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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西子情     纨绔世子妃txt下载     纨绔世子妃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零八章 情天幻海

    夜氏帝师被杀,夜轻暖惊闻噩耗,腾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明太后也是身子一震,大惊失色,不敢置信地看向外面。

    七公主一直低着的头抬起,同样看向外面。随侍的宫女嬷嬷们都惊疑不已,谁人不知道夜氏帝师的能耐?那是夜氏皇室的神仙般的人物,本事出神入化,从来京之后一直住在真武殿。突然被杀了,令人不敢相信。

    夜轻暖并没有立即冲出去,而是颤着声音问,“什么……你再说一遍……”

    外面来人是一名小太监,慌慌张张地冲进紫竹林,但被紫竹林的阵法挡住进不来,他只能在紫竹林外答话,“小郡主,千真万确,两位……两位帝师的确被人杀了,刚刚发现的,尸体还温着……”

    夜轻暖脸色发白,“谁让你来的?”

    “是皇上,侍候在真武殿的人发现了之后就急忙禀告了皇上,皇上得闻了消息之后让人抬着去了真武殿,确认帝师是死了,让奴才来这里禀告小郡主……”

    夜轻暖眼前一黑,向地上倒去。

    一名宫女连忙扶住她,惊得轻呼,“小郡主!”

    夜轻暖勉强支住身子,定了定神,推开那名宫女便向外疾步走去,脚步有些踉跄,走到门口,忽然惊醒过来,猛地回头看向床上的容景和云浅月。

    容景和云浅月似乎也极为惊异,面上疑惑讶然的神情显而易见。

    “景哥哥,你说是谁杀了两位帝师?”夜轻暖六神无主地看着容景,轻声问。

    容景收起眸中的惊异,恢复一如既往的清淡温雅,他摇摇头,“帝师武功极高,天下人谁能奈何得了?是否练功走火入魔?”

    夜轻暖摇头,“一定不是,哥哥去了,他说帝师是被人杀的,一定就是被人杀的。”

    容景轻轻一叹,“那一定是比两位帝师还要高强的武功高手了。这天下之大,智者能人居多,但都隐世不再外出。谁会杀两位帝师?”

    夜轻暖面露痛色,看向云浅月,“云姐姐知道什么人能杀了帝师吗?”

    云浅月也收起眼中的惊讶,摇摇头,“我只那日见了两位帝师一面,便觉得两位帝师就如两座大山,可不是什么人都能翻越的,既然帝师刚刚被杀,夜小郡主赶紧查吧,也许背后下手之人如今还没出京。”

    夜轻暖仔细地看了一眼二人神色,不再逗留,猛地转过身,身影奇快起冲出了紫竹院。

    明太后见夜轻暖离开,也连忙吩咐左右,“快,哀家也赶紧回宫!”

    近身侍候的人齐齐应声,扶着明太后疾步走出,转眼间太后仪仗队也出了紫竹院。

    房中除了容景和云浅月外,只剩下了陪同太后而来的七公主。

    云浅月心中想着臭老道和普善大师动手真快,这才前后不到一个时辰,就杀死了两位帝师。她心中畅快,但也不表现出来,看向七公主,喊了一声,“嫂嫂!”

    七公主点点头,坐在椅子上的身子一直没动。

    “你气色不是太好,如今四五个月了,怀孕很辛苦吧?”云浅月问。

    七公主扶上小腹,面色暖了暖,摇摇头,轻声道:“开始是苦一些,现在也不是太苦。就是身子重了许多,不太方便。”

    “你既然身子不舒服,今日怎么还跟着太后奔波来了这里?”云浅月看着她。

    七公主温声道:“昨日听说景世子和你受了伤,我就想来,被你哥哥拦住了,你哥哥说荣王府没传话过去,就是无恙,我们来了也是给你们添乱,就没过来,今日太后既然召了我陪着,我想看看你们,便也跟了来。”

    云浅月点头,面色暖了一些,“我们受伤虽重,但去不了命,你好好回府养胎吧!第一胎据说应该多走动一些,到时候才好生养,但现在外面乱,也别总是往外面跑,就在府中园子里溜溜弯。再忍几个月,我的小侄子出生就好了。”

    七公主点点头,轻声道:“我到希望是个女儿。”

    云浅月看着她,“儿子女儿都好,都是哥哥和你的骨血。”

    七公主笑了笑,叹了口气道:“如今两位帝师死了,这京城又起了风波,如今一团乱麻,以后指不定会如何,不知道这孩子能不能安然出生。昨日景世子遇刺之前,你哥哥也被人暗中刺杀,幸好你救了他。真不知道这未来日子里还会发生什么。”

    云浅月看着她眉眼笼着轻愁,似是忧心重重,她安慰道:“不管外面多乱,只要你好好待在云王府,就会无事儿。府中还有爷爷在呢,我又离你们不远。你好好安心养胎。”

    七公主点点头,看了云浅月和容景一眼,“每次想起你们在,我心里还踏实一些。”

    “嫂嫂只需养胎就好,别的事情不要忧心。”容景也温声宽慰。

    七公主点点头,起身站了起来,大约是坐久了腰疼,她揉揉后背,对二人笑笑,“那我回府了,你们好好养着,今日见了你们,我回府告诉爷爷一声,他虽然嘴上不说,心里也担着心呢。”

    云浅月点点头,对外面命令,“凌莲、伊雪,你们送嫂嫂回府。”

    “是,小姐!”凌莲和伊雪立即走进来一左一右扶住七公主。

    七公主不再停留,出了房间。

    云浅月见七公主走远,眉头轻皱,对容景道:“明太后定然与帝师有着不同寻常的关系,否则她刚刚一听两位帝师死了,脸色也变了。”

    容景“嗯”了一声。

    “我担心七公主被明太后利用。”云浅月道。

    容景轻轻一叹,“毕竟是母女。”

    云浅月抿起唇,脸色有些紧绷,“也许我当初错了,就不该答应让七公主进云王府的门嫁给哥哥。”

    容景伸手抱住她,温声道:“当初也是迫不得已,你对六公主未嫁先休,先皇大怒,弄了一大堆公主来让你选,都不嫁毁了容的云离,七公主这时候却来请旨下嫁,先皇应了,你不应的话,正好给了他理由治云王府的嘴,那时候云王府不占理,百姓们也不维护,群臣也不维护,娶七公主是最好的选择。”

    “她在皇宫里,在老皇帝和明妃眼皮子底下隐藏了十年,何等的筋骨和韧性,我也是钦佩她,她虽然喜欢容枫,但知道不可能,心灰意冷之下想嫁云离,我便接受了。”云浅月抿唇道:“当时她和我去云王府宣旨,在马车中与我有一番谈话。说她嫁入云王府后就是云王府的人,和皇宫再无干系,即便云王府倾覆,也算上她一个。我便真拿她当云王府的家人了,倒是未曾想到如今明妃成了太后,而她怀孕之后性情不再坚韧果断,倒是优柔寡断,顾念亲情起来了。”

    “七公主是个理性的人,也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她从大婚后,爱的不再是容枫,而是云离了。想要幸福,会懂得保护自己的。”容景道:“若她分不清形势,那也无可奈何。”

    云浅月轻吐了一口浊气,“我只是怕云离受到伤害。”

    “原来是顾念哥哥。”容景笑了笑,“他如今是暂代丞相了,早已经不是曾经的吴下阿蒙了。朝中的事情,天下的情形,他清楚得很。七公主是他的枕边人,他更是清楚。你就不必忧心了。”

    “也是!我总将他当成才从云县迁来云王府的那个旁支爱脸红的男孩。”云浅月道。

    容景好笑,提醒道:“他比你大了三岁。”

    “我心灵老还不成吗?”云浅月瞥了容景一眼,忽然得意地道:“论起年龄来,我应该是比你大很多岁,嗯,你喊我一声……”

    “我喊你什么?”容景似笑非笑地截住她的话。

    云浅月轻咳了一声,红着脸道:“说着玩呢,我十六,还小得很,该喊你哥哥。”

    容景好笑地看着她,“来,喊一声听听。”

    云浅月拉长音,学着夜轻暖的声音,柔柔地纯纯地喊,“景哥哥!”

    容景忽然拿起手边的书砸向云浅月。

    云浅月立即偏身躲开,对他瞪眼,“你砸我做什么?”

    容景闲闲地看了她一眼,慢悠悠地道:“我砸你了?”

    “这个是什么?你没砸吗?”云浅月拎起书,这是物证。

    “我不是砸到床板了吗?”容景挑眉。

    云浅月气恼,“我若是不躲得及时,就砸到我了。”

    “那也是你该砸。”容景看着她,训道:“好好的话不说,学什么软骨的调子。”

    云浅月扔了书,哼道:“你总是听这软骨的调子,是不是骨头软了?”话落,她故意喊,“景哥哥,景哥哥,景……唔……”

    容景将她拽到了怀里,俯下身,低头吻下,堵住了她的话。

    云浅月伸手捶他,他加重力道,缠绵的吻有些火热,纠缠着云浅月再也说不出话来。

    半响,云浅月气喘吁吁,再无力气,容景才放开她,眸中含着笑意,低低暗哑地笑道:“原来是醋了!”

    云浅月眼如秋波,恼意溢出眼帘因为情动有些媚色,她哼道:“从进来一个时辰,眼睛一直看着你,这回看了个过瘾,我就是醋了,容公子,你得意了?”

    容景失笑,抱着她躺在床上,身子俯在她身上,目光定在她脸上,低声道:“昨日一夜歇过来一些了吧?我们是不是可以做些什么?”

    云浅月拿起手边的书砸他,“不行!”

    容景没躲没闪,被砸了个正着,问道:“真不行?”

    云浅月扔了书,伸手推他,“真不行。”

    “是你真不行还是我真不行?”容景头靠得近了些,呼吸喷洒在云浅月脸上。

    云浅月凝脂的脸染了一层胭脂,红着脸道:“白日宣淫,容公子,你看看外面的太阳公公是不是在笑话你?”

