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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朝云龙吟前传全文阅读

作者:罗森     六朝云龙吟前传txt下载     六朝云龙吟前传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九十六章:杀龙

    凝羽立在一块突出的岩石上,面对着愤怒的龙神,她扬起脸,洁白的面孔在暴雨中愈发莹润。她朝程宗扬微微一笑,飘飞的白衣仿佛被遮掩的月光一样渐渐散去,身形平空消失。

    「哇!」乐明珠惊叫着瞪大眼睛,「这就是凝羽姊姊的匿踪术?好厉害!」

    朱老头喉结滚动着咯出一口浓痰,呸的一口吐远,吧叽着嘴嘟囔说:「怪好的女娃娃,就是心眼儿死了点儿。」

    程宗扬心头悬起,顾不上理会朱老头,叫道:「凝羽!别过来!」

    凝羽搏杀的时间远长于自己,这会儿冒险拼上最后一点余力,万一失手,连自保的余地都没有。

    龙神伏下头颅,咆哮着喷出一片烈焰。光秃秃的岩石燃烧成一片火海,几名南荒战士来不及闪避,顿时被烈焰焚成枯骨。

    龙神头颅抬起,避开又一轮弩矢,苏荔shè来的长箭落在尖利的龙齿上,撞得粉碎。武二郎钢鞭般的虎尾卷住龙神的利爪,盘身扑上巨龙爪背,虎掌连击,撕开巨龙爪背的鳞片。

    龙神庞大的躯体不停翻滚,鬼王峒黑sè的岩石在它鳞甲下被磨得粉碎。在它龙角上方,一片厚密的乌云旋转着,云下电闪雷鸣,暴雨倾盆。浓黑的云层边缘被阳光镀上一道金sè的光环,远处阳光普照的森林清晰可见。这种亦雨亦晴的诡异天象,令人过目难忘。

    龙神脖颈弓起,龙目歹毒地转动着。

    忽然,一个飘飞的纤影在它头颅正前方出现。凝羽张开手,月光流动着凝成一支光矛,然后奋力朝龙神双目正中的部位shè去。月矛银白的光芒在闪电间一闪而过,龙神嚎叫着垂下头颅,两眼正中的鳞甲乍然破碎,溅出一团鲜血。

    程宗扬嘶声道:「小心龙息!」

    龙神受伤的鼻孔张开,龙须cháo水一样在颌下浮动着,呼出一股强大的气流。

    凝羽真元几乎耗尽,被这股气流一卷,身体落叶般从空中飘落。

    「凝羽!」程宗扬大叫道。

    凝羽苍白的面孔迅速远去,程宗扬一颗心紧绷得似乎随时都会断裂。他盯着凝羽,看她勉力维持身体的平衡,却在龙息中身不由己的旋转。

    「凝羽姊姊!」乐明珠伸出手想拉她,两人却隔着数丈的距离。

    「何苦呢?」朱老头一边唉声叹气,一边连连摇头。

    「闭嘴!」程宗扬踹了他一脚,一边叫道:「苏荔!」

    苏荔shè出最后一支长箭,接着飞身跃起,银白透明的蝎尾斜掠而出,卷住凝羽的腰身。

    不等程宗扬紧悬的心放下,龙神尾部一只巨爪破开乌云,扑向那两具身影。它低下头颅,染血的龙首愈发凶狞可怖。

    苏荔发丝被龙爪带起的狂飙吹散,她张开弯弓,将自己的钗子当成箭矢,shè进龙神的鼻孔。龙神嘴侧长长的软须伸出,似乎想把她们两个一并揽入口中。

    凝羽拼尽最后的余力,凝出一面月光盾,扬手朝龙神掷去。龙神软须轻摆,最后一只利爪破空袭来,轻易把月光盾击得粉碎,毫不停顿地朝两女扑去。

    一道身影冲天而起,武二郎沉腰旋身,一肘击在龙爪上,击碎一片龙鳞,将龙爪阻缓一线,借势向前扑出,旋风般搂住两女。

    龙爪略一停顿,再度挺出。武二郎避无可避,暴喝着弓起背脊,用虎躯承受住龙神一击。

    「篷」的一声巨响,武二郎长大的身影像一枚松果般抛出,身在半空就喷出一口鲜血,如同漫天血雨,淋得苏荔满身都是,那具猛虎般的身躯失去力气,流星般堕向地面。

    程宗扬盯着跌落的武二郎,心脏也似乎跟着他的身影飞速下坠。

    「第一组!」

    随着一声号令,弩矢再次飞来。龙神威猛的头颅摆动着,龙躯昂起,喷出的气流将弩矢吹得七零八落,只剩两支大黄弩,被它龙爪抓住。

    武二郎重重跌进鬼王峒嶙峋的山岩间,苏荔和凝羽几乎同时落在他强壮的虎躯上。凝羽唇角滚出一串鲜血,面颊苍白如雪。苏荔一把抱住武二郎的头颅,叫道:「武二!」

    武二郎面如金纸,胸前淋淋漓漓都是鲜血。

    龙神一边应付袭来的弩矢,一边甩动龙尾。巨大的龙躯如同一道蜿蜒翻滚的山脉,将峒上的一切碾为齑粉。几名生着豹纹的南荒汉子被龙尾荡开,坠入峒下凝固的岩浆间,跌得粉身碎骨。

    「为鬼巫王大人报仇!」

    一头白象从一座倾塌的洞窟中奔出,像背上的汉子满面鲜血,他双手各握一根长矛,狂吼着将一支长矛掷向龙神。

    「黑魔海的骗子!去死吧!」

    「是他!那个……那个阁罗!」乐明珠讶道:「他怎么会在这里?」

    「他发现自己被骗了,又逃出来。」

    阁罗被鬼巫王有意支走,可能没走到洞底就听到鬼巫王临死前的惨叫,发现自己上当了。可他竟然还回来与龙神搏斗,这份勇气也足够对得起鬼巫王了。

    龙神双目被鲜血染得通红,它坚硬的鳞片将阁罗的长矛弹开,接着带鳍的长尾扫出,十几名正在shè击的南荒奴隶一瞬间被龙尾抹平。

    阁罗驱动白象,挺矛朝龙神撞去,铁矛穿透一片绽开裂缝的鳞甲,刺进龙神身体。紧接着龙尾挥来,白象低下头,弯刀般的象牙刺进龙体。那头白象虽然体型庞大,但比起龙神还差得太远。庞大的躯体微微一晃,像一座倾斜的山丘般向后坐去,发出一声巨大的哀鸣。

    阁罗手中的铁矛像根鱼刺般弯曲过来,然后弹开,重重打在胸口,将他胸膛打得凹陷下去。接着白象沉重的躯体倾斜过来,将他压在下面。

    龙尾这一击本来足以将阁罗连同他的坐骑碾平,却因为眼角突然袭来的剧痛偏了少许。

    程宗扬从它颅顶跃下,一刀刺进巨龙眼角,大叫道:「鬼巫王!你最后一名族人被你杀了!鬼王峒所有人都死光了!你还要斗吗!」

    龙神眼角淌下一串暗红的鲜血,它凶恶的瞳孔收缩尺许,转向内侧,狠狠盯着程宗扬,然后移向地上的白象。

    时间仿佛停止,天空密布的乌云像一个巨大的漩涡,在龙神峥嵘的角上缓缓转动。龙神巨大的眼睛盯着白象,在它尾部的鳞片内,嵌着两根折断的象牙,龙血顺着象牙,泉水一样淌落。弩矢不断飞来,巨龙却视若无睹,深黑sè的龙睛仿佛被雨水淋湿。

    片刻后,龙神发出一声巨吼,天地为之震撼。

    「干!」程宗扬用匕首借力,飞身跃上龙首,一把抱住乐明珠,一边把挡路的朱老头踢开,朝龙角后扑去。

    龙神巨大的头颅撞向山体,鳞片像黑sè的雪花一样飞舞起来。鬼王峒弯刀般的山峰从三分之一处折断,轰鸣着倒入深渊。

    大地一阵晃动,无数电光从空中落下,交织成一片眩目的电网,裂缝边缘的巨松一棵接一棵燃烧起来,接着又被暴雨浇灭,变成焦黑的颜sè。

    龙角深深切入山体,然后晃动着拔出。龙神昂起头,再次撞向山体,似乎要用整个鬼王峒给阁罗陪葬。

    乐明珠雪白的胴/体漾起红光,飞溅的碎石像雨点一样弹开,尖叫道:「让它停下来!」

    「它疯了!」程宗扬吼道。

    「阿耨多罗亲娘哎……三藐三菩提……佛祖保佑亲娘哎……波罗揭谛……」朱老头躲在龙角下,涕泪满脸也顾不上擦,哆哆嗦嗦一边喊娘一边念经。

    龙角击碎山体,眼前出现一片地狱般的场景:大地倾颓,血流四野。磷火像萤火虫一样,从洞窟深处的飞出,弥漫在峒内的死亡气息蜂拥而至,额角的生死根跳动着,不停传来灼热感。

    这些死亡气息一脱离鬼王峒的范围,就变得和从前一样散乱无章,自己所熟悉的恶心和反胃的感觉再次涌来。

    天空被乌云遮蔽,大地漆黑如墨。交织的电光中,一道身影箭矢般飞起。

    谢艺双手握刀,趁龙神昂首的时刻,刀锋劈开龙神颈下柔软的鳞甲,一路朝下劈去。

    龙神胸腹的鳞甲与背部截然不同,背后的鳞片交错排列如同鱼鳞,胸腹则是龟腹般横生的软甲,sè泽发白。刚才的搏杀中,龙神一直用背爪抵挡箭矢,小心掩藏着柔软的胸腹。

    谢艺不动声sè,目光却坚毅。他手中的钢刀直没至柄,血花飞溅中,在龙神咽喉下方切开一道长长的伤口。龙神发出一声吃痛的厉吼,庞大的躯体弓起,然后用力甩动。

    谢艺身体仿佛黏在龙神喉下,锐利的刀锋越拖越长,一路朝龙神心腹剖去,力道绵绵无尽。

    两支大黄弩呼啸着shè向龙神双目,一支被龙神的软须挥开,另一支则shè中龙神鼻梁侧方,鳞甲飞散中,大黄弩笔直钉入数尺,重创龙神。

    龙神尾部盘住鬼王峒断裂的山体,溅血的龙躯昂起,咆哮着伸出龙爪,朝悬在喉下的谢艺抓去。谢艺身体一翻,矫健地从巨龙爪影中飞出,那柄从不离身的单刀脱手而出,shè进龙神的伤口。

第一百九十七章:凝炼三阳

    龙神胸腹裂开一道丈许长,两尺深的伤口,鲜血狂涌,龙爪仿佛失去力量般垂下。

    幸存的众人都屏住呼吸,看着谢艺的身影在雨幕中划出一道弧线,以比龙爪更快的速度,轻捷无伦地朝山后飞去,最后在空中轻轻一纵,脱离龙神的爪影。

    人群发出一片欢呼,连那支陌生的军队也停止shè击,朝谢艺投去充满敬佩的一瞥。

    凝羽用指尖抹去唇角的鲜血,微微一笑,又吐出一口鲜血。武二郎枕在苏荔雪白的大腿上,脸sè惨淡,胸口微微起伏,看来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祁远、小魏、吴战威击掌相庆,连云苍峰也露出笑容。

    程宗扬重重喘了口气,挽住雀跃的乐明珠,「抱紧!它要落下去了!」

    龙神庞大的躯体跌落下来,龙首砸进山体,溅起漫天的碎石。它威猛的头颅钉着数百支弩矢,鳞片下迸出无数细小的血迹,颈下鲜血狂涌,只一瞬间就染红了山岩。

    龙神瞳孔收缩着变成血红,盯紧飞落的谢艺。忽然一道电光从云层中劈下,宛如飞舞的银蛇shè入谢艺背脊,带着粉末状的血迹从他胸前穿出。

    谢艺的身体一震,然后仿佛失去重量般从空中笔直堕下。

    程宗扬大吼一声,身不由己地跳了起来,两手微微发抖。

    耀目的电光间,谢艺身影仿佛凋零的落叶般飘下,落在一只秀美的玉足旁。

    小紫不带感情的眼光落在谢艺身上,轻轻笑了起来,然后若无其事地抬起眼睛,望着龙神头颅上的程宗扬。

    程宗扬狂吼道:「死丫头!看什么看!见死不救!我干/死你!」

    小紫不屑地撇撇嘴,正要移开眼睛,忽然像看到什么一样顿住了。片刻后,小紫抬起双手,对程宗扬比了个繁复的手势。

    程宗扬怒火中烧,厉声道:「快救人!他还没死!」

    乐明珠拉住他,「小紫在对你说话呢!」

    几缕轻烟从谢艺胸前的伤口边缘冒出,接着被暴雨浇熄。程宗扬吼道:「说个屁啊!没良心的死丫头!再不救人小心我砍死你!」

    小紫翻了翻眼睛,用口形说了句「大笨瓜!」然后又比了一遍手势。

    「她在说龙角!」乐明珠在程宗扬耳边大叫道。

    程宗扬从惊怒中醒悟过来,扭头朝小紫示意的部位望去。

    龙神两根山峰般的龙角中间,有一块突起的颅骨,直径尺许,上面覆盖着细密的鳞片,鳞下微微有光芒闪动。

    「大笨瓜!」乐明珠贴在程宗扬耳边叫:「小紫说龙脑在那里!」

    小紫的手势似乎还有别的意思,但程宗扬顾不上细想,他呸了一声,然后抛下钢刀,从腕下取出珊瑚匕首,力贯双臂,狠狠朝龙角间突起的颅骨刺去。

    龙鳞发出金属破碎般的声音,匕首雪亮的锋刃穿透鳞片,重重刺在龙颅内的骨骼上。

    龙神伏在山腰间,咽喉下方被谢艺刺伤的部位鲜血狂涌,暗红的龙血沿着鬼王峒黑sè的岩石cháo水般淌下。它低吼着甩动龙尾,格开头顶飞shè的弩矢,然后扬起,发疯般从森林边缘扫过。

    巨松轰鸣着成片倒下,一组弩手被龙尾扫中,连同阵中的大黄弩一同被卷入空中,像飘飞的羽毛一样四散飞开。

    程宗扬双手握紧匕首弯曲的刀柄,咬牙侧身一刺,龙神颅骨上钢铁般的鳞片裂开,刀锋划破龙神坚韧的皮肤,露出里面白sè的骨骼。

    朱老头吓得面如土sè,哆哆嗦嗦地说道:「别……别胡来……龙可是神灵,不是那么容易杀的……」

    「再废话我先捅死你!」

    龙骨坚硬之极,匕首削铁如泥的珊瑚铁刺在上面,只刺入寸许,程宗扬便已经力竭。他长长吸了口气,舌尖顶住上颚,丹田气轮疾转,一股炽热的气流迅速汇集,全身的经脉都以同样的速率震动,真元交汇,在丹田内凝炼成一个光球,不停旋转。

    程宗扬收敛心神,真气一个呼吸间游走一周天,丹田余力再生,凝炼出第二个光球。两只光球沿着一条无形的弧线对称转动,循环不息。程宗扬明显感觉到丹田内压力大增,增强一倍,经脉像被充满般不停鼓胀,经脉内流动的真气也受到这种无形的压力,涌动得更加强劲。

    自从跟凝羽双修,修习她那种不知名的功法,程宗扬就把王哲传授的九阳神功放到一边。九阳神功修习起来,就是从丹田到十二经脉一遍一遍运转真气,扩张经脉,聚炼真元,过程十分枯燥,远不及凝羽的功法进境迅速,更重要的是……缺乏乐趣。难怪那么多人喜欢双修呢。

    以程宗扬的修为,以前最多只能凝炼出一阳,这还是拜王哲给自己筑下的根基所赐,现在一连凝炼出二阳,不禁jīng神大振。程宗扬拼尽全力,又凝炼出第三个光球。

    这个光球体积比前两个小了一半,丹田的承受力已经达到极限,传来略带痛楚的胀裂感。九阳神功每修炼一阳,威力都以倍数增加,看来自己离三阳的境界还差了一些。

    程宗扬一不做二不休,将真气沿手少阳经络送入指尖。九阳真气透过匕首锋刃,「格」的一声,匕首刺入龙骨,但还差了最后寸许,无法穿透龙神的颅骨。

    「我来帮你!」

    乐明珠身体腾起红光,一掌拍在匕首尾部。她的真气炽热无比,与程宗扬的九阳真气一触,两股真气像彼此吸引一样,螺旋状绞在一起,相辅相承,同时泾渭分明。两人合力一击,刀锋不堪重负般微微弯曲,然后猛地弹直,穿过坚硬的龙骨,透颅而入。

    龙神额角几处鳞片被山石磨碎,露出血红的痕迹。它踞伏在折断的山体上,一动不动。

    刀锋深深嵌入颅骨,一股森然而妖异的气息顺着刀锋袭来,程宗扬双臂如受雷殛,还未送出的光球反弹回来,重重撞入丹田,眼前顿时一黑,腹中气轮剧震一下,几乎破碎。乐明珠手掌握住刀柄,胸口像被一柄铁锤击中,丰硕的rǔ/球向上弹起,惊叫着朝后倒去。一抹诡异的青sè光芒从龙神颅骨的裂隙扇形飞出,乐明珠身体被震得飞起,重重撞在龙角上。

    朱老头也被波及,葫芦一样滚到龙角下,一边惨叫,一边手忙脚乱地在身上掏着什么。

    程宗扬溅血的衣袖破碎开来,皮肤剧痛如割。光球重重弹回丹田,传来一股剧痛,一股蛰伏多时的yīn寒气息从身体一侧的经脉涌出,与爆裂的九阳真气绞在一处,像是要将经脉扯碎一样四处涌动。

    程宗扬双膝跪地,两臂触电般颤抖,半晌才猛地吐出一口鲜血。

    鲜血吐出,胸口仍然剧痛如焚。程宗扬视力渐复,看到乐明珠软软倒在龙角下,朱老头趴在旁边,抓着一把丹药玩命的往嘴里塞。

    程宗扬压住呕血的冲动,劈手抓住朱老头的手腕,狞声道:「死老头!干什么呢!」

    朱老头噎得直翻白眼,一个字都说不出来。程宗扬毫不客气地抢过他手里绿sè的丹药,随便抹了抹,看了一眼,然后把一颗药丸丢进嘴里。

    朱老头努力伸着脖子,好不容易才喘过气来,「别……别……」

    丹药入腹,迅速被气轮吸收,火热的九阳真气与那股yīn寒气息绞在一处,以一种凶险的姿态归于平静。程宗扬瞪着朱老头,自己就知道这老家伙身边有救命的东西,要不他早就死二百多次了。

