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0章 千里归来(4)
云浅月闻言身子也是一僵,猛地转过头去,只见窗外院中一株桂树暗影下立着一抹人影,月牙白锦袍,姿态秀雅,容貌如画。他立在树旁,如桂花树旁长了一株青竹。她忽然眨了眨眼睛,又眨了眨眼睛,那人还立在那里没有消失,她腾地站起身,抬步就向外奔去,走得太急,脚踩到了裙摆,身子向地上栽去。
容枫惊醒,立即眼明手快地扶住她,“慢点儿!”
云浅月站稳,点点头,容枫撤回手,她这时忽然就不急了,抬步一步一步地向门口走去,出了门口,院中的人看得清楚了些,她下了台阶,走向那株桂花树。
满院的桂树飘香,掩盖了如雪似莲的气息。
云浅月一步步走近,才能看清这人真是容景。本来他应该在河谷县,如今却不声不响突然地出现在了她的眼前,让她几乎怀疑是梦,桂树枝叶迎了阳光,投射在他脸上深深浅浅的暗影,更让他的容颜如画一般,她忽然又迫不及待了起来,疾走两步,一把扯住容景的衣袖,仰着脸看着他,“容景!”
容景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淡淡看着云浅月,不说话。
云浅月忽然感觉到了容景身上清冷的气息,连他的衣袖也是有些凉寒,他身上被桂树浓浓的馥郁香味浸染,雪莲香变得很淡很淡,她心忽然一紧,扣住他衣袖的手也是一紧,“容景!”
容景淡淡的神色忽然有些漫不经心,“是我!”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云浅月见他回话,声音不由自主地放轻。
“他走近你的时候!”容景眸光拢了一层云雾,看不清色泽,语气又淡了一分。
云浅月知道他说的是谁。这么说苍亭走近软榻的时候他来的了?她忽然懊恼,怒道:“你既然那时就来了为何不出手?看着他欺负我?”
容景眸子忽然破碎出一抹寒光,眼睛眯了眯,“云浅月,你挨他的欺负了吗?”云浅月抿着嘴看着他,“你不都看到了吗?我挨没挨他的欺负你不知道?”
“不知道!这里看不甚清屋中的情形!”容景淡漠地甩开云浅月攥住他衣袖的手。
云浅月身子不由自主地被甩得后退了一步,她抬眼,见容景周身的气息更冷了一分,她缓缓回头看向主屋的窗子,从这个角度,看向那张软榻,因为窗前有一半的帘幕遮掩,的确看不甚清,但又不是全然看不清那种,浣纱的格子窗能透视些浅浅的影像。她想起苍亭那时候突然走过来,而且靠得她那么近,是否知道容景那时来了?他武功高,她如今失了武功,没失去武功时只要容景刻意隐藏气息她便察觉不了,更别说如今她仅剩下的一半武功了。胸中腾地升起怒火,“容景,你是笨蛋吗?”
“我是笨蛋!笨蛋才会不远千里赶回来只为了和你中秋团圆!”容景冷声道。
云浅月一噎,顿时失声。
“笨蛋才会为了给你个惊喜而没提前告知,笨蛋才会来了就见到你和别人在演绎情深的戏码,而且玩儿不亦乐乎。”容景的声音似乎从牙缝里挤出,如碎了霜雪。
云浅月张了张口,被他冷冷的声音冻结说不出来话。
容景看着他的眼睛,“笨蛋才会洁身自好,不让任何女人近身三尺,只为了给她留着清白。笨蛋才会眼中心中脑中只有她一人而让她屡次糟蹋,笨蛋才会忍受她那些感情的分流,我就不明白了,同样是爱,为何偏偏如此不同,我的眼中可以只有你。而你的眼中可以有无数的人。我不过是一部分而已。”
“不是这样的!”云浅月面色一变,忽然喊出声。这一声如此急迫。
“那是哪样?云浅月,你告诉我,那是哪样?”容景声音忽然很轻,眉眼、周身、话语、就连指尖似乎无一处不是凝了天雪山的雪,冰冷清凉到极致,似乎从心里溢出,冰寒的气息将桂树都冻住了。
云浅月身上也染上了寒气,她咬了咬唇瓣,上前一步,去抓容景的衣袖,一字一句地道:“我们约定过不再打架了,以后要好好的,我给你解释!”
“解释?”容景躲开云浅月的手,忽然凉薄一笑,“云浅月,我们认识以来,你的解释似乎太多了!多得我都数不清了!”
云浅月身子一颤。
“亲眼所见,亲耳所听。你还要给我解释什么?”容景声音冰冷没什么起伏,玉颜似乎被冰浸透,丝丝寒意,他忽然伸手折下一支桂花,塞进云浅月的手里,转过身去,没有一丝留恋,“就当我今日没有回来!”
云浅月伸手接过桂花,一把拽住容景胳膊,死死的,紧紧的,声音微颤,“容景,你辛苦跑回来和我过中秋,就是为了找我打一架,然后一气之下跑了,回去再折磨自己吗?”
容景不语,甩开云浅月的胳膊。
云浅月紧紧扣住他的胳膊不松手,上前一步,拿着桂花的手抱着他的腰,语气有些恼怒,有些委屈,有些倔强,还有些无奈地道:“十年前因为我,苍亭的爷爷自刎。十年后他是来找我麻烦。容景,你不能这样就对我发脾气,会让我觉得我本来不拿他当回事儿,偏偏你要让我将他当回事儿。你如此聪明,怎么就办傻事儿呢……他爷爷可是遗言让他娶我的……万一你推开我,我一不小心答应了他……”
容景忽然回头,声音冰冷而咬牙切齿,“你敢!”
第891章 只是太爱(1)
云浅月身子一颤,暗暗想着她不敢,敢也不敢!
容景冷冷地看着她,秋日的风如碎了霜雪的冰凌,刮过云浅月的脸,秋日的桂树花开仿佛寒冬腊月的寒梅,暖暖的桂花香似乎也变成了梅花香,有着一种冰寒彻骨的味道弥散。
“容景……”云浅月从来不知道这双眼睛看着她可以这么冷,她委委屈屈地喊了一声。
容景忽然撇开脸,一把打掉云浅月的手,语气同样咬牙切齿,“你就抓住了我的弱点了是不是?偏偏让我回来看到你同别人离得那么近,玩得那么欢,十年前千里迢迢为了容枫去天雪山惹了一出债,十年后我心心念念跑回来想给你惊喜,你却……云浅月,你真是给了我一个大惊喜!”
“容景,你讲理一些好不好?这事情不怪我。我从宫里回来,哪里知道他等在我屋子里。”云浅月心里气苦,又恼又怒,“我也心心念念你,每日想得都是你。别人再好,再在我身边出现,总也是别人,我这些日子做什么都提不起来兴致……”
“你提不起来兴致?冷邵卓给你讲段子时候你不是很高兴,还可以捧腹大笑?你给冷邵卓讲故事时不也很高兴?惹得冷邵卓情意绵绵地看着你?”容景挑眉,声音愈发冷寒。
“我……”云浅月一时哑口,疑惑地道:“冷邵卓什么时候情意绵绵地看着我了?”
容景冷冷瞟了她一眼,那一眼如下刀子。
云浅月更是委屈,使劲摇晃了两下容景的胳膊,扁着嘴道:“容景,你不能自降身价啊!冷邵卓能和你比吗?他洗心革面,重新做人,改过自新了,我不能伸手打笑脸人,一巴掌扇过去让他从此自暴自弃啊!”
“所以你就留他接近你?由着他对你情意绵绵?”容景冷冷挑眉。
“他没有情意绵绵!”云浅月郑重地道。想着和着这是新仇旧账都给她攒着呢!怪不得这么多天这么多封信一个字没提冷邵卓,原来亲自当面来算账了。
“他帮你挡了剑。”容景冷声道。
“难道你愿意躺在床上养伤的是我?”云浅月瞪眼。
“他说喜欢在你的眼里谁都可以给,包括我也是其中之一,当年的小姑娘在棋盘上有着杀伐果敢的手段,没想到心思到是细腻均匀。”容景眸光里如冰山裂开,声音突地冷寂。
云浅月有点儿跟不上容景的思维,这转换得也太快了,刚刚说冷邵卓,转眼又说到苍亭了。她摇摇头,怒道:“他胡说八道,谁不清楚我你还不清楚我?我一心一意对你。恨不得将心拔出来扒开了揉碎了给你。你就信他的乱七八糟之言,而不信我?”
“你的心思的确细腻均匀,丢不下这个,舍不得那个。他的确没说错。”容景道。
“你……”云浅月腾地升起怒火,可是对上容景清冷的眼,那眼底是深深的受伤,她压下恼火,转开脸,气怒得不想再辩解。
“他说弱女子还有这么锋利的爪子,很让人想欺负。你应了他下一局棋,从今日起,就开始了!是不是说从今往后,他要欺负你,你应下了?”容景看向云浅月拽住他胳膊的手,语气冷然,“这双爪子到底有多锋利?嗯?”
云浅月觉得她的肺在这一刻要气炸了,她转过头森然地看着容景,“我能用这双锋利的爪子挠死你,你信不信?”
“哦?那就试试吧!”容景语气忽然轻描淡写。
“你走!现在就走!我当你没回来过!”云浅月忽然松开手,猛地推了容景一把,转身大踏步向屋内走去。她走得太急,脚步有些踉跄,踩在院中的地面上,地面发出咯吱地响声,彰显她心中已经气急怒极。
容景并没有拉住云浅月,而是看着她走进屋。
房门“砰”地一声被从里面关上,力气巨大,响声巨大,将房檐上的燕子吓得窜出暖巢飞上了房顶,门框剧烈地颤了颤。
容景收回目光,看了那只燕子一眼,忽然足尖轻点,离开了浅月阁。
云浅月忽然推开门,看着容景离开的方向,张了张口,最后化为恨恨的怒意,“我让你走你就走,你……你有本事你走了就别再回来!”
容景月牙白锦袍的身影离开得太快,不过是转瞬间的事情便消失得无影无踪。空气中只有细微的风声刮来,都难以辨别是不是他带走的风。自然没有声音传回,更不能分辨出他有没有听到了云浅月那句话。
云浅月眼泪忽然就那么流了出来,一滴两滴,最后无数滴落下。
“小……小姐?”凌莲和伊雪本来躲进了屋中,此时见容景和云浅月居然又闹得如此严重,连忙惊慌地从屋内跑了出来。见云浅月站在门口哭,她们顿时心疼地走上前。
“混蛋!彻头彻尾的大混蛋!”云浅月气怒地跺了一脚门槛,眼泪如断了线的珍珠。
凌莲和伊雪哪里见过云浅月如此,都慌得不知所措,凌莲连忙劝说,“小姐,景世子千里迢迢回来,就为了和您过中秋节,您……”
“他千里迢迢回来就是为了不讲理气我……”云浅月用手抹眼泪,委屈地像个孩子。
“这……都怪奴婢二人不好,奴婢二人应该跟着小姐进屋,不应该看着那苍少主没有恶意就放任他和小姐在一起,让景世子居然给撞见了……”伊雪自责地道。
“我又没做对不起他的事情?他撞见又怎么了?”云浅月一只手被眼泪浸染,又用另一只手去抹,才发现另一只手居然还攥着容景给她从桂树下折下的那株桂花,一时间又是气又是苦,怒道:“给我折一只破花,还是我院子里的,他这是想告诉我水性杨花吗?混蛋!”