    容景当真往外看了一眼,“不怕!”

    云浅月横了他一眼,伸手推他,即便两个人都受伤,但是男人天生也比女人占优势,纹丝不动,她恼道:“我醋着呢!我要和你分房。”

    “分床吗?”容景笑着问。

    “分!”云浅月板着脸道。

    “那分枕头吗?”容景又问。

    云浅月脸红,从大婚以来,她不枕枕头,都是枕他的胳膊,窝在他怀里睡觉,她羞恼地咬牙道:“分!”

    容景伸手扶额,轻轻一叹,似乎极其无奈地伸出胳膊给她,“砍了去吧!”

    云浅月当真伸出手去砍,可是她手还没碰到他胳膊,容景便闷哼了一声,面露痛苦之色,脸上瞬间溢出一层薄汗。

    云浅月面色一变,连忙该为伸手抱住他,焦急地问,“怎么了?哪里疼?”

    容景手按住心口,似乎极力忍着痛苦,“心口。”

    云浅月脸色发白,连忙去给他把脉。这一把脉,感觉他脉搏似乎停了,她一惊,声音慌乱不堪,“怎么回事儿?刚刚不是还好好的吗?是不是那两个老东西给你沾了什么毒?发作了?”

    容景痛苦地摇摇头。

    “你也不知道吗?”云浅月看着他,连忙放开他,转身就要下地,“我去找干外公和普善大师……”话落,她也顾不上衣衫不整,鞋也忘了穿,就向外冲去。

    容景一叹,忽然伸手抓住她,柔声道:“我没事儿,别去。”

    “什么没事儿啊!都没脉了。”云浅月要甩开他,但不敢有大动作,急得红了眼眶,暗怪自己医术不精。

    容景看着她的样子,眸中顿时心疼,伸手将她拽上床,抱在怀里,温声道:“我刚刚装的,没疼。”

    “装的?”云浅月不敢相信,他刚刚那么痛苦,能是装的吗?她摇头,“你别糊弄我。”

    容景似乎无奈,也有些自责,“我不该吓你,的确是装的,不信你再摸脉试试。”

    云浅月怀疑地伸手去把他的脉,脉搏虽然虚弱,但是正常跳动,的确没什么不对,但是刚刚……她挑了挑眉。

    “我闭息了片刻。”容景解释。

    云浅月恍然,明白了,他的确是在吓她,脸顿时黑了,甩开他的手,看着他怒道:“容景,吓人好玩吗?你吓唬我好玩啊?看我着急你高兴是不是?”

    容景重新抱住她,轻声柔哄,“是我不对,谁叫你什么人的醋都吃了?你明明知道那一个时辰我一眼都没看她,你还吃醋,故意那么喊气我……”

    云浅月瞪眼,“那你也不能用你的身体吓我!”

    “是我不对,我不该那样吓你,下次一定不会了。”容景轻声保证。

    “你敢再有下次!”云浅月刚刚被吓出了一身冷汗,都说关心则乱,她就是。容景若是真有事,恐怕是藏着掖着不让她知道,他这样的人,刚刚竟然那么明显的在她面前痛苦得不遮掩,她失了理智和判断没发觉。

    容景低头吻下,“再也不敢了。”

    云浅月躲避他,他压着不让她逃,她瞪眼,他伸手蒙住她的眼睛,她恼怒地道:“容景,我的气还没消呢!”

    “我慢慢帮你消……”容景挥手落下了帷幔。

    云浅月被他压着,无可奈何,又气又恼,半响后又有些好笑,这个人就是有本事让她气也不是恼也不是,片刻后,只能沉浸在他灼热的情潮里。

    沉沉浮浮,蚀骨温柔,情天幻海,无尽缠绵。

    半个时辰后,紫竹林外传来容昔的声音,“世子哥哥,宫里的文公公来了。”

    容景仿若未闻,喘息有些微的浊重。

    云浅月伸手推了推他,手臂却酸软使得她的力道如猫挠一般,声音低弱如蚊蝇,“听见了没?”

    容景“嗯”了一声,继续吻着她鲜艳欲滴的红唇,含住娇嫩的唇瓣,似乎要在上面种出花来。如玉的手在身下如锦缎一般的肌肤上流连爱抚。

    云浅月欲火中烧,只觉得头脑更昏沉了,身子软得如化了的春水,凝脂的玉肤被刻印上点点红梅印记,她噙着盈盈波光,清丽脱俗的脸色如胭脂红霞,娇媚入骨,娇喘微微地哑着声道:“去不去你给一句……话……别让人等着……啊……”

    容景眸光被情潮淹没,“你还有心思理会这个,看来我还不够卖力。”

    “你……”云浅月想说什么,被他转而深深吻住,顿时没了力气。

    “世子哥哥?”紫竹林外容昔等了片刻,不见回话,又喊了一声。

    青裳连忙迎了出去,不多时,走到紫竹林外,对容昔悄声道:“世子和世子妃喝了药睡下了,文公公说什么事儿没有?”

    容昔低声道:“世子哥哥的伤果然太严重了,以前可不见他白天睡觉。”

    青裳轻咳了一声,想着从世子妃住进来之后,世子白天睡觉是很正常的事儿。

    “他说皇上宣旨,请世子哥哥即刻进宫为帝师验身,追查幕后黑手。仵作验不出什么来,皇上和安王也不明白原因,这天圣京城里,也只有咱们世子哥哥有这个本事了。”容昔低声道:“说皇上知道世子伤重,但非他不可,帝师被杀,事关重大,世子哥哥若是能走,就走去,不能走,就辛苦抬了去。毕竟他是天圣皇朝的丞相。”

    青裳皱眉,“可是世子歇下了。”

    “那……这如何办?我去推了文公公?”容昔问。

    青裳回身看了一眼,透过紫竹林,紫竹院那间主屋内没有动静,她回转身,犹豫了一下道:“你就说世子刚刚发了热,喝了药,昏睡下了,走不进去宫,就算抬怕是进宫也无法给帝师验身,皇上愿意等世子好了再验的话就等着,不愿意等的话,就另请高明吧!”

    容昔点点头,转身走向大门口。

    青裳转身回了紫竹院,却距离主屋躲得远远的。

    容景和云浅月虽然受了重伤,但耳目的灵敏度还在,再说青裳说话也没刻意压得太低,以他们二人还是能听到,云浅月的脸红如火烧,羞愤地道:“你是发了热吗?我看你是精体发热……”

    容景暗哑地道:“精体发热也是发热。”

    云浅月无语,辩驳的力气也无。

    不多时,容昔又走了回来,对青裳低声道:“青裳姐姐,文公公听了我的话后回宫了。我估计皇上不罢休,还会潜了他来。”“再来再说。”青裳道。

    容昔点点头,转身去忙事情了。

    云雨初歇,云浅月一根手指头都已经抬不动,眯着眼睛看容景,容景餍足地勾着嘴角,虽然有些疲惫,但看着精神比她好一千倍,她愤愤不平地伸手照着他的腰拧了一下。

    容景眉头都不皱一下,伸手握住她的手,偏头笑问,“还有力气?”

    云浅月哼唧一声,不说话。

    容景如玉的手爱怜地摩挲着她的脸,情潮过后,让她的容颜分外娇艳,他眸光凝了凝,移开眼睛,压抑下荡漾的柔情,轻声道:“下次不要再醋了,今日一次对你惩罚是轻的。下次你再醋,就不止一次了。”

    云浅月瞪着他,声音还是脱离不了柔媚,“你怎么这么不讲理?我醋你也罚我,你醋你还罚我?有这样的事儿吗?”

    容景轻笑,“家里内外都尊妻纲,这床笫嘛,就尊夫纲。”

    云浅月伸手拉过被子蒙住他的脸,恶狠狠地道:“在床笫,也要尊妻纲。”

    “妻纲是什么?”容景掀开被子看着她,笑问。

    “妻纲是……”云浅月咳了一声,羞恼道:“不准白天累我。”

    容景将她的脑袋按在她怀里,似乎无奈地叹息道:“你若是赢过我,我也就尊了,可惜你每次都败下阵来。”

    云浅月一口气憋在胸口,却反驳不出一个字来。

    容景愉悦地笑出声。

    云浅月听着他的笑声,在他怀里哼哼,“容景,你等着,我的本事还没用出来呢!用出来的时候要你好看。”

    “哦?”容景看着她,笑着道:“现在用怎么样?”

    “想得美你。”云浅月抬起头嗔了他一眼。

    容景忽然翻身,将她再次压在身下,低声温柔地道:“我看你很有力气,我还意犹未尽,你说我们是不是再……”

    云浅月连忙抬起酸软的手臂捂住他的嘴。

    容景轻而易举地拿开她的手,慢悠悠地道:“你不是说要我好看吗?”

    云浅月心里暗骂一句,这个现世报。她伸出胳膊软软地抱住他,讨好地笑,“我说着玩呢,好容景了,乖容景,你还发着热呢,刚喝了药,我们休息吧啊,这个活动要适可而止,不能过度……”

    “我觉得我还欠佳。”容景温声道。

    云浅月一噎,看着他的脸,什么如诗似画,温润雅致,如今跟个恶魔没二样,她低低柔柔,软软喃喃地求软道:“我不欠佳了,我还病着呢,啊,我也发热了,我热着呢,都高烧了,高烧怎么也不退……”

    容景忽然低下头,埋在云浅月颈窝闷笑起来。

    云浅月睁着眼睛望着棚顶,觉得自己的一世英名啊,如今真是毁于一旦了。

    容景抬起头,眸中尽是满满的笑意,低头轻吻了云浅月唇一下,笑着道:“云浅月,你真是……”

    “真是什么?”云浅月看着他。

    “我的妻子,你怎么这么……”容景笑意浓浓,从她身上翻身下来,躺在一侧,将她娇软的身子揽进怀里,叹道:“我积了多少福分,才将你积到了我身边。”

    云浅月哼哼一声,“你知道就好。”

    容景伸手温柔地拍拍她,“累了就睡吧!”

