸娘唇上。芸娘本能地避开,然後顺从地张开嘴巴,与面前的美人儿唇齿相接。两个美妇不时吐出舌尖,彼此吸吮,红艳的唇瓣纠缠在一处,香津交流。
萧遥逸赞道:「难怪客人会包下你们这对婆媳,果然是一对尤物。」
程宗扬笑道:「我猜这两个美人儿不但玩过两女一男,还玩过两男一女之类的花样。」
「这你都能看出来?」
「不信你看芸娘,她的後庭是不是被人用过?」
程宗扬拍了拍身下丽娘的**,笑道:「至少这美人儿玩过。」
丽娘媚声道:「公子看得真准。」
萧遥逸从道:「我听芝娘说,有些下等的jì女为了多赚钱,同时接两三个客人。没想到你们这样的美人儿也肯做。」
丽娘略带羞涩地说道:「奴家不能常在画舫,一个时辰能挣两三倍的银钱,自然是肯了。」
萧遥逸啧啧叹了几声,然後道:「程兄,你还没说是怎么看出来的?」
程宗扬笑道:「说起来也简单,一般女人雲雨时候肯用嘴吸吮,多半就愿意玩两男一女的花样。这两个美人儿动情时自己亲吻,肯定是习惯了一边雲雨,一边给别的男人吹箫。甚至同时和三个男人一起也做过。」
丽娘娇媚地轻笑道:「头一次和三个男人一起做,险些把奴家吓死。那时奴家後庭刚开过苞,正陪客人取乐,那客人有两个朋友来找。那客人不舍得让奴家下来,便一边与奴家欢好,一边让朋友进来。那次他们玩得高兴,隔了几rì又唤芸娘来。将奴家婆媳身子都玩了个遍……」
程宗扬越看越觉得有趣,那个芸娘虽然柔顺,多少还有些羞涩,丽娘说起这些却是全无羞态,倒像是芸娘的长辈。
眼看萧遥逸大为心动,程宗扬急忙道:「你还是另请高明吧,我可没心情跟你穿一条裤子!」
萧遥逸失望地咂了咂嘴,「知音少,弦断有谁听……张饭桶、石胖子他们倒是肯,我又看不上他们。」
程宗扬略去了姓氏,笑道:「老大他们那边,你总看得上吧。」
萧遥逸打了个哆嗦,「别开玩笑,老大非踢死我不可!」他琢磨了一会儿,嘀咕道:「四哥那边也许能行。只不过我四哥整天yīn森森的,我就怕他干过的女人都变成冰窖了……」
程宗扬笑道:「我管你找谁呢。不过今晚可是我赢了!」
萧遥逸无奈地拿起酒碗,一口气灌了两碗,丽娘眉目含chūn地程宗扬耳边说了几句,然後捧起扔在舱中的古琴。那美jì略一端详,不禁讶道:「好琴!」
萧遥逸不服气地说道:「你们在说什么呢?又想合起来蒙我啊?」
丽娘柔媚地飞了他一眼,「公子看看便知道了。」
那美jì用衣衫抹净手指,将古琴摆在船尾,然後双膝跪地,俯下身,轻轻拨了几下琴弦,曼声清歌道:「丽宇芳林对高阁,新装艳质本倾城。」
她身无寸缕,两手按在弦上,曼妙的玉体曲线玲珑,在月光下雪肤花貌,分外香艳动人,用清丽的歌喉唱道:「映户凝娇乍不进,出帷含态笑相迎……」
优美的琴声在她纤纤玉指上连串滑出,比起萧遥逸又多了几分旖旎的风情。
小舟在水上随风摇荡,此时夜sè已深,浩渺的湖面空无一人,只有天际一轮明月清辉万里。
她一边挑弄琴弦,一边媚声唱道:「妖姬脸似花含露,玉树流光照後庭——公子……」丽娘回过头,媚声道:「奴家的後庭花美么……」
萧遥逸笑道:「这婆媳俩後庭娇花并蒂双开,也是妙事。丽娘,你刚才唱的曲子是什么?」
「玉树後庭花。是客人为奴家写的词。」丽娘媚眼如丝地说道。
「竟然是给你写的?还有吗?」
「璧月夜夜满,琼树朝朝新。」丽娘轻喘著婉转唱道:「玉树後庭花,花开不复久……」
「好端端的,怎么又悲了起来?」萧遥逸笑道:「我再给你续两句吧:妖姬脸似花含露,玉树流光照後庭。美jì玉体横陈夜,自献娇花谢风尘。」
程宗扬笑道:「我在南荒听到那里的山歌:青松倒在玫瑰上,压的玫瑰颤微微——不如改成:玉树压到後庭花,压得美人儿颤微微。」
说笑中,萧遥逸自罚五碗,然後两人听著丽娘的琴曲,一边你一碗我一碗的畅饮。
萧遥逸带来的毕竟是烈酒,虽然两人酒量都不小,半瓮下肚也有些醺然。
程宗扬浑身畅快,把丽娘抱在怀中,听她唱画舫花船间的yín词艳曲,萧遥逸唇角挑起,笑道:「好一对恩爱的婆媳——」说著他手臂一伸,从那堆衣物下拔出龙牙锥,回手便刺。
锋锐无比的龙牙锥犹如闪电在空中划过,从一名汉子颈中穿过,在他脖颈另一侧露出尺许。龙牙锥没有沟槽,鲜血聚在伤口中,萧遥逸回手一拔,热血喷涌而出,洒在两女**的身体上。
这时程宗扬也心生jǐng兆,一把抓起身旁的古琴,贯满力道,斜挥出去。
另一名刺客刚从水中露出,就被琴身击中头颅,程宗扬手劲不小,萧遥逸一脸肉痛地看著自己那张价值千金的古琴四分五裂,那刺客也随即一声不响地沉入水底。
这时程宗扬才看到被萧遥逸刺穿脖颈的汉子拿著一柄模样古怪的尖刀,穿著黑sè的水靠,头脸都被遮住,只露出一双死鱼般的眼睛。
船在湖中,视野毫无遮蔽,周围几里范围内都尽收眼底,自己也因此放松了jǐng惕,真不知这两名刺客怎么潜到这里。难道他们也能够在水下呼吸?
丽娘和芸娘白美的**洒满血迹,她们被这突如其来的鲜血吓得呆住,片刻後才同时惊叫起来。
第二百四十三章:搏浪杀
萧遥逸出手如风,将两女点倒,然後微微摆头示意。
程宗扬仔细看去,只见湖面上多了一根细细的芦管。那刺客多半是借助是芦管呼吸,才一直潜到舟侧。却不料萧遥逸如此jīng细,醉乐之余仍然看出破绽,一举将刺客击杀。
程宗扬心中一凛,朝舟侧看去,果然还有两根芦管在波光涟涟的水上露出寸许长一截,正从肉眼无法察觉的角度朝小舟移近。
萧遥逸朝他打了个手势,然後赤身翻入水中,没有发出丝毫声息。他身体彷佛紧贴在湖面下,显出一个白sè的影子,箭矢般朝其中一根芦管移去。
程宗扬想起谢艺的泳技,两人泳姿如出一辙,几乎看不到任何动作,就像在水中毫无滞碍的飞行。
就在萧遥逸接近那名刺客的瞬间,那个黑sè的人影突然从水中跃起,他拿著一个月牙状的弧形兵刃,手掌握住锋刃背面的横支,展臂朝著萧遥逸颈中抹去。
萧遥逸游鱼般在水中翻了个身,龙牙锥破水而出,朝刺客腕中刺去。那刺客手腕一退,兵刃重重劈在龙牙锥上。
他那支兵刃是用jīng铁打制,寻常兵器被锋刃劈中,至少也要崩出缺口,可龙牙锥若无其事地被锋刃击中,连声音都没发出多少,反而递长尺许,正从那刺客肘间刺过,顿时费了他一条手臂。
那刺客咬紧牙关,一声不吭,萧遥逸也不出一声,倒像是两边都心虚,怕惊动了湖上的其他人。刺客不出声,自己完全能够理解,可萧遥逸也把嘴巴闭这么紧,倒出乎程宗扬的意料。
程宗扬这会儿才发现,一个光屁股的男人,也是可以很潇洒的。萧遥逸那小子水xìng奇佳,那支龙牙锥落在他手里,就像龙归大海虎入深山,显得霸气十足。
那刺客在水面略一供力,便腾出丈许,显然也是江湖中出sè的好手。可在萧遥逸的攻击下毫无还手之力,不多时,小腿又被龙牙锥刺穿,身体一斜,半身沉入水中。
程宗扬料想这趟出来不会运气那么好,会再遇见云丹琉,没有随身携带他的双刀。这会儿看著另一支芦管突然漂起,接著水面微起涟漪,不禁暗叫不好。这名刺客肯定是发现异常,吐掉芦管,加速朝小舟移近。
这会儿自己手无寸铁,刚才的古琴已经砸在那名刺客头上,萧遥逸又在十几丈外,等他赶回来,自己身上说不定已经被刺客扎了七八个大洞。
情急中,程宗扬拿起船上的竹篙,对著涟漪来处一篙刺下。竹篙彷佛刺进一团淤泥中,接著一股大力涌来,将竹篙从程宗扬手中夺走。
竹篙向下一沉,立在水中。一个鬼魅般的身影沿著湿漉漉的竹篙直攀上来,接著抖手打出一支袖箭。
程宗扬大叫不好,连忙侧身闪避,但那袖箭shè速极快,紧贴他脖颈飞过,带出一道血痕,只差少许,就是脖颈洞穿的惨状。
那刺客离小舟只有丈许,随手再补一箭,程宗扬肯定自己躲不开。但那刺客猿猴般攀上竹篙,对手无寸铁的他理都不理,又抖手打出两支袖箭,朝远处的萧遥逸shè去。
程宗扬心头一喜一惊,喜的是刺客的目标并不是自己,惊的是萧遥逸怎么会被人盯上,这些刺客非要除之而後快。
萧遥逸半身浸在水中,先弹出一缕水箭shè向身边那名刺客的眼睛,接著龙牙锥毒蛇般翻出,毫不留情地刺进那人喉下,从刺客颈後透出。接著空出的左掌向後一挥,将两支袖箭都收到掌中。
那刺客一击不中,随即脚尖在竹篙上一点,飞身跃起,身在半空,便打出十余支暗器。只不过他跃的方位正与萧遥逸相反,显然是看出目标太过棘手,行刺任务失败,准备加速逃离。
萧遥逸离那刺客还有十几丈远,他把龙牙锥横咬在口中,双臂张开,蛟龙般往水中一扑,避开暗器,同时疾潜过来。
那刺客也水xìng不凡,黑sè的水靠没入湖中,随即消失得无影无踪。但遇到萧遥逸,实在是他运气不好,那家伙死不要脸地光著屁股,比穿什么水靠都更快。
程宗扬眼看著萧遥逸身影在湖上划过一道直线,迅速向那名刺客靠近。
就在接近芦苇荡的刹那,那名刺客忽然现出身形,匹练般的刀光一闪,朝萧遥逸肋下划去。萧遥逸摘下龙牙锥,半身钻出水面,沾水的长发向後甩起,对刺客劈来的刀光不理不睬,一锥刺穿他的胸口。
那刺客身体被龙牙锥挑起,弯刀摆动一下,落入湖中。萧遥逸幽灵般从芦苇丛中升起,四下张望片刻,然後潜回小舟。
程宗扬还没有开口,萧遥逸便打了个噤声的手势。
「还有一个望风的。」萧遥逸目光像寒星一样微微闪亮,低声道:「看到我出手的人,一个也不能留。」
深夜的玄武湖万籁俱寂,湖面薄雾渐起,远处气势森然的宫城墙堞彷佛掩藏在轻纱後,一片朦胧。
那名杀手始终没有现身,不知道是因为萧遥逸判断失误,还是那杀手耐xìng奇佳,看著四名同伴被杀仍然能沉得住气。
程宗扬道:「那家伙是不是逃了?」
萧遥逸一手攀著船舷,半身浸在水中,「我跟你赌一把——那人还没走,这会儿就藏在附近。」
只看他懒散的表情,谁也想不到这个风流纨裤的小侯爷,会突然变成煞星,顷刻间接连击杀三名刺客,表情却比杀三只鸡还轻松。
换作别人,一连目睹四起凶杀事件,自己还亲手干掉一个,很难保持冷静。
但自己穿越到这个世界後,见过的死人大概可以填满两个万人坑,四个人并不算多。
「那个人在哪儿?」
「这我就说不准了。」萧遥逸叹道:「我是第一次被暗杀,没有经验啊。」说著一副很惋惜的神情。
「那你怎么知道还有一个人?」
「我是猜的。」萧遥逸伏在船舷上低声道:「刚才那家伙没有全力逃走,而是故意把我往芦苇荡里面引,我猜芦苇荡里肯定还伏著个人,而且水xìng不怎么高明。」
「你刚才已经到了芦苇荡边上,怎么不进去看看呢?」
「我不是怕黑嘛……」
程宗扬哼了一声,这小子会怕黑?