“小姐,桂花香满天下,代表的是美好的意思,也是吉祥如意的象征。景世子送您桂花,说明在他心里你是美好的,他希望您吉祥如意。”凌莲吓得脸一白,连忙解释。
“屁个我美好!他就是在讽刺我!”云浅月甩手将那一株桂花枝扔了出去,恨恨地道:“谁会脸色冷得和冰块似的送给人花?代表美好?我喜欢的是紫竹,他怎么就不送我一株紫竹?”
第892章 只是太爱(2)
伊雪无奈,这一刻忽然感觉云浅月像个孩子,连忙道:“小姐,景世子刚回京城大约就急急来看您了,根本就没有回紫竹院,咱们这浅月阁也没有紫竹啊,他怎么送您?”
“他没有不会别送!居然折了一株桂花枝给我!”云浅月恨怒道:“还说走就走了!千里迢迢回来就是为了气我一顿就走了,我都软下脸皮和他好好说了,他却冷言冷语伤我……如今居然还一走了之……”
“小姐,中秋正是桂花盛开,折桂相赠,代表了景世子和你一起过中秋了!”凌莲心疼地看着云浅月,劝说道:“景世子为了给您个惊喜,匆匆赶了回来,后来见您和苍少主……定然也伤心,才走了,您想想景世子是又离开了京城,还是回了荣王府……赶紧将景世子找回来吧?”
“爱去哪里去哪里!不找!”云浅月转身回了房。
凌莲和伊雪对看一眼,连忙跟了进去。
“你们出去吧!让我静静。”云浅月听到身后脚步声,不回头,对二人摆摆手。
凌莲和伊雪齐齐停住脚步,退出了门外。凌莲见那只桂花枝躺在院中,连忙走过去弯腰捡起来,又走回门口,走进去将那株桂花放在桌案上,又悄悄退了出去。
云浅月此时也不哭了,冷静下来,双手捂着额头有些颓然地坐在床榻上。关于她心里关心那么多人来说,她知道容景是一直在意的。比起她来,他的确满心满眼都是她,可是她不是,她有很多可以当做朋友的人。也许是那一世自己只有小七一个朋友,更像是亲人,过得太过清冷,所以这一世,她想要过得温暖一些,别人对她好,她也如数还回去,一来一往,常了便是亲朋了。比如夜轻染,比如容枫,比如风烬,比如……改过自新想和她做朋友的冷邵卓。她都可以接受。
以前容景不以为意,从来没对她说过这等话。她便也觉得无所谓,她只要心里爱的人是他就够了。可是今日偏偏被苍亭打开了这个缺口,那句心思细腻均匀让她听了恼怒,让容景听了自然戮到了他的心口。将他那小小的在意无限扩大了。
容景对人对事从来都是从容优雅,淡薄高远,站在云端。可是一旦遇到她和她有关的人和事儿,便敏感异常。也许因为太爱,所以才更会在意。今日之事,她低估了苍亭的伤害力和能力,他生气也是正常。
可是哪怕站在她身边发怒,恨不得给她一巴掌,也比就这么走了强吧?
若是早知道苍亭给她惹了这么大的麻烦,她会在推开门看到他的第一眼就将他赶出去,赶不出去就让云王府的三千隐卫一起将他拿剑砍出去,也绝对不让容景后来看到她和他那一番较劲。世界上哪里有如果?
她一时间对容景的恼恨转为对苍亭的,恨得要死。想着若是苍亭要得就是这个效果的话,这样才能报复因她杀了他的爷爷的话,那么目的达到了!至少成功了一半。
大脑中的东西不停地转,转得云浅月头疼,她不再想,将整个身子往后一仰,躺在床上,闭上眼睛,有些昏昏沉沉。
“月儿?”容枫的声音忽然响起,有些轻。
云浅月听到声音这才想起刚刚容枫在的,后来她进屋没看到他的影子,她睁开眼睛,果然见容枫不知何时进了屋,站在窗前担忧地看着她,她有气无力地问,“你刚刚去哪了?”
“我刚刚回府了!回去之后不太放心,便又回来看看!”容枫看着云浅月通红的眼圈,了然地问,“景世子生气了?”
“嗯!”
“如今景世子哪里去了?”容枫担忧地又问。
“走了!”云浅月声音有些闷闷的,像是用鼻音发出。
“怎么能就这么走了?我去将他追回来。”容枫皱眉,转身向外走去。
云浅月一把拉住容枫,对他摇头,“别去!”
容枫停住脚步,看着云浅月,轻轻一叹,“月儿,那种情况景世子生气很正常。你可知道当时我从荣王府回来时候看到你和苍家少主的情形有多……这云王府有三千隐卫,浅月阁内外更是布置了无数隐卫,你还有两个贴身婢女,只要陌生人进来,你虽然没有武功,你也会第一时间发觉,根本不该只身一人在房间,将自己处于被动。这么许多人,只要你喊一声,苍家少主奈何不得你。可是你……”
云浅月咬着唇瓣,不出声,但没松开容枫的手。
“归根究底你是太自信,太要强,太相信你的眼睛了,觉得他温润无害,或者说苍家少主其实有些像景世子,所以你对他少了防范,以至于被他拿住……月儿,你……哎,让我说你什么好。”容枫似乎有些头疼,无奈一叹。
云浅月想起当时她推开门,一眼见到屋中的男子,优雅而坐,在喝茶。没有登堂入室的生疏和尴尬,有的只是雅致。他浅浅一笑,说“在下苍家苍亭。”,她便心生好感,想起远在千里外的那一个人,也是这般的从容优雅。那一瞬间就大意失荆州了。
的确是她的错,容枫说得没错。
任何事情都怕换个角度想,换成她站在容景的角度去想的话,她怕是也会如此生气。
“月儿,松手吧!我去找他。”容枫撤出被云浅月拉住的手。
“别去了吧!让他静静。我们两个人似乎从来就是有无数矛盾,先捡大的不能忍受的化解了,那么第二的矛盾又会变成最大的矛盾,矛盾因为累积的事情渐渐扩大,大到一件小的事情就会成为引线,不能忍受,变成脓包,将之挤出,化解,才能和好。和好了之后又会有第三、第四、第五的矛盾在等着我们。周次反复。”云浅月有些无力地道:“容枫,换做是你,你觉得累吗?”
容枫目光有些疼惜地看着云浅月,“月儿,景世子太爱你了。”
“是啊,容景太爱我了!”云浅月叹了口气,“他其实自小就心高气傲,那是一种与生俱来的傲气。可是自小又生逢大变,让他十年困苦。想近我却近不得,默默忍受十年,压抑不能自己。如今一朝解脱隐疾,他将他的爱全部给了我。而我……我对他的确及不上他对我三分之一。”
第893章 只是太爱(3)
“怎么会?你也太爱他的。”容枫不赞同地摇头。
“两个太过相爱的人,都不知道怎么去爱对方才是最好。所以这一路,注定遍地荆棘。”云浅月低声道:“容枫,你可知,我其实是后悔的。”
“后悔什么?”容枫看着云浅月,声音也不由得变低。
“后悔那么早就应了他的喜欢和爱。”云浅月低低的声音恍若不闻。
容枫面色微微一变,声音蓦然有些沉,“你们怎么会太早?你们有十年的纠葛。人生有多少个十年?月儿,这样的话以后万万不可以说了!若是被景世子知道,该有多伤心。”
“我知道。”云浅月有些无力,“十年隐忍的爱情,一旦爆发,便是天崩地裂,我当时没有想到我能不能承受得住?十年的纠葛虽然漫长,但是我们的年岁又何止差了一个沟渠。三岁一个代沟,我们要是认真算起来的话,大约有十几个代沟那么长吧。”
容枫有些不明所以,“月儿,你说的话我听不懂。景世子比你大三岁而已。”
云浅月径自道:“容枫,你不明白,是前世今生。我经历而太多,千帆过尽,有些东西已经看透,我觉得人活着不止要有爱情,还有要许多感情。包括亲情,友情。我和容景的这一场爱情,我是清醒地看着自己沉沦,而容景是真的沉沦。容景即便再少年老成,对于我来说,也不过是初出茅庐而已。我们这一场爱情,注定了是一场角逐。直到找到磨合点的那一天。否则就会不眠不休,不死不罢。”
容枫忽然沉默,似乎有些懂,又有些不懂。
“容枫,你想想,十年前我五岁。一个五岁的孩子,能救了你将你千里迢迢送去天雪山吗?那时候五岁的我,其实有着二十五岁的经历和心智了。”云浅月道。
容枫薄唇抿起,忽然坐在了床边,点点头,“那时候我是奇怪的!以为是云王府的女儿天资聪颖,但未免也太过冷静睿智了……原来如此!”
“所以,算起来,我比容景老。”云浅月道。
“可是你在景世子眼里,在我的眼里,哪怕是在夜轻染的眼里,都是个小姑娘而已。会发脾气,也有小性子,怒会告诉所有人你怒了,哭也不会藏着掖着。”容枫笑了笑,伸手抚摸了一下云浅月的头,语气温和,“月儿,别想那么多了。景世子天赋异禀,气也是一时,他如此聪明,能想得通的。当时情况又是那般,换做是我,我都不能淡然,更何况是他?”
云浅月点头,叹道:“我只是想换个和前世不一样的活着方式,原来其实也这么难。”
容枫怜惜地看着云浅月,“别想了!”
云浅月“嗯”了一声,不再说话。
容枫也不再说话,陪云浅月在床边坐着,目光看向桌子上的那一株桂花,含苞待放,似放非放,屋中如今是满满的桂花香。他的思绪有些飘远,十年前他在她将他救出送去天雪山那一路,他想的居然不是报仇,而是这一生都要好好地守护着不远千里送他能得一隅平安之处的她,陪着她笑,看着她哭,这一生都够了。如今,他的想法一如十年前。
“容枫,你说容景一气之下是离京了,还是回荣王府了?”云浅月沉默许久,出声。
容枫思绪被拉回,认真地想了一下,摇摇头,“景世子回京太隐秘,连我都没得到消息,想必皇上也不知道。他做一件事情,若是不想被人知道,别人就不会知道。离京和回荣王府都说不准。但我直觉这两点可能都不准确。”
“嗯?”云浅月挑眉。
“月儿,你觉得景世子会那么轻易地让苍家的少主离开吗?”容枫一叹。
云浅月躺着的身子腾地坐了起来,“你是说容景会对苍亭……”
“当时景世子亲眼看着苍少主从这个房间出去,你觉得他能是看着你被欺负就算了的人?当时虽然没进屋,但气归气,还是知道你大约没危险的。所以,如今是否去找苍少主,我觉得十有八九。”容枫道。
云浅月蹙眉,片刻后肯定地道:“那就是了!容景是容景,只能他欺负我,怎么能允许别人欺负我呢?”
容枫笑了一声,“月儿,景世子有时候很别扭,你既然千帆过尽,就让着他些吧!”