    云浅月闭上眼睛,片刻后,忽然想起刚刚文莱来的事情,问道:“一会儿若是再来,你进宫吗?”

    “你说呢?”容景问。

    云浅月想了一下,忽然乐了,“进啊,我和你一起去,看看那两个老东西怎么被干外公和普善大师弄死的。你难道不好奇吗?”

    容景笑了笑,“是有些好奇。”

    “那我们先休息,休息够了就进宫去看看,得了成果,怎么能不去验收呢,也好看看死透了没有。”云浅月道。

    容景“嗯”了一声。

    云浅月闭上眼睛,想着不知道现在臭老道和普善大师哪里去了?如今还没回来,不会是顺道走了吧?酒方拿走了,也没什么他们惦记的了。

    她正想着,外面一道身影飘落,须臾,那道身影向门口走来。

    云浅月一惊,抬眼看向容景,见他依然闭着眼睛,她连忙压低声音道:“娘来了。”

    “嗯!”容景应了一声。

    “喂,她要进来了,我们这个样子怎么能让她见到,青天白日的……”云浅月有些急。

    “她只会高兴。”容景不疾不徐,眼睛依然不睁开。

    云浅月无语,连忙坐起身要披衣起来,他想丢人,她可不想。

    “她不会进来的。躺着吧!”容景拦住她的手。

    他话音刚落,青裳连忙跑到门口,拦住玉青晴,压低声音道:“王妃,世子和世子妃喝了药歇下了。”

    玉青晴“嗯?”一声,看向窗子,只见帘幕遮掩得严实,什么也看不见,她看向青裳,青裳对她眨了眨眼睛,她了然,忽然呵呵笑了,“行,我知道了,那让他们歇着吧,最好多歇些日子,歇出个喜脉来,我就是过来告诉他们一声,那两个老东西死于他们自己的符咒反噬,查不到谁头上,让他们放心。义父和普善大师受了点儿轻伤,无大碍,已经离开了京城回去酿酒了。”

    话落,她果然如容景所说,很高兴地离开了紫竹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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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九章 开膛破肚

    玉青晴离开,云浅月心里松一口气的同时,脸上红如火烧。歇出个喜脉来?这是心里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她和容景在房中做什么了。

    容景伸手拉她入怀,温润的声音带着浓浓笑意,“就这点儿胆子?这点儿脸皮?”

    云浅月闻言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是啊,容公子,我没你胆子大,没你脸皮厚。”

    容景轻笑,“这个慢慢培养就好了,我们时间长得很。”

    云浅月伸手拧了他一下,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容景看了她一眼,也笑着闭上了眼睛。

    房中幽香馥郁,帷幔内春意暖暖,不多时,两人气息均匀成一线。

    半个时辰后,青裳在门口轻声道:“世子,皇上的玉辇从宫里出来了,带着已经死去的两位帝师,似乎向咱们府而来。”

    容景“嗯”了一声。

    云浅月皱了皱眉,要睁开眼睛,容景伸手拍了拍她,“先睡,别理会。”

    云浅月当真不理会,疲惫地睡去。

    又半个时辰后,大门口传来一声高喊,“皇上驾到!”

    高喊声一连喊了三声,震耳欲聋,从大门口一直传到紫竹院。

    容昔等人稀稀拉拉地从府中出去,到门口迎驾。从荣王府的旁支离开后,云王府内部空虚得只剩下容景的近亲支系,连侍候的丫鬟仆从,也不过几十人而已。与以前每次接驾哗啦啦出来几百人天差地别。

    “恭迎皇上!”几十人的声音到不是不小。

    圣驾来临,仪仗队甚是庞大。不止帝王驾临,安王和文武百官随扈,御林军铁甲银枪,皇家威仪半分不输。

    夜轻染坐在玉辇上,他的伤害没好,不能走路,但养了几日这般坐着已经是没有问题。他淡淡看了荣王府迎出来的几十人一眼,难得偌大的荣王府,曾经门庭若市,如今几十个人身单影薄,但也不显得清冷空荡。

    “景世子呢?”夜轻染目光看了一圈,定在当前跪着的容昔身上。

    容昔抬起头,看了一眼庞大的仪仗队和随行文武百官,不卑不亢地回话,“回皇上,世子哥哥受伤太重,早先发了热,喝了药,如今在睡着。”

    夜轻染点点头,吩咐左右近侍,“抬我进去。”

    左右近侍连忙从他从玉辇上扶下来,放在四个人抬的单辇上。

    夜轻染坐稳,声音微沉地吩咐,“将帝师带上,随我入府。”

    有人立即用担架抬了两名帝师上前。

    夜轻染看了一眼,不再说话,抬着他的近侍迈入府中。两位帝师的担架走在他身后,安王和文武百官跟随,夜轻暖走在队伍的最后方,一行人浩浩汤汤入了荣王府。

    容昔待人进入,站起身,跟了上进去。

    一行人来到紫竹林外,青裳自己等在那里,见天子仪驾她自然要跪的,声音亦是不卑不亢,“皇上万岁!”

    夜轻染看了青裳一眼,“嗯”了一声。

    “我家世子伤了心脉内腹,险险捡回一条命,早先明太后来时,在世子屋中坐了一个时辰,屋中开着窗子,吹了冷风,世子发了热,不久前喝了药,不能迎驾接待皇上。皇上恕罪。”青裳道。

    “景世子妃呢?”夜轻染问。

    “世子妃为了救世子,急血攻心,伤了身,如今太过虚弱,比世子强不了多少,也睡着了。”青裳道。

    “朕进去看看他们。”夜轻染道。

    青裳开口拒绝,“皇上身体不佳,以防过了病气,还是……”

    夜轻染挥手打断他,吩咐左右,“进去!”

    左右内侍立即抬了他向里面走去,安王和文武百官跟随。

    夜轻暖来到青裳身边,仔细地看着她,“景哥哥当真发热了?”

    青裳点头,“是发热了!奴婢不敢拿世子的病开玩笑。”

    夜轻暖不再说话,跟着走了进去。

    青裳知道拦阻不住,也不拦着,站起身,也跟着进了去。

    一行人穿过紫竹林,来到紫竹院。

    东暖阁主屋内此时窗子开着,没有帘幕遮挡,下午的夕阳射在窗子上,红霞辉映。

    来到院落正中,夜轻染一摆手,内侍止住步,后面浩浩汤汤的队伍自然也止住步。

    “景世子可醒了?”夜轻染看向主屋,帷幔内隐隐有两个人影,似乎正在起床。

    “醒了!皇上来了舍下,自然不敢不醒。”容景往日温润的声音带着几分大病的沉哑。

    “若非事情重大,朕也不会前来打扰景世子养伤。”夜轻染沉声道。

    容景声色淡淡,“皇上稍等片刻。”

    夜轻染不再说话。

    文武百官看不到屋中的情形,夜轻染被人抬着坐着单辇上,隐隐能看到,只见那二人起了床进了屏风后。他抿了抿唇,静静等着。

    夜氏帝师毙这么大的事情,朝中的百官们自然得到消息第一时间就进了宫。今日来的人包括卧病在床的德亲王和身体不适在府中休养的孝亲王,二人脸色都不好,一时间众人都静静等着。

    天圣建朝百年来至今,无论多么身居高位者,也从来无人敢藐视皇权,更别说凌驾于皇权之上了。可是这一代,就偏生出了两个人,一个是荣王府的景世子,一个是云王府的浅月小姐,偏偏这二人如今还是夫妻,自古以来,功勋老将卧病在床,哪怕有一口气也要爬起来迎驾,可是偏偏这二人,不但不迎驾,还让皇上等候。但相比较于敢拿剑传入金殿杀皇上来说,等候真的不算什么。

    无人出声,百官中钦天监的大臣和几位老态龙钟的谏言官也都不敢吱声。

    这一等便是半个时辰。

    夜轻染受得住,夜天逸受得住,夜轻暖也受得住,但是德亲王受不住了,他终于开口,“景世子在做什么?还要皇上等多久?”

    “景世子大病,只要能出来为帝师验身,等等也无妨。”夜轻染沉声道。

    德亲王虽然不满,但当日在金殿云浅月要杀夜轻染,他纵容他杀,让他无可奈何,如今他刚一开口,里面的人还没说话,便又被他拦住,他心中气恨,瞪着夜轻染。

    夜轻染说了一句话后,不看德亲王。

    这时,那两人从屏风后走出,都仅着了一件松软织锦的袍子,缓步走了出来。

    夜轻染看得清楚,目光凝了凝。

    不多时,房门被从里面打开,珠帘挑起,那二人走出来,站在门口。

    顿时院中的人不管是文武百官,还是仪仗队随扈,人人顿感如九天花光洒下,落在那两个人的身上,即便苍白虚弱,任谁一眼也能看出正身处于大病之中,男子如明月遮纱,女子如扶风弱柳,但还是惊艳异常,仪容华眼,甚至不敢直视。

    有许多人第一时间躲开了目光。

    也有许多人直直地看着那二人,神思不在。

    德亲王和孝亲王虽然老一辈,但也难免被此等花光刺眼,晃了晃神。

    夜轻染眸光微凝不过一瞬,便看着二人沉声开口,“景世子,辛苦为两位帝师验身吧!若是你不能为其验身,这天圣上下,朕就再也找不出另外的人了。”

    “皇上褒赞了,天圣泱泱大国,藏龙卧虎,能人异士虽然隐世,但若细查,还是大有人在。不是独独景一人。”容景缓缓摇了摇头,平时寻常人都听不到他气息,此时却听他气息虚弱,似乎说一番话,便也能耗费他巨大的精力一般,“况且皇上、安王都验身不出来,景怕是也不能胜任。”

    “朕相信你能胜任,这里文武百官也相信,外面的天圣臣民自然也相信。”夜轻染沉声道:“景世子遇刺,这京城都翻了天,京兆尹府被围困,京城府衙险些被拆,朕的皇宫都险些聚集了万民。景世子声望和百姓的推崇可不是无的放矢,徒有虚名。”话落,他话音一转,看着云浅月道:“是吧?景世子妃?”