    朱老头一脸肉痛,「这活命丹是我老人家好不容易得来的,就这么几颗,你给我留点儿……」

    「滚!」

    程宗扬蛮横地把他撞到一边,俯身扶起乐明珠,把一颗丹药塞到她嘴里,接着又塞了一颗。

    朱老头心痛得腮帮直抖,一边「哎哎」地叫着,「哎,一颗就行!哎,两颗就够了!哎,可不能再吃了……哎哟!你给我留点儿啊……」

    绿sè的丹药剩下寥寥几颗,程宗扬顺手塞进背包,瞪了朱老头一眼,「我把你救上来,拿这点东西不多吧?你知道我这人一向是很讲道理的,你如果觉得不公平,我只当没救过你,你从哪儿来还回哪儿去。成不成?」

    朱老头嘴巴张了张,苦着脸蹲下来。

    「好痛……」乐明珠抚住胸口,眉头皱起,娇美的面孔满是痛意。她拍在匕首柄部的一击力道极强,受到的反噬也比程宗扬更严重,如果不是那些绿sè的丹药,早已昏死过去。程宗扬一边帮她推气活血,一边呵哄,一边用杀人的目光搜索着小紫。

    几点血红的星芒在龙神颅骨上微微闪动,翻开的龙鳞渗出血迹。龙神的头颅沿着断裂的山体滑下去,颈下血如cháo涌,它苍黑的躯体收紧,龙爪撕开山体,将鬼王峒的洞窟彻底捣毁。

    谢艺静静躺在雨中,暴雨滂沱,他浑身都已湿透。旁边的小紫却不见踪影。

    龙神微微喘息着,颌下的龙须盘绕在岩石间,仿佛蜿蜒的水草。

    「程头儿,你好笨哦。」

    程宗扬霍然转身,只见小紫依在一处倾颓的山岩下,躲避暴雨,与自己相隔不过十余丈,声息相闻。她双手负在身后,看着自己狼狈的样子,嫣红的唇角露出一丝狡黠的笑容。

第一百九十八章:龙神之死

    「死丫头!」程宗扬吼道:「还想害人!要死大家一起死!」

    小紫笑吟吟道:「小紫又不是你的女人,才不要和你同生共死呢。」

    「你是不是觉得我们都死光了,你就能活下去?」程宗扬狞声道:「鬼巫王和龙神都疯了!等它把这里毁掉,大伙谁都活不了!」

    小紫撇了撇嘴,「我早就告诉过你,那个星阵在龙神脑子里。你这个大笨瓜一点都不知道防备。」

    乐明珠满面痛楚,扯住程宗扬的手臂。程宗扬为之气结。小紫那会儿离得极远,只能用手势告诉他们龙脑的位置,至于说没说龙脑里面藏的有东西,那只有天知道了。

    一支大黄弩飞来,shè中龙神颈部。巨大的冲击力使龙神头颅微微一震。程宗扬扶住乐明珠,一边紧张地转着念头。

    不知道龙神是否因为谢艺掷入胸口的一刀伤及心脉,它发疯般用头颅撞断鬼王峒的山峰,然后就不再动作,像垂死一样微微喘息。但不时睁开的眼睛中仍充满旺盛的jīng力,看样子不等龙血流干,就能恢复行动。

    龙神一旦恢复过来,就意味着他们的末rì。脚下这条怪物几乎是人力无法抗拒的。武二郎、凝羽先后铩羽而归,谢艺更是生死不知。小紫指点的龙脑也许不是鬼话,但即便珊瑚匕首也无法削开龙神的颅骨--程宗扬这会儿简直是束手无策。

    小紫笑靥如花,似乎想说什么,忽然目光一闪,扭头盯着脚下一片崩落的碎石,微一错愕,脸上随即流露出兴奋和希冀交织的神情。

    程宗扬顺着小紫的目光看去,只见那头巨大的白象山一样倒在岩石间,像背的竹亭落在地上。阁罗整个人都被白象庞大的躯体压住,只露出一片衣角。

    想起那个一脸鬼气的家伙,程宗扬不禁黯然。阁罗也许是双手沾满鲜血的恶徒,但至少他曾经把自己当成朋友,和自己一起吃过肉,piáo过jì。有这份交情,程宗扬几次对他痛下杀手,没想到他最终还是死在自己的主人鬼巫王爪下。

    一只纤美的手掌攀住黑sè的山岩,接着,一张媚艳的面孔从破碎的洞窟内露出,带着惊惶不安的神情小心张望。她肩头披着一条狐皮披肩,身上穿着一件嵌满珍珠的华丽舞衣,怀中还抱满衣物,打扮得花枝招展。

    「娘!」小紫欣喜地叫了一声。她的笑容毫无做作,似乎对碧姬能够逃生充满喜悦。

    程宗扬哼了一声,这个冷血的死丫头竟然还有这份孝心,真是不可思议。

    碧姬抬起眼,看到眼前龙神凶狞的头颅,不禁发出一声惊恐的尖叫。她慌张地向后退去,想躲回洞窟,脚下却被碎石跘住,合身跌倒,怀中那些华丽而妖艳的衣物撒了一地。

    小紫叫道:「娘!不要回去!」

    龙神淌血的咽喉伏在山体,头颈微微挺出,眼睛睁开一线,盯着那个那妖艳的女人。它呼吸着,龙息狂风般扫过,然后愤怒的伸出龙爪。

    碧姬花容失sè,散落的衣物像蝶翅一样飞起,身上的珍珠舞衣散开,珍珠滚了一地,露出一具白光光的**。狂风卷过,轻纱飞起,显露出白润肌肤和肢体柔艳的曲线。

    碧姬惊慌失措,连声惊叫,她没有理会自己几近全裸的身体,而是紧紧抓住肩头的狐皮披肩,只怕这最后一件值钱的衣物也离开自己。

    龙爪贴着碧姬的身体挥过,抓入山岩,鬼王峒坚固的山体像椰壳一样裂开,洞窟的巨石崩塌滚落。碧姬尖叫着爬到一边,倒伏在地上的白象尸体被震得翻转过来,露出下面一个血肉模糊的人形。

    那人胸口凹陷,双腿被白象庞大的身躯压断,乌黑的血迹被暴雨冲刷着,形成一道血流。他眼神已经涣散,无意识地伸出手臂,艰难地说道:「救我……」说着口中涌出一串血沫。

    「阁罗!」程宗扬一脸惊愕,阁罗的生命力还真顽强,这时竟然还没死!

    「救我……」阁罗一边咳血,一边伸手似乎想抓住什么。

    发狂的巨龙忽然停住动作,充血的龙睛盯住那个濒死的人影,微微收缩。

    「他好可怜……」乐明珠小声说。

    程宗扬叹了口气,然后提声叫道:「阁罗!把这颗药吃下去!」

    「哎哟……」朱老头一脸心痛地看着程宗扬将一颗活命丹抛到阁罗手里。

    阁罗手指僵硬,那颗丹药在他指上一滑,掉入血泊。

    一只白玉般的纤足踩住丹药,小紫白嫩的脚掌在雨中愈发莹润,一脸不屑地说道:「傻瓜!鬼王峒的人都死光光了,你还要给他们留下一个!」

    程宗扬唾出一口发咸的血沫,「反正大家都要死,让他晚死一会儿,也算对得住他。」

    小紫撇了撇嘴,用口形说了句「傻瓜!」然后松开脚掌。目光在碧姬身上一触,又收了回来。

    程宗扬吸了口气,大声道:「碧奴!把丹药喂给他!」

    碧姬浑身发软,想逃也没有力气。她一手抓紧狐皮,半跪半爬地挪到阁罗身边,把那颗丹药塞到他口里。

    南荒的奴隶仍在暴雨中攻击龙神,弩矢从空中不停飞来,力道却不可避免的弱了下来,越来越多的弩矢再无法刺穿龙神的坚鳞。但那几架大黄弩依然声威骇人,每一支shè出,必然让巨龙鳞甲飞扬,血光乍现。

    小紫突然叫道:「程头儿!」

    程宗扬回头看去,只见龙神颅骨透出红光的伤口不断收拢,只剩下一条细细的缝隙。不等小紫提醒,他便提起匕首,奋力刺在龙神颅骨的缝隙中。

    坚硬的骨骼在匕首下格格作响,那股森然诡异的气息再度袭来。程宗扬面目狰狞,一遍又一遍催动腹中的气轮,与那股气息相抗,刀锋却无力寸进。

    片刻后,体内一阵悸动,已经微弱不堪的真气再也无法凝聚,丹田仿佛变得空虚,再没有可以凭籍的力量。

    程宗扬第一次感受到真元耗尽的滋味,整个人都仿佛消耗一空,没有一丝力气。疲累的双腿再也无法支撑身体,缓缓跪倒。乐明珠也不比自己好多少,她受伤比自己更重,只能扶着龙角勉强站立。

    龙神伏在折断的山峰,颈下的龙血渐渐凝固。程宗扬心头升起一股浓浓的挫败感,眼前的龙神已经遍体鳞伤,却依然无法战胜。它甚至不需要动作,就能击败任何人类。

    程宗扬露出一丝苦笑。此时已经无计可施,自己几乎能看到绝望的影子。

    「鬼巫王,」程宗扬道:「你变成这副样子,就算活一万年又如何呢?」

    乌云低垂,在龙神高昂的角上盘旋翻滚,暴雨越来越急。忽然,一股怪异的力量涌入体内,已经枯竭的丹田猛然一震,气轮膨胀着疾转起来。

    强大的力量仿佛cháo水,源源不绝地涌入身体,几乎使丹田胀裂。

    程宗扬暴喝一声,匕首刺进龙神坚逾钢铁的颅骨。

    龙血喷涌而出,将程宗扬浇得如血人。得到助力的程宗扬jīng神大振,他双手握紧匕首,沿着龙神突起的颅骨狠狠划去。

    一声惊雷响彻天地。一直盘踞在山峰上的龙神昂起头,巨大的闪电在龙角上空亮起,它低吼一声,浴血的身躯腾空而起。

    「娘咧--」朱老头手一滑,怪叫着从龙首上滚落下去。

    龙神突如其来地一跃,使乐明珠也随之跌倒,身体沿着龙神鳞甲朝它颈后滑去。程宗扬扑过来拉住她的手臂,手中的匕首用力一撬,已经开裂的颅骨掀开一线,露出龙神颅内旋转的星光。

    无数惊雷同时响起,闪电交织,如同燃烧的荆棘布满天宇。龙神低吼着朝西南方向飞去,一路洒下漫天鲜血。笼罩在天空的乌云被龙躯碾碎,金sè的阳光一缕缕从云层中透入,又被闪电击碎。

    「抱紧!」程宗扬把乐明珠推到龙角旁,然后双臂运力,将龙神颅骨狠狠掀开。

    数十点血珠汇聚在龙神颅骨中,犹如一副星图覆盖着龙神的脑髓。龙脑微微鼓动,被星阵透出的森然青光染成青碧的颜sè。

    森林和山野在脚下飞速掠过,龙神一路滴血,咆哮着飞越鬼王峒。程宗扬一不做二不休,匕首奋力刺在星阵zhōng yāng。

    那股强大的力量奔涌而出,鬼巫王用鲜血凝成的苍龙星阵轰然破碎,血珠四散飞开。裸露的龙脑仿佛被泼入滚油,立刻沸腾起来。龙神哀鸣一声,翻滚着从空中飞速跌落。

    「轰!」

    一声巨响,龙神巨大的躯体跌落下来,龙躯扭动几下,不再动作。龙睛淌出鲜血,两角间突起的颅骨像盖子一样翻开,碧绿的脑浆混着鲜血流溢出来。

    一缕微风般的龙息从龙神口鼻中嘘出。恍惚中,程宗扬隐约听到鬼巫王的叹息。

第一百九十九章:黑衣丽人

    随着龙神的死亡,那股强大的力量像来时一样突然消失,手脚传来脱力般的虚弱感,深入骨髓的倦意一阵阵袭来。程宗扬勉强提起气轮,发现真元已经所剩无几,索xìng躺在溢血的龙鳞上,不停喘息。

    龙神坠落在一处山谷中,龙首挨着一口碧潭,黑sè的龙须浸入潭水中,微微浮动,绵延数里的龙躯蜿蜒伏在山峦上,苍黑sè的鳞片布满箭刺刀砍的痕迹。

    远处的乌云迅速散开,阳光普照的南荒大地如同一幅华美的画卷,在身下摊开。天sè已近黄昏,四野一片寂静,温熙的轻风穿过山林,带来阳光的味道。碧潭旁,一条长藤攀在高大的松树上,青sè的藤身开着金黄的花朵,芳香四溢。几只玉白sè的蝴蝶张开团扇般的翅膀,在花间追逐嬉戏。

    与龙神浴血奋战的一幕戛然而止,让自己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一个柔美的身影在他身旁跪倒,乐明珠惊喜地说道:「你杀了龙神!」

    程宗扬抹了把脸上的龙血,看着雀跃的少女。片刻后,他绽开一个笑容,张臂抱住乐明珠,在她唇上狠狠亲了一口。

    乐明珠推开他,「你脸上好脏,都是血。」

    程宗扬大笑两声,放声叫道:「能活着真好!」

    声音在空旷的山谷中回荡,掠过碧水深潭,古木花林。

    龙神庞大的躯体伏在山林间,却不再有当初那种可怖的威胁感,就像一件雕塑,被苍翠的森林簇拥着。

    程宗扬入神地看着这一切,良久叹息道:「难怪鬼巫王想统治南荒,在鬼王峒那地方呆久了,活人也变成了鬼。」

    「懒猪!还不起来!」乐明珠用力拉起他,高兴地说:「起来啦,屠龙的大英雄!我帮你洗脸!」

    「别动,」程宗扬搂住她,耍赖道:「让我抱一会儿。」

    乐明珠也不生气,趴在他身上,喜滋滋看着他的眉眼。劫后余生,程宗扬心里有一股狂喜只想发泄出来,他抱紧乐明珠香软的身子,手掌不老实地伸进她裹体的鲛绡内,在她腰/臀上游走。

    乐明珠开心地摸着他的眉毛,「我发现你越来越好看呢。」

    程宗扬叫道:「难道我以前很丑吗?」

    「你以前长得好无聊,一点都不引人注意。现在顺眼多了。」乐明珠宣布:「我最喜欢你的眉毛,长得好帅!」

    程宗扬不记得自己的眉毛有什么特sè,论起相貌,自己只能说平常,放到人堆里不显眼那种。乐明珠觉得好看,只能说是一种偏见。嗯,令人满意的偏见。

    程宗扬拍了拍她滑/嫩的小屁股。乐明珠正撑着身体摸他的鼻子,「哎呀!」一声叫了出来,浑身一软,趴到他怀中,接着玉颊一点一点红了起来。

    「咦?」程宗扬托起她的下巴,「脸怎么红了?」

    这小丫头并不是那种摸摸手就脸红的人,往常自己这样不老实,顶多给自己几个大白眼,这一次红得很蹊跷。

    乐明珠红着脸忸怩着不肯说。她越不肯说,程宗扬越是好奇。他一手搂着乐明珠的腰,一手去捏她的臀/肉,低笑道:「说不说?说不说?」

    乐明珠被他捏得浑身发颤,最后忸怩半晌才说:「我告诉你,你可不许笑--」小丫头贴在他耳边小声说:「我的屁股好奇怪,被你一摸,就热热的发痒……」

    程宗扬啼笑皆非,这丫头总是给自己一堆惊喜。

    调笑间,程宗扬颈后的寒毛突然都竖了起来,仿佛一头可怕的野兽正悄无声息地碰近。

    程宗扬猛然扭头,眼角顿时一跳。

    一个丽人立在龙神被剖开的颅骨旁。她穿着一袭黑衣,衣领交错翻开,一侧缀着一枚乌钢sè的徽章,修长的玉颈中戴着一只黑sè细绒颈带,衬得脖颈修长如玉。她胸高高耸起,在衣襟间露出一抹雪白的皮肤。那件笔挺的黑衣一直垂到大腿中段,腰间系着一条金属环扣,勾勒出美好的体形。脚下穿着长长的皮靴,几乎裹住整条小腿,皮靴上缘露出一截白生生的大腿。

    她头发挽在脑后,挽得一丝不乱,露出美sè惊人的面孔。弯长眉毛像修过一样jīng美,唇瓣鲜红艳丽,一双杏眼不动声sè,除了颈中那条颈带,身上再没有多余的饰物,就像一个随时能控制局势的女强人,流露出jīng明干练的气质。

    那丽人腰背挺得笔直,眼神锋利,显然习惯于发号施令,如果换上一身办公套装,程宗扬几乎要怀疑她是一位穿越来的女董事。

    那丽人上下打量了程宗扬几眼,「你竟然能杀了龙神?」

    她声音虽然很好听,语调却殊无情感,就像陈述一件事实一样冷静。

    程宗扬翻身把**的乐明珠挡在身后,一手抓过背包,「你是谁?」

    丽人不带情感的目光在他身上扫过。被女人看到自己光着身体,免不了有几分尴尬。可她的目光就像一件jīng密的仪器,对自己进行各种测度,和看一具尸体没有什么差别,让程宗扬感觉自己像躺在手术台上,被一件机器里里外外扫瞄一遍。

    程宗扬握住背包里的珊瑚匕首。连龙神都被开了瓢,他不信这个冷冰冰的丽人会比龙神更厉害。

    丽人收回目光,娇艳的唇角微微挑起,「原来是有人助你。幸运的家伙。」

    「喂!」程宗扬不客气地说道:「别以为你是黑魔海的,就可以不负责任地乱说话!」

    黑衣丽人毫不动容,似乎一点都不意外他能认出自己的身份。

    「你以为龙神是你自己杀的吗?」

    程宗扬想起那股强大的力量,那股力量之强,远远超过自己的想像。他一直疑惑那股力量从何而来,当时龙首上只有自己、乐明珠和朱老头三个人,前两个可以排除。朱老头?程宗扬心里先呸了一口,不可能。那股力量一直到杀死龙神才消失,那时候朱老头早就摔下去了。运气好的话,这会儿该摔死了。

    面对这个黑魔海的女人,程宗扬深具戒心,他故意露出粗鲁的表情,先骂了句粗话,然后凶巴巴道:「怎么不是我杀的?不是我,难道还是你?」

    黑衣丽人冷冷道:「若不是它自己不想活了,谁能杀得了龙神?鬼巫王真是可笑,我们助他获得龙神之力,他却不知感激。这样也好,免得我拿下南荒,还要亲手剖开他的头颅。」

    程宗扬表面不动声sè,肚子却倒抽一口凉气。竟然是鬼巫王?那股力量是他输来的?他嘀咕道:这家伙心眼儿也太小了吧?被自己骂几句,居然就想不开,先是采取撞山的过激手段自残,最后不惜借自己这个仇人的手成功自杀。死志有够坚决的。

    程宗扬哈哈大笑两声,然后面孔一沉,虎着脸喝道:「少给我摆谱!鬼巫王那小子是想明白了,跟你们黑魔海的家伙混没前途,才愤然自杀,让你们人财两空。现在鬼巫王没了,南荒也跟我姓程了,你还得瑟个屁啊!」

    丽人绽开一个比教科书还要标准的微笑,声音却寒冷如冰,「别以为有殇侯给你撑腰,就可以在我面前嚣张。今rì我给殇侯一个面子,饶你一命。」

    程宗扬眼睛微微眯起,那个拥有秦桧、吴三桂这一票手下的鸩羽殇侯,一直是个谜。朱老头那张破嘴平常什么都敢说,一提到殇侯就成了锯嘴的葫芦。难道自己这一行真有他在背后出力?

