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这边请,刘法师阁下。”
前面的侍卫躬身伸手示意,刘玄应就算是听不懂那个别扭的称呼,也明白什么意思,迈步走了过去。后面的洪通译抹了抹额头上因为紧张而冒出的细汗也快步跟上。
走过略显阴暗的走廊,然后就是一个宽广明亮的大厅,大厅中间是一个直径五米的原型大桌,十来个穿着华贵衣衫的欧罗男子正围绕着圆桌而坐,看见刘玄应走进来,一个胖胖的老头就站起来,满脸微笑地伸开双手,大声说:“啊,欢迎,终于看到这位来自西方大陆的神奇的法师刘先生了。我是阿托金?罗斯切尔德男爵,代表西海岸法师议会欢迎您。”
其他人也都将目光投向了刘玄应,坐在这里的所有人当然都听说了这位能空手拆掉奥法复兴会的战争魔像的神奇西方法师,不过这还都是头一次见。之前有过不少人曾私下邀请过这位西方法师,但却都没有收到回应。
“诸位好。”刘玄应对四周拱手作礼,对四周投来的或是好奇或是质疑或是不屑的目光处之淡然,依然是和在其他绝大多数时候一样的温文尔雅风度卓然。
洪通译连忙说:“来自大乾帝国使节团的法师刘玄应,向法师议会的诸位法师问好。”
“真是神奇的西方语言,三个音节就能表达出这么复杂的意思。”叫做阿托金的胖老头笑眯眯地搓搓手。“啊,那边请坐吧。我们专门给您留下了位置。”
洪通译的脸红了红,他也不知这胖欧罗老头是有讥嘲之意还是真心以为,也不再敢多说什么,只是站到了刘玄应的背后。跟随刘道长来参加这些欧罗人的会议,听说这些欧罗法师还是这片地面上的诸侯,虽说是蛮夷之辈,但毕竟身份非同小可。洪通译这些天来他也对这欧罗大陆曾经的繁荣有所了解,也由不得有些忐忑。
“洪通译不用紧张,今日我们就只是来看看罢了。”刘玄应没回身,好像就看到了洪通译的窘迫模样,语气平淡地说道。“听风先生说,这帮欧罗法师虽然占据了朝廷大义,但手中实力却不多,说不得还要想办法来拉拢我们。我们拿住自家位置,自然能荣辱不惊。今日是替风先生来出席的,也看看这些欧罗法师的虚实。”
“是。”洪通译咳嗽一下,勉力提起精神仔细看向了其他在座的法师。
“啊,诸位,正如我之前所说的,这次原本是邀请的另外一位法师风先生来参加的。但是那位风先生有临时的急事离开了这里,于是就请这位尊敬的刘先生作为全权代表。那位风先生是使节团护卫军的总参谋长,这位刘先生是首席**师,都是非常值得尊敬的。”
阿托金胖老头站起来挥动短胖的手,给在座的诸位法师介绍。他说话声音抑扬顿挫,表情丰富,还配上相对的肢体语言和姿势,每段话之前好像都要习惯性啊的一下来吸引众人注意,看起来颇有感染力。
“反正是你罗斯切尔德家的麻烦,随便你吧。”圆桌另一边的一个老头不咸不淡地耸耸肩。
“啊,那好吧,来自各个家族的诸位阁下都已经到齐,我们就开始今天的正式议程了。”阿托金男爵拍拍满是肉的手掌。“把那个家伙带上来吧。”
在四名守卫的押送下,衣衫破烂,一头乱发,看起来已经和乞丐无异的老乌鸦被带了上来,这个曾经在奥斯星城暗中呼风唤雨的黑帮老大这时候已经没有丝毫往日那种神气,步履蹒跚动作迟缓,就像是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
“啊,就是这个人了。奥斯星城幸运埃罗商会的主人,法夫海德先生。相信在座的诸位有些还认识他。实际上,我也曾经和这位成功的商人先生有过一些短暂的接触和友谊,对他落到今天这样的地步,深表遗憾。”
阿托金男爵长叹了一口气,脸上的神情看起来确实是一副很遗憾的样子。实际上也确实如此,这位大商人每年供奉给他的金币可不少。不过和复兴会的危害比起来,那些金币也算不了什么了。他继续说:“但是他投靠了复兴会的法师,帮助操纵邪教徒,帮助暗杀我那亲爱的弟弟,带给了奥斯星城巨大的伤害。所幸在两位西方法师的帮助下,我们击退了那两名复兴会的法师,抓住了他。”
“关于复兴会居然在我们西海岸做出这样的举动来,相信没有任何人不感到惊讶和愤怒。他们居然鼓动邪教徒暴乱,居然暗杀一位真正的帝国贵族!还指使流氓土匪袭击神职人员并栽赃给其他贵族,意图挑起贵族们和神殿的冲突!难道他们已经失去了和我们同为贵族的骄傲了吗?这实在是难以相信!”
阿托金男爵有些激动地挥舞手臂,口沫横飞:“我们必须弄清楚他们到底想搞些什么!搞清楚到底是我们中间有人和他们勾结想要获取什么不正当的利益,还是这些偏激的家伙自己在图谋些什么疯狂的计划。我们必须搞清楚!”说着他指了指被押着的老乌鸦。“所以我们现在就来公开审问一下这个和他们勾结在一起的商人。我先声明从他被抓捕的那个时候开始,为了公正和安全起见,我们罗斯切尔德家族,安东尼家族,罗兰家族相互交叉监督看守,随时都有来自三个家族的法师守卫,保证了没有人私下和他接触过。”
“好吧,现在告诉我们,法夫海德先生,你和那帮疯子法师合作到了什么地步?你对他们的阴谋知道多少?他们到底想做些什么?”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们?还有,你们知道了又能怎么样?”老乌鸦抬起头来,扫视了一下面前的十多个法师,神情中虽然有沮丧有愤怒还有绝望,但是面对这些看似高傲的贵族老头,他并没有一丝恐惧和怯懦的意思。
和他之前最担心的一样,他被卷入的漩涡实在太大,即便是想方设法抱紧了复兴会的大腿,最后还是只被余**及就落得身败名裂。他苦心经营几十年的根基就如沙滩上的城堡一样不堪一击。实际上,这两天来还是有忠心的手下聚集起来想要把他给救出去,但是感觉到了危机的贵族法师们也拿出了全力来看守他这个最重要的证人和线索,有整队的精英家族护卫,邀请来的神殿牧师不说,还有两名一般是用作家族压箱底力量的高阶法师。有一次那些手下们都已经冲进了地牢,但也就在他眼前被塑能法术给变成了一地焦黑扭曲的尸体。
他现在几乎可说是一无所有,但是这并不就会成为对这些贵族屈服的理由。几十年的风雨厮杀,生死富贵早把他的内心磨练得刚硬无比,面前这些家伙在他看来并不比码头那些搬运工强到哪里去,如果是同样的出身,他相信这里的人没有一个能有他十分之一的成就。
“法夫海德先生。依照帝国的法律,你犯下的罪行足够上十次绞刑架。但是看在你曾经对奥斯星城有过不少贡献的份上,如果你能够把你所有知晓的有关奥法复兴会的事情说出来,我以罗斯切尔德家族的尊严发誓,一定赦免你的死刑。”
老乌鸦冷冷地笑了笑。阿托金男爵这一番声情并茂,庄重又严肃的保证在他心里连最微弱的一点松动都没有撬起来。这些家伙的誓言和尊严并没有他们想象的那么有价值,至少离蛊惑一个从最低层爬起来见识过无数肮脏和血肉的黑帮老大还差得远。
“我再说一次,我就算是说出来又能怎么样?难道你们还敢要去找他们报仇吗?最多只是查查自己内部,看看是哪个家族的哪个蠢货和他们有联系,乘机去挖上一块肉吃。”
老乌鸦的话让阿托金男爵还有在座的所有法师脸上都有一阵难堪的阴郁闪过。不得不承认这个黑帮头目看得很准,这话一点错也没有。
西海岸法师议会是在帝国崩溃之后,由奥兰多行省中残余的法师家族们自行联合起来松散联盟。一般情况下,靠着和基础教会的妥协和默契,法师议会还是能将奥兰多地区中的绝大多数事情解决的。但奥法复兴会的事确实超出了他们的能力之外,他们现在最紧要的是想将自己内部有可能和复兴会有联系的家伙揪出来。
现在这在场的所有法师并不就是法师议会的主体,除了代表罗斯切尔德家族的阿托金男爵算是本家族的领袖,其他人也只是代表各自家族常驻在奥斯星城附近的代表而已。这其中所能代表的意义和执行力又要再度下降不少。
“至少你可以承认,袭击神职人员和西方使节团的人员,并栽赃给罗斯切尔德家族的事情确实是你和复兴会的法师做的吧?”阿托金男爵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瞪着老乌鸦问。
老乌鸦瞥了眼刘玄应一眼,虽然之前只是惊鸿一瞥,但对这个西方年轻法师的印象极其深刻,徒手和战争魔像搏斗这可不是寻常能看到的光景。现在看来这个西方人也是极有气度,端坐在那里神色淡然,只是静静地听着背后的翻译人员的飞速话语。
也许是出于对强者的敬佩,而且这确实是个很无所谓的问题,老乌鸦点了点头。
阿托金男爵却好像是松了一大口气,转而看向刘玄应笑道:“刘先生,您看到了吧。他确实是承认了这一点。”
“是。”刘玄应微微一笑,点头。连日光神殿的人都没在这里,说明这事其实早已经就没人在乎了。现在这不过是一种表态和示好而已。
“啊,好。”阿托金男爵一拍手,多少显得精神一振,再看向老乌鸦的眼神中带着一丝厉色。“那么,法夫海德先生,你是执意不肯配合我们。那也就不要怪我们使用非常规的手段了。”
“无论我怎么样说,反正迟早你们也会用的吧?那又何必那么多的废话?”老乌鸦的脸上也露出了几分穷途末路时的狰狞。落到这样的地步,受到精神系奥术的拷问那是肯定的,他早就有了心理准备。依照法术等级的高低,还有施术者的水平,精神控制类的奥术往往对受术者的头脑经常会带来永久性的伤害。想要指望这些法师贵族的奥术水准和良心,无疑比指望母猪上树还靠不住。
“这位法夫海德先生历经多年的风浪,意志坚定,魅惑类的低阶奥术可能没有什么作用,直接强制控制的最好。”一个老头轻飘飘地说。
“当然,我这里已经准备好了一张五环的‘心智控制’。大家可以检查一下。”阿托金男爵拿出一个制作精美的卷轴放在桌上。其他法师有的拿起仔细看了看,有的只是随意一瞥,传递了一圈之后就落回他的手中。
卷轴展开,中间设置的枢纽被最低单位的精神力激活,上面早已经设置好的奥术能量与魔网共振,卷轴化为飞灰的同时一蓬银色光芒也在阿托金男爵的手中闪亮,随后照射向老乌鸦的头部。
该死的奥术!该死的法师!感觉着思维被奇怪的力量扭曲着,似乎要陷入一个不自在的梦境中,老乌鸦最后在心底怒吼一声。他最后一点希望也破灭了,他一直还以为对于他这样已经算是正是加入了的下级成员,复兴会多少会采取一些保护和营救措施呢。自己那十五万奥金币难道什么样的保护都换不到吗?难道那些疯子法师就不怕自己把所知的东西都泄露出去吗……
最后一点意识和念头也彻底被奥术的力量所扭曲,银光中,老乌鸦的神色和表情都彻底呆滞了下来。多年历练下来的心智毅力毕竟还是不能与五环奥术的力量相抗衡。
“这是五环奥术‘心智操控’,非常地强大。生效期间受术者绝对听从命令,那位西方的法师刘先生要不要试验一下?现在叫这个家伙****他也会毫不犹豫地执行命令的。”一个略微年轻些的法师带着几分傲气,好像炫耀一样笑嘻嘻地看着刘玄应问道。
洪通译翻译了之后也忍不住皱眉道:“这欧罗蛮子好生低俗无礼。既然能用这操控心智之术,之前又何必逼问那人?”
“自然是示意给我们看,之前的回答是绝非受法术操控了。那胖老者倒是心细谨慎,面面俱到,其他之人便泛善可陈。看来确如风先生所说,这欧罗贵族法师良莠不齐,大多不足一观。”刘玄应淡淡回答道,看着面目呆滞的老乌鸦,又显得颇为好奇。“这欧罗奥法也果然包罗万象,居然还有这等如魔教的搜魂夺魄一般的法术,只是不知效用如何。可惜风先生不在这里,否则他定然有兴趣去一探究竟……”
那边的阿托金男爵已经开始高声对受控的老乌鸦发问:“现在,告诉我们你所知道的奥法复兴会的全部阴谋吧,还有西海岸法师议会中,有哪个家族是和复兴会有所联系的?”
“是,他们是…”
刚刚说出开头几个音节,老乌鸦忽然就停下了。他的表情依然呆滞,但是整个人已经飞快地起了变化,全身裸露在外的皮肤全数变作了一种灰绿色,然后整个人就像充气一样地鼓胀起来。
“这是……”所有法师都目瞪口呆地看着老乌鸦的变化,只有阿托金男爵在短暂的呆怔后猛然声嘶力竭地发出受到强暴的女人一样的尖叫:“触发定序术!腐囊!”
阿托金男爵一边歇斯底里地尖叫,一边连连后退,慌乱得差点被脚下的椅子给绊倒,一双短胖手在法师长袍乱抓,终于抓出了一枚蓝色宝石。其他法师有的也在手忙脚乱地朝外摸着法术物品,有的跳起来转身就跑,也有的直接吓瘫在了椅子上连站都站不起来。
从异变开始,不过也只是两秒左右的时间,老乌鸦已经肿胀得大了两圈,依然呆滞平静的面孔都在隆起的皮肤下变形,一些皮肤和肌肉已经在开始飞快崩解,眼看就要将这躯体内蕴含的恐怖力量爆发出来。
就在这时候,一双手掌分左右两边按在了老乌鸦的身侧,飞舞的星光闪烁间他身上的异变都放缓了下来。有些地方的躯体已经开始糜烂,放射状的绿色气息喷涌而出,但是却无法越过那层看似稀薄的星光屏障。
出手的自然是刘玄应。其实在老乌鸦说话的时候他就已经感觉出了异样,但他还只是以为那是这些法师释放的法术的正常效果,直到看见四周法师的尖叫慌乱才知道出了事,立刻飞身过来双掌一拢,一式‘星河周天’将变异的老乌鸦完全笼罩在其中。
“这是怎么回事?”刘玄应沉声问道。不远处的洪通译连忙也向周围的法师大声发问。
“这…真是太神奇了…难以置信…”勉强回过神来,惊魂未定的阿托金男爵看着被刘玄应控制住了的变异老乌鸦。“一定是复兴会的法师干的!他们用定序术触发术什么的,把腐囊系列的法术种在了这个人身上。对,这是一些极端法师们控制走狗的手法,我们太大意了,居然没有想到这个……”
“那到底是什么意思?”洪通译显然不能明白那几个奥术的名字。
阿托金男爵挥动胖手吃力地解释:“就是说……他们设定了一个条件,把法术偷偷埋藏在了目标的身体里,只要满足了触发条件就会突然爆发出来。这样的法术就是触发定序术。至于造成这个家伙这样的,是腐囊系法术,我也不知道具体是哪一个,总之腐囊系列的法术都很恶心,非常危险。瞬间把目标的所有生命力都转化成死灵系的杀伤效果,有可能是腐蚀性极强的毒气,有可能是致病性传染性都非常高的毒气,还有可能直接把人转化成僵尸幽灵的。总之告诉刘法师阁下,千万不要让里面那一点点气体跑出来,只要沾上一点就能要人的命…”
用不着洪通译说,刘玄应自己也能感觉到,每一点从老乌鸦身上泄露出的气息都带着堪称恐怖的毒性,只是完全被玄天星罡隔绝在内。那已经不是普通意义上那种几息几息就致死的毒性可以形容的,而是能将接触到的人从根本上转化作带疾病的僵尸或者其他什么怪物,以神州道法来说已是先天之上的手段。
“果然好生毒辣。”刘玄应低喝一声,旋即双脚微微下蹲,然后带着被控制住的老乌鸦一起如弩箭般地冲天而起。
哐的一下,刘玄应撞破上方的玻璃屋顶直飞而上,眨眼间就来到了近百米的高处,然后他双手一抬,被玄天星罡裹住的老乌鸦又继续朝上急升,变作了一个小黑点。
嘭的一下,老乌鸦的小黑点炸成了一片绿色的雾气,很快又在高空的强风吹拂下烟消云散,没有留下一点痕迹。而在玄天星罡消失前最后的一绞中,那其中最为危险的毒性也从法则性上被破坏,散逸出去的烟雾很快就会在自然中迅速分解,不会留下丝毫后患。
刘玄应则飞速落下,百米高空落下的大力在他随手一震间全数化解在半空中,周围的法师只感觉一阵强风拂面,刘玄应就已经像没有重量一样地落地站稳。
一片狼藉的大厅中一片安静,所有法师都看怪物一样地看着他,半晌之后还是阿托金男爵那胖老头啊地大叫一声,满面激动和欣喜地说:“太神奇了!太感谢您了!刘法师阁下,为了感谢您的救援,我代表罗斯切尔德家族宣布,我们家族一定会成为您最忠实的盟友!”
第二十九章
“沐仙子,请。试试这欧罗大陆栽培出的荆南云雾,比起神州大地的又是如何。当年先父为避战祸旅居于此,带了几株茶树苗。这些年花了不少心思才能在这万里之外的异国他乡栽种成功,我辈才能有幸尝此故土之香。”
对面一身儒家长袍的老者端起手中的茶盏,向沐沁沂微笑示意,姿态舒缓,仪态十足,分明是经年累月才能培养起来的儒门风采。沐沁沂举起自己手边上的茶盏,浅浅尝了一口,倒也是一股清香。不过她向来不大喝茶,也不大能品出好坏,只能回答:“确是好茶……只是可惜,这水差了点。”
“那可就没办法了。”老者失笑。“这毕竟是河海孤岛之中,却没办法去寻上好山泉来配这好茶了。不过沐仙子乃是出身五行宗的高人,可能有办法么?”
“山泉之水自有天地灵性,以道法生造出的只能是死水罢了。”沐沁沂摇头笑了笑。在这几乎满地都是白肤异发的欧罗大陆,突然间能和这样一个儒家老人对坐而品香茗,这倒也能说是匪夷所思了。而这大厅中的所有陈设,大至桌椅书柜一应家具,小至水壶茶盏旁边书柜上的书籍,全数都是神州物件,如果只是呆在这里,根本感觉不到所处的实际上乃是异域大陆。
而还不算是最奇妙的。他们现在所处的这个看似宽广的客厅,其实正是在之前她所发现的那一座河心小岛的腹中。也不知是用了什么法子,居然能将外面的天光引进来,透过上面的水晶将这大厅照耀得如同露天,甚至都还可以感受到日光带来的丝丝暖意。
“张老丈这座小岛假山确实是布置得精巧,可见是当真花了不少心思。真可称得上是世外桃源,看起来乃是经年累月慢慢积累之功。奥斯星城那场风波,老丈能带领家中族人全身而退绝非侥幸。”
“不敢不敢,这破岛子如何敢称世外桃源,不过是置办的一处避祸之所罢了。”老者却是长叹一口气,神色间没有丝毫的得意,反而有几分萧瑟。“远在这风雨飘摇的万里异域,一切心思也只是想着如何保存我神州血脉,一举一动无不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无时无刻不想着退路。这才想尽办法,斥巨资从那帮矮人蛮夷手中购得这一座废弃了的浮岛,当做最后的容身之所,想不到的是当真还有用得着的一天……”
居住在这小岛内部的自然不是老人一人。实际上沐沁沂自己也没想到,她不过是顺流漂泊而来,居然就正好能碰到前些时日从奥斯星城避祸而出的神州族人,而这个小岛,也是他们专门从矮人那边悄悄购来的一座浮岛舰。
矮人这一欧罗大陆上的类人异族,大多栖息在山体地底修筑的地下城之内,这北方的斯古特大山脉就是矮人在大陆上最大也是最后的栖息地,在奥法帝国时期也曾是苦苦支撑没有陷落。这附近的北方军团也是当年帝国时代因为应对矮人而组建的军队编制,一直遗留至今。
矮人因为身体粗壮沉重和天生习性,几乎都不会游泳,但有些时候又必须出海或者渡河,而矮人天生亲和土元素,族中也多有信奉土元素之神的牧师,于是就开发出了这种看似小岛一样的浮岛舰。其实道理也很简单,就是一座巨大坚硬但是内部呈蜂窝状空心的岩石,除了驱动不便之外,若论稳当倒是胜过任何船舰,几乎不惧任何风浪,而且内部空间极大,容纳几百人在其中生活也毫无问题。从这一点来说,这东西也确实是一个遁世避难的好去处。
沐沁沂之前偶然遇见的那个年轻男子,就正是老者族中的一员。当初从神州避祸东渡而来的都是举家搬迁,虽然在这数十年间在欧罗大陆上也算开枝散叶,血缘关联却一直没断,尤其身在这异族蛮夷满地的大陆,相互之间的联系只有更紧密。老者一声令下,整个奥斯星城的神州族人全都在邪教徒****之前就都乘船离开躲来了这数百里之外的浮岛之中。当日沐沁沂遇见的那男子就以为她也是隐居于这浮岛中的神州人,和她攀谈之下,听说居然是从奥斯星城而来,是随着如今神州朝廷使节而来的随军法师,震惊得不能言语,结结巴巴地请沐沁沂进浮岛中来与族长一见。
沐沁沂正对这奇妙的浮岛和内中之人很是好奇,当然欣然前往,这布置得满是神州气息的岛中屋舍也让她惊奇不已,只是等了半晌之后却来人通知族长暂时急事外出了,还请这位法师在此暂等,而当她想要外出的时候却又被告知,浮岛内部通向外面的机关不知突然出了什么故障,居然全部打不开了。
当时沐沁沂有些微微慌乱,她知道自己终究是大意了,被同是神州族裔的外表麻痹了警戒心,须知这本是旅居异域苦苦求生的一群人,又是隐遁避祸之时,戒心和防备之心肯定是极重的。不过看看接触到的所有的人对她都依然是恭敬有礼,她也暂时地放下心来,决定暂时等等。
果然,耐心在这岛中等了一天之后,终于有人来告知,他们的族长已经及时归来了,请沐沁沂过去一叙。至于那些出故障的机关到底修好没有谁都没有提,只是沐沁沂能感觉到有几个精壮的男子在周围,偶尔看向她的眼光隐隐有些提防之意。
对此沐沁沂只是一笑。经过这一天的休息,她的精神元气都恢复到了最好,而这几个看似精壮的汉子也只是普通意义上的精壮,并没有显露出浓厚的气血或者其他什么高深气息。关键是经过偷偷的用水元素的侦查,她基本上弄明白了这浮岛的结构和机关,现在她真的想要走的话已经完全没有问题。这时候再来看这那岛中族长的布置,就显得有些可笑了。
但她还是不动声色地跟着前来,见见这位族长张老者。这些有些失礼的过度谨慎也可说情有可原,她不是太介意,而沐沁沂想要知道的也非常多。
“不知道老丈可否清楚那奥斯星城邪教徒****在背后有何玄妙?那****与我神州族裔可有什么瓜葛?”
喝过香茗,也寒暄过了,沐沁沂也没有绕什么圈子,直接就问出了问题。
老者却并不回答,只是问:“不知道当今朝廷使节在这奥斯星城如何,还请沐仙子告知。”
“奥斯星城如今如何,老丈自家便清楚,哪需我这初来乍到的外人告知?”沐沁沂也是淡淡一笑。奥斯星城那邪教徒****,和这群避祸远遁的前朝遗民肯定是有甚深瓜葛的,而这老者能连这样庞大的浮岛也预先准备妥当,要在经营数十年的奥斯星城中不留下点眼线,那根本是不可能的,之前的对自己避而不见多半就是在确认自己的身份来历,思虑应对。
果然,老者笑笑,说:“老朽也只是听闻一些风声而已。听说居然有复兴会那等欧罗前朝余孽潜藏于奥斯星城中,谋划甚深,意图挑起夷教神殿与法师之间的冲突,还绑架了使节营中军士,但被使节军中一位法师,一位参赞大人看出破绽,直接打上门去。两位大人大显神威,不止险些将那两个前朝余孽拿下,还顺便将那城中为虎作伥的黑帮也夷为平地一举歼灭,惊得那些向来高高在上的法师贵族折节下书意图结交……当真是为我神州族裔数十年的憋屈好生地出了一口气。”
“不过老朽所问的,自然不会是这些寻常人也能风闻之事。”老者端起茶盏,轻轻地喝了一口。依然是仪态端庄,只是水汽缭绕中,那双浑浊散乱的老眼也好像有一抹精光闪过。“老朽想知道的,乃是当今朝廷不远万里派遣这一只使节团来此异域,所欲为何?对我们这些前朝遗民又有何安排?”
沐沁沂微微一怔之后摇头一笑:“老丈却是想多了。其实只是这欧罗大陆上的因克雷公爵之前遣人给朝廷送上礼物和文书,朝廷自然而然的回赠而已。至于如何应对你们这些前朝遗民,也许礼部的几位大人是有些想法,却又不是我能知晓的了。我也对这些事情并无兴趣。”
“这些糊弄人的场面话也不用多说了。”老者眼中的精光却不曾散去。“区区回赐一介番邦诸侯而已,哪里用得着如此的高手不惜涉险远渡万里重洋?那一位随军法师还有参赞大人居然能轻易击溃复兴会那些法师,据说后来还有极高的法术出现,令各大神殿和法师议会都齐齐震动。这样两位高手即便是放在神州大地上也绝非泛泛之辈吧?”
“而如今神州大地上魔教重现,当今朝廷风雨飘摇,却舍得将这样两位大高手随意派遣来这万里之外?如今那混沌元磁风暴足足比当年我等远渡而来时猛烈了十倍不止,任何人想要远渡而来都可说是要冒性命之险。若非有绝大的理由,他们何苦涉险来此?”
老者的话竟然让沐沁沂一时之间哑口无言,无话可说,因为确实如此。无论是身为真武宗长老的刘玄应,还是神神秘秘修为古怪在神州也绝对能算上是高手的风吟秋,其实都和这小小的使节团极不相称。老者有这样的疑问也是正常得很,倒是老者连神州大陆如今的情势都有了解,看来两大陆之间的往来倒没有完全断绝。
当然,无论是刘玄应还是风吟秋,那两人应该都不是朝廷大义能指使得动的,沐沁沂也能隐约看得出这两人应该都是抱着各自的心思。但这话却不足以拿来解释,沐沁沂也只有苦笑:“这个么……小女子确实是不清楚那两位为何要前来这欧罗大陆,但应该不是受朝廷旨意才是。小女子对使节团那几位大人有何打算也并无丝毫兴趣,此番来欧罗大陆只是存了游玩之心,老丈无须多虑。”
“哦,那沐仙子寻访到我们这处隐遁的浮岛,也纯粹只是碰巧了?”
“确实如此。我只是顺流而来,想要从河口进入北边那些军镇中去探探邪教徒的踪迹,刚好在这遇见老丈的族人,这才被他引进来拜会老丈。”
老者默然,神色古井不波,再度端起茶盏对沐沁沂一举:“那老朽错怪沐仙子了。便以茶代酒,再敬沐仙子。”
沐沁沂微微一笑,也端起茶盏再喝了一口。
老者放下茶盏,慢吞吞地又问:“那不知沐仙子为何会想要来寻访那所谓的邪教徒?难道也只是为了游玩么?”
“差不多吧。”沐沁沂莞尔一笑。“我有一朋友对此颇有兴趣,我也想着助他一臂之力。而且有些事情我也颇为奇怪……”
“久闻前朝乃奉儒家为天下至道,迁徙来这欧罗大陆的前朝遗民也当是以儒门圣人之学治家传世。今日得见张老丈的儒门风仪,也知此言非虚。但小女子曾闻‘子不语怪,力,乱,神’,前朝之世佛道两门也尽数衰微,到了这欧罗大陆之后,也听闻前朝遗民并不信奉欧罗神祗。但那为何又牵扯到一邪教****中去呢?好像也有不少神州族裔拜入了这信奉邪神的教派之中吧?”
老者默然不语,只是面上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浑浊的老眼似乎越来越浑浊,眼皮越来越低垂。好半晌之后才低声说:“不错,沐仙子说得是。我大正以圣人之教治天下,纵然已是流落异域,又怎能被区区欧罗邪教蛊惑?不过沐仙子可又知晓,这欧罗神祗的正邪之分从何而来?”
“这个倒不清楚……”沐沁沂微微摇头。“不过这欧罗大陆天地真灵彰显不虚,若是真正的天地真灵,恐怕也不敢有人称之为邪神吧?”
“不错,若是彰显不虚的天地真灵,自然无人胆敢否认。譬如那四大元素之神,虽然信者寥寥,却也从无人胆敢斥之为邪教。其余日月雷霆,山河海洋莫不如此。只是到了次一等的人道之神,孰正孰邪却又都是要靠人说了算的。”
“人道之神……照这欧罗大陆的话来说,好像是称之为……”沐沁沂沉吟一下,以欧罗词汇说:“‘次级神’,是吧?”
“正是。”对于沐沁沂的欧罗语,老者也是微微讶异。“即是天师教所列的那些凝聚信仰香火而成的人道之神。只是这欧罗夷民心思单纯,所供奉的也都俱有来历,心念虔诚,比之天师教那等胡乱封出的神灵名号强出百倍,加之这片天地真灵彰显,凝聚出的也是真正神灵。”
沐沁沂微微点头。她刚刚学走神道之路,对这欧罗大陆上的神灵信仰也有些了解,老者这番话确实是不错的。从奥斯星城中的神殿教会来看,这些因为人道信仰才有的‘次级神’其实才是占了大多数,譬如‘守护之手’‘锻造之神’‘战争之神’等等都是如此。相对于神州大陆上正一教册封的数百各路神仙来说,这些欧罗人道神灵是当之无愧的‘真神’,只要真正能领悟到神灵之意,诚心祷告,则能真正引动神灵所代表的天地法则。而正一教那真灵业位图上的诸多神灵最多就起到一个凝聚香火愿力的作用,所汇聚的力量再大也只是个受使唤的傀儡,想要发挥先天之上能引动天地法则的玄妙,反而要以正一拘神气禁法为根基。
那真灵业位图是历代张天师所封的,自然做不得数。而这欧陆大陆的人道神灵似乎纯是依靠人们经年累月自然崇拜而生,不过何为邪神沐沁沂倒是真不知道。之前听说邪神邪神,她还以为只是和神州大陆那些信仰某些修炼高深的阴魂妖孽一样,倒也没去往深处多想。
“…以这欧罗大陆的天地特性来说,若是不加管束克制,人道洪流之中孕育出的真神不知有多少,其中必定泥沙俱下,良莠不齐。譬如‘杀戮’‘盗窃’‘抢夺’‘诈骗’之类的行为也许有极少奸恶之徒崇尚沉湎,但对人族本身来说是有百害无一利,更是违背良心本性。偏偏这欧罗大地又能通往满是邪魔的异域,内中邪魔暴虐极恶远超任何野兽,而其中有大神通者会借凝聚此类信仰真神来意图染指此界,听闻历代便有数次因此而起的浩劫,死伤无数。因此现存的所有神灵教会也都早有延续上千年的默契,对于任何有涉及负面因素的神灵崇拜都报以十二万分的提防……”
沐沁沂不由得听得入神。她和欧罗人接触并不多,这些有关神灵信仰的深层缘由也还是第一次听说,之前她也见过那法师以奥法召唤来的诡异怪物,确实是暴虐恐怖不似自然生物,想不到背后居然还有如此之深的背景。
“这等提防之心原本是好的。不过难免也矫枉过正,将一些早有历史渊源,几乎与人道同在的行为也排除在外….譬如说,复仇。”
“复仇?”沐沁沂恍然大悟。“原来那些欧罗人所说的邪教,便是拜‘复仇之神’的?”