萧遥逸用央求的口气道:「程兄?」
程宗扬道:「不行,芦苇荡太危险了,我可没那个胆量进去。」
「你就帮兄弟一把吧。」
萧遥逸死拉硬扯,程宗扬只好道:「咱们可说好,我只陪你进去,动手的事你自己办。」
萧遥逸笑逐颜开,「那些粗事,怎敢劳程兄大驾?娘的,敢来杀我!最好那刺客是个女的,让我给她来个先jiān後杀!」
「这事你都干?」
「我就是说说,过把嘴瘾还不行啊?」
两人用竹篙撑起小舟,朝芦苇荡划去。那些芦苇将近一人高,苇叶彷佛水墨绘成,长长伸入月sè,在月光中留下浓重的剪影。
忽然舟侧一片芦花猛地飞起,芦苇无声地断裂开来,一只斧轮在月光下旋转著飞来。斧刃在月下闪动寒光。
萧遥逸握住龙牙锥,朝斧轮挑去。就在这时,一个身影从芦苇中飞起,一掌拍向萧遥逸胸口。
萧遥逸右肩微沉,将斧轮挑开,接著低喝一声,左掌递出,与那名刺客对了一掌。
那刺客掌力极猛,颇有些武二的声势,程宗扬自问接不下他这一掌。萧遥逸刚才显露的水准,比自己高明不少,接下刺客这一掌并不算难。不过那小子jiān诈得很,自己在旁边看得清楚,萧遥逸刚才从衣物中摸了只戒指戴上,这时故意翻转戒面,比拚掌力的同时,其实是把戒面拍在那人掌上。
果然,那大汉右掌一震,掌力刚吐出一半,就如受雷殛,无名指生生折断,断指溅出鲜血。
萧遥逸狠狠一笑,掌力疾吐,将那刺客震得跪倒在地。接著龙牙锥从肘後翻出,从那人腕骨中间穿过,向右侧一拧,废了他一条手臂。
第二百四十四章:目标小狐狸
萧遥逸森然道:「说!你们是什么人?」
那大汉额头涌出黄豆大的汗珠,然後猛地张开口。
萧遥逸出手如电,一把摘下那人的下颌,防止他咬断舌头,接著抬指封住他的气海穴,阻止他运功自绝心脉。
程宗扬松了口气,转头朝舟中看去,只见那两个美jì正惊恐地睁大美目。她们两个只是穴道被封,刚才的一切都听得清清楚楚。
身後一声听不出语调的低吼传来,却是萧遥逸用龙牙锥刺进那刺客肩膀,将他骨骼划得格格作响。
程宗扬知道这小子要审讯刺客。谢艺的审讯手段自己见过一次,感想就是这辈子都不想再见第二次。萧遥逸和他是一个地方出来的,肯定也好不到哪儿去,如果让这两个娇滴滴的美人儿看见,那可太作孽了。
程宗扬向萧遥逸略一示意,指了指两女,然後撑舟避开。
萧遥逸急忙道:「大哥,可别走远啊!」
程宗扬没好气地说:「我就在这片芦苇後边,保证你放个屁都能听到。」
两个美妇玉体横陈,雪滑的身子上还沾著刺客血迹。程宗扬用湖水帮芸娘和丽娘洗去血迹,一边微笑道:「刚才的事你们都看到了,来了几个坏人,幸好被我们打跑了。」
两女身不能动,只能眨眼示意,脸上的惊惶却挥之不去。
程宗扬心里也在嘀咕。萧遥逸说看过他出手的人都不能留,摆明了是要掩藏身份。可芸娘和丽娘也都见过,总不能把这两个无辜的女子也杀了吧?
「那位公子因为钱上的事,跟他们起了些纠纷。不过现在已经没事了。」程宗扬吩咐道:「你们刚才看到的那些,最好都忘掉,一个字也不要向外说。」
丽娘和芸娘急忙眨著眼睛,一副惶恐娇怯的美态。程宗扬也不客气,索xìng把那两人搂在怀里,一边一个摩挲著笑道:「刚才是丽娘唱的曲子。下次我把你们两个都包了,让芸娘唱一段来听听。」
程宗扬调笑著淡化了两女的惊惧,把她们安抚下来。
芦苇另一侧,不知萧遥逸用了什么手段,出人意料地并没有传来多少惨叫。
过了小半个时辰,萧遥逸从芦苇丛伸出头来,看到程宗扬先松了口气,然後朝他招了招手。
程宗扬跳下船,朝萧遥逸走去。那些芦苇多半生在浅滩中,下面全是稀软的淤泥。如果不是踩著苇草,程宗扬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走。
刺客已经不见踪影,多半是被沉到湖底毁尸灭迹了。那小子还光著屁股,不过这家伙有够没羞没sāo的,看起来比穿著衣服还自在。奇怪的是他神情既不凝重也不轻松,而是带著作梦一样的表情,似乎对他问出来的东西很不可思议。
「程兄知道他们是谁吗?」
「谁?」
「这些人有个名号,叫什么江东五虎。平常在江上讨生意。没想到凭空落下一桩好事,掉到他们头上……」萧遥逸揉了揉鼻子,「我还以为他们是追著孟老大来的,谁知道是有人出钱,让这帮小杂鱼来杀我。」
「小杂鱼怎么会到你头上动土?可不要告诉我他们是正好路过,见财起意,准备给你来个劫财劫sè。」
萧遥逸叹道:「我纳闷的就是这个——他们真是来杀我的。这几个杂鱼已经在青溪守了几天,今天运气好,在湖中碰到我。」
程宗扬顿时松了口气,「幸好他们杀的是小侯爷,不是星月湖的玄骐。」
目标虽然是同一个,这里面的区别却大了。如果他们知道行刺的目标是星月湖的人,派出的杀手肯定要高出两个等级,不会一个照面就被萧遥逸干光。只有行刺目标是小侯爷这种纨裤子弟,才会找这种不起眼的小人物出手。
程宗扬猜测道:「是不是你诱jiān了谁的姬妾,让他恼羞成怒,找人杀你泄愤吧?」
「这事儿我虽然干过一点点,但和她们都没关系。」萧遥逸道:「你怎么也猜不出,出钱让他们杀人的,竟然是个官。」
「谁?」
「白下城的内史刘长之。」
程宗扬摸了摸下巴,「没听说过啊。」
「我也没听说过。」萧遥逸抓了抓脑袋,「不记得我干过哪个姓刘的老婆女儿小妾媳妇什么的。」
「既然有了名字,对著查就行了。」
萧遥逸摇了摇头,「这名字有仈jiǔ分可能是假冒的。刚才那家伙说,那人找到他们,给了一百银铢的定金,约定事成之後,再给四百。嘿嘿,五百个银铢就想要我的命,还真便宜。那家伙说,姓刘的紫脸膛,留著大胡子,眼皮上还有个疤——一个搞文书的内史怎么长这模样?」
程宗扬连忙道:「你自己的事自己擦屁股,可别找我。」
「圣人兄,你也太绝情了吧。」萧遥逸委屈地说:「咱们俩可是有同舟共piáo之谊,说到天边也是一等一的交情啊。」
「天知道你干过多少缺德事,有多少仇家想要你的命。建康城能拿出五百银铢的人,没有十万也有八万,我要跟著你一个一个查,那得查到什么时候?要让我说,出五百银铢要你命的,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人物。你不理他也就完了。」
「话是这么说,可被人盯著总不是好事。」萧遥逸唉声叹气地说道:「往後我想偷个香窃个玉,还得防著後面有没有尾巴,那rì子就没法儿过了。」
程宗扬笑道:「这我可帮不了你。走吧,丽娘和芸娘还在舟上呢。」
萧遥逸一把扯住程宗扬,神情微动。
程宗扬压低声音,「你不会真想把她们两个灭口了吧?」
「建康城的人只知道我是个不成器的纨裤子弟,今晚的事要是传扬出去,落到有心人耳朵里,麻烦就大了。」
「她们只是两个jì女,又只知道你是什么公子,不知道你的小侯爷身份。」程宗扬低声道:「你要是不放心,乾脆查查她们底细,派个人去她们家里吩咐一声,她们还敢乱说乱动?真要不行,你索xìng把她们买来,当姬妾养著,也比杀了她们强吧?」
萧遥逸琢磨半晌,最後叹了口气,「圣人兄既然吩咐了,小弟怎敢不从?就依你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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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sè黎明,程宗扬才返回玉鸡巷的住处。秦会之一直在门房守著,见他回来露出一丝宽慰,「公子回来了。」
程宗扬顺手拿起一串葡萄,一个一个吃著,一边道:「昨晚有什么事吗?」
「有两个商号的小斯来门前打听消息,」秦会之轻飘飘道:「在下已经把他们打发了。」
昨天自己在云家赴宴,晚上就有人来打听消息,建康商家的反应有够快的,不过有秦会之在,想从他嘴里套出话来,只能说那两个小厮运气不好。
「别的呢?」
「小紫姑娘吩咐在下送了一对蛤蚧尾、一些药酒和一段白檀香木过去。」
程宗扬道:「她要那些东西干嘛?」
秦会之微笑道:「紫姑娘行事,非在下所能知。」
那死丫头又在搞什么鬼?程宗扬打了个呵欠,嘟囔道:「我要去睡一会儿。天塌下来也别叫我。」
秦会之跟在後面,低声道:「那三位侍女姑娘还在等著公子。」
程宗扬一拍脑袋,想起自己从石超手里得了三个侍女,只不过……
「她们等我做什么?」
秦会之肃容道:「属下也去劝过,但三位姑娘说,她们来时原主人吩咐过,要等公子验过,满意了才留下。所以不敢睡,在等公子回来,好给公子侍寝。」
程宗扬和丽娘一直缠绵到天sè微亮,那两个美jì见过他们的手段,侍奉得更是殷勤,玩得不亦乐乎,这会儿哪儿还有半分jīng神。
程宗扬叹了口气,「连你都开我玩笑。告诉她们,如果愿意,就在这里安安心心过rì子,我也不拿她们当下人看待,什么时候想嫁人,就找个人嫁了。侍寝这事儿,以後别再提了。」
秦会之看了程宗扬半晌,然後笑著躬身应道:「是!」
自己榻上的被褥都让小紫拿去遮掩门窗,程宗扬只好睡在光板床上,闭上眼休养jīng神。
第二百四十五章:雲丹琉来访
今天吸收的五道死气,气息并不算很强。程宗扬现在对吸收这些死气已经轻车熟路,早早将其中的杂气过滤一遍,趁著与丽娘雲雨的时候发泄出来。剩下不多的气息被他收入丹田,慢慢转化成自身的真阳。
程宗扬不是段强那样的穿越迷,虽然穿越之前对经脉、真气、法术、咒语、修真……这些词汇也耳熟能详,但在自己看来,这些内容有趣是有趣,神秘也很神秘,就是不怎么靠谱。人终究是人,不可能摆脱生物属xìng的局限,成为神一样的存在。
来到这个世界之後,自己才知道这一切都是真实的,正如那一晚王哲传授他九阳神功时告诉他的一样:人体的血肉之躯,蕴藏著无数潜能。
自己所在的二十一世纪,是一个充斥著技术与信息时代。正如一个生活在十八世纪的人,无法想像人类会从岩层中开采煤炭和石油,将它们转变为能量,用来照明、驱动机械、实时传输图像……这一切仅仅发生在不足两百年的时间内,一个多世纪的技术积累,就彻底改变了人类的生存状态。
换个角度思考:这些发明仅仅是物质条件的改变。人类对自身的认识,似乎并不比五千年前的人类更高明。比如经络的存在与否,对於二十一世纪的人类而言,仍然是个无法证实的难题。
这个充斥著真气和法术的世界,也许和自己所在的世界有著相似的历程。正如自己所在的世界一切都来源於技术的发展,是人类对物质的运用。程宗扬可以想像,在这个世界的变化,源於人类对自身认识的突破。
这个世界的人们因为物质技术的局限,把可以载人的飞行器视为神话。相似的,自己所在的世界囿於对人体自身的无知,将真气、法术视为神话。就像同一颗种子,进化出两株截然不同的植物。
正如电能一直存在人类生存的世界里,但仅仅在一百年前人类才知道如何使用电能。同样,虽然每个人都蕴藏著无穷潜能,但大多数人都不知道如何开发这些潜能。
程宗扬可以想像,这一切的不同,都与王哲在自己丹田内筑下的气轮息息相关。正如蒸汽机的发明和电能的发现,使一切改变了人类生活的现代科技成为现实,这只气轮的出现和相关人类潜能的发展,使凝炼真气、施展法术成为现实。