    「殇侯跟我不熟,这个面子你就省了吧。」程宗扬嘻笑道:「你们花那么大力气扶植鬼巫王,这会儿竹篮打水一场空。鬼巫王傻了一辈子,就最后这件事做对了,让你白跑一趟,哈哈!」

    丽人嫣然一笑,「我们花费十余年时间饲养龙神,岂是为鬼巫王作嫁衣?鬼巫王与龙神合体那一刻,他该做的便都已做完了。」

    丽人雪白的手掌伸出,探入龙神剖开的颅骨,从龙脑中取出一个拳头大小的碧青物体。

    「鬼巫王虽然蠢如豖鹿,但我们传他的功法,却从未偷过懒。十余年来,龙神吞下那么多祭品,最后与鬼巫王合体,凝成龙jīng。即使你不杀死龙神,他rì我也要剖开龙脑,取它出来。有你动手,倒省了我一番力气。」

    程宗扬目光霍然一跳,拔出匕首厉声道:「这龙是我杀的!随便拿东西,问过我这个主人没有!我今rì也给你一个面子,留下龙jīng,你给我滚蛋!」

    丽人轻啐一口,也不答话,翻手将龙jīng丢入身畔的皮囊,转身就走。

    「想走?没这么容易!」

    程宗扬一个虎跃,带着一股风声扑向黑衣女子。那丽人背后背着一柄长剑,也没有看到她如何动作,那柄剑就落入她掌中。她头也不回地一剑刺出,长剑划过一道曼妙的弧线,准确地击在匕首侧面,避开了它锐利无比的锋刃。

    程宗扬浑身一震,她长剑刺来的角度极为刁钻,剑锋交击的刹那,吸尽自己匕首上的力道,然后重新吐出,轻飘飘的长剑仿佛有千钧之力,只一招,匕首就几乎脱手飞出。

    就这样一阻,那丽人便借势飞起,从龙角旁掠过。乐明珠鲛绡只披了一半,娇叱着一掌劈出。那女子犹如一只雪雁翩然飞开,一边曼声道:「带我向殇侯问好。信中之约,切勿忘怀。」说着身影没入密林,消失在青山绿叶间。

    程宗扬与乐明珠面面相觑,最后都长吐了一口气。

第二百章:谢艺之死

    被烈火和暴雨侵蚀过的鬼王峒满目创夷,眼前到处是倾颓的岩石,曾经密布的洞窟像被打散的积木扭曲碎裂,找不到一处完整的所在。大部分奴隶都随着毁坏的洞窟被埋入地下。生存者又被岩浆和龙神利爪扑杀大半,最后幸存下来的不足一成。

    程宗扬双手拢在嘴边,高声喊道:「谁还活着?」

    祁远和小魏互相扶携着从岩石后出来,然后是吴战威、易彪。吴战威和易彪伤势最重,不过两人底子扎实,暂时都没有xìng命之忧。见到程宗扬和乐明珠相携归来,众人都松了口气。

    祁远叫道:「程头儿!那龙呢?」

    「死了!」

    众人一阵欢呼,他们看到龙神浑身浴血从天空坠下,都猜是程宗扬得了手,但那龙神威势太盛,没有得到确切消息,都不免心里忐忑。程宗扬此言一出,众人都立刻吃了定心丸。

    武二郎背脊挨了龙神一击,躺在苏荔怀中,鼻翼微微鼓张,表情倒还是十个不服八个不忿的样子。

    「小子,就你还能干掉龙神?我呸……」说着武二郎嘴角滚出一串鲜血。

    苏荔柔声道:「别说话。」

    程宗扬老实答道:「不是--」乐明珠抢道:「怎么不是!就是你亲手杀的!咦,凝羽姊姊!」

    程宗扬抢先拉住凝羽的双手,把乐明珠挤到一边。乐明珠白了他一眼,过去给武二郎诊治伤势。

    凝羽双手冰凉,眼神却像温柔和湖水,充满笑意。她的皮甲已经卸去,腋下的箭创血迹已干,看上去比易彪和吴战威强些,但内伤只重不轻。

    良久,程宗扬道:「伤势怎么样?」

    「还好。」

    「这孙子能杀龙神?我武……武字倒着写!咳咳……」

    程宗扬拉着凝羽,扭头道:「二爷,你留口气吧。啧啧,二爷这头虎鬃比野猪还硬,就这么枕在人家苏荔族长大腿上,也不怕把人家的皮肤扎破了。」

    武二郎嘿嘿笑了两声,不小心牵动伤势,又开始咯血。

    程宗扬在凝羽耳边道:「你的伤势我感觉到了。和龙神搏斗的时候,我真气被它逼回。才发现经络里有许多yīn寒的杂气到处乱撞。」

    凝羽一惊,「伤得重吗?」

    程宗扬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我吃了这个就好了!」

    程宗扬取出一颗丹药送到凝羽嘴里,一边道:「朱老头身上藏的好东西,差点就让他瞒过去了!这老家伙,敢藏私!我饶不了他!」

    凝羽吞下丹药,片刻后身体微震,立刻坐下运功。

    朱老头的东西,程宗扬当然不会替他客气,给几名重伤的汉子一人一颗,还剩下最后一颗,他握在手中,朝远处望去。

    谢艺躺在地上,云苍峰在旁边照料。看着走近的程宗扬,云苍峰摇了摇头,低低叹了口气,没有说话。

    一个拳头大小的伤口出在谢艺胸前,贯穿了整个胸膛,几乎能看到他背后的岩石。伤口边缘的皮肉被闪电炙得焦黑,已经碳化,令人触目惊心。谢艺的神情却像刚刚睡醒一样平静,眼神从容而恬淡,看到程宗扬,甚至还微微一笑。

    「你杀了龙神。」谢艺微笑道:「很好。」

    程宗扬努力把视线从他伤口移开,一边拿着那枚丹药,笑道:「雨停了,云散了,龙神死了,鬼巫王也没了。吃了这颗药,咱们也该回去了。」

    「补心丹?真有趣。」

    程宗扬一怔,「怎么?不妥吗?」

    「补心丹是黑魔海的不传之秘。有这种丹药的人,与黑魔海关系不浅……」

    这丹药是从朱老头手里抢的,朱老头多半是从殇侯手里得的。殇侯与黑魔海的关系,从那个黑衣女子来看,确实不那么简单。

    谢艺虽然说没什么,却显然不肯吃这颗与黑魔海有关的丹药,他慢慢道:「小紫……就拜托你了。」

    「凭什么啊?」程宗扬一脸不快,「我可告诉你,那丫头千万别落我手里,要落我手里,一天至少打她二十遍屁股。要护着她,你自己去护。」

    谢艺微笑着摇摇头,低声道:「带她去星月湖。找王韬、孟非卿、萧遥逸都行。告诉他们,我名下的东西,都归你。」

    「给我?」程宗扬讶道:「我是不是听错了?不是小紫?」

    「小紫跟着你,我很放心。给她……不行的。」谢艺笑着摇了摇头,然后说道:「云老哥,劳烦你做个见证。」

    云苍峰连连点头,「好说,好说。」

    程宗扬把丹药送到谢艺嘴边,「少废话了。管它是活命丹还是补心丹呢,赶紧吃了。我还等着跟你一起去临安看鞠赛呢。」

    「鞠赛……」谢艺眼中光芒亮了起来,嘴角那丝笑意渐渐变浓,「今年的山岳正赛,还有三个月零六rì。我们七星社,一定能赢过齐云社。」

    谢艺目光渐渐涣散,低声道:「广场chūn霁,寒食景妍,交争竞逐,驰突喧然……或略地以走丸,或凌空以月圆……静若处子,动如脱兔,矫若龙腾,疾如流星……」

    谢艺声音渐渐微弱下去,只有一丝淡淡的笑容挂在唇边。

    程宗扬怔怔看着他,一颗心直冷下去。忽然他低吼一声,一手摀住额角,趴在地上无法抑制地呕吐起来。

    一股强大的气息透入太阳穴上的伤痕,浑身的经脉都仿佛被寒意冻结,变得脆弱不堪。这一刻,自己才相信谢艺真的死了。

    程宗扬呕吐半晌,然后涕泪交流地抬起头。他用力吐了口吐沫,抹着泪花挺起腰,朝天空重重喘着气。

    他无法相信谢艺会死。他应该比商队任何一个人都活得更长。自己以为不会死的王哲死了,现在谢艺也死了。这个世界里仅有的两个知道自己身世的人先后死去,他不知道自己还应该向谁倾吐自己的秘密。

    他发现,自己竟如此孤独。

    漫天的乌云已经散开,阳光照耀在自己脸上,也照耀着劫后的鬼王峒,那些黑sè的岩石以肉眼可及的速度风化,砂砾一样流淌下来。

    森林边缘,那支陌生的军队已经收拾好武器和同伴的尸骨,向密林退去。如果不是他们突然出现,用强弩攻击龙神,自己这些人可能早已被龙神绞杀殆尽。

    程宗扬两手拢在嘴边,放声叫道:「你--们--是--谁?」

    那名穿着黑衣的指挥官似乎听到他的声音,停下来,右臂抬起,向程宗扬施了一礼,然后微微一笑。

    双方相隔极远,程宗扬只能依稀看到他的面容,却愕然发现,他的面目很有些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

    军士退入密林,转眼消失得无影无踪,就像他们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老四?」

    祁远摇了摇头,「这个咱看不出来。没听说南荒还有这号人物。」

    程宗扬目光移向易彪。那个出身军伍的铁汉也摸不着头脑,「六朝军中没有这样的弩手。」

    吴战威道:「管他是谁呢。嘿,这回老吴又捡了条命。过瘾!」

    苏荔yù言又止,程宗扬看出异样,用询问的口气道:「苏荔族长?」

    苏荔犹豫片刻,「有一支军队和他们很像。」

    「什么军队?」

    「很早以前,鬼巫王身边有一支黑衣卫队,人数只有几百人,但非常厉害,曾经轻易击败南荒最强大的部族联盟,才有了后来的鬼王峒。但很多年以前就没有他们的消息了。有人说他们已经都战死了,还有人说他们是被鬼巫王裁撤掉。从那以后,鬼巫王才开始使用鬼武士。」

    程宗扬没想到会听到这样一个答案,「鬼巫王的人为什么来帮咱们?没道理啊。」

    「我知道!」一个声音响起。

    朱老头负着手,缓步踱过来,一脸严肃地沉声道:「龙神吞了鬼巫王,他们是来帮你干掉龙神,替鬼巫王报仇的!」

    他神情沧桑地昂起头,喟然叹道:「这些可都是忠义之士啊。」

    众人神情古怪,这样神奇的理由,也只有朱老头才能说出来。

    「忠你个头啊!」程宗扬吼了一声,然后纳闷地说:「你怎么没摔死呢?」

    朱老头堆起笑脸,点头哈腰地说道:「托福托福,全靠峒里的好汉帮忙,才救了老头一命。世上还是好人多啊。」

    「谁这么不开眼?把救你的人找来!我砍死他!」

    朱老头连连退后,「我说小程子,好端端的,你咋又发脾气呢?凝羽姑娘,你替老头说句话吧,小程子可就听你的。」

    凝羽微微一笑,「我听他的。」

    众人一阵大笑。

    乌云不知何时散开,多rì未见的阳光暖暖照在身上,生机和希望重新降临,鬼王峒黑暗的洞窟恍如隔世。

    「云老哥,」程宗扬道:「这趟南荒咱们也走得差不多了。可惜没发着什么财,这会儿两手空空,真对不住大伙。」

    「怎么没东西?」祁远笑道:「咱们的几匹走骡、马匹都跑出来了,货物虽然丢了些,夫人要的霓龙丝还在。况且,还捞了一票大的。」

    「那条龙周身是宝,」云苍峰露出商人本sè,屈指算道:「龙角、龙牙、龙鳞、龙筋、龙骨……都是难得一见的好东西。只要能运回六朝,就是几万金铢的收益。」

    「几万金铢?」吴战威道:「云老爷子,你别笑我土,老吴从来没有见过这么钱,那得值多少?」

    「建康城里,一座三庭两院的大宅,值一千六百贯,折八千金铢上下。这条龙够给大伙每人置一处大宅的。」

第二百零一章:我要杀个人

    程宗扬jīng神一振,打怪拣宝这种好事也让自己赶上了。「那咱们也不用干什么了,把龙身上的东西运回去一卖,大伙每人分一份,自自在在过rì子得了。」

    众人相视而笑,祁远笑道:「程头儿,这龙是你杀的,连咱们的命也都是你救的,怎么能再分一份?」

    众人纷纷称是,云苍峰也道:「程小哥除掉龙神,南荒这条商路往后高枕无忧,论理还要给小哥一份酬劳。」

    程宗扬道:「大伙都不要,我再推就没意思了。这样吧,大伙的一份我来代管,老四、老吴、小魏、老易、云老哥,还有咱们武二爷,加上苏荔族长、凝羽和乐姑娘,正好是十个人,每人一成,就当是入股。赚了人人有份,赔了你们也别怨我。」

    「这是程小哥的义气,折算入股也无不妥。」云苍峰摩挲着膝盖,提醒道:「但人数不止十人。」

    程宗扬看了看周围,「还有谁?」

    云苍峰咳了一声,「程小哥既然要分,除了咱们十人,给大伙带路的朱老头也该有一份。」

    「朱老头?」程宗扬叫道:「凭什么啊!」

    朱老头乐得鼻涕泡都出来了,「云爷说得对!云爷说得对!云爷厚道啊!」

    「少跟我来这一套!你是我花钱雇的!还想入股?」

    「天地良心啊,俺这一把年纪,出生入死的,连钱的影都没见着啊。」

    云苍峰按住程宗扬,对朱老头道:「这一路多亏足下照顾。能除去龙神,吾等不敢居功,此番收益的一成,请代为献于殇侯座下。」

    程宗扬忍着气,瞪了朱老头一眼。朱老头掰着指头算得正欢,听了这话,笑得见牙不见眼,「好说!好说!」

    祁远道:「我和老吴、小魏加起来拿一成就够了。老吴,我的那份,你可别喝酒给我喝完了。」

    吴战威嘿嘿一乐,「你那葫芦还有酒吗?馋虫上来了,给一口过过瘾。」

    祁远把葫芦倒过来甩了甩,「早没啦。」

    「我和易彪合拿一成。」云苍峰道:「程小哥出力最多,拿五成,剩下两成几位平分如何?」

    「我那份给花苗。」武二郎道:「钱是王八蛋!花了咱再赚!」

    程宗扬在他耳边道:「人还没去呢,彩礼就先到了?二爷是不是打算就在南荒住下来,生他一窝娃娃过rì子?」

    武二郎最听不得这个,立刻眉花眼笑,美得能拧出汁来。

    「也有我的吗?」乐明珠高兴地说:「我要开一家慈幼院,把世上的小孩子都养起来!我最喜欢小孩子了,我要每天给他们发衣服,发点心!」

    程宗扬忍不住泼冷水,「你那份恐怕不够吧?」

    「不是很多吗?」

    「再多也不够你把天下的孩子都养起来。」

    乐明珠一脸失望,凝羽道:「我那份给你好了。」

    乐明珠连忙问程宗扬,「这样够了吗?」

    「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咱们的份子全加起来都不够。」

    乐明珠气恼地推了他一把,「你真穷!」

    程宗扬拍了拍脑袋,「可不是嘛。你要不说,我还不知道自己这么穷呢。」

    苏荔道:「既然大家都答应,我也不客气了。我那份请云执事帮忙,换成铁器和种子。如果有防治瘴毒的药物,也请买一些。」

    云苍峰点头道:「老夫会命人分批送来。」

    祁远「嘶嘶」吸了口气,「还有桩大事呢--这么大一条龙,咱们怎么运回去?单是龙筋,就够咱们抽上一个月的。」

    「这个好办。」程宗扬道:「别忘了,没在鬼王峒的不算,我现在可是南荒三十来个部族的正牌主人。」

    程宗扬跳上最高的一块岩石,发出一声忽哨,散落在废墟间疗伤的奴隶都站直身,恭敬地看着主人。

    在鬼王峒服役的部族首领有一半战死,奴隶的死亡率更是惊人,幸存者不过十之一二,此时都聚拢过来。听说主人已经杀死龙神,人群发出一片欢呼,对主人的崇拜无以复加。

    程宗扬见识过鬼王峒巫术的威力,此时只要自己一声吩咐,这些人就会毫不犹豫地为自己献出生命。他曾经想过解除掉巫术,让他们恢复正常。但那些巫术已经随着鬼王峒的覆没,埋入地底。无论他是否愿意,这些人连同他们的部族,都成自己最忠诚的奴隶。

    不过自己很快就会离开南荒,也许永远不会回来。利用他们的忠诚,自己也许能为他们做些什么,比如让他们彼此间和睦相处,不再有从前那些不必要的纷争。同时也给自己干点不那么危险的工作:把巨龙的尸骸分解掉。

    …………………………………………………………………………………

    沿着洒下的龙血很容易找到巨龙的位置,幸存的奴隶陆续离开。暮sè低垂,冷清下来的鬼王峒犹如荒寂的坟场,在残阳下一点点化为废墟。

    小紫抱膝坐在一块岩石上,美目迷离地望着远方,jīng致的面孔像一尊jīng美绝伦的雕像,足以令世间任何生灵都自惭形秽。纵然知道这丫头生xìng冷血,狡诈过人,程宗扬也不得不承认这丫头长得是真美。现在年纪还小,就美sè惊人,再大几岁,那该是怎样的绝sè?