云浅月心情蓦然放松,有些无语地看着容枫,“他是男人,该……”
“月儿,男人有时候比女人还要小心眼,世界上没有一个真正大度的男人,若是有的话,那就不爱你,或者不是深爱你。而景世子只是太爱你而已。你既然知道,以后今日的错误就万万不要再犯了。即便今日景世子不回来,没被他撞见的话,我也会训说你一顿的。”容枫叹道。
“嗯!”云浅月垂下头。
容枫见她都听进去了,遂放宽了心,起身站了起来,对她道:“你在房间里等着,我出去看看。景世子定然是快马加鞭赶回来,一定疲惫,万一和苍少主动手……”
“浅月小姐!”这时,弦歌的声音忽然急急地响起。
云浅月本来坐在床上的身子腾地下了床,疾步走到门口,这时弦歌飘身而落,一身风尘土色,她不待他再开口,立即问,“容景怎么了?”
“浅月小姐……你快去城外的紫枫林,我家世子和藏少主在……”弦歌有些气喘吁吁。
云浅月面色一变,也顾不得容枫警告最好不要动用武功,足尖轻点,就要飞身出浅月阁。她脚尖刚抬起,容枫从身后一把抓住她胳膊,温声道:“我来!”
云浅月立即泄了力气。
容枫带着云浅月施展轻功,如一缕轻烟,轻飘飘出了云王府。
弦歌见二人离开,还要说的话也吞回口中,连忙跟在二人身后。凌莲和伊雪对看一眼,自然不能等在浅月阁,也连忙追了出去。
水患已经平息得差不多,东西南北四城再无那么多的难民聚集,四城门已经在今日早晨就正常打开,城内外的人困顿了二十多日,如今进城的进城,归家的归家,来往人流穿梭不息。
第894章 只是太爱(4)
东西南北四城城外,只有东城外有一片紫枫林。
容枫带着云浅月顺利地出了东城,守城的士兵连个影子都没看到,只觉得一阵细微的风从眼前刮过,再看是来往的人流,没有任何异常。
来到弦歌所说的那片紫枫林,外面并没有看到容景和苍亭的人。容枫停住身形,细听了片刻,对云浅月道:“在里面,有血腥味。”
云浅月心里一紧,“我们快进去!”
“嗯!”容枫带着云浅月再度飞身而起,进入了枝叶茂盛的紫枫林。
这一片紫枫林很大,枝叶茂盛,每一株枫树和枫树之间相隔不远,很是稠密。容枫施展轻功只能踩着枫叶林的顶端树梢前进,走了大约一盏茶时间,他伸手一指前方,对云浅月道:“在那里?”
云浅月点点头,她闻到了浓郁的血腥味,急道:“快下去!”
容枫也不耽搁,飘身落在了前方几丈远的地方,这一处是一片空地,不,或者说在早先某一刻不是空地来着,而是和前面走过的这一片枫叶林一样,颗颗稠密,没有空地。
此时只见大约有方圆几十颗树木的地方,全部夷为平地,地上的草和木头都化成灰,厚厚的一层铺在地上,脚落下,立即引出一个深深的印子。清风吹来,还有着被火烧掉的淡淡的枫木香,可见放才这里曾经经过多么惨重的摧毁。
容枫看到眼前的情形,面色微微一变。
云浅月身子一颤,目光第一时间略过地上的灰炭搜寻容景的身影。可是这里空无一人,她推开容枫,抬步向前走去。随着她脚步走过,地上印出一道深深的印痕。
容枫立即抬步跟上云浅月。
二人走出了这片焦炭之地,又走过了几株树木,才看到了分别倚在树下坐着的两个人。一个人是容景,一个人果然是苍亭。
难得的是这么巨大的摧毁,两个人依然衣冠楚楚,月牙白的锦袍和淡青色锦袍颜色一如既往的光鲜华丽,都未沾染半分草木甚至鲜血的痕迹,甚至头上的青丝未散,发簪未脱落。容颜一个如诗如画,一个清贵俊逸。远远看来依然是两个温润如玉的公子。
“容景!”云浅月急步走向容景,站在他面前,喊了一声,这一声喊出,却是出奇地平静。这一路上的担惊受怕,急迫焦急,似乎都被沉压在了心底。
容景本来低垂着头在把玩着什么,此时闻言抬起头来,看了云浅月一眼,并没说话。
云浅月目光落在他手上,只见他手中拿着的是她被苍亭夺去的那块玉佩。她自小佩戴的玉佩。她袖中的手指头不自觉地蜷了蜷。
“世子!”弦歌随后来到,焦急地跑上前来,弯身就要扶起容景,“世子,您……”
“弦歌!回府去思过!一个月。”容景开口,声音清凉。
“世子……”弦歌手一颤,“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属下知错了!属下怕您……”
“现在就回府!”容景不看弦歌,继续低头把玩手中的玉佩,这是一块青碧色的玉,里面有着细细的云纹,晶莹剔透,价值斐然。
云浅月看着容景的手,发现他的手骨要比往常的白许多。尤其是拿着玉佩,更显出他的手太过莹白,甚至几乎剔透。这样的白色她最清楚不过,定然是受了很重的内伤。
“世子,属下还要跟您回……等您回来,属下的思过暂且押后可不可以?”弦歌脸色有些白,他知道错在哪里?世子定然是不想他将浅月小姐找来,可是当时情形太危险。这么些年他第一次遇到武功不输世子的人,而世子又不让隐卫动手相助。
“让青泉来跟着我。”容景语气不容拒绝。
“是!”弦歌垂下头,知道再说无益,世子显然主意已定惩罚他,他恭敬应声,起身站起来,看了云浅月一眼,那一眼有些哀怨,足尖轻点,离开了紫枫林。
云浅月唇瓣紧紧抿起,看着容景。
容景却不再抬头,除了刚刚云浅月到来的看她的那一眼外,当他面前无人,依然把玩着玉佩,青碧色的玉佩在他手中不停地摩挲,似乎将什么痕迹除去。
云浅月明白,那应该是被苍亭碰到的痕迹。
“少主!”一个老者的声音响起,随后几个人飘身而落,急急走向苍亭。
云浅月转回头,只见来人是一名老者和四名黑衣男子。显然是苍亭的人。她在五人身上看了一眼,目光看向苍亭,苍亭正靠着树干看着她,手里捏了一颗洁白的珠扣。那一颗珠扣云浅月认得,正是容景身上的珠扣。她转回头,果然见容景的袖口处少了一颗珠扣。
“少主,您怎么样?”老者来到苍亭面前,蹲下身焦急地问。
“无事!”苍亭摇摇头,目光依然不离云浅月。
容景依然未抬头,云浅月眸光缩了缩,收回视线继续看向苍亭。
苍亭对云浅月挑了挑眉,目光又是那种专注的眸光,须臾,他忽然突兀地一笑,对她认真地道:“云浅月,我不喜欢蓝漪。”
云浅月心思一动,不答话。
那老者似乎这才注意到这一处除了自家少主还有别人,目光从云浅月身上看到容景身上,又看到不远处立着的容枫身上,又看向自家少主,随即他蹲着的身子站起,一摆手,那四人与他一起立在了苍亭身旁。
第895章 玉山倾塌(1)
苍亭把玩着手中的珠扣,就像容景把玩着他手中的玉佩一样,清贵优雅。仿佛闲坐饮茶,又似懒坐赏景。他脸色有些白,但被紫枫林的暗影遮掩,俊逸的眉目有些斑驳。
云浅月忽然对苍亭出手,一缕气风扫过,无声无息,直奔他手里的珠扣。
老者察觉想要出手,苍亭对身后一摆手,老者立即住手。苍亭看着云浅月的气风向他手扫来,顷刻间他手中的珠扣便化成了灰。顺着他指缝滑落,他挑了挑眉,眸光藏了一丝笑意,声音低而愉悦,“答应我了?”
云浅月转回身,冷冷地道:“你可以走了!”
“好!”苍亭答得痛快,将手递给身旁的老者,老者立即伸手去扶,他就着老者扶着的手缓缓站起身,姿态依然清贵,抬步离开。
那四名男子尾随其后离开。
走了进步,苍亭忽然回头,对云浅月一笑,温和地道:“哦,我要告诉你一件事情。我此次进京是应七皇子之邀,坐七皇子府的坐上之宾。”
云浅月猛地回头。
苍亭看着她,笑意加深,“嗯,我想你懂的!有一个职位似乎叫做幕僚。”
云浅月面容瞬间清冷,死死地盯着苍亭,冷然道:“苍亭,你是十大世家苍家的少主,十大世家才入世几日?你这么快就想要介入天圣的朝局?你想清楚了没有!”
“本来还没想清楚,想来这京城看看而已,不过如今嘛……”苍亭似乎看了容景一眼,淡淡一笑,“想清楚了!这天圣的京城太有意思,尤其是你,让我舍不得离开。所以,就不离开了吧!”
云浅月眯起眼睛,警告道:“小心入了泥潭出不来!”
“出不来就出不来了!若是你好心的话,不如到时候念着我们十年前在天雪山的旧情,拉我一把。”苍亭不以为意,话落,对云浅月眨眨眼睛,神色有些俏皮。
云浅月脸色发寒,忽然折起一旁的一根枫叶枝对着苍亭直直扔了过去。
扶着苍亭的老者面色一变,瞬间出手,那根枫叶枝被他隔空摧毁,化为灰烬。
“苍伯,哎,今日是中秋,她好不容易对我折枝相赠,你怎地给毁了?”苍亭一叹,看着那被毁了的枫叶枝,语气有些埋怨。
那个叫做苍伯的老者一怔。
“凌莲、伊雪!招红阁七长老,给我封了他的嘴!”云浅月冷冷地看着苍亭。
“是,小姐!”凌莲和伊雪齐齐伸手入怀,似乎要掏出信号弹。
“带少主离开!”苍伯面色大变,立即护住苍亭,他身后那四人也立即上前护住苍亭。
凌莲和伊雪齐齐阻住几人的去路,手中的信号弹向上空飞去。
“容枫,截下来!”容景忽然开口,声音浅淡。
容枫看了云浅月一眼,足尖轻点,身子瞬间凌空而起,尾随着凌莲和伊雪拿出的那两枚信号弹而去,转眼间在那枚信号弹炸开之前便将之截下,收回手中,转了个圈,飘身而落。
凌莲和伊雪齐齐一怔。
那叫做苍伯的老者和他身后的那四名黑衣人亦是齐齐一怔。
苍亭忽然轻笑,“看来景世子舍不得封了我这张嘴。”话落,他对云浅月挑了挑好看的眉,“看来你们不一心。”
“要走赶紧走!再晚一步,让你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云浅月冷冷地看着苍亭,“苍亭,我告诉你,这京中浑水太深,你最好小心谨慎一些再做决定,别弥足深陷,将几百年的苍家毁于一旦。”
“好说!”苍亭语气轻如云烟,转过身继续向前走去。
苍伯和那四名黑衣人心里齐齐一松,连忙护着苍亭离开。
容枫将那两枚信号弹扔回给凌莲和伊雪,对二人使了个颜色,走离了这处。凌莲和伊雪自然知道枫世子是给小姐和景世子单独相处的时间,也连忙跟着他退远了些。
人都走没,一时间这一处极为静寂。
云浅月回身看着容景,他依然低垂着头,把玩着玉佩,不知道心里想什么。抿唇看了他片刻,平静地问,“是跟我回云王府,还是回荣王府,还是离京?”