    云浅月目光淡淡落在夜轻染身上,这是既那日她抱着那个死去的孩子怒闯金殿后刺了他一剑后第一次见到夜轻染,大约是失血过多,也是从奄奄一息中救回来,所以他虽然养了几日,但是不比容景好多少,面色苍白,大病未愈,但他不苟言笑地坐在单辇上,身后簇拥着一众文武百官和随扈,不比在金碧辉煌的金殿上少半分帝王威仪。

    似乎一直以来,他就是帝王,真正的帝王。

    云浅月看了他一眼,便移开视线,没说话。

    容景淡淡一笑,“盛名不过是别人强加于身而已。”

    “放眼天下,四海之境,有景世子这等盛名的聊聊无几。”夜轻染勾唇一笑,目光冷静,声线低沉地盯着云浅月,“朕以为景世子妃恨极了朕,再见到朕会再给朕来一剑。”

    云浅月仿若未闻,脸色神情淡漠。谁说过若这个人疯魔无救,对他漠视是最好的作为?

    夜轻染晒笑了一声,“景世子妃从今以后是打算对朕封口,不说话了?”

    云浅月面色冷静异常,不再看他。

    “皇上今日来是想景为两位帝师验身,还是想激怒朕的内子不好收场?”容景淡淡地看着夜轻染挑眉。

    “景世子真是爱妻!”夜轻染又笑了一声,“朕连日来躺在床上心中苦闷,见了景世子妃不免想多说两句,景世子勿怪。毕竟朕可是被她险些要了命,这样越狠,朕才越忘不下她。”话落,他摆摆手,“今日她不说话也好,免得她说话惑我,让我心神不宁,忘了今日的来意。”

    云浅月淡漠的面色终于沉了下来,她不想怒,但是夜轻染真是太知道如何让她怒了。

    “她如今身体不好,很是健忘,伤过皇上之事恐怕早被她忘了。皇上多虑了。”容景轻飘飘一句话,让云浅月被挑起的怒火瞬间消失殆尽。

    夜轻染看着云浅月眸中翻滚的情绪隐了下去,脸色一沉,不再针对云浅月,摆摆手,沉声道:“景世子请吧!两位帝师亡灵,就靠景世子宽慰了。”

    容景淡淡地看向担架上的两位帝师道:“两位帝师是半仙体之人,在他们面前,景可不敢托大,尽力一试吧!”

    夜轻染不再说话。

    容景虚弱地握住云浅月的手,温声道:“扶我过去。”

    云浅月点点头,似是搀扶,又似是相携一般,二人走向两位躺在担架上已死的帝师。

    帝师旁边站着的人被二人身上浅浅的华光所射,不由地倒退数步,恭敬地给二人让开了道,大气也不敢出。

    容景来到近前,蹲下身,仔细地看了帝师的面相、手、身上。

    两位帝师虽然死了,气息已绝,但是面色还如那日来荣王府所见一般,没有半丝死人的面相。若是不仔细辨认,只以为是睡着了。

    容景看了片刻,眉头紧锁,似乎是不得其解。

    夜轻暖等了半响,终于忍不住上前,问道:“景哥哥,你可看出他们是如何死的?被何人所杀吗?”

    容景不看夜轻暖,淡淡道:“看不出。”

    “连你也看不出?”夜轻暖声音徒然拔高。

    “夜小郡主既然是帝师的徒弟都看不出,我看不出也没什么稀奇。”容景缓缓站起身。

    夜轻暖一噎,“那怎么能一样?你是景世子。”

    容景淡淡一笑,“我的名号这般误人吗?容景也是人,是人便有不知道的事情。若是未卜先知,或者我真如此本事的话,也不至于被人刺杀,若非内子赶去救我,险些送命了。”

    夜轻暖彻底没了言语,看向夜轻染和夜天逸。

    “景世子真的看不出?”夜轻染挑眉。

    “看不出,这等事情,我没必要欺瞒。”容景淡淡收回视线,看向身边的云浅月,“虽然我看不出,但内子也许看得出。毕竟我有些地方也不及她见多识广。这一点当初做染小王爷的皇上和做七皇子的安王应该清楚。”

    夜天逸不说话。

    “也是!论起医术和武功,博古通今,她也许不及景世子,但是奇闻异事,离奇怪事,她可比我们这里所有人都强。”夜轻染一笑,看向云浅月,“看来今日景世子妃不与朕说话还真不行了!你伤了朕一剑,朕没还手让你伤,也既往不咎,今日这两位帝师到底为何被害,是被人如何害了,就劳烦景世子妃吧!”话落,他不等云浅月开口,又道:“况且帝师之事查不出因果,解决不了的话,这天圣无人有此能耐,免不了要劳烦景世子了。景世子身为丞相,又是百年来受封的荣王府开国功臣之后,虽然伤势过重需要卧床休养,但帝师身死,关乎国事,自然免不了让他劳心费神,不得休养了。”

    云浅月眯了眯眼睛。

    “景世子妃以为如何?帝师尊贵,国事为重。景世子妃虽然自诩弱质女流,不干国事,但是事关景世子不得休养之事,让他劳心劳累带兵彻查,你必是不舍吧?既然如此,就发挥所能吧!”夜轻染话音虽然低沉,但语调中说不出散漫冷静。

    众人都看着云浅月,心中都清楚,云王府浅月小姐曾经伪装十年,后来不伪装了,她的才华渐渐呈现,但到底她有多少本事,总是在她做过那些轰天动地的大事下令人看不清看不透。以往每次她做一件大事时,众人都会以为这就是她最震惊的举动,但是不久后,她还会有更令人震惊之事,所以,谁也拿不准她有多大本事,多大能耐。但是都不由隐隐觉得,若是她真想做一件事情,一定能做到。这是这么多年来,给天圣京城的所有人,甚至天下所有人都不约而同从心底公认之事。

    一时间,这一处静谧无声。

    “云姐姐,你快看看,帝师怎么可能无缘无故被人杀了?”夜轻暖吸着鼻子,眼睛红红肿肿,显然是早先有一番大哭,让她整个人显得娇小又怜弱。

    “我可以验尸,但是方法,我说了算!”云浅月终于开口,声音虽然虚弱,但也冷清至极,“若是同意,我就验,若是不同意,就另请高明。”话落,她补充道:“当然我验完之后,若是没有结果,或者是结果不如人意,别找我麻烦。我虽然也受伤了,但是不高兴的话,拿剑杀人还是没什么问题。”

    “好!”夜轻染颔首。

    皇上开口,群臣自然都不说话。

    “青裳,去拿一把匕首来。”云浅月对青裳吩咐,“另外拿口罩,手套,仵作所用的一切东西都给我准备来。”

    “是!”青裳连忙应声去了。

    众人都猜想难道景世子妃是要用匕首放血验血?

    不多时,青裳拿来匕首,一切仵作用的东西都准备妥当,云浅月先回头对容景道:“你躲后面点儿,免得一会儿脏了你。”

    容景点点头,退后了三步。

    云浅月带上口罩手套,接过匕首,青裳给她身上罩了一件黑色的斗篷,只不过那斗篷从前面围到身后,将她整个人都给包裹了起来。她拿过匕首,靠近第一位帝师,忽然照着帝师的身上划下。

    群臣齐齐睁大眼睛。

    夜轻暖大惊,瞬间扑过来拦住云浅月,脸色发白,浑身发抖,“云姐姐,你要做什么?”

    “验尸!”云浅月冷静地道。

    “你……你怎么……验尸?”夜轻暖颤抖地问。

    “开膛破肚。”云浅月道。

    夜轻暖看到她动作时显然料到了,面色瞬间如纸,不敢置信地看着云浅月,睁大眼睛,“你……你竟然要给两位帝师开膛破肚?他们的身份尊贵,怎么能……怎么能开膛破肚?”

    “外表看不出来,只能看里面。”云浅月淡淡道。

    “不行,不能这么验。这是侮辱帝尊。”夜轻暖摇头。

    “开膛破肚,是在外面没有任何迹象的情形下,才不得已的作为。还死者真相,告慰在天之灵,这是让死者瞑目,生者也安心的事情。怎么能是侮辱?”云浅月清冷地看着夜轻暖浑身颤抖的模样,淡淡道:“开膛破肚的事情你的哥哥,如今的皇帝,曾经的染小王爷也做过。我只有这一个办法,若是夜小郡主阻拦,那么我自然是不必验了。这等事情,我也不想脏了眼睛和手,毕竟死人肚子里也没什么好看的。”

    夜轻暖白着脸看着她,似乎从来不认识一般。

    群臣也是又惊又骇,去年署日里,景世子和浅月小姐被一百名隐卫死士暗杀,据说浅月小姐给那尸首开膛破肚,当时身为皇上的染小王爷眼睛遭了罪大怒之下将群臣都叫了去观看。满朝文武,尽数一半的官员都吐了个稀里哗啦,有些人甚至还病了好几日,月余见到饭还想吐。那件事情太记忆犹新,除了后来科考被选进朝中的清流官员没经历过那件事情,当时在朝的这里尽一多半都经历过,如今旧事重来,还是给两位帝师开膛破肚,一时间只觉得胃里反酸,强忍住才不让胃里的东西滚出来。

    “不行,的确不能这么做!”德亲王也是又惊又怒,“这是帝师。”

    孝亲王也骇得连声道:“景世子妃,的确不能这么做,帝师是何等尊贵,怎么能……死后还开膛破肚呢?这是对死者大不敬啊。”

    “帝师一生为我天圣京城培育帝王和皇室暗人子嗣,的确不能啊!”有一个老臣也道。

    “的确不能!这样的事情不能做。”有几位老大臣也白着脸同样颤抖着连声附和。

    云浅月摊摊手,“不做更好,那另请高明吧!”