一个拥有正常智力的人,接受指导後,用三到五年时间,就可以在丹田内凝聚出气轮,作为聚炼真气的根基。所以大多修行者都把它视为平常。只有程宗扬知道,第一个凝聚出气轮,并把它传下来的人有多了不起。这个意义,也许只有自己在这个世界无中生有地研制出核能才能比较。
王哲给自己打开了一扇窗,而殇侯给自己打开了一道门。那个老家伙去除了自己身体的隐患,并且根据推测,告诉了自己应该如何对通过生死根吸收来的死气进行转化。
在此之前,程宗扬只是本能地吸收死气,转化为生机就随便挥霍出来。直到接受殇侯的指点,才开始将这些生机凝入丹田,转化为自身的真阳。
可惜的是殇侯和王哲一样,对生死根的了解都不多——毕竟这种体质只存在於传说中。殇侯的修为也许与王哲在伯仲之间,但对鬼王峒的认识,这个世界没有人比殇侯更清楚。
修行者将人体内运行却没有形质的物体划分为三类:真阳、真气与真元,大致与九阳神功「养形炼jīng、积jīng化气、炼气合神」中的jīng、气、神相类,分别对应人体的活力,可以施展的力量和最根本的元命。
程宗扬在鬼王峒吸收的死气直接转为真气施展出来,给殇侯极大的启发。殇侯虽然没有找到方法,能够模拟鬼王峒的环境,让程宗扬把吸收的死气直接转化为可以运用的真气,但他退而求其次,先让死气转化的生机经过经脉的运行,转化真阳。
殇侯的方法虽然不能直接把死气转化为真元,但这一步等於跳过养形炼jīng,直接把死气转为真阳,在体内稳固下来。自己吸收的死气不用再像以前那样随得随丢,然後在此基础上由jīng化气,由气化神,等於平白得到大量真阳,修行起来事半功倍。
程宗扬舌尖微微顶住上颚,呼吸变得悠长。通过生死根吸收的死气转为勃勃生机,再汇入丹田,随著气轮的旋转,带来暖融融的温热感,一点一点与本身的气血融为一体。
气息在经络中流动,按照与凝羽相反的顺序,分行六大yīn经,最後在丹田凝聚为一。真气在丹田气轮中旋转一圈,接著改变形态,分行六条阳经以及三处阳脉,程宗扬呼吸越发悠长,真气先太一,後九阳,缕缕往来不绝,就像呼吸一样自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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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小哥好睡。」
云苍峰在程宅熟不拘礼,迳直入了内室,见程宗扬在光溜溜的榻上睡著,不由一声长笑。
程宗扬打著呵欠坐起来,「云老哥,这么早。」
「都该吃午饭了,哪里还早?」云苍峰道:「听五弟说,你昨天在席间一支龙牙锥惊艳四座,後来只剩下喝酒,张侯爷、石少主轮番相敬,连一向不怎么理人的王驸马也向你敬了一杯,这可著实难得。」
程宗扬用力揉了揉眼睛,神智略微清醒了一些,他跳起来,一边洗脸,一边道:「云五爷不会是让老哥来兴师问罪吧?我昨天在席间喝得太多,不得不溜出去逃酒,後来才听说云府的大小姐也在席间露面了。」
云苍峰笑道:「可不是嘛。丹琉是我们云家长女,说来惭愧,我们六兄弟生的儿子不少,女儿就这一个,从小当成男孩来养,结果没有半点淑女的样子。」
程宗扬取了青盐擦牙,口齿不清地嘟囔道:「可惜我运气不好,无缘一睹大小姐的风采。」
云苍峰笑道:「无妨,今rì我特意带了丹琉,前来拜访。」
程宗扬直接把口里的青盐吞了下去,用变了腔调的声音道:「什么!」
「我把那两支龙牙送给丹琉,她一见顿时大喜过望。又听说是程小哥亲手杀了那条巨龙,非要跟我来见见你。」云苍峰笑道:「程小哥,不怪我唐突吧?」
程宗扬喉中又咸又涩,狠狠吞了两口口水,硬著头皮道:「哈哈,这是哪里话呢!哈哈!」
云苍峰抚掌笑道:「今rì我还带了商会的几名厨子,昨天程小哥在席间没有吃好,今rì正好趁此机会,再摆一桌宴席,把昨rì没去的战威和魏小哥都叫来,咱们再聚一聚!」
好吧,脸丢在自己家里,总比丢得满世界都知道好些。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乾脆豁出去吧。
「又叫云老哥破费了。」程宗扬把云苍峰送到门口,堆起笑脸道:「昨晚和小侯爷喝到半夜,一身都是酒味,既然是大小姐来了,总该换换衣服。云老哥,你先到前面坐,我一会儿就来。」
一边说,程宗扬一边对秦会之使了个眼sè,吩咐道:「叫小紫来。」
第二百四十六章:小紫的易容术
「死丫头!快给我想个办法!」程宗扬劈头就说道:「怎么给我装扮一下,让大家看著还是我,生人看著不是我!」
小紫眨了眨眼睛,「程头儿,你是不是脑壳里进水了?」
程宗扬咬牙道:「云丹琉来了!她要认出我就是在江上吹口哨那个,以後我这张脸往哪儿搁!」
「不会啊。」小紫一脸天真地说道:「程头儿,你脸皮那么厚,一定不会有事的。」
「我干!」程宗扬叫道:「死丫头!你要不给我想个办法,我立即把你扔给萧遥逸!那小子鬼jīng鬼jīng的,活活是个小狐狸!正好跟你这死丫头配一对!」
小紫眼眶立刻充满泪水,凄声道:「主人,不要赶小紫走……」
「哼哼,怕了吧!」
只见小紫一脸悲哀地扑过来,「呯」的一拳,打在自己眼窝上。
程宗扬眼冒金星,身体晃了一晃才站住,咆哮道:「死丫头,想造反啊!」
小紫眨了眨眼睛,充满眼眶的泪水奇迹般消失不见,笑盈盈道:「你不是要让大家看著还是你,生人认不出来你吗?你瞧,眼窝都青了呢。」
程宗扬揉了揉肿痛的眼睛,拿过镜子一照,左眼果然青了一大块。有这个青眼窝作掩护,熟悉的人自然还认识,但云丹琉只是在江上匆匆见过一面,未必能认出来。这易容术倒简单,只不过太痛了点。
「程头儿,」小紫柔声道:「要不要人家再给你右眼补一拳?」
程宗扬心里升起一股寒意,再让这死丫头打一拳,说不定连自己眼珠都打出来。
「不用了,这就挺好!」
小紫做了个鬼脸,轻笑道:「程头儿,我新收了个女儿,你来不来看?」
程宗扬失笑道:「你?」
这死丫头好像刚过了十五岁的生rì,自己才断nǎi几天,就收了个女儿?突然间,程宗扬想了起一件事,jīng神顿时振奋起来,「那个八婆?我干!死丫头,你真有一套!」
小紫得意地翘起下巴,「那当然。」
程宗扬一脸兴奋地搓着手,「那个死八婆想要我的命,这么快可就投降了?嘿嘿,我要在床上一边干她,一边让她给我赔礼道歉!」
小紫白了他一眼,「大sè狼。」
「什么大sè狼?你见过我这么倒霉的sè狼吗?你瞧我喉咙被她刺的这一下,差点儿就没命了。」
卓云君逼问九阳神功下落时,险些把自己喉管切断,程宗扬这会儿想起来还心有余悸加怒火中烧,「那个贱人!我救她一命,却让她反咬一口,差点把命赔进去,一加一减,她等於欠我两条命。只干她几次,已经太便宜她了!」
小紫用诱惑口气地挑逗道:「程头儿,想不想看卓美人儿的光屁股?」
程宗扬摸了摸下巴,「看完有奖励吗?」
「主人想要什么奖励?」
「看完让她给我爽一下!」
「程头儿,你好著急哦。」小紫娇声道:「果子要长熟了才好吃。她现在只有七分熟,要再长几天,等熟透了才好玩。」
看著卓云君那个骄傲的大美人儿被小紫调教,其实挺有趣。不过只能看不能摸,就很让人无语了。现在宅中里里外外也有几个女人。但卓云君不让碰,小紫不能碰,那三个侍女自己又不愿意以大欺小地把她们幸了。到时真要看得上火,连个泄火的对像都没有,只能乾挺著,那还不如不看。
程宗扬板著脸道:「等你调教好再说。还剩三天时间。到时候你再给我推三阻四,哼哼哼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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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rì是家宴,用不上一人一席那么讲究。按照程宗扬的意思,大夥儿直接在院中的大槐树下摆了一张大桌。除了在前面看守走不开的几个,吴战威、小魏、秦会之、吴三桂,还有从南荒跟来的殇侯手下,都围著桌子坐下。十几个人聚在一起,显得热闹非凡。
右侧的主位还空著,云苍峰坐了上首主宾的位子,旁边是一个红衫少女。程宗扬快步走过去,先向云苍峰打了声招呼,然後笑道:「这位就是大小姐了吧?久闻大名,如雷贯耳。」
程宗扬换了件刚洗过的外衣,腰间左右各挂了把刀,显得神采飞扬,只不过左眼一个大大的青眼窝,平添了几分狼狈。
云苍峰指著程宗扬的青眼窝道:「程小哥,你这是?」
程宗扬打了个哈哈,「不小心碰了一下,见笑见笑。」
程宗扬留神看著云丹琉的举动,他挂了两把刀不是摆酷,完全是为了保命。
他已经计算好了,一旦她有拔刀的动作,自己立刻双刀出鞘,先用一招「虎战八方」护住周身要害,等秦会之和吴三桂出手拦截,接著再一招「虎视鹰扬」,迅速脱离险境,然後撒腿就跑,能逃多远逃多远,回头再找小紫算账。
云丹琉微微露出一丝讶sè,似乎看出些什么,但又不好确定。犹豫了一下,她起身抱拳道:「听伯父说,公子在南荒大展神威,力斩巨龙。丹琉最仰慕英雄人物,今rì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这丫头片子身材果然是高,自己身高已经不算低了,可她比自己还要高出少许,两条美腿又直又长,流露出勃勃英姿。今天云丹琉穿著一袭火红的衫子,眉峰挑起,一双明亮的眸子英气逼人,衣内隐约能看到那件jīng致的银甲,胸部高高耸起,胸甲间嵌著一块火红的宝石,里面彷佛有火焰隐隐流动。
发现云丹琉没有认出自己,程宗扬暗自庆幸躲过一劫,随口寒暄几句,这边侍女已经送上酒菜。
程宗扬身边这些人,打打杀杀一个顶俩,要论做菜的手艺,全加起来也就是童子军野炊的水准,裹腹还行,待客就太寒碜了。还是云苍峰考虑周全,这次的厨师、菜蔬,包括用的炊具、木炭,都是他从云氏商会带来的,做出的菜肴一看就是大家手笔。
吴战威早已喜上眉梢,盯著云苍峰带来的美酒口水直流。等两边寒暄完,他立刻拿起碗,先乾了个见底,舒服得眯上眼,彷佛浑身八万四千个毛孔都一同张开,同时喊出一个「爽」字。
从殇侯那里带来的几名护卫都不是外人,这些天下来,大家已经混熟,也不讲那么多礼数,程宗扬举碗说了声「乾!」云苍峰领头,众人都举碗饮尽。
小魏拿起吴战威的空碗,低声笑道:「走的时候祁四哥说过,让我盯著你,一天最多半斤酒。吴哥,这一碗我给你满上,再有一碗可就够数了。」
小魏去拿酒瓮,旁边却伸来一双纤纤玉手,捧著银制的酒壶替他斟满。小魏愣了一下,只见那侍女晕生双颊,轻声道:「公子慢用。」然後退到一边。
石胖子送来的三个侍女分别叫雁儿、莺儿和鹂儿,这些金谷园的侍女不但容貌出众,席间传酒布菜更是训练有素。吴战威这样刀头舔血的粗汉,平常三块石头支个锅就是一顿好饭,什么时候见过吐根鱼刺就有人收的细致手艺,被莺儿姑娘在後面伺候,当时就没了脾气,拎著条鸡腿,使绣花的功夫慢慢啃著。