“圣人亦云:以直报怨。”老者沉声道。“以眼还眼,以牙还牙,如此行径何邪之有?若无匹夫一怒的血溅五步,这天下的公理正义难道全都要凭别人来施舍么?”
ps:有些事情耽搁了更新,真是不好意思。
ps2:重新构思一个自洽的体系,包括社会人文历史发展什么的,好累,难怪大家都喜欢抄来就用
第三十章
依然是高冠礼服,举止之间的礼仪姿态依然还是一丝不苟,但是老者浑浊的双眼之中依然闪烁着压抑不住的戾气。
“看老丈如此说,神州族裔在这欧罗大陆上的情势一直以来都似乎并不大好的样子。”沐沁沂有些意外。毕竟这老者能经营起这一座浮岛隐居地,在奥斯星城中眼线不少,还能在那般骚乱中全身而退,看起来还算是颇有办法的。
“毕竟是旅居异域,毕竟并无坚实的立足根基,免不得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老者一声长叹,眼神朦胧。“老夫犹记得随先父东渡而来之时,奥由罗帝国尚在,那时虽也不易,但总算秩序井然。奥由罗帝国毕竟是大国风范,不说照拂,但也算给予我大正子民一些立足之地。我神州子民天性聪颖,吃苦耐劳,不过十数年的生发就有了颇为可观的发展。先父还和几位一同西渡的领头人商议能否想办法再返神州……”
“…只可惜盛极必衰,奥术帝国似乎也如我儒门大正朝一般挡不过这人道气运的大势转变。那一场神怒之战动荡遍及整个大陆,天灾连绵,各地秩序崩溃,民不聊生。而我神州族裔多年积累下来的财富资源在这风波中竟成了取灾之道。自身本是无根之木,全数依托帝国秩序之下的财富那就只是吸引贪婪之辈的香饵,各路因天灾而成的土匪盗贼流民蜂拥而至,不止将财产粮食劫掠一空,我族之人稍有反抗便遭杀戮。那各大神殿教会视若无睹,有极少的曾伸来援手但终究自顾不暇,不少贵族法师甚至先一步找借口来鲸吞资财。那二三十年间,我神州族裔简直是如活在地狱中一般,连人口也是十去七八,几乎是苟延残喘才挨到了天灾结束。再经过一代人的兢兢业业,辛苦经营积累,总算又才恢复了一点点元气……”
“但即便如此,我神州族裔也总是被欺凌的对象。普通的欧罗民众还好,那些习惯于持强凌弱之辈一直都视我为鱼肉,时不时就要想方设法来劫掠欺凌一番,我们辛辛苦苦所赚取的资财有一半以上要拱手送人。港口的黑帮,背后的贵族,甚至一些神殿教会都要来啃上一块肉……”
老者的声音沉闷而含糊,和他那浑浊的眼球一样好似衰弱模糊,但内中又透着一股不详的戾气。沐沁沂静静听着,隐约能感觉得到深藏在老者心中的那股绝大的怨气,五十多年的艰苦和不堪都一步一步地隐忍过来了,这其中的艰辛和苦难当真非是常人所能想象。
“……所以老丈便与族人暗中祭拜‘复仇之神’,打算以神道之路替自家讨回公道,维护我神州族裔在欧罗大陆上的地位了?”
张老者虽没细细分说,但只一句‘无根之木’,就让沐沁沂大体明白了其中原委。说到底,无论财产也好地位也好甚至性命也好,都需要握在手中的硬实力来做保证,尤其是在混乱无序的世道中,拳头便是一切。但前朝大正乃是以儒门为道统,而儒门那一套在这欧罗大陆上显然是行不通的。
儒门能成一朝之天下正统,其根本经义衍生出的术法之用自然也是非同小可,似神道而非神道,在神州大地之上甚至又要远比神道更为宏大。以人人本心中那一点‘存任取义’之心为根基,以天下‘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为脉络,内养浩然之气,外聚人心气运,大正朝全盛之时汇聚天下士人百姓之心强行将西狄狼神从那片天地中完全隔离开来,以这欧罗大陆的观念来看简直是匪夷所思。
但当这一小群大正族裔流落到万里之外的欧罗大陆,那儒门术法却是再没半点用处。大正朝被魔教颠覆之后人心动荡,就连神州大陆上能再养出浩然之气的儒门之士都是凤毛麟角,更别说万里之外民风人种都完全不同的异域。沐沁沂根本都不用问就知道,这些前朝遗民们祖传下来的儒门心法最多也就只能修身养性,延年益寿而已,更何况儒门心法本就不长于攻伐杀戮。这般状况在奥法帝国尚在,秩序井然之时还罢了,一旦局势混乱那就毫无自保之力,只能任人鱼肉一途。
而神州族裔天性聪颖敏感,本性中少了一份暴虎冯河的莽撞蛮性的同时,也少了一份血性和刚勇,儒家向来讲究的‘规矩’‘中庸’,忌讳的‘以武犯禁’,更是将这一点特性发挥到极致,居然就这样生生忍受了数十年的欺压凌辱之余,还能攒下一份不小的家业。但那些受过的欺压与屈辱,却是一直深藏在心底的。
所以老者现在一提起复仇之神的教会,沐沁沂就有此一问。以她目前所知,这欧罗大陆之上就只有奥术神术两条大道,老者胸中饱含这样一口怨气,带领族人走神道之路也完全在情理之中。
但老者却摇摇头,面无表情地道:“子不语怪力乱神。连沐仙子这样的道门中人也知圣人此语,我张家乃大正遗族,奉圣人教诲数百年,纵然流落异域,人心不古,但也断无就因此而舍弃我神州道统,改信异域神灵的道理……”
“……不过我神州族裔又是确实苦难深重,因此其他人要信仰这复仇神灵,我张家自然是不好阻拦的…看在神州族裔的份上,多少也还会帮衬一二。而且这欧罗大陆上乱象纷呈,争斗杀戮欺压凌辱无处不在,想要借这复仇神灵来出一口恶气的人也不知有多少,因此这复仇神灵的教会,其实与我神州族裔,至少是与我张家关联并不是太大。沐仙子可莫要弄错了。”
“原来如此,多谢老丈赐教。”沐沁沂点头,她现在算是大概明白这所谓邪教的来龙去脉,还有和神州族裔之间的关系了。此刻再去看对面老者那一身儒家长袍,举止有度的儒门礼节,只是微微觉得凄凉之外,还有几分滑稽可笑。
沐沁沂站起对老者一拱手:“那么,我就准备告辞了。老丈可有话要对使节团中诸位大人说的么?老丈请放心,当今大乾朝廷依然延续前朝之例,奉儒门为正朔,这几位大人都是出身儒门,想必与老丈颇为合契。而且我看那几位大人对你们这些前朝遗民并没有什么多余的想法,我建议老丈不妨主动一些…..”
“有没有什么样的想法,并不是沐仙子能决定的。”张老者并没有回礼的意思,甚至都没有看沐沁沂一眼,只是盯着自己手中的茶盏,面无表情,声音也是淡漠之极。“老夫将其中所有来历缘由都告知沐仙子,便是希望沐仙子能体谅我等大正遗民如今的局面实在是得来不易。而之前的小小风波,其实还只是个前奏而已,这西北海岸的大变动还在后面。值此非常动荡之际,沐仙子何不就在老朽这浮岛中暂居一段时间?待得尘埃落定,老朽自会送沐仙子前去大乾营地,找几位使节大人细细分说。”
沐沁沂笑了,有些发冷有些可怜的笑,叹了口气,她才淡淡说道:“小女子也曾闻:君子坦荡荡。老丈行事乃是为神州族裔谋求福祉,为族人争一口气,应该是心中无愧,何须再多此一举?”
嘴唇一张,一颗晶莹剔透的水珠从她口中飘出,轻飘飘地落进桌上的茶盏中,沐沁沂的声音和神情也不见丝毫异样,依然是清淡如山泉水:“老丈操劳于俗事太多,又不曾在神州江湖上走动过,这些画蛇添足的手段以后千万莫要再用。小女子不才,终究还是五行宗神水宫出来的,混到水中的毒物还能瞒过神水宫弟子的,普天之下也是屈指可数,还不知这欧罗大陆上有没有呢。”
老者的神色木然,好像完全没有听到一样,一双浑浊中透着腐朽之气的眸子就只死死盯着面前的茶盏。
“告辞了。”沐沁沂再也懒得多说,转身朝外走去。这大正遗族现在在她眼中再没有丝毫的敬意,那一身儒门长袍再端正,那一套儒门礼节再正宗,也不过是一套衣服一套动作罢了,和乞丐的莲花落也没什么本质的区别。
呼啦声中,沐沁沂前面的石门忽然间滑动着闭了起来。这石室的石门都是镶嵌在石壁中滑动的,打开的时候完全看不见,但一旦封闭起来就不留下丝毫缝隙。而且这浮岛舰原本是矮人铸造来用以海战的,中间的任何布置都非是寻常民用那么简单,只是这石门就厚达数寸,坚硬无比,足可抵挡数个壮汉用巨锤硬砸。
沐沁沂却只是冷冷一笑,没有回过头来看那老者一眼,连脚步都没停下,依然朝着紧闭的石门走去,好像要用自己撞上去试试一样。
“这位五行宗的姑娘,你还是留下的好。”
一个声音忽然在背后响起,沐沁沂迈出的步子一下停在了半空中,再也落不下去,一层细细的冷汗浮现在背心。
这并不是张姓老者的声音,而是另一个厚重沉闷的男子的声音,也是一口地道的神州话,随着这个声音的响起,沐沁沂不用回头也能感觉到这个男子从一旁的屏风后走了出来,步履沉重而极稳,显然是有功夫在身,而且没丝毫掩饰的意思。
身为五行宗弟子,感知其实远比寻常的所谓江湖好手更为敏锐,不过沐沁沂也并没自满到觉得瞒过自己会是一件很不可思议的事情。旁的不说,刘玄应就可以轻松做到这一点,其他能将自身气血拿捏住的先天高手大约也都能办到,反倒是许多锤炼神魂的道门高人不见得能将自己的气息完全掌控。
也就是说这说话的男子居然是一个武道先天高手,想不到这欧罗大陆上居然还有这等人物。
不过沐沁沂最为惊骇的并不是这一点,而是那男子隐身在后的屏风其实并不是一个藏身的好地方,离她刚才的位置不过几步之外,透过屏风间的缝隙也可以依稀看到后面的东西,照道理来说就算这个人再是如何刻意收敛气息,自己只要随意一个偏头就能看到。但是她刚才就在那里坐着的好一阵子里居然就真的没有朝那边看过一眼。
身在旁人精心布置的居所中,主人还有隐约的戒备敌视之意,沐沁沂早就将自己的警戒心提升到了最高,但就这样她也没有朝那个近在身侧的屏风看过一眼。不止如此,她自己还记得自己刚才选择的坐姿和方向是刻意避开了那一边,好像是从本能上就不愿意朝向那边,不愿意去注意那边一样。知道最后这人主动出声,放开一直压抑收敛的气息,她才猛然察觉到那里居然有人。
从深层的意识上就隐约影响到了她,还让她自己毫无察觉,这一点就算是刘玄应或者风吟秋也做不到,或者说她根本无法理解那个人是如何做到的。一种被人完全掌控的恐怖感觉弥漫到了每一处肌肤上,沐沁沂几乎要忍不住发抖。
深深吸了一口气,尽最大的力量收拢了感觉,沐沁沂转过身来,看到了那个一直隐身屏风后的人。
以神州人的身材来说,这是个高大健壮的男子,一身随意的粗布衣衫也挡不住块垒分明的筋肉,一头随意的黑色乱发与胡须中间夹杂了一些银丝,也许三四十岁左右,因为这人的脸上带着一张面具,看不清楚样子。而看到这个人脸上那面具的一瞬间,沐沁沂心中巨震。
这是张用木头雕刻而成的面具,上面似乎沾着不少干涸了的血迹,材质已经看不分明,雕刻的手法也远远算不上高明细腻,好像只是一个粗通手艺的匠人随手雕刻而成,线条粗放生硬,但是只要稍微仔细一点,就能感觉出这木质面具上的每一条轮廓,每一处棱角都弥漫出一种混合了冷厉,凶暴,狂怒,而又全数能拘束在一起的深沉戾气。只须一眼,沐沁沂就能感觉到这必定是一个身怀莫大冤屈和仇恨的人,在一边思索如何复仇的时候一边一刀一刀凿出来的面具,那上面沾着的必定是他手刃仇人时候溅出的血。
这并不是那种看不见摸不着的虚幻错觉,而是实实在在的气息,沐沁沂甚至能察觉到自己看向这个面具时候,周身的气血都在隐隐勃动,从小时候记事开始所记得的受过的所有委屈,冤屈,想要报复和发泄的念头都忽如其来地在脑海中一一浮现出来。
这是神道之力。沐沁沂猛然明白过来。这面具上散发出的信念,怨气,还有暴戾和狂怒,分明是凝聚了许多人的香火愿力成就的,只是和那些有真神为枢纽的神道之力还有些根本上的差距,这些愿力杂乱无序大而不纯,这才以这种外放的方式让人很直观地就感觉不适。
而也正是直接能作用于人神魂的神道之力,才能让她从本能上就回避退让,偏偏自身还察觉不到。这是神道之力上位阶的压制,虽然这种尚不完善,连真灵都未凝聚的神道比之她刚刚尝试接触的水元素之神相差不可以道里计,但同样的她只是在神道之路上初窥门径,这个面具却是这门教派中的核心祭器,这其中的差距却又更大了。
而这个面具下的男人,居然能将这种尚未成熟,但分明极为凶险的复仇神道之力基本掌控得住,身份自然不用多说了。
“这位便是那复仇教会的当家了?”沐沁沂后退了两步,紧靠在闭上的石门上。
“这位仇先生正是复仇教会的大祭司。今日刚刚才赶到,老朽便请他来与沐仙子见上一面。”一直木然的老者这时候才开口介绍,那满是皱纹的脸上还是面无表情。
原来这老者拖着的不是等情报,而是在等这个人。沐沁沂的一颗心向下沉,即便是不论这人在神道上的造诣,就只是显露出来拿捏气血的先天武道修为,就不是她能应付得了的。
“之前张老丈已经说得很清楚了,近日我们还有大事要做,为求稳妥,就请这位五行宗的沐姑娘暂时随我前去歇息几日。沐姑娘也尽情放心,只要你不乱来,我也不会为难你。纵然不看大乾朝廷的面子,那位真武宗刘真人的面子,在下也总是要给的。”
和面具散发出的渗人气息相比,面具下露出的那一双眼睛却显得很平静,很深邃,这个叫仇先生的人话语声沉重平稳,姿态也客气而有礼,不过沐沁沂的注意力并不在这些上。
“这位大祭司先生,原来并非大正遗民,而是近年来才从神州东渡而来的?”沐沁沂笑笑问。这仇先生不止是那一口标准的神州江湖口吻,还有那对真武宗的态度,都很能说明一些问题。真武宗的开山祖师玄玄子真人也是大正朝覆灭之后才开始崭露头角,真正地名扬天下成就天下第一人,那也是近几十年的事情。
“哦?那位刘真人当真有如此厉害?”连张姓老者也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
“我在神州落魄之时,也曾欠真武宗一个人情。而且这位刘真人也曾隐约耳闻,武功德性俱是非凡,自然是比那纸壳子朝廷更值得卖一个脸面。”面具下的仇先生并没直接回答沐沁沂,只是对着老者淡淡说道。“只要等凝聚真灵元识之后一切俱都好说。在此之前总是小心无大错。”
“如此,便要请沐姑娘去盘桓几日了。”仇先生转而看向沐沁沂,声音依旧淡然有礼,眼神平静。
“有缘再留待他日吧,今日便不奉陪了。”沐沁沂忽然一笑。随之她身后紧闭的石门忽然朝旁滑开一道缝隙,刚刚容她退了出去,随后这石门又重新滑拢紧闭起来。闭起的最后瞬间,刚好能看到张姓老者脸上惊愕的神色,还有那仇先生面具下的诧异眼光。
这石门的机关当然不会是自己滑动的,实际上操控的权柄全都在那老者手中,不过沐沁沂在这浮岛中等候的一天时间里可没闲着,这浮岛中的机关门路她早就熟悉得差不多了。
她当然是并不怎么懂机关学,也并不清楚这欧罗矮人制作这浮岛舰的各种工艺的,不过只要是这些机关之间还有缝隙,还能让水渗透进去,那对她来说就并不难。太过复杂了的机关构造她当然是无能为力,但只是开个门封锁个插销之类的,那对于她召唤出的水元素来说还真不是什么难事。
老者的惊怒呼声从石门后隐隐传来,显然是发现这石门已经不受他操控了。中间的几个关键滑轮已经被沐沁沂的水元素悄悄拗断了,一时间肯定无法弄开。但是沐沁沂一点也不敢耽搁,疾步朝着记下的路线朝外疾奔而去。今日在这里打听出的消息可是极有价值,想必能让那姓风的小子佩服得五体投地吧。
嘴角刚刚抿起一丝笑意,轰然一声巨响就在身后不远处炸裂,同时一股巨大的力道就轰在了沐沁沂的背心上,让她直直地飞了出去。这力道虽大,但沐沁沂却知道自己并不是伤得有多重,只是感觉四肢百骸五脏六腑好像同时被这力道给震得松散脱节了一样,再也用不起一丝一毫的力气。
啪嗒一下撞在对面的岩壁上,沐沁沂连站立的力气都没有,只能软软滑倒。勉力侧过头去,她看见灰尘弥漫中,那个复仇教会的仇先生正迈过满地的碎石大步走出来,那一扇厚达数寸,连寻常火器都能挡得住的石门在他面前原来也就和一扇薄木门差不了多少。
仇先生放下了拳头。他的拳头上满是老茧,关节凸出,青筋暴露,每一丝筋肉都显露出狰狞的力量之感,和刘玄应那种内家高人的拳头全然不同,看起来就像是打磨光洁的玉石和暴晒雨淋风化了数百年的花岗岩之间的区别一样。但正是这样一个粗糙得好似没经过一点人工痕迹的拳头,刚才击出的一记临空拳劲却是一下将沐沁沂全身的精神气力全部打散。
沐沁沂知道,这可远比临空一拳将她击毙,或者直接把她轰成一地的碎肉要难上十倍。
而直到这个时候,沐沁沂才发现这个仇先生居然是个独臂人。刚才她的所有注意力都被那一张诡异的面具所吸引,都没有注意到原来这个人的一只左臂齐肩都是空荡荡的。
ps:最近因为家务事超级烦躁,效率大低
第三十一章
“这镇子……还真是有些古怪啊……”
当跟随着高文一起进入这个夹在两片灰色的悬崖中间,很名符其实的灰谷镇的时候,风吟秋忍不住被眼前的景象微微震动。从规模来说,这根本都不能算是市镇,倒像是一个堡垒要塞的群落,而且即便是在神州大陆的边疆之上,他也从未见过如此高大的堡垒。
依托在两边悬崖上的建筑足有二十丈高下,整体棱角分明,又似乎浑然一体好像是整个浇筑而成的一样,挨着这两大堡垒的其他建筑顺势渐渐降低,逐渐朝内收缩,但同样都是这样高大雄壮仿若一体的风格,很多的门框大小都有数丈,看起来不只是给人进出使用的。整个镇子都给人一种肃杀冷硬的感觉。
而在建筑之间,还有地面街道上几乎就极少见到什么老弱妇孺,来来往往的大多是些满脸横肉的精壮汉子,还有满身横肉的矮人。而且无论是哪一种,对他们两人投来的目光都颇为不善。
高文在一旁说道:“灰谷镇其实是隶属于北方军团的一个据点,基本上没有原本的本地居民,只是作为储存物资的一个要塞来修建的,只是帝国覆灭这么多年之后,随着和矮人的关系的变化,才演变成现在这个样子……这些矮人对人族一直都多少有些敌意,而北方军团也很排外,除了来这里和矮人做交易的商队之外,一般平常人很少到这里来的,现在这个季节正好是那些酒贩子来这里做买卖的时候,否则是看不到几个人的……”
风吟秋点点头,这地方的建筑风格确实是一副军镇模样,一眼看去四周都是冷硬肃杀之气。之前路口上也有士兵设卡盘查,如果不是高文这位守护之手的首席圣武士,凭他自己是无论如何都别想进来的。而自从进入镇子开始,就有几个士兵打扮的家伙远远跟在后面大摇大摆地摆出监视的架势,高文并不以为意,风吟秋也懒得理会,只是仔细打量这帝国时代遗留至今的军事小镇。
面对这些头一次见到的高大却浑然一体的建筑,风吟秋也只是好奇,并不觉得惊奇。只看之前那个法师驱使的军用刀锋魔像就能明白,当时奥术帝国所拥有的力量,操控岩石塑造建筑什么的可能只是小菜一碟。这一点和神州道统倒是大不一样,道门五行宗的承天井,建木神树等等驻地俱都是巍峨雄壮的天下奇观,以他们的手段,真要弄出比眼前这雄伟百倍的建筑来也是可以的,但无论五行宗还是哪一家道门都没有兴趣将力量用于世俗之中。所以神州之上就算是世家大族乃至皇宫想要修建建筑,也得是要靠人来老老实实一砖一瓦地垒上去。反观这欧罗大洲奥术文明道统却和世俗浑然一体,一旦用力起来也当然极有效率,从这军镇上就能看出些味道来。
不过这也是各自道统的核心思想不同,神州道门求的是超脱,长生久视,佛宗就算有入世修行之法终究最后讲的也还是真空妙有,连儒家圣人也言道不行乘桴浮于海,求仁而斯仁至矣,仰不愧天俯不惭人等等,至圣先师万世师表什么的反而是后人给强摆上去吃冷猪肉的名头。在这世俗能力的表象上,确实就不如这欧罗道统显得有力。
不过奥术文明终究是陨落了,数十年的时光之后,这些庞大的要塞碉堡上也有了许多风化破旧的迹象。街道上行走的汉子们身上的戾气也非是职业士兵的军伍气息,反而有些像是山贼土匪的那种单纯的杀气匪气。除此之外,这道路左右也偶尔可见一些真正的军镇上没有的‘柔和’亮色,比如风吟秋和高文刚刚路过的在路口上,就有一个浓妆艳抹的中年妓女在对他们招手微笑,旁边不远处一座高大的行营模样的建筑里面,传出来的则是兴高采烈的狂笑喧闹和阵阵麦酒烤肉的香味。
风吟秋也不禁朝那妓女多看两眼,主要是那妓女脸上的****和不知道用什么涂料抹得鲜红的嘴唇,在松弛的脸上勾勒出的外形着实有些猎奇。不过刚刚过去几步之后,很快就有一个满面风尘,看起来是刚来这里的商团护卫上前去攀谈了几句,然后就急匆匆地拉着这妓女钻到了不远处的阴暗小巷中去,一边走着一边就在拉着自己的裤子,也不知是从多远地方来的路上走了多久,能急成这模样。
这场景颇为有趣,风吟秋也忍不住哑然失笑。他回头过去走了几步,忽然一片争吵喧哗声响起,他回头看去,只见那精瘦汉子又急匆匆地跑了出来,连裤子都没来得及拉起来,就那样光着屁股跑了两步后就被自己的裤子绊倒在地。然后中年妓女也在自己的刺耳尖声嘶叫中手舞足蹈地被丢了出来,将刚刚想要重新爬起来的精瘦汉子给重新砸倒在地。
愤怒的咆哮声中,一个异常矮壮的身影从小巷中冲了出来,原来是一个矮人。这矮人一头乱发,明明是醉眼朦胧好像刚刚被人吵醒的样子,却又是满脸的杀气满眼的血丝,一手提着一个酒瓶一手还捏着一小块黑色的布片胡乱朝自己的脸上抹去,那脸上却是一团湿哒哒的痕迹。抹了两下,那矮人又盯着手中的布片怒吼一声,像是被烫了一样地慌忙不迭地丢掉,原来那竟然是一条颇为风骚的女士短裤。好像是这矮人窝在那阴暗小巷中喝酒还是喝醉了小睡,那精瘦汉子和妓女也没注意到,只当做是一团杂物还是土墩石块,猴急地胡弄之下把短裤和秽物都弄到了那矮人身上。
矮人虽然算是亚人族之一,在很多帝国贵族眼中比那些未开化的野蛮人还要不堪,但只要不是毫无廉耻和文化的野兽,就肯定受不了这样的侮辱。矮人举手一丢,手中的酒壶就飞出去砸碎在了妓女的头上,满头鲜血碎片的妓女惨叫一声栽倒在地,矮人另一只手则在腰间摸出了一柄铁锤,朝着那刚刚又爬起来,提着裤子狼狈不堪地逃窜的精瘦汉子扔去。
这一柄铁锤看起来不大,但至少也有近十斤的分量。矮人天生的力量就要比人族强壮得多,那些满是筋肉的胳膊有一般女人的腰身粗细,一般使用的也是大锤巨斧之类的重型武器,这些寻常人提着也有些费力的铁锤在他们来说也就是可以随手抛丢的投掷类武器而已。这一抛出,铁锤在空中旋转就带出猛烈的呼啸声直朝精瘦汉子的背心而去,其中的力道就远比那砸碎在女人头上的酒瓶大了重了数十上百倍。
仓皇逃窜的精瘦汉子对背后飞来的夺命一锤没半点察觉和反应,但运气却相当好,恰好在这时候被半拉起来的裤子一绊,身形一个前扑踉跄,刚好就闪过了这一锤。锤头只是在他肩膀上刚刚擦过,随即飞到了街道对面的墙壁上乓的一下砸得碎石纷飞。
精瘦汉子痛呼一声,捂着肩膀冲了几步之后扑倒在了地上,后面的矮人迈着短腿速度虽不快也是几下追了上来,怒骂声中抽出挂在腰间的一柄好像是用来打铁的大铁锤,高高扬起对准地上的汉子就砸了下去。
但是这可以把那精瘦汉子的脑袋砸成烂鸡蛋的一击却没真正落得下去,人影一闪之间,高文已经冲了上去,双手一伸把那一锤给接了下来。
“滚开!”矮人怒吼着双手一送一摆,挣脱了高文的双手,这固然是高文并不愿意和他较劲,但这摆动的手势之间娴熟老辣,居然是一个经验极为丰富的战士才能有的反应和动作。
面对着矮人再次挥下的大锤,高文也只能拔出剑来架住,说:“请停下,无论是怎么样的事,那个人只是出于无心的过失。不如就让他赔偿给您一些金币,换来甘甜美味的麦酒,不是比闹出人命,换来军团士兵的盘查更好么?”