    「小紫!」乐明珠用力招手。

    小紫美目微微一闪,那尊雕像仿佛突然间赋予生命,活了过来,变成一个娇俏的少女。

    「你怎么这里?哇,你知不知道,我们把龙神杀死了!」

    乐明珠拉着小紫的手,兴高采烈地说着。她们两个年龄相仿,这一路又玩得相投,即使知道小紫的身份,乐明珠还是把她当成好朋友,一见面就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阁罗躺在白象的尸骸旁,他很幸运,跌在岩石间的凹处,白象倒下来时,虽然压断了他的四肢和几根肋骨,命却保住了。服过那颗补心丹,他涣散的目光略微清晰了一些,口鼻中发出断断续续的呼吸声。

    程宗扬蹲下身,低声道:「阁罗。」

    阁罗目光慢慢聚集,然后呼吸声猛地一粗,嘶声道:「骗子……你欺骗了阁罗……害死了鬼巫王大人……我要杀了你……为大人报……仇……」

    程宗扬苦笑道:「你那位鬼巫王大人是被龙神吞掉的。要说报仇,我杀掉龙神,已经替你报了。」

    「杀你……报仇……」

    程宗扬干咳一声,「我确实有瞒你的地方,但现在救了你一次,大家算扯平吧?」

    阁罗已经折断的手臂在地上颤抖着,似乎想拿起武器,杀死这个害死鬼巫王的仇敌。

    程宗扬叹了口气,「你要想报仇,我也没办法。但至少要等你养好伤,再找我报仇吧?来,喝点水。」

    程宗扬把皮囊递到阁罗嘴边,「你那位鬼巫王,到最后终于明白自己是被黑魔海骗了。他费尽心思把你支开,还不是因为鬼王峒就剩下你一个人?现在鬼巫王没了,你再死了,鬼王峒可就真的绝种了。好不容易保住条命,能活还是好好活着吧。」

    程宗扬喂阁罗喝了几口水,然后放下水囊,起身走到乐明珠身边,「你去瞧瞧阁罗的伤势。能救还是救他一命。」

    支开乐明珠,程宗扬却沉默下来。

    小紫意兴斓珊地拣起一颗石子,丢向远处。过了会儿道:「我的东西可以还给我了吧。」

    程宗扬把背包中的物品递给她。小紫穿上外衣,套上臂钏,戴上戒指,将紫鳞鞭系在腰间,然后拿出一只小梳子,慢慢梳理着秀发。

    程宗扬道:「谢艺死了。」

    小紫翘起唇角,「胸口那么大的洞,他早就该死了。」

    「他来南荒是为了找你。可以说他是为你而死,难道你一点都不在乎?」

    「我说在乎你相信吗?」

    程宗扬挑起眉毛。

    「不。我不在乎。」小紫说:「一个我根本就不认识的人,在我最不需要的时候突然出现,然后死了,难道要我负责吗?我需要的时候,他们又在哪里?谁又来为我负责?」

    「没有人帮助我,我也不帮助别人。别人不在乎我,我也不在乎别人,我和他只是陌生人。陌生人之间,不需要感情。」

    「如果死的是乐丫头呢?」

    小紫摸了摸白玉般的鼻尖,「鬼巫王已经死啦,我不用再杀她了。如果她死了,我会为她叹气的。毕竟像她那样笨的人,太少了。」

    程宗扬冷笑道:「连眼泪都不舍得掉?」

    「眼泪是什么?好奇怪哦。如果她死了,难道流眼泪她就能活过来吗?」小紫嘲笑道:「我从来都没流过那种没用的东西。」

    程宗扬贴近她,压低声音道:「死丫头,你说过要给的解药呢?」

    小紫眼珠一转,笑靥如花地说道:「嘻嘻,什么解药?人家一点印象也没有呢……」

    程宗扬扭住她的手臂,森然道:「你给我说清楚!」

    「好呆喔,你还真以为有解药吗?那本来就不是毒药,当然也没有解药…」

    「你们在说什么啊。」乐明珠走过来。

    看着程宗扬发火的眼神,小紫娇俏地一笑,「我在说,小紫帮程头儿杀了鬼巫王,还帮他杀了龙神,程头儿答应小紫的事,可不要忘了。」

    乐明珠道:「小紫,你怎么会知道龙神的脑子在那里?」

    小紫笑语宴宴地说:「小紫喂过它,当然知道了。」

    「小紫,你好聪明哦。咦,他答应你什么事?」

    「我要杀一个人。」

    乐明珠吃了一惊,「啊?」

    「程头儿答应过我,除掉鬼巫王之后,让我杀一个人。」

    「是谁?」乐明珠看了看周围,「他很坏吗?」

    程宗扬看了小紫一眼,怒火慢慢退去,最后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你想好了吗?干这种事,当心被雷劈啊。」

    乐明珠护住小紫,「不许你乱说!小紫杀的肯定是坏人!」

    小紫露出水晶一样纯真的笑容,「是啊,那是个很坏很坏的人」说着她摊开手掌,「程头儿,你的匕首借我用一下。」

    这会儿周围都是自己人,不怕她玩什么花样。程宗扬取出匕首,甩给她。

    乐明珠小心地问道:「你不会是要杀阁罗吧?他手脚都断了,就算接好,以后也会畸形的。」

    「不是他啦。」

    乐明珠好奇地四处张望,「鬼王峒的人都死光了,那个人还没死吗?」

    「你可以和我一起去啊。」小紫笑吟吟道:「那个人,程头儿也认识。」

    程宗扬伸手拦住乐明珠,yù言又止,好像想要将她拦下,但迟疑片刻,还是放弃。

    碧姬待在离白象尸骸不远的地方,她身上的珠裙被扯脱大半,只剩下那条银狐披肩斜披在肩上,裸着两条雪白的大腿,阳光下妖艳无比。她在鬼王峒多年,已经习惯了地下黑暗,有些厌憎地用手遮住阳光,盼望着夜幕早些降临。

    「娘!」小紫脆生生叫道。

第二百零二章:弑母

    碧姬露出厌恶的表情,「你来做什么?」

    「鬼巫王死啦。」

    「他死了你很高兴吗?」碧姬抱怨道:「我什么东西都没有了。好不容易拿了几件衣服,又都被那条该死的龙吹走了。」

    乐明珠惊讶地打量着碧姬,咬着程宗扬的耳朵道:「她就是小紫的娘亲吗?长得好美哎……哇,从侧面看,她们长得好像。不过小紫的娘亲好像聪明一点,是不是?」

    程宗扬煞有其事地点点头,「差不多和你一样聪明。」

    乐明珠瞪了他一会儿,然后踢了他一脚,「你每次露出这种表情,其实都在肚子里笑话我!」

    「嘘,别闹……」程宗扬连忙安抚她。

    「鬼巫王死了。娘以后怎么办呢?」

    「小白痴。」碧姬讪笑一声,一边骄傲地托起胸部,妖媚地抚弄着,「我这么漂亮的身子,再找个男人还不容易?」

    说着她眼睛一亮,看到小紫身后的程宗扬,「客人,是你啊……」她妩媚地瞥了程宗扬一眼,似乎有些害羞地掩上披肩,却故意扭动腰肢,展露出腰部美好的曲线。

    「哇……」乐明珠小声惊叹道:「她好……」她本来想说漂亮,但碧姬的媚态又不是漂亮那么简单,一时间找不到词语形容。

    程宗扬接口道:「很sāo。是吧?」

    乐明珠白了他一眼,「你说的真难听!」

    「娘。」

    「别叫我娘。」碧姬满脸不高兴地说:「我才没那么老。」

    「可你是我娘啊。」

    「白痴!我宁愿没生过你这个傻瓜。哼,等我找到男人,就让他把你卖掉,卖得越远越好。我一辈子都不想见你。」

    「娘,」小紫柔声道:「你以后再也不见着你讨厌的女儿啦。」

    小紫手中寒光一闪,珊瑚匕首刺进母亲白皙的小腹,巨大的力量使碧姬身体像被撞到一样弓下,披肩散开,溅上几点殷红的血迹。

    「啊!」乐明珠惊叫一声,抓住程宗扬的胳膊。

    小紫把匕首锋刃整个送入母亲腹中,「好多年了。从小紫懂事起,别人就都嘲笑我,说我是碧鲮族最不要脸的女人的女儿。娘,我觉得你好丢脸……」

    她声音显得很平静,丝毫没有杀人时的激动。

    碧姬惊恐地摀住小腹,似乎还不相信自己被匕首刺中。

    小紫拔出匕首,鲜血从碧姬指缝中涌出,仿佛鲜红的小蛇,沿着洁白的小腹蜿蜒而下,一直流到她两腿/之间,染红了她光滑的yīn/阜。

    碧姬身体痉挛起来,「别杀我……别杀我……」

    小紫仿佛没有听见母亲的乞求,「小时候,我每天都骗自己,对自己说,娘是世上最疼我的人。在村里被人欺负,我就想,只要娘回来,就能保护小紫。」

    锋锐的匕首再次捅进碧姬腹中,直没至柄。碧姬美目张大,透出迷茫和恐惧混杂的目光。

    「小紫等啊……等啊……娘一直都没有回来。于是小紫就自己去找娘……那天小紫在外面坐了好久。那时我才相信他们说的都是真的。小紫的娘是一个最不要脸的女人,小紫认识的每个男人都和你睡过。他们每次见到小紫都会笑,那笑容和他们看见你一样。他们说,我是你的女儿,身上和你一样流着yín/荡的血。等小紫长大,他们会像干你一样来干小紫。而且小紫会和你一样开心。」

    小紫拔出匕首,叫道:「但我一点都不开心!」

    随着这声尖叫,小紫最后一次刺进母亲小腹,刀锋穿透腹腔,几乎切断了碧姬的脊椎。碧姬倒在地上,身体受冷般战栗,她腹下淌满鲜血,嘴唇红艳的sè泽迅速褪去。

    乐明珠这时才从震惊中反应过来,「小紫!你疯啦,她是你娘啊……」

    乐明珠一面叫嚷,一面想要冲过来阻止,但才刚要迈步,就被程宗扬一把拉住,阻止了她。

    程宗扬缓慢而坚决地摇摇头,「你挡不住她。小紫从鬼王宫出来,第一件事就是找她。怕她死了,自己没办法亲手杀死她。」

    「程头儿,你好聪明呢。」

    「可是……」乐明珠道:「是她生了你啊。」

    「生我?你有过这样的母亲吗?一心只想讨好那些恶心的男人。把女儿当成讨厌的东西。她从来没对我笑过,却每天都眉开眼笑地和男人上床。那年我一个

    人走到鬼王峒,好几天没有吃东西,她却嘲笑我是个傻瓜,连勾引男人都不会。我爬上她的床,告诉鬼巫王我恨她。她却把我当成好玩的东西,让鬼巫王给我开/苞……我那时候才六岁。如果不是我运气好,可能早就被她和鬼巫王玩死了。她眼里只有给她带来食物和衣服的男人,从来就没有我这个女儿。」

    碧姬美目失去光彩,渐渐黯淡下来,她发白的嘴唇蠕动着,喃喃说:「鬼巫王想干我……姓岳的想干我……每个男人都想干我……但我没有害人,只是想要好吃的食物……好看的衣服……我不想去海里打渔……去捞珍珠……」

    碧姬声音越来越微弱,「我从没害过人,难道这也有错吗……为什么我要死了……我不想死……还不想死……」

    乐明珠张大嘴巴,傻傻看着这一幕。程宗扬握紧她的手,生怕她一时冲动靠近失去理智的小紫。他动了动喉咙,突然意识到自己很久没有喝水,喉咙又干又涩。

    小紫提着滴血的匕首,站在母亲的尸体旁,娇美的背影宛如一株含苞待放的花树,婀娜多姿。她久久没有动作,静默得令人心底发寒。

    太过震惊,乐明珠怔怔道:「小紫,你怎么能做这种事?她……她……咦?你哭了?」

    乐明珠一声惊呼,程宗扬这才看到小紫的侧脸已经被泪水打湿。

    「我才没有哭……」小紫仰起脸,声音却哽咽起来,「我其实很高兴……真的很高兴……亲手杀死她,是……是我从小就在做的梦……」

    泪珠从小紫弯长而浓密的睫毛下不断涌出,白玉般的脸庞**满是泪光。

    她扬起脸,努力想让泪水不再流出来,泪水却无法控制地涌出。她牵动唇角,努力想露出一个笑容,却笑不出来。

    「好奇怪……」小紫说:「明明我好高兴……可眼泪……停不下来……」

    「少来了。你得偿所望,应该高兴才对,有什么好哭的。」程宗扬道:「人都被你杀了,你做戏给谁看呢?」

    口中虽然这么说,但在心里,程宗扬相信这些眼泪是真的。这纯粹只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但他确实觉得……这一刻,也只有这一刻,这个女孩是真心的在哭泣与悲伤……

    「她对我一点也不好,从来没有尽过母亲的责任,为什么她死的时候,我会流眼泪……我从六岁就做梦要杀她……每次杀死她,我都很开心,在梦里都会笑醒……为什么现在会哭……」

    小紫哽咽道:「我讨厌这样……」

    「叮」的一声,匕首掉落,血迹像梅花一样溅在岩石上。

    小紫双手摀住面孔,跪在母亲逐渐冷却的尸体旁,双肩不停耸动,却极力不发出哭泣的声音。

    再这样下去rì子就没法过了。程宗扬过去拾起匕首,顺势一把搂住小紫的腰肢,不由分说地把她拦腰抱了起来。

    「人都死了你还哭个屁啊!走了!再等会儿天就黑了,我可不想在这鬼地方过夜。尸体我一会儿叫人烧了,你如果想要,把骨灰带在身边好了。可惜啊,你娘那么漂亮,哪儿像你,要胸没胸,要屁股没屁股。」

    「不能这样走,把事情说清楚!」乐明珠好像想起了什么,用力捶着程宗扬的背,怒道:「你答应她杀人,是不是一开始就知道她要来杀母亲?你怎么能让她做出这种事呢?」

    「喂,她又不是我女儿好不好?我管得着她吗?」

    「你不管就不对!」

    「我干!」

    「好啊!你这时候还想干我!」

    程宗扬头大如斗,干脆一伸手,把乐明珠也抱起来,两手一手一个,虎着脸教训道:「别在这里说这个,先离开再讲了!」

    乐明珠气恼地举起拳头,雨点般落在程宗扬背上。小紫咬住唇,哭得浑身发软,像个孩子一样伏在程宗扬怀里抽噎。

    碧姬蜷着身,娇艳的胴/体下形成一片血泊。程宗扬叹息一声,这个女人,到死也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吧。

    自己这会儿左拥右抱,左手一个小美人儿,右手一个小美人儿,可程宗扬一点都高兴不起来。两个小美人儿一个狂怒乱打,一个哭泣不已,泪水不断落在肩上,不多时衣服便了湿了一片。

    程宗扬几乎要被这种情形弄到崩溃,「停一停可以吗?要闹也不必在死人面前闹吧?」

    小紫哭泣得更厉害了。

    程宗扬打起jīng神,「可别说我没jǐng告你,现在这里可都是我的人,想玩什么花样,你趁早省省吧。现在鬼王峒没啦,碧鲮村也被你祸害得不轻。没有鬼巫王给你撑腰,你要回去,他们生吃了你的心都有。到时候你哭都哭不出来。」

    小紫抽噎声慢慢停止,最后她深深吸了口气,轻声说:「我以后再也不会哭了。」

    「想通了?那就好。行了小香瓜,小紫都不哭了。你要再打我,我就把你扔掉。」

    乐明珠怒道:「你……你敢!」

    「哎哟!」程宗扬一声惨叫。

    乐明珠连忙停手,「打到哪儿了?痛吗?」

    「痛死我了……你再打,我就死给你看。」

    「好啊,你骗我!」乐明珠举起拳头,却没有落下。

    终于安抚了这两个丫头,程宗扬松了口气,望着被龙神摧毁的鬼王峒。

    「这鬼地方……」他喃喃道。

    程宗扬长长呼了口气,对小紫道:「南荒虽大,鬼王峒一倒,也没有你立足的位置了。老老实实跟我走吧。等把你送到星月湖,随你把那儿翻过来呢。」

    小紫抹去脸上的泪痕,「我不去。」

    「你不去?吓--胆子够大的。鬼王峒在南荒的仇家,没有十万,也有七八万,一人吐口吐沫都能淹死你!」

    小紫从他臂间挣出,纵身掠上山崖。

    乐明珠叫道:「小紫!你别走啊!」

    小紫回过头,朝她一笑,「乐姊姊,你的朱狐冠我给你放在衣服里了。」

    说着她掠过风化的山崖,消失在那片凝固的岩浆间。

第二百零三章:分道扬镳

    回到营地,苏荔便迎了上来。这次来到鬼王峒的花苗男女大都战死,几个被程宗扬解救出来的女子,只有一个与碧姬一道从地底逃出,却死在龙神爪下,可以说全军覆没。

    最让程宗扬感到遗憾的是阿夕,她因为受伤,最早一批被留在洞窟中,然后自己就再也没有见过她,想来已经随鬼王峒被埋入地下。

    「有人在等你。」

    「谁?」

    「那些首领。」苏荔带着一丝讽刺道:「他们在等待你的命令。」

    程宗扬实在没有心情去见这些傀儡,「你去对他们说吧。我只要求他们把龙身上的货物运到南荒最北边的白龙江口,剩下的就让他们好好过rì子吧。」

    苏荔有些意外地深深看了他一眼。

    程宗扬举起手,苦笑道:「大姊,别这样看我。我又不是鬼巫王,奴役他们很有意思吗?我又不准备留在南荒,这地方,连个抽水马桶都没有。好了,你告诉他们,我离开南荒,可能永远都不会回来,他们以前怎么过,往后还怎么过好了。只有一件事--」苏荔皱起眉头。

    「以后有纷争,不要像以前一样杀来杀去。让他们坐下来谈判,谈到大家满意为止。」程宗扬轻轻叹了口气,「这也是鬼巫王想看到的吧。」

    …………………………………………………………………………………

    烈焰升腾,众人沉默不语,看着谢艺的尸体在烈火中化为灰烬。

    祁远用一只布囊收起骨灰,放在一只坛子中。程宗扬拿着那副烟茶水晶作成的墨镜,在手里把玩着。心里仿佛空了一块。萍水相逢,却像相识多年。如果谢艺还活着,也许会成为自己的知己。

    程宗扬带上墨镜,「走吧。」

    小魏牵过马匹,云苍峰吃力地跨上马背。重伤的吴战威和易彪躺在单架上,由几名南荒汉子抬着,一行人离开坍毁的鬼王峒。

    祁远过来低声道:「阁罗找不到了。」

    白象旁只留下一片血泊,阁罗和碧姬的尸体都不见踪影。

    程宗扬望着远方,「这里是他的家。只要有一线希望,他就能活下来。」

    程宗扬催动马匹,「走吧,不用管他了。」

    龟背一样的古道在丛林中时隐时现,从一丛灌木下穿过。来到南荒之前,程宗扬从未想过草本的灌木能超过十米,长得比树木还高。但在南荒,这样出奇巨大的植物比比皆是。就在昨天,他还看到一只凤梨,体积足有一间房子大小。更别说他们渡过盘江时用的小船,根本就是一整片剑兰的叶子。

    程宗扬举着一片芭蕉叶,遮挡酷热的阳光,还免不了浑身是汗,忍不住道:「老四,看不出你这么jīng神。」

    祁远嘿嘿一乐,「走惯了,不走浑身不自在。」

    众人能骑马的都骑着马,几个重伤的待遇更好,一路有人抬着。只有祁远放着马不骑,非要牵着走路。

    祁远笑道:「这段路走得省心。往后走南荒要是都这么轻松,老祁一年走个十次八次,也不嫌累。」

    商队踏上返程已经七八天,现在已经渡过盘江。这一路都是鬼王峒曾经的领地,居住在这里的南荒部族,大都是鬼王峒的附庸。鬼巫王死后,被他鲜血影响过的部族解除了巫术。但有三分之一的部族有了新的主人。