容景不答话,仿若未闻。
“我问你话呢?”云浅月声音依然平静。
容景依然不答话,抚摸把玩玉佩的规矩都不终止或者停顿一下。
“你听到我说的话了吗?”云浅月挥手一掌,打在了容景靠着的枫树树干上。树干晃了几晃,树干上的树叶稀里哗啦落下,打在容景的头上、肩上、身上。
容景身子跟着晃动了一下,看着枫叶占满了他的月牙白锦袍,依然无动于衷。
“你就打算一直和我别扭是吧?好!那么你就别扭着吧!”云浅月即便挥出一掌,心情也是极为平静,也许是怒到极致而变得平静。她忽然转身,抬步离去。
她刚走了两步,容景忽然开口,声音极低,“你希望我去哪里?”
云浅月脚步一顿,很想说我希望你回云王府,你千里迢迢回来不就是为了和我一起赏八月十五中秋的月亮吗?如今却弄了一身是伤,她张了张口,忽然觉得这样的周而复始太过累,她多少次低声下气,想要求仁得仁,可偏偏事与愿违。今日的事情是否真该两个人都静静?她也需要静静。于是,她沉默不语。
“云浅月,你说,你希望我去哪里?”容景抬头,看着云浅月的背影。
“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是你的自由。”云浅月深吸一口气,冷下心道。
容景“呵”地一声忽然笑了,笑意有些惨然,“我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你说,我想去的该是哪里呢?哪里才是我最想去的?”
云浅月心忽然揪紧。
“云王府没有你我会去?荣王府还没有值得我牵挂的东西,离开京城吗?也许根本就不该回来。”容景忽然闭上眼睛,脸色晦暗,声音有些艰涩,“云浅月,这样的我让你累了吧?其实,这样的我,我也累。”
云浅月袖中的手攥紧。
“你走吧!我就在这里静静。”容景似乎叹息一声,声音有些隐隐的疲惫。
第896章 玉山倾塌(2)
云浅月猛地回头,恼怒地看着容景,“容景,我们说好不打架的!”
“是啊,说好的,可是我忍不住就生气,就恼怒,就和你打架,就和你发脾气,怎么办呢?你看,我如此不好,你要不要放弃我?扔下我不管?”容景靠着树干摊了摊手,手中被他把玩的玉佩滑落到他身旁的草地上。
“我放弃你,不管你,你就满意了?开心了是吗?”云浅月唇瓣抿成一线,忽然一字一句地道:“好!我放弃你!”
容景身子一颤。
云浅月再不看他一眼,转身就走,背影挺得笔直。
“云浅月!”容景忽然喊了一声,坐着的身子站了起来,他刚一起身,忽然一口血喷了出来,身子轰然向地上倒去。
云浅月一惊,猛地回头,只见往日那清瘦挺拔秀雅的身影如玉山一般轰然倒塌,他胸前那一大片鲜红的血灼伤了她的眼睛,她瞳仁猛地一缩,转身向他奔去。
但即便她速度再快,也不及他倒下的速度快。
“砰”地一声,他倒在了草地上。
云浅月只感觉自己的心在这一霎那被割了一道深深的口子,那口子如一座山峰被硬生生地劈开了一道山涧一般,在她心坎处劈开。轰地一声,她的头晕了晕,眼前金星四冒,忽然那一瞬间看不清什么东西,她定了定神,才缓缓地蹲下身,颤抖地抱住容景的身子,声音哑得不能再哑,轻得不能再轻,“容景……”
容景闭着眼睛一动不动,显然已经昏了过去。
云浅月颤抖着伸手去给容景把脉,手刚碰到他的脉搏,猛地一缩,她哑着嗓子对容枫喊,“容枫,快过来!”
容枫听见云浅月的喊声,连忙来到她身边,看到眼前的情形面色一变。
凌莲和伊雪也齐齐赶来,看到眼前的情形同样面色大变,“小姐,景世子……”
“赶紧带他回府!”容枫当机立断,弯身去抱起容景。
云浅月点点头,站起身,腿有些软,支撑不住身子,刚站起来就要向地上倒去,凌莲一把扶住她。容枫回头看了一眼,对凌莲道:“带上你家小姐!”
凌莲应了一声,容枫足尖轻点,带着容景飞身离开了紫枫林。凌莲带着云浅月跟在容枫身后,伊雪看了一眼地上的血迹,捡起地上落下的那块玉佩,也连忙跟着离开。
回城的速度比来时还要快很多,一路很顺畅地来到了城门。
此时夜轻染也已经从宫里出来,正在巡城,立在东城的城墙上看着城门内外进出的人流。当看到几抹熟悉的声音先后入了城,如几抹云烟,他一怔,目光若有所思地跟着那几抹身影离去的方向看了片刻,忽然足尖轻点,也离开了城墙,向云王府而去。
容枫带着容景来到云王府,飞跃高墙,径直回到浅月阁。凌莲带着云浅月也随后回来,一行人进了房间,容枫将容景放在床上。
云浅月推开凌莲,几步来到床前,抓住容景的手,焦急地得对容枫道:“容枫,你快给他把脉开药,他……他怎么会受了这么重的伤,苍亭武功再高,能将他伤成这样吗?”
“月儿,你先别急!”容枫神色镇定,“我先给景世子把脉!”
云浅月慌乱地点点头,身子半跪在床边,抓着容景的一只手不松开。
容枫只能拿过容景没被云浅月攥住的那只手把脉,手指刚触到脉搏,眉头便深深蹙起。
云浅月一瞬不瞬地看着容景的脸,此时躺在床上,才看到他的脸异常的苍白,唇角有凝固的血迹,她想起当时回头看到他吐出那一口血轰然倒塌的情形,心就揪了起来,疼得不能自己。此时后悔死了,她应该刚一到紫枫林就拉着他回府来,不该将自己的气怒发到他身上。这么点儿小事儿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呢!两个人的爱情,总要有一方退一步,只要他好好的,对她温柔含笑,缱绻依偎,她退一步又如何?她有着两世的经历,就让他一让又怎样?多哄哄他又怎样?他能对她气怒冷脸,比他躺在这里要好得多。
“本就体格虚弱,血脉亏损,又积劳成疾,不得休息。且大约两日前动了身手受了重创,未曾调理修养,日夜奔波,过于疲劳,不堪重负。今日又动了手,拼了内力,伤了肺腑。新伤加上旧伤,才会如此。”容枫放下手,对云浅月道。
云浅月握着容景的手一紧,据弦歌说那日他顶着雨出京城治水时就染了寒热,后来怏怏数日才好,未曾好好休息,这些日子又治水日夜不休,积劳成疾。两日前受了重创?那也就是从河谷县回来的路上与人动手了吧?没有调理,居然又和苍亭动了手,怪不得受了这么重的伤。她看着容枫,脸色比容景的还白,“给他开方子吧!”
容枫点点头,起身向桌前走去。
凌莲和伊雪心里惊骇,连忙过去给容枫侍候笔墨。
云浅月将容景的另一只手也攥到手里,想着他千里奔波而回,受了伤也来不及调理,大约就是想和她过中秋,可是她居然……她垂下头,将脸埋进他的手中,往日温润的手此时清清凉凉,甚至透着一丝寒意,他难以想象他是如何在本来就受伤又疲于奔波身体不堪重荷的情况下从苍亭手中夺回那块玉佩的……
泪水顺着眼角滑落,一滴两滴,静谧无声。
容枫将药方递给凌莲和伊雪,二人拿着药方立即走了下去。他转身看向床前,云浅月肩膀细微地抖动,他抬步走了过来,将手放在她的肩上,轻轻拍了两下,温和地安慰,“月儿,景世子受伤虽重,但比他以前的寒毒隐疾要轻千万倍,不用担心,修养几日就好。”
云浅月点头,脸依然埋在容景手中不起来,泪水浸湿了他的手心。
容枫看着云浅月,又看了一眼床上昏迷的容景,似乎叹了口气,转身走出了房门。
房间静了下来,云浅月的泪水依然无声。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暗哑的声音响起,极轻,“别哭了!”
云浅月身子一僵,这个声音仿如天籁,她想抬头去看,埋着的脸怎么也抬不起来。
第897章 玉山倾塌(3)
“我说别哭了……”容景的手动了动。
云浅月的手攥紧,听到这样的声音,眼泪不但不止,反而流得更凶。
“你……哎……”容景轻轻叹息一声,语气似乎有无限无奈和宠溺,“云浅月,我怎么以前不知道你这么爱哭呢!跟个爱哭鬼似的。”
云浅月忽然抬起头,眼睛被泪水笼罩,如江南细密的烟雨,在她眼前盖了一层雨帘,她扯了扯嘴角,没发出声音。又扯了两次,终于出声,但嗓子哑得厉害,“我就是爱哭鬼!又怎么样?”
容景看着云浅月抬起的小脸满脸泪水,心里一紧,挣脱她紧攥着他的手去给她擦泪,却发现他两只手都是泪痕,无奈地将手落下,附和道,“是,你是爱哭鬼,将我快给淹了!”
“爱哭鬼有什么不好?”云浅月用手抹了一下眼睛,她的手也是泪水。
“爱哭鬼没什么好!”容景看着她,有些哭笑不得。
“你有本事吓我,凭什么不让我哭?”云浅月红着眼睛看着容景,这样的话一开口,眼里再次流了出来,“这样吓我,你很开心是不是?”
容景抬起头去摸云浅月的脸,心疼地道:“是我不好,别哭了!”
“你哪里不好?你没有不好,都是我不好。”云浅月垂下眼睫,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
容景放下手,支撑着坐起身子,一把将云浅月抱进怀里,语气疼惜,“是我不好,我不该对你发脾气,不该对你恼怒,不该……”
云浅月摇摇头,伸手捂住他的嘴,本来无声的眼泪忽然忍不住哭出声。这么多的日子,思念泛滥成灾,她想起那些容景来信给她的画像,想起那两个他亲手捏的泥人……
容景住了口,紧紧抱住云浅月,片刻后,她的哭声依然不止,他拿开她的手,无奈地道:“云浅月,眼泪不要钱吗?别哭了好不好?”
“谁说不要钱了?我的眼泪很金贵!”云浅月哽咽地道。
“既然金贵就别哭了!哭多了浪费!”容景伸手拍拍她,云浅月仿佛没听见,似乎要将这些日子的泪水都流尽,他无奈地道:“虽然我以前一直想着你不要那么坚强,凡事都打掉牙齿和着血泪吞进肚子里,能有朝一日你在我怀里哭,我一定抱着你让你哭个够,但是你如今这样哭,我实在心疼得很,你还是别哭了!”
“就哭,让你的心疼死。”云浅月闻言更是哭得厉害。
“你……我真是拿你没办法了。”容景无奈地叹口气,商量道:“我以后什么都应你,只求你别哭了。好不好?”
“不好!”云浅月摇头,抽气地道:“凡事都应我你就不是容景了!”
容景闻言轻笑,伸手刮了刮云浅月的鼻子,笑着揶揄地道:“玉子书说得不错,别看你活了两辈子,其实还是个孩子而已。却自己觉得比任何人都老,其实不然,还是需要人处处养护你的。”
想起小七,云浅月立即止了哭,问道:“你赔他的衣服了没有?”