矮人咆哮了一句种族的俚语怒骂,挥舞起铁锤又砸了过来,数十斤重的铁锤在那粗短的手臂上居然运使得犹如一根细铁条一样的灵活,飞速舞动激起的劲风呼啸刺耳,但是高文的长剑只是轻轻一架,上面若有若无的一层斗气闪动,就将开山劈石的力道消于无形。
相对于其他神灵来说,‘守护之手’这个次级神灵真正诞生的时间还很短,也这就并不意味着力量的弱小,只要成为这个整体世界法则的一部分具现,那拥有的法则性力量就是绝对毋庸置疑的。每一位守护之手的圣武士斗气都远比其他种类的斗气在‘守御’‘防护’属性上更为优秀,而身为西海岸屈指可数的守护者,高文连战争魔像的精金巨刃都可以抵挡得住,这矮人可以砸碎岩石的重锤对他来说并不比小孩丢来的石块难应付多少。
而守护之手的基本教义就是援护危难,护卫生命,守望相助,这对于每个守护之手圣武士来说也并不是什么死板的戒律和规矩,而是发自自身内心的共鸣,所以高文面对这样的情况几乎不用考虑就一定会出手,而且绝对不会退后。
但是被他护在后面的精瘦汉子却显然并不怎么领情,捂着被擦伤的肩膀从地上爬起来就要朝远处跑去,只是一只脚忽然从旁伸过来一绊,这汉子立刻又摔出趴到在地,他还想爬起来,这只脚却又踩在了他胸口上。
“这位朋友,你难道没有听到这位圣武士大人的提议么?我觉得拿出些金币来消弭这个矮人朋友的怒火,让你捡回一条命来,实在是不错的选择。”风吟秋踩住精瘦汉子不让他站起来,对于这种罔顾旁人援手,只是想着自己脱身的小人真是没有什么客气的必要。而且这汉子裤子都没穿好,汗水鼻涕什么汁水和地上的泥土混在一起沾在身上,风吟秋还真不大愿意用手去碰他。
“我…我…我没钱…我真的没钱!救命啊!杀人啦!”精瘦汉子没有一点害怕的意思,反而用眼光在高文身上扫了下,看到了那守护之手的圣徽之后立刻拼命挣扎起来,倒有些泼妇撒泼的意思。
风吟秋脚下微微一用力,这汉子顿时就再说不出话来,只能呼哧呼哧地喘气,同时用双手拼命拉扯胸口上的脚,但风吟秋却踩得稳如泰山,纹丝不动。
但是这边的骚动还是传了出去,将不远处的人都吸引了过来,那边酒馆中也先冒出几个脑袋看了看,缩回去一下之后马上就涌出一群人来,有举着酒杯高声叫好的商团护卫也有几个半醉的矮人,都一起朝着这边围了过来。
而一直跟在后面监视的几名士兵也有些着慌,如果是一般的斗殴他们也懒得理会,但一旦涉及了这些矮人就不敢大意了。这些醉醺醺的蛮子可不是好讲道理的,而且面对人族的时候异常抱团,一两人的殴斗打架处理得不好很可能就会蔓延成一场波及整个小镇的****。那几名士兵分出一两人去叫援兵,其他的都吹响了警戒的哨子朝这里跑来。
好在局面并没有恶化的趋势,矮人的大锤挥舞得如旋风一样,却愣是一点都砸不进高文长剑所指的范围,但高文也一点都没有反击的意思,只是单纯地将所有的攻击都挡下而已。周围的矮人面对这样的场面也没有激起同仇敌忾的心思,反而在高声叫好和嘲弄那个拼命朝着高文打砸的矮人。众目睽睽之下那个矮人更是恼怒如狂,但无论如何猛攻,将那大锤挥舞得如旋风一样偏偏就是奈何不了高文,只能徒劳地乒乒乓乓打砸在他好像随手挥出的长剑上。
忽然之间那矮人停了下来,再没理会高文,反而转头对着那几个对他嘲笑的矮人用矮人族语言大声喝骂起来。那边的几个矮人也继续对着他高声嘲笑,然后猛然间那矮人怒吼一声丢下手中的铁锤对着那几个矮人扑了过去,一拳就将其中一个嘲笑得最厉害的一个揍倒在地。转眼之间几个矮人就打在了一起。
这变化之突然,连风吟秋都有些看得呆了。高文则是松了一口气,收剑说道:“幸好,那边那几个黑石氏族的矮人和这个矮人的怒风氏族一向不和,倒是给我们一个台阶下。”看了看被风吟秋踩得动弹不得的那个精瘦汉子,说:“不用为难他了,他也是无心之失。他们走这北地一趟其实赚不了多少钱的。”
风吟秋的脚下一松,那狼狈不堪的精瘦汉子这才挣扎着爬了起来,心有余悸地看了看风吟秋,才对着高文连连鞠躬:“谢谢这位圣武士大人,谢谢这位圣武士大人……”
这汉子一边说着一边后退,退了几步之后看看风吟秋和高文似乎没有制止他的意思,转身提着裤子朝远处飞奔而去。这时候众人都转去看那几个打成一团的矮人了,远处几队士兵正朝这里赶来,倒没人注意这个造成骚乱的元凶就这样跑了。
高文从自己腰间翻出两枚金币来,但是看了看不远处打得几乎互相裹成了一团的几个矮人,觉得实在找不出机会把这钱送过去,也就只有重新收了起来,摇摇头对风吟秋说:“走吧,现在这场面已经用不着我们了。守护之手在这镇上还有一个据点,我们可以去那边落脚。”
风吟秋看了两眼那打得异常热闹的几个矮人,发觉这些矮个蛮子从某方面来说倒也真是极有克制力和默契,虽然相互之间打得拳拳到肉,砂锅大的拳头在彼此的脑袋上砸来砸去毫不手软,却都没有动用武器的意思,即便这几个矮人身上腰间都挂着斧头铁锤之类的凶器,一点不似刚才对付那精瘦汉子动辄就是真正要命的攻击。
“这些矮人…好像都是很有经验的战士?”多看两眼,风吟秋又看出些门道来,这些矮人的动作居然极有章法,而且那看似粗壮如水桶一样的身材腾挪扭打起来一点也不迟钝,许多时候的规避和格挡动作也如本能反应一般直接,分明是历经过生死考验和无数实战的真正战士。
“那当然。”高文对此毫不吃惊,神色如常,只是声音中带着几分涩然和寒意。“矮人的平均自然寿命有两百五十年以上,现存的成年矮人们,基本上都曾经历过五十年前那场神怒之战,都是面对过帝国的魔像军团和奥法狂潮,血洗过奥罗由斯塔的真正战士。”
远远逃离那边的骚乱之后,那名精瘦汉子丧魂落魄地回到了商团定下的小旅馆中,走进了自己的房间里,一下瘫睡到木板床上。
直到这个时候,他脑袋里都还浑浑噩噩的,刚才发生的一切让他自己也感觉莫名其妙。他也不明白,自己确实是很久没碰女人,也确实是早打定了主意,来这里领了钱之后第一时间就要去快活快活,但怎么的就会猴急成那样,一看到街边那个老妓女就忍不住了,冲过去拉着就去巷子里办事,结果弄出那样一摊子来,险些连命都丢了。
还有自己可是出了名的持久力十足,战斗力奇强,怎么会在那么一个又丑又老的妓女身上几秒钟就完事了?难道这一路上真是太过劳累了,还是年纪上来了真的不行了的原因?幸好队伍里的其他家伙都被拉去喝酒了,这事没人知道,要不还不知道会被他们嘲笑成什么样子。
闹腾了这半天,肚子也是饥肠辘辘,他随手拿过床头小桌上放着的黑面包啃了一大口,就这样躺在床上吃了起来。这黑面包似乎是这小旅店随便放置在这房间里供这些住客充饥用的免费食物,不知道用了多少残次杂粮和糠皮糅合起来烤制的,又硬又韧劲十足,就算在嘴里咬了好一阵子被口水泡了半天,也是难以下咽。
要不要去倒杯水和着吃,或者干脆丢了这猪食一样的东西出去吃又软又香的白面包?这念头闪过他的脑海,但浑身的酸痛和疲累又实在让他不想起来,而且头昏脑涨之间他觉得自己就好像快要睡着了一眼。努力地将嘴里那一口面包朝喉咙里咽,他打算先靠着这一口撑着睡一会儿休息一下,然后再说其他。
这一口面包实在不小,又太硬太涩,勉强吞到了喉咙中间就再也咽不下去了。他努力了几下发现完全没用,这才有些着慌了起来,想要爬起来找口水喝喝冲一下,但勉强撑起上半身左右看了看,这由下等兵宿舍改造的房间里哪里会有现成的水?因为窒息而来的昏胀感一阵一阵地如潮水般地袭来,眼前的黑暗越来越重,他终于支撑不住抓着自己的喉咙翻着白眼重新倒回了床上去。
用来透气的小窗口上,一张脸面无表情地看着床上发出最后的挣扎和痉挛的精瘦汉子。这张脸从一开始就在那里,不过精瘦汉子却并没看到,或者说他的视线明明就看到了,但不知道为什么就一点都没去注意。
终于床上的精瘦汉子紫胀着脸,翻着白眼吐着白沫停下了挣扎,裤裆里传出一阵恶臭,窗口上这张脸才露出一个有些恶心的表情,摇摇头离开消失了。
第三十二章
随着奥术帝国崩溃,那场绵延二十多年的天灾让欧罗大陆上的所有生灵都自顾不暇,所有的一切纷争恩怨全都要放在一旁,必要的时候还要以结盟互助的方式才能对抗各式各样的天灾和魔兽暴乱,所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欧罗大陆也完全和平了下来。
只是随着整个大陆的根源法则波动慢慢平复,天灾结束之后再过了十多二十年,各个种族的逐渐恢复元气,一些局部的纷争难免又重新浮现。而这其中最常见的依然还是种族之间的争斗,南方的兽人部族在这十年内居然两次北侵大平原一带,掠夺烧杀了不少物资人口。而某些生活安逸起来的贵族老爷又重新燃起了对精灵奴隶的热爱,绝迹数十年的精灵捕奴队又开始出没于西北丛林。
相对于精灵和兽人来说,矮人这个族群和人类的关系好像还是不错的,至少并没有那种一旦见面就必然不死不休的地步,所以在靠近这矮人大本营的北方,就算是奥斯星城中也可以看到矮人的身影,而这最为北边的边疆小镇上,那种木桶一般矮壮的身影差不多也算是随处可见。
矮人能与人族勉强维持这样一种关系,当然并不是因为这种习惯于生活在地底的亚人种的性格有多和善,实际上这些天性就嗜酒的矮个蛮子性格粗豪暴躁,狂怒起来的危险程度绝不比兽人小。在奥斯星城里,就算偶尔见有矮人死猪一样醉倒在街后小巷里,乞丐们都不大敢去搜身。能够让这些并不算友好的蛮子平心静气下来和人类相处的,是人类的粮食和麦酒。
兽人嗜杀,矮人嗜酒。如果说在一场激烈的战斗中战死是兽人们公认的最好归宿,那么在麦酒中被淹死胀死,或者说被麦酒醉死,那就是所有矮人们都梦寐以求的死法。矮人这种生物对酒类的狂热嗜好似乎与生俱来,传统和环境更是将这种天赋发挥到了极致,他们可以不吃任何食物,可以不从事任何娱乐,甚至好像都不必呼吸空气,但是却不能不喝酒。就算是在奥术帝国时代倍受欺压的时候,几次最大的暴动和抵抗都是为了让帝国供给他们最低限度的麦酒。
只是最为悲哀的是,矮人们习惯生活的山脉和地底却很难找到合适酿酒的东西。地底也许有各种可以果腹的菌类,高山贫瘠的土地经过改良也可以种植各种包含块茎的农作物,但是最适合酿酒的粮食和果树永远都只能在阳光充沛雨量足够的肥沃大平原上生长,而且矮人并没有耕种的传统,他们的脾气也注定了不会去从事需要耐性和细心的农业。
所以也就注定了,矮人要么建立一个足可以占据大平原奴役无数农奴来耕种的帝国,要么就只能乖乖和人类保持相当程度的合作关系,当然前者只存在理论上的可能性,甚至都从来没有矮人有过类似的念头。好在矮人们也不是没有拿得出手的资源,地底的宝石和各类贵金属也同样是人们永远需求的。他们还有足够暴躁的脾气,足够锋利的斧头和足够沉重的大锤来保证自己的话语权。
这一切都很快地在北地促成了一条价值不菲,而且相对稳固的商业链,北方军团麾下的几个军事据点也渐渐成为了一座座和矮人交接物资,商贸往来的据点。每年在这里交接的麦酒和各类宝石矿产,逐渐成为了西海岸贵族们必不可少的一项收益,几乎每个家族都在其中或多或少地插进了手,捞到了属于自己的油水。
而其中最大的一份油水,自然是属于北方军团的。
奥罗由帝国崩溃的速度之快,应对矮人的北方军团,对付兽人的南方军团,还有西北军团,因为后勤的瘫痪和下层士兵的抗拒,并没来得及全军回撤至帝都参加那一场惨烈至极的神怒之战,帝国中枢就在那一场战役之中彻底崩溃了。天灾连绵的几十年下来,曾经的帝**队慢慢沦为了一种混合了军阀,土匪,雇佣军,贵族私兵于一体的畸形组织,和各地的贵族势力若即若离纠缠不休。西北军团和南方军团至今都在陆陆续续地向着大平原区的贵族们索要军费物资,北方军团离得远了些,吃不上这种官粮,那么和矮人交易这种自家地头上的肥肉,当然必须狠狠地咬下最大最肥的那一块。
所以灰谷镇这样的地方,自然是由北方军团牢牢掌控在手中。外人来这里无论是想要查询什么情况还是想要做什么,北方军团永远是绕不过去的一道坎。
灰谷镇,驻地指挥官的营帐里,高文有些目瞪口呆地看着新一任的指挥官。这是灰谷镇的最高长官,可说得上是军政一把抓的第一把手,但这又并不是他所认识的昨天才见过面的那一位。
“托里斯大人……”
“托里斯大人昨夜接到了军团参谋部下达的紧急指令,调动他去山脉深处监视两处有异动的魔兽巢穴去了。在他回来之前,我来暂代驻地指挥官的职务。”这位新一任的指挥官是个四五十岁的胖子,勉强也能从他的举止和头脸上的疤痕看出来年轻时候的军伍风范,不过现在最凸出的还是那个大肚子和满脸的肥肉,脑满肠肥的肉堆中一双小眼睛散发出警惕的精光,盯看着面前的圣武士。“听说你们想要调查什么邪教徒?军团驻地中可从不允许有教会和神殿活动,我们可没有发觉到任何异常,我劝你们也不用来调查什么了。”
“…嗯,大人,可是我们确实是收到了确切的消息,那些在奥斯星城暗杀了子爵大人的邪教徒确实逃遁到这里来了。而且托里斯大人也允许我们展开一部分适当的……”
“他允许是他的事,我可不允许。”新一任指挥官拍了拍桌子,让桌面和他脸上的肉都一抖。“这段时间山脉里矮人氏族之间有不少冲突,镇子里属于战败氏族的矮人不少,镇里的安全有极大的隐患,在这个时候我可不允许有任何可能刺激到他们的胡乱举动。至少在托里斯大人回来接任之前,我是不允许的。”
通常这样的断然拒绝,只是收取贿赂的前奏和铺垫而已,前一任的指挥官托里斯大人就是这样的断然拒绝,然后就在第二天收了一百枚金币之后松了口。但是面前这个新任指挥官的故技重施,却让高文有种不大妙的感觉。这次的拒绝好像是真的拒绝。
而且他也确实没钱了,之前那一百枚金币几乎就把这镇上守护之手分部里所有能动用的流动资金挪用了。守护之手的护卫业务固然繁多,但收取的费用并不重,还要花费不少在装备的添置,死伤者的救治善后,对无助人群的救济等等神殿活动上,远远算不上富裕。
“如果不是你们守护之手对于往来商队的帮助很大,我们也是绝不允许你们在这里驻扎人手的。这里毕竟是北方军团的驻地,这里是前线,是前线!你明白吗?守护者大人!”
“还有!我们要提醒你们多少次?严禁在这里传播你们的信仰和教义!我知道你们没有主动……至少表面上没有,但是在你们建立据点之前不是就交代过么?就算有士兵主动要求来信奉守护之手,你们也要拒绝!至少在军团据点之内,你们必须拒绝,我今天再提醒你们一次!”
“好了。我刚刚上任,有非常繁多的事务需要处理。就请高文先生离开吧,这段时间也不要再来找我了。对你们的监视也不会有丝毫放松,我说过了这是敏感时期,对一切外来者我们都一视同仁地小心。如果你和你的这个西方人朋友一旦有什么过激的举动,我们马上就会驱逐你们。是马上,明白吗?”
在几个护卫士兵虎视眈眈地注视下,高文埋头走出指挥官的营帐,脸色难看地就好像小镇四周那些几十年没清扫整理过的灰色岩壁。风吟秋皱眉走在他旁边,也是默然不语。
“…会不会是北方军团暗中和那些邪教徒勾结?”走出军营一段距离之后,风吟秋忽然开口问。如今这样的情况,看起来还真有几分像是这北方军团主动替那些邪教徒掩盖踪迹。
“这应该不大可能,至少高层上不会。”高文想了想还是摇头。“帝**团中向来禁绝任何教会势力,这是帝国时代就定下了的军规。尤其是经过了神怒之战之后,就算中下层的士兵和低级军官会有私下加入神殿的举动,但是高层军官绝没有胆量让任何教会的势力掺和进军队中来。更何况是复仇之神那样的邪教。”
风吟秋想了想也点头。人心聚散是军伍中头等大事,除非是掌控这军团的高层疯了,否则绝不会和擅长拉拢人心的任何教会扯上关系。连守护之手这样对他们有帮助的教派都只能勉强有一个据点而已,还必须受到种种限制,更毋庸说是其他神祗的教派。
“……应该只是军团中的某一小部分人在悄悄搞鬼…”沉吟片刻之后,高文得出了结论。“北方军团里的派系太多,有些人抓住贸易这一块不放,有些人则是和西海岸的贵族勾结,算是他们的半个私兵,还有些人会伪装成土匪劫掠商队和村庄。其中的详细情况复杂就连军团内部的很多人都搞不清楚,我觉得应该只是一小撮人被那些邪教徒收买了…”
“那么现在……”
“看来必须想办法去找到军团高层才行…”高文长叹一口气。“幸好我们守护之手在军团高层上也还有一些门路,我们可以明天离开这里去试试”
“那真是多谢,一路麻烦高文先生了。”风吟秋拱了拱手。如果面对的是如之前的那港口黑帮一样的组织,他和高文大可硬凭着实力一路碾压过去,或者暗中动动手脚。但对面的是曾经的帝**事组织那就完全不一样了。别看这些天见过的那些士兵歪瓜裂枣的不少,但可以肯定,作为继承了帝**事遗产的军团势力,那些古怪庞大的岩石建筑中绝对暗藏着军用魔像。也许不会像当初那个复兴会的法师所用的那个精金魔像那样精致和高端,但数量一旦累积上来,也绝不是单纯人力所能抗衡的力量。
总之,在别人的地盘上,就算对自己的实力再有自信,但在没有完全摸清对付的深浅的时候,还是最好先照着别人的规矩来办事。风吟秋走过几十年的江湖路,非常明白这一点。
高文深深叹了口气,脸上的疲累之色又重新浓重了起来:“不,风先生不用感谢。清除邪教徒也是我们守护之手工作的义务之一,那些立足于暴力和杀戮的教派和神灵概念,即便有再多再大的理由,也只能成为魔鬼侵蚀这个世界的工具。我不知道贵族议会紧急请求神殿人员回援,到底是真因为顾忌复兴会还是有什么其他政治利益掺杂其中,但即便是我自己一人,也要把这个邪教查个水落石出。”
“嗯…魔鬼么?”风吟秋摸了摸下巴,想起不久之前和那两个复兴会的法师战斗的时候,其中一个用奥术变化出的古怪生物。只是那个好像被称之为恶魔,都是这欧罗大陆与之隐约相连接的异界中的怪物。
虽然他这段时间恶补了不少和这欧罗大陆有关的知识,但涉及到这些东西还是了解不多,只是看高文如临大敌的模样,这些异界怪物好像危害极大。
“…不过,那位新任指挥官不是说了,对我们的监视不会放松吗?”风吟秋忽然回头四顾看了看,这两天一直在他们身后或者周围大摇大摆地巡视着的士兵忽然间都不见了。这难得的轻松感觉倒一时之间让他有些不适应。
“……也许是回去准备换人了?”高文也微微疑惑了一下。“算了,也无所谓。我们回去修整准备一下,明天就出发吧。”
沐沁沂是被一阵远处的吵闹声吵醒的。
身下是冰冷的石头地板,整块地不见丝毫拼接的痕迹,但是却平整如镜。如果是其他人免不得还要惊诧一下,她却是一看就明白,这是用五行法术,或者说是这欧罗大陆的元素法术造就出的地面。
上方和两边的墙壁也是这样一般的平整石面,有些像是一个方方正正的石头盒子一样,只有一面的金属栅栏则显示出这是个囚室的真实面目。不过从其中并没有什么污秽和垃圾,却有不少灰尘来看,这个囚室应该也是很久都没有动用过了。
她直起身来左右仔细看看,柔和的光芒从不远处墙壁上的两块水晶中散发出来,将外面的情形照得清晰可见,和这囚牢中一样都是冰冷整齐的石面,宽大空荡荡却又布满灰尘的走道,并不见外面的自然天光,这似乎是某个巨大的堡垒内部或者干脆是山腹或者地下。
头颈中还隐隐作痛,是那个仇先生下手将她击晕过去的后遗症。从腹中的感觉来判断那至少已经有一整天的间隔了,那个神秘的复仇邪教大祭司身手确实惊人,居然只是用外门手法就将她打晕过去失去意识这么长时间,却又没有真正地伤到她。不过这也似乎说明了那位大祭司也许并不是什么名门大派的出身,否则内家手段才是最益制住人的。
争吵声和朝这里而来的脚步声在空荡荡的空间中回荡出老远,听起来似乎有人在很急躁很哀求地解释什么,沐沁沂心中一动,重新又躺回去了闭上眼睛,装作和之前没有醒过来时候一样。
“……您只需要稍微再等等,稍微再等等就好…您什么都不需要做,只要等着我们将一切都安排好,计划立刻就可以执行。军团方面的一切都已经就位,只是一点小小的意外而已…”这是个很年轻很焦躁的声音,脚步声也是轻快细密凌乱,好像是在小跑一样。
“那不关我们的事,我们已经等得足够久了。太无聊,太无聊。就算是麦酒也已经满足不了我的胃口,我很想快点宰几个人玩玩。拧断那些细细长长的胳膊大腿,听着那些人惨叫的声音,可比在酒馆里听那些诗人唱小调有趣多了。”这个声音浑厚沉重有力,应该是有个足够宽大厚重的胸腔来共鸣,随之而来的脚步声也异常的沉闷稳重。
“…但是守护之手的高文骑士忽然来到灰谷镇了。您应该听说过他吧,西海岸首屈一指的守护者。有他在的话,是一个不小的麻烦,我们正在想办法把他逼走。”
“为什么要逼走这么麻烦?宰了他不就好了么?”这个声音说话的语气虽然好像很平淡,就像在谈论家常一眼,却又带着一种含而不发的血腥暴戾的味道,而且这个口音也带着说不出的古怪,好像是不大能熟练说话的异族。
“但是那位守护者的实力很高,好像还带着一个很强的帮手。如果没能杀掉他们,让他们带着消息逃走了的话,会对我们以后的计划有很大的妨碍…”
“对,对你们。可是不关我们的事。我们只需要宰掉足够多的人,拿到足够多的粮食和麦酒就行了。”
“我们已经在采取措施了,请你们相信….”
“措施?是打算牺牲两个倒霉鬼,找个让我们能直接干掉那个守护者的机会么?托里斯已经派人这么干了,可惜失败了。听好了,我现在已经没有耐性跟着你们玩那些恶心的小把戏了,我决定自己来……啊,不对,也许还是有些可以增加我耐心的小小玩具的……”
脚步声和谈话声来到了栅栏外就停下了,沐沁沂好像感觉到有两道视线落在了自己的身上。
“比如你们送过来的这个西方女人,就可以让我消磨一下无聊的时间。那些酒馆里的女侍和那些妓女真是无聊透了,主要是因为不能带回来好好玩。我喜欢强暴女人的时候慢慢折断她们的手指头或者撕下其他什么小东西,那是我唯一会觉得人类可爱的时候…”
感觉到那其中一道视线中带着的恶意,好像一只带着毒刺和粘液的舌头在自己身上****,沐沁沂猛地睁开了眼睛,看到了栅栏外的两个人。或者说一个人,和一个矮人。
“啊,你看,她居然在装晕偷听我们说话,这真是太不可爱了。我决定好好地惩罚她整整一天,这样你们就又多了一整天的准备时间了。”那个矮人看着沐沁沂,露出一个食腐巨兽一样的笑容。
ps:不好意思,琐事繁多,头昏脑胀,我会尽力恢复更新的
第三十三章
这是个面容狰狞而又阴鸷的矮人。一般来说,矮人都有着矮壮的身材和粗大的五官,看起来第一印象都给人颇为憨厚的感觉,但这个矮人的一双眼睛却很小,深深地陷在眼窝里,好像没有眼白一样,只用两团漆黑的眼珠子发出阴森森的光芒,这矮人还有个他这个种族中很少见的鹰钩鼻子,看起来简直就像是蛇或者食腐蜥蜴之类的冷血动物和矮人杂交出来的一样。
不过除了这有些异于同类的相貌之外,脸上那几道很深的旧伤疤,左手上只剩下的三颗手指头,也说明这矮人和其他同族一样,同样也是个身经百战的真正战士。
而这矮人身边的则是一个西方年轻人,或者说神州族裔,虽然比这矮人高出整整一个头,却是用央求和焦急的声音和表情小心翼翼地半蹲着在旁边,好像生怕自己俯视的目光惹得这矮人不高兴一样,看着沐沁沂投过来的眼光,脸上也露出一丝不忍和焦急,连忙对矮人说:“这个是万万不行的。大祭司阁下已经说过了,这个女人是很重要的人质,不能让她受到伤害。我们只是借这个据点里专门压制神职人员的牢笼来用一用而已,她可是水元素之神的牧师,你们矮人不是也信奉土元素之神吗,也算是互相亲近的信仰了吧……”
“嗯…”那个矮人露出个意味不明的表情,好像是忽然想起了一个有趣又暴戾的念头,脸上的肌肉和几道伤疤凑在一起扭成一个古怪狰狞的笑容。“又搬出伟大的土元素之神,又搬出你们的那个大祭司来,听说你们西方人都很抱团的,你害怕我真的强暴这个女人吗?”
旁边的年轻神州男子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水回答:“厄…这个…不是,是因为这位小姐确实有一个非常重要的身份…”
“好吧。看在你们大祭司说过的份上,我就暂时不对她怎么样了。”那矮人扭曲的笑容抖动了一下。“你们大祭司是少有的会让我觉得不错的人类之一。他的拳头确实很厉害,如果他下手能更痛快点,比如上次直接把那个神殿守卫的脑浆从鼻孔里砸出来,我会更喜欢他的。顺带一说我也很喜欢你们西方人的搏击习惯,每一套动作都有一个很有意思的名字,上次他击退那个神殿守卫的时候用的就是什么‘像老虎一样把你的心脏挖出来’。这个名字阐述的动作非常好生动,我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要用在什么人身上了……”
“厄,这个……咳…能得到金石统领的喜欢和认可,想来大祭司也会非常高兴的…”年轻的神州男子颇为尴尬,只能连连点头应和。
“至于元素之神,那是你那个种满了黑头发的小脑袋永远无法杜测的伟大存在。不要用你们那种短视的眼光和可笑的习惯去猜测他们之间的关系,他们之间并不会有什么类似同盟一样的联系。如果不是还要靠着你联络,就在刚才你胡说八道的时候我就拧断了你的脖子了。”矮人的眼光在年轻人的脖子上扫过,顿时让他额头上的冷汗更是密集如雨。“还有,只要我愿意,不管这个女人是不是水元素之神的牧师,我都会像对付其他人类女人一样对付他。”
“是,是……但是…但是…”
牢笼中,沐沁沂静静地听着这两人的对话,表情好像波澜不惊,但在微微的水晶灯光下,面上的血色已经褪了个干净。这个矮人随口说着话,并没有什么刻意的杀气和语调,但是落在沐沁沂身上的那种**裸的眼光还是让她很清楚地了解到,这是个远远超乎寻常意义上‘恶人’的存在。
恶人再恶也是人,但这个矮人看过来的眼光,比厨子看向鸡鸭的眼光还要冷漠和淡然,又带着一丝居高临下生杀予夺的**和戾气。这是比纯粹的兽性还要恶劣的恶意,沐沁沂可以肯定,死在这个矮人手上的人,或者说女人,绝对不会几十上百这么简单。
而最让她不安的还是这个看似简单的监牢,上下左右后面还有前方的栅栏都给她一种异常的压抑感,这并不是单纯的感觉,而是一种实实在在的精神层面上的压制,她只觉得好笑有无数层浸透了冰水的湿棉被压在脑海里一样,沉重得让人昏昏欲睡,却又冰冷得不带丝毫生机。
从那矮人和神州男子的话中可以得知,这是专门用来关押神职人员的特殊牢笼,现在看来确实也非常有效。这样冰冷沉重的桎梏感让她几乎无法将自己的感知延伸出去,去触碰天地间那无处不在的法则,再也无法感觉到之前那无处不在的水元素的气息,这才是现在最让她不安的地方
冷静,冷静。这不过就是在欧罗蛮夷中也只能算蛮夷的矮子罢了。沐沁沂在心中不断地对自己默念,试图冷静下来。她也没想到,只是之前对神州族裔的一时好奇,最后莫名其妙地就落在这样一个冷血野蛮的异族手中。看来这神州族裔还有复仇教会背后的水,似乎远比她之前想象的更深更危险。
为了不在这滩深水中悄无声息地淹死,必须抓住每一丝机会。只是感觉到面前这个矮人的眼光,沐沁沂就明白绝不能把所有的希望都放在那位大祭司仇先生的面子上。
何况从十四岁开始跟着那个野道士逃出村里开始,她就明白了每一丝的转机都是要靠自己亲手去一点点地抓起来,捏在手中。
“住嘴吧。西方小子,我已经厌倦了你的声音。你再开口喋喋不休,我就拧断你的脖子,让他们重新派第四个联络员过来。”
栅栏外的矮人打了个哈欠,有点懒洋洋和不耐烦地用这样一句作为争论的终点。那个神州年轻人就算依然还是满脸的焦急之色,也立刻住嘴,再也不敢开口了。
“你只需要回去告诉你们大祭司,我们已经打算开始动手这就够了。他们最好动作快一点,免得错过了些什么关键的东西。至于他们之前答应我们的,也最好全都准备好,否则我们会自己去拿。虽然你们大祭司的拳头很厉害,但其他人的拳头可挡不住大地勇士们的斧头和战锤,是么?”
年轻人愣愣地看着矮人,喘了几口气之后忽然转过身去朝着来路飞奔,急促凌乱的脚步声在空荡荡的甬道里逐渐远去。
布满灰尘的空旷石质监牢中,就只剩下沐沁沂和那个阴鸷的矮人隔着栅栏对视。矮人阴阴地一笑,伸出宽大猩红像是熊一样的舌头舔了舔猩猩一样的嘴唇,正要转身离开,忽然看见里面的沐沁沂也对他一笑。
虽然在水晶的光芒之下依然是没什么血色,沐沁沂的这一笑还是艳丽动人,更带着些挑衅的意味。
矮人愣了愣,随即那一双没有眼白的眼中开始闪出丝丝危险的光芒。
***
这时候,风吟秋和高文正在守护之手的据点吃饭,他们已经收拾好了行装准备离开这里去找和守护之手有关联的那一位军团高层。
因为守护之手的独特教义,除了一些贵族法师们嫌他们碍事之外,这个教会在世俗之中普遍是极为受人欢迎的,尤其是需要往来各个地方的商人们,对守护之手麾下的圣武士们这种实力高强又相对收费低廉的护卫趋之若鹜,因此连在这原本禁止任何教会的北方军团也将灰谷镇边上的一座小楼拨给他们作据点。
据点中的人手并不多,但凡到达这里的圣武士都会很快被商队聘请去。这靠近北方军团驻地的地带倒是相对安全,但是一旦朝东南进入相对潮湿温暖的丘陵地带,不用说土匪山贼和地精部落,甚至食人魔部落这类的东西,一些四处游荡的魔兽都可以是非常致命的。神怒战争后兽神受创导致的根源性法则波动还有魔网的动荡,让整个大陆的自然环境倒退回了千年之前的蛮荒时代,甚至更加危险。守护之手的信仰也正是在这样的环境下才开始蓬勃发展。
风吟秋拨弄着木碗中的稀糊和块茎,有些无语之外也有些佩服。守护之手也算是家大业大,也并没有什么太过严格的清规戒律,至少在饮食享受方面没有限制,但一般越是教会中的高层越是过得简朴,这种稀糊和块茎算是贫苦人家用来充饥的,一般稍有资产的都不会吃,高文却是一日三餐都是类似的东西,而且从来也不见他浪费一丁点。
不过风吟秋作为客人,高文专门派人去酒馆中买了一份烤肉,只是那专门供应商队护卫和矮人们的厨子手艺也着实够呛,把一团菠萝大的肉团烤得焦硬无比,也有可能是故意如此,让人无从分辨这到底是什么肉。好在风吟秋的牙口和胃口都锻炼得相当好,毫不费力地就把那肉和稀粥一起吃完。
“高文大人,有一位战士这个月已经是第五次来拜访我们了。希望由我们给他指引踏上守护之道。”
一个年过半百的老牧师走进这后面的休息室来,对高文深深一礼之后禀报:“这位战士所在的巡逻小队在不久前遭遇到了山脉中流浪出的一头冰原巨熊,他的战友们为了掩护最年轻的他都死在了和巨熊的战斗中,他在最后关头也杀死了巨熊。他希望加入守护之手教会,体悟守护的真髓,藉以守护更多的同伴…”
“但是北方军团规定,我们不能在这里传播信仰,不允许接受新的教友。他只能去南方的城市中才能正式加入。”高文叹了口气。
“但是这位战士是北方军团的正规士兵,暂时并不能离开军团驻地…”
“那就更没办法了。军团的高层允许我们在这里驻扎,只是单方面因为往来商队的要求而已,我刚刚也还接到过新任指挥官的警告,严令我们不得接受军团士兵的入会。你去把这个转告他,如果他能得到他上级的同意,我们也可以接受他的加入,否则就请他自己去南边的城市中吧。”
“这…我明白了…我会去转告他的。实在是非常可惜啊,这可是一位真正感受到了守护和生命的意义的年轻人。”老牧师点了点头,叹了口气,颇有些怨念地念叨:“这些军团高层也真是,难道懂得相互守护的战士不是会更加强大吗?他们总是禁制这个教会那个教会,怎么干脆不成立一个自己的教会?比如战争之神军队之神什么的……”
“对啊。为什么没有战争之神?”风吟秋在旁忽然接口问。之前他在奥斯星城中就没有见过战争之神的神殿,当时并没有放在心上,这时候这老牧师口中念叨,他也才顺便觉得奇怪起来。正一教中也有勒封的司职兵戈杀伐的神灵,这欧罗大陆上神灵众多,却并不见一个和战争有关的神灵。
高文反而转头用有些奇怪的眼神看着风吟秋,说:“战争只是一种其他更深层次矛盾冲突的外在体现,也许是出于资源争夺的生存本能,也许是贪婪**通过扭曲制度造成的灾难,甚至也许只是政治家单纯的阴谋产物。即便是崇尚争斗的兽人,也只是因为争斗是他们兽性的释放,战斗是他们对兽神最崇高的祭祀方式。无论如何战争本身并不存在本质,怎么会有真正的神灵?”
“我刚才只是随口一说…”老牧师也是一副很好奇的模样。“这位来自西大陆的客人,难道你们西大陆竟然有战争的神灵吗?”
“…没有…刚才是我想错了。”风吟秋摊了摊手,也是明白了。正一教的真灵业位图上供奉的只是历代张天师人为捏造出来的香火神位,当然是想要什么都可以,而这欧罗大陆上的真正神灵却都是天地法则的真实演化,即便是次级神灵这种人道之神,也是代表了一部分世界本质的真实不虚的存在。
这真正的神灵和捏造出来的香火神灵的区别之一,就是以真实法则为根基的真神信仰才能吸引人真心崇拜和奉献,就如刚才那老牧师所说的想要主动加入守护之手教会的士兵一样。那是与人本心本性隐隐呼应的召唤。而正一教那些供奉的香火神灵都是人为强加的司职,许多人去拜祭也都是为了满足各种私欲,比如升官发财之流。所以真心侍奉神灵感悟神灵所属的那一道法则,也就自然能迈入神道之路,而神州道门中真正有成的有道之士反而不会去信奉那些香火神灵。
相对来说,五行宗那样倒和这欧罗神道有些类似,五行真髓天地真灵对修行五行道法的人来说也就是神灵真身,寻求天地根源,脱离凡俗升华自我的修道本能和欧罗大陆上的神灵对人的吸引力都是一样的。不过五行宗分裂之后单求五行之一,从教理上来说倒已是有些落了下乘,这欧罗神道也是有些相同的意思。
也不知道那所谓的复仇之神到底是哪一种?高文之前所说的有可能成为魔鬼的工具又是什么意思。
正要开口询问,忽然他微微一怔,外面似乎隐隐传来喧闹之声,同时还有不少颇为沉重的脚步声在四周同时朝这里靠拢。
慌乱的脚步声中,一个在前面做登记工作的事务员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大叫:“几位大人,一群矮人把这里围住了!他们要求高文大人和您的朋友出去,说是您在前几天侮辱了他们。”
“搞什么?这群矮子又在喝醉了聚集闹事?”老牧师皱紧了眉头,这时候外面的喧闹声越来越大,他也能清楚听见了。“北方军团的人难道不管吗?”
轰的一下,那事务员身后半掩的门被一脚大力踢开,连带着将那事务员也撞得飞了出去摔在一旁,一个鼻青脸肿的矮人提着一把蒲扇大小斧头走了进来,看着高文和风吟秋两人立刻眼光一亮,转头对着后面高声大叫:“在这里,在这里!这两个家伙都在!”
呼啦啦一群矮人立刻汇聚到了门边,全都目露凶光神色不善地看着高文和风吟秋。
风吟秋和高文对视一眼,都有些莫名其妙。再看那为首的矮人,脸上带着的伤很是不轻,依稀好像也还有些面熟,但两人来到灰谷镇之后就没和人动过手,就算是前两天高文随手从矮人手下救下了一个商队护卫,但那交手的矮人也根本不是面前这个。
“咦?你不是那个…一边看热闹然后和那个家伙打起来了吗?”风吟秋忽然想起来了,这矮人正是之前在酒馆中喝酒然后听到动静出来在旁边看热闹,出言嘲讽那个被高文拦下的矮人,结果却被那矮人冲上去打作一团的其中一个。“但是和你打起来根本就是你们同族的矮人,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如果不是你们,我怎么会被怒风的那个混蛋打伤?我们四个居然都被那个怒风氏族的混蛋给打伤了,这是黑石勇士的耻辱!我们回去之后会成为族里的笑柄!”那个矮人一挥手中的斧头,哐的一下将门边的一个小柜子砸烂,大声咆哮间,一大股麦酒混合食物发酵后才有的酸臭味道从那口中扑面而来。“那个怒风氏族的混蛋不见了,必须用你们的血才能洗清我们的耻辱!”
风吟秋和高文再对视了一眼,这矮人的逻辑有些混乱,但对整日间都在半醉的矮人来说,好像这样的逻辑也够了。还没等两人开口辩解什么,那个为首的矮人就一挥斧头,大吼着冲了过来:“大家一起上!剁了他们!”