程宗扬叫道:「再拿三张椅子来,你们几个也过来坐。吴大刀!一点眼力都没有!往旁边挪点,让莺儿姑娘坐下!」
几名护卫同时搬起椅子,往旁边挪去,「轰」的一声,二十四条椅子腿在地上只发出一声响,动作像刀切一样整齐划一,一下空出半张桌子来。
第二百四十七章:海棠花环
云丹琉目光闪闪看著程宗扬,晋国男女除了至亲,极少同席宴饮,像这样与下人同坐一席,更是闻所未闻。
看著云丹琉眼中的讶sè,程宗扬乾笑道:「这些都是粗人,粗人!」说著他虎著脸呵斥道:「挪个椅子还砸那么响?一点礼貌都不懂!」
几个人低著头闷声不响,只有秦会之悄悄朝程宗扬使了个眼sè,程宗扬没有在意,一边招呼旁边侍女,「你们三个,就挨著云大小姐坐吧。」
三名侍女互相看了一眼,异口同声地说道:「奴婢不敢。」
「这又不是金谷园,有什么敢不敢的?」
程宗扬这才注意到秦会之一个劲儿地朝自己使眼sè,他琢磨了一下,然後拍了下脑袋,恍然大悟地对云苍峰说道:「云老哥,我这么做,是不是有点不大合适啊?」
云苍峰一直含笑不语,这时才大笑道:「合适!怎么不合适?三位姑娘,一起坐吧。」
三女是奴婢的身份,让她们和客人同席,是大大的失礼,换了别人早已拂袖而去。云丹琉微一错愕,等她意识到程宗扬并无恶意,不禁对这个多少有些狼狈的年轻人多了一份讶异。
秦会之微笑道:「云大小姐请别见怪,我们程少主一向率xìng而为,不为礼法所拘。若有失礼的地方,请大小姐多海涵。」
云丹琉爽朗地说道:「这有什么?我在海上的时候,也是大家一同吃饭。有时困在海上,几个人分一碗水喝也是有的。三位妹妹,都过来坐吧。」
三名侍女迟疑半晌,这才小心地坐下。
云苍峰捋了捋胡须,笑道:「在座的都不是外人,当rì在南荒与龙神一战,这些兄弟都有份。大伙生死交情不用多说,难得程小哥更是重义之人。」
提到南荒的往事,在座的除了四名女子,众人都亲历过屠龙一役,话题一下热络起来。
说起吴三桂指挥护卫们参战,秦会之亲手施放大黄弩,击中龙神的眼眶。云丹琉惊讶地说道:「大黄弩是汉军的绝密利器,你们是从哪里得来的?」
「在下曾观摩过羽林天军在甘泉宫的车弩演练,依样仿制了几具。」秦会之谦虚地说道:「较之原器,威力是远远不及了。」
程宗扬心下暗赞,这家伙真不愧是jiān臣的胚子,撒起谎来,表情全无破绽。
秦会之这么说,无非是掩饰这些大黄弩的真实来历。可大黄弩将纯粹的机械力量发挥到极限,制作技术是汉军绝密,你看几眼就能仿制出来?以为汉军的工匠都是白疑啊。
云丹琉更是惊疑,「竟然是你们仿制的?我们本来想在舰船上安装几具,以增强远程攻击,但无论花多少钱都买不来。你们既然能够仿制,可否给我们制作几具?」
好嘛,有客户上门订货,这下牛皮可吹破了。程宗扬笑咪咪看著秦会之,看他怎么收场。
秦会之不动声sè,轻轻一脚,把皮球踢给程宗扬,「大小姐若是有意,可以与鄙少主商议。」
程宗扬也不含糊,接口道:「不过是几架大黄弩嘛,这点小事,就交给会之去办好了。保证大小姐满意。」
云丹琉唇角弯起,高兴地说道:「那就多谢了。」
秦会之捧了这么个烫手的热山芋,脸上却没露出半分为难,不动声sè地转开话题,从容笑道:「听说云三爷的几支龙牙,都给了大小姐?」
「不错!」云丹琉高兴地说:「这几支龙牙可帮了我们大忙。」
秦会之道:「难道是海上不太平吗?」
云丹琉看了云苍峰一眼,见他微微点头,才说道:「这一趟出海,我们损失了三条船,对外面说是遇到风暴,其实是被海盗劫走。」
「海盗?」秦会之更觉惊讶:「哪里的海盗敢来拦截贵商会的船队?」
云丹琉道:「我们的海船虽然坚固,但船体太大,船速和灵活xìng都不及海盗的轻帆,一旦落单,很难从海贼手中逃脱。」
程宗扬见过云氏商会的泛海巨舰,十几条巨舰一字排开,一般小贼早就躲得远远的,这些海盗竟然能从他们手里夺走三条船,称得上实力不凡。
旁边人也有相同的疑问,吴三桂道:「大小姐是在哪里遇上的海盗?」
「海棠花环附近。」
秦会之倒抽一口凉气,「赤鲨?」
云丹琉有些意外地说道:「秦先生见闻如此广博?正是赤鲨。」
程宗扬对海上没多少了解,听得莫名其妙。秦会之解释道:「海棠花环是船队通往南海的必经之路,由於礁石露出海面,酷似海棠花编织的花环,被人称为海棠花环。」
「赤鲨呢?」
「赤鲨是南海最大的一支海盗集团,用赤红的鲨鱼作为旗号。赤鲨用的船只通常不超过三丈,速度极快,听说里面一些海盗还有鲛人血统,寻常商船打不过也逃不掉,见到赤鲨旗,只能束手待毙。」
秦会之转头对云丹琉道:「我在南荒听说,有一支船队在海上与赤鲨交手,领头的女首领,临阵斩杀赤鲨悍将屈无伏,想来就是大小姐了?」
云丹琉唇角好看地向上挑起,「侥幸而已。」
秦会之肃容道:「屈无伏在海上凶名赫赫,大小姐能斩杀此凶,真可谓女中豪杰。赤鲨海寇即便抢了三条船,也得不偿失。那些龙牙,想来大小姐是要用在船上了?」
云丹琉道:「海战与陆战不同,以冲shè为主。远程以弓弩shè击,近战则是船首冲撞。那些龙牙锋利无比,装在舰首,便是近战时的无敌利器。」
秦会之抚掌道:「大妙!那些龙牙原本冗赘难用,云大小姐装在船上,立时变废为宝!即便赤鲨群寇也难撼其锋。」
云丹琉说起海战,立刻眉飞sè舞,吴三桂长於骑shè,对水战不在行,倒是秦会之,什么都懂一些,谈起海战也头头是道,两人你一句我一句,说得热闹非凡。
另一边吴战威和那些护卫也聊得投机。却冷落了旁边几个少女。
雁儿几个头一次和一群男人同席吃饭,一个个都羞窘得抬不起头。程宗扬却恍如未见,只一味劝酒。
虽然没有被云丹琉当场认出,可程宗扬心里一直忐忑不安。为此他连自己屠龙的壮举都没有多说。
云苍峰倾过身,低声道:「几位姑娘连筷子都没动,这顿饭可吃得委屈。」
程宗扬微笑道:「我是故意的。一回生二回熟,刚开始不习惯,以後天天这样就好了。唉,我现在也越来越觉得让人伺候著挺舒服,再摆出主仆的架子,只怕往後真会变成石胖子那种废物。」
云苍峰点了点头,良久道:「你有这份心思,真是难得。」
程宗扬笑道:「我可不是那种生下来就带著爵位的世家公子,自己有多少斤两我自己心里有数,总不好刚过两天安稳rì子,就把自己当人上人了。对了,云老哥,那件事你们查得怎么样了?」
云苍峰摆了摆手,在座的虽然都是心腹,但此事牵涉宫中,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云丹琉喝起酒也颇为豪爽,酒到杯乾,不多时双颊微显酡红。席间说起众人用南荒带回的龙筋制成弓弩,云丹琉美目顿时异彩连现,立刻拉著秦会之要去看看那些弓。
云丹琉一走,程宗扬如蒙大赦,交待二吴招呼好众人,便与云苍峰一同到书房细谈。
第二百四十八章:钱铢之制
「宫里禁军有八千多人,查起来颇费时rì,眼下还没有线索。」云苍峰道:「倒是帐目又清查出一些,其中有一笔兑换金铢的,数额极大。」
云苍峰手指敲著书案,「更奇怪的是那笔金铢直接被人运走,没有再运回内府。如果鄙商会所查无误,现在内府已经没有多少钱财可以动用,帝室再有大额支出,只怕要借贷了。」
程宗扬失笑道:「皇帝还要借钱?晋国商税一年下来数额就不小。那些钱还不够花吗?」
云苍峰笑道:「程小哥有所不知。商税、农赋都是国家收支,由尚书省的度支曹管理,只能用於公事开支。皇帝自己花钱,是靠内府收入。」
程宗扬还真不知道这个,原来皇帝也要公私分明,不是想花钱就能花的。
「那笔钱不会是飞了吧?」
「若是靠钱庄兑换,自然有迹可寻。那笔金铢足有五万枚,是用两辆马车载运,除非找到载运的人,否则很难查出下落。五弟现在正动用他的关系,看内府当时是谁出面办理此事。过几rì便会有线索。」
六朝通行的钱币有铜铢、银铢和金铢三种。三者规格体积相等,但重量和价值相差极大。程宗扬估算过,一枚铜铢的重量在五克左右,银铢是六克,而同样体积的金铢重量达到十一克。三者的兑换比值为一枚金铢兑二十银铢,兑两千铜铢。
由於金铢价格高昂,rì常交易中,大多数人都习惯使用铜铢,并把一千枚串为一贯。在建康这样的大城,银铢的使用量也相当可观,但使用金铢交易的仍是少数。毕竟像张少煌、王处仲那样动辄上千金铢,相当於数百万钱的大手笔并不多见。
因此金铢一般作为存储货币,比如建康与临安之间的大额交易,一笔生意可能要牵涉到上千万钱。全以铜铢交割,仅货币的重量就达五十吨。以金铢计价,总数不过五千枚,重量不超过六十公斤,能起到定额支票的作用。
萧遥逸的身份一直是秘密,程宗扬也不好告诉云苍峰,自己准备潜进宫里探查。正琢磨间,云苍峰微笑道:「丹琉从小就好强争胜,以前经常和她几个哥哥闹别扭,心xìng倒不坏。这些年在海上漂泊,比从前沉稳了许多。」
心xìng好坏自己不知道,脾气可是够火爆的。程宗扬试探道:「大小姐是不是还有个姑姑?」
云苍峰神情一凛,「绝无此事!」
程宗扬碰了一鼻子灰,心里更觉纳闷。云苍峰一口否认,情况似乎并不那么简单。可云苍峰对自己一向知无不言,连与临川王的事都没有瞒自己,何必在这件事上撒谎呢?
程宗扬笑著转开话题,「昨天筵席上看了大小姐带回的珍宝,却没有见到特别出彩的,是不是老哥藏私了?」
云苍峰也露出笑容,「果然瞒不过你。你既然要开珍宝行,老哥总不好和你争。你们赴宴之前,已经有一船货物先送往临川王府。」
程宗扬微笑道:「云老哥这一注下得有些大吧?」
云氏和临川王走这么近,显然在他身上投了重注。一旦出了岔子,恐怕收手也没那么容易。
云苍峰低声道:「刚才我提到还查到一些内府购置的货物,程小哥可知道是什么?」
「什么东西?」
「药材。」云苍峰冷冷道:「一大半都是chūn药的材料。看来我们这位陛下,一年来在宫里是夜夜chūn风。」
程宗扬恍然大悟,晋帝jīng神不济已经是公开的秘密,云氏查出宫里暗中购置大量chūn药,推断出晋帝在宫内毫无节制的大肆纵yù,很可能命不久矣。此时抢先下注,将来的得利必然丰厚异常。
云苍峰毫不隐瞒地说道:「陛下至今没有子嗣,一旦龙归大海,按道理该兄终弟及,临川王大位有望。」
虽然殇侯让自己专作晋国宫廷的生意,好接近宫中权贵,但程宗扬对晋国政局既不了解,也无兴趣,笑道:「那就先祝云老哥心想事成了。」
云苍峰苦笑道:「此事岂是易与?若让我自己选择,宁愿与丹琉一同出海,游历天下。只是为了云氏家业,不得不如此。唉,丹琉也是……」他叹息一声,摇了摇头。
「我听说大小姐要到宫里任职?」
云苍峰点头道:「这是陛下亲下的诏令,不知他从哪里听说丹琉力斩海贼的事情,命她入宫担任侍卫。」
「大小姐一旦入宫,要打探消息就方便多了。」
云苍峰叹道:「眼下还不知道是否进入内宫。若是担任内宫侍卫,就不用我们整rì在外面猜测了。不过若非此事由五弟极力主张,否则我绝不会同意。」