    “开膛!”夜轻染沉声开口。

    “皇上不可!”德亲王为首,“噗通”几声重响,几位老臣都沉痛地跪在了地上。

    “夜氏帝师一生为国,数代忠心,如今两位帝师年逾古稀,白发苍苍,如何在他们被人陷害之后还对其身体利器加身?这是大罪。”德亲王沉痛地道。

    “那德亲王以为如何?”夜轻染沉声问。

    “自然不能动匕首,更不能开膛验尸。”德亲王做好了拼死阻拦的准备。皇上是他的儿子,但是他如今是皇上,不能大不敬,也只有一死。

    “那德亲王想办法吧!连景世子从外表都看不出帝师被如何所害,天下间还有何人能看出?”夜轻染冷沉地道:“总之这里的所有人,朕是看不出,安王也看不出,钦天监看不出,皇室里培养的暗人仵作也看不出。试问,还去哪里找人,能够看出?”

    德亲王顿时一噎,没了声。

    “今次帝师被杀,主要是当先明白真相,朕相信两位帝师也不想死不瞑目。查找真相才能真正告慰亡灵,以安死者之魂魄。”夜轻染又道:“德亲王和众位爱卿若是一心阻拦的话,那你们将两位帝师的尸体带走吧!朕看你们如何能找到能人,给出个交代。”

    这回不止德亲王没了声,孝亲王和跪在地上的几位朝中老一辈大臣也都没了声。

    “可是……可是哥哥,他们是帝师啊……”夜轻暖忍不住流下泪来,哭道:“他们是帝师啊,难道就只有这一种办法了吗?”

    夜轻染沉默不语。

    “而且云姐姐也说了,她说验尸结果也不一定有结果,万一真没有结果呢?那岂不是白开膛辱了帝师尸体?”夜轻暖哽咽地道:“景哥哥也说了,天下智者能人多得是?我们可以贴皇榜,可以招揽人,可以等着有人来给两位帝师验身,验明死因啊,不一定……不一定非要开膛破肚的。”

    “如今春日将暖,尸体放不长。”一直没开口的夜天逸此时道。

    “冰库里有冰,可以用冰镇着。”夜轻暖道。

    “用冰镇着能镇多久?”夜天逸冷静地道:“十日,二十日,还是一个月,两个月,甚至半年一年,或者两年?皇上看不出,景世子看不出,这天下间若是贴皇榜也无人来看,或者看不出呢?就一直就样下去?”

    夜轻暖一边摇头一边道:“不会的,一定有别的办法。”

    “凶手还是尽快查尽快了结。帝师是夜氏的神话,即便有能人,也等不了那么久。况且人人都知道天圣京城云王府有个景世子,他都看不出来,还有多少人敢来?奇人异士大都早已经不理俗世,即便能来者,也是微乎其微,一拖再拖,只会让帝师永远沉冤,不得昭雪”夜天逸沉声道:“京城连番动乱,皇上遇刺,景世子遇刺,帝师被杀,三件大事之后,你以为如今的百姓不恐慌,难道还能太平度日?目前的京城和天下,早已经不堪重负。比起来朝野动荡,百姓难安,帝师不得昭雪,你认为开膛破肚还是了不得的大事儿?”

    夜轻暖后退了一步,眼泪汹涌,“可是两位帝师教导之恩,我……我不忍心啊!”

    “不忍心就退后别看。”夜轻染沉声道:“不敢看的人都别看,敢看的人就仔细地看着。看看帝师到底是怎么死的。”话落,他对云浅月道:“开膛!”

    “确定?”云浅月扬眉。

    “朕下旨,再有阻拦者,杀无赦!”夜轻染扫了群臣一眼,冷声道。

    几位老臣一哆嗦,德亲王自然也是睿智之人,被夜天逸一番话说得也没了赴死的主张。众人再无人应声,不再阻拦。

    云浅月手起刀落,极为痛快地划开了帝师的身体,两具尸体,顷刻间被她开膛破肚。

    所有人无一人躲避,都睁大眼睛,想看看帝师到底因何而死,好奇战胜了惧怕。

    只见两位帝师的心口空空。

    云浅月扔了匕首,匕首“咣当”一声掉在地上,她摘了口罩,用嘲讽的语气笑道,“原来夜氏的帝师也养这等巫咒,被咒虫反噬,餐食了心。心没了,人自然活不了了。这是自作孽,不可活。还找什么凶手?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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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章 天生龙命

    云浅月话落,满堂皆惊。

    群臣忘了惧怕骇然,一时间只不敢置信地看着两具没有心的尸首。

    “这不可能!”夜轻暖当先大叫,打破沉寂。

    “怎么不可能?事实俱在,从哪点能反驳我说的不对?”云浅月清冷地看着夜轻暖。

    “两位帝师……帝师……咒怎么能反噬餐食心……他们一直都好好养着的,从来没有任何反常过……”夜轻暖喃喃地道。

    群臣听到夜轻暖的话,证实了帝师果然养巫咒。

    云浅月冷笑,“大千世界,因果循环,向来如此。这种东西寻常人碰都碰不得,看他们的情形,养了也不是一日半日了,控制不住,餐食自身,有什么稀奇?”

    夜轻暖摇摇头,眼泪横流,似乎犹不相信这是真的,“帝师很厉害的,这等东西……一定有什么不对,怎么突然就餐食心了……一定是别人害他们……”

    “到底是不是别人害的,还是如何害的,这就不是我的事儿了,我只知道这种是自食恶果。”云浅月褪了手套,揭开披风,对夜轻染道:“尸体已经验了,结果也出来了,皇上带着人是不是该走了?我夫君距离皇宫五百米被人围剿暗杀险些丢了性命,那时候没一个人出来解救,皇室有了事情了,才想起忠心的臣子来了?硬将人从病床上拖起来。未来的日子再不让我夫君好好养伤,带着病帮你硬找自食恶果之后的什么凶手的话,未免不近人情,寒了人心。我夫君虽然仁善,顾念天下百姓,但也不能任凭别人搓扁揉圆,不顾身体。从我这里就别想。”

    夜轻染目光冷沉地从两位帝师身上收回视线,盯着云浅月。

    云浅月一番话落,不再看他,也不理会这些人,伸手拉上容景向屋中走去,清冷的声音吩咐,“青裳,送客!”

    青裳声音不卑不亢,“皇上请吧!”

    臣子对皇上下逐客令,过来鲜有,但是放在荣王府,云浅月的身上,这等事情不稀奇。

    群臣都看着夜轻染,一时间从巫咒餐心中回不过神来。

    德亲王、孝亲王等老一辈的朝中大臣对这个结果反驳不出半个字来,亲眼所见的事情,如何能有假?帝师是被自己养的咒餐了心。这还去哪里找什么凶手?

    “时机太巧,这怎么可能……”夜轻暖用袖子抹了一把泪,也顾不得仪容,对云浅月道:“云姐姐,这怎么可能?皇上哥哥登基遇刺,你后来又险些让哥哥丢了命,景哥哥遇害,如今两位帝师才来京城几日就咒术餐心?这巫咒两位帝师是自小就养着的,为何早不餐食晚不餐食,偏偏这个时候餐食?”

    群臣心神一凛,经夜轻染提点,也不由猜测起来。

    云浅月拉着容景走到门口,忽然回头冷笑道:“夜小郡主这是质问我了?”

    夜轻暖看着她,一直说,“这太巧了……”

    云浅月嗤了一声,“世界上凑巧的事情多了!巫咒本来就不是天地正气的本术,自古被誉为邪术,只不过有个南疆国,所以才将咒术公之正之。但到底有什么害处,从来都没个定数。他们自小养巫咒就不能到老了反噬了?正因为养得老了,里面的咒虫成了精,吸食他们精血太多,成了害,他们控制不了了,才餐食了心而死。这很难解释吗?”话落,她又冷笑道:“但到底是何原因,两位帝师住在真武殿,他们死的时候,明太后和夜小郡主可都是在我府中做客看望夫君来着,我们两个撑着病足足在床上陪了一个时辰,如今这质问我是为了哪般?我不过是验尸之人而已,难道给你解释出个前因后果来不成?别欺人太甚!”

    夜轻暖脸色白无血色,身子再度颤抖起来,一句话也说不出了,只眼泪横流。

    云浅月不再理他,拉着容景转身进了屋,珠帘轻轻飘动,房门“砰”地关上了。

    “哥哥……”夜轻暖看向夜轻暖,沉痛地喊了一声。

    “带上帝师,回宫!”夜轻染面色发沉地命令。

    内侍立即抬起单辇,文莱连忙取了绸布盖上帝师被抛开的身体,想紫竹院外走去。群臣对看一眼,德亲王孝亲王等人都脸色不好地起身,也跟着走去。

    不多时,一行人出了紫竹院。

    一炷香后,玉辇起驾,离开了荣王府。

    云浅月虽然只拿着匕首什么脏东西也没碰到,但进了房中还是先洗了手。洗罢手之后,见一行人出了紫竹林,她冷笑了一声,一边擦手一边道:“虽然我没参与将他弄死,但如今也算是亲手报了仇了!”

    容景站在她身后,微笑着道:“过瘾了?”