“赔了!不止赔了衣服,还送了他一柄云王府祖先荣王亲手雕刻的玉如意。”容景道。
“他赚了!”云浅月想着小七果然不做赔本的买卖。
“是啊,所以说你的眼泪很珍贵的!别随便哭了。”容景伸手入怀,掏出娟帕,去给她擦眼泪,他抬手的动作极为缓慢,显然是没多大力气。
云浅月看见了,一把扯过他手中的娟帕,往脸上胡乱擦了两下,对他道:“你赶紧躺下。不知道自己受伤有多重吗?还如此折腾?你是不是非要我哭死才甘心?”
容景规矩地躺下,点头道:“的确不能再折腾了,否则给你擦眼泪的力气都没有了。”
“你知道就好!”云浅月哼了一声,见他胸前都是干枯的血迹,扔了娟帕,伸手去给他解衣服,看见那血迹就刺眼睛,红肿着眼眶道:“吐了这么多血,得吃多少好东西才能补回来?你嫌荣王府的银子太多没处花了吗?”
容景看了一眼身上的血迹,不以为意,“能让你不扔下我,这血就没白流,花多少银子补回来都值得。”
云浅月闻言手一顿,愤了一声,“不准再说话了!我不想听你再说话。”
“好,那就不说了!”容景闭上眼睛,极为乖觉。
云浅月抬眼去看他,见他玉颜莹润,白得几乎剔透,眼圈下两抹深深的阴影,显然倦极。这样的他才昏迷那么片刻便醒来,心中该有多大的不安和某种感情促使着他尽快醒来?她心口疼得几乎不能呼吸。移开视线,解衣扣的动作轻了许多,对他道:“你先睡片刻,容枫开了药方,凌莲和伊雪去煎药了,等药来了我喊你。”
“嗯!”容景似有若无地应了一声。
云浅月将容景身上被染了血的衣袍扒下来,扯了被子给他盖在身上,又用娟帕阴湿了给他擦了擦脸和手,便坐在床前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这个男人,不,没到及冠,或者该说还是个少年,他的或喜或怒都因她一人,世界上有这样的一个人,带着满满的对她的爱,她又哪里怕爱太多了承受不住呢?应该是幸福才对。
“小姐,药来了!”凌莲端着药走了进来。
“给我吧!”云浅月回身,伸手接过药碗,用汤勺轻轻搅拌,待到药从热转温,她才轻声喊容景,“容景,喝药了!”
容景长长的睫毛轻轻动了动,眼睛似睁非睁地看了一眼云浅月,“你喂我!”
“好,我喂你!”云浅月点头,用勺子舀了一勺汤药放在容景嘴边。
容景偏过头躲过,抬手指了指云浅月的唇。
云浅月的脸蓦然一红,向后看了一眼,见凌莲和伊雪已经退了出去,屋中只剩他们二人,她嗔了容景一眼,压低声音道:“生病还不规矩!”
“谁说生病就一定要规矩?”容景转回头看着她。
云浅月红着脸为难,“这药很苦!”
“我知道!”容景眸光盯着云浅月的唇瓣,“你喂我,我就不苦了。”
“但我很苦!”云浅月苦着脸道。从上次她为救皇后,已经连续十多日都喝苦药汤子了。如今看到这种汤药,就开始反胃。
第898章 玉山倾塌(4)
“你喂我,也不会觉得苦了!”容景仿佛没看到云浅月苦着的脸。
“好吧!”云浅月脸上摆出视死如归的神色,用汤勺舀了药含在口中,红着脸俯下头去吻容景的唇,虽然两个人最亲密的时候曾经肌肤相贴盖一床被子,吻过无数次,但从来未曾如此喂药,还没靠近他唇瓣,心便砰砰地跳了起来。一下两下,跳得很快。
容景嘴角勾起笑意,等待着云浅月靠近,看到她哭得红红的眼睛,此时配上红红的脸,微鼓的红粉的唇瓣,说不出的惹人怜爱,别样风情,他心神一荡,似乎觉得她靠近的动作太慢,伸手一勾,便将她勾进了怀里,唇吻上了她的唇。
苦药此时果然不苦了!两颗相思许久的心俱是一颤。
一碗汤药用了两盏茶时间才喝完,云浅月的脸已经如煮熟了的虾。容景白的有些透的脸也染上了淡淡的红色烟霞。云浅月放下空碗,不敢看容景,对他道:“快睡觉!”
“果然不苦吧!”容景声音微哑,含笑看着云浅月。
“我说睡觉!”云浅月回头瞪了他一眼,那一眼更像是娇嗔。
“好!”容景闭上眼睛,不再说话,手却握住了云浅月的手。
云浅月坐在床边,手被容景握在手里,他的手不再那么清凉,温暖下来。让她的心也跟着温暖下来。窗外偶尔有风吹来,帷幔轻轻飘荡,珠帘细细碎响,桂花阵阵幽香,浅月阁静静,还可以听到阵阵虫鸣。世界安静,只有她和躺在床上的他,她的心忽然很宁静。
坐了许久,回过神来,回头去看容景,他均匀的呼吸声传出,已经睡得熟了。
她抬手,轻轻拂过容景的眉眼,指尖滑过,为了不吵醒他,轻若无痕。她以前一直觉得爱一个人就要放在心底,可以偷偷的爱和喜欢,想到他就能甜甜蜜蜜,无比快乐。如今她忽然觉得那样的爱不全,带有朦胧的感觉,她喜欢这样的爱,可以天崩地裂,惊天动地,也可以小溪流水,细腻无声。
“容景,你真是将我拿住了……”云浅月喃喃出声。不管怎样,他是生气,还是恼怒,还是对她发脾气,还是扬眉,亦或者浅笑,对她或温柔缱绻,或冰冷刺人,她都觉得好。
“小姐,二皇子来了,想要见您。”凌莲悄悄探进头,向里面看了一眼,声音极轻。
“不见。”云浅月很是干脆。
“他说只跟您说两句话就走!”凌莲又道。
云浅月抿唇,犹豫了一下,将手从容景手中撤出,他的手紧攥了一下,她低声道:“我出去看看!秦玉凝今日被老皇帝设计用紫草害得没了孩子,我和夜轻染、容枫都未曾拆穿他。夜天倾来找我,大约就是为了这件事情。”
容景缓缓松开手。
云浅月起身向外走去,来到门口,凌莲立即道:“二皇子在浅月阁外等着呢。”
云浅月点头,举步出了浅月阁,浅月阁门口,果然夜天倾等在那里,她看了夜天倾一眼,他神色萎靡,锦袍还沾染着血迹,衣冠不整,面容惨淡。她暗暗叹了口气,问道:“什么事儿?”
“月妹妹,我只问你一句话,你好好回答我好不好?”夜天倾见云浅月出来,盯着他的眼睛,嗓子极哑,“不要骗我。算我求你。”
“你问吧!”云浅月已经猜到了他要问什么。
“秦玉凝的孩子到底是怎么没的?别说你不知道,查不出原因。我知道你一定知道。”夜天倾道。
“皇上姑父怀里有一块手帕,在太阳光下晃晃就会变成淡紫色。后来那块娟帕拿来给秦小姐擦了碗碟。”云浅月看着夜天倾,“相信我这样说你能明白。”
夜天倾面色一灰,袖中的手攥出青筋,“果然是他!”
“不至于丢命,但量小的话用来打掉胎儿足够了!”云浅月声音淡淡,“还有别的事情吗?若是没有的话,你这个时候不该来我这里,应该去陪秦小姐。”
夜天倾摇摇头,紧攥着的拳头松开,看了云浅月一眼,“多谢月妹妹相告!”
云浅月不答话。
夜天倾转身离开了浅月阁门口,脚步有些踉跄。明明二十出头,与云浅月启动凤凰劫失忆醒来那日所过不过是几个月而已,那时的太子殿下何等的尊贵丰仪?如今这般惨然,与那时真是天壤之别。
云浅月收回视线,转身回内院,刚走两步,忽然看向不远处的碧湖水榭,只见碧湖另一端的琼华桂树间隔处似乎有两抹身影若隐若现,她停住脚步仔细地看了片刻,虽然哭过之后目力有些差,但还是顺着树空缝隙看清了那二人是容枫和夜轻染,她偏头问凌莲,“那是容枫和夜轻染吧?”
“回小姐,是枫世子和染小王爷!”凌莲点头。
“他们在做什么?”云浅月觉得盯着眼睛有些酸,看不甚清,问道。
“在对弈!”凌莲道。
“夜轻染什么时候来的?”云浅月又问。
“枫世子刚刚开完方子时染小王爷就来了,枫世子拦了出去,没让染小王爷进屋,将他带去了碧湖对岸的水榭对弈。”凌莲道。
云浅月点点头,也不过去,转身走回了内院。刚到房间门口,便听到身后传来一声轻唤,飘身落下了一个人,她脚步一顿,缓缓转过头去。
第899章 百鸟朝凤(1)
有多久没见到夜天逸了呢!
云浅月觉得似乎很久了,似乎从什么时候就再不想起他。如今再见到这张脸,忽然间觉得有些陌生。更甚至曾经以为的和小七一样有着几分相似的眉眼也已经不复存在,由内及外,全是陌生而已。
夜天逸飘身而落,看到云浅月哭得红肿的眼睛和脸上残留的泪水浸染过的痕迹一怔。
云浅月心神晃了晃,似乎想要从脑海中搜寻关于这个人和她这么多年纠葛的记忆片段,可惜过了片刻,什么也想不起来,她遂打消念头,对看着她愣神的夜天逸淡淡道:“七皇子回来过中秋?”
夜天逸惊醒,如今冷淡的话语和冷淡的视线让他心口突地一疼,他上前一步,声音低哑,“月儿!”
“七皇子最好止步!这里是浅月阁,不是七皇子府。”云浅月语气冷淡。
夜天逸脚步一顿,似乎被云浅月冷淡的表情和语气刺伤,“月儿,你何时对我如此冷心了?我在你眼里现在全然就是陌生人了?或者连陌生人都不如?”
“道不同,不相为谋。七皇子离开吧!以后别再来了!”云浅月无视夜天逸的受伤,伸手往西一指,冷声道:“或者说你是走错了府邸,七皇子府邸在那边。”
“好一个道不同不相为谋。月儿,你和谁的道相同?景世子吗?”夜天逸眸中的受伤忽然变成冷凝,“你我十年相知,你就如此说弃我就弃我?只因为我想要爱你,爱而不成,你就对我如此舍弃?甚至再也吝啬给我一个好脸色?”
“夜天逸,这么多年,纠缠的面纱揭开,不过都是互相的隐瞒而已。你我从未交心。你想做什么,我想做什么,我们彼此都明白。你又何必跑来说我?我们的确是道不同不相为谋。我没有说错。”云浅月冷淡地道。
“呵,这么多年,互相隐瞒?你说得真是轻巧。其实我才是那个傻子而已。被你耍得团团转,骗得团团转。如今你找到了我代替你心里的那个人,所以快刀斩乱麻,将我当做乱麻,给你惹麻烦的乱麻,一下子斩掉了对不对?”夜天倾忽然惨淡地冷冷一笑。
云浅月面色微微一变。
“东海国的太子玉子书吗?就是你这么些年心心念念的人?可以背出共产党宣言的人?是你从小就要找的人?”夜天逸一步步逼近云浅月。
云浅月眼皮动了动,想着夜轻染能知道他在河谷县和玉子书的事情,夜天逸知道也没什么奇怪。更何况他本来就聪明敏锐。她看着夜天逸逼近的身子,冷漠地道:“是又如何?夜天逸,我曾经很小的时候是拿你当做他没错,但那不过是很小的时候,后来我分得清清楚楚,你不是他。这么多年,我对你我自认为仁至义尽。我没有对不起你分毫。你也无需因为这个来指责我。”
“是吗?你对我的确是仁至义尽。可是你为什么要对我仁至义尽呢?”夜天逸一步步走近,风尘仆仆的气息随着他接近云浅月也扑向云浅月的脸,“如今怎么?仁至义尽够了就要将我弃了吗?你觉得自己厌烦了,或者找到能对之仁至义尽的人了,便将我舍弃,扔掉,恨不得我永远不出现在你的面前?”