程宗扬心里明白,想必云苍峰看到宫里购置的药物,生出一丝jǐng惕,看出此事不那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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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沉沉的室内,只有一盏油灯散发出微弱的光芒。案旁的椅上,坐著一个妇人,涂满脂粉的面孔被灯光映得惨白。妆扮庸俗不堪,但如果仔细看去,会发现她隐藏在yīn影中的眼睛灵动异常,不时流露出与她妆扮不相衬的狡黠光芒。
她翘著脚,手里拿著一张蒲叶作的扇子。在她脚前的地上,放著一根门闩。
门闩後站著一个美貌妇人。那女子穿著一条艳俗的抹胸,抹胸是用最普通的绢纱制成,质地薄劣,贴在身上又薄又软,葱绿sè的绢丝上绣著一朵硕大的牡丹花。
牡丹内,一只黄腰黑尾的蜜蜂正在花心采蜜,周围飞舞著一群蝴蝶,暗示著蝶戏牡丹,蜜采花心的隐喻。
抹胸形制窄短,给一个未发育的小女孩儿穿正合适,可穿著它的却是一个成熟美艳的妇人。比身材小了一号的抹胸,只能勉强掩住身体正面,那女子两只高耸的**不仅将抹胸高高撑起,还在抹胸上缘和左右两侧露出**圆润的弧线。
在她下身,穿著一条同样质地的亵裤。由於亵裤太过短小,无法完全拉到臀上,裤腰只能箍在圆臀上缘,雪滑的臀溝几乎露出半截。裤腿更是只及大腿的一半,下面裸露著白生生的小腿和玉足。
程宗扬肚里暗笑,这又是小紫捉弄人的手段,故意拿小号的亵衣让这个熟艳的大美人儿来穿。自己只能看到卓云君的背影,无法看到她的表情,但想来不会很好看。
云苍峰到前面继续宴饮,程宗扬却不想那么早去见云丹琉。趁著这点工夫,不如来看看小紫怎么调教姓卓的贱人。他半身钻在被褥下,眯著一只眼睛,透过窗欞的缝隙向内窥视。由於光线都被背後的被褥遮蔽,真气被制的卓云君没有发现异样,但小紫的目光几次瞟来,已经发现自己在窗外。
卓云君第一次以身著贴身内衣的姿态示人,又小又紧的亵裤紧紧包裹著浑圆丰满的圆臀,薄到近乎透明的丝绢贴在肌肤上,羞态毕露。身前的抹胸更暴露,就像悬在丰挺的rǔ上,随时都会滑落。卓云君双颊像火烧一样难堪,这样的打扮就像一个艳俗的下等jì女卖弄风情,哪里还有半分以往的逼人风采。
卓云君忍羞屈膝,跪在门闩上,向面前的妇人低声道:「女儿见过妈妈。」
接著她俯下身,双手平伸,额头贴在地面上,「妈妈万福。」
那条抹胸只用一条丝带系在颈中,一俯身便从身上滑落,美妇白滑的上体几乎整个裸露出来。由於卓云君跪在门闩上,俯身时臀部比平常翘得更高,紧窄的亵裤向下滑动,浑圆的圆臀大半暴露出来,在黑暗中白花花的耀眼。
卓云君在地上伏了片刻,然後直起腰,双手收回放在膝上,然後再次俯身,以一模一样的姿势向那女人叩头,重复道:「女儿见妈妈,妈妈万福。」
一连做了十余次,那妇人终於露出一丝满意的笑意,沙哑著嗓子道:「乖女儿,过来吧。」
卓云君双膝在门闩上跪得又僵又硬,身子一晃,险些栽倒。她吃力地挪动双膝,膝行到那妇人身前,然後扬起脸,露出笑容。
第二百四十九章:又化装了
「我的心肝肉儿……」那妇人肉麻地说著,一手揽住卓云君的颈子,放在自己腿上,一脸慈爱地抚摸著她的粉颊。
卓云君心里几乎滴出血来,脸上却不得不挂出讨好的笑容。
小紫手掌用黄连水染得发黄,又用鱼鳔胶作出皱纹和硬茧,就像常年劳作过一样又粗又硬。这时在卓云君光洁的玉脸上揉弄,看著她眉头不时皱起,又强颜欢笑的样子,不禁唇角翘起。
卓云君玉脸时红时白,强笑道:「女儿知道了……多谢妈妈。」
卓云君脸上虽然堆著笑容,低垂的目光却像冰雪一样寒冷,她本身是太乙真宗有数的高手,修为jīng深,寻常克制功力的手段她迟早会看出破绽,找到破解的手段。但那个年轻人不知用什么手法,散去自己的功力,无论丹田还是经脉内,都空荡荡,找不到一丝真气存在。
卓云君用眼角的余光察看著周围的器物。这妇人一面粗鲁庸俗,另一面又凶狠狡诈,每次离开都把房门牢牢反锁住。自己反覆试过,这间房屋的窗房都被封死,无法打开。唯一逃脱的机会,只能在这妇人出现的时候。
那妇人放开她,转身调弄案上的两只罐子。
卓云君笑容僵在脸上,藏在身後的手掌微微发抖。她在等待一个机会。而这个机会终於来了。
卓云君摸到脚下的门闩,几rì来的愤怒、恨意、痛楚和屈辱都涌上心头,她猛然挺身,举起门闩,倾尽全力朝那妇人脑後打去。
程宗扬冷笑一声,这贱人修为被制,灵觉大幅衰退,竟然看不出小紫是故意露出破绽,引她出手。
小紫朝程宗扬扮了个鬼脸,然後旋过身,劈手夺过门闩,顺势一扯,卓云君便横飞出去。
「呯」的一声,卓云君跌倒在地,发出一声痛叫。
小紫一把抓住卓云君的头发,门闩带著风声狠狠落在背上。卓云君「呃」的低叫一声,内脏都彷佛被这一记门闩打得翻滚错位。
门闩雨点般落下,每一记都让卓云君身体一阵颤抖,带来皮开肉绽的剧痛。
耳边充斥著妇人的痛骂,「死娼妇!喂不熟的sāo母狗!敢动手打老娘!看我不打死你这个贱货!」
卓云君强挨了几下,终於忍不住哭叫道:「妈妈,饶了女儿吧!不要打……不要再打了……啊呀……」
程宗扬在窗外看著,他看出小紫确实没有用力,但再轻微的痛楚在卓云君身上都放大数倍,使她无法承受。
看著卓云君吃痛不过的惨态,程宗扬心里就一个字:爽!明知道打不坏她,但那贱人痛楚的样子可一点都不掺假。不仅有足够的报复快感,而且让人yù念勃发。此时此情,程宗扬突然发现,蜡烛和皮鞭也是很有内涵的道具……
他彷佛看到自己一手皮鞭,一手蜡烛,脸上带著残忍而yín贱的狞笑,卓云君这贱人白花花的**被绳索捆绑著,在自己面前不住挣扎惨叫……
程宗扬看得火起,忍不住从被褥下钻出来。卓贱人这会儿力气全无,就连一个小女童也未必打得过,自己何必非要傻乎乎等到瓜熟蒂落?
程宗扬禁不住吹了声口哨。这会儿闯进去,直接就在地上干了她,谅她也反抗不了。
「嗖」!一支利箭抛物线飞来,紧贴著他的脖颈扎在窗欞上,箭尾的雕翎不住抖动。
「当心!这龙雕弓力道极大,大小姐不要手滑了!」
「刚才那一箭shè到哪儿了?不会伤到人吧?」
「看方位箭矢应该飞到後院,那边无人居住,应该不会伤到人。」
秦会之和云丹琉一边说一边奔进来。
程宗扬靠在窗户上,脸上毫无血sè,脖颈上被箭锋划破的伤口,鲜血缓缓流出。这算什么?报仇吗?你有种一箭shè死我得了,暗箭伤人算什么好汉!
云丹琉停下脚步,惊讶地张大嘴巴。
秦会之吓了一跳,风一般疾掠过来,等看清程宗扬的伤势才松了口气,说道:「公子恕罪,在下……」
程宗扬一摆手,打断他的话。
云丹琉讪讪道:「我刚才试……」
程宗扬急忙做了个手势,让她闭嘴,然後拔腿就走。
云丹琉和秦会之对视一眼,连忙跟了过去。
到了院外,云丹琉不好意思地说道:「程少主,刚才我试用贵府的龙雕弓,不小心手滑……」
程宗扬抹了抹脖子上的血痕,没好气地说:「过去的事,就不用再提了。」
云丹琉拱手道:「程少主大人大量。今rì之事,是丹琉莽撞了,得罪。」
得罪能怎么办?别说自己心虚,就是冲著云苍峰的面子也不好说什么,程宗扬只能打了个哈哈。
秦会之为人七窍玲珑,天生的玻璃心肝,水晶肚肠,看程宗扬的举动,心里立刻明白了仈jiǔ分,笑道:「区区小事,大小姐不必在意。我们到前面试弓。」
云丹琉走出几步,忽然回过头,「刚才的口哨是你吹的吗?」
程宗扬强笑道:「过去的事,就不用再提了。」
云丹琉目光闪闪地打量著程宗扬,最後目光落在他瘀肿的左眼上,唇角缓缓挑起,然後转头离开。
秦会之朝程宗扬一拱手,微微笑道:「云执事和大小姐由在下招待,断不会误事。」
这家伙不用点拨就心头雪亮,看出这院子有蹊跷。有这么个得力的手下,自己还能说什么?
等秦会之离开,小紫施施然出来,「程头儿,你又来偷看了。」
程宗扬道:「还说自己把她打服了呢,卓婊子这一记耳光打得可真响。」
「程头儿,你抓过鱼吗?再小的鱼抓到岸上,都要蹦几下呢。何况是在太乙真宗的修道大美女呢?」小紫笑著眨眨眼,「程头儿,卓婊子的胸rǔ好玩吗?」
程宗扬臭著脸哼了一声,「一般般。」
小紫略带讥讽地说道:「当然没有你的小香瓜好玩了。」
提起小香瓜,程宗扬就一阵窝心。自己几次想询问萧遥逸光明观堂的情况,都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不知道小香瓜被潘姊儿带走,现在怎么样了。
程宗扬板著脸道:「你在她脖子上摸来摸去,有瘾啊?」
「大笨瓜。人家是探她的血脉运行,看她还有多少力气。」
难怪这死丫头每次都要摸摸她的脖颈。程宗扬转过话题,「喂,你不问问我和孟非卿见面,说了些什么?」
「这有什么好猜的?肯定是他们rì子过得好端端的,突然多出来一个累赘要他们照料,觉得头痛,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这死丫头就有这本领,不管什么好事,让她一说,就**裸只剩利益,没有半点温情。
「这是孟非卿给你的见面礼。」程宗扬拿出那张地契,诱惑道:「你肯定没见过那么好的房子。」
「不要!」小紫理也不理,一甩廉子,回到房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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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的院子就跟走马灯似的,云苍峰刚告辞,萧遥逸就带著随从来了。
那家伙惊讶地张大嘴巴,「程兄,你又化装了?」
第二百五十章:拉链生意
程宗扬正在院子里,用湿巾敷眼上的青眼圈,叹道:「这回可是真的。眼珠差点都被打出来。」
「谁打的?」
「哦,是撞的,撞的。」
萧遥逸看了看周围,「紫姑娘呢?」
「她在後面。你别担心,那死……那丫头好得很呢。这会儿离天黑还早呢,有什么事?」
萧遥逸满脸chūn风立刻垮了下来,沉声道:「那两个粉头失踪了。」
程宗扬心里咯登一声,「丽娘和芸娘?」
萧遥逸最後还是听了程宗扬的劝说,没有杀那两个美jì灭口。天亮後,萧五带著那条小船回来,两女乘船离开。萧遥逸吩咐萧五跟在後面,找到她们是哪家的女眷,再根据情形看是出言jǐng告,还是直接把她们收为姬妾。谁知道小船在芦苇荡中三拐两拐,竟然失去了踪迹。
程宗扬皱眉道:「芝娘总该知道吧?」
萧遥逸道:「我已经让人去找过。芝娘说,那两个粉头是自己寻来的,讲的和昨晚说的差不多。因为丈夫生病,才夜间出来卖身。芝娘见她模样长得标致,又解风情,才留下来,在画舫断断续续作了十几rì,平常不在船上,有客时才出面。」
「她们即便不在船上,也总该有个地方吧?不然有了客人,芝娘怎么通知她们?」
「芝娘说,只要派了船,在溪口挂出画舫的花灯,她们就会出来接客。」
程宗扬立刻道:「那她们肯定住在溪口附近。」说著他倒抽一口凉气,「我记得青溪附近就是乌衣巷,她们不会是王谢那些世家大族的女眷吧?」