    这位新主人远比鬼巫王宽宏仁慈,鬼王峒强征的劳役、奴役和赋税被全部取消,鬼巫王制订的各种特权也一并废除,唯一的要求就是让他们和睦相处。感激之余,这些部族一路随行,送自己的主人离开南荒。

    数千人一起行动的阵势把程宗扬吓住了。别说自己是行商,就是打仗也用不了这么多人。好说歹说才劝回去一些,现在程宗扬身边差不多还有三百人。好在这些人一点都不需要自己cāo心。几个部族首领一商量,就把事情办了。有的在前面开路,有的搬运货物,有的运送伤员。他们都是南荒土著,对这里的道路、山林了如指掌。商队众人连手都不用动,一切就安排得停停当当。

    祁远走了十几年南荒,还是头一次赶上这种好事,一路游山玩水,轻松得就像作梦一样。他离开大路,在灌丛砍了一串果子提着出来,笑嘻嘻道:「这沙蜜果味道不错,程头儿,你也尝尝。」

    沙蜜果形状有些像蕃茄,黄如蜜蜡,入口极甜。程宗扬尝了两个,随口道:「老四,咱们现在到哪儿了?」

    祁远道:「这边我不熟,得问云老哥了。不过我问过他们,这里离盘江还有五六天的路程。」

    五六天到盘江,一路没什么事的话,半个月就能到白龙江口,终于可以离开南荒了。

    程宗扬忽然道:「咱们出来多长时间了?」

    祁远屈指算了算,「有两个来月了。走的时候是五月初七,今天是七月二十一,咱们绕了这么大一截,回五原城该是八月底九月初。」

    程宗扬倒抽一口凉气,苏妲己给自己下的冰蛊是三个月期限,本来自己想到建康,请云苍峰帮忙找人解蛊,但现在已经过了两个多月,再有十几天冰蛊就要发作。别说建康,就是白龙江口都走不到。

    一想到肚子里的冰蛊,口中的沙蜜果立刻味如嚼蜡。

    祁远道:「头儿,我瞧着,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程宗扬咧了咧,「老四眼毒啊,事倒不大,就是挺麻烦。」

    听程宗扬说完,祁远顿时变了脸sè,「你怎么不早说?这可要了命了!」

    程宗扬听说过中蛊的种种传闻,但还是嘴硬,「不就几条小虫子吗?还能把我吃了?」

    「可不是嘛!中了冰蛊,人就跟水似的,连皮带骨都化个干净。」祁远急得团团乱转,只剩下十几天,再快也来不及赶回五原城。

    「没那么吓人吧?」程宗扬按了按肚子,没觉得什么异样。

    祁远一拍脑袋,「程头儿,你记不记得,咱们路上经过一个村子,还在一个老太太屋里住了一夜?」

    「你说那个养蛊的?让你们说那么邪乎,屁事没有,都是自己吓自己。」

    「我看她八成就是养蛊的。头儿,咱们既然过了盘江,离那儿也不是太远。这会儿也没别的办法,咱们死马当活马医,去求她帮帮忙。」

    程宗扬笑骂道:「说谁是死马呢?再说人家养不养蛊还不一定呢。」

    「老祁的眼睛错不了,不是养蛊的人家,屋里怎么那么干净?朱老头!朱老头!」

    「哎哟……哎哟……」

    朱老头趴在单架上,让两个南荒汉子抬着,「哎哟哎哟」叫个不停。只看样子,他伤得比易彪和吴战威加起来都重,只剩一口气,离死不远。

    祁远奔过去询问路径,朱老头立即jīng神起来,「近!近!从这边走,一天多工夫就到。」

    「那行,你给我们指路,我这儿有急事。」

    「啥急事啊。」朱老头眼巴巴道:「你刚摘的那果子是啥味儿的?给老头一口尝尝,成不?哎哟,痛死我了……」

    程宗扬用芭蕉叶给他扇扇风,一脸慈祥地说:「从鬼王峒出来,你老人家脚就没沾过地,到底是哪儿痛啊?」

    朱老头捂着心口,颤声说:「心痛啊。我那活命丹可都是宝贝,你是当花生豆给吃了个干净。俺这心都碎了。」

    「我不是还给你留了一颗吗?行了,大不了我赔给你十个银铢,一个银铢一颗,这价钱不低吧?」

    「一个银铢?佛祖爷爷啊!小程子!你可真能说出口!」

    「瞧你急的,话都说不利落。」程宗扬笑咪咪道:「我没听清,你刚才是叫爷爷,还是叫小程子呢?」

    朱老头脸都青了,指着他哆嗦半天,「我那活命丹一百金铢一颗,你都买不来!小程子,发了这么大一笔财,还这么抠门啊你。」

    祁远打圆场道:「现在货还没出手,等出了手,肯定少不了你那份。这趟咱们结下交情,往后走南荒,少不了劳烦你老的大驾。今后大伙就是常来常往的朋友……」

    祁远说了一箩筐好话,朱老头才气哼哼地闭嘴。

    程宗扬抬起眼,看到乐明珠和苏荔两个人悄悄说话。苏荔眉头紧锁,满面愁容。

    「怎么了?」程宗扬把乐明珠叫到一边。

    「是武二郎,」乐明珠小声道:「他被龙神抓那一下,伤得好重,就算能保住xìng命,功力也都废了。」

    程宗扬心里一紧。谢艺已经死了,武二郎再武功尽废,这一战付出的代价也太大了。

    「有办法吗?」

    乐明珠摇了摇头,「不过武二郎好厉害,受那么重的伤,经脉还都保住了,往后还可以重新练。」

    重练谈何容易。说起来武二郎也是为救凝羽才受的伤,自己这份人情可欠得大了。

    程宗扬正在寻思,祁远赶过来,「程头儿,既然咱们要往那儿去,带这么多人也不合适。不如让他们先走,直接把货物送到白龙江口。我陪你去村子。」

    乐明珠高兴地说:「还要去哪儿?」

    程宗扬道:「你不急着回去吗?」

    乐明珠小脸立刻垮了下来。程宗扬知道这丫头是偷着跑出来的,在这儿玩得高兴,回去少不了要挨师傅的骂,当然是能拖一天就拖一天。

    程宗扬拉着她的手,对祁远道:「你说大家分开走?」

    祁远点了点头。

    因为自己的事让大家都跟着绕道走,是有些说不过去,况且队伍里还有几个伤员。

    「云老爷子。」程宗扬找到云苍峰商量,把事情告诉他,「现在鬼巫王已经死了,又有这么多南荒土著跟随,分开走也没有多大威胁。」

    云苍峰一听也忧心忡忡,「时间这么仓促?也只能如此了。」

第二百零四章:苏荔借种

    双方商议后,决定由云苍峰带着货物,和小魏一道,护送重伤不起的易彪、吴战威和武二郎赶往白龙江口。祁远、凝羽、乐明珠和自己四个人,由朱老头带路,一同去山村碰碰运气。

    入夜宿营时,程宗扬找来众人,小魏几个没有异议,武二郎一听却犯了拧,无论如何也不肯走。

    程宗扬无奈地说道:「行了,你那点心思我还不知道?苏荔在那边,你去跟她说吧。」

    除掉鬼巫王之后,苏荔就不再参与商队的讨论,除了照顾武二郎,她就与随行的南荒人在一起。那些部族首领对这位主人的朋友,花苗的族长也十分尊敬,单独给她安置了住处。

    武二郎找到苏荔,远远看到两人手拉手进了密林。

    商量完,众人各自散开,该忙碌的忙碌,该休养的休养。程宗扬来到林边,躺在一片巨大的蕨叶上乘凉。

    从五原城到这里,肚子里的冰蛊一直没有动静,程宗扬也渐渐淡忘了它的威胁。以苏妲己的手段,肯定不是吓唬自己这么简单。那个老太婆能不能给自己解蛊,还在两可之间。没想到杀了龙神,自己还笼罩在死亡的yīn影中。

    夜风带来一丝清凉,程宗扬解开衣服,心思慢慢宁静下来。来到这个世界已经两个多月,好像就在南荒打转。六朝……六朝金粉地,金陵帝王州。这个世界的六朝已经有了建康,还有金陵城吗?

    一只蚂蚁掉到颈中,痒痒地爬来爬去。程宗扬闭着眼道:「乐丫头。」

    乐明珠从蕨叶后面钻出来,扔掉手里的草茎,嘟着嘴说:「一点都不好玩。小紫在这里就好了。」

    「你就别替她担心了。那丫头死不了。」说着程宗扬露出暧昧的笑容,「过来,让我抱抱。」

    「讨厌!又要摸人家屁股。」

    程宗扬小声笑道:「你猜,武二郎跟你的苏荔姊姊这会儿在干嘛呢?」

    乐明珠想了一会儿,脸慢慢红了,「他们才不会呢!」

    程宗扬循循善诱道:「会什么?」

    「我才不跟你说呢!」

    凝羽轻盈地从枝上飘下,抿嘴笑道:「苏荔族长和武二吵起来了。」

    「哈,」程宗扬在乐明珠鼻尖刮了一下,「猜错了吧!」

    乐明珠举手要打,程宗扬抓住她的手腕,朝凝羽笑道:「武二那孙子还有这胆量?不简单啊。我们去看看!」

    …………………………………………………………………………………

    月光下,那个猛虎般的汉子一手撑着树干,像要吃人一样满脸凶狞。苏荔靠在那株婆娑树下,美艳的面孔一片平静。

    武二郎低吼道:「你再说一遍!」

    苏荔凤目波光微闪,静静凝视着武二郎。她没有开口,片刻后张臂抱住武二郎,丰润的身体投入他怀中,脸颊贴在他宽厚坚实的胸口。

    武二郎抱紧她的身体,像要揉碎一样用力。

    良久,苏荔挣开他的手臂,拢了拢发丝,朝他露出一个明艳的笑容,「我走了。」

    「啊!」乐明珠瞪大眼睛。

    武二郎仿佛被人在胸口踢了一脚,身体一晃,险些跌倒。

    程宗扬立刻道:「你们看好武二!别让他出事!」说着朝苏荔离开的方向追去。

    苏荔修长的**在绿叶间时隐时现,她扬着脸,面上仍留着离别时的淡淡笑容,红唇却紧紧抿着。

    一个身影拦在前方。程宗扬道:「苏荔族长,你这样可有点不厚道吧。武二对你怎么样,你心里有数,就这么一走了之?总得给个理由吧?」

    「你想要什么理由?」苏荔停下脚步,带着一丝嘲讽的笑容道:「我可以给你。」

    「大姊,不用这么凶吧。」程宗扬举起双手,讨饶道:「我又不是来兴师问罪的,只是我想不明白,你们两个郎情妾意,xìng/生活也够和谐的,怎么好端端就一拍两散了呢?武二那王八可是铁了心要吃你这颗绿豆,彩礼都送过去了,心里正美呢,怎么一眨眼把人丢了?」

    苏荔沉默片刻,淡淡道:「因为他想娶我。」

    「没错,大家都知道,武二打光棍有年头了,能找到个知心的不容易……等等!你是说他想娶你,你才甩他的?」

    苏荔微微昂起头,「嫁给他,成为他的女人?这种事情,我阿依苏荔是不会做的。」

    程宗扬咽了口吐沫,「你不打算嫁人?为什么?」

    「花苗女人只有在婚前才是zì yóu的。」苏荔道:「只要我不结婚,找再多的男人,也不会有人说什么。」

    程宗扬小心翼翼地说道:「我听着大姊你的意思,是怕结了婚,再红杏出墙有些不好意思?」

    苏荔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不想试试吗?我对你很有兴趣呢。」

    程宗扬苦笑道:「大姊,你又逗我呢。我和武二是兄弟,和你是朋友,你们两个闹成这样,我们很难做的。咱们这一趟也算是出生入死的交情,有什么话不能挑明了说呢?大姊,你有什么苦衷,跟小弟商量商量总可以吧?」

    苏荔盯了他半晌,笑容慢慢收敛,神情变得高傲而冷峻。

    「你让那些部族用谈判代替争斗,做的很好。我代他们谢谢你。」苏荔道:「但南荒的部族不仅仅是那些。」

    「花苗在南荒是一个小部族。我的三位兄长都死在战场上,阿爸只剩下我一个女儿。临死前,他告诉我,要我找一个好男人嫁了,让花苗强大起来。」

    「阿爸错了。一个男人不可能让花苗强大。」苏荔冷冰冰道:「男人可以娶很多女人,女人为什么不能?我不是阿爸的儿子,没办法娶很多女人,生下很多孩子来壮大花苗。但我是花苗的女人,只要我不结婚,可以找很多男人。很多强大的男人。」

    程宗扬只觉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他已经猜到苏荔的目的,从一开始,她接近武二郎的目的就很明确,利用自己身为女xìng的天然优势:借种。

    「武二郎有白武族的血脉,可以让我生一个勇武的儿子。所以一见面,我就引诱他,让他把种子播在我体内。但一个强者并不够,我还要更多。」

    「你根本就没有想对付鬼巫王!」程宗扬道:「你看中那个小傻瓜够笨,骗她去当鬼巫王的新娘,又带了那么多女人……其实你只想接近鬼巫王,去借他的种。如果没有我们,你早就把小香瓜牺牲掉,然后带着鬼巫王的种回家。」

    「你很聪明呢。」苏荔一手伸到裙间,抚摸着自己女xìng的禁地,用妩媚声音的说道:「拥有让yīn煞也畏惧的血脉啊……程商人,来用你的jīng/液灌满阿依苏荔的子/宫,我可以为你生下一个强健而聪明的儿子。」

    程宗扬头皮发麻,恍惚中,他仿佛看到鬼巫王的影子。

    「你们都疯了,」程宗扬慢慢向后退去,「部族不是你们一个人的责任。更不需要你们付出这样的代价……」

    …………………………………………………………………………………

    「咦,你脸sè怎么这么难看?苏荔姊姊呢?」乐明珠迎上来。

    「别管她了。」程宗扬沉着脸道:「武二呢?」

    乐明珠朝树后指了指,作了个鬼脸,「我从来没见过他这么垂头丧气的。」

    程宗扬揉了揉面孔,把刚才的惊骇掩饰下去。林中燃着一堆篝火,几个人或坐或卧,围着篝火说话。

    吴战威压低声音道:「武二爷这是怎么了?」

    朱老头一脸神秘的地说道:「你们不知道?两个人吵起来了。」

    「谁啊?」

    「那还能有谁?花苗的族长呗。」朱老头一拍大腿,「吵得厉害着呢。先是吵,然后就动手了。武二以前多牛啊,现在不行了,刚还一句嘴,就被苏荔揪着往死里打,那打得叫一个惨!」

    程宗扬笑道:「我要滚了,二爷不怕后悔一辈子?」他咳了一声,「我见着苏荔了。」

    武二郎「呼」的坐了起来,「她让你来的?她说什么了?」

    程宗扬看了看天sè,「天也晚了,我就不打扰二爷休息了。我先滚,明天二爷心情好点了,咱们再聊。」

    朱老头咂咂嘴,一脸不忍地摇摇头。

    易彪半信半疑,「不会吧?武二爷跟……」

    「咋不会!」朱老头瞪着眼道:「我亲眼看见的,还能有假?你们是没见着啊。苏荔那大嘴巴子,就跟不要钱似的,啪啪的往武二脸上甩啊。要不武二能蔫成这样?你们也甭去问,二爷是要面子的人,打落牙齿往肚里吞,指定不会说实话。哟,小程子,你来啦,快坐,快坐。」

    「不了,你们聊。」程宗扬笑咪咪道:「我去瞧瞧武二。」

    武二郎躺在一棵大树后面,死狗一样蜷着身体。整个人就像霜打过的茄子,蔫得不成样子。

    「二爷,在这儿纳凉呢。」

    武二郎看了他一眼,把脸扭到一边。

    「至于吗?」程宗扬蹲下来,「不就是人家苏荔不肯嫁你吗?一眨眼工夫,可就瘦脱形了。这还是咱们虎威凛凛的武二爷吗。」

    武二郎瓮声瓮气地说道:「想看二爷笑话?给我滚!」

第二百零五章:重修武功

    武二郎僵硬的脸挤出笑容,「兄弟,兄弟!别急啊。」

    程宗扬暗暗松了口气,只要武二郎上套就好办。他顺势坐下来,「二爷知道苏荔为什么要走吗?」

    武二郎脸sè顿时一黑。

    「人家可都是为你好。」程宗扬推心置腹地说道:「你听苏荔说过吧,她们花苗那地方不太平,周围好几个部族,整天打过来打过去。她三个哥哥都是被打死的--你明白了吧?」

    武二郎愣了一会儿,「我明白什么啊?」

    「这脑袋--怎么就这么笨呢?」程宗扬道:「你想啊,你娶了她,你就是花苗族长的男人,碰到打打杀杀的,还不第一个上?我知道二爷你能打,可那是从前不是?现在……」

    武二郎脸sè灰下去,半晌才道:「二爷武功是废了,可人没废!不就是打架吗?二爷怕过谁啊!」

    啪!啪!程宗扬鼓起掌来,神采飞扬地说道:「要的就是二爷这句话!武功废了还可以重新练!二爷怕过谁啊!」

    程宗扬见火候已到,这才抛出诱饵,「有篇功法的口诀,不知道二爷听过没有--」程宗扬低声道:「九阳之道,为神、为气、为jīng。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

    武二郎皱眉道:「这是什么玩意儿?」

    「你别急啊,后面还有呢--是故虚化神,神化气,气化jīng,jīng化形,形乃chéng rén。万物含三,三归二,二归一,知此道者怡神守形,养形炼jīng,积jīng化气,炼气合神,炼神还虚,神通乃成。」

    程宗扬轻轻道:「这九阳神功,二爷听说过吧。」

    武二郎虎躯一震,「太乙真宗的九阳神功?你怎么会……」

    「嘘!」程宗扬看了看周围,「这篇九阳神功的口诀,是王哲亲自传授给我的。他说过,这篇东西不能留文字。我现在念给你听,你默记下来。」

    武二郎稳稳神,「这是太乙真宗的镇教神功。外人想听都听不来,你就这样传给我?」

    「口诀是口诀,能练到什么火候还得看个人。」程宗扬道:「二爷的刀法没有藏私,我拿这篇口诀换的过吧?」

    武二郎却不占这个便宜,「我的刀法是谢你救命的。这篇口诀,二爷无功不受禄。」

    程宗扬看了他一会儿,「龙神那一爪,别人躲不开,二爷怎么会躲不开?这篇口诀是我替凝羽谢你的。」

    武二郎还要再说,程宗扬道:「苏荔族长说了,只要你武功恢复到八成,尽管去花苗找她。」

    武二郎立刻jīng神焕发,一张虎脸都放出光来。

    挑起武二的兴头,程宗扬又泼了盆冷水,「重修武功不是那么容易的,二爷估计自己得几年?五年呢?八年呢?十年够不够?我知道二爷不着急,可有人急啊。你去得晚了,说不定人家孩子都一堆了。」程宗扬道:「这九阳神功再怎么也比你以前练的强点吧。」