第三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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矮人的圆桶一样粗壮的身体一般来说都给人略微粗苯的感觉,但是真正和矮人战士交过手的人都知道,在数倍于常人的筋肉力量下爆发力是极为惊人的,就算这些矮个蛮子通常都用的是数十上百磅的重型武器,还有的常年披着一身锁子甲,但是一旦真动了起来却是一点都不慢。
不止不慢,他们凭那一身比常人重出数倍的体重和武器累加在一起,一旦快起来带来的冲击力也是极大的。
呐喊声中,为首的矮人就像一个的充满弹性的大肉球一样猛地蹦起,朝着高文直撞而来。只是他的体重和这个冲力就能把一般人给活活撞死,更不用说他双手高举过头顺势挥砍下来的那一把大斧。
噌的一声轻响,高文已经拔剑在手,对准了劈下的巨斧一挑,斗气光芒的闪动间蹦过来的矮人就又飞了回去,而高文也不得不后退一步才能抵销那冲撞而来的大力。但这时候,跟着那矮人一起冲上来的其他矮人也挥舞起各自的斧头战锤等武器杀到。
“护御!”一旁的老牧师惊怒交集地大喝一声,一挥手之间一层白色的光芒之墙闪现在高文的身前。下一瞬间,乒乒乓乓声中几柄斧头战锤全数打砸砍劈在了上面,立刻将这片白光给砸得粉碎消散。老牧师的脸色也顿时一阵发白,身躯一阵摇晃。
“滚开!”一个冲近老牧师的矮人怒吼一声,一拳砸在了老牧师的脸上,立刻把这个暂时放弃了自身防护的老人打得翻滚着飞了出去,倒在墙角下再也不动。
呼呼声中,几枚力场飞弹从风吟秋的指尖飞出,砸在几个冲得最近的矮人头脸上,直砸得他们捂着脸嗷嗷大叫。对这些肌肉横生的矮个蛮子,力场飞弹的钝性杀伤力其实极为有限,不过这样直接打在脸上还是能有些暂时击退的效果。
“有些不对劲,我们暂时避避。”风吟秋另一只手一挥,七彩的光剑已经在手指间成型,对着旁边的墙壁几挥之下就劈出一个可供通过的缺口来。这些矮人拿着个莫名其妙的理由上来就是狠下杀手,这种事若是一两个人的一时意气之争还有可能,这样一大群矮人都是如此,却让他本能地就觉得有些不对劲。他们现在被堵在这据点中最深处的一所小休息间里,连转身腾挪的余地都极小,无论如何都是要先冲出去再说。
“法师!法师!是卑鄙的法师!宰了他!”
风吟秋还没来得及去拉着高文冲出去,几乎所有的矮人就都咆哮起来,尤其是那几个被砸中头脸的,更是捂着泪水横流的眼睛也要死死看清他的位置,然后马上数十柄小一号的专门用来投掷的战锤和斧头就从几乎所有矮人的手中脱手而出,全部对准风吟秋砸来。
哐啷哐啷一阵如暴雨打芭蕉一样密密麻麻的巨响,高文已经上前一步,手中长剑划成一道光幕将他和风吟秋两人护住,但是这狂风暴雨一样的战锤斧头上所带的力量着实不小,带着他也连连后退。
风吟秋刚刚拉着高文从墙上砍出的破洞中跃出,两柄最重最大的战锤也呼啸而至,碰碰两声闷响砸在墙上,那厚达数寸用奥术凝固而成的整块岩石墙面也碎石乱飞,裂痕四处。
“是有些不大对劲…”高文看着十来个守候在外面的矮人冲来,脸色也是越来越难看。这分明是一场有蓄谋的劫杀。如果只是少数几个矮人,他们两人当然不怕,但这周围围上来的放眼看去就有十多个,加上房间里的和周围朝这里围拢过来的脚步声,至少也有数十个全副武装的矮人。这些都是身经百战的勇士,战力绝不是寻常人类战士能相比的。
最为诡异,也是最为危险的,那就是原本一直跟在他们身边的北方军团的探子这时候却不见了踪影,而这边闹腾了这些时候,也完全没有军团的巡逻士兵出现维持秩序。照理来说这样规模的矮人集结,在这地方本身就已经是一件极为危险的征兆。
“先走再说。”风吟秋沉声回答。他看了眼墙后争先恐后想要跟着冲出来,结果挤成一团的矮人,这时候本该是丢过去两颗爆裂火球的好时机,就算这些矮人皮糙肉厚炸不死,至少也能弄他们个五痨七伤,但这毕竟是守护之手的据点,里面那个老牧师也还是生死不知,这发火球也真的不好出手。
这时候高文已经和三个围上来的矮人交上了手。这三名矮人都是双手持斧,进退敏捷战技娴熟,他们的打法也并不是一昧地强攻,而是相互配合尽量把高文困在原地,等着其他的矮人战士一同围杀过来。高文也还当真一时间冲不破这三个矮人的封锁,眼看着其他矮人也嗷嗷叫着朝这边冲来。
一脚把刚刚爬出墙上破洞的矮人给踢飞出去,风吟秋皱眉躬身举手朝着地面拍下,一提,一个土包就从地面上凸起浮现,好像真的给他把这片地面给抓了起来一样。不过顷刻之间他的脚下就拱起一个小山丘大小的土坡,随即这个土坡又分裂成两个,外形飞速扭曲变化,凝聚成两个高大的泥土巨人。
风吟秋从一个泥土巨人的肩上跳下,双手朝两边轻轻一拍,两个泥土巨人就分别迈开步子,一个朝着那些围过来的矮人而去,一个则走到了那破碎的墙壁之前,挥舞起足有箩筐大小的拳头对着那破洞中正要钻出来的两个矮人一拳砸去。
这正是风吟秋之前从那里那个女法师手中得来的高阶奥术‘召唤土元素长老’。将这个高达七环的法则性高阶奥术完全拓印之后,万有真符获得的进展是前所未有的,他都隐约能感觉到万有真符终于能和这欧罗大陆的天地法则有了丝丝真正的融合之兆,引动法则更为灵动便捷,运用也更为自如。这也正是他面对不妙的局势却依然并不慌乱的底气所在。
如果说之前万有真符所能调动模拟的奥法力量是十,那么在接纳拓印了这道法则性奥术,开始与这片天地有了真正的沟通之后,所能够调动模拟的力量就是十八到十九之间,近乎扩展了一倍。而这道法则性的‘召唤土元素长老’,也隐隐与五行道法中‘戊土甲兵咒’相合,让他运用起来更为省力也更为灵活,譬如这样直接将之分裂成两个土元素同时动作,就远不是那个只能使用卷轴的女法师所能做到的。
这两个泥土巨人的突然现身也让所有看见的矮人大吃一惊,不少矮人用俚语吼叫起来。这些矮人纵然自身并不会使用奥术,但也都是和法师战斗过的老手,尤其是他们天生对土元素的亲和,更是一眼就能分辨出这种元素巨人不好对付。
直接从元素疆域投影而来凝聚出的身躯,可不只是一堆简单的凝固在一起的泥土那样简单。在堵在墙边的几个矮人惊慌的叫喊声中,泥土巨人的拳头在挥下的过程中飞速地增大,上面也开始泛出岩石一样的坚实纹理,最后则是一个足有水缸大小的岩石巨锤重重地敲在那墙壁的缺口处,将刚刚探出来的几个矮人一起像是打地鼠一样地打了回去。铠甲和武器金属扭曲的声音,矮人的惨叫,骨头断裂的闷响全部交织在一起,就算是以矮人那强壮的躯体和力量,面对这样的上万磅的冲击力也是承受不起。
而另外一边,那些本来朝着这里围过来的矮人也停下了脚步,显然知道这玩意不可力敌,不过他们也并不慌乱,而是朝着其他方向高呼示意,似乎是在召集更多的援手。
乘着围攻的三个矮人的微微分心,高文一剑挑开一个矮人的战斧顺势一劈,血光暴现中那矮人惨叫后退,同时高文一脚踢开另外一个矮人,借力飞身后退终于摆脱了这三个矮人的纠缠,和跳下的风吟秋站在了一起。
“走。”两人几乎是异口同声地说出同一个词,趁着这机会拔腿就朝远处飞奔,但是两人才刚刚迈出几步,却不约而同地又都是身体一顿一沉,动作顿时缓了下来。
“这…这个是…”风吟秋只感觉到身体忽然之间沉重了数倍,原本随便一发力就能迈出老远的步子,现在却是和常人奔走无异,还因为措不及防一个踉跄险些跌倒,举手投足之间也要费力多了,好像忽然被罩进了一个看不见摸不着的厚重铁甲中一样。
而脚下的凝滞感更加严重,原本干燥的地面好像变作了泥潭一样,一抬脚就有厚厚一层泥土主动附着在脚上,这些泥土还在不断地朝上蔓延,不断地变厚变重变得更多,只是再勉力走了两步之后,风吟秋的脚简直就成了两个大泥球。
这当然不会是因为真的踩进了泥坑。风吟秋感觉得到,这忽然变得沉重的身躯,脚上不断附着上来的泥土中,都隐隐透着一股淡漠但却又纯粹的法则气息。
“这是…神术?”风吟秋顺着感觉抬头看去。数十丈之外,一座不知做什么用的高台建筑上,一个肥胖老朽,和其他矮人穿着打扮都不大一样的矮人正面无表情地用一根石柱模样的拐杖指着他和高文两个。
所有他曾见过的矮人几乎都是身着甲胄,身配武器,一副随时准备和人打斗的模样,这个矮人老者却是一身的毛皮长袍,老旧中透着华贵,胡须头发全部一片白色,编织的方式也和其他矮人的不大一样。尤其是他的身后身侧都有几个全副武装的矮人战士护卫着,显露出不凡的身份地位。
“大地祭司!这是在矮人氏族中地位崇高的长老,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就跟着一群喝醉了酒的矮人来胡闹?这些矮人是存心要对付我们!”高文也看到了这个高台上的矮人,原本就已经很难看的脸色更是阴沉得几乎要滴出水来。“北方军团的人也不见,他们是要故意给这些矮人动手的机会?和这些矮人勾结在一起,他们疯了?”
风吟秋也不说话,抬手一挥,一发明黄色的爆裂火球就朝着远处高台上的大地祭司飞去。
蕴含了极大破坏能量的火球飞得并不算太快,但那个矮胖的大地祭司只是看了一眼就不再理会,而一直护持在他身边的几个矮人中一个手持巨盾的跳了出来,站在高台边缘对准了火球的轨迹将手中巨盾向地面上一顿,同时高喊一声,那巨盾和他身体上立刻也有一层神术光芒一闪而过。
轰然巨响中,火球在接触巨盾的瞬间就化作了一大片的火海,爆炸的气浪和火焰将后面的矮人们全部吞没。但是转眼之间火焰熄灭消散之后,后面的矮人们却是丝毫无损,只有那个手持巨盾的矮人战士被震得踉踉跄跄地后退了几步,身上有些烟熏火燎的痕迹。
巨盾矮人脸上浮现出一丝得意之色。他和手中的巨盾就专门是为了护卫祭司,这种三环奥术虽然看似猛烈,但却是散乱而不集中,想要穿透有神术加护的巨盾和他也还是差得老远。但他的得意微笑刚刚才浮现,马上就僵死在了脸上。因为他马上看到了半空中接连飞来的如连珠炮一样的五六颗火球。
轰隆隆连成一片的巨响,叠加起来的火光和气浪笼罩了方圆数十米的空间,那栋高台建筑直接崩碎垮塌了下来,隐约间可见那块巨盾也在气浪中远远地飞了出去。
也不知道那大地祭司在这火球中丧命了没,不过想要继续维持这种拖拽他们的神术却是肯定不可能了。风吟秋也能感觉到,身上的负重感虽然好像没变,但是其中最为核心的那一道隐隐的神道气息却忽然中断了。
不用出声提醒,旁边的高文便抓住了这个机会,沉声一喝,斗气的光芒在身上闪现,他脚下附着的所有泥土顿时四处飞溅落下,身形也为之一松。
风吟秋眼底也闪过一阵血色光芒,气息勃发之下,也立刻便将脚下粘附的泥土全部震碎,沉滞的感觉也全数祛除。只要没有了神道施法者的意志灌注,附着类的法术便很容易受到其他法则的干扰,高文的斗气和风吟秋的兽神气息都是蕴含了法则的力量,冲散这种失去了施法者掌控的法术自然都不在话下。
但也就在这个时候,风吟秋的脸色忽然大变,转身扭头看向了另外一个方向。
在他身后的远处,同样是数十丈之外的一边岩壁的凸起上,又是有一个身着华贵长袍,身边有护卫护持的矮人老者。不过现在这个老者却是跪在地上,双手平摊,对着风吟秋这边满脸的肃然,口中还不停地祷念着什么。
风吟秋暗叫不好,神道之术的仪式越是隆重复杂,投入的心神越是专注,所起的效果也是越大。这个矮人老者祭司这样郑重其事地做派,远比刚才那用神术迟缓他和高文两人的大地祭司认真,显然已是全力以赴。
果然,在他感知中,刚才的不妙征兆已经迅速演化扩大,直至崩溃完全开来。
屈身堵住墙壁上破洞还有大步向前开路两个泥土巨人忽然停下了动作,高达四五米的巨大身躯像是中了风一样地微微颤抖着,随后忽然都转过身,朝着风吟秋和高文疾冲而来,那水缸粗细的胳膊高高举起,对准两人砸下。
感受到与这两个土元素巨人的心神联系完全被切断,风吟秋暗叹一声,放弃了鼓动万有真符再去和那矮人老者争夺这两个土元素的心思。就像他仗着万有真符中的神妙,还有对戊土甲兵咒的亲身体悟,能从使用卷轴的女法师手中将土元素长老强夺过来一样,这矮人祭司也是强行中断了他和土元素的联系。神术之道相比奥术虽然狭隘,但又贵在专精,矮人族天生亲近土元素,这大地祭司肯定也是信奉的土元素之神,不用说风吟秋这两个土元素是从土元素长老变异而来的,就算是真的有**师亲自召唤出的土元素长老,在土元素之神的祭司面前想要保有控制权那也是痴心妄想。
土元素巨人的攻击力量绝大,但是行动却稍显笨拙,风吟秋和吃了一惊的高文都是轻松闪过。,已经完全岩石化了的巨大手臂锤击在地面上,轰然巨响中碎石飞溅,地面震动,而一直不大敢上前来的矮人战士,还有那些从后面破墙中冲出的矮人都是一阵欢呼,嚎叫着朝两热闹冲了过来。
“局势危急,不要再留手了。”风吟秋沉声对高文说了一句,抬手一挥,又是五六发爆裂火球连珠射向远处山壁上的矮人祭司。他对剑术不通,但是眼光还有,能看出高文之前和那几个矮人对战的时候其实并没有下过狠手杀手,也不知道是他有所顾忌还是守护之手的教义所限,但现在这样的局面,再不全力出手恐怕就自身难保了。
高文也不说话,只是眼光扫过从破墙里钻出来的几个矮人,怒意和杀机也顿时涌上了这个一直以来都敦厚谦和的圣武士脸上。那几个矮人手中的斧头上还有身上都有不少血迹,而刚才那休息的里屋中除了那个被打飞过去的老牧师,好像也没他们的敌人了。显然这些性格暴躁的异族战士刚才被土元素堵在墙后,暴怒之下已将那老牧师活活砍死。
剑光一闪,一个冲过来的矮人战士的头颅已经飞起,半空中还呲牙咧嘴地好像还要发出战嚎呐喊,而那矮壮的无头身躯还是挥舞着满是鲜血的战斧歪歪扭扭地冲出好一段距离,才撞在土元素迈开的巨腿上被像个皮球一样地踢了出去。
剑光再一闪,又是一个矮人捂着喉咙,吐着血沫嚯嚯有声地无力跪倒。高文的剑势虽然大体上还是欧罗剑术那种大开大合的路子,但是其中的细腻精微的变化即便是在神州剑术中也算得上是少见,绝不和矮人的武器斗力硬碰,挑,荡,借力之后宛如灵蛇,那些矮人的甲胄几乎没有丝毫作用,转眼就是两个倒地不起。
轰隆隆,五法连珠火球一起在远处的岩壁上炸成一团光亮的火焰,气浪碎石到处飞溅。危急关头那刚刚缓过气来的矮人祭司似乎凝聚出了一道岩石护壁,但想要在这叠加到五个的爆裂火球下全身而退,看样子也是不可能的。
其实风吟秋也知道欧罗奥法变化多端,精细操纵善于运用之下才能发挥最大的作用,但是他是纯靠着万有真符强行模拟而来的,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所会的也没几个,干脆就这样当做火器一股脑儿地扔过去砸过去,一两个解决不了就五六个。仗着不用自己耗费精神去连接魔网构筑奥术公式,他这样的野蛮手法就算是**师也是远远不如。
另一手一张,那个七彩斑斓的五环奥术次级虹光剑已经出现在了风吟秋手中,他也没有高文那样的剑术,干脆就仗着这光剑的锋锐无匹直接兜头朝着一个矮人战士当头劈去。那矮人好像也知道这种奥术光剑的利害,连忙举起手中的盾牌和战锤一起迎上。
嗤的一声轻响,然后就是那矮人的高声惨叫。矮人手中的盾牌被整个地切为两半,手中的战锤上也多了一个深深的缺口,然后就是头脸上多了一道焦黑的刀痕,须发胡子都烧了起来,焦臭四溢。
风吟秋却是微微一怔,因为他手中的虹光剑也消失了。这法术的力量有限,切割了一定的物体之后就会耗尽能量而消散,风吟秋也试过不少次,但是照往日的经验来说只是这样一剑还远不至于,他还本以为能将这矮人给一剑劈成两片的。
那矮人脸上挨的一剑其实颇深,连眼珠子都暴了出来吊在一边,只是虹光剑中带的火焰灼烧之力把伤口烧焦了没溅出血来而已。这矮人也勇悍之极,连头发胡须上烧起来的火焰也没管,就着这股伤痛和怒气惨嚎一声挥着那战锤砸来。风吟秋仓促之间朝旁边一让刚好避过,但是肩膀上陡然传来一股大力和剧痛,却是另外一个矮人从旁冲了过来,一锤敲在了他的肩膀上。
这矮人的和身一锤不比一匹马冲撞过来的力量小多少,直接将风吟秋给锤得飞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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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似乎有隆隆的爆炸声传来,不过沐沁沂也没心思去留意这些,隔着手臂粗的栅栏看着外面的五个矮人,她的额头上满是冷汗,面色惨白如纸。
那五个矮人也在看着她,不过神色间全是嫌弃厌恶和为难之色,还在叽叽咕咕地用矮人语互相交谈,不时摇头。
“嘿嘿嘿……我的棒小伙子们在说,这个人类女人太瘦弱了,太丑了,非常难看。实在激发不起他们交配的**。还有一个家伙说他相信就算是用母山羊,也比用这个人类女人好。”
之前的那个矮人头领站在一旁,很热心很主动地当着翻译,一双漆黑的小眼睛里闪着莫名的光芒,声音里满是恶意的期待:“但不管他们愿不愿意,我的命令他们一定会遵守的。他们现在只是在商定次序而已。我已经提醒他们注意了,不要用力过度把你给弄死了。而且我还可以祈求大地之母赐予她的恢复能力在你身上,我保证你可以撑到第二天。”
“所以你有什么样的花招,可以放心地用出来。就像你刚才对我挑衅的,有什么样的想法,什么样的体位,都可以尽情地和我的小伙子们交流。他们也都可以说你们人类的通用语的。你不要说你现在有些后悔了吧?哈哈哈哈,我可是很期待你的表现的。”
沐沁沂真的是有些后悔了。她没有想到这个矮人头目会这样敏锐,只是从她刚才那一个有些挑衅意味的笑容里就感觉到了她可能有什么企图,更没有想到这个矮人头目会有这样地邪恶,直接找来了五个矮人手下。
终于那五个矮人商议完了,其中一个满脸的不情愿,好像是被逼去完成一件极不情愿的任务一样,苦着脸褪下了裤子,光着屁股打开了牢门,和其他四个矮人一起鱼贯而入。
沐沁沂的身躯微微颤抖,她几乎要忍不住乘机冲上去拼死一搏。但她没有动,只是从这五个矮人身上那如老树粗藤一样虬结的筋肉,行走间的步子她就明白只靠自己那几手三流武艺,换来的绝对只有更粗暴的对待。更何况外面那个统领头目的眼神中虽然满是恶意,但警戒和戒备之色却是一直都没有减弱分毫的。
囚牢中的那种冰冷压抑感一直都在,这种奥术帝国特制的牢笼依然一丝不苟地发挥着作用,她依然无法将自己的精神散发出去,感知到一丁点的元素之神的存在。
光着屁股的矮人一边苦着脸念念有词地抓弄胯部,一边伸手抓来。虽然尽可能地压抑住,沐沁沂的身躯还是忍不住颤抖起来。
轰隆隆。一阵巨响好像在很近的地方炸响,地面和周围的墙壁都在猛烈地抖动。
身边的五个矮人都愕然四周张望,沐沁沂猛然起身朝牢笼门口冲去。但是她刚刚才探出去半个身子,那个矮人统领的脚就蹬在了她的胸口,她立刻就像是一个被猛击了的布娃娃一样倒飞回去,狠狠地撞在后面的墙壁上。
矮人统领看着面露请示询问之色的五个手下,面无表情地对着瘫软滑下的沐沁沂努努嘴。但这个时候急促的脚步声在后面空旷的通道中响起,一个矮人满脸焦躁之色地跑了过来,人还没到就用矮人语大声地吼叫了起来:“那两个人很利害,有一个是非常利害的法师,连奥加祭司大人都被奥术炸死了。那个法师的奥术非常古怪,看起来我们的勇士会死伤非常多!”
“什么?”矮人统领漆黑的眼睛中泛出一丝血腥气。“人类那边的情报里怎么没有说过?我要把那几个家伙的心脏用手指头给挖出来。”
“走。我们去看看这个法师。我已经很久没有宰过那些人类法师了,我要拿他的脑浆熬粥喝。”矮人统领打了个手势,转身向外走去,囚笼里的五个矮人也如蒙大赦,跑出囚笼来一路跟在后面。
随着脚步声渐渐远去,这囚牢中变得寂静一片。半晌之后,沐沁沂才呻吟一声缓过气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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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原本平静的灰谷镇,从半个小时之前就开始陷入一片莫名的喧闹混乱中。爆炸声,惨叫声,呐喊声,武器碰撞声交织在一起,仿佛是忽然陷入了战争一样。
不过有些诡异的是,这片喧闹混乱只是止于镇尾的一小部分,其他地方依然如往常一样,甚至比往日间更显得寂静冷清,原本从早到晚都营业的酒店都休息了好几间,有些好奇的外来商客想要朝那边去看看,却马上就被巡逻的士兵给拦了回去。
“…是那些矮人内里自相斗殴。这些蛮子向来喝多了酒就要胡闹,这个氏族抢了那个氏族的地盘那个氏族又偷了这个氏族的羊什么的,一向纠缠不清,这次不过是响动大些罢了。大家也最好别靠近,那些蛮子一下打得兴起将人给宰了,你们都找不到地方伸冤去。反正我们是不管的……”
巡逻的士兵们大多都是这样类似的口径,许多人听到之后也耸耸肩不以为意,也有些面色不善匆匆赶回旅馆和驻地闭门不出,甚至匆匆收拾东西离开的。能来这灰谷镇的商人和护卫,都能算是见多识广,心中有数的,在士兵们的劝阻下还真的没有人靠近那边去一探究竟。每个走过足够多路的商人和护卫都知道,不要管太多闲事是活得长久的要领之一。
似乎有了一种莫名的默契,好像知道了骚乱无法传播过来一样,那边的响动越来越激烈,动静越来越大,已经有一小片街区在战斗中化作了废墟。近百个矮人的包围中,只有两个身影时而腾挪闪避,时而和靠近的矮人撞在一起打得血肉横飞。
“矮人给自己锻造的武器防具都会经过土元素精炼,非常坚固,对奥术都有相当的抵抗力,你的那个奥术光剑消耗会非常快,最好不要再使用了……”
“不要试图和这些矮人比拼耐力,矮人的肌肉结构和人类并不一样,他们能全力持续足足半天的全力搏杀。矮人的忍耐力也很高,只要不是残障性的伤害和致命伤就能一直保持战斗力……”
“矮人的缺点是协调性相对比较差,所以他们使用的都是重武器,注意避让和借力。还有别让他们结成阵势围攻…”
“矮人的心智和智慧迟钝,就算天生亲和的土元素也很难真正领悟运用,神职人员也只有极少数。如有你能有心智或者幻术方面的奥术,就能好对付得多了……”
刀剑交集声,战嚎怒吼声,肢体破碎声中,高文的指点声从没断过。风吟秋似乎也慢慢找到了和这些矮个蛮子近战的感觉,次级虹光剑虽然也能勉强切割这些矮人经过元素加持过后的盾牌和武器,但是太过耗费万有真符之力,毕竟那也是属于五环奥术,激发一次所需的力量并不小,所以风吟秋干脆拼着挨上了一记重击,用擒拿手抓住了两个矮人的脚脖子,抡起来当做流星锤一样地四处乱砸。
这一打法连高文都一时有些目瞪口呆,还出声提醒他节省体力,但两个四五百磅重的矮人在他手中舞得虎虎生风,确实又要比什么样的武器都管用,于是高文干脆靠近过来以他为核心在旁游走辅助。而那两个被当做武器的倒霉矮人刚开始的时候还在努力挣扎,等硬接了几下同胞们的重锤大斧,再在地面岩壁上砸了几下之后也再没了什么反应。
不过风吟秋心中却并不轻松,反而隐隐有些焦躁。因为就算这样,他和高文也并没有冲出这些矮人的围攻。
矮人总数其实并不算多,大概只有百多上下,但是给他的感觉却远比上千人的普通人类战士更难对付。不只是矮人天生的力量和体力,还有这一百多人全都是身经百战的真正精锐战士,也许攻击迟钝简单了些,但却都是经验丰富的勇士,进退有度,自己的血肉横飞和同伴的死也不会让他们有半丝的犹豫。甚至可以说他能这样占到上风,反而只是仗着比这些矮人们更为恐怖的**力量还有体力。
周围陈尸于地的矮人前前后后已经有三四十个,刚才被夺去操控权的两只土元素巨人已经重新化作了一地的土块,毕竟这种不能以人力硬抗的东西实在太过危险,被那岩石手臂砸中一下远比挨上矮人一记重锤还要命,好在这东西本是风吟秋自己变化出的,他也能清楚感知其中的核心流动,强行用虹光剑切割外层再击毁了核心。这代价就是万有真符的力量所剩余的也不多了。毕竟召唤出这两个土元素巨人,十余发爆裂火球,还有四五道虹光剑,就算是一个资深的高阶法师也不见得能有足够的精神施展这样多的法术。
但就是这样,他们还是找不到冲出这层包围的机会。剩余的近百个矮人,依然是四面八方远远近近地按照一个极有层次的圈子把他们团团围住,既没有像是无脑苍蝇一样一股脑儿地冲上来,也不给他们一点逃脱或者闲暇的空间时间。
咔嚓咔嚓,几把战斧的连环砍劈下,被风吟秋当作武器的两个矮人终于被狠下心的几个同胞给分了尸,而其中一个家伙好像也都没死或者没死透,还来得及发出半声惨叫。而这些矮人无疑都是相互认识的同族,分尸战友的几个矮人都忍不住发出凄厉凶悍的嚎叫,眼睛中满是血丝,一起朝着风吟秋扑过来。
噌噌噌噌,数个锋利之极的石笋也忽然从风吟秋和高文的脚下冒出来,自下而上朝着两人的要害刺去。同时这石笋上也生出一股吸引之力,一些周围的泥土石子都朝着那边滚动。但风吟秋和高文好像对这个突变早有预料,两人身形都是提前地一闪,同时身上的斗气和气息猛地一盛,和生命气息混合的法则波动将这个神术引动的法则效果全数抵销。
风吟秋一招擒拿手就抓住了离他最近,也是最容易抓住的矮人的手,只是免不了的也被这个矮人的斧头砍在了肩膀上。同时他另一只手一张,五枚连珠的爆裂火球朝着刚才感觉到的神术传来的方向射去。
轰然巨响中,不远处的一间屋舍在火光气浪中被炸成了碎片,隐约间好像有破碎的肢体被抛了出来,周围附近的矮人也被气浪掀翻了几个。
火光和气浪肆虐中,不少矮人眼中露出忌惮和震怖之色,他们都见识过最鼎盛时期的奥术的威能,对这种曾经主宰过整个大陆的力量从来不敢小觑半分。而这也是他们一直都不敢站得太过密集的原因之一。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这个西方人法师施放的火球奥术居然能够这样密集。原本靠着坚实的体魄和元素淬炼过的护甲,他们也能硬抗一两下这种范围伤害型奥术的,但是四五个叠加在一起那就受不了了。刚才只是三个叠加的火球就将挤在一起的七八个矮人战士炸得四分五裂,再把稍微外围些的十来个矮人烧得半死震得晕晕乎乎。
虽然他们也清楚,再强大的法师也不可能无休止地用精神连接魔网释放奥术,但看这个西方人法师那轻松自如毫不在意的神情,挥手就是五六发的随意,所有矮人都毫不怀疑他一定还有大把的余力。
事实上,根据风吟秋自己的估计,万有真符最多只能再维持一下这样的火球五连发,就会暂时彻底耗尽力量。
但他也没有丝毫想节省的念头,越是在这种有些不妙的时候,越是要表现得行有余力。如果稍有犹豫,或者释放出的火球数量不足了,那只会给这些矮人一个极为危险的暗示。而且相对于这些矮人战士,那躲藏在后方的矮人神职者才是最危险的,他们两人迟迟不能突围出去,可说最大的原因就是土元素神术的骚扰。风吟秋不知道是不是之前那两个大地祭司之一,也不知道自己刚才这几发爆裂火球有没有直接将对方给炸成碎片,但是他敢肯定就算是防护再好,面对这连发的三环奥术也不可能无损无伤。就算这次不死,那矮人祭司下次再想用神术的时候肯定也要顾忌更多。
当当几声响,其他几个矮人的斧锤全部被高文的长剑挡开,这位西海岸首席守护者的剑术精妙,本身的斗气对于守御方面也有很大加成,虽然这些矮人的斧锤都是力大势沉,他遮挡掩护到现在也没有露出丝毫的疲态。
肩膀上的传来的剧痛丝毫没影响风吟秋的动作,被他抓住的矮人的那一斧其实已经在肩骨上砍出了一丝裂痕,但是斧头刚刚一拔出来,四周破裂的筋肉和血管就在这具身躯强大无比的生机的驱使下飞速重新愈合生长,连血都没流多少出去。反而那好像直达脑海的疼痛像是触到了身体深处某个阀门一样,一股暴戾的血气蔓延而上,顺着这股血气他手上猛一用力,矮人那远比人类粗壮结实的骨骼也承受不起,在一声微不可查的闷响中断裂,那个矮人惨叫一声,手中的斧头也撒手落地。
随手一挥,把两个从后面冲上来的矮人又砸了回去,风吟秋忽然把这矮人一丢,在半空中换手抓住了这矮人的两条腿猛地一撕,霍拉一声血光暴现,他居然生生把这矮人给撕成了两片。
一脚将血泊中那还在惨嚎的矮人的头颅踩碎,心中弥漫的那股兽性和戾气发泄了些出去,风吟秋这才尽力让自己冷静下来。这具经狼神重塑的身躯虽然强悍,但沾染上了狼神那一股真灵法则,旺盛到极点的生命力同时也意味着难以驾驭的兽性本能,平常时间都还好,但是在这样的极端环境之下他就有些拿捏不住。如果再受一点重伤的刺激,他真的没有把握是否还能保持理智。
完全激发出狼神气息,将这具身躯中隐含的那一点天地真灵的力量全数发挥,固然可以将这群矮人给屠戮一空,但那时候恐怕他也理智全失,会做出些什么连他自己也不敢肯定。在神州的时候他有过一次那样的经历,而那次给他的教训就是最好永远不要再来一次。
“请务必要冷静。神灵的伟大是让我们认清自己和世界的本质,指引我们靠拢伟大,而不是让我们在伟大中迷失。”
高文的声音在旁响起。这位守护者在神道之路上浸淫了多年,见识广博,就算东西传承有别,风吟秋也从没说过有关这身躯和狼神的关系,但他也从风吟秋的模样,神态和身上散发的气息判断出风吟秋有些失控,立刻出声提醒。
风吟秋哑口无言。他也知道高文说得没错,但是却没办法。他并非真正意义上的神道修者,连信者都不是,能勉强承受得住这一点真神气息,那还是因为狼神本身已经陨落,他修炼的本身又是清明高远的道门心法的缘故。这躯体中深藏的真灵气息,对于信奉狼神的西狄人来说那是无与伦比的绝世宝藏,对他来说却是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失控爆炸的危险事物。
刚刚这一手血腥残暴的手段显然是给了围攻的矮人们一个不小的刺激,暴怒的呐喊嚎叫声响成了一片,不少矮人都是双眼一片血红,立刻就要不管不顾地一拥而上。
一个有些尖利的怒吼声忽然炸起,让周围那些几乎就要失控矮人齐齐一顿,然后又重新安静了下来,连最近那些矮人也停下了武器,暂时退开了。
一个矮人带着几个手下快步从远处走来,外围包围着的矮人战士连忙朝两边让开出一条通道,让这个矮人径直走到了战场最中央。
这是个身着一身精良的甲胄,容貌阴鸷的矮人,从周围矮人看向他的眼光中都带着畏惧和服从,能分辨出这应该是矮人们的首领。这个矮人首领走到了离风吟秋和高文二三十米之外,阴沉沉地扫视了他们一遍之后就将目光投向了周围地面上各种各样各形各状的矮人尸体,然后那神情就更阴沉,模样也更阴鸷了。
一阵暴怒尖锐的矮人语突然从这个矮人首领的嘴里爆发出来,他左右巡视着这些包围的矮人,语气极为暴躁,一双漆黑的看不到任何眼白的小眼睛闪动着危险之极的光芒。一些矮人老老实实地回答着他的话,让他的怒气和嗓音更高昂了几分。
“这是这些黑石氏族矮人们的首领,不过不是族长…好像是军事统领,族中最强大的战士,应该有一个传承的称号名字……”高文和风吟秋也停下了手,他们可是比周围的矮人更需要这个休息的机会。高文阅历丰富见识渊博,对矮人的风俗和语言自然也是知道的,一边仔细听着那个矮人首领对其他矮人的呵斥一边给风吟秋翻译。
“他对这些人折损了这么多人还没能解决我们非常不满……好像之前的大地祭司也死掉了一个,这对一个氏族来说可是极大的损失。他非常愤怒,说是死了这么多人,会对之后的行动有很大的影响……还会被那些人类嘲笑……果然,这些矮人是和北方军团…甚至和那些邪教徒有联系的!”