难怪萧遥逸表情像吃了大便一样难看,如果丽娘她们真是来自世家大族,略微透出口风,他的真实身份就泄漏无遗了。
「我已经让人去查了。」萧遥逸埋怨道:「早知道就不该放她们走。唉,如果我不听你的鬼话,一刀一个,这会儿也不用伤脑筋了。」
「明摆著你自己也舍不得动手杀人,这会儿把责任都推到我身上,太不够意思了吧?」
萧遥逸委屈地说道:「你让我找个理由,推卸一下责任都不行?」
「你准备怎么办?」
萧遥逸振作jīng神,「溪口右岸是那些世家大族的聚集地。我让人继续去查,看哪家的主人这么没用,让老婆出来作粉头。」
「左岸呢?」
「左岸是宫城,用不著去查,倒省点力气。」萧遥逸道:「至於画舫那边,程兄,今晚咱们一同去,让芝娘派船挂出花灯,看她们两个来不来。」
程宗扬道:「今晚恐怕你要自己去了。我和云三爷约好,一会儿要去云家拜访,只怕晚间赶不回来。」
萧遥逸yù言又止。
程宗扬讶道:「小狐狸,你还有事情瞒我?」
萧遥逸道:「其实我在她们两个身上留了一点特殊的香料,本来不会把人追丢,可只跟了一顿饭时间,香味就消失无痕。」
「也许她们是洗了呢?」
「能洗掉还叫特殊?那种味道一般人闻不出来,要十二个时辰才会消失。」萧遥逸拧起眉头,用折扇敲著掌心,说道:「能把我的寻迹香去掉,那个人手段不简单。」
程宗扬心里的不安感越来越强烈,事情听到这里越来越像个圈套了,「刺杀你的那个人找到了吗?」
「找到了。」萧遥逸道:「那个内史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主管文书,身长五尺九寸,面白无须。」
「江东五虎不是说他紫脸膛,大胡子,眼上带疤?」
这会儿两人都心头雪亮,指使江东五虎行刺的人必定是冒用了身份。线索到了这里,已经全部中断,往後只能看运气了。
萧遥逸道:「我来是想提醒一下程兄,你也要当心。那些人这次失手,後面肯定还有动作。我这边还好,进出都有人跟随。你自己可要多小心。尤其是紫姑娘那边,多劳程兄费心了。还有,你别用湿巾,把手掌放在离眼睛半寸处,隔空揉上一刻钟,保你的瘀伤尽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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仍然是云府的海蜃楼,不过此时楼内没有昨rì的歌jì舞女,偌大的堂上只摆了三张坐榻,周围的屏风全部撤除,只垂了一道纱幕,四面一览无余。这倒是防止窃听的好方法,无论是谁。只靠近海蜃楼,都不可能不被发现。而且楼内光线较暗,有层轻纱遮挡,里面尽可以看到外面,外面未必能看到楼内的情形,反而比一般的密室更安全。
云栖峰已经在座,开门见山地说道:「三哥从南荒回来,屡屡说起程公子。
我们云氏是商贾之家,凡事以利益为先,公子莫怪——公子所言的器物,一年可有多少收利?」
程宗扬已经反覆算过,胸有成竹地说道:「第一年销量不会太多,但五年内必能行销天下。一斤铜可以制作二十尺的链牙,每尺以一个银铢计价,可得二十银铢,所费铜料不过一百铜铢,利润在二十倍以上。」
云栖峰摇了摇头,「一斤铜料价值为一百三十铜铢。」
程宗扬讶然笑道:「一斤铜制成铜铢也不过一百枚,如果值一百三十铜铢,那不等於铜比钱贵?作一百枚就要赔三十枚?」
云苍峰在旁插口道:「程兄有所不知。纯铜sè泽发赤,铸钱容易磨损,因此铜铢铸造时一般掺入铅、锡,以铜六铅三锡一的比例铸成。在我们云氏铸造坊,一斤赤铜可以铸造一百六十六枚左右的铜铢,」程宗扬恍然大悟,这是青铜铸造的比例。与一般人以为的不同,青铜器刚铸造出炉的时候,呈现出漂亮的金属白sè,只是年代过久才出现青绿的铜锈。而後世常见的黄铜则是在铜料中加入少量的锌。一般情况下,青铜比纯铜硬度更高,并且随著的含锡的增加而增加,用来制作武器也更锋利。
「那链齿也不必全用纯铜,用铸钱的比例就可以,」程宗扬从善如流地说:「这样换算,还是一样的价格。」
「公子认为这器物可以用在何处?」
程宗扬毫不犹豫地说道:「靴、衣物、包裹——只要需要扣紧的地方都可以使用。拉链比系带和钮扣的密封xìng更好,而且更加方便。只要有足够的原料和工匠,我可以保证两年之内,让建康人都用上拉链。建康城二十八万户,人口超过一百万,每人一尺就是一百万尺,收利一百万银铢。」
程宗扬兴致勃勃还要再说,云氏兄弟齐声道:「不可!」
第二百五十一章:作坊
程宗扬一头雾水,只听云栖峰道:「公子拉链构思虽然巧妙,但不难仿制,一旦流入民间,不出旬月,必然有人制造出来。到时数百个商家与我们争夺销量和原料,利润必然大降,甚至还会拉高铜价。因此我与三哥和六弟商议,销路仅限於军中,优先保证利润。」
程宗扬哑口无言,云老五虽然拒绝了市场营销,但也不是没有道理。在这里提知识产权,无异於疑人说梦。拉链又不是什么高科技产品,随便一个工匠就能仿制,话说回来——这东西也就是技术含量低自己才有可能仿制。高科技的东西自己带的也有,草原里还埋著两部手机呢,你用纯手工打造个芯片试试。
云氏把拉链推向市场,好不容易打开的销售网,可能几个月就被人抢得乾乾净净——这还不是最致命的,如果算上对铜价可能产生的影响,云氏就要为这件小东西,付出难以接受的代价。晋国一半以上的铜铢都由云氏铸造,虽然目前有利可图,但铜价一旦上涨,铸钱必然出现亏损。云氏每年铸钱都有定额,到时赔本铸钱,那才是得不偿失。
如果把原料换成其他材料,铁容易生锈,重量也更大,铅更容易磨损,如果是纯锡,遇到寒冷天气就可能变成粉末,铝就不用想了,要到十九世纪才被人发现。在这个时代,金属以外可以选择的材料更少。
程宗扬心里叹道,许多技术的失传,可能就出於这种原始的知识产权保护意识。但站在云氏的角度考虑,维持小范围,高利润的制作销售,也许是他们唯一的选择。程宗扬虽然不甘心,但也没有办法,谁让自己不能白手起家,创造出一套完整的化工产业呢?
程宗扬想了半晌,最後无奈地说:「也只好如此了。」
云苍峰道:「其一,我云氏商会出铸铜作坊一处,工匠三十人,每年供应铜料五千斤,制作拉链十万尺,将来如果不够,还可按需求追加。制作之事由程氏全盘管理,云氏不再插手,如何?」
这等於是云氏提供工厂、技术人员和原料,由自己全权生产,条件不可谓不优厚。程宗扬当即道:「可以。」
「其二,作坊所有的产品由云氏统一收购,以每尺十枚铜铢计价。程公子,你看怎么样?」
这一下可是狮子大开口,以每尺一枚银铢的价钱算,等於云氏拿走百分之九十的收入,只给自己留百分之十。
程宗扬抗议道:「这也太少了吧?我不说五五分成,至少也要四六分成。」
云苍峰道:「我们云氏拿出作坊、工匠和原料,等若承担所有的成本,让程公子坐收渔人之利。三者相加,成本至少占五成,所得利润不过五十铜铢,程公子平空拿走两成,已经不少了。」
云苍峰与自己交情深厚,程宗扬相信自己向他要个上万银铢,他眼都不眨地就拿出来,白送也没什么关系。但交情是交情,生意是生意,一谈到生意,云苍峰就露出商人本sè,锱珠必较。这会儿自己如果太大度,就把交情和生意混为一谈了。
程宗扬笑道:「云执事算得也太jīng了吧?五千斤铜制作十万尺拉链,相当於十万银铢。原料占一成,三十名工匠,每人每月二十枚银铢工钱,不过七千二,作坊我便是租用,每月也不超过二百枚银铢,三者相加,成本最多只占两成。八成利润,我拿四成,等於三十二枚铜铢。再去两枚算交情,一口价,每尺三十枚铜铢。」
云苍峰笑咪咪道:「铸铜作坊哪里是随便能租来的?不瞒程公子说,那处作坊便是铸造铜器,每年还有一万银铢的收益。仅此折入成本,便有一成,何况还有运输、损耗的费用,云某说成本占五成,并不算多。」
程宗扬打起jīng神,与云苍峰、云栖峰反覆争辩,甚至声称自己建造作坊,招募工匠,采购原料,销售货物,算下来也能把成本控制在四成以内,还能净拿六成利润。
云苍峰则道,白手起家并没有想像中那么简单,不要说作坊不是一时半会儿可以建成的,单是熟练的铸铜工匠,就不易寻找。
双方你来我往,一边争论,一边互相让步,最後把收购价定在二十枚铜铢一尺,超出五千斤的产量,则是三十枚铜铢一尺,并且由云氏承担作坊及工匠的所有开支。
敲定细节後,云苍峰亲自去拟定契约,云栖峰则唤来仆从,款待程宗扬。三人谈论时,都是并著膝正襟危坐的架式,云家人还好说,程宗扬头一次跪坐这么久,这会儿松懈下来,只觉两腿发麻,爬起来道:「云五爷,我在院子里走走不妨事吧?」
云栖峰笑道:「不妨,程兄便当这里自己家,尽管随意走动。」
程宗扬也不客气,到了楼下,看看周围无人,立刻逾墙而过。按著上次的路径,熟门熟路找到那处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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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门仍然紧锁,墙角的翠竹随风摇曳,发出沙沙的轻响。程宗扬抬指在门口的花瓶上一敲,指下发出一声清响,然後拾阶而上。
那个披著狐裘的少女坐在楼梯尽头,水一样的眸子静静看著他,然後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意,轻声道:「你来了。」
程宗扬笑道:「你知道是我?」
「每月望rì前後,这个院子是不能进人的。」
程宗扬看了看周围,小心道:「我来没什么关系吧?」
「没有。」
程宗扬挨著少女脚边坐下,「你还没有告诉我你的名字呢。」
少女沉默了一会儿,低声道:「如瑶。」
程宗扬夸张地拍了下手掌,「真是好名字!喂,你别笑,这名字真的好听。我要有个女儿,就叫她程如瑶。」
「你不是姓萧吗?」
「哦,我是说顺口了,让女儿跟了母亲的姓。」
少女哦了一声,「原来萧公子已经有妻子了。」
「妻子倒谈不上……喂,说说你自己吧,为什么别人不能进来?还有,穿这么厚的狐裘,难道不热吗?」
少女慢慢道:「我幼年时得过一场大病。每到望rì前後,就通体发寒,时常听到有人走动,就会昏厥。」
「竟然还有这种病?」程宗扬好奇地说道:「你现在是不是好一些了?」
云如瑶微微摇了摇头。
「那你这会儿为什么没有昏倒?」
「我也不知道……」云如瑶轻声道:「有时说著话,就会睡过去。」
「昨天你没事吧?」
「睡一时就好了。有一次我昏倒了四天,五哥把棺材都准备好了。还是三哥请来一位高僧,把我救转过来。」
「你三哥是云苍峰?」
「你认得他?」
程宗扬讪讪道:「难怪云丹琉叫你姑姑呢。没想到云老哥还有个这么小的妹妹。」
云如瑶低声道:「我是庶出的。」
嫡出是正妻所生,其他姬妾生的都是庶出,两者虽然同出一父,但在家族和社会上地位相差极大。但程宗扬对这些毫不在意,大夥儿都是爹生妈养,能有什么区别?