    武二郎「啪」地在他脑后拍了一巴掌,「废什么话呢!『神通乃成』后面那句呢?」

    九阳神功的口诀并不长,程宗扬念诵几遍,让武二郎一字字记在心中。

    武二郎知道这篇口诀非同小可,一反平常大大咧咧的样子,神情极为慎重。他反覆念诵,直到一字不差,一个晚上的时间已经过去。

    程宗扬抹了抹被露水打湿的脸,笑道:「武二,该说的都说了,你们也该上路了。有云老爷子照顾,你就在建康好好养伤。等你武功恢复,我带八抬大轿到花苗去给你把人接回来。」

    武二郎摇了摇头,「我不去建康。离开南荒后,我会找个安静的地方修炼。到时我会去找你。」

    程宗扬想了一会儿,「你要走,我也不拦你。不过,工钱还没给你结呢。」

    武二郎鼻孔里哼哼两声。

    「咱们说好的,一个月两枚银铢。」程宗扬从背包里取出一只钱袋,推到武二郎面前,「带上吧。」

    钱袋里鼓囊囊盛满银铢,武二郎不客气拿过来,揣到怀里。

    良久,他拍了拍程宗扬的肩,「多谢了,兄弟。」

    「自家兄弟还说这些。你不想去建康就不去吧。好了,一会儿上路,过了那片林子咱们就分手。对了,我可jǐng告你--」程宗扬叮嘱道:「没练成之前,你少去sāo扰人家苏荔。」

    「这边!这边!」朱老头中气十足地叫道。

    眼前的莽莽丛林仍和他们当初来时一样,以前开出的道路已经被滋生的灌木覆盖,看不出丝毫痕迹。当rì开路的五个人中,谢艺已经身故,易虎变成半人半鬼的怪物,武二郎武功全废,吴战威和易彪重伤北返,自己能好端端活到现在,真是个奇迹。

    祁远抹着汗道:「这老头还真有点道行。这么密的林子,我老祁能分出方位都算是好的,他还能找到路。」

    程宗扬将一根拦路的长藤砍断,「老四,跟我们一道去建康得了。五原城有什么好的?你巴巴的非要回去。」

    祁远嘿嘿笑了两声,「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掌柜的拿了钱让我走南荒,我总得回去给她个交待吧。」

    「你们那位苏夫人可不是什么好鸟……」说着程宗扬朝旁边瞥了一眼,板着脸道:「还有你!你也非要回去!」

    凝羽微微一笑,没有作声。

    程宗扬叹了口气,嘟囔道:「看来我得想想办法,把白湖商馆兼并过来。」

    祁远笑道:「程头儿,我瞧着你像干大事的人。兼并商馆,这事老祁想都没想过。」

    「干什么大事啊。」程宗扬叹道:「我就想要幢大点儿的房子,手里有一点钱,能安安稳稳过rì子就行。」

    「那rì子老祁也过过。」祁远拿出已经干了的酒葫芦,比个样子抿了一口,「过不上几rì,就浑身发急。天生的劳碌命。」

    「咦,老四,」程宗扬道:「你那个相好的呢?叫什么……小津的。」

    祁远老脸一红,「我跟她说了,如果老祁命大,能活着回去,等安顿下来,我就去碧鲮族接他。」

    「一趟的事,你还要再回来一趟?走南荒有瘾啊。」

    「回去把掌柜的事儿结了。说不定老祁再从南荒回去,就直接投奔你了。」

    程宗扬大笑起来,「好!好!」

    乐明珠在前面嚷道:「朱老头!我找到红土路了!」

    「瞧瞧,瞧瞧,还是乐姑娘能干!」朱老头嘴上像抹了蜜一样称赞道。

    路旁的四煞草结还挂在原地,似乎没有人碰过。乐明珠踮起脚尖,「村子在哪儿?朱老头,你说村子里有好吃的,是不是真的啊?」

    「可不是嘛。你上次跟花苗人住在野地里,我们可享福了,那烙饼子,香喷喷,油乎乎……」

    「得了吧。」程宗扬朝朱老头脑后拍了一把,「还烙饼呢,上次连热水都是我们自己烧的。」

    山村被大片大片的蕨类植物覆盖着,只有那间石屋孤零零矗立在山坡上。

    忽然,一道墨线出现在天际,翻滚着飞速涌来。

    「不好!要下暴雨。」祁远急忙拉住两匹马的缰绳,「快走!快走!」

    南荒的雨说下就下,刚才还晴空万里,转眼就暴雨倾盆。众人没来得及赶到村寨,就被暴雨阻在路上。

    雨点打得人眼睛都睁不开,四周漆黑如墨,裸露的红土路泥泞不堪。程宗扬脚下一滑,跌到小径旁的灌丛中,半身立刻沾满泥水。他勉强撑起身体,手掌按到藤叶下一个圆圆的物体。

    一股寒意掠上心头,程宗扬抓住藤蔓,奋力一扯。

    一道闪电照亮天地,到四野茂密的植被在风中掀起海一样的波涛。程宗扬额角像被一根尖针扎中,一阵刺痛。

    那是一只骷髅头骨,空洞的眼窝长出青草,张开的颌骨仿佛正在对着自己大笑。

    程宗扬仿佛握着一条毒蛇,手臂汗毛乍起。他大叫一声,扯开藤蔓,绿叶荫荫的藤条下,白骨森森。无数人骨胡乱叠在一起,半埋在土中,一直延伸到土径边缘尽头。

    远处一片莹白的光芒亮起,转瞬又被黑暗吞没。程宗扬认出那是凝羽的月光盾,厉声叫道:「凝羽!」

    雷雨声交织在一起,叫喊声刚一出口就被狂风搅散。接着又一道闪电亮起,四野空旷无人,凝羽、乐明珠、祁远、朱老头都不见踪影,天地间仿佛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伴着这些白骨,立在惊雷骤雨间。

    程宗扬大叫一声,扔下藤蔓,奋力向小径爬去。

    村口的四煞草结……

    花苗人的畏惧……

    从门板中生出的发丝……

    沉默的村民……

    「朱老头!你这个天杀的王八蛋!」

    程宗扬又惊又怒,沿着小径朝山村狂奔,只想把朱老头拉过来,给他来一刀狠的。

    一道闪电在面前落下,程宗扬骇然停住脚步。

    香樟树下露出一顶素花纸伞。一个女子举着伞,静静立在雨中,她穿着一袭杏黄单衫,乌亮的头发梳在脑后,犹如鸦翅。雨点落在伞上,交织成一片雨幕,她纤细的手腕举着纸伞,似乎已经在这里等了很久。

第二百零六章:测试天命

    程宗扬认出那是姓叶的老媪,此时她脸上的皱纹消失大半,只在眼角露出细密的鱼尾纹,看上去不过三四十岁。

    程宗扬握紧匕首,身体微微前倾,肌肉紧绷。

    叶媪不动声sè,朱唇轻启,淡淡道:「再迟一天,你便不用来了。」

    程宗扬冷笑道:「怎么?你们这黑店准备停业装修?」

    「再迟一天,你便是死人了。」

    叶媪转身朝廊下走去,「这边来。」

    程宗扬不客气地夺过纸伞,「没瞧见我都淋透了吗?我可跟你说,凝羽xìng子外冷内热,少给她气受。还有乐丫头,天大地大,吃饭最大,少一口吃的,她就跟你拚命。祁远肺不好,别让他待在烟气大的地方。」

    叶媪淡淡笑道:「你倒心细。看来知道我是谁了?」

    「你是谁我不知道。不过里面等着见我的,是那位鸩羽殇侯吧?」

    「何以见得?」

    「不是他还能是谁?」程宗扬道:「朱老头那老东西,绕着弯把我们带到这儿,打的什么歪主意?那死老头,一路装疯卖傻,演得也太过火了,你去对殇侯说,扣他半年工钱!」

    程宗扬虽然夺过伞,但大半都遮住叶媪,叶媪身上并没有沾上雨点。她推开一扇门,微微一笑,「你自己和他说吧。」

    门后是一道石廊,长长的青翠兰叶从两侧伸入,雨水沿着叶脉滴在青黑sè的石板上,留下片片水迹。

    程宗扬暗暗吸了口气,踏入石廊。

    鸩羽殇侯,这名字一听就毒得要死。程宗扬不知道,这一步踏入,究竟是福是祸。

    一道竹帘垂在堂前,帘内传来「滋滋」的水声,似乎一壶滚水正放在红泥小火炉上轻轻沸腾。片刻后传来竹匙拨动茶叶的微响,接着沸水沏入盏中,飘来一股茶香。

    闻到那股茶香,程宗扬才发现自己又冷又渴,茶叶诱人的香气仿佛一只小手在嗓子里勾着,让他唾涎yù滴。

    程宗扬咽了口吐沫,「五原程宗扬,见过殇侯。」

    帘内传来啜茶声,饮者舒服地呵了口气,然后一个冷峭而充满威严的声音响起,「你果真是五原人吗?」

    程宗扬耸耸肩,「算是吧。反正我是从哪儿来的。」

    「在此之前呢?」

    「大概是北边吧。」

    「北方何处?」

    问这么仔细,想招我当女婿啊?程宗扬心里嘀咕着,答道:「我生过一场大病,以前的事都忘记了,醒来时就在草原里。」

    「都忘记了,怎么还能认出灵飞镜呢?」

    竹帘「哗」的一声落下,露出一个孤傲的身影。

    那人穿着一袭宽大华贵的袍服,屈膝跪坐,身前放着一张黑漆小几,几上放着一盏雾气袅袅的清茶。他戴着一顶玉冠,漆黑的胡须梳得整整齐齐,须下还缀着一粒珍珠。左手扶着腰间的玉带,右手放在几上,指上戴着一枚翠绿的戒指。他神情冷峻,双目湛然有神,流露出帝王般的气度。

    程宗扬发誓自己从来没有见过这位殇侯,却有种古怪的熟悉感,似乎在哪里见过他。

    程宗扬深吸了一口气,稳住心神,开口道:「当rì与龙神一战,还未谢过殇侯援手之德。若非殇侯派来那支军队,在下今rì也到不了这里。」

    殇侯眼睛光芒收敛,但不经意地一瞥仍然jīng光四shè,「你如何看出他们是本侯手下?」

    「我本来只是有点疑心,直到临走时,我认出那位指挥官,如果我没猜错,他就是跟朱老头一同出来过的吴三桂吧?那时我才想到……」程宗扬道:「鬼巫王那位没露过面的师傅,就是殇侯。」

    殇侯不露声sè,「你何时起的疑心?」

    程宗扬叹道:「最早应该是在废墟的时候。小紫那死丫头费心费力把我骗到废墟,那地方够隐秘的,朱老头竟然能带着人一路迷到那儿,这也太巧了吧?后来见着鬼巫王,疑点就越来越多了。他一个南荒土著,言谈作派和南荒人大不相同。用的剑法--什么黄泉剔羽、妖龙解羽、天王铩羽……佩的还是鬼羽剑,这么多羽字,联想到殇侯的尊号鸩羽,让人想不起疑也难。」

    殇侯袍袖一拂,「锵啷」一声,一柄带着血污的长剑落在几上,正是鬼巫王那柄鬼羽剑。

    「此剑是我亲手所铸。以羽为号,想告诉阿巫举重若轻的道理。可惜……」

    殇侯眼中的怅然一闪而逝,然后挺起腰背,「你那时便猜到了吗?」

    「真让我起疑,还是在鬼王宫的时侯,鬼巫王对我们的路线了如指掌,人数却少算了一个。我看到他的镜子,别的人清清楚楚,只少了一个--朱老头。从那时起,我就开始留意那老家伙。」

    再往后就是那个黑衣丽人。程宗扬正要开口,殇侯道:「那你是如何认出灵飞镜的?」

    终于又回到这个问题,程宗扬忍不住道:「我怎么认得它,很重要吗?」

    殇侯冷厉的目光扫来,令程宗扬遍体生寒。

    「本侯要知道你是不是那个上天命定之人。一个天命者!」

    …………………………………………………………………………………

    程宗扬皱起眉头,「你那位好徒弟也说过这个,到底是什么意思?」

    「万物生化,自有定数。一花之开,一叶之凋,一rì之升,一星之殒,一树荣枯,一国兴衰,莫不如此。天意从来难测,有些人却能窥破冥冥中的天机,变化定数。」

    殇侯凝视着程宗扬,沉声道:「这些受上苍眷顾,cāo持命定之数者,便是天命之人!」

    殇侯声音并不高,却在程宗扬心中激起巨大的波澜。

    上天眷顾的天命之人……怪不得段强那么盼望穿越,原来有这么大好处,莫名其妙就会被认定为天命在身,平常那些小说里的主角,动不动就是王霸之气,自己身上虽然没啥气好充王霸,但看来怎样都还有点主角特权,这天上掉的不是馅饼,是华丽丽的前途啊。

    程宗扬打起jīng神,「君侯是说,我是那个天命之人?」

    「正是!」

    殇侯的口气斩钉截铁不容置疑,显露出强大的信心。只不过……你说我是我就是,当我是三岁小孩啊?

    程宗扬干笑一声,「有证据吗?」

    殇侯对程宗扬的怀疑不屑一顾,但还是作出解释。

    「本侯夜观天象,见有命星现于井鬼之间,徘徊轸翼。井宿者,南宫朱雀第一,为天之南门。鬼宿星光俱暗,星中有气如絮,如云非云,如星非星,《苍亘星占》称之为天庙,其气为积尸气。」

    殇侯露出一丝傲然的神态,显然对自己的星象之学极为自负。他侃侃言道:「井鬼分野,正在南荒。本侯以天象入先天极数,推知十余年中,必有天命之人自北而至,入于南荒。其人不知其生,难知其终。其命星有积尸气之相,身具异能,可化死为生。」

    殇侯言辞戛然而止,他凝视程宗扬,眼中闪过一缕异芒,沉声道:「天命所属,必落在汝之身上!」

    这一番言辞说得程宗扬听得目眩神驰,他的话自己一大半都听不懂,但要紧的几点自己听明白了。他夜观天象,见到一颗星星出现在南宫朱雀的井宿、鬼宿之间。推断出天命之人会在南荒出现。这个人不知道是怎么来的,更重要的是那人身兼鬼宿积尸气的异相,可以把死气转化为生机--这不正说的是自己吗?

    程宗扬感到一股巨大的幸福感降临全身。这竟然都是真的,自己真有天命所属啊。

    程宗扬望着殇侯的眼神也充满敬意,这位殇侯竟然还是占星大师,一眼就认出自己天命在身,难怪看着就气度不凡,一派绝世高人的风范。

    程宗扬按捺住心底的喜悦,「不知君侯为何要找天命之人?」

    殇侯轻捋长须,神情莫测高深,「天机不可泄漏。但本侯可以告诉你--」殇侯竖起一根手指,傲然道:「只需本侯助你一臂之力,荣华富贵,唾手可得。莫说六朝诸国,便是天子之位,也在天命之列。」

    程宗扬被他说得心头大动。天子之位?自己从来都没想过还能当皇帝--那不是自己想斡什么就斡什么了!无边权势加上无尽美-……穿越真是件好事啊,不枉了自己这两个月的千辛万苦,出生入死,原来有这样的好事等着自己。

    堂外的雨声渐止,凝羽和乐明珠她们现在不知道在哪里。不过这场雨既然是殇侯弄出来的,她们的行踪肯定也在他们的掌控之中。

    程宗扬正在挂念凝羽和乐明珠,又听见殇侯说道:「但在此之前,还需一道测试,看你是否真的就是天命之人。」

    程宗扬此时信心爆满,自己生死根那么高难度的东西都有,还怕什么测试。

    「君侯尽管来测!」

    殇侯小心翼翼从身后取出一只箱子,像捧着一只随时可能爆炸的炸弹一样,无比细心地轻轻放在案几上。然后嘘了口气,飞快地收回双手,显然对箱内的东西忌惮万分。

第二百零七章:殇侯本尊

    「这道测试万分凶险。」殇侯双目如电光扫过,寒声道:「以往的测试者一触之下,立刻化为火球,无不死状奇惨,苦不堪言!你可想清楚了。」

    有这么厉害吗?程宗扬心里嘀咕着,仔细打量那口箱子。箱子长宽高都在二尺上下,通体用红木制成,表面裹着一张淡青的鲨皮,透出森然可怖的气息。

    殇侯连箱体也不愿再碰,他袍袖一拂,一枚钥匙飞起,悬空落入匙孔,然后隔空一旋,箱盖「嗒」的一声跳开,露出一件古旧的物体。

    那物体不知历经了多少岁月,表面一层灰尘已经凝固,漆面开裂卷起,露出黑sè的内部。在物体顶部,有一块三角状的黄sè,边缘用黑sè勾勒出轮廓,三角内部,是一个曾经鲜红的符号。

    「此物神秘莫测,上面的符咒……」殇侯指着那个已经模糊的符号,无比凝重地说道:「蕴藏有莫大威力。」

    程宗扬神情古怪地盯了片刻,然后抬起头,「你说以前有人摸过这东西?」

    殇侯不以为意地摆摆手,「那都是以前了。只要你是天命之人,此物再凶险险百倍,你也毫发无伤,何须多问。」

    他说得越含糊,程宗扬越要弄个明白,「以前测试的都是谁,有多少人?」

    殇侯露出缅怀的神sè,「自从看到天命之人出世的征兆,本侯便来到南荒,十余年间潜心搜寻,耗尽无数心血,先后找寻到一百六十七位天命之人……」

    程宗扬笑道:「竟然有这么多……」

    明白过来后,他顿时像吞了一块十几斤重的大石头,噎得喘不过气来。原来在自己之前,已经有一百六十多个天命之人。按殇侯找了十五年来算,每年有十几个,平均每月一个--来南荒的人本来就没几个,他不会是碰到有人来南荒,就当成天命之人拉来测试吧?自己还以为是天上掉馅饼,原来搞的是海选,天命所属这顶帽子见者有份。

    程宗扬咽了口吐沫,「那一百多个天命之人呢?」

    殇侯叹道:「他们都未能通过这道测试,最后埋骨荒野,可惜本侯十余年光yīn,满腔心血,尽数付之东流。悲夫……」

    程宗扬想起道路两旁那些白骨,原来都不是外人,大伙都是天命在身的皇帝苗子,只不过死得早了点。

    至于这位殇侯……你还悲夫呢。人都让你整死了,还叹自己白费了心血,倒是一点都不虚伪,只是够冷血的。

    殇侯收起戚容,沉声道:「只要过得这道测试,你便是真正的天命之人,荣华富贵,唾手可得!还有何犹豫!」

    程宗扬指着那个符号,「君侯以为这是符咒?错了,这是个jǐng示标记。看到中间这个拐弯的箭头吗?它的意思是说:高压--危险!什么神秘莫测,这是天知道哪儿拆下来的高压包!」