随着那个矮人首领的话,高文的脸色完全地阴沉了下来。风吟秋也点了点头,这些矮人看似莫名其妙的袭击,本身就暗示了很多要命的东西。
“……既然他当着我们的面肆无忌惮地说这些,看样子是下定了决心不会让我们活着离开了。”
这个时候,那个矮人统领已经训斥完了周围的矮人,重新把注意力放到了他们身上,那有些尖利的嗓音也换做了人类通用语:“厉害的法师?非常好,原来你是一个很厉害的法师,一个西方人居然能是一个很厉害的奥术师?看来你们西方人里偶尔还真能出现一些奇葩的,居然杀掉了这么多的黑石勇士......”
“我是金石?红达尔?断背者。黑石氏族的统领和族长。”矮人统领那散发着危险气息的一双小眼睛直愣愣地看着风吟秋。“我最喜欢做的事,就是把法师的脊梁骨磕在我的膝盖上,像是萝卜一样的折成两段。你知道吗,那不会马上丧命,就算折断了的肋骨刺穿了内脏,他们也可以再撑一会儿。不过那些孬种的精神在脊椎断掉的痛苦下根本没办法集中,连一个零环法术都用不出来,只能像是一条条虫子一样在地上慢慢抽搐着死去,通常时候他们会失禁什么的。我最喜欢看到这样的场面,每当这个时候,我都会回想起死在法师手里的父亲和两个兄弟。他们被酸液球慢慢溶解掉的时候,也一定没有这样痛苦。”
“作为西方人,我可以给你一点优待。用我不久前从一个西方朋友那里学来的西方手法来对付你,比如什么像山一样把你给劈成两片,或者是像老虎一样,用手把你的心挖出来之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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隐隐有喧闹声从外面传来。不知是从哪里的通风孔,还是从远到不知道什么地方的入口,传到这里来的时候只剩下比蚊蝇声还细微的响动,只是因为在这几乎完全寂静无声的甬道和囚牢里,才能让人勉强听得见。
沐沁沂勉力靠着冰冷的墙壁调息了一会儿,终于把胸腹中的烦闷憋气之感给祛除理顺了。也不知道是她运气好,还是那矮人故意的,那样把她踢飞的一脚居然没让她断掉一根肋骨,只是脏腑震荡手脚酸软。
她不清楚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可以肯定那个小眼睛的阴鸷矮人一旦返回,刚才那还没来得及没发生的事情就很有可能继续。想到这里,她只感到一阵恶寒从头到尾地掠过,激起一阵鸡皮疙瘩,身子也微微颤抖。
恐惧并没有将她俘虏。抱头躲在角落里,将希望寄托在可能性极小的外面骚乱的失控,让那些矮人再也无法返回上,这也许是绝大多数女人下意识的选择,但绝不是她的选择。沐沁沂先是仔仔细细地检查了这囚笼中的每一个细小角落,然后是栅栏,最后是栅栏上的锁。但是很可惜,并没有发现丝毫可供她利用的破绽。
深吸了一口气,沐沁沂盘膝坐下,闭眼。
冰冷的压抑感一直都没有消失,让她完全无法感觉到一点点水元素的存在。这个极有可能是奥术帝国遗留下来的针对神术者的监牢,经过了这几十年依然在一丝不苟地发挥作用。但沐沁沂可以肯定,这种封禁只能是在一定程度上能发挥作用。地水火风是构建这方天地的根本基石之一,连奥术帝国的浮空城也要在元素的根源性震荡中被摧毁,何况这一个小小的监牢。所以这监牢封禁的只是她的神识,或者说对于外界法则的感知。
但这同样应该只是只能在一定程度上而已。
神州佛门讲人人皆有佛性,道家炼气讲究人身小天地宇宙大天地,即便是一些少见的异教方术,总纲也都说人之神魂本质与天地大源相连接。而这欧罗大陆的奥术文明,就算是那些学问术法再复杂精深,魔网再庞大神奇,从本质上来说,也是让人的心神灵魂去引动世界根源的力量,这才能变化出那般繁复神奇的奥术,掌控元素等万事万物,甚至涉及时空变幻。
所以从根本理论上来说,人之神魂本质是天地大源的一部分。而最为直接体现出这一点的,就是神道。
神道之路其实是一条似易实难,外人也很难言说和评价的路。不管是相对于神州江湖的符箓练气,还是欧罗大陆的奥术,神道之术入门看起来都简单到了极点,不管是天赋异禀还是阅历足够,甚至是机缘巧合,只要感知到了那一条天地法则,便可以算是走上了神道之路。潜心静思感悟,就可以引动所感悟到的法则,按照感悟深浅,心思愿力的大小,拥有深浅不一的神通。神通神通,就是通神之后才有的神通。按照道门说法,神道之术再是微弱不堪,从一开始就已是先天神通。
只是人之一物,与天地相比又是渺小到了不可思议。即便任何一道天地法则只是整个天地本质中的一部分,但人与之沟通,也就像是一缕浮萍去借助长江大河的水势,随波逐流也就罢了,想要主动去探寻深究那就是不自量力,危险之极。所以神道之路上的各种仪轨,祭祀,教义规矩就很重要,既是供人渐渐攀登而上的阶梯,也是保护人不滑落到万丈深渊中的扶手。
沐沁沂现在就既没有阶梯,也没有扶手。信奉四元素古神的教会和神殿就算是德鲁伊中都已经不多见了,一般的城市中更没有,她当然更不会知晓任何有关水元素之神的教义,祭祀和仪轨。而她能走到现在这样的地步,固然是因为神道之路刚开始之时都相对简单,也还是因为她是神水宫的弟子,修炼了足足十多二十年的水行道法。
虽然此水非彼水,神州道法的五行之力和欧罗大陆上的四大元素并不是一回事,但相互之间并非没有相通之处,尤其是水行道法的润泽流转,和水元素之间的共性颇高,这也是她能够一转修水元素神道,立刻就能一日千里的缘故。
只是达到现在这样的地步,差不多也到了极限。再想要往下深究,延伸下去,探寻更深层次的神道力量和奥秘,那就是要以真正的元素神殿中的教义,仪轨和祭祀方法来辅助和保护。
但是现在这样的情况,已经来不及去寻找元素神殿的教义和仪轨了。沐沁沂缓缓默念着神水宫嫡传的玄水经,收拢着自己的心神,在脑海中全力观想着她那几日在无边大海中畅游时,所见所闻所感受到的一切。
慢慢地,脑海中那一片汪洋恣肆,无边无际的水越来越清晰,越来越近了。
然后她就一头扎了进去。
第三十六章
咚地一声闷响,风吟秋踉踉跄跄地后退了好几步,还没等他站稳,矮人首领重重的一拳就如影随形地打了过来,他只来得及举起手臂遮挡一下,整个人就被打得飞了出去。
足足飞出了近十米,把一个闪躲不及的矮人撞得四脚朝天之后,风吟秋还碰的一下将一幢破屋的半掩的木门撞得粉碎,砸进一堆破屋的家具中这才停下了身形。
捏了捏生痛的手臂,皮下的肿胀飞快地消散,受损的细小肌肉和血管在缓缓复原。风吟秋从一堆破烂木材中站起,走了出来。
“哦?居然这样还能站得起来?还一副没事的样子?真是难以想象,看来你们西方人的鬼把戏真多。还是你学了那些奥术师的法子,把什么魔兽的器官肌肉都移植到自己的身体里,才能有这样的体质吧?我总感觉你的肌肉和骨骼好像和正常人类有些不一样的味道……”
不远处,那个面容阴森的矮人首领脸上也露出惊讶之色,好像看一个很不可思议的怪物一样。惊讶之余他又笑了,好像这个怪物很容易就能做成一道风味迥异的大餐:“算了,没关系,正好可以让我多玩玩。现在已经很难得有亲手慢慢弄死一个法师的机会了。一根一根地把你的骨头抽出来怎么样?作为最后结束动作之前的前奏,这个玩法不错吧…”
矮人首领揉捏着他那双宽大如蒲扇一样的双手,发出的不是骨节的脆响,而是金属或者岩石在大力挤压后发出的令人牙酸的声音。他并不像其他矮人那样用战锤巨斧之类的重武器,只是这样空着双手,因为那双拳头远比任何一个矮人的战锤更重更硬也更灵活。
周围的矮人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加上无数斧头战锤相互撞击声,敲打盾牌声混杂在一起的声浪好像真的能将人耳朵给震聋。他们散在外围极有秩序地围出了一个包围圈,空出了方圆百米左右的空地在中间,供给他们的首领和风吟秋一对一。
高文面色阴沉地也站在包围圈边缘,握着剑柄的手已是青筋暴露,但他只是站在一边静静地看着并没插手,因为这是风吟秋和那个矮人首领的‘血斗’。
开出一定的条件为赌注,再由争斗的双方各自派出一位战士来进行一场不死不休的战斗,这种习俗在各种原始落后的亚人类或者野蛮人部落文化之中很常见。刚刚矮人首领提出的这个建议的时候,倒是让风吟秋和高文都有些意外,毕竟占据优势的是矮人一方,在这个首领的带领下一拥而上,似乎才是他们胜算最高的选择。
不过从仔细衡量一下,这个建议好像也是很正常的。矮人的寿命远比人类漫长,生育率和成年期也相对更少更长,每一个矮人战士都是氏族的宝贵财产。而从矮人首领刚才的话语里可以听到,他们似乎在之后会有一场更大的战斗。相比把两个原本就不大好对付的棘手猎物逼入绝境,这样给猎物展露出一些有希望的条件,减少己方人员的损失,也是非常合理的。
当然,这是建立在矮人首领对胜负的确定,对自己实力的绝对信心上。至少现在看来,他的判断非常正确。
咚咚咚咚,矮人首领的短腿在地面上踩踏的声音如同密集的战鼓,整个人则像是一个灵活鬼魅的大铁球一样,在地面上以非常诡异又非常快速的方式朝着风吟秋直冲而去。他的双手以矮人的标准来说很长,在弯腰跑动的过程中不时还用手支撑一下地面,方便转向的同时,他的手上也不断闪烁出金属一样的光芒。
轰的一声响,矮人首领的拳头虽然好像并不是太快,但在空气中炸出的罡风居然并不输于火器发射时的响动,就这样当面的一拳朝着风吟秋的胸口打来。
风吟秋不敢招架或者是抵挡。刚才的招架就已经让他明白,这矮人的拳头不能硬挡硬架,而他已经有些年没有遇见过像这样的拳头了。他只能微微侧身避让而过。
拳头从他身侧两寸远的地方掠过,然后这拳势未老之际又重新捏做了手爪形状,反方向地硬抓回来。风吟秋脚下一转,依然是险险避过。他的武艺严格来说只能是比三流强些,二流不到,但是胜在所学的极杂,尤其是一些唐门的小巧功夫,在神州江湖上也算得上不传之秘。虽然他疏于练习,但要就靠着那些基础身法来闪躲这个矮人首领那并不算是太快的攻势也还是绰绰有余的。
但是矮人首领反抓回来的手在突然之间变了,那五根棒槌一样忽然伸长,前段异常尖锐锋利,就好像五把短剑一样,直接在风吟秋的胸口上划出了五道深深的伤痕。
而这个时候风吟秋的手这时候也挥向了矮人首领的颈间,五彩斑斓的光剑从他手中喷薄而出瞬间成型,只是矮人首领的另一只手好像好像早就等在那里,刚好挡住了这记斩击。锋利无比的光剑切在那泛着金属光芒的手臂上,只是刚刚切割出一条寸许深的伤口就消耗光了所有力量,随即烟消云散。
两人各自后退几步。矮人首领摸了摸自己那短短的颈侧,有些红色的血迹留在手上,虹光剑的余势也在那里切割出了一条小小的伤口,不过似乎没有伤到什么要害。而他用来抵挡的那只手甚至连一丝血迹都没有,丝丝酸臭味从寸许深的伤口处飘出,但他却毫不在乎,那里面也全是一片金属和岩石的质地和岩石,没有一点血肉之躯的痕迹。
“这个奥术光剑至少也是四环的。不过想要对付伟大的土元素之神赐予我的力量,只凭一两剑那还远远不够。但是西方小子,你还能再用几次?”矮人首领狞笑着用指头一抹,颈侧的伤口上就凝结了一层岩石一样的外壳。他那异变的手指头也重新恢复了原状,只是上面依然是一片金属的色泽。
风吟秋不说话,只是按了按胸口的伤。肌肉和血管的瞬间自我收缩,也是连血迹都没渗多少出来,但是他自己能感觉得很清楚,这五道伤口甚至都在肋骨上留下了痕迹。矮人首领那一只手在变形的时候看起来就好像软泥一样,但成型后的硬度绝不逊色于任何刀剑,在那手上巨大力量的挥舞下,比其他矮人的巨斧还要有杀伤力。
他还是第一次在欧罗大陆遇见这样空手搏斗的战士。但是严格说来,这个矮人所用的又并不是类似神州江湖上掌法拳法那样的武艺,因为他的武器就是他的双手,就是他本人。那凝聚在手上的金属色泽是浓缩的土元素,这种以神术凝聚起来的浓缩元素,其坚韧之处甚至要超过之前曾经见过的战争魔像。或者说,战争魔像的精金刀锋身躯,原本就是以炼金术的手段来模拟这种浓缩元素,赋予法则性的状态。
地元素的精华可不只是各种宝石水晶,也还有各种金属。矮人天生对地元素的亲和才让他们最喜欢,也最适合熔炼锻造各种金属,只是碍于文明的水准和天生的智力感知都不高,这才在炼金术的高级形态上被人类远远抛下。但是当其中极少的天赋异禀者,比如这个叫做金石的矮人首领,直接在神术之路上将土元素的天赋发挥在战斗上,便直接将自己变作了一尊魔像。
甚至在某些地方,这个矮人首领还远比魔像更难对付,毕竟设计得再精巧的魔像也是死物,又怎么能及得上生灵对天赋法则的感悟和运用。
咚咚,矮人首领的脚步连踏两下,地面都在微微震动,整个人又如同一颗炮弹一样地直轰向风吟秋。
不是矮人首领故意想要弄出这样的声势,而是他现在一举手一投足之间确实有着超乎寻常人想象的力量。那特意平整过,可以供数千斤的魔像尽情奔驰的坚实地面,在他每一步用力踏下的时候都会凹陷下一个小小的土坑,那代表了上万斤的冲击力。
风吟秋也是只能再度朝旁一闪。高度凝聚的元素法则不只是让这个矮人首领的身躯和拳头犹如精金一样的坚韧,更是可以随意由心变得沉重无比,那比砂锅还大的拳头上携带的冲击力甚至比攻城锤还大。刚才也就是风吟秋那远超人类的身躯才能挨上一下,如果是普通人正面被这样的拳头砸中,恐怕就要像块血豆腐一样被打得支离破碎。
脚下一滞,矮人首领的另一只手临空一抓,就用出了类似刚才大地祭司隐藏在暗处所用的拖延人脚步的神术,地面的泥土变作了沼泽软泥一样好不受力,还主动朝脚部吸附过来,立刻让风吟秋的步伐一乱。虽然这神术的强度不如刚才大地祭司,但所用的时机非常之好,和攻势配合得恰到好处。风吟秋眼看再无法闪避开,只能双手虚抱成球,迎向矮人首领那一拳。
嘭的一声,风吟秋又再度被打飞了出去。虽然这一招‘如封似闭’是真武宗用以卸力守御的绝妙招数,但他半生不熟地用出来顶多只有两三分效用,当然没办法尽数将矮人首领的拳劲化解,被一拳当胸打中,像是射出的箭矢一样飞出三四十米开外才踉踉跄跄地站住。
“哦哦?”吃惊的反而是矮人首领,那双小得几乎要藏在眉毛下的黑眼睛都瞪大了些,带着几分狰狞的喜意。“居然这样都没有把你的肋骨打断?这可是我很得意的一拳啊。你的防守很好,很好。我们再慢慢来。”
胸口一阵剧痛中,一股血腥味随着暴戾之气弥漫上来,风吟秋眯了眯眼睛,擦擦嘴边的血迹,勉强把这种濒临失控的感觉压了下去。如果万有真符中的先天灵符再能恢复两三道,这样的对手并不在话下,或者之前自己获得的那个召唤元素长老并不是刚好被这些矮人所克制的土元素,也都不用怕这个矮人蛮子。
但是在目前这样的情形下,这个精修神道之路的矮人战士,或者说是土元素之神的圣武士矮人,确实刚好克制住了自己。土元素在法则性上的厚实沉重,被这个矮人首领的近身战技发挥得淋漓尽致。就算这个矮人的战技并不算是多精妙灵活,依然还是有点矮人特有的那种粗重笨拙,但是多年生死搏杀中锻炼来的经验足以弥补这个缺陷。
而且他总是觉得这个矮人的拳法中有些熟悉的影子,好像在有意无意地模仿自己曾经很熟悉的一个人的打法,尤其是刚才那一击的发劲方式,劣化生疏了不少,但确实是自己领教过多次的那一套拳法。
“刚才你那一拳,是从哪里学来的?”风吟秋问。“是不是从一个只有一条手臂的西方人那里?”
矮人首领一下呆住了,阴冷的眼光重新上上下下地打量着风吟秋,半晌之后,他才神经质地笑了笑,忽然侧身指了指站在不远处的高文,大声说:“杀了他。”
所有人都是一呆。风吟秋,高文都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而周围的矮人们在极短的愣神之后就齐齐爆发出了呐喊声,潮水一般地朝中间的高文涌来。人还没到,数不清的小型战斧和飞锤就先如雨点一样密集地砸了过去。
“我会带你去见他的。”矮人首领则又朝风吟秋扑了过来,脸上的笑容依然狰狞。“不过先要把你四肢的骨头全部抽出来之后。我对会用奥术的家伙说过的话,一向都要兑现。”
风吟秋的双眼中陡然升起一阵猩红之色,但是当他正要迎上去的时候像忽然察觉到了什么,忽然抬头看向了上空。
天空中有十数把斧头和战锤划过的痕迹,那些在后方的矮人甚至高高跃起来,越过前面的同胞来把武器投掷砸向高文。但是在这些斧头战锤中间,又还有十来个拳头大小的东西正在飘飘荡荡地散布开来。
噗啦一大声响,好像有一个硕大无朋的熟透了的浆果被戳爆了的声音,铺天盖地的浆汁粘液从那十来个东西里面同时炸开,将这方圆一百来米的范围全部笼罩。这些浆汁粘液非常地多非常地浓也散布得非常地均匀,在半空中就互相粘连勾结凝固成了一大张网状的半固体直落而下,将下面所有的东西全部都罩住。
正在全力挥剑抵挡四周如暴雨一样袭来的各种小型锤斧的高文,正在朝高文扑去的几乎所有矮人,全部被这粘液网络给罩得严严实实。这粘液半凝固之后粘性极大,而且极为坚韧,那些原本力量不小的矮人陷了进去之后居然就像是陷入蜘蛛网中的蚊子一样,只能拼命且徒劳地挣扎。
虽然也居于这个粘液网的范围之内,但风吟秋并没有被这网粘住。他是最先察觉到这个古怪粘液网的,只是看着这诡异的东西迎头落下,他下意识地就用出了最后一次虹光剑,只是几下挥砍就在自己的上方砍出一个空洞来。
一道火光从远处飞射而来,刚好落在正在用力挣脱粘液的高文身上,那些粘液马上就燃烧了起来,而高文的斗气光芒一闪,那些火焰则和粘液一起震得散碎脱落,伤不到他分毫。
“高文大人,西方人,快,这边!”射来火光的地方有一个人正在朝这边招手。
高文和风吟秋对视一眼,他们都并不认识这个人,但是能在这个时候对他们施以援手的,想来不会比这些矮人更危险。高文高高跃起身上的斗气光芒浮现,一跃就是数十米,半空落下之际他随手扯下一片衣服丢在一个正要挣扎起来的矮人背上,用脚一踩把那矮人重新给踩了下去,同时自己再一借力,再滑出数十米之外就已经脱出了粘液网络的范围。
而风吟秋则是朝那边一路飞奔,沿途的粘液网络被全数切碎。他刚才就已经发现了这种粘液被虹光剑切割之后,有的部位燃烧起来,有的被冻结而彻底丧失了粘性,而虹光剑本身的力量几乎没有损失什么,显然正好极为克制这种东西。而他刚才感觉到的魔网振动,也充分说明了这东西来自哪里。
“奥术师!!我要宰了你!!”尖利刺耳的怒吼声中,矮人首领终于也摆脱了粘液的包围,或者说他干脆就是从一大团粘液的覆盖下硬生生给爬出来的。这粘液好像是对他特别照顾,其他地方都只是一层寸许厚的密集网络状,而落在他头上的则干脆是直径三四米的一大坨,直接把他给埋在了下面。
纵然以矮人首领加持了土元素神术的力量,想要完全摆脱这样一大团粘液也不是什么轻松的事。他用力站起身来,猛地扯掉粘在头脸上的粘液,连胡须头发都一起扯落了一大团,刚好才能勉力看到风吟秋和高文的背影消失在远处的建筑中。
一群矮人跟在他们后面不远的地方。那些矮人身上并没有粘液,看来是在最外围运气好没有被这粘液大网给覆盖住的,他们明显是刚才也追击过逃走的风吟秋和高文,只是现在却莫名其妙地驻足在那里,有的发足狂奔却好像无头苍蝇一样地原地打着转,有的目光呆滞若有所思,有的干脆怒吼着相互扭打在一起,好像忽然成了一群神志不清的疯子。
“奥术师!我要宰了你!!我要宰了你!!”矮人首领尖叫着原地蹦跳起足足两三米高,轰轰轰地把脚下的地面砸出一个坑来。
第三十七章
一阵闹哄哄的喧闹声慢慢在空荡荡的地底甬道中由远及近,五个矮人一边用矮人语争论着,一边朝这边走来。
矮人们的脚步声仓促而杂乱,通道岩壁上淡淡的水晶光芒照下来,可以看出他们很狼狈。其中三个身上还满是粘液,好像刚刚在胶水里打过滚的屎壳郎一样。幸好过了一阵子之后,这些粘液的粘性已经消失了一大半,总算不怎么妨碍他们行动了。这些矮人的神情有些愤然,有些惶惶不安,行走之间还在讨论不久之前的战斗。
“…居然有人类的奥术师出现把那两个人给救走了。北方军团不是答应了我们,不会管这边的事吗?那些该死的人类骗子,我早就说过他们不可靠!”
“…但是那个法师也不一定是北方军团的人吧?那个加强型的蛛网术至少也是四环的水平,后面出现的那个范围心智法术肯定也不会低于四环,灰谷镇里有这样的强力法师吗?不会是那些家伙特意埋伏在这里的吧?”
矮人对奥术既陌生又熟悉。碍于天赋和文化,矮人从几乎从没有诞生过奥术法师,但多年受奥术帝国的奴役,以及和奥术帝国的战争,让他们对奥术,至少是对战场上最常见的低阶奥术都很熟悉。刚才结束那场大乱斗的两个魔法并不算罕见,基本上所有的矮人战士都能能分辨出那是什么。
四环奥术,说不上太高明,但也不是随随便便的一般法师都能用出来的。原本在安排好了的战斗中忽然冒出一个这样的法师,背后所隐含的意思肯定让这些矮人们惴惴不安。这里毕竟是北方军团的地盘,而且他们来这里也不是来旅游的。
“…金石老大已经去找驻地指挥官了。大概还有两天最大的一股商队就会到了,在这个时候出了乱子可不好。所以我之前也反对去找那两个人类的麻烦。我当时看见过那两个家伙,一看就知道不是好惹的。”
“…但是其中一个是守护之手的圣武士。如果不事先把他们解决掉,他们也迟早会是我们的大麻烦…好像他们还是来调查复仇者教会的。”
“…那就应该让那群西方人自己来处理!那一群偷偷摸摸地藏在后面,只知道玩弄阴谋的黄皮肤老鼠!每次看到他们那个猥琐的模样我就很不高兴!金石统领上次忍不住就把那个碎嘴的家伙的脑袋直接给捏爆了……”
说话间,几个矮人也走到了通道尽头那几个特制的囚牢前。那是帝国时代的奥术师们修建的专门用来囚禁施法者的特制监牢,五面墙面和栅栏都是用炼金术特制加固的,即便是矮人和兽人也休想空手破坏,而埋藏于其中的魔法阵一旦启动,就能把其中的精神波动压制住。无论是神术还是奥术,发散精神力去沟通神灵和魔网都是基本。也不知道曾经有多少矮人的祭司,兽人的萨满曾在这种禁魔囚笼中关押致死。
奥术帝国分崩离析之后,和异族之间的战争基本上也偃旗息鼓,就算偶尔有些小小摩擦,也绝不至于扩大到足以把地位尊贵的祭司和萨满囚禁的地步,这些禁魔囚牢也就无人使用了。毕竟用来维持压制精神力的魔法阵也需要资源,如果不是埋藏在石壁内部的魔法阵一旦破坏就没什么价值,恐怕早就被士兵们挖出来卖掉了。
倒是谁也没有想到,有一天这些囚牢会让矮人用来关押人类的神职者。连这些矮人都觉得有些奇怪。
看着里面那个端坐在地上动也不动的人类女人,一个身上没粘液的矮人转过头来对那三个浑身都是粘液的耸耸肩:“金石头领的命令你们也听到了,他让我们好好对付这个西方女人。不管她愿不愿意,也要强行和她交配一整天。”
“真是个莫名其妙地苦差事。刚才你们就在做这个?”这三个矮人都不满地哀叫起来。
“对。如果不是那两个逃走的家伙,也用不着找你们来顶替。”带头的矮人给他们解释。他们刚才随着金石首领出去之后守在外围,好运又不好运地没有被那个铺天盖地的奥术蛛网给罩住,跟着逃走的风吟秋和高文追过去,却被高文一剑削掉了一个的脑袋,还有两个又在后来的心智法术下相互大打出手,等到清醒之后已经呕血重伤。
“我还宁愿被打个半死呢。居然要让我们和这个人类女人交配?真是…你看那个人类女人,好像还是西方人吧?皮肤那么光滑,一点体毛都没有,像是蛇一样,真是恶心!”
“对啊。还有那个腰,还没有我的胳膊粗!那个胸脯,是在哺乳期期吗?人类的女人真是丑陋!居然要让我们和这么恶心的雌**配……金石头领是怎么想的?听说他自己有时候会亲自去和那些人类女人交配?为什么要勉强自己做那么恶心的事?那些老山羊不好用吗?”
“好像是他觉得这样是让那些人类感觉到最大的羞辱和痛苦吧?金石头领在很多地方和我们想的不怎么一样,他非常地奸诈残忍,又是那么地仇恨人类,他是个好头领,做的事一定有他的道理…”
“所以你们就不要发牢骚了,最好照着他吩咐的去做。”为首的矮人打开栅栏走了进去,后面三个不情不愿的也只能老老实实地跟上。他们很明白金石头领是个什么样的头领,所以对他的命令从来都不敢含糊。
地上,沐沁沂依然盘腿闭眼坐着纹丝不动,好像完全不知道五个比她粗壮三倍的矮人正把她围了起来。为首的那个抓住沐沁沂的肩膀,就像抓一只小鸡一样毫不费力地把她提了起来。而她却还是紧闭双眼动也不动,只有轻微的呼吸还在继续,好像是睡着了一样。
“这个西方女人怎么了?睡着了吗?还是晕过去了?”矮人们却并不是很在意。他们只是来执行一个不怎么舒服的任务而已,这个任务载体是睡是晕,或者是死是活对他们都不是很重要。提着沐沁沂的矮人随手抖了抖,看着沐沁沂似乎没有什么反应,也就不再去管了。
“开始吧,让我先来?”矮人随手扯开了沐沁沂的裙裤,再解开了自己下半身的皮甲和裤子,露出了对于人类来说有些不可思议的巨大器官。和人类的有些不同,矮人并不需要情绪或者是**之类身不由己的东西来作为驱动,就像肌肉一样,只要他们愿意,随时都可以充血和做功,并且保持相当长的时间。
看着同伴开始摆弄布娃娃一样的沐沁沂,其他四个矮人觉得有些无聊,互相看了看,一个矮人忽然开口提议:“一次只能一个,那为什么我们不去弄两桶麦酒和烤肉来这里?”
立刻就有矮人拍手赞同:“啊。对!无聊的时光会在麦酒的冲刷下变得有趣起来。其他人肯定还在跟着金石首领到处乱跑吧?这真是个绝妙的主意!”
“哎,哎…”摆弄着沐沁沂的矮人忽然叫唤了起来。另外四个扭头看去,正看到他抱着的西方女人正在变得逐渐透明,缩小,变形。
这个奇怪变化的速度加速得非常明显,几乎只是三四秒钟的时间,沐沁沂整个人就完全萎缩消失了,就像一个充满了气的气囊被一下放空了气再连那层皮都一起消失了一样,只剩下一些衣裙散落在地上。
“这…这是…你是怎么弄的?”以矮人的智力和理解力面对这样诡异的情况,立刻就有些不够用了。四个矮人面面相觑,然后只能把目光投向那个刚才还抱着沐沁沂的矮人,觉得应该是他用了什么古怪的交配手段来一劳永逸地完成这个讨厌的任务。刚才他们都看到了,那个西方女人最后消失的地方好像正是他那膨胀起来的器官那里。
然后他们就发现了这个同伴好像真的开始了什么不同寻常的变化。他一直保持着刚才的姿势,表情好像也定格在那个时候了,只是身体在微微颤抖。忽然间,他的双眼做出了一个正常的哺乳动物完全不可能做到的事,两只眼睛分别朝着两侧一分,然后用相反的方向转动起来。
“喂,你在做什么?你把那个女人怎么了?”一个矮人略有些焦急,伸手摇动着这个同伴问。
这一摇好像触动了什么机关,突然间呕的一声,一大股水流从那个矮人的口鼻间喷射而出,径直全部射到了这个离他最近的矮人头脸上。而好像这个矮人自己在大力吸噬一样,这些水流也没有四处飞溅,而是一滴不剩地全部飞速钻进了这个矮人的口腔和鼻子里,。
噗通一声,呕吐完了这一大股水流的矮人一下栽倒在地,好像把自己的所有力气和活力都一下吐出去了,连那倒下去的姿势都是软绵得像是一只布口袋。一个矮人伸手想要去把他给拉起来,却发现触手的感觉柔软得像是抓住了一团发酵过度的面团,只是一拉之下就把他的整个胳膊给扯了下来。
以矮人的筋肉和肌腱,就算是腐烂到生蛆的地步,也绝不会变成这样的软烂。提着同伴完全变了形,断口出还在不停地滴着血和一些肉末的胳膊,其他三个矮人继续大眼瞪小眼。再转向看向那个被呕吐喷射中的同伴,发现他也忽然变得和刚才这个矮人一样,神情呆滞地全身微微颤抖,一双眼珠子违反常规毫无逻辑可言地乱转,剩下的三个矮人才好像醒悟到了什么,高声叫喊起来。
没等他们转头逃跑,这个矮人的脑袋好像一个装满到了极限的猪尿包终于无法承受了,爆发式的水流从他的嘴,鼻,甚至眼眶和耳朵里一起炸了出来射向周围的三人。三个矮人这时候多少有了些警惕和防备,或是伸手遮挡或者是偏头避让都没有被这些水流直接射中。但是这些水流好像是有自己的意识一样,或者是从缝隙中钻,或者是自动绕过去,任凭几个矮人再用多大的力气来摆手摇头,这些激射的水流都百折不回坚贞不屈地钻进了他们的五官中去。
两个矮人发出古怪的咕噜咕噜声,全身颤抖着倒下了,只有一个勉勉强强还打开了囚笼的栅栏,摇摇晃晃地走了两步,这才一头栽倒在地。
空荡荡的甬道一下就安静下来了,当三个矮人的轻微颤抖都很快停止之后,这里寂静得就像一座被遗忘了千百年的坟场。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哗哗的细微流水声响起,清澈透明的涓涓细流从三个矮人的五官中慢慢流出。明明那三个矮人满头满脸的粘液,鼻涕口痰还有血丝都糊在口鼻间,这从他们体内流出的水流却是清澈无比,隐约间还透着一股清新灵动的气息,好像最珍稀的山涧灵泉。
这些水流聚集在一起,慢慢地相互叠加,升起变化出颜色和固体的形质。这个过程很缓慢,不时的还会有水流维持不住崩散出去,但是总归是在慢慢地变化成一个人形。而在这不知是地下还是山壁内的通道中,也没有人来打搅这个看起来有些诡异的变化。
终于,在小半个时辰之后,全身****,紧闭双眼的沐沁沂就出现了。她缓缓睁开了双眼,眼神朦胧迷茫,好像还沉浸在一个不大好清醒过来的迷梦中。又过了半晌之后,她才摆摆头,眼神逐渐清晰起来。
返身从囚笼的地面上捡起自己的衣裙鞋袜穿起,沐沁沂冷冷看了一眼地上的五具矮人尸体,快步走向了矮人所来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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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是说过,保证不会有人来打搅我们的吗?”