云浅月皱眉,冷声道:“七皇子请止步!这里是浅月阁。”
“止步?”夜天逸忽然一笑,眸光有着惨淡、受伤、痛苦、凌厉、含恨等等多种情绪交织在一起,不但不止步,反而快步向云浅月走来,眸中的神色紧紧地盯着她,“若我偏不呢?你待如何?”
“凌莲、伊雪、莫离!替我送客!”云浅月站定不动,声音清冷。
她话音刚落,早就站在一旁进展的凌莲和伊雪齐齐冲上前,挡在了云浅月的面前。与此同时,暗中一抹身影飘身而落,一身黑衣,正是莫离。
夜天逸看着挡在云浅月面前的三人,忽然哈哈大笑了起来。浅月阁飘荡着他的笑声,苍凉还带着一丝什么东西破灭的意味。
“七皇子请!”凌莲警惕地看着夜天逸,出声送客。
云浅月淡淡地看着夜天逸,他依然是一身天青色锦袍,容貌俊美,但也许和容景同样的日夜治水劳心劳力,瘦了很多。她忽然想起几个月前他从北疆回京,队伍停在了云雾山,而容景前去迎接他,她在车内听到了那样簌簌落雪的声音觉得很美,和如今这样苍凉大笑的声音相比,仿佛不是一人。她忽然瞥开脸,不愿再看。
“以前每一年的中秋节我都会送你一样礼物,今年也不例外。千里而回,想亲手将礼物交给你握手言和……可是你连这个机会都不给我,吝啬于你的好脸色。”夜天逸止住了大笑,声音突地一寒,“从今以后,我在你心里,真就是一个陌生人了吗?你告诉我!”
云浅月抿了抿唇,转过头,直视他的目光,“是!”
夜天逸身子一震,额头似乎有隐隐约约的青色闪过,他看着云浅月的脸,就那样直直地看着,云浅月不躲不避他的目光,片刻后,他忽然森冷一笑,“好!这是你的决定,那么我也告诉你我的决定。”
云浅月清楚地看到夜天逸眼中所有的情绪褪去,化为决然,她心头一凉。
“云浅月,从今以后,我决定,势必娶你!即便是抢,是生,是死,你也要属于我。”夜天逸扔下一句话,衣袖一甩,手中一道光芒闪过,直直向云浅月飞去,而他的人不再逗留,顷刻间飘身出了浅月阁。
凌莲、伊雪、莫离三人齐齐一惊。纷纷出手去挡云浅月面前的那道寒光。但那道寒光的速度太快,冲力极大,几人齐齐出手,但被冲力震得退了一步,再想阻拦,那枚寒光已经向云浅月头顶飞去。
即便不是对着她的面门,没有太大的杀伤力,但是她头上的青丝怕是也会因此销落半截。凌莲和伊雪齐齐惊呼一声,“小姐!”
云浅月几乎被夜天逸决然的气势和话语震住,何况那枚物事儿太快,她想避也避不开。
千钧一发之际,一条手臂伸到了云浅月的面前,卷起一片浓浓的雾色,紧接着便见到听到“嗤”地一声,似乎划破了衣料,伴随着一声闷哼响起,然后便是叮当当数声铃铛滚落的轻响。
第900章 百鸟朝凤(2)
云浅月惊醒,抬眼看去,便见一个过于俊秀苍白的年轻男子抱着手臂站在不远处,他周身有淡淡的雾色,手臂滴滴答答鲜红的血滴下,染红了地面的青石砖。她面色微微一变,虽然没见过他的容貌,但识得他的气息,连忙问,“青影,你怎么样?”
青影此时卸了一身浓雾的保护,抿了抿唇,摇摇头,“小伤而已,无碍!”
“怎么能是小伤?我给你看看!”云浅月走向青影。
“在下当真无碍!的确是小伤,浅月小姐不必挂心!在下告退了!”青影倒退了一步,对云浅月摇头,话落,他不等云浅月在说话,身影化为一团云雾退了下去。
云浅月看着青影身影离开,皱了皱眉。低头看向地上滚落的那枚物事儿,只见是一个双环扣系在一起的两个风铃,这种风铃样子奇特,风吹来,发出清越润耳的声响,如百鸟唱歌。她记得自己似乎曾经和夜天逸谈起过风铃,提到了百年前有一种会唱歌的风铃,是百年前一位奇人所造。她当时笑言说以后找找它,要是找到的话就将它挂在床头,日日听它唱歌。如今这个风铃大约就是那一只了吧!这样奇特的风铃,市面上没有卖。她唇瓣紧紧抿起,一时间看着地上躺着的风铃默不作声。
凌莲和伊雪见云浅月完好无损,齐齐松了一口气,莫离脸色暗了暗,上次从南疆回来一直养伤,他第一次被小姐叫出来,却是如此无用,心下不免有些灰败。三人都没说话。
“百鸟朝凤铃!七皇子有心了!”容景的声音忽然在身后响起。
云浅月闻声回头,见容景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口,此时目光正看到躺在地上的风铃,玉颜容色淡淡,她抿着的嘴角松开,对他道:“你怎么起来了?快回去躺好休息!”
容景收回视线,对云浅月温和一笑,“我还没那么弱!”
“你什么情况我清楚得很!快回去躺好。刚刚吵醒你了,我不会再让别人吵醒你。”云浅月转回身,伸手去推他,夜天逸来到,这么大的动静,他自然不可能不醒。
容景站着不动,目光又看向地上的风铃,对云浅月道:“这可是百年前的好物事儿,难得找到,收起来吧!扔了可惜!送回去也没必要!”
云浅月皱眉,抬眼打量容景脸上的神色。
“收起来吧!”容景迎上云浅月的视线,又道。
“那是夜天逸给的东西,既然再无瓜葛,还要他的东西做什么!”云浅月摇头。
“夜天逸给的东西又如何?既然是好东西,他给了,你就收了吧!没瓜葛的是心,与物无关。何况你不是喜欢风铃吗?这是风铃中最好的!”容景看着云浅月,“何况这么多年你收了他不少东西,也不差这一个。”
云浅月盯着容景的脸,没从他脸上看到任何异样,伸手去摸他的头,“没发烧吧?”
容景握住云浅月的手,笑笑摇摇头,“肯定没有!”
“伤受得太重了吧?脑子不好使了,我可不记得你何时如此大方了!”云浅月低声嘟囔了一句。照往常,他该是第一个将这个东西扔出去的人。
“一个物事儿而已,况且他撂下狠话要抢你,我日日看着这个风铃,也好每日都警醒一番,好好看住你。”容景目光又看向院中的那个风铃,脸色淡淡。
云浅月想起刚刚夜天逸的话,唇瓣紧紧抿起。想着早知有今日,她对夜天逸还会有当初的吗?答案是未知数。毕竟这么些年的空白岁月,是他给她填充的,无论是黑色,还是白色,还是彩色,都有他参与,即便如今形如陌路,但可以说夜天逸在她的生命中曾经是不可忽视的寻在,以后也会是记忆的一条河。即便她想刻意将他遗忘,但遗忘的也只是那些过往的片段,遗忘不了那个人。
“捡起来吧!”容景伸手摸摸云浅月的脸,指尖流连处无限爱怜。
“凌莲,将它捡起来吧!”云浅月对凌莲吩咐。
凌莲连忙应声,走过去捡起那个风铃递给云浅月。
云浅月伸手接过,在手中摇晃了一下,风铃发出清泠悦耳的声音,细听之下,果然如百鸟唱歌,且每阵风吹来,铃声都不同,风大风小发出的声音也不尽相同。她偏头对容景问,“据说对着它说话,它能有记忆,是这样吗?”
“你可以试试!”容景道。
云浅月低头看手中的风铃,忽然对着它说,“我想容景。”
容景微微一怔。
“我-想-容-景。”风铃似乎将几个音符破译出来,叮叮当当碎响。细听之下,真是这样的音。
云浅月一喜,“真的可以有记忆呢!”
容景玉颜绽开,笑着将云浅月搂在怀里,头枕在她肩膀上,声音低柔,“云浅月,你刚刚说什么,再说一遍,好不好?”
云浅月眨眨眼睛,“我刚刚说了什么?”
“你不说我就吻你,当着她们的面。”容景贴在她耳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低声威胁。眸光还若有若无地扫了凌莲和伊雪一眼。
云浅月脸一红,对容景低声碎了一句,对着风铃又说了句,“我想容景。”
“我-想-容-景。”风铃悦耳的重复。
容景满意地放开云浅月,伸手从她手中拿过风铃,对着它道:“容景想云浅月。”
“容-景-想-云-浅-月。”风铃再次破碎出一样的音符。
“好幼稚!”云浅月失笑。却在这一笑中驱散了夜天逸给她带来的阴霾。
容景也笑意蔓开,眸光看向垂着头站在院中的莫离,对云浅月道:“你这个隐卫都被你闲置了!明明是一块璞玉,在你手中却是给使成了砖瓦,不如给了我吧!”
莫离闻言一惊,低着头抬起看向容景。
云浅月看向莫离,清楚地扑捉到他脸上那一闪而逝的晦暗,她没回答容景的话,笑着问莫离,“伤好了吗?上次你受的伤太重,如今手臂是不是不太灵活了?”
按理说虽然刚刚夜天倾飞来的风铃冲力极大,但以莫离的武功来说应该不用青影出手就能挡下,大抵是上次受伤太重,手臂还没恢复完全。
第901章 百鸟朝凤(3)
“回小姐,好了!”莫离垂下头。
“这么些年在我身边的确是委屈你了!就如容枫所说,我是有些自大,可能依靠自己习惯了,总不习惯依靠别人,总是将你忘记。”云浅月伸手揉揉额头,“容景和我本是一心,他既然想要你,你以后就跟随了他吧,如何?”
莫离垂首不语。
“他的性命我看得比自己的性命还重的。”云浅月又道。
莫离闻言忽然单膝跪地,沉声道:“多谢景世子垂青!莫离愿意!”
“好!那么就这样了!”容景随手扔出一块玉牌给莫离,对他道:“你拿着这块玉牌现在去十大世家的楚家,会有人告诉你做什么。”
莫离伸手接过玉牌,看到玉牌上一个楚字,是楚家主的玉牌,他一惊,面色有些动容,“景世子,属下……”
“去就可以了!”容景不欲再说,对莫离摆摆手。
莫离将要说的话吞了回去,点点头,将玉牌揣进怀里,足尖轻点,离开了浅月阁。
云浅月偏头去看容景,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眼,挑眉道:“开始撬墙角了?你怎么知道我不会用莫离?我本来打算他从南疆回来养好伤之后给他分配任务的,这么快就被你撬走了!你拿什么补偿我?”