    云浅月回身嗔了她一眼,脸上霜寒的神色褪去,伸手抱住他,笑逐颜开,“自然是过瘾了!敢碰我男人,让他们死无全尸,死了也不得超生。”

    容景伸手环抱住她,“不出明日,景世子妃给帝师开膛破肚的事情天下皆知,以后天下人人见了你都退避三舍。”话落,他“唔”了一声,“这样再无人有胆子窥视你,给我少惹些桃花,也不错。”

    云浅月捶了他一下,“以后百姓们都用我吓小孩子估计够了。小孩啼哭,妇人立即说,云浅月来了,不,景世子妃来了,小孩立马不哭了。有止啼作用。”

    容景轻笑。

    云浅月推开他,看向窗外,院中正当地上一片血迹,她面色一冷,到底是脏了地方,冷声道:“青裳,将地面上的血和着土收了,拿去十八隐魂的灵堂前祭魂。”

    “是,世子妃!”青裳连忙应声。

    “收拾完之后,拿水冲干净了,一点儿脏东西也别留下。”云浅月又吩咐。

    “奴婢晓得,这就做,世子妃放心吧!保证什么也留不下,让咱们的院子还干干净净的。”青裳立即保证。

    云浅月不再说话,转回身,松了一口气道:“未来些日子我们可以安静一些了吧?”

    容景点点头,唇角微勾成一抹月牙的弧度,“自然,我在府中好好陪着你。”

    云浅月又搂住容景,将身子挂在他身上,刚刚乏力地被从床上拽起来,折腾这么半天,疲惫又来了,软软蠕蠕地道:“睡觉,我困着呢。”

    容景笑着点头,抱了她的力气还是有的,娇软的身子放在大床上,跟着躺了下来,拍拍她,柔声道:“早先累坏了,睡吧!”

    云浅月枕着他的胳膊,吸着鼻子埋怨,“都怪你。”

    “是,都怪我。这样的事情才费力不讨好。”容景好笑地道。

    云浅月哼唧了一声,须臾,便睡了去。

    容景看着她,目光温柔。夜轻染、夜天逸、夜轻暖、或者还有有心人心中都清楚明白夜氏两位帝师才来京城就被咒术反噬餐心死在真武殿蹊跷,令人怀疑,但也只是蹊跷奇怪怀疑而已,做不得什么。即便夜轻染心中清楚和他们脱不开关系,但又能如何?就像他说的,来日方长,他也来日方长。

    当日,夜轻染带着开膛破肚后的帝师和文武百官回到宫中,接连下了两道圣旨。

    第一道圣旨是,吩咐仵作为两位帝师开了膛的身体缝针,钦天监则吉日吉时厚葬。

    第二道圣旨是,两位帝师自小体内养的咒是半仙之咒,如今咒成,两位帝师仙缘已到,真武殿真武大帝恩准帝师升登极乐,这是祥瑞之事,天圣接连出现事端,但两位帝师弃了凡体奉心祭天祈福,以后天圣会国泰民安,再无事端。安抚百姓勿慌。

    两道圣旨一出,本来惶惶然的百姓恍然大悟,两位帝师来京中,原来是真武大帝有召。帝师弃了凡体,携心奉天,这是神话一般的故事,于是纷纷心下大安。

    也许这连番动荡之下,百姓们都想找一个理由说服自己,于是,皇帝诏书一出,百姓们家家焚香祷告,恭送帝师一路飞升好走。

    这一夜,京城再度万家灯火不息,彻底通明。

    皇宫真武殿门口搭建了灵堂,从清泉山灵台寺请了数百僧人进宫超度。文武百官三品以上的官员守灵。

    身为皇帝的夜轻染,回宫下了两道圣旨后,当日晚便发了热,宫中侍候的人乱作一团,安王夜天逸开了方子,但御药房少了一味药,便派人来了荣王府。

    时值入夜,云浅月睡了一觉醒来正懒洋洋地赖在床上让容景喂饭,听到夜轻染下的两道圣旨,她冷笑道:“他到真是好本事,会利用什么真武大帝恩准升登极乐的鬼话骗人。”

    容景温声道:“皇室如今必须如此做,百姓们也需要如此做,才能两下心安。”

    云浅月冷哼一声,“以前他做小魔王的时候最讨厌神鬼和尚道士等,如今用得竟然得心应手,半丝不含糊。”

    “心机深沉诡变,这才是为帝者,也是帝王之道。”容景道。

    云浅月看了容景一眼,想着面前这个人也心机深沉诡变呢!

    文莱奉了安王的命前来求药,青裳低声禀告,云浅月立即寒着脸道:“不给!最好热死他。”

    容景温声道:“我费了一日辛苦将他救回来,你不给的话,岂不是浪费了我的心血。”

    “那时候我就该一剑穿透气了他,你就不该救他,后来也不至于那两个老东西给你粘了符咒,他纵容秦玉凝给她大开方便之人险些杀了你。”云浅月恨恨地道。

    “一事归一事,各凭本事。”容景道:“这才开始,来日方长。让他这么死了,未免便宜了。”

    云浅月哼了一声,今日他故意要激怒她,她到底是忍住了。

    容景对外面吩咐,“去药园取了那一味药给文公公。”

    “是!”青裳得了命令,立即去取药了。

    文莱拿着药急匆匆回了宫,据说夜轻染已经烧得说了胡话,口口声声喊着“云浅月你等着。”,声音又苦又恨,夜天逸开了方子,文莱煎药,将药给他灌了下去,他折腾了一夜,夜天逸一直陪着,那一句话也一直喊了一夜。

    两个人都无法给帝师守灵,只能夜轻暖以两位帝师的嫡亲弟子身份跪在灵堂前戴孝烧纸。明太后以皇室媳妇的身份也为其守灵。

    皇宫这一夜,灯火辉煌,诵经声伴随着哭灵声,响彻不绝。

    第二日,夜轻染烧退了,人才清醒过来。

    清醒后的他先看了一眼夜天逸,又盯着棚顶怔怔出神。

    夜天逸在殿内的榻上闭着眼睛养神,一夜没睡,感觉到夜轻染的视线,他睁开眼睛看了一眼,见他收回视线看向棚顶,他又闭上了眼睛。

    许久,夜轻染沙哑出声,“我梦到了小时候。”

    夜天逸不说话。

    夜轻染继续道:“容景比我大半年出生。”

    夜天逸依然不语。

    夜轻染似乎也不指望他答话,继续道:“容景出生时,冬至日里漫天霞光。钦天监说是大福之人。灵隐大师为其批命,‘天生此子,万物如尘。生来带煞,命犯孤星。’天圣百年来,只有这一个顶着灵识出生的人,外人听着这批语觉得他是荣王府的人,只看到了那个煞字,为其哀婉忧愁,可是帝师和皇伯伯却看到了那个孤字。自古以来,何为孤星?那是帝王之星。”

    夜天逸眉毛轻轻颤了颤。

    “当时太子夜天倾,二皇子夜天煜,三皇子甚至到你七皇子,都已经出生。没有一个是天生带灵识之人。皇伯伯和帝师大急。”夜轻染沙哑的声音有些命中注定的寡淡,“他们想除掉容景,但荣王府容老王爷和荣王防范甚严,云王府暗中相助,灵台寺灵隐大师在荣王府一住就是数月,其中隐卫不计其数,荣王府那时比皇宫还要铜墙铁壁,根本无下手之法。半年后,我出生了。我出生时,春夏交替之际,却天降大雪,同样天生带有灵识。这等天生异象,令皇伯伯和帝师大喜。齐齐奔赴德亲王府。见了我之后,说我根骨奇佳,天赋高于常人,夜氏百年来,便我一个。钦天监说我是大贵之人,帝师批命,‘九天龙星,夜不绝亡。’,皇伯伯大喜过望,但是帝师还有后话,说‘生不存养,神鬼同行。’,皇伯伯又大惊,说一定要保我。帝师说,‘保养只有一法,既是龙命,就该为龙。’,皇伯伯思索之后,说荣王府有一子,乃亡夜氏之兆,夜不能亡,如今德亲王府有此子,是天不绝夜,不是他的亲生子又如何?是侄子一样流了夜氏的血脉,于是当即和爷爷父王商议,将我过继给皇伯伯为子。”

    夜天逸显然不知道这些事情,睁开眼睛看着夜轻染。

    夜轻染没看他,一直看着棚顶,暗哑的声音冷涩,“当时皇伯伯的子嗣已经七人,虽然帝王年轻,但朝中朝臣一直主张早立太子,也是意在培养。只不过皇伯伯一直等着择选而已,才一再推迟,如今帝师批语后,皇伯伯大喜之下便要昭告天下立我为太子。但是帝师谏言,说天圣未来运数实在风云变化,莫测难料,太子刚过易折,怕毁了我。何况皇上子嗣众多,立侄子怕是引起轰动,朝野震荡,折损我的天运。于是,皇伯伯便和帝师筹谋了一番,最后顺应形势和朝臣民心,立了过继皇后膝下的二皇子为太子,立我为暗龙,立太子那日,也同时暗中为我举了仪式,拜了皇陵祖祀。只有两位帝师,皇伯伯、父皇、以及暗龙和暗凤两位统领知晓我真正的太子身份。”

    夜天逸薄唇抿起,静静听着。

    “后来我自然交由帝师在暗中调教,为帝者的一切我都要学。关在暗室中一两个月不出来是常有的事情,身上的旧伤没好又添了新伤太正常。三岁空手杀虎,从满是毒物的地窟里爬出来奄奄一息,寒池的水一泡便是半个月,牙关打颤咬破嘴唇血流出嘴就结成冰,这些都不算什么。”夜轻染沙哑的声音徒然冷寂下来,“多少次我都不明白自己为何要生出来,可是死根本就死不了。那时候我唯一的想法是死,可惜却是最难的事情。”