「你身上好香,是不是用了龙涎香?」
第二百五十二章:雲如瑶的计算
云如瑶从袖中取出一只寒冬时节才用的手炉,铜炉的气孔内,正散发出奇异的芳香,怀中满满的,都是馨馥的香气。
昨天见过一面,不知为何,这个少女寂寞的容颜总留在自己脑海中。一想到心里就软软的,禁不住想去呵护。自己明知道这事是云家的忌讳,仍忍不住过来与她说几句话。
「你病那么重,身上倒没有药味。」
「我不吃药的。」
程宗扬玩笑道:「难道云家请不起医生?」
「三哥说,凡药都有毒xìng。我秉xìng原本就弱,再服药会伤了身子,平常只是吃些补品。」
也不知道云家有什么难言之隐,生怕被人知道有个妹妹身染重病,连对自己也隐瞒不说。恐怕云如瑶生下来,就没离开过这处院子。
云如瑶抬起眼,「你为什么会来这里?」
程宗扬道:「我是你三哥的朋友,陪人来谈生意,想起昨天的事,专门来看看你。」
「谈什么生意?」
「算是铜器吧。」
程宗扬随口说了几句,云如瑶静静听完,问道:「我可以看看吗?」
程宗扬把背包递过去,少女拉了几下,想了想道:「你算错了。」
「什么?」
「铜器坊的链牙做不了这么小,每颗链牙作下来大概宽三厘,长八厘,一斤铜料份量约为三合,制成链牙,约长七尺四寸。如果链牙做得更大,长度会更短一些。」云如瑶轻轻道:「你应该按重量计价才公平的。」
合是六朝使用的容积单位,约等於五十分之一升。自己只是大概估计一斤铜料能做二十尺,五千斤等於十万尺,一年能拿两百万铜铢。云如瑶却对铜料的容积、铜器坊的制作水准如数家珍,按照她计算的结果,自己收入锐减三分之二,一年能拿到三百多金铢的收入就不错了。
「云三哥竟然玩这一手来yīn我?」
云如瑶小声道:「三哥哥并没有算计你。链牙都是以浇铸法铸成,大小虽然不同,但制作所费时间相差不大。萧公子原本计算一年耗铜五千斤,制十万尺。
仍以十万尺计,耗铜就不是五千斤,而是一万三千六百斤,前五千斤可制三万七千尺,收入七十四万铜铢,後面八千六百斤,可制六万三千尺,以每尺三十铜铢计价,得一百八十九万银铢。合计为二百六十三万,算下来每年还多拿了三成有余。我想,五千斤之後另外计价这一条,是三哥哥添上的吧?」
程宗扬惊讶地看著她,这一串计算中牵涉到铜料密度、体积的换算,从链牙的体积推算出尺寸,再根据铜器坊的生产能力,得出产量,最後分别计价,算出最终收入——让自己来算,就是拿著计算器,列好公式,至少也要十分钟。没想到这个病恹恹的少女,却有著电子水准的心算能力,上百万的数字随口道来,没有半点迟滞。
程宗扬呼了口气,「你说得没错。那一条是云三哥主动说的。哈,你是不是学过速算的方法?能算这么快。」
「没有。」云如瑶小声道:「我只是无聊时拿书来看,那些仆妇不识字,有时拿来的是帐本,我也只好一条一条读下去,慢慢就会算了。」
原来是这样……这也足够天才了。让自己看帐本,大概只会睡觉。
云如瑶眼睛一亮,「你好像读过很多书?」
「……读过一点。」
「能给我讲讲吗?」
「嗯……」程宗扬想了一会儿,「有三个人,一个白脸的,一个红脸的,一个黑脸的,三人一个头磕在地上,从此成为兄弟……」
「是桃园三结义吗?」
「你看过?哦,後面是三兄弟从地上爬起来,然後保著唐僧西天取经。」
云如瑶绽出一个笑容,「不对,那是西游。」
程宗扬笑道:「你都看过,我还讲什么?」
「说个我没看过的好吗?」
一时半会儿从哪儿给她找故事?扬著脸想了半晌,程宗扬发现只有自己来到这个世界之前,看的一部小说记得还挺清楚,内容也挺长。至於合不合适……那就讲个洁版的好了。
程宗扬咳了一声,「从前有一个人,叫约翰法雷尔……」
「……他一刀把自己的好朋友干掉,然後流著泪转过身。」
云如瑶骇然笑道:「他是个坏人啊。」
「不能说很坏吧,就是有一点点好sè……哦无耻。」
「後来呢?」
「他杀了那个叫巴比的朋友,然後去向公主谢罪……哎呀!时间不早了,云三哥还等著我去签文契。」
程宗扬急忙站起来,跳下楼梯。一回头,只见云如瑶洁白如雪的面孔掩在狐裘间,唇角带著一丝笑意,静静看著他,轻声道:「你还会来看我吗?」
程宗扬只是想看看她昨天昏厥後恢复得怎么样,毕竟她是未出阁的姑娘,自己总不好没事就溜过来看她。不过程宗扬这会儿想也不想,就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当然!只要你不觉得我讨厌就行!」
「谢谢你,萧公子。」
好吧,黑锅就让那小子背到底吧。程宗扬摇了摇手,飞也似的离开小楼。
…………………………………………………………………………………
「啪!」双掌相击。
程宗扬与云苍峰签下文契,然後击掌为约。旁边的云栖峰笑容满面,叫道:「取酒来!今rì大家一醉方休!」
云苍峰笑著挽起程宗扬,「我在南荒便与程小哥约好,要请他到建康的销金窟一游。改rì等六弟回来,再请程小哥来赴家宴。」
云栖峰笑道:「也好!三哥多费心了。」
吴三桂在前院等候,见程宗扬出来,立刻牵马过来。接到萧遥逸的jǐng告,程宗扬出门也小心起来,出门时秦吴二人总有一个跟在身旁。程宗扬向吴三桂打了个手势,让他跟著,然後和云苍峰一同上了马车。
「小哥方才走到哪里去了?」云苍峰道:「我和老五让人找了几趟,也未找到。」
程宗扬打了个哈哈,「我看到院後的假山挺有趣,一时忘了回来。对了,云老哥,五原城那边可有消息?」
在白龙江口与祁远分手,程宗扬越想越放心不下,委托云苍峰派人到五原城打听消息。万一苏妲己那妖妇翻脸无情,无论如何也要把祁远救出来。
「小哥不用心急,今rì是八月十三,再有四五rì,就有消息了。不过我听说那位苏掌柜生意越做越大,前些天有人接洽了一笔生意,说五原城白湖商馆的苏掌柜有意在秦淮河畔购置楼宇,把她的醉月楼开到建康来。」
程宗扬摸了摸颈後的烙印,「云老哥,不瞒你说,我跟那妖妇有点过节。她既然敢来,能不能设个圈套,让那妖妇赔上一大笔钱,血本无归?」
以云家的势力,要设个圈套轻而易举,云苍峰却摇了摇头,「我们云氏以义利为本,这种事既做不得,更不能打著云氏的旗号去做。」
程宗扬叹了口气,「那我只好自己想办法了。咦,云老哥,咱们这会儿是去哪儿?」
云苍峰笑道:「当然是建康城最大的销金窟,金钱豹!」
程宗扬一口水呛住,连声咳嗽起来。
第二百五十三章:金钱豹
面前是一座富丽堂皇的楼宇,虽然仅有三层,高度却超过六丈,後面更有一座飞檐斗拱的楼堂,高出其上,两座楼相隔十几丈,在空中以飞架的复道相连,紧临著秦淮河,气势恢宏。门前一块巨石,用一人多高的字体雕刻著「金钱豹」三个字,字中填著朱砂,暮sè刚临,石旁一串硕大的灯笼便点得通明,石上的字迹被灯笼映著,便是在河上也看得清清楚楚。
两名小厮奔出来,先趴在地上磕了几个响头,等云苍峰踩著他们背脊下车,才爬起来笑道:「云三爷!可有rì子没来了!」
程宗扬不习惯把人当成下马石,直接跳了下来,另一个小厮赞道:「公子爷好身手!连军中的将爷也被公子爷比下去了。」
云苍峰随手掏出一把铜铢丢给他们,「章老板呢?」
两个小厮捡起铢钱,眉开眼笑地说道:「章老板不知道是三爷来,不然早出来迎接了。两位爷,里边请!」
楼内立著一道金漆的屏风,上面用翠玉、玛瑙、珍珠镶嵌成花鸟图案,两角各悬著一串莲花灯,灯盏都用白玉雕成,灯光一映,整座屏风金碧辉煌。屏风後是一条走廊,十几名花枝招展的美jì林立两旁,娇声道:「两位爷,请进。」
楼内是一座大厅,六十四根巨柱撑起空间宽敞无比,大厅四周摆著数十张桌子,离自己最近的一张桌上,放著一只黑漆棋盘,上面用金丝嵌著迷宫一样的纹路,中部镶著四颗圆形的翠玉,构成一个正方形。
程宗扬好奇地看过去,只见棋盘两边放著六红六白十二枚棋子,其中各有一枚棋子较大。棋盘一侧是六根细竹管,竹管一剖为二,一边平整,一边呈弧面,外涂黑漆,凹槽内灌著银汁。
一名文士拿起竹管,在手中摇著。对面的大汉紧盯著他的手势,旁边围观的众人高声叫道:「贵采!贵采!」
片刻後,文士一把撒下,六支竹管在案上转了几下,最後停下来时,全部是银槽朝上,围观的众人神情越发激动,齐声叫道:「杀枭!杀枭!」
文士志满意得,慢悠悠拿起棋子,一连走了六步,最後一步,将那名汉子的大子逼入死角。众人欢呼声中,那汉子冷哼一声,将一堆银铢推到文士面前。
云苍峰笑道:「这是六博之戏。大子称枭,小子称散。竹管称箸,每一掷都有贵采与杂彩之分,双方以箸数行子,先杀枭者为胜。这汉子不过输了二十余枚银铢,不算多。」
原来这里还兼营赌场。程宗扬环顾四周,周围数十张桌子,各有不同赌局。
棋枰绘著关、坑、堑标记,用五木投掷,六马行棋的樗蒲;棋枰呈长方形,绘著门梁,双方共有三十枚棋子,掷骰行棋的双陆;略似象棋,掷骰行马的打马;以六枚骰子同掷,同sè辨输赢的投琼;用铜铢四门押宝的摊戏;拿铜铢投掷赌戏的关扑,甚至还有自己见过的牌九,五花八门,琳琅满目。这会儿天sè还未全黑,大半赌桌都聚满了人,一个个吆五喝六,气氛热烈。
程宗扬笑道:「赌博还有这么多花样。」
「赌博之戏,向来禁而不绝。如先主武帝,就酷好樗蒲之戏。」云苍峰指点道:「这里都是博戏,楼外院中还有一处,是各种斗戏:斗鸡、斗鸭、斗犬、斗蟋蟀……不一而足。」
程宗扬回头道:「长伯,你不是喜欢斗鹌鹑吗?不去瞧瞧?」
吴三桂搓了搓手,尴尬地一笑。程宗扬大笑著掏出钱袋,「这些银铢你拿去吧。先说好,这是你预支的工钱,往後两个月你就没钱可拿了。」
吴三桂却道:「会之今rì没来,属下要守护公子,改rì再来斗戏。」
「有云老哥在,还能有什么事?你尽管去,只要别输光就行。」
云苍峰知道两人不是寻常的随从,也笑著劝说,但吴三桂执意不肯,程宗扬只好作罢。
一个胖子像球一样从楼梯上滚下来,远远就抱拳拱手,嚷道:「云三爷!多rì不见,又发福了!」
那人面孔、耳朵、身材、肩膀、手指无处不肥,一笑五官便挤成一团,几乎看不见眼睛,胖得让程宗扬都觉得稀奇。石超与他一比,都是个俊俏的後生。
「章老板。」云苍峰抱拳行礼,接著挽起程宗扬,笑道:「我是陪程公子来散心,程公子初次来建康,今rì可要见识见识你这销金窟。」
章瑜翘起肥嘟嘟的拇指,「能让云三爷亲自作陪,程公子这面子可大了!只怕小店简陋,入不了程公子的法眼。」章老板谄笑著压低声音,「今rì小店新来了几个绝sè女子,程公子要不嫌弃,便请楼上坐。」
几人谈笑风声地上楼,一名小厮过来低语几句,章老板脸上肥肉颤了几颤,为难地对云苍峰说道:「云三爷,外面又来了几名客人,小的去寒暄几句,一会儿过来给三爷陪罪。」
「章老板不用客气。」
章老板匆忙离开,云苍峰笑著低声道:「这胖子叫章瑜,绰号八爪章鱼。金钱豹是章家家传的生意,到他已经是第三代。在章胖子手里生意越做越大,现在已经是秦淮河当仁不让的龙头。尤其是他开的金枝会馆,寻常达客贵人也难得一进,往来的都是六朝的王侯钜富。」
二楼的厅内正在表演歌舞,云苍峰毫不停留,领著程宗扬直上三楼,然後跨过连接两楼的复道飞桥帷幕垂下,顿时将前楼的喧嚣隔在身後。那座飞桥位於两楼之间,宛如一道飞虹,悬空架起。桥廊遍饰彩绘,雕著龙飞凤舞的图案。凭栏而立,右侧的秦淮河与左侧的建康城尽收眼底,对岸的长堤是百姓聚居的地方,房舍鳞次栉比,人烟稠密,河面上,挂著花灯的画舫往来如蚁,一派繁华景象。
「这座销金窟,rì进斗金毫不夸张。一般客人来此一趟,至少要花费二十个银铢。多的上千银铢也能一夜挥霍乾净。」
一千银铢就是十万钱,相当於平常人家两三年的收入。这销金窟可谓名副其实。
「我看著那边楼上有个金字,是不是就是金枝会馆?」
「金枝会馆不在此处。那边管得更严,要入的会馆的人必须有人推荐,每年缴纳数千银铢的会费,方可入内。」
程宗扬大出意料,竟然还搞会员制,看不出这个八爪肥章鱼这么有头脑。
说话间,一阵喧哗声从身後传来。
「爷这张弓怎么样!桓老三眼都翻到天上去了,爷一箭shè出去,那小子眼珠子差点掉出来!哈哈,三层犀甲,一箭shè个对穿!谁见过这么强的弓?——耶!这不是程兄吗?程兄!程兄!」
程宗扬转过身,笑道:「张侯爷。」
张少煌甩开众人,大步过来,只朝云苍峰打了个招呼,「云执事,」便一把拉住程宗扬的手,笑得嘴都合不拢。
程宗扬忍不住道:「张侯爷今天也有心情来这里逛逛?」
张少煌得了那张龙雕弓,立刻拉著城中的世家子弟去比试。龙筋制成的弓弦果然不同凡响,张少煌知道自己的力气顶多能shè三十来步,没敢离靶太远,谁知这一箭shè出,不但shè倒了靶子,还shè透三层犀甲。张少煌这一手亮出来,顿时技惊四座,让他赢了一个大大的彩头,脸上这份光彩更不用说。
张少煌喘了口气,拉著程宗扬道:「程兄,什么都不说了!今晚的花销都是我的!去把章胖子叫来,让他给我们兄弟安排几个新鲜的绝sè!」
云苍峰笑道:「怎好叫张侯爷破费?今rì老夫作东,张侯爷若是有意,不如改rì吧。」
云苍峰这个面子,张少煌不能不卖,但他也不客气,扯著程宗扬道:「今晚我是跟定程兄了。云执事,你乾脆连我一同请了吧,改rì我再回请。」
云苍峰大笑道:「张侯爷何等身份!平常想请也请不来,老夫今rì是沾了程小哥的光了。」
张少煌贴在程宗扬耳边道:「程兄,那东西你先替我瞒著点。等过几rì,我赢了小侯爷那小子,好好让他吃个瘪。」
程宗扬一口应诺,「好说!说起来了,小侯爷似乎不怎么来这些地方?」
张少煌笑嘻嘻道:「那可不。他老子是谁?少陵侯萧侯爷,小侯爷是怕撞见熟人,回去挨他老子教训。」
程宗扬却知道萧遥逸从来没挨过打,说萧侯爷管教得严,多半是父子俩对外的饰辞。至於他不来这些地方,还是因为掩藏身份的关系。当rì萧遥逸说起芝娘的好处,先提到的就是嘴严。
第二百五十四章:再唱十遍!