“我将青影给你当隐卫如何?”容景低头笑看着云浅月问。
云浅月立即摇头,“算了,用不起!”
容景低笑,“莫离在你手中实在太浪费,你有红阁,对比之下,莫离的启用之处就大大减少。而你又念着他自小跟着你的情分,舍不得将他派出去,不如在我手中。”
“你看得到透彻,我的确舍不得!”云浅月笑着瞪了他一眼,想起青影的伤,收了笑意道:“青影刚刚受伤了,不让我看,你要不要喊出他来看看,伤势应该很重。”
“他说无碍大抵就是无碍,不用挂心了!”容景摇摇头,眉眼染上倦意。
“回房休息吧!”云浅月见容景露出倦色,拉着他回房。
容景被云浅月拉着,将身体的整个重量都给她,来到床边,云浅月侧开身子让他躺上去,给他盖好被子,语气温柔,“乖,睡吧,我去准备一下,给你做个你没吃过的好吃的。等做好了晚上喊你赏月。”
容景本来想要将云浅月拉上床,闻言住了手,笑着点点头。
云浅月坐在床边,等着容景睡熟,他实在是太累太过疲乏,受伤又如此重,若不是夜天逸来了将他吵醒,他大约还在睡着。等了片刻,见容景幽幽睡去,她才起身走到门口,对凌莲和伊雪吩咐几句,二人随着她一起向小厨房走去。
除了牛排和鸡蛋面,云浅月还会做一样,就是包饺子。以前过年都是小七包饺子,她在边上看着,小七的饺子包得很漂亮。她每次想帮忙,都被小七拒绝,说过年的饺子要一个人包,才能一心,不会二样。她那时候虽然高兴,但心下不服,一个人的时候便偷偷学,后来包出来的饺子和小七包的饺子一模一样。只不过他从来不知道罢了。后来那一年她想过年包揽那个活,给他一个惊喜,可是发生了那一场变故,他之后再没回来,过年的时候,唯一的一年,她没吃饺子,什么也没做,守着灯火坐了一夜。
想起前尘往事,虽然如今见到了小七,还不免有些忧伤。注定有些东西会沉淀在心底。
她忽然想让容景尝尝饺子。
这个世界的人似乎不会包饺子,这么多年她反正从来没见到过饺子。无论是皇家的宴席,还是王府的宴席,或者是平民百姓的饭桌。她走过的地方多,看的地方也多,也吃过不同的饭菜,可从来没见过这个。这个在那个世界每到年节一定要吃的东西。
三人来到小厨房,就见赵妈妈和听雪、听雨已经在准备。
云浅月简单地和三人说了一下,赵妈妈、听雪、听雨又听到小姐说的新东西,一时间都比较兴奋,连忙照着她说的准备材料。
凌莲和伊雪也好奇地跟着动手。
几人分工合作,在云浅月的指点下干了起来。一时间小厨房分外热闹。
不多时,有脚步声走进浅月阁,凌莲探出头看了一眼,对云浅月道:“小姐,是云离世子!”
云浅月拍拍手,也探出头,见云离向房间走去,她轻喊了一声,“哥哥,你找我。”
云离脚步一顿,透过珠帘只看到床上躺着一个人,以为是云浅月,此时见到她,有些愣神,又向屋内看了一眼,那人面朝里面躺着,盖着被子,他看不到样貌,便抬步走向云浅月,他到底也聪明,来到云浅月身边便想通了原由,她的床除了一个人谁能躺?便低声问,“景世子回来陪你过中秋了?”
“嗯!”云浅月笑着点点头。
“我本来还想过来问问你家宴的事情,看来不参加了?”云离笑问。
“不参加了!我从十年前就不参加了!”云浅月摇头。
按照惯例,从皇宫参加宴席回府,王府内晚上也有家宴应场。但从十年前,云浅月便不参加王府的家宴了,因为她不想看到凤侧妃等人。今年凤侧妃和云香荷母女二人去了,王府内她当家。但她就是个甩手掌柜的,都事情扔给了绿枝和玉镯。今年走了云暮寒,多了云离。不过还是有王府内那些女人和庶女的,她觉得也没意思。况且容景回来了,她自然在自己的浅月阁准备。
“既然景世子回来了,那是不必参加了!你们有数日不见了。”云离笑了笑,“我刚刚看到染小王爷和枫世子了!德亲王府的人来找染小王爷参加府内的家宴,染小王爷将人给打发了,看来要在你这里跟着应景了。”
“唔,忘了他们。看来我要多包两个人的饺子。”云浅月这才想起容枫和夜轻染。
“饺子?”云离疑惑。
云浅月对他神秘一笑,“是一种比较好吃的食物,你要吃吗?”
云离有些为难,“七公主来了,要和我一起参加家宴。况且我今年刚刚来府里,不参加家宴不太好。”
第902章 百鸟朝凤(4)
“噢,七公主来陪你参加家宴了啊!哥哥的情路真顺呀。”云浅月拉长音,见云离脸一红,她笑道:“没事儿,你家宴少吃一些,我就辛苦一些,多包一份吧,晚上派人给你送西枫苑一份。你也能吃到。”
“那是最好,辛苦妹妹了!”云离也不推脱,笑着应了。话落又道:“不过爷爷的耳朵很是灵敏,你也要想着送去他那里一份。”
“糟老头子!”云浅月嘟囔了一句。
云离好笑地摇摇头,“那我先走了!顺便告诉爷爷一声。爷爷本来让我来找你,要求你今年参加家宴。不过他若是知道景世子来了,也不会强求你。”
“嗯!”云浅月点头。
云离不再多言,笑着转身,脚步很快就出了浅月阁。
云浅月探回身子,对赵妈妈说要多做一些。赵妈妈笑着道:“早就知道小姐一旦有新鲜的物事儿分的人不会少了。放心吧!老奴准备了很多。”
云浅月笑着点头。
几人一边聊着天,说着话,一边忙活。听雪、听雨从凌莲和伊雪来了便和云浅月跟前侍候的少了,此时寻到机会,叽叽咋咋个不停。
赵妈妈大半辈子都是在厨房里混,学得很快。听雪、听雨时常下厨房和赵妈妈打下手,自然学得也快。凌莲和伊雪就差了些,她们在红阁,学的是各种艺技,自然下厨房少之又少。和云浅月几人包出的饺子对比不太好看,二人有些脸红。
云浅月好笑地看着二人安慰,“我第一次包出来也是这样,学了很久才能包好!”
赵妈妈和听雪、听雨也连忙说自己第一次下厨房时候的事情。手生很正常,练练就习惯了。二人脸色才正常。
几人正说笑间,门口忽然探进来一个脑袋,好奇地问,“小丫头,你们在干什么?”
“包饺子!”云浅月笑着看了夜轻染一眼,取笑道:“贼头贼脑的,若是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这浅月阁进了个小贼呢!”
夜轻染伸手挠挠脑袋,似乎很是意外,“你还会下厨?饺子是什么?”
“喏!就是这些!”云浅月伸手一指竹子编织的盖子上摆满了一排排的饺子道。
“这样的东西是饺子啊?怎么吃?现在能吃吗?”夜轻染好奇地走进来,伸手去拿。
“喂,不能!这是生的,还没下锅呢!”云浅月拍掉他的手。
夜轻染被沾染了一手背的面,他抖了抖,看着云浅月即便和他说着话也利落地做着手中的动作。很是新鲜,问道,“这个是面我知道,里面包的是什么东西?”
云浅月无语,现代人都知道,古人却没见过。她解释,“是馅!”
夜轻染不解地看着云浅月。
云浅月继续解释,“是肉和菜剁碎了掺和在一起,又加了调味料。”
夜轻染了解了似地点点头,看了一眼赵妈妈等人,道:“我也帮你吧!”
“你会?”云浅月怀疑地看着夜轻染。
“不会学呗!”夜轻染白了云浅月一眼,话落,对外面喊,“容枫,进来包饺子。”
“好!”容枫似乎正在向小厨房走来,闻言在外面应了一声,很快就缓步走了进来。进来后看了里面的情形一眼,在云浅月的手上定了片刻,便自发地去洗手。
夜轻染见了,也立即去洗手。
云浅月看着二人,默了一下,不过有帮手能快一些,她也就不计较这二人能不能包好了。只要能将馅包皮里面,能下锅就行。她要求也不高。
容枫和夜轻染很快就洗完手过来帮忙,天份这个东西果然不是盖的。云浅月看着二人照她的样子包出来的饺子居然比凌莲和伊雪的好,心里不免感慨。为什么世界上顶级的好厨师大多都是男人?这不是没有道理的!从这二人身上便可窥见一斑。何况屋内还躺着一个会做芙蓉烧鱼的人。可以想象,若是容景出手,定然也是不差的,甚至会做得更好。
多了两个人,效率自然快。小厨房里一时间热火朝天,别有一番意义。
一个时辰后,好几个大大的盖子上铺满了包好的饺子,夜轻染自告奋勇掌锅煮饺子,手忙脚乱下拉了容枫帮忙。抢了赵妈妈的活,赵妈妈便照云浅月所说准备几碟清淡的小菜,听雪、听雨打下手。
云浅月则和凌莲、伊雪出了小厨房,此时已经天黑,一轮明亮的月亮爬上半空。银辉普照下来,将大地照得极为亮堂。院中的桂花迎合了月光,散发出柔美的光晕。
凌莲和伊雪照云浅月的吩咐在院中的桂树下搭设桌椅和软榻,摆上瓜果、酒品等。
云浅月走回房间,只见容景已经醒来,正靠着床榻往外面看。屋中没有掌灯,月光从浣纱的格子窗射进来,朦胧月光下,他玉颜更如画卷一般,分外清俊雅致。她一时有些痴然。
“做好了?”容景笑看着云浅月,出声询问,声音低柔。
云浅月醒过神,几步走到床榻前,伸手拉住他的手,语气欢然,“走,吃饺子去!”
第903章 如期大婚(1)
这一夜,云王府灯火通明,前方在家宴,人数众多,气氛却是沉闷。
浅月阁在小范围的晚宴,没有主仆之分,饺子摆上桌,云浅月招呼了浅月阁的所有人都一起用膳。赵妈妈、听雪、听雨等人开始吓得直摇头,后来在云浅月的强硬下,容景浅笑吩咐下,众人战战兢兢地坐上了桌。开始众人都很拘谨,后来慢慢地放开,气氛轻松,一时间欢声笑语不断,分外热闹。
席间夜轻染自然不例外地将容景从头到脚鄙视了一番,说得无非是三句不离一个弱字。
晚宴吃到月上中天才散席。夜轻染喝了许多酒,踉踉跄跄地出了浅月阁,容枫没夜轻染喝得多,不放心夜轻染自己回府,便跟在他身后,将他送回德亲王府。
容景因为受伤严重,自然滴酒不能沾,云浅月一直在喝药,容枫规定的一个月汤药期限才过了一半,自然也不能饮酒。所以,二人待众人都散去之后,也无醉意和困意,便依偎在院中的躺椅上赏月。
院中静静,清风吹来,桂子飘香,两人的身上都沾染了桂花的香味,沁人心脾。
云浅月仰着脸看着半空,看了许久,对容景询问,“你听说过嫦娥奔月的故事没有?”