    夜天逸手蜷了蜷。

    “皇伯伯四十五大寿那一日,提前给我用了无数好药才养回了身子,并且告诉我,在大殿上,有一个任务,让我仔细地盯着两个人。那一日,我坐在座位上,看着并排坐在一起的两个小丫头,一个是秦丞相府的小姐,一个是云王府的小姐。一个是皇伯伯的倚重大臣之女,一个是承受夜氏百年来组训要入宫为后的人。他们是我的目标。”夜轻染冷静地道:“开始的时候,一个比一个木讷,规规矩矩,令人索然无味。但我知皇伯伯必定有用心,于是不敢放松,后来果然出现了不同。皇伯伯给你们三人分赐府邸,本来安排好的,却被云王府那个小丫头动了手脚,调换了你和夜天倾的府邸。她出手太快,做得神不知鬼不觉,连皇伯伯和满朝文武荣王、我父王等都瞒了过去。却瞒不过受了那么久训练且一直注意她的我。当时除了我外,我知道还有一人也发现了,就是容景。”

    夜天逸似乎也想起了当年之事,眸光闪过一丝恍惚。

    “她之后规规矩矩坐在殿中,看起来规矩,眼珠子却一直转着,看的最多的方向竟然不是将来要嫁的太子,而是荣王府的位置。后来,容景借故出了大殿,果然不多时,她也找了个机会出去了,我自然也跟出了大殿。”夜轻染说道这里,突兀地一笑,有些幽寂,“鸳鸯池旁听到了他们的对话,看到了她气怒地将容景推到池里,容景既然能发现她在大殿中的动作,又怎么会被她轻易推下水?自然是装的了,于是我过去提醒她,看看她如何办,她竟然没需要我帮忙,便跳下了水去救他,救他上来之后,竟然没看出他假昏迷,爬在他身上就吻了他,我当时震惊,愣神之下被不妨被容景踹下了水池里。虽然明知道是容景,但是我在池里一番思量后,想要试探她心思,于是上来之后故意说是她踹的,她听了后不争辩,二话不说又将我踹下去了,我连番两次落水,竟然觉得不恼,觉得她这性子比她在大殿上木头人一般坐着有趣多了,我在水下听着他们的对话,终于明白了皇伯伯提起荣王府世子时的语气。更觉得有趣,再度爬上岸之后,却见到一个装晕,一个大怒,我忽然想试试她的身手,于是便故意冤枉她说非礼容景,看她如何,她果然气极和我打了起来。我从出身训练,比她年长两岁,却只能和她打了个平手。”

    夜天逸没有参与这一段时光,薄唇紧紧抿起。他比容景和夜轻染都早认识云浅月两年,却是命运的齿轮就在那一年,那一日,他高兴于以后的府邸比邻她之际,以后可以常见她之事,悄然地疏漏了不过一盏茶的时间,就发生了改变。他脸色昏暗之色一闪,便木然下来。

    “后来那件事情之后,皇伯伯问我,我那时候虽然对朝局和皇伯伯的心了解不深,但也从皇伯伯的神色语气明白他不喜云王府的女儿,于是刻意隐瞒了下来。只说她性情乖张,骄纵蛮横,顽劣不堪,没有大才,比秦小姐差得天壤之别,不值一提。皇伯伯疑惑,说了一句,‘她的女儿不该如此。’,我却说我看到的就是这样。皇伯伯不再问,果然后来她追在夜天倾身后,真成了我所说的样子,皇伯伯每每提及,虽不厌恶,但也不喜,我看不出他想法,他只嘱咐我多加观察她,却严令不准亲近她。”夜轻染忽然冷笑一声,“她何其聪明,不用皇伯伯严令,她见了我就会自动躲得远远的,皇室中的人,只和你最近。”

    夜天逸垂下眼睫,长长的睫毛投下两片暗影。

    “八年前,皇伯伯将暗龙交给我,以离京历练之名让我去南疆拿万咒之王,给我五年的时间,我却两年便拿到了万咒之王,就在我要回京之时,发现本该在荣王府被寒毒折磨的容景和本该待在京中做云王府那个嚣张纨绔的小姐竟然悄无声息地流落在外。于是我推迟了回京的时间。”夜轻染攥了攥手,又松开,“回京那一日,便发现她失忆了,夜天倾要借望春楼之事拿他入狱,是皇伯伯的暗中指示,我明知道,但还是出手帮她。后来皇伯伯问我,若是给我赐婚,我想娶谁,我想也没想,便说她。皇伯伯面色大变,说她能嫁皇室中的任何一个人,就是不能嫁我。我想说她不同寻常,但终究不想给她惹祸,便再没说。后来皇伯伯还是下了想除去她的心,于是借秦玉凝给云暮寒和清婉、以及她都下了催情引,想让她和夜天倾在暗室里没了清白,将我控制在军机大营,我便知道他已经防我了。后来事情不如他预料,容景和她从佛堂暗室出来之后,皇伯伯思索了一夜,对我下了一道命令,说我若为帝,将来后必须是她。”

    夜天逸猛地抬头看向夜轻染。

    “你也奇怪吧?他为何一直不准我接近他,可是却偏偏突然下了那样一道命令?”夜轻染声音冷冽地道:“那是因为容景。我自然接了命令,他不知道的是,即便没有他的命令,那时候我已经不能放手。从十一年前他让我关注他的那一日起,便住进了我的心里,一直关注这么多年,又如何会放手?父王说我是被云浅月一时迷了心窍,可是他哪里知道,我从来就没想过别的女人。是曾经想过放弃,第一次是为你,后来发现她喜欢容景,我曾经有那么几日觉得放弃吧!只要他们不威胁这天圣江山,我便放弃,可是发现一切都不受我掌控,皇伯伯埋的一桩桩的棋启动,将那一局棋推到如今这个地步。”

    夜天逸依然沉默,今日若不是他说出,有些事情,他一直不知,他曾经一直以为自己背负得多,却从来不知,他背负的那些,不过是夜轻染背负的冰山一角。

    夜轻染看着棚顶,不再说话。

    帝寝殿静了下来。

    过了许久,夜轻染沉痛的声音似乎从牙缝挤出,“她竟然杀了两位帝师,卧病在床还能出手杀人,她对我如今只剩恨了吧?恨不得真让我死。”话落,他一笑,寡淡冷寂,“可是我却更爱她,怎么办呢!”

    夜天逸抬眼看他,夜轻染的容颜在明黄的帷幔里云雾难测。他移开视线,闭了闭眼,终于开口,声音不带丝毫情绪,“该喝药了!你若一直躺在床上,连江山都保不住,还如何想女人!”

    夜轻染回头看他,脸色情绪褪去,缓缓坐起身,对夜天逸道:“轻暖喜欢容景,你说为了给帝师飞升冲喜,朕赐婚她为景世子侧妃,喜上加喜,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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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一章 春宵帐暖

    夜轻染话落,夜天逸猛地抬眼看他。

    夜轻染挑眉,又问了一句,“你说如何?”

    夜天逸盯着夜轻染的眼睛,那眼中被大半的黑色笼罩,似乎要将人吸进去,他盯着他看了片刻,移开视线,摇摇头,“不如何!”

    “嗯?”夜轻染看着他,“这个计策不好?轻暖她必定是乐意的。”

    夜天逸沉默不再言语。

    “她从小就喜欢容景,这些年我知她的心思,她身在暖城,也不忘关心荣王府。”夜轻染又道:“皇伯伯本来也是要她嫁给容景的,可惜……”后面的话顿住。

    “该喝药了!”夜天逸不接话,对外面吩咐,“将皇上的药端来。”

    “是!”砚墨等候在外面,早知道夜轻染醒了,已经准备了药,不过听到里面的说话声,没敢打扰罢了。此时连忙端着药进来。

    夜轻染伸手接过药,放在唇边,微微一凝眉,问道:“有一味药御药房也没有了,如今这味药是从荣王府拿来的?”

    “嗯!昨日派了文莱去荣王府取的。”夜天逸道。

    夜轻染“呵”地一笑,嗤笑道:“他倒是大度,竟不让我就这么死了。”话落,他端着药一饮而尽,大约是饮得厉害了些,猛地咳嗽起来。

    砚墨连忙端了一杯水过来。

    夜轻染接过水,喝了两口,勉强止住咳,对砚墨摆摆手。

    砚墨拿了空药碗退了下去。

    夜轻染伸手捂住心口,烧了一夜,又说了许多话,又被药呛住,嗓子更沙哑了几分,“京中被他们搅成一团水,两位帝师找不出半丝破绽地给杀了,皇宫又搭起了灵堂挂了白灵,多少人夜不能寐,我就是不想他们在府中琴瑟和鸣快乐度日。”“一个侧妃,对他们影响不了什么。”夜天逸道。

    “即便影响不了什么,但他们两个人心中不是不容别人吗?即便挂了个名号,心里也必定不快。凡是让他们不快的事情,我都想做。”夜轻染道。

    “皇上,你生而为龙,帝业为重。何时她在你心里比帝业还重了?”夜天逸沉声道。

    夜轻染身子一震,薄唇紧紧抿起,忽然闭上了眼睛。

    夜天逸看着他,不再说话。

    帝寝殿再次静了下来。

    片刻后,外面有熟悉的脚步声走来,砚墨轻声禀告,“皇上,小郡主来了。”

    “让她进来!”夜轻染闭着眼睛,语气有一丝漫不经心的懒散。

    不多时,外面的脚步声走近,砚墨说了一句话,夜轻暖推开门走了进来。她为两位帝师守了一夜灵,身上依旧是昨日的衣衫未换,身前血迹斑斑。

    帝寝殿药味浓重,夜轻染躺在床上,明黄的帷幔中,年轻的帝王脸色昏暗。

    夜轻暖来到床前,对夜轻染道:“哥哥,是我亲手给两位帝师缝的针。”

    夜轻染“嗯”了一声。

    夜轻染抿唇又道:“两位帝师一定是景哥哥和云姐姐杀的。”

    夜轻染睁开眼睛,帷幔外,她妹妹的女子双目红肿,一夜冷寒,让她如风中飘零的落叶,身上除了斑斑血迹外,还黏带着纸灰,他忽然想起她回京的时候,语调欢快清脆如小兔子般地喊哥哥,他弹了弹她的脑门,笑骂了一句,她吐吐舌头,便跑去荣王府了。他看着她,忽然问,“轻暖,我若是将你赐婚给容景做景世子侧妃,你可愿意?”