驻地指挥官的办公室内,矮人的金石首领盯看着新任的驻地指挥官,那双小小的眼睛中是毫不掩饰的暴戾之气。
“我只是保证,我的人不会来打搅你们。”肥胖的新任指挥官坐在自己那张特制的椅子上,也同样神色不善地瞪视着这个异族蛮子头目。作为北方军团最正统的出身,他对这些蛮子只有深深的鄙视和厌恶,在他年轻的时候,也不是没有拿着长剑扛起钢盾和这些蛮子搏杀过。他后背上还有两道斧伤就是这些蛮子留下的,一到阴雨天就隐隐作痛。“还有,我确实也派巡逻队隔离出了你们那片街区,给你们制造了需要的环境。我该做的事都已经做到了。”
“那么那个法师是从哪里来的?石头缝里钻出来的吗?还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你知道我们死了多少个战士吗?三十二个!那个奥术师让我们白白牺牲了三十二个勇敢的大地之子!”
看着矮人首领口沫横飞的咆哮,指挥官也觉得有些头痛。他相当反感和这些矮人蛮子的合作,在大多数北方军团的正统军人眼中,死掉的矮人才是好矮人。
“是你们自己主动要求去清除那两个人的!”指挥官也忍不住拍了桌子。还没完全褪去的腕力让上好梨木的桌面发出嘭的一声巨响。“如果按照我们的计划,根本就不需要这样做!你是把你们的鲁莽造成的错误推卸到我们头上吗?”
“那可是守护之手的守护者!如果不事先清除掉,等他发现什么端倪的时候,你觉得他会坐视不理吗?而且他们是追踪那些西方人来的!”
“正因为那两个人的身份,所以才需要慢慢计划…”
“就靠你们和那些黄皮肤老鼠的阴谋诡计?你们难道不觉得反而更容易露出破绽吗?他们找来更多的援军会怎么样?直接杀掉就解决了一切问题!”
“那你们这样直接的结果又是怎么样?”
“那是因为在你们北方军团的据点里,居然有一个连你们都不知道的高阶法师来帮助他们!能使用四环法术的奥术师,你觉得整个北方军团会有多少?你是希望让我觉得你们在暗中搞鬼吗?比如设下卑鄙的陷阱,借用那两个人来削减我们的人手和实力这种鬼名堂吗?”
金石首领的眼睛中有丝丝的血丝和血腥气一起在蔓延,这让指挥官感觉背上的两道老伤都开始隐隐生痛。他有些不自在地打了个响指,站在他身后的两尊魔像立刻做出了防卫的动作,镶嵌在头部,好像一对眼睛的侦查水晶也亮了起来。
“无能的法师废物就是要靠着这些低劣的炼金物品来寻求安全感。”矮人首领看了看这两尊比他高出两三倍的钢铁造物,一点也没有惧怕的迹象,只是阴沉沉地笑了笑,眼中的血腥味还是那样重。“你是想让我表演一下亲手拆卸这种破铜烂铁给你看吗?要不要我把那个傀儡的刀剑从你的****一直塞到你的喉咙?我还可以保证不伤害到致命的器官。”
指挥官当然是不会在这种粗俗野蛮的恐吓下表现出丝毫退让,他抚弄着手上的戒指,上面有微微的光芒亮起,显示这是一件奥术道具。作为军团中的中层军官,法术学徒等级的奥术能力是基础,那可以用来激发奥术物品和卷轴。
门口不远处的护卫也察觉到了异样的气氛。指挥官和矮人要商议的事情肯定是绝密,他们不能在房间里留着,但是出于对矮人的提放,他们也不能离开太远。这一下感觉到了里面传达出的危险气息,立刻抽出武器冲了进来,把矮人首领团团围住。
金石首领连回头看一下都没有,依然用那双又黑又小又满是血腥味的眼睛看着指挥官,脸上的笑容古怪又狰狞。之前的战斗中因为那些奥术粘液,他把自己的胡须和头发都扯掉了不少,缺少了毛发在视觉上的缓冲,只剩那个高挺的鹰钩鼻,他现在看起来就像是一只粗壮巨大怪异而且吃多了人肉的老鼠。
第三十八章
指挥官背后的老伤越来越痛了,更痛的是他的头。他知道这个矮人首领是极为罕见的神术战士,即便在普遍难以对付的矮人战士中,也是能轻易以一敌百的角色,所以他才难得地给两具魔像安装了驱动晶石,放在室内当做护卫。
当然,就算这两具军用魔像,也不见得就是这个矮人头目的对手。高阶的地元素之神的神术战士一直都是被视作近战一级危险目标,炼金术制造的金属物品就算再怎么精炼附魔,面对土元素神术的时候始终先天上就处于弱势,而后面那几个护卫的长剑几乎就是摆设,没有斗气之类法则性力量的增强,对这个矮人来说和面条也没什么区别。
好在矮人这种蛮子对于奥术上有先天性的弱点,否则北方军团也不会一直把防线推到他们老家门口,今天指挥官也不见得有胆量来和这种危险生物面对面。
不过这并不就是说就一定要用武力来解决问题。暴力是最简单粗暴的手段,也是最终的手段,直接就会否决其他拓展的可能性,所以擅长使用暴力的最多也只能是成为工具,而决定事态的始终是工具的使用者。
指挥官非常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他摆了摆手示意护卫们退出去。
“现在的争执,对我们双方任何一方都没有好处。我可以保证,那个突然出现的奥术师绝对不是我们的人。我们绝对没有任何理由在这个时候虚耗盟友的力量。”
指挥官用很有诚意的语气和声音对矮人首领说。现在对这些矮个蛮人暂时容忍一下是很有必要的。他不知道上面的人到底在想什么,也能隐隐有些感觉。想了想他还补充了一句:“就算提放,那些黄皮肤老鼠,那些邪教徒才是我们应该提放的,再怎么也不会轮到你们。”
“你说的有道理。你看起来也还没有蠢到那个地步。”矮人首领脸上的狞笑好像散去了几分。“这么说,是有外来的奥术师悄悄地到这里来了。你们的巡逻队也真是够废物的,居然连一个法师越过了境界线都发现不了,你最好马上叫负责的家伙过来好好问问。”
指挥官犹豫了一下,高声对外面的护卫下了命令,然后用手支着自己的胖脸和脑袋也开始沉思起来。
两个极有针对性的四环奥术就摆平了这些矮人,这肯定是一个很有战斗经验的高阶法师。而一个可以释放四环法术的高阶法师,放在哪里也不会是随处可见的大白菜,即便是这灰谷镇中职位最高,几乎可以和他持平的战斗法师,最高也不过只能勉强释放三环奥术罢了。触碰到了四环魔网的高阶法师,别说北方军团里,就是整个西海岸来说应该也不会是无名之辈。高阶法师们的身份尊贵,时间更是宝贵,绝不会无聊到偷偷跑到这样一个偏僻的军镇里来旅游的,也没有商队能够出得起钱出得起面子请这种贵族大爷来一路护卫。连那些流浪的低级法师,就算穷得要去入伙山贼强盗拦路抢劫了,也永远都是仰起头用鼻孔看人的,更别说这种有资格撑起一个不小的家族的高阶法师。
当然,也有很小的可能是用卷轴释放的奥术。但是四阶奥术的卷轴,也是只有相当有实力的背景才能掏出来的。用了两个奥术,并不等于只准备了两三个卷轴。也就是说,这个法师代表了某一个不小的势力,而且肯定是知晓了一些不为人知的内幕,想要在这场风波中捞取点什么。
但是是哪一方势力呢?指挥官觉得头更痛了。军团内部的敌对山头?这是最大的可能,也只有军团内部的高阶法师才最容易潜伏在这个地方,那些家伙随时都准备抓住机会啃下自己这边身上的肥肉,这次的风声只要稍微泄露出去,那边肯定是有动作的。或者是法师议会中的家伙也有可能,几十年的毗邻而居,贵族议会和北方军团早就互相渗透得够了。这次的计划如果泄露出去,招来一些脑满肠肥的苍蝇也不奇怪。
或者是那些黄皮肤的西方人?这也是有可能的。虽然一般来说,高傲的高阶法师不会理会那帮家伙。但是那群老鼠确实有两手钻营的本事,积累下来的财富也真的可观,连矮人的浮岛战舰都能买来一艘,也难说会不会出个天价去雇佣一个高阶法师。贵族们是很高傲的,高阶法师更高傲的代名词,但是在很多情况下高傲这种属性也就像女人的衣服一样,只要你出的价格够高,再给他一个看起来说得过去的理由,总是能让他自动脱下来。
这次的计划牵扯进了太多的合作者,连面前这个矮人蛮子都算是其中一个,整个计划浑浊得像是酒馆里那种整天整夜熬着的山德根粥,无论从哪个角度哪个位置去看去分析都是一团黏黏的浆糊。好像是谁都有可能,谁都有理由,仔细一想又好像都不是。指挥官一时间只觉得脑袋里一团乱麻。
“大人,灰谷镇治安大队长安德鲁向您报到。”正在埋头苦思,一个三十来岁的年轻人大踏步地走了进来,向着指挥官行了个军礼。
“你好。”指挥官站起来回了一个军礼然后又坐下,木椅子发出一声难以负荷的呻吟。“调查有结果了么?”
“没有。我们已经仔细排查过镇上所有的外来者,并没有发现有法师的踪迹。”年轻人中气十足地回答。
早在收到那边的战况的第一时间,还用不着矮人们来兴师问罪,指挥官就立刻下令追踪搜索那个神秘法师。但是他也早有心理准备,这个搜索很可能是完全徒劳无功的。所以他也并不是很失望,只是点了点头叹了口气。
“无论是不是精通精神和幻术学派,一个高阶法师至少也会掌握三四个以上的操控类法术。你让普通士兵去搜查只是浪费时间。如果你有稍地认真一点,就应该让战斗法师去挨个挨个地探查镇上的所有人,看他们有没有被心智或者幻术法术迷惑。”
矮人首领阴沉沉的声音在旁边响起。若论对法师的了解,除了法师之外,也许这些一辈子和奥术帝国敌对的蛮族才是最清楚的,尤其是像他这样的头脑相对好用的。
年轻的军官并没有回答,甚至连看都没有看这个矮人蛮族一眼,依然站得笔挺,金黄色的头发和些微的短须梳理得很精致,就像一头在自己地盘上的雄狮一样的骄傲。能在这个年纪就成为一个中下层军官,肯定是出身自军团上层,或者至少也是西海岸大贵族家的子嗣,能够面无表情地站在这个矮人的旁边,就已经算是修养不错了。
指挥官看了这个年轻人一眼,再看向矮人首领,替他解释说:“那是不可能的。战斗法师灰谷镇一共才只有三个,这还是高配置了。而且法师只接受军团长的直属命令,连我都只能是请求他们配合行动。他们可不会接受排查这种繁琐的任务。而且就算他们的精神力全部都用来使用侦查性法术,也不可能把这镇子中的所有人排查一遍。”
“我知道。我知道。那些该死的法师总是那么讨厌,不是吗?我只是提个建议而已。”矮人首领摊摊手,语气好像平淡下来了。“不过这个年轻人也确实没有尽到他的职责,没有封锁好以至于让那个法师溜进了我们的战场,不是么。”
一边说着,矮人首领一手就抓住了这个年轻军官的腰,像提一只布口袋一样把他提了起来,然后丢在了指挥官的办公桌上。
年轻军官的身体一下就绷紧得像一张弓,眼睛凸出嘴巴大张。矮人首领那一抓可没有留力也没有留情,粗大的手指直接就抓进了他背脊的筋肉中顺便把脊椎都捏成了碎片。而他的惨叫还没来得及出口,矮人首领的另一只手就捏碎了他的下巴和小半截喉管,没有了声带的他只能呜咽出一阵古怪的咕噜声。
指挥官足足震惊了一秒钟才蹦了起来,伸手指向了矮人首领,手上的戒指发出奥术充能的光芒,他身后的两具魔像也举起了武器。
“如果你敢攻击我,我就认为你是敌人。我马上就会在这里宰了你。黑石部落的战士们也会立刻开始屠宰这镇子里的每一个人。”矮人首领死死盯着指挥官,眼中的血腥气能熏得让人呕吐,声音也像是从下层界冒上来的。“去******计划,去******合作去******联盟!我们被陷害了!我们死了人!必须有人为此付出代价!”
指挥官的手颤抖着,上面的肥肉都抖出一层层的波浪来,戒指上的奥术光芒一直亮着,奥术却始终没有激发出来。他身后的两尊魔像也停下了动作,好像忽然被抽走了动力晶核一样。
矮人首领一直死死盯着指挥官,手上却没有停,只是两下就捏断了治安队长的胳膊和大腿,彻底废掉了他最后一点挣扎的可能性。然后矮人首领就像无聊的小孩玩弄一团面团一样随手抓扯着,骨骼,筋肉,衣服,甚至服装上的金属扣件还有佩戴的军刀,在那双蒲扇大手下都毫不费力地变形分裂被扯下来。但是他好像有意无意地又没有对要害下手,那个年轻军官也并没有即刻毙命,只能一边从破烂的喉咙处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一边好像被解剖的青蛙一样徒劳而可悲地抽搐着。
不过是十来秒的时间,刚才那个挺拔骄傲得像是狮子一样的年轻人就成了一具残缺不全的血肉骷髅,被矮人随手扯下来的肢体和肉块满地都是,办公桌已经完全浸泡在了鲜血之中,血泊中,已经不成样子的治安队长还在用最后一点生命力发出呼噜声和抽搐。
好像发泄得差不多了的矮人首领终于停下了手,看了看还剩最后一口气的治安队长,高举起了手然后猛力劈了下去。嘎拉一声,那不成人型的血肉骷髅连同下面的办公桌一起从头到尾给劈成了两片,鲜血脑浆还有内脏碎片溅得满屋都是。
“像山一样把你劈成两片。”矮人首领咬着舌头嘟哝了一句。伸手抹了抹溅到眼皮上的脑浆,手上的鲜血却将脸染成一片血红。他抬头看了一眼还依然举着手臂发抖的指挥官,像是一只刚刚活啃了一个人的食人兽,说:“你最好把那个法师找出来,要不我迟早会自己去找的。”
丢下这一句,矮人首领转身就走出了办公室。刚才就闻声而来,拿着刀剑堵在门口的护卫看了眼全身发抖却又不发一言的指挥官,也不敢拦着这个满身血肉的怪物,纷纷朝两边让开。
噗通一下,指挥官坐回椅子上去,满腔的怒火将他脸上的肥肉扯得异常狰狞,眼中也满是血丝。但他又感觉手脚全然一片酸软,连一丁点力气都拿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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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万没有想到,居然是您,阿托金男爵。”
灰谷镇一家旅馆的储物地窖中,风吟秋和高文终于看到了帮助他们的幕后人物。这是一个看起来很和善的胖胖的老头,而刚好两人也都认识他。正是罗斯切尔德家族的阿托金男爵。
“感谢您的帮助,阿托金男爵。还有您,这位法师大人。”高文很标准地以圣武士的礼节对阿托金男爵行了一个礼,然后还有带着他们来到这里的那个法师。这就是在那个招呼他们离开的人,还以一个大范围的奥术弄晕了追击而来的矮人,然后一路带领着他们来到这里。
“放心吧。这里很安全,那些矮人暂时是找不到这里来的,至于巡逻队就更不会了。这旅馆是托里斯大人的产业,而这里又是他藏匿一些不大方便被人知道的小货物的地方。”光亮术弄出的光球就身边,在柔和的白光的近距离照耀下,胖胖的阿托金男爵看起来居然有些圣洁的味道,如果他能够把头发胡子都剃掉,那就是一个欧罗大陆的弥勒佛了。
“这位是北方军团的战斗法师,阿尔斯通法师。和那些矮人蛮族的多年战斗磨练出了惊人的魔法技艺,能够使用强大的三环奥术。想必你们都已经看到过了。”阿托金男爵介绍的声音抑扬顿挫,还伴随着挥动的手势,就算是在这潮湿狭小的地下室里,贵族的风度还是保持得非常完美。“阿尔斯通法师,这两位就是我给您介绍过的守护之手的高文先生,还有来自西方大陆的法师风先生。”
“在此感谢您对我们的帮助和援手,守护之手永远不会忘记您的义举。”高文再次郑重地对着阿尔斯通法师行了个礼,风吟秋也对之抱了抱拳。
阿尔斯通法师只是对高文点了点头示意,至于风吟秋则只是看了两眼。西海岸的首席守护者自然是值得人尊敬的,至于这个居然敢自称是法师的西方人,他从开头就没正眼瞧过。当然他刚刚赶到的时候,那连环的爆裂火球也让他吃惊了一下,但哪个原始部落的萨满没有几手惊人的野蛮巫术呢。
“男爵先生,感谢您的及时援手。不过,您怎么会出现在这个地方呢?”高文问。这确实也是个非常奇怪的问题。这灰谷镇不说鸟不生蛋,也是极为偏僻,作为西海岸法师议会的一员,阿托金男爵的身份地位肯定是和这个地方极不相称的。
“我是专门来找你们两人的。”阿托金男爵苦笑,一张胖胖的脸上浮现不少风霜和苦涩。“就在你们走不久之后,我从一个老朋友那里知道了一个绝密消息,那些邪教徒原来竟然是和北方军团中的少数败类有所勾结,连一股争夺氏族首领位置的流亡矮人都加入了进来。这样危险的局面,对于孤军深入的你们两个人来说实在是太危险了。”
“但是这个消息我不敢百分之一百地肯定,又不能泄露给神殿和教会知道,以免连累我那个朋友,所以只能亲自赶过来。刚刚来这里找到阿尔斯通法师,就听说你们居然被那群矮人围攻了。我连忙和阿尔斯通法师一起赶来,很庆幸刚好能帮到你们。啊,真是太危险了,那里足足有一百个矮人战士。我刚刚到的时候差点吓得站不稳呢。幸好我为了预防万一,把家族里积累的一些法术卷轴都带来了。那一张强化蛛网法阵刚好可以应付那样的场面。”
“确实是非常及时的援手,否则我和风先生就要被那些矮人围攻至死了。”高文长叹一口气。虽然直到现在为止,他身上都没有什么伤势,看起来比风吟秋都要轻松得多,但那并不就是说他真能视那围攻如无物。即便不算那个怪物一样的矮人首领,那也是近百身经百战的精锐战士,他能撑住不过是因为最擅长的也是守御而已。
“想不到北方军团不止和矮人有所勾结,连邪教徒都搅合在一起。看来这灰谷镇确实是太危险,我们两人就想来这里一探究竟,确实是有些异想天开了。”高文点点头。“不过他们联合在一起做什么呢?这必定不会是一种常态。这些人的利益很明显并不是重合的。”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我那个朋友也只是隐约察觉到一点风声而已。”阿托金男爵很沉重地摇摇头,看了看旁边的战斗法师。“这种勾结必定是属于部分高层的,就连阿尔斯通法师也不知道一点消息。幸亏我和阿尔斯通法师是多年的好友,这才能请动他来帮忙。作为一位高贵的法师,他一向对那些腐朽透顶的军官们有着深深的厌恶。”
“一帮烂透了的官僚和蛀虫。如果不是军团职务不能随便推卸,我老早就不想呆在这种地方了。就算是去奥罗由斯塔当一名法师学徒,也比窝在这种地方浪费生命强一百倍。”阿尔斯通法师面无表情地说。他看起来是个年逾六十的老头,满脸被风霜吹打出来的沟壑和皱纹,只有声音显得年轻些。北方军团的驻地对于法师来说确实是太过荒凉了一些,奥术可不是像神术那样简单——实际上神术也不简单,祭祀,冥想和各种仪式依然是非常深邃的学问。只是相对于奥术所需要的海量的知识,海量的试验和海量的资源来说,那确实是容易多了。
“你们最好离开这个地方。”阿尔斯通法师还是面无表情,好像脸上的皱纹把他脸上的肌肉都毁坏得差不多了一样。“为了救你们出来。我们已经使用了两张四环奥术的卷轴了。‘加强型蛛网链接’,‘困惑心智’。你们知道这两个卷轴值多少钱吗?”
“不过是一些金币而已,不用放在心上。难道高文大人和风先生的安危,比这些卷轴还更有价值吗?”阿托金男爵连忙摆手摇头表示没有什么关系。“不过如今这个地方也确实太危险了,天一黑我们就一起离开。有阿尔斯通法师在,不用说那些普通的巡逻士兵,就算是碰到了那些矮人,只要人数不是太多,我们也完全不怕被发现。”
阿尔斯通法师的脸似乎和表情绝缘了一样,只是隐约间头也昂得更高了。这并不是什么过余的夸赞,擅长心志和幻术的奥术师在这方面可以傲视任何潜伏专家,刚才他们一路过来的时候也碰到了几个路人和士兵,但是现在那些路人士兵的记忆中完全就不会有他们的存在。这也是他能毫不费力地把阿托金男爵这个外人带到灰谷镇中,却根本不被任何人发现的原因。
高文略微沉吟了一下,也就点了点头。
“高文先生你和阿托金先生他们先离开吧,我暂时留在这里好了。”一直不说话的风吟秋忽然开口了。
高文听到之后显得有些意外,阿托金男爵则是直接瞪大了眼睛,连阿尔斯通法师那死人脸好像也扯动了一下。
“你搞清楚,我可不会在这里一直当你们的保姆。”阿尔斯通法师斜斜看着风吟秋,好像在看一个刚从乡下来不知道城里规矩的乡巴佬。“如果不是阿托金法师的亲自委托,还有答应我的资源报酬,我才不会冒险来救你们。那些矮人都是些痛恨奥术师的疯子,虽然我不怕那些野蛮人,也压根就不想见到他们闻到他们的臭味。而且高文骑士也就算了,你的死活又关我什么事?听说你是西大陆使节团的参谋长?不要以为你那西大陆野蛮部落的职务在这里会有什么作用,在我眼中,你和一个沾沾自喜的农庄警卫队员也没什么区别……”
“啊啊,阿尔斯通法师,请不要激动,风先生是一位非常优秀的西大陆法师,只是不大清楚这里的情况而已。”阿托金男爵连连挥手,制止战斗法师的表态,又转过来对风吟秋满脸笑容地解释:“风先生。阿尔斯通法师毕竟是隶属于北方军团的法师,最多只能是暂时地帮助我们一下,不可能给予我们长期的支持的。”
“我自然是知道。”风吟秋淡淡一笑。“我的意思是,我自己一人留在这里就行了,并不需要这位阿尔斯通法师的帮助。”
“那你就是在找死。”阿尔斯通法师终于笑了笑。脸上的皱纹朝两边一拉一挤,露出一口焦黄的牙齿,然后又马上又重新换成了一片沟壑的死人脸。“灰谷镇里面所有的地方都在军团的监控下,就算是这里,如果不是我对负责这里的小队长用了暗示术,一样不是那么保险。而如果是那帮矮人来找你的话,那就更危险了。你被他们的大地祭司见过,只要一个追踪神术,你在十几里之内的任何脚步声,他们都能听得和在耳朵边一样清楚。”
“对对对,那些邪恶的野蛮人实在是太危险了。”阿托金男爵也大力地点着头,肥肉在他的脸上涌起一阵阵的波浪。“您也看到了吧,那个为首的矮人神术战士有多强大。我看必须是回去请刘法师来,才能对付这样的野蛮人。”
连高文也在点头:“是啊。风先生,和我们一起离开吧。你一个人留在这里实在是太危险了,等我回去去向神殿报告,等待更多的援军后一起再来。”
“不用了。”风吟秋摇头,神态自若轻松,好像胸有成竹。
“不行!”阿托金男爵非常坚定地摇头,继而又是痛心疾首的样子。“难道您想要罔顾我这样专门前来的一番心血么?”
“…既然您这么说…好吧,我跟你们一起走。”风吟秋皱了皱眉,犹豫了一下之后点头。“不过我有个条件。阿托金男爵,你是不是还有任何多余的奥术卷轴和奥术道具?请你暂时先赊借给我。我以大乾使节团的名义来担保,可以么?还有我想请你们指点一下我一些有关奥术的问题,可以吗?”
第三十九章
“找不到?没看见?找不到?你们居然又没看见又找不到一个关押在这里的人类女人?”狂暴尖利的咆哮声在通道中回荡,伴随着的还有轰隆轰隆的巨响。
甬道尽头的监牢外,矮人首领金石咆哮着一拳又一拳地砸向岩壁,砸向地面,砸向囚牢上的栅栏。轰隆轰隆的巨响声中,坚硬无比的岩壁和地面不断地凹陷下一个个裂痕四布的陷坑,那些手臂粗细看似坚不可摧的金属栅栏也扭曲得像是面条和麻花。
甬道中站着几个矮人都垂头丧气,面若死灰,有的抓耳挠腮左右四顾有的埋头只是盯着地面,还有两三个在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虽然金石首领都让他们又敬又怕,矮人本身的愚鲁粗线条还是让他们缺乏战战兢兢这种心情。
原本关押在这里的那个人类女人是怎么跑掉的,他们真的是没有半点头绪。他们几个都是守在甬道入口处的,而这里确实就只有一个出入口。没有人会比矮人更擅长改造这种山体内部和地下的建筑,这个帝国废弃的监牢现在已经是他们的巢穴,他们就像了解自己的身体四肢一样了解这个地方。
五具矮人的尸体横七竖八姿态各异地倒在地上,都有些变形,原本死掉之后都僵硬坚挺的矮人肌肉变得像是缺乏黏性的泥土一样,被自己的重量压扯得快要掉落下来。族中仅存的大地祭司正半跪在地上,仔细查看这五个矮人尸体的情况。
“被水元素神术侵入体内,身体组织被完全破坏。祈求不到伟大的大地之主的帮助,孩子们再勇猛也抵挡不了这种来自体内的伤害。他们做不出一点抵抗就死了。”大地祭司吃力地站了起来,他比一般的矮人还要胖上一拳,看起来真的就是个肉球一样,因为年龄的缘故松弛的肥肉软塌塌的耷拉在肩膀上,完全看不出有脖子这个位置。不过身为族中年纪最大地位尊贵的老人,他的见识远远超过其他矮人。
“真的是水元素之神的神职者吗?那个西方女人是怎么办到的?这些该死的奥术囚牢不是能完全压制施法者吗?该死的奥术!”金石首领像是看杀父仇人一样看着已经被扭曲了的金属栅栏,又是一拳砸了上去。哐的一声栅栏像是被撬开一样,一头带着底部的岩石翘起老高,一阵难以言说的波动闪过消失,这间囚牢倒是再也不能用了。
“这种奥术监牢的效用是有限的。伟大的的元素之神是这世界的基石,对于真正能够领会元素之神意志的神职者,这种囚牢是没有用的。而且如果是元素之神的高阶神职者的话,绕过外面的孩子们偷偷溜走也没有问题。”
金石首领拧下了一段栅栏,放在嘴里咬得嘎吱嘎吱作响,黑眼珠中满是血丝:“那些西方人居然敢故意把高阶神职者送到我们这里来囚禁,他们是故意的吗?”
老祭司摇了摇头,脸上的肥肉甩了甩:“也许他们并不清楚这个囚牢的限制。高阶神职者毕竟少见,那些西方人中其实大多是无信者。他们对于神灵的理解也很肤浅,说实话,我对他们的计划并不乐观。”
“那个守护之手的圣武士和西方人呢?您感觉到他们的痕迹没有?”金石首领暂时转移了怒意。
“没有。他们应该没在这个山谷里了。我感觉不到他们的脚步。”祭司还是摇头,用他右手拄的手杖在地面上用力杵了一下。那是一根又粗又大,好像石柱一样的手杖,左手有被灼烧的痕迹,头发胡须也都焦了一大片,那是在的连环爆裂火球下留下的痕迹。而另一位大地祭司因为大意了一下,运气也确实不好,正好被五个叠加的火球炸个正着,连尸体都找不到一块大一点的。
“不过我已经祈求过大地之灵记住他们的脚步,如果他们再度出现的话,大地会告诉我的。”
“这么快就离开了这里……不可能没有北方军团内部的人帮忙,人类果然都是该死的杂碎!”金石首领狠狠地吐了一口唾沫,打在地上叮当一声脆响,刚才嚼在嘴里的一团金铁居然已经只剩下小小一团杂质,其他的都被吞下了肚。
“首领,复仇教会和北方军团的人来了。”一个矮人走来报告。“好像是商队那边有什么消息。”
“啊啊啊……”金石首领双手一拍,很有些惊喜的样子。“他们来得真是太合适了!快带他们过来。什么消息也无所谓,只要是他们来人了就非常好。”
很快的,一行人就在一个矮人的带领下走了过来,金石还没等他们走到,就急匆匆的快步走了过去迎向他们,双手大张,高声说着:“啊,朋友们,你们来得真是太好了,你们来得真是太合适了,你们知道我现在有多想你们吗?”
为首的是一个北方军团的低级军官,看着这个像是吃人肉长大的巨型粗壮老鼠一样的矮人首领用这样热烈的姿势和声音来迎接他们,不禁一呆。有关于这个矮人首领的凶名和他刚刚在指挥官的办公室所做的事,早已经在小范围的圈子里无人不知,但显然和现在这样的热情表现是挂不上一点关系的。
还没有等他想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就看到这个矮人就保持着那个姿势再以更加热情上十倍的速度冲了过来,一下将他给拦腰抱住,余势不歇地再撞在了后面的岩壁上。
又是轰隆一声巨响在甬道中回荡,就像一颗番茄被猛力挤爆了一样,金石首领将岩壁都撞出一个凹坑的同时,将抱在怀中的那个军官的身躯给挤压得稀烂,破碎的内脏血肉骨骼各种汁液混合在一起溅射得满天满地都是。
军官还目瞪口呆地蹬着面前的矮人,金石首领的身高只到他的胸腹之间,这一挤只是把他的腹腔下肢挤压得稀烂,胸口之上却都没事,最多是压迫之下的胃容物和破碎的内脏一起涌上,从口鼻中喷了出来,人却是一时间没死的。随即巨大的恐惧和痛苦反射上来,这军官才张大了嘴想要尖叫。但金石首领的大手一下卡住了他的脖子,将那尖叫和他最后的一口气都扼在了里头,然后这个满头满身都是破碎血肉的粗壮矮人就一拳打在了他的脸上,将他所有的痛苦都终结掉了。
“放跑杀了我们人的家伙!放跑那些杀了我们人的家伙!”金石首领尖声咆哮着,一拳一拳地继续打砸。实际上早在第一拳的时候那个军官就彻底死得透了,第二拳则直接将那军官的头颅都化作漫天的碎片,之后的几拳根本就是打在后面的岩壁上。但即便如此金石首领也还不解气的样子,不断咆哮着继续一拳一拳砸在后面的岩壁,砸在那军官残缺的上半身上,数十拳砸过之后,剩下的只是一滩真正意义上的肉泥。
“还有你们。带那个女人过来,杀了我们足足五个兄弟。”再没有了可抓可打的东西,金石首领才扭过头来,看着不远处愣在那里的西方人。这正是之前带着沐沁沂过来关押的年轻人,这个时候早吓得面无人色,筛糠一样地站在那里动弹不得,裤裆里湿了一大片。
带着一身的血肉金石首领就冲了过去。刚刚的这个军官让他的怒火稍微发泄了一点出去,所以对于这个西方人他决定慢慢地来。只是他的手刚刚伸出去,在还有还有几寸就能抓到那个年轻人肩膀的时候,另外一只更有力的手先抓住了他。
“金石头领,你还是先冷静一下的好。”一个声音响起。这是跟在这西方人后面的一个大汉,带着一个古怪而狰狞的木质面具,面具后面的一双眼睛却是和声音一样显得冷静而深邃。
“是你?滚开!”金石首领显然是认识这个面具,认识这个人的。但他依然没有一点客气,另外一只手就朝这个人猛力击去。
这个人先放开金石首领的那只手,变幻了方位又轻轻捉住了这击来的另一只。原来他只有一只手,但是这一只手在那面具大汉的身上却显得无比的神奇,金石首领那重比攻城锤的拳头居然沾不到一点东西,就被轻轻巧巧地捏住了手腕,然后金石首领整个人就像一个血肉皮球一样被丢了出去。
哐的一声巨响,另外一个囚牢的栅栏被金石首领撞得完全变了形,而滚落下来的金石首领好像一点伤都没有,尖利怒号着重新朝那个人冲了过去,半空中双手握起一拳张开一抓,居然有几分和之前那些随手乱打不同的架势。
那个面具男子好像叹了口气,然后双腿微蹲,收拳于腹,静静地看着咆哮着的金石首领像一只发了疯的食人兽一样直冲过来,直到两人相距不过两米之内,这才一拳击出。
这一拳去势并不快,也没什么声势响动,比起金石首领冲来挥起的拳头带出的风声可说是悄无声息,但就这样平平无奇的一拳就穿过了金石首领两手的一拳一抓,刚好击在他的胸口上。
蹬蹬蹬蹬,面具独臂男子连退了四五步,他每一步后退地面上都有一个裂痕四布的脚印,而当他站稳之后却是行若无事。而金石统领已经完全停在了原地,半跪在了地上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忽然间张口哇的一声吐出一口混杂着金属色泽的血来。
后面的矮人们原本一直站在那里干看戏,这时候才全都发出一声喊来,抽出武器就要一拥而上。
“都站住!”大地祭司一顿手中的权杖,咚的一声响喝止住了那些矮人战士。然后对着那面具独臂男子微微躬身:“大祭司阁下。”
“阁下。”那面具男子也微微躬身对着大地祭司一礼。
“为什么?为什么我还是打不过你?这次还失败得这样快?”金石首领慢慢抬起头来死死地看着那个面具男子,声音嘶哑漏风。“你还是用的那个‘像老虎一样掏出心来’,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技巧,为什么?我已经苦思了锻炼过了,为什么和你的差距反而更大了?为什么?”