    殇侯狐疑地看着那个标记着高压有电的物体,皱眉道:「这是本侯好不容易才从太泉古阵中得来。在它旁边,还有一颗拳头大的夜明珠,光芒较之寻常夜明珠明亮万倍。」

    程宗扬揶揄道:「那颗夜明珠上面是不是还有条线啊?」

    「不错。那颗夜明球悬于梁间,珠上生有藤蔓。本侯割断藤蔓,才取下那颗夜明珠,」殇侯捋了捋胡须,肃然道:「你可知那藤蔓还有桩异事?」

    「藤里面是金子的吧?殇侯果然是有勇有谋!」割下灯炮当夜明珠的壮举也能做得出来,程宗扬心里嘀咕道:怎么没电死你呢?脸上却堆起笑容,「但君侯有所不知,那颗夜明珠乃是九天玄玉生成,非天命之人不能放出光芒。我猜君侯自从拿到手,那颗夜明珠就没亮过吧?」

    殇侯频频点头,「正是如此。」

    「夜明珠在哪儿呢?拿来我瞧瞧。」

    殇侯露出一丝尴尬,「那夜明珠晶莹剔透,本侯赏玩时不意失手……」

    「碎了?」程宗扬扼腕叹息,「可惜可惜!那夜明珠内蕴藏有大量真元,君侯若是吞服,功力提升一倍也不在话下。」

    吹牛谁不会啊。你吹我是天命之人,我也不跟你客气,希望你下次有运气再弄到一颗灯泡,直接吞服。看你这么厉害的样子,估计吞下去也死不了。

    殇侯痛惜地捋了捋胡须,为自己弄碎那颗夜明珠后悔不已。良久,他摆了摆手,「事已至此,后悔何益!你且来试试这件神物。」

    程宗扬莫名其妙,「什么神物?」

    「就是这件。你若能过得这道测试,便是天命之人,往后荣华富贵……」

    程宗扬像看怪物一样看着侃侃而言的殇侯,然后吼道:「你让我摸它?触电自杀很好玩吗?干脆一刀砍死我还痛快点!一摸就烧成火球?你试试,还能变成焦炭呢!」

    殇侯寒声道:「你试还是不试?」

    「不试!」程宗扬一口回绝。开玩笑,都死一百多个人了。我可不想去当第一百六十八个倒霉蛋。

    殇侯目光变得森然。他虽然端坐面前,程宗扬却觉背后升起一股寒意。他威严的身影仿佛无限伸展开来,将自己笼罩在无边的yīn影下。一股巨大的压力凌空落下,令自己呼吸都为之阻塞。

    程宗扬浑身冷汗淋漓。殇侯目光停在脸上,仿佛直透心底,将自己的一切看得清清楚楚。

    程宗扬握紧匕首,就在他支撑不住,正要出手的刹那,殇侯的面孔突然古怪的扭曲起来。

    程宗扬张大嘴巴,看着那位威严尊贵的殇侯面孔变得越来越熟悉,直到自己油然升起一股想打人的冲动。

    「老头!」程宗扬怪叫道:「你什么时候把胡子染黑了?还换了这身衣服?冒充殇侯?不怕殇侯整死你啊?」

    接着程宗扬倒抽一口凉气,「我干!你不会就是殇侯吧?」

    殇侯手掌在几上一按,那盏清茶徐徐升起。不是茶盏升起,而是里面的茶水保持着盛在盏中的形态,完整地升到半空。

    他傲然道:「世间哪里还有第二位殇侯!」

    程宗扬愣了一会儿,然后不客气地挤进去,浑身又是泥又是水地住他面前一坐,拿起炉火上的茶壶,给自己沏了杯茶,「老家伙,这么好的茶你也不说给我一杯,一点待客的礼数都没有!」

    「嘿嘿,」殇侯一点都不生气,反而露出朱老头的本sè,笑咪咪道:「小程子,你就别装了,刚才是不是吓着你了?」

    「可不是嘛。我都吓傻了。」程宗扬灌了口茶,一脸诚恳地说道:「千万别告诉我这是梦。这要是梦,我肯定先捅死你!」

    「瞧你说的。这咋会是梦呢?」殇侯一脸得意地说:「嘿嘿,小程子,你也有怕的时候啊?」

    「你就乐吧。」程宗扬把茶盏一丢,「冒充什么朱八八……你怎么不叫猪公公呢?」

    「这朱八八的名字,可是我从星相推算出来的。是不是很有天子之兆啊?」

    「屁!他叫朱重八!后来还改名了。」

    程宗扬没好气地说完,堂内的气氛突然变得诡异起来。

    朱老头收起嘻笑,缓缓道:「还有呢?」

    自己一时大意,说漏了嘴。那个朱重八朱元璋,恐怕这会儿还没有出生呢。程宗扬打了个哈哈,「还能有什么?老头,你把我骗到这儿,安的什么心啊?」

    殇侯拿起茶盏,忽然长声吟道:「碧玉瓯中翠波起,黄金碾畔绿尘飞!」

    声音刚劲有力,带着杀伐决断的金石之音。程宗扬心头剧震,长吟声落入心底,使他浑身的毛发都竖了起来。

    那一刻,对面的老者流露出王侯般无尽的威严气度。他神情肃然,没有半分嘻笑之态,完全是与生俱来的骄傲与高贵。

    程宗扬终于相信,对面这位是一位真正的帝王贵胄,而不是那个一脸欠揍的朱老头。

    程宗扬完全收起心底那点轻视,挺直身体,正视面前的殇侯。

第二百零八章:解惑

    镌刻着龙纹的银壶在炉上发出「滋滋」的轻响,白雾从壶口袅袅升起。竹帘外,雨点从檐角和竹叶上滴落,传来淅沥沥的雨声,堂中光线渐渐暗了下来。

    殇侯泼去残茶,用竹匙从纸囊中取出浓绿的新茶,放在一张白纸上,拂去细碎的茶末,投入紫砂壶中。然后拿起银壶,沏入沸水。他手极稳,沏入的沸水正与壶口平齐,卷紧的茶叶微响着舒展开来,丝毫没有溢出。

    殇侯拿起紫砂壶盖,撇去壶口的细沫,盖好,用沸水淋在壶上。茶沫顺着壶身冲下,一股沁人心脾的茶香随即飘散出来。片刻后,壶身水迹干涸。殇侯用沸水淋过茶盏,重新斟了两杯,递了一盏给程宗扬。举止从容不迫,显然有大把时间等待他的回答。

    程宗扬拿起茶盏喝了一口,然后苦笑道:「知道我身份的两个人都死了。殇侯确定要听吗?」

    光线愈发暗淡,殇侯的身影仿佛墨sè的剪影一样模糊不清,只有指上翠戒一点碧绿的光泽,不停流动。

    程宗扬叹了口气,「我来的地方,确实跟你们这里不太一样。」

    对于自己的经历,自己不是不想说,而是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犹豫片刻,程宗扬道:「但殇侯把我当成天命之人,那就错了。我知道一些事情,可这个世界和我知道的相比,差不多完全改变了。比如六朝,我就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秦、汉、晋、唐、宋与昭南,是为六朝,」殇侯淡淡道:「共奉汉室为天子。」

    程宗扬偏着头想了一会儿,「和战国七雄有点像,我知道的是秦后有汉,汉后有晋,然后是唐、宋,一个接一个。那个昭南,我连听都没听说过。」

    殇侯道:「你可知六朝兴亡?」

    程宗扬摇了摇头,「知道一点,但不那么详细。而且我说过,这个世界和我知道的,差不多全都变了。就好比一盘棋,我看过一场终局,知道那一局谁胜谁负,但现在这局,有太多落子和我知道不一样。殇侯想知道这局棋谁胜谁负,我可一点忙都帮不上。」

    「世事如棋,兴亡过手。棋局虽然不同,棋子总是那些而已。」殇侯慢慢饮了口茶,「你当rì看到我手下的秦桧与吴三桂而sè变,他们是什么人?」

    程宗扬老实答道:「史上数一数二的大jiān贼。」

    殇侯拿着茶盏的手停在半空,片刻后皱起眉头,「秦吴二人追随本侯多年,一个机敏灵动,一个忠直耿介,如何会是jiān恶之人?」

    程宗扬笑道:「一直跟着你当然是好人,他们想作jiān人都没有机会吧。」

    殇侯沉吟片刻,「秦吴二人秉xìng本有不足,秦桧灵敏有余,志浅易变,三桂血勇xìng激,易走极端。时移事易,不足为怪。但志节不移者,也大有人在。」

    程宗扬连连点头,人的作为与环境息息相关。没有谁是天生的大jiān大恶。汴京城陷时,秦桧曾冒死上书,请求金军保全赵氏。吴三桂年轻时带着二十名家丁就敢闯入万军之中,血战救父,时称勇冠三军,孝闻九边。这两个人如果当时就死掉,留下的肯定是忠孝之名。不幸的是他们两个都活得长了点,曾经的忠义完全被后来的jiān恶掩盖。

    易地而处,把自己换到秦桧和吴三桂的位置上,未必会比他们做得更好。但如果换作文天祥和史可法,绝不会像他们一样为后世唾弃。英雄之所以为英雄,是因为能经得起考验的人太少。说到底,自己只是个凡夫俗子,有着太多的诱惑和yù望。

    殇侯往银壶中重新添入泉水,用铁箸拨动炉内的炭火,似乎陷入沉思。程宗扬游目四顾,堂外夜sè渐浓,墙内一丛翠竹犹如浓墨绘成,廊外种满兰花,绿叶葳蕤。从外面怎么也看不出,这个看似荒蔽的山村,竟有这样幽雅深邃的景致。

    程宗扬一拍额头,从背包中取出一张白纸,「这信是给君侯的吧?咦?怎么还没字呢?」

    烛光亮起,映出一页素纸。这是从黑鸦使者身上得到的信笺,原来以为是送给鬼巫王,现在看来,殇侯才是真正的收信人。

    殇侯拿起茶盏,微微一晃,然后泼在笺上。空无一字的素笺立刻显露出满纸龙飞凤舞的字迹,仿佛刚写成一样墨迹淋漓。

    殇君钧鉴:当rì一别,已垂廿载。昔年之谊,萦萦在心。圣教巫毒两支,殇君独得毒宗之秘。往昔岳贼肆虐,吾宗大树飘零,星流云散,忧及殇君,思虑满怀。

    闻君驻节南荒,如今枝盛叶繁,愚兄不胜欣悦。令徒鬼巫,天资明敏,心志坚毅,堪称一时雄强。愚兄僻居大泽,愧无俊杰之士,每思至此,常怀耿耿,甲子立秋,乃吾教廿载共祭。若得殇君麟趾相降,愚兄自当扫榻相迎。拳拳之心,君当念之。

    文后没有落款,只有一个黑魔海的标记。

    程宗扬道:「什么廿载共祭?」

    殇侯拿着那张信笺,一言不发,良久道:「每二十年,黑魔海巫毒两宗要共同祭祀历代祖师,决定教中要事。」

    信中文字虽然不多,但写得情真意切。程宗扬笑道:「原来黑魔海那位是殇侯的师兄,他写这么客气,看来对殇侯很佩服啊。」

    殇侯指尖一弹,那张素笺飞入炉火,化为灰烬,淡淡道:「佩服不敢当。我这位师兄,一辈子最大的心愿,就是想让我死。」

    程宗扬一怔,「不会吧?」

    「你以为他信中是在与我客气吗?」殇侯冷冰冰道:「二十年前,他设下计谋,与人围攻本侯无果。结果本侯离开黑魔海,没有死在他手下,所以他心怀耿耿,思虑满怀。他引诱阿巫投入黑魔海,让我最好的弟子死无葬身之地,所以嘲讽他是一时雄强。他称自己手下没有俊杰之士,邀我甲子立秋前去共祭,其实是说他实力已经恢复,问我敢不敢去送死。」

    殇侯冷冷道:「看来当rì姓岳的没有把他们斩尽杀绝。如今羽翼丰满,又敢向本侯挑衅。」

    程宗扬没想到这封信背后还隐藏着这么多恩怨,殇侯的卫队自己见过,真打起来,整个南荒都没有对手。而且殇侯与云氏商会关系不浅,看他的举止作派,在六朝的背景也极深,已经被岳帅打残的黑魔海有什么资本敢向他挑战?

    程宗扬忍不住问道:「黑魔海不是被岳帅连根拔起了吗?难道现在的势力还很强?」

    殇侯拿过一条丝帕,抹净手指,随手将丝帕投入炉火中,「当rì与武穆王一战,我那位师兄身边能逃生的不过四五人。你说他实力如何?」

    程宗扬估算一下,黑魔海被岳帅扫荡是十八年之前,逃生的不过四五人,每人收十名弟子,也不过四五十人。四五十人可一点都不多,不用说太乙真宗那种大教,就是大一点的商会,也不止这么点护卫。十八年的时间并不长,程宗扬还记得,小香瓜这样的水准就花了九年时间。如果他们招的弟子都是十岁左右,现在二十八岁,按正常进度推算,能不能打过易彪都难说。难道黑魔海有什么速成的方法?

    程宗扬道:「黑魔海培养一个高手要多长时间?」

    殇侯反问道:「什么是高手?」

    程宗扬苦笑道:「你问我,我问谁去?行了,老头,你就别卖关子了。给我说说你们这里武功等级是怎么划分的?凝羽说我的修为在二三级之间,我觉得自己已经很不错了,这个算不算高手?」

    殇侯道:「天下武学渊源各异,以修为深浅划分,可分为九级。五级以上者方可称为高手。你从武二手中学得白武族的五虎断门刀,又修习太一经……」

    「什么太一经?」程宗扬打断他。我练过太一经?我自己怎么不知道?

    殇侯大有意味地看了他一眼,没有回答他的疑问,只道:「你如今的修为,较之凝羽还略逊一筹,不过是平常而已。」

    凝羽是三级上的修为,小香瓜与自己不相伯仲,吴战威和易彪也不比自己高太多。看来一般行走江湖和军伍中的好手,大都是这个水准。

    眼前的殇侯虽然气度凛然,但他扮成朱老头跟自己混了一个多月,大家很可以算是熟人。程宗扬也不客气,揶揄道:「就算我是三脚猫,你那位最好的弟子可跟我打了个平手。侯爷调教弟子这水准,似乎不怎么样啊。」

    殇侯哼了一声,「若非鬼王峒的积尸之气,哪里还有你说嘴的机会。」

    「你说那些死气?」程宗扬抛出心底的疑惑,「王大将军说我身上的生死根能化死为生,但只是把死气转为生机,不能直接转为内功修为。为什么我在鬼王峒吸收的死气就能直接施展出来?是不是王大将军说错了?还有,死气和生机是怎么回事?」

    殇侯道:「你吸收的那些死气,如今还在吗?」

    程宗扬摇了摇头,离开鬼王峒后自己尝试过凝炼九阳真气,但凝炼出第二个光球就吃力万分,第三个说什么也聚不起来。

    殇侯忽然道:「人生前与死后有何差别?」

    程宗扬一怔,然后说道:「差别那就大了。死人不能哭不能笑,不能吃不能喝……」

    「活人无非是皮肉骨血,死人也无非皮肉骨血,」殇侯道:「你告诉我,活人与死人差别在何处?」

    程宗扬哑口无言,从物质上说,死人和活人都是一堆化学元素,不见得死人就比活人少了什么物质。死人比活人只少了一样东西:生命。但生命是什么?

    程宗扬试探道:「你说的是生机?」

    「是气。」

    殇侯在案上写了一个「气」。

    「这才是修行者所言的气字。气者,无形而有形。眼不可见,耳不能闻,鼻不能嗅,舌不可尝,手不可触,是为无形。有形者,举手投足,哀哭歌笑,无不为气所使。一旦气尽神散,便手不能举,目不能视。此时气断神绝,真阳外溢,皮肉骨血未变,少的便是这个气。」

    程宗扬明白了一些,死人和活人差的那一口气,原来不是呼吸的空气,而是看不到摸不着的气。有了它就是有生命能跑能跳的活人,没有它就是死人。

    「那么死气,就是人死的时候,这个气从人身上散失出来的?」

    「不错。无论修行之人,还是鬼狐jīng怪,一生汲汲以求的,也就是这个气字而已。」殇侯上下打量他几眼,「你小子身上竟然有生死根,能捕捉人死时散出的元气。哼哼……」

    程宗扬不乐意地说道:「侯爷,你要眼红,也让雷劈一下试试。」

    殇侯哼了两声,才悻悻道:「命之将绝,气从人体流散,是为死气。这种气息很快会化入天地万物,一旦死气郁积,多有凶煞妖魅,所以有凶地、凶宅。」

    「我的生死根,就是能把这些东西都转化成你说的气,」程宗扬道:「可你说了这么多,还没说我在鬼王峒怎么就把它直接变成真气,把你最好的徒弟都打得灰头土脸呢?」

    殇侯大袖一拂,指向南方天际,「星辰分野,南荒为南宫朱雀,而鬼王峒便是朱雀之眼。」

    程宗扬想起他说过,南宫朱雀七宿中,鬼宿位置正是朱雀的眼睛,鬼宿中间似云非云,似气非气,称为积尸气,而它对应的又是鬼王峒……

    「鬼王峒上应天象,平常很快流失的死气在峒中积蓄下来,所以峒中会死气弥漫,磷火丛生。」殇侯道:「不过你在鬼王峒吸取的死气与外界不同,虽然能转为真气直接施展,却无法化为己用,提升修为,此所谓有所得必有所失。」

    难怪自己在鬼王峒吸收死气像喝可乐一样轻松,不过自己平常吸收死气,为什么又是头痛,又是恶心,厉害的时候还会呕吐,感觉就像吃了脏东西一样?