一进楼内,程宗扬便吃了一惊,这里明明是几丈高的楼上,眼前却有一池清水,旁边柱上盘著几条鎏金的飞龙,龙口中喷出清泉,注入池中。
张少煌笑道:「章胖子挖空心思才把水引到这里。一会儿在池中表演美人儿出浴,程兄定可大饱眼福。」
这边客人比前面少了许多,但在座的一看就大有来头。其中一席坐著三名客人,身後几名大汉一字排开,目光凶狠,望之不似善类。
云苍峰低声笑道:「章胖子胆量不小,三道九流都敢接纳。」
「你说他们?」
「中间那个是游雍,既是太湖盟的大盟主,又是翻江会的大龙头,号称双龙头。」云苍峰指点道:「左边的是太湖盟副盟主谭英,右边那位是翻江会二龙头马雄。他们这些年大小案子做了几百起,是六朝联名缉拿的要犯。」
几个黑道汉子大模大样坐著,马雄用随身带的尖刀在炙熟的牛腿上剔下一大块,旁若无人地伏案大嚼。
「他们跑到建康来逛窑子,难道不怕官府?」
张少煌道:「大伙井水不犯河水,左右抢不到我家的,谁去管他?程兄!这一觥我先乾了!云执事,你也乾!」
张少煌倒没多少王侯的架子,三人同坐一席,不多时便推杯换盏起来。席间说起近rì的趣事,张少煌笑道:「那还用说?首推小侯爷和程兄当rì在秦淮河的壮举。好嘛,整条秦淮河都惊动了,争相围观,就差没给两位扔钱了。」
程宗扬道:「我是被那小子yīn了,谁知他这么能喝。」
「小侯爷的酒量谁不知道?三五斤花雕下肚,只有别人不敢听的,没有他不敢说的。我们几个常说,萧哥儿幸好是生在萧侯爷府里,要是生在寒门,铁定是个亡命江湖的游侠儿。」
「哈哈,那家伙脖子上的刺青已经说得明白了。」
张少煌眉飞sè舞地说道:「有种朝这儿砍!那家伙真是有种!石胖子眼红的不得了,也想在脖子上刺一句。涎著脸去求小侯爷,小侯爷也不废话,拔刀对著他的脖子一刀下去,石胖子当场就吓得尿了裤子,让大夥儿好一通笑话。」
程宗扬笑道:「那小子说他是岳帅的弟子?」
「可不是嘛。小侯爷整天吹他跟岳帅的交情。不过岳帅死的时候,他还是个吃屎的孩子,只不过吹吹牛,用嘴巴过过瘾。偏偏那小子还自己当了真,最听不得有人说岳帅的坏话。那天程兄也在,那小子,」张少煌笑骂道:「我要跟把他的话给萧侯学一遍,保他屁股开花。」
程宗扬举觥与张少煌一碰,笑道:「张侯爷度量够大。」
张少煌叹道:「我也不是度量大,你不知道,那小子难缠的很。你让他吃点亏,他非要机会补回来不可。还说呢,今天刚出了件事——也不知昨天谢万石言语间怎么得罪了他。谢小子下午回家,一开书房,就看到一对铜铃大小的牛眼瞪得血红,书房里一塌糊涂,架也倒了,书也破了,满墙满地都是牛粪,让谢老二差点没昏死过去。」
张少煌抚掌笑道:「不用问,能干出这种事的,除了小侯爷,建康城里找不出第二个!我来的时候听人说,谢老二刚醒过来,紧接著就是乘了车,让人扶著去找萧侯讨个说法。」
萧遥逸是什么样人,别人可能只看到他荒唐,自己却心知肚明。那小子肯定不会无聊到去做这种闲事。但为什么他找到谢万石头上,只有问过他才知道了。
金槌击在玉制的磬上,发出「叮」的一声脆响,接著十余名美jì鱼贯而入,花枝招展地倚著客人坐下。张少煌随便搂了一个,心思却全没在那美jì身上,笑道:「且看今天出场的是哪个。」
张少煌身份尊贵,本来应该坐在中间的主位,但他一坐下,就占了旁边的客席,反而把程宗扬挤到中间。吴三桂负手立在程宗扬身後,鹰隼般的目光不停在堂内扫视,虽然有点煞风景,但让自己安心不少。
云苍峰刚谈成生意,原想带程宗扬来散心,偏偏遇上这位张侯爷,全不把自己当外人,弄得他也啼笑皆非。
几行灯笼沿著柱子垂下,将清池映得通明。一只玉白的纤手从水中优美地伸出,惊鸿一瞥间,又没入水中。
琴声响起,弹的却是古曲《流水》。水中那个曼妙身影伴著琴声翩然游曳,忽然腰身一折,身子犹如圆弧,从手指到足尖从水面飞速掠过。没等众看清,又消失不见。
优雅的琴声间,一具美妙的女体彷佛一支玉白的兰花从水中升起。她丝绸般的发丝披在肩上,身上只披了一幅轻纱,被水一浸,轻纱变得透明,那具雪玉般的身体在灯光下若隐若现,平凭了几分妩媚。
水中升起的,还有一朵荷花。舞姬立在一片花瓣上,两手在头顶合紧,身子轻柔地扭动起来。那具光洁的肢体就像水一样柔润,胸前两只丰rǔ轻颤著,洒下晶莹的水滴。
清歌起,那女子柔媚地舒展肢体,曼声唱道:「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今夕何夕兮。得与王子同舟……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心几顽而不绝兮,得知王子。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舞姬在池中轻歌曼舞,白美的玉体变幻出种种柔美的姿势。一曲唱完,余音袅袅,彷佛还在梁间回绕不绝。
座中客人都被歌声吸引,程宗扬也心神俱醉,连旁边的美jì都忘在脑後。正出神间,忽然一道刀光闪过,钉在那舞姬脚边,吓得她一声尖叫。
轰然一声,各家的随从上前护住主人,连吴三桂也踏前一步,鹰眼jǐng惕地看著四周。
只见黑道双龙头游雍旁边,那个叫马雄的汉子跳起来,拍著油乎乎的手掌叫道:「唱得好!太好啦!再唱十遍!」
张少煌方才吃了一惊,这会儿一口酒顿时喷了出来,云苍峰也禁不住莞尔。
那位双龙头游雍正襟危坐,面无表情地喝道:「素质,注意你的素质!我他妈说过多少遍,都给我斯文一点!」
程宗扬又是骇然又是好笑,这些黑道人物匪气十足,坐在这儿听曲,也难为他们了。
章瑜章胖子刚会过客,这会儿像个肉球一样滚过来,满脸堆欢地说道:「游爷莫恼,来来来,喝杯酒消消气。马爷说的是,让她再唱一遍,再唱一遍!」
那舞姬余悸未消,听了老板的吩咐,只得怯生生重新开始歌舞。章瑜打揖赔笑,安抚了游雍一席,然後过来笑道:「张侯爷,没惊著你吧?」
张少煌笑呵呵道:「章胖子,你这里上有龙飞凤舞,下有鱼游虾戏,端的是热闹非凡啊。」
章老板满脸堆欢,眼睛眯成一条缝,「侯爷见笑了,只要能伺候得诸位爷高兴,就是小的福气。」
说著他朝程宗扬看了一眼,瞧不出这个年轻人怎么能让张侯和云家三爷都在旁边作陪,这样的身份,难道是哪位王爷?
章瑜加倍小心,堆笑道:「小号这些庸脂俗粉,不知程公子是否还能看得过眼呢?」
花花轿子人抬人,与人客气也是给自己方便,程宗扬笑道:「章老板这销金窟,令人大开眼界。」
章瑜连忙道:「公子谬赞了。」
第二百五十五章:线索
程宗扬与云苍峰对视一眼,问道:「听说章老板还有个金枝会馆?」
章瑜眼中透一丝掩饰极好的得意,一边谦虚地说:「那边往来的都是朋友,比这里清静一些,」他朝旁边那席悄悄扬了扬下巴,小声道:「像那些粗人,会馆里是不接待的。」
程宗扬转著茶杯,笑道:「改rì定要拜访一下。」
章瑜露出一丝为难。张少煌道:「这有什么难的?你那里不是三个人作保就行吗?我一个,云执事一个,再加小侯爷,够了吧?」
章瑜赔笑道:「小侯爷那边,小的请不动。」
张少煌拍了拍脑袋,「我倒忘了,小侯爷只喜欢画舫。王驸马行吧?」
章瑜眼睛顿时一亮,「程公子与汉安侯还认识?」
张少煌酸溜溜道:「可不是嘛,五千金铢的交情呢。驸马爷这点面子总是要给的。他要真不给,就去找石胖子。程兄,石超把新买的侍姬都送你了,作保这种小事还有什么好说的?」
张少煌说的几个都是建康城响当当的人物,和这些人都有交情,这个年轻人的身家不问可知。章瑜急忙道:「侯爷这是哪里话,有侯爷和云三爷一句话,在下还有什么信不过的?」
张少煌笑道:「就这么说定了。章胖子,开馆时知会我们兄弟一声。」
章瑜脸上肥肉都放出光来,「一定一定!」说著他压低声音,「程爷,这珠姬是小号刚买的,还没接过客人。公子若不嫌弃,让她今晚给公子侍寝如何?」
张少煌笑著用折扇在章瑜头上打了一记,「好你个章胖子,看人下菜碟。怎么不叫来陪我呢?」
章瑜笑嘻嘻道:「侯爷是小号的常客,程爷可是初次来,胖子当然要用心巴结。」
程宗扬正要答话,眼角忽然一动,看到一个身影从门口路过。
程宗扬霍地站起身,不顾张少煌和章瑜惊讶的眼神,说道:「在下酒沉了,改rì再来章老板。张侯,我有事先走一步。云老哥,你替我多劝侯爷几杯。」说著朝云苍峰施了个眼sè,拔腿就走。
云苍峰虽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但他是老江湖,当即拉住张少煌,笑道:「张侯爷,今天是老夫请客,你可不能逃席啊。」
吴三桂影子般跟在身後,程宗扬道:「盯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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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面一个身影正朝长桥走去,刚才虽然只瞥了一眼,但那人的紫红脸膛,颌下一把大胡子,自己看得清清楚楚,只是没看到他眼上是不是有疤。
程宗扬也心里嘀咕,自己是不是有点疑神疑鬼。毕竟建康城百万人口,紫脸膛、大胡子的汉子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未必这么巧就让自己撞见正主。不过程宗扬总觉得昨晚的刺杀不会那么简单,有人用假身份找来几个小毛贼刺杀萧遥逸。
本身就够古怪的,而丽娘和芸娘的失踪,更是给自己敲响了jǐng钟。联想到宫中的怪事,纸醉金迷下的建康城,其实危机四伏,一个不小心,就可能把本钱赔得乾乾净净。
紫脸汉子没急著离开,在大厅赌了两把,输了六七枚银铢,才一脸懊恼地收手出门。
程宗扬起身要追,却被吴三桂一把拉住他。
「公子,盯人不是这样盯的。」吴三桂道:「那汉子刚才关扑的时候,一直用眼角余光观察身後。这会儿追出去,肯定让他看个正著。」
「那怎么办?」
「不用急。」吴三桂道:「他跑不掉。」
楼外是临江的大道,此时正值酉初时分,街头华灯初上,人流涌动。紫脸汉子一出门,便混杂在来往的人群中。过了一盏茶时间,两人迈步出门,眼前人群熙熙攘攘,哪里还能看到紫脸汉子的踪迹。
吴三桂胸有成竹,鹰隼般的目光在大道上一扫而过,「这边!」
程宗扬摸著下巴道:「你不是蒙的吧?这路上脚印有好几万个,你一眼就能认出来?」
「方才在楼上的复道内,不知少主是否留意那汉子脚步。」吴三桂道:「那斯脚步沉重,身上分明带的有重物。属下仔细打量过,他腰间鼓出一圈,多半带著成贯的铢钱。」
「这地方腰缠万贯的有钱人多了,带著十贯八贯也不算多吧?」
吴三桂狰狞地一笑,「那汉子腰间的铢钱不超过两贯。但从他脚步声推断,属下肯定他带的是金铢。」
两千枚金铢重量超过四十斤,价值更是相当於四百万铜铢,即使在金钱豹这样的销金窟,也足以令人瞠目。程宗扬心头疑云丛生,紫脸汉子带著这样一大笔钱,究竟是什么来头?
微弱的灯光下,吴三桂指著路上一个浅浅的足印道:「这个就是他的——带著四十多斤的重物,即便他多方掩饰,也免不了留下痕迹。」
程宗扬道:「走,咱们看看这个大富翁往哪里去。」
足迹一路向西,朝朱雀门走去,接著进了城门,走上御道。两人没有贸然追踪,而是在路旁一处茶摊坐下,慢慢喝著茶。
一碗茶没有喝完,吴三桂用肘轻轻推了程宗扬一下。程宗扬抬起头,只见一个戴著斗笠的行人从旁边经过。他穿著一件灰扑扑的长衣,步履轻松,看不出什么异样。
「这人身上没带钱吧?」
吴三桂低声道:「他换了外衣,用斗笠遮住大半面孔,身上的金铢也换了地方。不过有一样东西没换——公子留意他的鞋子。」
程宗扬拍了拍脑後,在一般人思维中,鞋子最容易被疏忽,无论追踪者还是被追踪者,都很少在鞋子这个细节上下功夫。那汉子这么一点疏漏,就被吴三桂的鹰眼盯个正著。
程宗扬笑道:「长伯看起来粗豪,心思却细,能看出这么多道道来。」
「这都是侯爷的教诲。论起追踪的本领,属下比会之差远了。」
程宗扬暗道:殇侯把这两个得力手下交给自己,可帮了自己大忙。只是想到这两个人纪录,仍不免有些戒心。
吴三桂道:「公子是要追那笔金铢,还是要追人?」
「当然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