“你何必要来学我的技法?金石统领。”面具男子负手而立,淡淡说道。“我的技法看似简单,其实是我几十年日夜不断苦练的精髓,而背后则是我所属文明数千年来的传承。你要强行模仿只是徒具外形而已,反而连自己多年来在战场上锤炼出的战斗本能也丢了,连一半的实力都发挥不出来。你的土元素神赐之力对于我来说也是大而无当,当然挡不住我的一拳。”
“你什么意思,你是说我学得不好么?”金石首领慢慢地站了起来。“大地赐予我更强,更壮,更重的力量,我只要再能学习到你那样的技巧,我只靠一个人就能把西海岸的所有法师都捏成肉饼。”
面具男子淡淡说:“你自己的便是最好的。等你真正明白了这句话,也许我就没那么容易击败你了。”
“好……,我记住了。”金石首领擦擦嘴,他自己吐出的那一口血银光闪闪有些像是水银,和身上沾着的那军官的血泾渭分明。“若只是传个话,也是用不着你亲自来吧?有什么事?”
“商队那边有消息,路上遇到了兽群,会耽搁几天。计划暂缓。”
“那暂缓就是了,用得着你特意过来?”
“我听说送来看押的那位女士有些状况,于是便专程过来看看。”
“没错,她杀了我五个人后逃走了。她的神术水平超过了这个奥术监牢的限制,我觉得你该赔我五条命。”
“真的?看来是我判断有了些差错,这倒是我的不是了。”面具男子的眼光在远处地上五具矮人的尸体上扫过,微微一凝之后又落在其中那个脱掉了裤子的矮人尸体上,冷哼了一声。“不过,我觉得你该先管管你手下的族人。他们自己去找死,可不能怪在我的头上。”
“……看来等待的这几天里。我们还有很多次好好交流的机会。”金石首领咬牙切齿,眼露凶光地看着面具男子,搓捏着双手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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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到了这里应该就没问题了。”
夕阳下,遥望着北边的阿托金男爵好像在看着那早已经看不见的灰谷镇,长长地送了一口气:“我们这紧赶慢赶地走了足足两天多,想来那些矮人和邪教徒再怎么追,也追不到这里来了。”
“想来也是。这次还是要多谢阿托金大人的帮忙。以您堂堂帝国男爵的身份,却孤身独行来搭救我们两人,实在是无比的义举。我回去之后一定会将您的事迹广为宣扬。”一旁的高文也地点头,满脸的诚恳之色。
“不用了,不用了。”阿托金男爵立刻双手乱摆,又是长叹一口气,胖胖的脸上现出萧索之意。“其实我独自前来,也就是因为不想让人知晓。你们大概不明白,对于西海岸贵族家族来说,任何摊上北方军团的事最后都会成为一团乱麻,一团污泥。我是实在不忍心看到两位身陷其中丧命,但是也不想在事后被军团中那些人惦记着,无论是不是能将其中那些和邪教徒勾结在一起的害群之马揪出来,最后军团高层多半是要找人来背黑锅的,我可不希望到时候牵扯到罗斯切尔德家族身上来。所以还请你们两位不要把我的事情宣扬出去。”
“这个…如您所愿。”高文躬身一礼。“不过到了这里,我就要转而向东去寒风要塞了。有关于军团中有败类和矮人还有邪教徒勾结的事,我必须向军团中和我们有联系的大人通告一声。”
“这也是应该的。”阿托金男爵点头。“那您可要小心,北方军团已经是烂泥一团,外人很难判断内里的情况。那么我就和风先生一起先回奥斯星城了。”
风吟秋却摇头:“不,我也和高文骑士一起去看看,我对那北方军团也有很大的兴趣。而且和高文大人一起也能有个照应。”
“啊,这个……您不和我一起回去么?”
“不用了。感谢您把我们救出来,更感激这两天来您对我很多奥术常识的指点。但是我想跟着高文骑士去北方军团的总部访问一下。时局这样混乱,我希望能雇佣北方军团的士兵来帮助我们使节团前去奥罗由斯塔。”
“这个…….”阿托金男爵有些犹豫,但是想了想好像没有拒绝的理由,也只能点头。“那你们两人可要千万小心。”
目送着阿托金男爵骑着马的身影在夕阳下渐渐朝南远去,高文淡淡说道:“看来这位男爵大人在这团烂泥中陷得并不深。他把我们拉出来,好像是怕我们真的死在里面,惹来的麻烦太大乃至他承受不起。或者只是单纯地想给自己留条后路,就算以后事情败露之后也能全身而退。”
风吟秋也淡淡说:“我们刚开始启程到灰谷镇的时候他是知道的,却没有理会,后面才急匆匆地孤身赶来,看来很有可能是我们离开奥斯星城之后发生了什么事,让他改变了想法。只可惜这两天里我没能从他口中套出什么有用的东西。”
“每一位法师议会的成员都是磨砺了多年的老狐狸。”高文微微一笑。“贵族法师们虽然已经渐渐忘记了自己为何而高贵,慢慢成了一群只知道玩弄手段博取利益的蛀虫,但是能在一群蛀虫中脱颖而出的,也不会是只简单的蛀虫。”说到这里,高文的脸色又微微有些古怪。“不过从事实上来讲,他确实是救了我们。我们在背后这样以恶意揣测他,是不是有些卑鄙无耻?”
风吟秋呵呵一笑,问:“那你现在准备怎么办?真去那个寒风要塞?”
“当然。这些事我必须要去向一位相交多年的军团高层朋友汇报一声,我也希望能给他一个肃清军团的机会。他等这样一个机会已经等了很多年了。西海岸的人民,也盼望有一个不和贵族狼狈为奸,不兼职山贼土匪的北方军团很多年了。”高文淡淡回答。“你呢?和我一起去么?”
风吟秋摇头:“不,我要回灰谷镇去。”
“什么?”高文微微一惊。“虽然阿托金男爵把我们拉出来是抱着他自己的私心,但是他所说的情况也没有骗我们。那里的矮人,军团和邪教徒都已经联手,你回去肯定是危险重重。”
“而且他能放心地和我们在这里分手,也是肯定了我们就算折返回去也没有什么作用。说不定就在这两天中,军团和矮人邪教徒们谋划的阴谋已经完成了。”
“我有种感觉,我现在回去的话,一定能发现些什么,说不定能遇见我正要找的人。”风吟秋淡淡说,他真的是隐隐间有这样的感觉。
“至于自保之力么,高文大人你不用担心,我现在已经有了。”风吟秋笑吟吟地从怀中拿出厚厚一叠捆扎好了的魔法卷轴,看起来足有七八卷之多。“说起来,这位阿托金男爵真的是不错,这两天来为了让我好好跟他走,可是教了我很多东西啊。这可是我来欧罗大陆之后第一次和法师的仔细交流,可说获益匪浅。”
“所以无论他本心如何,只凭这个所作所为,都绝对当得起‘好人’这个称谓了。”
第四十章
正午时分,天空中没有一丝的云彩,太阳火辣辣地照射下来。
缩在带着兜帽的长袍里的风吟秋倒没有感觉到什么热度,相反,高原上的冷风吹过来还有些凉意。
屁股下的多塔拉野猪用足有海碗大小的蹄掌吭哧吭哧地刨着地面,一时间碎石乱飞泥土漫天。贫瘠的高地碎石地上一般都没什么植被,为了在这种地方生存下去,每个物种都要憋足了劲地发展各种天赋。比如这种野猪就是嗅觉出了名的灵敏,比最好的猎狗还要强得多,而且几乎什么都能吃,食谱足以和地精相比。
果然,刨出一个将近一米深的大坑之后,一块一米大小和手臂一样厚的地泥菇被发现了,多塔拉野猪兴高采烈地呼啦呼啦地啃了起来,一时间臭味四溢。这种搜集地底各种腐殖质来成长的真菌类其实有相当大的毒性,也只有多塔拉野猪这种动物才有足够的胃口和兴趣来找这种食物。
野猪的头全都埋到土坑里去了,让上面的风吟秋几乎要歪得摔下去,不得不揪住猪背上的鬃毛才能保持平衡。风吟秋不满地呵斥了几声,用力在猪背上一拍,野猪嘟哝了两声,加快了吞食地泥菇的速度,几口把剩下的和起码好几斤泥土一起吞下肚子去之后这才直起身来。
手掌被粗硬的猪鬃刺得有些发痛。这还是因为是风吟秋的手掌,如果是其他寻常人的手拍到这野猪的脖子上去,恐怕和拍一个钢针假山差不多,只能是满手都是血窟窿。这野猪后背上的猪鬃简直比刺猬和豪猪背上的尖刺更厉害,风吟秋都是专门用虹光剑把这野猪后背上一大块的猪毛给剃干净这才坐得上来。实际上,多塔拉野猪算是北地荒原上相当危险的野生动物,这些都是偶尔从斯古特大山脉中流窜出来的,贫瘠的荒地很少有能供给这些大型动物生存繁衍的物资,所以这些巨大的杂食动物会成为危险的掠食者,就算是成队的北方军团士兵,有时候也会遭到这种野猪的袭击。
这只野猪是昨天傍晚遇到风吟秋的,或者说是主动追踪到风吟秋的。在多塔拉野猪的灵敏嗅觉中,这种落单的两足哺乳动物一直都是一道非常美味的餐点,只是它自己没有预料到结果,成为了二环法术‘魅惑哺乳类’的试验品。所以现在反而成了风吟秋的坐骑,原来那匹阿托金男爵准备的马却在刚开始惊慌中摔伤了脚,被风吟秋给放掉了。
只是二环法术,其实并不足以完全操控一个生物,尤其是敌意和战意都会抵销掉这种魅惑效果,但在风吟秋把这只野猪给彻底打得把这些意志都全部丧失了之后,这道作用于精神的二环奥术就完全地发挥了作用。让这只野猪觉得他是一个非常可亲非常值得信赖的对象。这种奥术造成的精神迷惑效果并不能持久,一般来说依据对象的精神和生命力,十多分钟到一个小时就是极限。寻常的法师也不会没事做将精神浪费在维持这种奥术上,但对于恢复了的万有真符来说,区区二环法术的消耗并不在话下,万有真符恢复的速度比这法术持续的时间还快,于是风吟秋就干脆把这只野猪当做了坐骑代步,隔着半个多小时就补上一次。当这样延续了大半天用了十多次魅惑术之后,也不知道是这野猪慢慢适应了这感觉,还是太多次数的奥术开始对那猪的脑子产生了实质影响,就算不用法术魅惑了,这野猪也真当他是‘自己人’。
从阿托金男爵那里‘赊借’来的卷轴,除了这个二环的‘魅惑哺乳动物’之外,其余的是一个二环奥术,三个三环奥术,四个四环奥术,以这西海岸的法师来说,已算得上是笔不小的资产,这位男爵胆敢孤身北上,也确实是有备而来的。这些卷轴中的奥术自然已经全部‘拓印’进了万有真符当中,令万有真符更一步与魔网契合,所能发挥出的力量更胜之前,这也是风吟秋一个人前来的自信所在。
除此之外,风吟秋也总算是与奥术师有了真正交流的机会。这位男爵虽然本身在奥术上的造诣好像不算太高,却总是受过正统法师训练的贵族,一些基本的知识对风吟秋来说帮助不小,比如奥术上的量化法则,就让他能更为清楚地衡量万有真符的力量。
不同于神州江湖上的道术法门千差万别,各门各派的心法手段各行其道,奥术本身就是从基础上就统一了的道统,本质是以人的精神去引动与天地交织不分的魔网,在魔网上构筑各种法术公式,再引动天地之力产生奥术。奥术的类型各自不同,法术公式更是浩瀚如烟海,但都基于魔网,自然也都有统一的概念,不似神州道门典籍的微言大义,注重于个人的领悟。
一般来说,法师把引动魔网一个最基本最简单的循环的精神力称为一个节点,而奥术公式就是由复数的这些循环组合而成,虽然越往深层次的魔网越难以感知,构筑法术公式也是越难,但是这些最为基本的循环消耗却都是一样的。内环公式需要外环来作为基础,因此越是高环的奥术,构建所需的公式也越多。零环戏法都是极为简单的魔网循环,通常都是一点到三四点之间,而一环奥术的奥术公式就要复杂得多,十多点到二十多点不等,二环则大多是三十多到五十点,三环六七十左右,到四环就需要上百了。当然依据各自对奥术的理解还有实际运用,法师对奥术公式常常会有各自的改动,并非一成不变。
按照这样的量化法来判断,风吟秋可以感觉如今拓印下了这几道新奥术的万有真符,大概拥有能引动九千节点左右的奥术。这是个异常惊人的数字,照阿托金男爵所说,一般的高阶法师顶多构筑一千**百个基础法术回路,也就是两千点不到的精神力而已。如今的万有真符便要相当于五个高阶法师,这已是超过任何一个西海岸贵族家族的力量,再加之没有施法的延迟,相当于使用卷轴和法术物品般的挥手即来,实战当中更要好用上许多。
再加上新拓印进万有真符的这几道法术,虽然比起真正的法师来,所能运用的奥术依然有些贫瘠,但比之前又要好得多了,所以风吟秋也是很有信心回去再探一趟那个灰谷军镇。
当然,大摇大摆地直接从正门而去是不行的,必须要有一些迂回的法子,比如现在他骑的这只野猪就是一个法子,只要脚不着地,想来那矮人大地祭司的神术再厉害,也没可能从一只猪的蹄声中去感应他的存在。
而且在那个阿托金男爵给他的兜帽斗篷下,他的模样也和之前的不同了。
如今这具躯体中蕴含了狼神气息,恢复力惊人之余,也就能做些超乎寻常人想象的事情来。比如一时也找不到化装道具的风吟秋干脆忍着痛给自己脸上做了个小小的变形捏造,将眉骨,鼻梁用力均匀捏碎,重塑之后重新长拢,倒是痛得直流泪,不过眉骨和鼻梁也较之前隆高了不少,颧骨再打碎下塌一点之后,整个人的形貌就已经完全变了模样。最后再把头发,眉毛,些许胡须剃光之后用火来灼烧一遍,将毛囊也彻底去掉,皮肤用挖来的白岩石打成粉兑水漂洗上一次,看起来就成了一个面容阴冷的古怪光头男子。
眸子的颜色倒没法子,不过欧罗人中也有深褐色的眼眸,看起来和黑色也差不多。风吟秋有自信就凭着这改变后的模样,就算是刘玄应来,只要不看他的身形动作,也是完全认不出来的。
有了这份自信,他就不紧不慢地骑着野猪朝北而去。其实这野猪体型庞大之余动作也不慢,这一路走来也和马匹小跑差不多,看样子傍晚左右就能重新回到灰谷镇了。
正在心里暗自编造着自己这个古怪光头男子的各种来历,座下的野猪忽然咕噜了两声,随即风吟秋也听到了远处有阵阵响动慢慢传来。再往前走了一阵,一行车马也出现在他的视线中。
那应该是一队商队,只是看起来和普通的商队有些不同。最显眼的就是由六匹驼兽拉着的四辆大车,那驼兽貌似犀牛,却更要粗壮得多,大小和大象仿佛,只是还要长一些,拖着的车也像是一栋移动的房屋一般的大小,上面满满的都是货物。风吟秋在奥斯星城也见过类似的驼兽,据说力量巨大耐力悠长,危急之时还能当做战兽驱使,只是成长缓慢动辄需要十数年才能成长一批,所需食料几乎是个天文数字,因此价值不菲,一般的贵族家族都购买不起。
除开驼兽之外,那拉着的几辆大车也不是一般意义上的货车。整体框架居然是以金属打造,下面是六对十二个半人高的厚厚车轮,车轮表面还覆上厚厚一层胶泥一样的东西,看起来似乎是耐磨减震之用,而且风吟秋可以隐约看见车轴之上好像有什么机关一样的装置,在这坎坷不平的荒地上,那大车居然晃动得并不厉害,可见设计是非常精巧。至于其他打扮披挂明显不是寻常佣兵的护卫和商人,在风吟秋眼中反而不怎么显眼了。
风吟秋打量这商队的同时,周围骑着高头大马护卫模样的骑士也在打量着他,虽然都有提放警戒的意思,但是他只是孤身一人,骑着一只大野猪的模样又在怪异中带着点滑稽,也就只是略微有些警戒之意而已,由得他接近。
“哈哈,快看!那个家伙骑着一只猪!”一个声音忽然在最后一辆大车上响起。原来最后那辆并不是装的货物,而是搭载着一个巨大的车厢,一个少年正从车厢的窗户上探出头看指着风吟秋大笑。随着他的叫喊,又有两个少年的脑袋探出来,看着风吟秋的样子哈哈大笑。
风吟秋面无表情地扫了这几个少年一眼就不再多看,似乎是一副和他怪异冷酷的模样非常契合的古怪脾气,但实际上却是留上了心的。这商队从东南而来,去的方向却是和他一样,居然也是朝着北面的灰谷镇而去的。而这样的车队中,在这样大的车厢中的少年自然不会是普通身份。
实际上,在风吟秋的刻意感知下,那车厢中隐隐透出的奥术灵光已经说明了那是一个法师的座驾。而周围众多的装备不错的骑士护卫,也说明那个法师的地位或者财富也非同小可。
“想不到在西海岸这样贫瘠的地方,也能遇见像阁下这样有趣的法师。”车厢门打开,一个中年男子站了出来,对着风吟秋微笑道:“不知道能否请阁下赏光上来聊聊天?我这里准备了上好的波多斯兰葡萄酒。刚才三个小朋友的嬉笑请您大度不要见谅,他们只是缺乏见识而已。”
这个男子约莫四十来岁,除了有些好像缺乏运动的虚胖,还有略微浮肿的眼圈之外,衣着打扮却都尽显精致。他头上的一头金发虽然是波浪的起伏,但也没有一丝杂乱,一身蓝色的长袍上没有一丝褶皱,鼻梁上是一片单片水晶金丝眼镜,胸口上一枚镶嵌了碎钻的白金胸针,打扮得细心而奢华,即便是在这旅途之中,显然也花了不少心思在装扮上。他说话的无论是腔调还是内容,还有那脸上的微笑,都给人一种彬彬有礼好像很亲切,仔细一想好像又有些距离的感觉。这样的做派放在其他人身上也许会有装腔作势的感觉,但他表现出来又好像如呼吸一样的自然。
这是个贵族法师。只是一眼风吟秋就能看出来。阿托金男爵还有其他之前他所见过的西海岸本地法师,似乎都在有意无意地想要模仿这种气度,但与这个男子相比就显得粗陋多了。
而且从这个中年男子身上几个饰品隐隐散发的奥术波动来看,也确实不是阿托金男爵等人可比的。
“什么?这个怪人居然是法师?”中年男子的话一出,其他三个少年顿时都七嘴八舌地吵闹起来。
“啊,对了。要不是用奥术,他怎么能骑在一只那样大的野猪上…我想想…是叫多塔拉野猪是吧。那可是凶猛的野兽,大山脉里的特产生物,偶尔会游荡在北地荒野。我出发之前可是专门看了北地图鉴的。能操控这样一只野兽的奥术,至少也应该是三环吧,以西海岸这种地方的水平来说,应该是不错的了。”
“那他不也有可能是德鲁伊吗?那些信奉生命圣树和元素之神的怪物不正是擅长沟通各种野兽吗?尊贵的奥术师哪里会有他这样邋遢古怪的?居然骑在一只野猪上赶路。”
“笨蛋,你没有看到他穿的是炼金学徒用的保护斗篷吗?德鲁伊那些怪人只会穿兽皮和树叶,而且他们绝对不会使用任何和炼金还有奥术物品扯上关系的东西,连金属器具都不例外。”
“对啊。而且骑野猪有什么好奇怪的,你不知道学院里的那些教授们的怪癖。上次有个家伙居然示范用放屁的气体来变异为臭云术,熏倒了整个教室的人……”
“谢谢,大家各自赶路吧。”风吟秋翻了个白眼。虽然他其实对这个中年男子和这几个吵闹的少年很有兴趣,看起来都是来自其他地方的法师贵族,但现在可是扮作了另外的模样,又要赶到灰谷镇去,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好。
“真是可惜。我是邓德尔?加尔?范?霍华德,来自奥罗由斯坦的霍华德家族。”中年人躬身做了个法师的礼节。“不知道阁下是来自西海岸哪一个历史悠久的光荣家族?”
风吟秋暗中微微皱眉。有了和高文这段时间的交流,他现在也算是对欧罗大陆的风土人情有所了解。相互行礼询问家族,是法师之间很正式的礼节,就算是那些早已家族没落了的流浪法师,面对同是法师的询问也一定会一本正经地回礼答应,他扮演的这个光头法师再是性格怪异,这种情况下默不作声也显得太过奇怪了。
但问题是他并不熟悉什么西海岸的法师家族,而且法师贵族的正式礼节并不尽相同,而是带有各自的家族印记的,胡乱杜撰一个的话,在真正的贵族法师眼中肯定是破绽百出莫名其妙。
脑海中飞速地将所有见过的法师贵族过了一遍,风吟秋举手扣起拇指中指,在左肩上一拍,一躬身回答:“温德,来自罗斯切尔德家族。”
“你是罗斯切尔德家的人?那我为什么不认识你?”一个少年突然叫了起来。
风吟秋暗叫不妙,仔细看看那个出声的少年,一张显得有些粗鲁的大脸,似乎和印象中某个贵族法师的模样有些接近,心中一动,冷着脸反问:“你是罗伊那拉的孩子?你怎么会在这里,你父亲知道么?”
少年的脸色一变,脑袋顿时直接缩了回去。一会儿又从窗口边伸了出来,神色不安地低声说:“这…这位…叔叔,您是哪个旁支家族的吗?请您不要把看到我的事告诉我父亲行吗?”
“罗伊那拉知道他费尽心思送去奥罗由斯塔学习的儿子偷偷跑了回来,一定会很失望。”风吟秋冷着脸回答。之前因为要胁迫那位港务总督大人作为突破口,曾经打听过他的一些资料,知道他将儿子送到奥罗由斯塔去学习奥术,想不到会在这里碰见。
“哈哈,这不过是一次不那么严谨的学院实习罢了。”那中年人哈哈一笑,颇为开朗大气地说。“法师之路也不只是在冥想室里感知魔网,图书馆里苦背公式。丰富的兴趣爱好可以陶冶心情,亲力亲为的实践也是锻炼精神的好办法。是我邀请他们和我一起来这里的,我保证他们今年的考试都至少能得一个合格。”
风吟秋面无表情地默然不语,实际上他也真不知道该说什么。
“那么,罗斯切尔德家族的温德法师,现在我能邀请您上来品尝一下来自奥罗大平原的葡萄美酒了么?那可是这北地绝对感受不到的温暖阳光的味道。同时我也正想找一位西海岸的本地法师来了解一下这边的风土人情。”
自称邓德尔的中年法师再度用了个很有风度的邀请手势。风吟秋觉得自己也没有再拒绝的必要,指挥着野猪靠了过去,然后直接从猪背上跳上了马车。
“真是矫健的身手,难道您还曾在北方军团中任职战斗法师吗?”邓德尔法师出声赞叹,反倒是让风吟秋一怔。他其实已经是有所收敛,并没做出什么超出常人的动作,最多只算得上是比普通人身手矫健一些,想不到还能得到这位来自帝都的法师的称赞。不过看这位法师那有些虚浮发胖的脸,大约也能猜出这位贵族法师平日间也就只有在冥想室和图书馆里活动活动,偶尔用葡萄酒什么的陶冶一下情操之类,而且认识的其他法师大概也是如此。
“只是平常的锻炼而已。好吧,让我们开始一边品尝美酒,一边好好交流一下吧。我也想知道您这样一位来自奥由罗斯坦的真正贵族,为什么会来这个鸟不生蛋的贫瘠之地。”
风吟秋面无表情地耸耸肩,他的脸骨变形之后,连自己都能感觉到做什么表情都有些扭曲,所以最好就是这样一脸的冷漠淡然。但其实他心中早就笑出了声,来自曾经的奥术帝国首都的法师在这西海岸可不是容易遇见的,即便曾遭受浩劫,但奥由罗斯坦现在也是大多数法师眼中的圣地,他是迟早要去拜访一下。还有他身上那几个闪烁着绝不算弱的奥术灵光的小饰品,如果能借来品鉴一番,那就再好不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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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托金男爵喘着粗气,来到了短讯术通知的接头地点。在魔网因为神怒之战震荡后的后帝国时代,这种利用魔网的奥术传讯已经变得不那么方便了,如果只是二环三环的短讯术,距离依据环境只有数十到百里之内,不到帝国时代的十分之一,还极易受到干扰。就连曾经可以覆盖整个大陆的六环奥术‘心灵悸动’,现在也最多只剩下两三千里的有效距离。
当然,七环之上的法则性奥术中,依然可以有不受距离限制,甚至跨越界域的传递消息的奥术,不过那就不是寻常法师们所能接触的层次了。
“怎么样了?交给你的任务完成了吗?”
灌木丛的阴影中,一个小个子正在焦急地走来走去,一看见阿托金男爵出现,立刻走过来问,焦急之意溢于言表。
“请注意你的语气,史蒂芬先生,你面对的是一个真正的帝国贵族,可不是那些需要巴结你们的下层组织。”阿托金男爵挺起胸膛,有些不客气地回应。这个小个子的语气让他非常不舒服,这是个很危险,身份可能也很高贵的家伙不错,但也没理由能对他呼来喝去。“我跑这一趟只是出于我和复兴会之间的合作友谊,还有你们许诺的酬劳,并不是听你们的指挥。”
“…好吧,我道歉,阿托金男爵。”小个子很不自然地咧咧嘴,好像不得不吞下一口发臭的面包,从阴影中走了出来。这是个看上去瘦削英俊的小个子年轻人,正是之前曾在奥斯星城里和风吟秋还有刘玄应交过手的复兴会法师史蒂芬妮,只是依然是男性的外貌,阿托金也对她的真实性别并不知晓。
“不过…那确实是一项非常重要的任务,是通过执行部来直接下达的,可并不是我们个人发布的低级任务,否则也不会使用六环的奥术来告知你了。而且我可以悄悄告诉你,那是延伸自会长大人的意志。如果不是我们在西海岸的人手缺乏,如果不是上一次的行动失败导致我和平克斯这两个仅存的执行部人员不得不返回总部,这样重要的任务是怎么样也轮不到你来帮忙的。”虽然说是‘悄悄’的,但史蒂芬妮的声音并没有悄悄的意思,还特意加重语气瞪了瞪眼。“所以你最好能够成功完成。”
帝国贵族的骄傲也没能让阿托金男爵继续撑住,他忍不住悄悄后退一步吞了一口口水,挺起的胸膛也缩了回去。不管是对一个法师,还是一个贵族还是一个投机钻营的政客来说,复兴会的任何一位会长都是需要下跪膜拜的存在。奥斯星城中那从天而降的两个九环奥术其他人也许还有些摸不着头脑,但他刚刚一听到消息,就立刻知道是怎么回事。
“咳,当然。尽力去完成那一位大人的意志,是每一个帝国贵族应尽的义务。”阿托金男爵咳嗽了一下,一本正经地回答。“事实上,那个西方人确实陷入了非常危险的境地。矮人的神术战士您是知道的,非常强大,有几百个矮人把那个西方人和守护之手的圣武士死死包围,差一点就真的把他们给宰了。我费劲了千辛万苦,耗费了我们家族多年来埋藏的暗子和人脉才潜伏进去,终于抓到了一个机会……”
“够了。我用了足足八个飞行术卷轴赶来,可不是听你讲你的英勇故事的。你直接回答我,人带回来了没有?”
“…没有。”阿托金男爵的脸色稍微难看了一下,不过马上接上说。“但我很完美地完成了基础要求,从灰谷镇里把他救出来了,而且阻止了他前去灰谷镇参与那一场危险的邪神祭祀。他现在应该和守护者高文一起去了寒风要塞。”
“应该?你就这么肯定他们不会返回去?”史蒂芬妮的脸色很难看。
“我没有理由非得让他们跟着我走!”阿托金男爵努力申辩。“我独自一个人出现在那里,已经是非常可疑的一件事了!而且我足足把他们带离了那里足足两天的路程,就算他们马上又赶回去,那个祭祀应该已经完成了!”
“但是那个祭祀还并没有完成!如果完成,我会第一时间就知道的!”史蒂芬妮的脸色越来越难看。“那是组织早已经设计好的西海岸a2号计划,因为只是需要验证一个战略性的推论,所以过程我们没有去安排掌控!那个祭祀到底是什么时间,到底是怎么样去完成,我们都不知道!但是我,和组织必须知道的是,那个西方人有没有参与进去?会不会有危险?”
“……难道奥罗由斯塔的商队还没有到?按照时间他们应该在两天前已经到了啊…”阿托金男爵满脸是汗,脸色开始发白,又半是安慰半是肯定地说:“他们一定去了寒风要塞!他们必须会去寒风要塞的,那个高文骑士一定会这么做。既然高文骑士一定会去,那个西方人也就没有理由独自返回灰谷镇了啊。他并不傻,他自己一个人去那不是送死么……”
“如果他是去送死了,而且真的死了的话……反正我从没见过会长大人对一个目标这样看重过,我也从没见过会长大人发怒过。但是我很肯定,我是非常不愿意看到的。”史蒂芬妮看着阿托金男爵,虽然言语中并没有威胁之意,但还是让男爵大人的冷汗如雨,脸上越来越苍白。“我想你也是不愿意看到的,是吗?”
“好吧。现在你该感谢我,这次把中央分部库存的所有飞行术卷轴都带了出来…还有召唤风元素卷轴的,只是可惜没有召唤风元素长老……但是也足够我赶到那边去了。”史蒂芬妮从腰间抽出一本卷轴,用精神力点开,身形开始浮空而起。
“等等…既然是那样重要的任务和目标,为什么只是你一个人过来?”地上的阿托金男爵想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高声问。“中央分部的执行干部也不止你一个吧?如果会长大人真的那么重视…两位副会长大人是不是会亲自赶过来?比如说格里芬大人…”
“你希望他来吗?”史蒂芬妮俯瞰着瞪了他一眼。
阿托金男爵连忙摇头,腮帮子的肥肉都飞了起来。
史蒂芬妮再不说话,扭头朝着北方飞去,速度越来越快,没多久就只剩下天际的一个小点。
第四十一章
后颈的刺痛让阿达里爵士从沉沉的昏睡中惊醒,他猛地坐直,从垂头弯腰的假寐中一下绷直,颈椎和腰椎好像同时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声,同时伴随着直刺入脑的剧痛。但即便是这样的剧痛也没能让他迅速地完全地清醒,好一阵子之后他才喘着气摆了摆头,从办公桌上站了起来,走到了窗边。
老了啊。虽然依然是站得犹如一杆标枪一样地笔直,让他原本就高大魁梧的身躯更显得魄力逼人,但阿达里爵士仿佛依然能从那些老朽的肢体和骨节中感觉到一阵阵腐朽的气息正在弥漫,侵蚀。相较于绝大多数同龄人,他的身体依然强壮健康得不可思议,但只有他知道,那些年轻时留下的伤痕早已开始不胜负荷,肌肉的僵直和酸痛,骨节之间锈蚀的摩擦,都在无时无刻地提醒他,这具身体的寿命也许再没多少时候了。
甚至现在连精神和精力都开始衰退得厉害,换做是以前,他可绝不会出现这样不知不觉坐在椅子上就睡着的情况。但事实上对于一个八十四岁的老人来说,这确实是非常正常的。
一阵北风从窗口吹进来,好像是从刚才的梦里带出来的幻觉还没消散,他闻到了一股血腥和锈蚀武器的味道。摆了摆头,颈椎中又传来一阵入骨的刺痛,他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反而有些隐约恍惚的兴奋感升起来。他很清楚的记得,颈后的这个伤是被一个矮人战士用斧头砍出来的,那可是一个首领战士,如果当时奥术铠甲的输出功率再小上一丁点,这一斧头就直接把他的头给砍下来了。
不过他随后就转身过来,一拳把那个矮人战士的半个头给砸进了胸腔里面去,只剩下一点点翻着白眼的小半个脑袋顶在肩膀上,那个矮人战士还直愣愣地举着斧头摇摇晃晃地走了几步,这才像个罐头一样的栽倒。其他周围的矮人狂啸怒吼着扑上来,但是在他手中的大刀面前全都被砍瓜切菜地砍成一地的碎块。他经过奥术改造过的义肢即便是在纯粹的力量上也远比普通的矮人要强得多,手中精金长刀面对矮人们元素淬炼后的防具也能一斩而破,就算几下崩断之后也能随手从支援魔像那里拿出一柄全新的来,帝国炼金术锻造出这样一把锋刃只需要一个小时而已,而那些野蛮的矮人很多都是要用一辈子来淬炼自己的武器和防具。
鲜血,怒号,杀戮,荣耀,生命是如此的充实和有意义。只可惜那就是最后的一次战斗,直至今天,他再也没机会启动奥术铠甲,伴随他的只有那些越来越严重的老伤和病痛。
好在这些伤痛也是让他回忆那段年轻岁月的重要线索,这时候混合从梦里带来的那股腥味,让他恍惚感觉又回到了那些年月。雄壮威武的帝**团,自豪自傲的士兵和战斗法师们,战斗的荣誉和献身的英勇,都是他这几十年来魂牵梦绕的回忆。特别是在这几十年中眼睁睁地看着,听着北方军团慢慢地腐朽发烂,散发出各种令人作呕的气味,这份回忆尤其显得珍贵。
好在用不了多久,在他生命中最后的这一段时日里,这些回忆就将重新变回现实。他伸手抓了一把不知道风中还是梦境中带出来的血腥味,改造过的筋肉骨骼还是那样的充实有力,那是帝国最后的巅峰时期的军用制品,有着上百年的使用期,远比他的生命更持久更有力。
一阵急迫的马蹄声远传来,将阿达里爵士从出神中惊醒,几十年的军旅生涯让他一听就知道,这骑士肯定有什么急事,才会把这样一匹好马催得这样急。
站在窗户边远远看去,正好可以看见那个心急的骑士疾驰到了要塞口,门口的士兵正把他拦了下来,看那打扮似乎并不是军团内部的人。
很快地那个士兵就对那个骑士放行了,这让阿达里爵士有些意外。今天应该是莫利斯托参谋长手下的那些人在看守,那些连苍蝇飞过都要想办法刮一把油水的家伙,居然这么简单的就放一个外人进了寒风要塞。看看那个人下马朝这里飞奔而来,很快地就看清楚了容貌,阿达里爵士愕然之余也不禁露出了笑容。
原来是守护之手的那个叫做高文的年轻人。听说他已成为了西海岸首屈一指的守护者,难怪那几个家伙也不敢为难他,守护之手的圣武士都是异常清贫的,而谁也不敢说永远不会需要这些人的帮助。不过看着他疾驰而来的方向正是朝着自己这里,难道是来找自己的?