容景摇摇头,“没有!”
“十大上古传说呢?你真没听过?”云浅月怀疑地问。
容景再摇摇头,“没有!”
“那我给你讲讲吧!”云浅月从半空收回视线看容景。
“嗯!”容景应了一声。
云浅月想了一下,说道:“说到这个故事,应该先听一首诗。这首诗的作者叫做李商隐。云母屏风烛影深,长河渐落晓星沉。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
“李商隐?”容景挑眉。
“李商隐,字义山,号玉谿生、樊南生。晚唐诗人。”云浅月简单地介绍。
容景点点头,不再询问。
云浅月缓缓开口,“传说很久以前,后羿到山中狩猎的时候,在一棵月桂树下遇到嫦娥,二人便以月桂树为媒,结为夫妻。到了帝尧的时代,天上出现了十个太阳,烧焦了庄稼,烤死了草木,人民没有了食物。同时猰貐、凿齿、九婴、大风、封豨、修蛇等也开始危害百姓。于是帝尧命令后羿将凿齿处死在畴华之野,将九婴诛杀于凶水之上,将大风战败于青邱之泽,射十日,杀死猰貐,将修蛇斩于洞庭,在桑林逮住封豨。万民欢喜,拥戴尧为天子。后来,后羿从西王母那里得到了不死药,交给嫦娥保管。逢蒙听说后前去偷窃,偷窃不成就要加害嫦娥。情急之下,嫦娥吞下不死药飞到了天上。由于不忍心离开后羿,嫦娥滞留在月亮广寒宫。广寒宫里寂寥难耐,于是就催促吴刚砍伐桂树,让玉兔捣药,想配成飞升之药,好早日回到人间与后羿团聚。后羿听说嫦娥奔月之后,痛不欲生。月母为二人的真诚感动,于是允许嫦娥每年在月圆之日下界与羿在月桂树下相会。”
“不是嫦娥应悔偷灵药吗?”容景不解。
“这是一个版本,还有一个版本呢!说的不是逢蒙前去偷窃,而是被嫦娥偷偷给吃了!就飞到了广寒宫。”云浅月笑着道:“我宁愿是第一个版本。夫妻情深,又怎么会一个人偷长生不死之药而丢下另一个人呢?”
容景点点头,将云浅月往怀里揽了揽,“不错。我也觉得是第一个。”
云浅月回转身子,看着容景在月光下的玉颜,认真地道:“容景,我们谈谈吧!”
“谈什么?”容景低头凝视云浅月。
“今日看着你在我面前倒下,我就想着,谁也不如你重要。你已经在我心里生了根,发了芽。别人都不能让我那一瞬间心跟疼死了一般。所以,你若是不喜欢我和夜轻染、容枫、冷邵卓等人走得太近,那么我以后尽量……”云浅月抿了抿唇,似乎经过好一番深思熟虑才开口。
容景伸手捂住云浅月的唇,阻住了她下面的话。
云浅月抬眼看他。
容景放开手,低声道:“云浅月,我们谁也不用为谁去改变,谁也不用对谁委曲求全,逼迫自己勉强地去适应对方。你就是你,为了我而改变的你就不是云浅月了。相反,为了你而改变的我,也就不是容景了。”
云浅月眨眨眼睛。
容景轻抚着她的三尺青丝继续道:“我们就这样吧,又有什么不好呢?我们打了,吵了,闹了,心才会更近,一近再近。总有一日,不用谁强迫谁,我们就能找到磨合点。你看,就如今日这般,是不是我更爱你了,你也更爱我了?以后我们就这样,又有什么不好?比世界上那些相敬如宾,淡而无味的白水夫妻要有趣味很多。”
云浅月皱眉,嘟起嘴,有些怕意地道:“可是你再这样吓我,我的心脏受不了。”
容景低笑,“我保证,以后不这样吓你了。”
“那好吧!”云浅月佯装犯难地点点头,嘴角却弯弯勾起,低声道:“我也觉得这样没什么不好!诚如你所说,为你改变的我,便不是我了。为了我改变的你,也就不是你了。我们之所以相爱,看重的不是对方满满的优点,也包括缺点,是完完整整的你和我。少了一个优点或者缺点,便也不完整了。”
“嗯!”容景含笑点头。
“不过今日苍亭的事情的确是我不对,我不该对他大意。”云浅月低声道歉。
“既然知道错了!以后就改了吧!”容景指尖缠绕云浅月一缕青丝,语气有些微微的沉暗,“我气的不是醋,而是你的毫不设防。在你的地盘,被人如此制肘。云浅月,你几时这么不长进了?”
“他太像你了嘛!”云浅月有些闷闷的,抑郁地道:“说明我太想你了!看到一个和你的气度闲雅相近的人,忍不住爱屋及乌了,谁知道那不是一只小白兔,而是一只大灰狼。”
容景叹息一声,“我的影响原来这么大?福泽可以波及不相干的人?”
“嗯,你的影响很大,尤其是对我的影响。”云浅月点头。
第904章 如期大婚(2)
容景忽然笑了一声,“这回吸取教训了?长记性了?你要知道,即便像我,那也不是我。随时就可能变成利剑,在你身上捅个窟窿,而我会舍得在你身上捅个窟窿吗?”
云浅月摇摇头,不禁唏嘘,伸手抱住容景,脑袋在他胸前蹭了蹭,“容景,你真好!”
“睡吧!明日我要赶路。”容景拍拍云浅月的头,笑得温和。
云浅月一愣,埋着的头抬起,瞪着容景,“你要赶路?离京?还去河谷县?”
“嗯!水灾的事情没结束,我自然要离开的。”容景道:“能回来陪你过中秋,这已经是一件奢侈至极的事情了。怎么还能在京中多逗留?”
“可是你的身体需要休养啊!”云浅月皱眉。
“离京一样能休养!”容景道。
“不行!我不准你走!不能为了老皇帝的江山天下连命都不要了!”云浅月摇头。强硬地道:“况且你回京时候是不是遇到杀手了?你受了重伤没调理,又和苍亭动手。你有几条命够你这样折腾的?而且夜天逸也回来了。又不是你一个人在京中。”
“七皇子明日定然也离京!”容景目光向西院的府邸看了一眼道。
云浅月目光也向西院看了一眼,西院今夜也是灯火明亮。她想起苍亭说成为七皇子的幕僚,那么以后会住在七皇子府了。她摇摇头,“他管的是他家的天下。你劳心劳力为了谁?你垮了别人不心疼,心疼的是我好不好?我说了不准就不准,让老皇帝另外派人前去治水。反正灾情已经稳定下了,就剩下后续的事情。换了你这天圣京城还无人用了不成?”
“那不一样!”容景摇摇头,“我身体还没那么弱。做事情不能半途而废对不对?换做是你呢!你是不是也会和我一样将没做完的事情做完做好?前面费了那么多的心力,难道你想人白白捡了我的功劳?况且是皇上的江山没错,但黎民百姓无辜。”
云浅月抿下嘴角,闷闷地道:“这么说你一定要走了?”
“嗯!”容景点头。
“我跟你去!”云浅月心里万般不舍。
“宫中的姑姑需要照料。如今丞相府的秦小姐失了孩子,二皇子夜天倾必定不会善罢甘休。即便他不喜欢秦小姐,但孩子是他的,况且被皇上如此否定,连半丝和七皇子争夺的机会都不给他,你当他会甘心?所以,这京城用了不多久怕是就会彻底乱了。未来一段时间定然不平静。你要留下来保护好姑姑。”容景低头在云浅月的脸上轻轻吻了一下,“乖,我这次离京多则二十日,少则半个月,就能回来。”
“好吧!”云浅月无奈应下。
容景站起身,拉着云浅月回房,云浅月有些郁闷地跟在他身后。
房中帘幔落下,但遮挡不住月色银辉。容景和云浅月躺在床上,两两相偎,云浅月舍不得睡,便睁着眼睛看着容景,看了许久,容景无奈,将她的头按下,压在他胸前,叹道:“乖,睡吧!”
“都道相思苦,以前不知,如今我也如闺中怨妇了。”云浅月闷闷地道。
容景轻笑,拍拍她的身子道:“都道相思苦,谁人又知苦中的甜?知道你在京中等我,我会尽快回来的!”
“嗯!”云浅月唔哝一声,闭上眼睛。
容景歪着头看着她,怀中的人儿这些日子又瘦了,身子愈发的纤细窈窕了,但是短短时日,有些东西似乎又长开了许多,他都能感觉到她身前的弹性了,这样一想,他心神不由荡起来,忍不住吻了吻她的发丝,片刻后,低低叹息一声,“本来想着与你今夜成就好事儿,谁知道……哎,看来又要拖着了。”
云浅月自然没那么快睡着,闻言脸腾地红了,身子有些热,一动不敢动,被懊恼淹没,暗暗埋怨他非要给她惊喜,后来惊喜变成了惊吓。若他早一点儿告诉她的话,她哪里还有空理会什么苍亭?早飞奔出城迎接他去了?他也不至于弄得一身是伤。
不知过了多久,云浅月实在耐不住困意,睡了过去。
云浅月再醒来,已经是日上三竿。她没睁开眼睛先第一时间去摸身边,触手是被褥冰凉的温度,她立即惊醒,腾地坐起身,身边果然已经没有容景的影子。她扫了一眼房间,对外面喊,“凌莲、伊雪!”
“小姐!”凌莲和伊雪听见喊声,连忙推开门跑了进来。
“容景呢?”云浅月急急地问。
“小姐,景世子天明时分就离开了!吩咐奴婢二人不准吵醒您,说您昨夜睡得太晚。”凌莲立即道。
云浅月伸手捶了两下床榻,懊恼地道:“我怎么就睡得这么死?居然不知道他走?”
“景世子在屋中的香炉里放了安神香,您才睡得熟了。”伊雪解释。
云浅月看向桌案上,果然香炉里面还烟香袅袅。的确是安神香,味道浓郁。放的剂量显然很大,她伸手揉揉额头,“这个人……他是明摆着不想我送他。我送他有什么不好?”
凌莲和伊雪对看一眼,不出声。想着小姐这样舍不得景世子,送到天黑估计也送不走。
“罢了,人都走了!估计现在都已经到曲城了。”云浅月放下手,懒洋洋地又躺回床上,对二人摆摆手,“既然如此我再睡一会儿。你们出去吧!”
二人应了一声,退了出去。
云浅月醒来这么晚,已经没了困意,但帷幔内有容景的味道,她舍不得离开罢了。便躺在床上抱着被子看着房顶数数。从一数起,数到一千,又开始倒着往回数。
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容枫缓步走了进来,看着直挺挺躺在床上没反应的人,笑问,“月儿,你在做什么?”
“数数!”云浅月吐出两个字。
容枫见云浅月躺在床上不起来,眸光闪过一丝了然,他笑了笑,温声道:“本来我想向皇上请旨代替景世子离京,但景世子说不妥。我好不容易进了兵部,不能就这样交权。另外我目前在兵部行走,虽然自由,但暗地里还是受皇上掌控。况且东十八个州县都将景世子奉若神明,我去了也是无用。治水不成,恐怕反而适得其反。别人更不用说了,如今朝中如此乱,派系林立,各打主意。景世子若是半途而废,早先的劳苦便白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