    程宗扬把自己的疑惑说出来。殇侯露出朱老头的嘴脸,笑咪咪道:「是不是和怀孕很像啊?」

    「你去死吧!」

    殇侯捋了捋胡须,「人死之时,悲、怒、怨、忿尽数散出,你要若无其事才奇怪呢。」

    程宗扬小心翼翼地问道:「你说死气郁积会有凶煞,会变成凶地、凶宅,我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你觉得有什么异样?」

    程宗扬沉默了一会儿,「杀人本来应该很紧张,很害怕,总之心情比较激动才正常,可我杀死对手的时候,一点感觉都没有。甚至看到有人杀自己的亲生母亲,我都没感觉。这样是不是有点变态啊?」

    殇侯叹道:「你有生死根的那一刻起,死亡对你而言已经不足惧。」

    程宗扬还要再说,殇侯打断他,「你此番来找本侯,所为何事?」

    程宗扬怔了一会儿,叫道:「冰蛊!」

    只顾说话,差点把这件要命的事给忘了。

第二百零九章:解蛊

    「老头儿,你还会解蛊?」程宗扬看着他拿出炉后盛水的橡木桶,往里面倒了一碟白sè的粉末,一点都不当回事的随便搅着,有些不放心地jǐng告道:「我就一条命,你可别胡来啊。」

    殇侯翘起胡须,须下那颗珍珠左右乱晃,气哼哼道:「客气的时候叫君侯、侯爷,不客气的时候就叫老头儿--本侯的身份岂是让你乱叫的!」

    「行了。我没叫死老头已经给你面子了。啧啧,你还真是装龙像龙,装狗像狗。朱老头嘴脸一看就让人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恨不得抽你几个耳光才过瘾,怎么练出来的?」

    殇侯嘿嘿一笑,「你怎么知道哪个才是真的我?」

    他表情一变,虽然身着华服,头戴玉冠,活脱脱就是朱老头的面目,就像捡了身衣服穿的乞丐。程宗扬道:「谢艺说你身上有佛门的功夫,你不会真当过和尚吧?」

    殇侯叹道:「当和尚那段rì子,是我此生最轻松的时候啊……」言下不胜唏嘘。但程宗扬还没有来得及感动,紧接着他就嘿嘿一笑,「小程子,把桶里的水喝了吧。」

    程宗扬倒抽一口凉气,「老头,你露出这样的嘴脸,我怎么觉得脖子后面直冒凉气呢?不会是又想害我吧?」

    殇侯亲切地说道:「本侯什么时候害过你了?莫担心莫担心,冰蛊这种雕虫小技,本侯举手便可破去。」

    程宗扬嘀咕道:「这不会是你洗脚桶吧?」说着他拿起橡木桶,满满喝了一口,然后「噗」的一口喷了出来。

    「呸呸呸!」程宗扬叫道:「杀人啊!放了这么多盐!」

    殇侯笑咪咪道:「本侯就知道你要来解冰蛊,才备了这些上好的jīng盐,足有一斤三两。别怕别怕,只要喝下去,你肚子里的冰蛊就大虫化小,小虫化了。」

    程宗扬一咬牙,捧着木桶,把里面的盐水喝了个干干净净。

    「坐好!」

    殇侯低喝一声,一瞬间须发飞扬,流露出逼人的气势。那只戴着翠戒的手掌伸来,拍在程宗扬腹部。

    程宗扬浑身一震,只觉一股深入骨髓的寒意从他掌中透出,周身的血液都仿佛凝固。程宗扬狠狠打了个冷战,刚喝下去的水似乎在胃里迅速凝结成一个**的冰团。他咬紧牙关,身体禁不住战栗起来。

    片刻后,殇侯收回手掌,程宗扬立刻弯下腰,直着喉咙开始呕吐。

    已经凝结成冰块的咸水从他喉中一粒粒滚出来,像石子一样掉在地上,不停滚动,隐约能看到冰块中细小的蛊虫蠕蠕而动。

    看着程宗扬狼狈的样子,殇侯得意地捋着胡须,「咸水结成冰,比寻常冰块更冷。若非如此,怎能把这些蛊虫从你血中诱出来?」

    「呕……」程宗扬喘着气道:「死老头!你敢yīn我,呕……咳咳,一碗水就够用,你让我喝半桶!」

    「这才吐得干净嘛。」殇侯神情自负,神采飞扬,得意地说道:「若非本侯的玄冰掌收发自如,怎么能使出这般巧妙的破蛊绝技!」

    「呕……」

    程宗扬用了一顿饭时间,才把半桶盐水吐了个干干净净,喉咙像被冻伤一样又冷又痛。

    纠结自己多rì的冰蛊就这样轻易解除,程宗扬反而有些不敢相信。良久,他喘了口气,把那些聚满蛊虫的冰块踢到一边。然后喝了盏热茶,才驱走身上的寒意。

    殇侯拣起一粒冰块,在烛火下审视片刻,「给你下蛊之人,心肠不是一般的歹毒啊……」

    程宗扬摸摸颈后的烙痕,悻悻道:「那妖妇,总有一天,我要她好看!」

    殇侯埋头道:「五原城一个寡妇,要处置她,还不易如反掌。」

    程宗扬心里一动,这老头怎么突然发起好心,透出要帮自己收拾苏妲己的口气?他一门心思找什么天命之人,肯定不会是觉得用高压包电人很好玩吧?

    程宗扬笑道:「要对付她,我一个人就够了。」说着他岔开话题,「如果说高手,武二郎算一个吧?」

    殇侯毫不在意,「武二可以算一个。但商队真正的高手只有一人。」

    「谢艺?」

    「不错。」殇侯道:「他修为已臻于六级,达到通幽的境界,已可上窥第七级归元之境。如果他不是四处寻访周游,而是潜心修炼,足以称雄一方。」

    谢艺的功夫没的说,但称雄一方是不是有点过了?第六级比自己只高三级,似乎也没高到哪儿去……

    程宗扬道:「第六级就这么厉害?」

    殇侯正容道:「世间习武者可止千万,但能修炼到第五级入微之境的少之又少,绝大多数人终其一生也是五级以下的修为。谢艺若能修至归元之境,天下能和他比肩的,不过百余人而已。」

    程宗扬疑惑地说道:「修行不就是闭着眼让真气在经脉间打转吗?为什么练到第五级的这么少?」

    「雨停了。」殇侯望着窗外,然后站起身,「来,陪本侯走走。」

    暴雨过后,天际乌云散开,现出满天星斗。藤枝叶影间,一条鹅卵石铺成的小径蜿蜒伸向直方,掩藏在绿叶下的房舍寂然无声。

    雨势虽大,石径上却没有积水。殇侯双手负在身后,缓步而走,化身朱老头时佝偻的腰背此时挺得笔直,宽袍大袖,玉冠华带,气度非凡,让人怎么也无法把他和那个猥琐的朱老头联想到一起去。

    「修行岂是易事。」殇侯缓缓说道。

    「以常人论之,六岁学艺,三年方可筑基,五年内视,十年生象。这便是十八年光明。到第四级入微之境,资质平庸者要花费二十年,甚至更多。以十五年论,六岁学艺,苦练不辍,到第四级便是三十九岁。世人寿命有限,只有少数坚毅之士能在六十岁时达到第五级境界,如此便可称强者。再往后每晋一级都要数十年光yīn,即便长生不死,要练到第八级也是一百四十岁年纪。」

    居然要花这么长时间?

    「不对啊,」程宗扬讶道:「武二年纪也就三十来岁吧,按你说的顶多是第四级,他怎么有第五级的修为?」

    「武二天生虎威,本人又秉xìng刚强。进境远较常人为快。可惜他没有明师传授,否则成就不会弱于谢艺。」

    程宗扬道:「听你这么说,武二好像是个习武的天才。」

    「何为天才?」

    程宗扬一怔。

    「所谓天才,不过是坚毅过人。寻常人一rì十二个时辰,睡觉四个时辰,饮食琐事耗去两三个时辰,修行时心猿意马,或看阶前chūn草,或观天际浮云,玩虫逗蚁不一而足。一rì之中,真正用在修行上的时间,不过一两个时辰而已。像武二郎,每rì练功至少在六个时辰,同样是一年,进境较之常人何止三四倍。」

    程宗扬道:「你是说用功?有没有那种一学就会的天才?」

    「你还未曾明白么?」殇侯叹道:「天才不过是你愿意为某件事用心花费的时间罢了。便以绘画为例,每rì花一两个时辰随手涂抹,无可无不可,便是庸人之为。每rì坐足四个时辰,有一个时辰用心,穷十年之功,可以为画师,每rì能用心绘上四个时辰,十年下来,便是天才了。」

    程宗扬不服气地说道:「那天赋就没用了吗?」

    「当然有用!各人天赋不一,有些人辛苦一生也未必能成为画师,但若是弃画学书,同样的努力也许就能成为天才的书者。」

    程宗扬思索了一会儿,不得不承认殇侯说的有道理。

    平常人兴趣只是暂时的,像达文西、莫扎特那样的天才,每天脑子里都想着绘画、音乐,同样是一年时间,他们专注于艺术的时间每天能高达十个小时,合计下来有四千个小时,而平常人每天专注的时间大概只有一两个小时,一年下来才五六百个小时,相差何止数倍。

    说到底,天赋每个人都有,而人与人在生理上并没有太多根本的差别。之所以不是每个人都能成为天才,差别只在于专注的程度和时间。但最难做到的,同样是专注。对于天才来讲,专注已经成为生命的一部分,无论做什么,都比常人用心。这就是天才之所以为天才了。

    「有些人天资聪慧,却无毅力恒心,终究一事无成。有些天资聪慧,毅力过人,却无名师指引,正如本该学书者,却去学画,亦难有所成就。所以有所成就之人,天资、毅力、名师,缺一不可。」

    程宗扬拍了拍脑袋,「我看南荒也有不少人才,但感觉都缺了点什么。像太乙真宗那样的名门大派,挑选的弟子本来就比别的高出一截,再加上名师指点,同门切磋,难怪会高手辈出。」

    但程宗扬对黑魔海的疑惑更多了,「按照你的说法,黑魔海花十八年时间培养弟子,现在能练到第四级就可以烧高香了。就算他们运气特别好,十个弟子里就有一个天资、毅力都特别出sè的,也就是第五级刚入门的水准,顶多能和武二爷拼一把。似乎不怎么厉害嘛。」

    殇侯负手而立,望着头顶的星空,良久道:「我那位师兄,别有机杼也未可知……」

第二百一十章:摘水果,泡温泉

    南荒的星空不像北方草原那样低垂,近得仿佛触手可及,这里没有污染过的空气透明度极高,每一颗星辰都分外清晰,衬着黑天鹅绒般的天幕,显得更加深邃辽远。

    连殇侯也不知道黑魔海有什么手段,自己就不必费心了。程宗扬一边陪他观赏星空,一边问道:「老头,你说的那颗命星在哪儿?」

    「无知小子,命星岂会天天出现。」殇侯教训一声,然后指着南方天空一簇暗星道:「那便是鬼宿,乃朱雀之眼。」

    程宗扬仔细看去,那丛暗星中果然有一团朦胧的云气,就是星经上说的积尸气了。

    殇侯指着满天星辰如数家珍,「那是南宫朱雀的轸宿和翼宿。往西便是白虎七宿:奎、娄、胃、昴、毕、觜、参。」

    程宗扬有限的天文知识,只能辨认出北斗七星和极星,听着殇侯侃侃而言,他不客气地讥讽道:「别说那么嘴响,你的星象学真像你说的那么高明,也不会找到一百多个天命之人吧?」

    殇侯被他捉住痛脚,老脸竟然微微一红,强辩道:「星象的学问浩如烟海,岂是你这无知小子所能懂的!哼!」

    程宗扬笑咪咪道:「侯爷息怒,反正我是外行,你想怎么蒙就怎么蒙吧。不过侯爷对星像这么熟悉,你们这一支不会就是干这个的吧。」

    殇侯道:「黑魔海巫毒二宗,我们毒宗武学之外,擅长各种药物。」

    「怪不得君侯的尊号是鸩羽殇侯,」程宗扬道:「如果我没记错,鸩鸟是一种毒鸟吧,传说它的羽毛在洒中一划,再美的酒也会变成剧毒。不过这个殇字挺奇怪,我记得殇是死的意思吧?而且指的是死时还未成年……」

    殇侯眼神陡然一厉。程宗扬从来没有见过他这样的目光,即使他装模作样吓唬自己的时候,也没有流露出如此深刻的痛意。

    一个身影快步走来,他戴着文士巾,相貌文雅,正是自己曾见过的大jiān贼秦桧。他躬身深深一揖,「君侯,北地有讯。」

    殇侯起身yù行,程宗扬连忙叫道:「哎,太一经的事你还没跟我说呢!」

    殇侯摆了摆手,「今晚说得已经够多了。此时即便告诉你也无益处。明rì到堂中再叙此事。会之,」殇侯吩咐道:「他不是外人,你带他随意走走吧。」说罢大袖一摆,转身离开。

    秦桧含笑朝程宗扬拱拱手,「程公子,请。」

    程宗扬好奇地打量他几眼。这个秦桧举止温文尔雅,脸上总带着一丝谦虚的笑意,让人一见就觉得可亲可近,哪儿有半分jiān诈的样子。程宗扬心里嘀咕道,难怪说大jiān大恶之人,必有大智大勇呢。

    「秦兄在这里不少时候了吧?」

    「蒙殇侯不弃,在下追随君侯已经二十余年。」秦桧欣然道:「君侯十余年来苦心找寻天命之人,如今遇到公子,终于得尝夙愿。」

    程宗扬道:「刚才我一直没问,殇侯找天命之人作什么呢?」

    秦桧笑道:「君侯行事,非在下所能知。」

    眼前这个秦桧虽然和自己知道的那个大jiān贼有些不同,但胸有城府这点一模一样,从他嘴里肯定套不出话来。程宗扬只好打了个哈哈,「秦兄不用客气,殇侯也说了,我不是外人,自己随便走走就行。」

    秦桧也不勉强,含笑道:「村后的山崖上有座七星连珠的温泉,景物颇佳,公子如有兴趣,不妨一游。会之告辞。」

    等秦桧离开,程宗扬沿着小径一路前行。自己可真没想到朱老头竟然就是殇侯,他这两副形象差别也太大了。这老家伙深藏不露,连谢艺都看走了眼,以为他身上有佛门的功夫。谢艺有六级的修为,他该有多少呢?总不会超过王哲吧。

    程宗扬脑中翻翻滚滚,升起无数疑惑。

    鸩羽殇侯……这名号怎么这么古怪?

    他以殇侯面目出现时,那气势是装不出来的,难道他真是王侯身份?

    鸩酒……程宗扬心里琢磨着,好像是宫廷里暗杀才用的毒药,后面还有一个殇字,莫非他的家人是被鸩酒毒杀的?看来自己真得找云苍峰恶补一下这个世界的历史了。

    「咦?」程宗扬仰起脸,叫道:「小香瓜?你在干嘛!」

    「哎呀……」

    乐明珠正爬在树上,伸手去摘一只水果,被他喊声吓了一跳,脚下一滑,顿时从树上跌了下来。

    程宗扬一个箭步扑过去,张臂把乐明珠抱在怀中。小香瓜吓得脸都白了,手里还紧紧抱着那只水果。

    「这里好多水果。」发现自己没有摔到,乐明珠立刻兴高采烈起来,「每一种都很好吃!」

    程宗扬又气又笑,「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他们呢?」

    「祁大哥说他吃饱了,不愿跟我来。凝羽姊姊和叶阿姨出去了。哎呀!那会儿雨下得好大,我们差点就走散了。幸好有个姓叶的阿姨来接我们,她给我们拿了新衣服,还拿来东西给我们吃。那烙饼比朱老头说得还好吃呢--喂,你见着朱老头了吗?」

    小香瓜叽叽咯咯地说着,一边拉程宗扬到树上采果子。

    虽然只分开一个时辰,程宗扬却感觉像分开很久,他替小丫头拿着水果,然后随着她一同爬到树上。

    「这一种最好吃了。甜丝丝的,吃到嘴里就化了。」

    那颗果子程宗扬从没见过,形状有点像葫芦,sè泽鲜红,远远挂在头顶一根手指粗的细枝上。乐明珠踮起脚尖,竭力伸长手臂,去摘枝梢的果子,但她身材娇小,怎么用力,都差了少许。

    「大笨瓜!抱我起来啊!」

    「你可小心点。再掉下去,我可接不了你了。」

    程宗扬抱住乐明珠双腿,小丫头倾过身体,竭力把手伸到枝梢,摸住那颗果子。

    小丫身体倾斜,那只圆润的小屁股正翘在程宗扬面前,随着她的使力,在裙中一扭一扭。

    程宗扬忍不住抱住她的屁股,在她滑/嫩的臀/肉上捏了捏。

    「你别动!我都摘到了……哎呀!」

    程宗扬双手抱着小香瓜,两脚踩着一根不怎么粗的树枝,本来只是好玩,没想到她反应这么剧烈,被她一挣,顿时失去平衡,抱着乐明珠一同从树上掉了下来。

    「篷」的一声,两人摔进灌丛。幸好程宗扬已经摔出经验,百忙中还记得背部着地,把乐明珠托在身前。乐明珠充满弹xìng的小屁股坐在他胸口,发出一声古怪的破裂声,接着一股湿黏的浆液渗入衣服。

    「我的水果……」乐明珠yù哭无泪地举起小手。

    她好不容易才摘到那颗水果,被程宗扬恶作剧地呵了口气,本能地去摀住屁股,却忘了手里还拿着果子。结果程宗扬一转身,她从平跌变成直坐下来,正把那只水果挤得粉碎。果浆四溢,溅得自己满臀都是,连程宗扬也倒了霉,胸前沾了一大片汁汁液液的果肉。

    「都是你!都是你!」乐明珠坐在程宗扬胸前,气恼地在他身上打了几拳,「我好不容易摘到,还没有吃呢!」

    被小香瓜这样一闹,程宗扬心里那点yīn影早消失得无影无踪,笑道:「只是碎了,还可以吃啊。」

    说着他抱起乐明珠,尝了一口,「嗯!真的很甜!」

    乐明珠趴在他身上,屁股翘起,鹅黄的裙上沾满水果鲜红的浆汁,湿漉漉贴在裙上。

    程宗扬隔着裙子,戏谑地在她臀/缝间吹了口气。

    「呀!」乐明珠低叫一声,身子像融化一样软下来。

    抱着乐明珠香软的身体,这些天来的辛苦似乎都飞到九霄云外。程宗扬把她抱起来,手指轻轻在她臀间触弄,在她耳边唤到,「小香瓜……」

    程宗扬哄道:「好了好了,我们去洗洗。对了,听说山上有个温泉,还是什么连珠的。走,我们到温泉玩!」

    …………………………………………………………………………………

    天际只有一钩淡淡的残月,山间的密林在夜风轻轻摇曳,发出cháo水起伏般的声音。群星璀璨,宛如深蓝sè天鹅绒上的珍珠,光芒闪耀,弥补了月sè的不足。

    「别拽我的亵裤……」

    「反正要脱的。先脱了,一会儿方便。」

    「有人看到……」

    「人都睡着了,谁还会看到?再说你还有裙子呢……」

    程宗扬把乐明珠抱在怀中,呵哄着翻起她湿漉漉的裙子,剥下她的亵裤。还没走到殇侯说的温泉,小香瓜已经被他逗得两腿发软。

    苍松翠柏间露出一串清滢的水池,七个大小不一样的温泉,由高到低依次排列,仿佛一串不规则的珍珠,嵌在山崖上。周围古木参天,粗大的藤蔓不知生长了多少岁月,藤身露岩石般的质地,像石墙一样绕在池畔。

    程宗扬跃上古藤,眼前一片淡淡的水雾在夜空下袅袅升起,一个女子浸在池中,黑sè的长发飘浮在雾气氲氤的水面上。

    乐明珠抱住程宗扬脖颈,软绵绵伏在他肩头。舒服得几乎要睡着了。她下身被脱得光溜溜的,被薄薄的纱裙包裹着。

    发现池中有人,小丫头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连忙按住裙摆。

    程宗扬朝小香瓜慌忙遮掩的屁股上拍了一掌,「小笨瓜,是凝羽啦。」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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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10915/ 第一时间欣赏六朝云龙吟前传最新章节! 作者:罗森所写的《六朝云龙吟前传》为转载作品,六朝云龙吟前传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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