飞奔中的高文也感觉到了高塔上老人的视线,抬头看了看,遥遥对着爵士行了个礼,只是脚下并没有停下。很快的,门外就响起了脚步声,然后是礼节性地敲门:“爵士大人。”
“进来吧。”阿达里爵士笑了笑,轻轻一挥手,本身就虚掩着的门在法师之手的拉扯下打开。“我早就看见你了,年轻人。跑得这么急,难道是有什么很紧要的事么?”
高文迈步而入,对着这个比他高大雄壮得多的老人恭敬一礼。虽然他其实已经四十出头,但是在阿达里爵士面前他确实只能算是个年轻人。当他还只是个学剑少年的时候,这个老人就已经是须发花白的北方军团的指挥官,带领着一帮军团士兵四处肃清被天灾吓出了斯古特山脉的魔兽,艰苦护卫着西海岸的城市和聚居地。而且这是一位真正的军人,在如今这个后帝国时代,这样的人已经是屈指可数了。
“是的。爵士大人,我有一件非常紧要的事情要向您汇报。”高文反手把门关上。阿达里爵士也正是他们守护之手在北方军团中最为信任,关系最为深厚的一位高层。实际上如果不是帝**人的身份实在太微妙,他所打下的奥术基础又会本能地排斥任何一种信仰,这位在灾变时期北地和西海岸最大的守护神早就是守护之手教会的领袖了。
“是这样的。奥斯星城最近发生的邪教徒****您是知道的吧。一个崇尚复仇,信奉并不存在的复仇之神的邪教潜藏在贫民窟之中,在被神殿发现踪迹之后突然带领港口工人发生暴乱,奥斯星城的子爵大人都在暴乱中被人趁机刺杀。而我最近随同一位西方来的法师朋友一起前去追踪这群邪教徒,却发现这群邪教徒很有可能藏匿在灰谷镇中,受到北方军团中部分人的庇护,然后……”
高文将所有的经过,自己的推断都毫无保留地详细陈述出来。对于面前这个老人,他有的只是无比的尊敬和信任。阿达里爵士虽然老迈,但是帝**人的荣誉和铁血依然在他身体中流淌。当北方军团中的很多人都沦为敲诈勒索的山贼土匪,和贵族家族勾结的雇佣兵的时候,只有阿达里爵士拼命抵制这些腐化,他曾亲手斩杀两个带兵南下劫掠村庄的中队长指挥官,曾经先后把三个贵族家族派来的说客给丢出办公室摔个半死,也从不染指任何和矮人有关的走私交易。用他的话来说,这些野蛮族裔根本就是叛变帝国的奴隶,每一个矮人手上都沾着帝**人的血,交易给他们的任何一粒粮食和麦酒,都是在亵渎那些战士们的灵魂。
这是个将尊严和原则放在一切之上的真正军人,而这种人当然会得到尊敬和信任。
不过同时,这种人也得不到什么权势和利益。他拒绝卑劣和好处,也就拒绝了利益团体的跟随,尤其是没有了额外的收入,只靠着奥由罗斯坦那一年也不见得能送来一个月的军饷,还有本地贵族那时有时无的本地护卫津贴,这位爵士连几个侍从都养不起。然后当一个个跟随他身边的一同从帝国时代过来的老兵死去之后,这位爵士空有着北方军团中最老的资历和最高的功勋,却只能逐渐淡出权力核心。
当然,他依然是没有半点水分的高层,他就算不怎么说话,但是也绝没有人胆敢忽视他的怒火。不谈资历威望这类东西,只是作为北方军团在帝国时代仅存下来的奥术战士,就没有任何人能轻视他。
所以高文在这样紧急的时候,也是怀着极大的信心和希望来寻求这位老人的帮助的。他相信这位嫉恶如仇,视荣誉和信念更重于生命的老战士,一定会给他一个满意的答复。
听着高文讲述的时候,老爵士的一双浓眉也皱得很紧,能够看出丝丝的怒火和杀意正在其中酝酿。听完了之后,他喃喃沉声说:“我也知道军团内部早就腐朽透顶。但是他们居然就这样毫无芥蒂地和那些矮人勾结,和那些邪教徒勾结,如果他们能够拒绝一下,甚至稍微犹豫一点,我也要好过一点…….不过这也好。”
“也好?”高文对老爵士这个结语有些理解不能。
阿达里爵士没有回应和解释,只是面无表情地沉默了下来,好像在思索一个什么难题。半晌之后他终于点了点头,迈步朝门外走去,对高文说了一句:“你跟我来。”
寒风要塞作为北方军团的总部,始建于辉煌无比的帝国时代,自然是非常雄伟广阔,远胜于西海岸任何一座城市。以奥术直接改变岩石形态修建的建筑就如一座座小山一般,中间蛛网一样交错的道路和桥梁相互连接在一起,而最中央的监视塔高耸入云,帝国时代时上面闪耀的全知魔眼甚至能监视整个西海岸和斯古特大山脉。
但是时至今日,这个曾经辉煌的要塞也和其他地方的据点一样基本上都破败了。不少废弃的庞大建筑上堆满了灰尘长满了杂草,变成了一座座真的荒芜石山,连绵不断的地震早将那些蛛网一样的桥梁和索道全部摧毁,一些道路也被废墟给堵塞了。北方军团的人员数量只有全盛时期的三分之一不到,还有不少驻扎在其他地方,如今只有稀稀拉拉的士兵和军官像是一群丁口凋零的蚂蚁一样,在这个曾经宏大的要塞某些还算完好的部分中有气无力地活动着出没着。
跟着阿达里爵士一路走来,高文眼中所见就是这样一副情形。距离他上次来到寒风要塞已经有近十年的时间了,这座帝国残留下来的宏伟军事堡垒丝毫没有复苏的迹象,反而越见残破。而在前方带路的身为北方军团现存名义上职位最高的老爵士,身边却也连一个邑从亲卫都没有,那高大雄伟的身躯仿佛已经有些佝偻和衰老。
足足跟着老爵士快步走了十多分钟,才来到了要塞后方的一座高大建筑物下。这个建筑的外壁异常高大厚实,上面有几处塔楼一样的东西,也没有窗户,可见原本是个极为紧要的地方,但是现在两扇大门只是虚掩,四五个士兵懒懒散散地瘫坐在门口围着一堆篝火。
看到阿达里爵士,那几个士兵连忙都站了起来,对着他行了个还算有模有样的军礼,这位老爵士就算没什么实权,毕竟也还是北方军团的精神标志之一。
“这里就是北方军团最大的装备库,曾经是整个军团戒备最为森严的地方之一。”阿达里爵士似乎是在向高文介绍,又好像是在自言自语说了一句,就对那几个士兵命令:“给我打开b12仓库的大门。”
那几个士兵的神情为之一呆,相互看了看,其中一个为首的犹豫了一下,说:“但是,开启仓库需要参谋长大人签署的命令书…”
“b12仓库里存放的是我的专属装备。”阿达里爵士低声重复了一次命令:“我取出专属装备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意,打开。”
几个士兵还是没有动弹,只是脸上明显露出了尴尬和为难的神色,为首的那个额头上都浸出了汗水,张口结舌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阿达里爵士静静地看着这几个看守装备库的士兵,脸上的森然和阴沉似乎能滴出水来,半晌之后他才开口缓缓说:“b级仓库的动力源是可以通用的,把其他仓库的动力晶石取下来换上去就可以了。”
为首的士兵很不自然地咳嗽了一声,左右四顾地犹豫了一下,又是张张嘴结果还是什么都没说出来。
“使用记录上写上是我的要求就可以了。”老爵士面无表情,好像麻木了一样说。“我只能用这一次,只会开启这一次而已,消耗几单位的动力而已。”
“是是,我这就去为您开启。请爵士大人您稍等一下。”为首的士兵如蒙大赦地连连点头,对着周围的其他几个同伴使了个眼神,然后就全都一起跑进了虚掩的大门中去。
“连最基本的动力晶石都拿去卖掉了……”阿达里爵士喃喃地摇摇头,眼光中看不出丝毫神采,好像一个垂暮老人看着自己的儿孙正在慢慢死掉。“…看来除了那些实在搬不动的,这装备库中能卖的东西已经没多少了。”
后面的高文也有些无语,看那几个士兵犹豫的模样,他原本还以为是军团内其他高层对阿达里爵士的排挤而故意刁难,哪里知道原来是这样的原因。早知道北方军团内已经烂的不成样子,却没想到居然到了这样的地步,连最紧要的装备库中的东西都卖了个精光。
没过多久装备库中就传来低沉的嗡鸣声,然后就是润滑不良的巨大机关吃力挪动的咔咔声,然后那几个士兵就满头大汗满身尘土地钻了出来,站成一排对着阿达里爵士敬礼:“爵士大人,您需要的已经为您开启了。”
“你跟我进来。”老爵士一丝不苟地回了一个军礼,侧头对着高文示意了一声就迈步走了进去。高文也跟着走入了虚掩的大门,站在门边的几个士兵有两个还想要阻止,和其他几个互相对视一下之后耸耸肩,又坐回篝火旁边去了。
大门之后是一个纵宽高都有数十米的巨大空间,动力晶石的开启也点亮了几颗屋顶和墙面上的照明水晶,昏暗的光线下,隐约能看见四周堆满了各种各样的魔像肢体。这些奥术炼金制品曾是军团战斗力的重要组成部分,但是缺乏必要的保养和维护的话也只能渐渐地沦为废品。但是高文的眼力不错,能分辨得出这些魔像都是被人拆开后丢弃在这里的,里面核心的各种晶石,奥术纹路等等相对值钱的都不见了,只留有一些刀劈斧凿的破坏痕迹。显然在彻底沦为废品之前,就有北方军团的人来把里面能换成钱的东西给挑了出来。
走过这魔像坟场一样的大厅,后面是几条布满了灰尘的通道,穿过这通道之后是一扇要小多了的厚重圆形石门,原本像是锁一样互相咬合的地方已经开启,露出后面一个普通房间一样的空间。这样的布置,看得出这里是用来放置相对珍贵的装备的。而这房间的正中央,是一套放在木架上的怪异装甲,旁边是两个长长的木箱。
阿达里爵士走到这副怪异装甲面前停下了脚步,默然地注视着装甲,半晌之后才说:“这大概是我这辈子最后一次穿上这具奥术战甲了。其实上面的充能法阵还算完好,只是我的精神和身体大概承受不住了…而且因为要和魔网沟通,每具奥术战甲从设计上就要和使用者的精神绑定,其他人绝对无法使用。所以我死之后,这具战甲大概也会被军团里的某个家伙拆解,像外面的魔像一样把能卖的部件都卖掉,剩下的就当做垃圾扔掉……要知道即便是在帝国时代,这具战甲可都是只有各个军团中最精锐的战士才有资格佩戴的尖端装备……我永远也忘不了第一次穿上这套战甲时候的心情……”
高文不知道自己说什么好。守护之手算是对奥术的态度极为宽容的教派了,但也并不支持那些想要回复帝国荣光让奥术重回巅峰的法师,尽可能地销毁这些帝国时代遗留的法术物品是所有教会之间默认了的共识,不过作为一个战士,他又对这位可敬老人的缅怀很是同情。
而且他有种古怪的感觉,虽然阿达里爵士把他带到这里,这一路来也对他说了不少话,但真正要说的却还没有开口。
这时候阿达里爵士挥了挥手,木架上那一套铠甲猛地自动弹开分解成了数十个大小不一的部件,然后飞快地重新附着在他身上重新组合起来,呼吸之间就完全装备在了这个老人身上。这套铠甲并不像是普通意义上的全身钢甲一样把身体上的要害都笼罩起来,相反它看起来不但一点都不厚重凝实,还有不少个从防护角度来说完全暴露出来了镂空花纹,上面的奥术纹路和镶嵌着的宝石闪烁出了微微的辉光,让其看起来更像是一套有些古怪的工艺铠甲。
但高文当然知道这绝不是那种中看不中用的东西,这可是帝国时代最为尖端的奥术技术打造出来的军用武器,实际上他虽然不懂奥术,但作为在神道上造诣颇深的圣武士,就在阿达里爵士穿上这套铠甲的同时他也感觉到了周围的世界法则都发出了微微的震动。
“年轻人,我问你。你觉得北方军团为什么会**堕落成现在这样子?”
阿达里爵士忽然开口了。好像穿上了这套铠甲的缘故,他现在的声音变得有力了许多,充满了生机一样在这室内震动得人耳朵微微发痛。
“因为帝国已经不在了。”高文回答。实际上老爵士的这个问题西海岸很多人都思考过都讨论过,这几十年下来,北方军团一步一步地慢慢沦落都在人的眼里,没有什么秘密可言。失去了归属和统御的军事集团没有直接堕落成为恶一方的军阀,这已经算是运气不错了。因为南方大草原上的兽人的侵略性远大过于大山脉中的矮人,奥罗大平原的地理位置也直接处于兽人的侵略半径之下,奥罗由斯塔和中央大平原的地方贵族们肯定要尽力满足南方军团的需求。只靠着西海岸贵族们的供给,北方军团的士兵们当然生计艰难。变卖军团装备和物资,成为贵族雇佣军这些都是不可避免的。
而最主要的还是出于维护自身利益的需要,军团的高层并没有解散军团的意思,职位传承给自己的子孙们之外,还不断从各个渠道吸收新人,使之在天灾绵延的时代中都能延续下来。如今军团中的军官很多都是出身西海岸贵族,也有奥罗大平原的贵族子弟,低层士兵的来路更是五花八门,有贵族私兵有流民甚至还有收编的土匪山贼,如此一来自然是越来越不堪。
“对,帝国不在了。失去了归属,失去了荣誉和灵魂的军队,就只是一块失去了生命的尸体,徒具形状之下只是一团团发臭的烂肉罢了。”阿达里爵士转过身来,看着高文。“那么你觉得要用什么样的办法,才能令这具尸体重新焕发出生机呢?”
高文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这个好像重新有了活力和精神的老人,半晌之后叹了口气,说:“归亡教会虽然和我们守护之手理念相悖,我们之间偶尔也有冲突,但是我觉得他们的教谕中有一条非常有道理:那逝去的终究已经逝去,任何因为不舍的强行挽回,都是对其存在本身的亵渎。”
“绝望的呓语,无力者的自我开脱罢了。我记得我曾经劝过你,年轻人,所谓的神灵只是弱者臆想的寄托。”老爵士的声音铿锵有力,还带着宛如刀剑互击的煞气。“腐臭的血肉需要的是铁与火,对于一具早已经腐烂生蛆的尸体来说,只有火焰之后的灰烬之中才有可能重新诞生出生命的尊严。”
阿达里爵士一顿足,一旁的木箱陡然碎裂,几把足有两米长短的长刀居然被这一顿足的力道震得跳了起来,老爵士随手一抄,就已经将其中两把握在了手中。这看起来至少有两百磅以上的斩马大刀在他手里轻巧得好像两根牙签一样。
噗的一声轻响,是空气忽然被拍击的炸裂声。手持双刀的老爵士忽然就那样在高文的眼前消失,然后出现在了他身后的通道中,因为闪现而排开的空气将四周的灰尘吹得高高飞起。
“答应我,年轻人。留在这里,不要去打搅那一场重生的火焰。这是我对你的请求,也是因为我们这些年来的友谊而送上的警告。”阿达里爵士魁梧高大的身形,还有手中那两把大刀几乎将本来就不宽的通道全部占据,那一双不久之前还浑浊麻木的老眼现在闪着火焰一样的信心和精力,紧紧地看着高文的后背。
第四十二章
“是您,您怎么会和那些事扯上关系?…您怎么会眼睁睁地看着那些家伙做出那种败坏北方军团的名誉的事情来?”
高文苦笑。他没有回头,不过就算这样也能感觉到后背上因为老爵士的注视传来的灼热感。他之前再是如何地预料,都没有想到过这位视荣誉和尊严更甚于生命的老人,居然会和那一团乱麻的龌龊事扯上关系。现在看起来,阿达里爵士可不只是单单地知情而已。
“无论我想要去怎么阻止,北方军团已经彻底沉沦堕落,这是无可挽回的事实。既然如此,还不如让它腐朽衰败成可燃的尸蜡和沼气,一把火烧掉,在灰烬里才有重生的可能。”
阿达里爵士的声音充满了力量,好像穿上了这身奥术铠甲,让他整个人都重新回到了充满活力的壮年时代:“帝国已经不在了。军人们忘记了荣耀,也忘记了责任,剩下的只是一群蝇营狗苟的可怜虫而已。那不妨让他们在血与火的洗礼中完全毁掉,经历过这场洗礼的年轻军人们,才能重新捡回自己的荣耀和责任。”
“您…做了什么?”高文问。如果说阿达里爵士是那一场邪教阴谋和矮人的背后主谋,是绝不可能的,无论这个老人再伤心绝望也做不到那样的程度,就像垂死的雄狮也许可以容忍苍蝇和秃鹫在自己头顶上飞舞盘旋一会,却绝不至于和它们一起去大嚼那些烂得直流尸水的腐肉。
“我其实也没做什么。只是给了那些邪教徒一个机会,一些渠道而已。”老爵士沉声回答。“那些西方人这些年来饱受欺辱,但是我却并不觉得他们可怜。一群不敢拿起武器用血来捍卫自己尊严的家伙,自然也没有尊严可言。但他们后来开始寻找反抗的机会,那我也可以顺便帮他们一把,告诉他们一些小消息。仅此而已。”
“…那些西方人很会做生意,居然想办法绕过了那些贵族的封锁,和那些野蛮的矮人搭上了线,我就知道他们也一定会像现在这样勾搭在一起。而军团当中那些腐朽透顶的家伙只要是有钱就可以收买,我曾经还希望他们会拒绝一下,至少还记得自己帝**人的身份,不要和那些蛮族狼狈为奸,但是现在你所告诉我的,很明显那些只是奢望而已。”
“他们到底要做什么?”高文问。
“当然是试图凝聚出真正的复仇神灵。我想大概是一场别开生面的复仇血祭。”
“这不可能,真正的神灵怎么可能无中生有,那不过是臆想出来的邪神而已!”
“当然可以。”老爵士淡淡说道。“那又不是你们称之为真神的世界法则本源聚合体的,只是泛概念意识高维聚合体,和你信奉的守护之手是一样的被称之为次级神的存在。年轻人,难道你不知道你所相信的其实也只是缔造出来的么?”
“不。守护生命,守护同胞,守护我们自己所爱的人,那是源自我们每人内心深处的本源力量,就算不是和元素古神,自然神灵一样以物质方式呈现外观展现威能,也是绝对真实不虚的。”
“那复仇也是,年轻人。那依然是源自人内心的真实冲动,从技术层面上来说是一样的。”
“技术层面……”高文忽然沉默了下来。半晌之后才问:“是您在帮助他们?”
“怎么可能。我不过是一个退休的老兵,怎么能做到那样的事?”阿达里爵士没有回答,又好像是回答了。
“那么,是谁?”
“和你无关。你也最好不要去知道。”老爵士回答得很平淡,只是他同时舞动了一下手中的长刀,激荡而起的风声却在通道中回荡得刺耳。“你是个很好的战士,我一直很欣赏你。守护之手也是我所认同的为数不多的几个神灵之一,但是信奉了神灵的同时也就意味着受到了那些概念聚合体的影响,不管我怎么劝说,你是肯定要转回去通知其他神殿的。我不能让你们去妨碍那即将燃起的火焰,所以我只能让你留在这里了。”
“而既然最后这一次穿上了这一具奥术战甲,我也不想再在这里旁观,静静地等待着结果,我要赶过去亲手把那场火烧得更炽烈,我要去亲眼看着那些烂肉和苍蝇在火焰里化为灰烬。然后我还要带领着新生的力量,在这火焰中重生。”老爵士将刀横在眼前。淡淡的白色光下,以帝国时代的炼金术锻造的刀刃即便经过了这数十年的光阴,依然是寒光四射,不减丝毫锋锐。只是映照出的那张面容上已经满是皱纹,老朽不堪。
“但是您也应该知道,我是一定要回去的。同时我还要想办法制止您和您那危险的计划。”高文缓缓转过了身,抽出了长剑,身上斗气的光芒缓缓亮起。“那是我的责任,是我的诺言,也是我的信仰。”
“那么年轻人,让我看看你的信仰。”
几乎就在最后一个音节从老爵士的口中吐出的同时,他高大雄壮的身躯就猛地出现在了高文面前,那两把长刀也是随之而来猛力斩下。
并不是如同刚才那样瞬间移动的闪现术,只是快到了极点的速度,阿达里爵士那庞大健壮的身躯带出的空气流动如同在这甬道中卷起了一阵风暴,那两把长刀破开空气的风声简直是震耳欲聋,那过长的刀锋甚至在挥动的时候就砍入了周围的岩壁,但是却几乎没有受到丝毫的减缓,大片的岩石如同软泥一样的被切落被崩飞再被这罡风带起一同如山呼海啸地劈来。
当的一下两个巨响融合成了一个震耳欲聋的长音。高文用足了所有的力量,斗气和技巧才把这两刀卸开,余势未尽的刀势直接将这不大的地下室给斩得粉碎,无数石块泥土如雨而下。
经过‘守护’‘坚固’斗气加持到极限,甚至本身就因为高文的常年佩戴而带有一丝‘守护’法则性的长剑发出刺耳的呻吟,险之又险地撑过了刚才的巨大冲击。而高文的虎口已经崩裂,手腕也好像完全没有了感觉。高文可以肯定,刚才这两刀的连斩足以将一座不小的岩石堡垒给劈成两片,就算是那个灰谷镇所见的矮人首领神术战士也不见得能接下这样的攻击,这毕竟是代表了帝国时代高端军事力量的一击。在奥罗由帝国时代,也不知道有多少的异族神术战士,在用奥法武装起来的精锐战士刀剑下被一一斩杀。
但西海岸的首席守护者毕竟不是普通的异族神战士,远比普通的高阶武士更要圆熟灵活的运劲技巧卸开了斩来的巨力之后,高文手中的长剑借着余势从他身后一转,双手交替换握,长剑划出一道完美的弧形之后又带着卸开那一斩的余劲刺向了阿达里爵士。
这一剑攻守一体转换灵巧得不可思议,明明是高文几乎招架不住这一斩,但是老爵士的长刀还斩出来不及收回之时,高文的长剑已经刺到了他的胸口之前。那一套怪异的奥术铠甲并没有护住胸口的要害,看起来正是空门大开,而这一剑还带着招架斩劈的余劲,就算是寻常钢甲也能轻易刺个对穿。但是长剑及身的阿达里爵士连眼皮都没有眨一下,也没有多看一眼,好像那不过是一根随风吹来的草茎一样。
令人牙酸的吱嘎声响起,长剑在离老爵士胸口还有一寸的地方就停了下来,好像遇到了一层看不见的屏障。剑身都在前刺力量的挤压下微微弯曲,剑尖和莫名的抵抗力摩擦发出吱嘎声,但就是无法再朝前刺进一寸。这是‘屏障式力场护甲’,奥术战甲真正的防护手段之一,足以能抵挡兽人勇士狂暴之后的重劈,甚至在某种程度上抗拒一些神术的效果。这就是帝国时代巅峰时期的军用制品,足以让一个普通士兵对抗那些最为强大的异族战士。
更何况能有资格穿上这种奥术战甲的也不会是普通士兵。阿达里爵士并没有收回长刀,虽然高文这一剑没有丝毫作用,但他本人已经欺近到了一个几乎和他贴身的距离,也许在他的力量和手中的长刀下周围的岩壁和泥土根本算不上什么阻碍,不过再要攻击这样距离的对手也是极为不便,凭着无数场战斗和搏杀锻炼来的经验,他直接沉肩狠狠撞了上去。
轰的一声,高文的身体像是出膛的炮弹一样飞了出去,撞在不远处那垮塌了一大半的岩壁和碎石中,再把那已经不成样子的储藏室给撞得更加不成样子,碎石如雨而下。
高文没有再站起来,垮下的土石几乎将他整个都埋了起来,只剩下头和小半个胸膛一只胳膊露在外面,而那胸膛已经明显地凹了下去。猛烈的咳嗽中,大股大股地血沫从他嘴里朝外涌。
阿达里爵士站立不动,看着再没站起来的高文,他好像也没有再出手的意思。插刀入地,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借着朦胧的水晶灯光一看,已经是一手的鲜血。他脖子上一道深深的伤痕刮开了皮肉,只差一丁点就刮开了他的颈动脉。实际上,如果不是成千上万的战斗和杀戮中培养出来的直觉和本能反应让老爵士最后时刻偏了偏头,这一下就能正正地将他的颈部动脉划开。
“这可不像是守护之手圣武士的打法。”老爵士眼中露出一抹赞赏之色,淡淡地笑了。“不过我还是要说,干得好,差一点就真成功了。我可是有几十年没这样冒过冷汗了。”
“…这也是我不久之前刚学的…”几乎是镶嵌进石壁的高文也吃力地笑了笑,一边回答一边吐着血沫,刚才那一撞把他胸口的肋骨几乎全部都给撞断了,而他还没有被埋住的那只手的食指也是呈现一个古怪角度的弯曲,露出半截白生生的断骨。刚才他就是用这只手指冲破了奥术战甲的力场屏障,险些把阿达里爵士的颈动脉给划断。
守护之手圣武士的斗气远远胜过任何全身钢甲,但高文却伤成这样,正是因为他丢下了长剑之后尽力将所有的斗气都集中在了那只指尖上。也许这并不是种聪明的做法,斗气并不是靠着简单的堆积就能叠加力量的,将全身的斗气防护都撤去集中到一个指头上,也不过是将这指头上的斗气能量提升一两倍而已,但就靠着刚刚这样似乎很笨的办法,高文总算是险些争取过来一丝胜机。
“生命能提高到极高的浓度,法则性的等级也会随之提升,在一定程度上干扰到奥术的运转。而只有本身的**才是生命能的最佳载体。这是跟那些西方人学的手段是么?我很多年以前见过,相较之下你用得稍微粗糙了点。”阿达里爵士点了点头。作为帝国时代曾受过最正统最巅峰的奥术训练的军官,他即便是在奥术本身的造诣和见解上也能令现在八成以上的法师汗颜。“不过只是这些还不够……应该是你从那一剑上感觉到力场屏障的运转节点…真是了不起的天赋和直觉,如果在帝国时代,你一定会成为一个了不起的奥法战士。真是可惜。”
高文没有再回答,只是不停地咳着血沫。身为西大陆有数的高阶战士他的身体素质当然很强,但是再强的身体素质,在肺被断裂的肋骨插进去之后能说的话真的也不多了。
“我看到了你的信仰。只是还远远不够强大而已。那么再见了,不,永别了,年轻人。”阿达里爵士最后看了高文一眼,双手持刀交叉向前,虚空中魔网的振动,将难以言喻的法则编织成一道灰色光芒射出,无声无息地没入高文的身体中去。
没有任何的响动和伤害,只有高文的皮肤迅速地干枯变色,像是有一把无形的刷子沾满了颜料在他身上涂抹一样,几个呼吸的时间,他整个人连同身上的皮甲都化作了再没有一点生机的灰沉沉的岩石,连他最后一个咳嗽中咳出来的血沫,也在离开他嘴边的时候化作了几粒石珠滚落在地。
这是高达七环的法则性奥术‘石化术’。在后帝国时代,这个层次的奥术已经是判断法师和**师之间的重要分水岭,而在奥术文明的巅峰期,这只是精锐战士的制式装备附加的能力之一罢了。
阿达里爵士双刀再随手一斩,原本就差不多崩塌了的墙壁和上方天花板全都崩溃了下来,把已经完全化作一尊石像的高文完全掩埋在碎石和瓦砾中。
转身大步走出了装备库的大门,外面的阳光直射在脸上,让老爵士微微有些晕眩的感觉。几十年没有穿上这具奥术战甲,没有触摸过这么深层次的魔网,让他的精神确实有一些不堪负荷。再没有大批的法师作为后勤人员来辅助,奥术战甲对**和精神的损耗对他这样一个年逾八十的老人确实是太过分了。
甚至可以说是致命的。
不过想到那即将燃起的火焰,阿达里爵士的精神就是一振。颈部传来的刺痛,和身上其他地方的老伤传来的疼痛交织混合在一起,将他那些沉寂多年的热血都激发了出来。没错,这就是战士需要的东西,一个老兵需要的东西。不声不响地死在办公桌前或者是自家的床上,对于一个老兵一个老战士来说实在是太窝囊太耻辱了,只有将最后一口热血喷洒在为了追求荣耀和荣誉的路上,在血与火中烧成灰烬,这才是最合适的归属。
扫了一眼围在门口的军官和士兵,眼光一一从那些或是惊诧或是震怖或是不可思议的脸上扫过,阿达里爵士心中只是一片冰冷的平静。还没迈出装备库之前就感觉到了这些人,刚才在里面发生的动静也足够把其他人引来了,不过这个时候再是谁来再是多少人来对他来说都没有任何意义。无论是**烂肉上的霉菌还是苍蝇尸虫,在火焰中都会得到清除。
“给我准备一具急速型行军魔像。不要用其他借口推脱,我知道要塞里至少还有两具能够正常动用的。我不管那是谁藏起来打算私人使用还是准备卖掉的,我现在以目前要塞高级长官的名义调用。”
听着阿达里爵士平淡中充满了威严的声音,周围的士兵和军官都有些不太适应。这位老爵士已经淡出权力圈很久了,在很多人心中几乎已经成了一个单纯的象征物,几乎都不敢想象他还会发出这样强硬的命令,而且从理论上来说,在军团长一职一直空缺了的现在,这位爵士确实是要塞如今职位最高的几位长官之一。
而实际上,看着老爵士身上那一套隐约闪烁着光芒的奇特战甲,还有手中的两柄长刀,就没有人胆敢随意出言糊弄。就算没有亲眼见过,但是每一个北方军团的人都清楚军团中最宝贵最强大的几个压箱底战力是什么,穿上了奥术战甲的老爵士绝对算是其中一个。毫不夸张地说,只要阿达里爵士愿意,他一个人就能把如今的寒风要塞所有人都砍了。
“爵士大人…您…您…怎么穿上奥术战甲了?没有和参谋长大人他们商量么?您的身体…您的身体……”这些人中职位最高的一个大队长吞吞吐吐,期期艾艾地说。他是知晓关于这具奥术战甲的具体情况的,也知道老爵士也许只能穿上这一次了。
呼的一下刀风闪过,这个大队长头顶上的军帽和一头褐色卷发飘起老高,然后在北风中纷纷扬扬的洒了出去。阿达里爵士收回长刀,声音中满是不容置疑的威严:“有可靠情报显示矮人方面有异动。所以我宣布现在为紧急戒备状态。而根据帝**律第一百零四条,在戒备以上级别的状态下,违抗军令可以就地斩杀。考虑到你们没有经历过这种状态,连演习都没有过,所以我可以原谅你们一次。但我保证没有下一次。”
满头的冷汗从大队长刚刚秃掉的头上滚滚而下,然后猛地跳起来转身对着身后的士兵大吼:“没有听到爵士大人的命令么?行动起来!士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