    夜轻暖一怔,灰尘幽寂的眸光亮了亮。

    “帝师飞升冲喜,这个理由如何?”夜轻染问。

    夜轻暖垂下头,盯着脚尖看了片刻,忽然跪倒在地,“哥哥,我愿意,你下旨吧!”

    “也许圣旨会被毁,你连荣王府的门都进不去。”容景道。

    “那我也甘愿,哪怕背负他一个名号也好,即便他不承认,但以后人人提起我,也是景世子侧妃。”夜轻暖道。

    夜轻染忽然一笑,“人人从来只道夜氏出无情之人,但殊不知夜氏也出痴情种。”

    “哪怕云姐姐将我杀了,那也好!杀了我的话,他们更摆脱不了我侧妃的号。”夜轻暖声音低低的,且坚定道:“那一年皇伯伯四十五大寿,我也参加了呢。我比云姐姐,小一岁而已。”

    夜轻染笑了一声,“十一年前,误了多少人。”

    夜轻暖垂下头,不再说话,似乎也想到了当年,她第一眼见到那个精雕细刻,玉质天成的人,皇伯伯将她抱在膝上,状似开玩笑地对她道:“暖丫头,等你及笄,朕将你嫁给荣王府的世子好不好?”

    她点点头,心中欢喜,“好。”

    皇伯伯说,“但是前提是你得不怕苦,以后无论多苦,有什么磨难,你都要活下来。”

    她点点头,心里想着,一定会的。

    于是,后来她被送出了京城去了暖城,寒池的水冰冻千尺,帝师凿了个冰窟,将她放在冰窟了,她几乎冻死,可是那时候就想着,不,她一定要活着,活着出去,皇伯伯说过了,要将她嫁给景哥哥,她不能死。后来一次次训练,一次次的奄奄一息,她都活了下来。一身病痛孱弱因为修炼的火凤吟,也完全治愈,她和正常人一样,甚至比正常人的筋骨还要好。

    可是她万万没有想到,就在她掰着手指头算着日子的时候,天圣京城传出荣王府的景世子和云王府的浅月小姐携手求旨赐婚的消息,如晴天霹雳。皇伯伯没答应他们的赐婚,她心中欢喜。但是后来他们相爱一心的消息频频传到暖城,连暖城那样的小地方都似乎容不下那二人相许一生的言论,那言论尤为刺耳,什么容景此生只娶一妻,独一无二。什么云浅月此生只爱容景一人,一人之重,全天下人之轻。被天下人纷纷传扬,一时间无论走到哪里,都是他们两个人的名字。那一段时间,她夜不能寐,甚至日日煎熬,只等着皇伯伯的圣旨,让她回京。可是不想后来等来的却是皇伯伯驾崩,没有什么赐婚,只遗照让她回京辅助哥哥。

    她回京后,正直他们打架。她以为机会来了,不想原来那两个人无论外表如何,但始终如一,他们打自己的,但是别人插手不行。她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一步步谁也阻拦不住地大婚,直到今日。

    帝寝殿三个人,却如无人。

    许久后,夜轻染忽然一叹,“你起来了,我是不会下旨的。”

    “哥哥?”夜轻暖猛地抬起头。

    “一个名姓算什么,总归是虚无。”夜轻染淡淡道:“你是夜氏的女儿,是暗凤,还不屑要这虚无。当年大长公主宁可一死,也不要什么名声,如今你接了她手中的暗凤,又如何将自己贬低入尘埃?我的妹妹不需要这么做。”

    夜轻暖忽然流泪,低低泣道:“哥哥,我不怕贬低入尘埃……”

    “起来!”夜轻染声音蓦然一沉。

    夜轻暖身子一颤,不站起身,只看着夜轻染。

    “你心念容景我知道,但别忘记,你姓夜。以前或许有什么情,什么恩,什么思,什么念,自此之后,便通通废了吧!”夜轻染冷声道:“景世子侧妃算什么?夜氏的江山也有你一份。你是帝妹。”

    夜轻暖攥了攥拳,缓缓站起身。

    “虽然不能将你赐婚给他,但是自然也不让他们在府中安乐顺畅了。”夜轻染对夜天逸道:“赐几名美人送去荣王府吧!”

    夜天逸挑了挑眉,并没有反驳。

    “朕记得数日前,朝中闺秀的花名册拟了一份,还是他着人拟制的,就从那上面选十位朝中大臣的闺秀送去荣王府吧!就说朕怜惜景世子妃也是身有重伤,伺候不了景世子。免得劳累于心,朕不忍卿卿受苦,特赐赏几名美人,服侍景世子。几位美人乃朝中大臣之女,不辱没了景世子的身份。希望有美人慰抚,景世子快快好起来,也好为朕和朝廷分忧。”

    夜天逸点头,走到桌前去拟制,铺好笔墨问道:“何人?”

    “朕记得花名册上面有这几日没上朝的朝臣女儿或侄女亦或者是外甥女,就从这些当中选出十个来。朕到要看看他们有多忠心景世子,也要看看景世子是否忍心将这些女子赶出府门,寒了拥护他的朝臣的心,再或者,朕也想看看,她会如何做?是什么也不顾忌将这些女人都杀了,还是任他们在府中日日看着呕心。”夜轻染慢悠悠地道。

    夜天逸闻言提丫丫电子书旨。

    不多时,圣旨拟好,夜轻暖道:“哥,我去荣王府宣旨。”

    夜轻染看了她一眼,点点头,“宣旨之后,你就回府中休息吧!帝师死了,死而不能复生,活着的人还是要活着的。背负的东西,不能因为谁死了,便少了。”

    夜轻暖从夜天逸手中拿过圣旨,点点头,“我知道。”

    夜轻染不再说话,摆摆手。

    夜轻暖拿着圣旨走了出去,珠帘晃荡,发出脆响,一阵冷风吹来,吹散了些药味。

    真武殿的诵经声飘进帝寝殿,洗涤一切的佛音也不能洗去人心底的晦暗。

    荣王府内,昨日容景和云浅月睡得早,好好地休息一夜,一大早就醒了。

    云浅月睁开眼睛,见容景已经醒来,正偏着头看着她,目光温柔,那神色似乎已经看了好久,她眨眨眼睛,转了身,手臂软软地环抱住他,“从大婚之后每日我醒来你就不在了,伸手摸到的都是冰冷的被褥,如今总算摸到人了。”

    容景低笑,伸手将她忘怀里揽了揽,目光不离她。

    云浅月在容景的怀里满足地窝了一阵,便感觉他一直看着她,扬起脸问道:“看了多久了?干嘛这么看着我?”容景还没说话,她立即道:“是不是又打什么坏主意?”

    容景眉梢动了动,低润的声音微带暗哑地道:“如果我说是呢!”

    云浅月脸一红,瞪了他一眼,“养伤的时候,不能纵欲过度。”

    容景凑近她,低头含住了她唇瓣,轻轻咬了一下道:“可是娘说了,让我们……”

    云浅月伸手推开他,打断他的话,“圣旨都不管用,她说的话就管用了?”

    “岳母大人的话比圣旨还应该要管用的。”容景搂紧她,不让她躲开。

    “不行,起床了,我们今日开始松土,去园子里种牡丹去。”云浅月打定注意,说什么也不让他得逞了,“你我动手,亲手栽种,谁也不能帮忙,虽然内力不能用,但正常人拿着镐头、铁锨松土总行吧?”

    容景蹙眉,“天色还早。”

    “不早了!免得你一身精力没处用。”云浅月意有所指。

    容景无奈一叹,低低幽幽地道:“云浅月,你不能就这么苦着我。”

    云浅月闻言顿时又气又笑,怒道:“我还苦着你?昨日是谁白日里缠着我一个多时辰?后来又是谁半夜里睡醒了一觉偏偏不睡了又缠着我一个时辰?那个人是谁?你到与我说说,我还苦着你了?”

    “这也是母命难为。”容景脸色闪过一丝不自然。

    云浅月伸手拧了他一下,取笑道:“容公子,你的冷静克制哪里去了?日日腻在女人身上不起来,这也是你的出息?”

    “温香软玉,冰肌雪骨,滑如凝脂,触手魂销。”容景如玉的手在她肌肤上流连,温润的触感温滑销魂,他似乎无奈地低声道:“即便我再冷静克制,碰到了你,天大的克制也没了,你知我碰不得你,以前忍得辛苦,如今为何要忍?你又不是受不住。”

    云浅月脸红如火烧,如冰雪之水沁了容姿,容姿上洒下了一片晚霞,她轻咳了一声,刚要说话,外面传来青裳低低的声音,“世子。”

    容景“嗯”了一声。

    青裳轻声道:“刚刚得到消息,皇上……皇上从朝中大臣的府里选了十名闺秀,下旨赐入荣王府给您……做美人,说怜惜世子妃一个人侍候不了世子,如今夜小郡主领了旨意,带着人向荣王府来了。”

    容景面上的温柔之色瞬间收起,温柔的眸光也霎时一沉。

    云浅月脸上的红色慢慢褪去,心中冷笑,夜轻染到真是不想让她心里痛快地与容景安心歇几日,她偏头对容景恼道:“这回好了,你不必苦着了。十名美人呢,啧啧,怎么侍候你啊容公子?你满意了吧?”

    容景面色一沉,忽然他翻身将云浅月压下,低头吻下。

    他的吻不再温柔缱绻,而是带着铺天盖地的灼热狂怒。

    云浅月一时承受不住,伸手推他,却推不开,挣扎,被他紧紧锁住,她暗恼,一时间逞口舌之快,惹恼了这个人。锦被滑下,青丝散开,本来未着寸缕的身子露出锦被之外,昨日身上留下的红梅印记还没淡去再添新色,如水温滑的身子在身上人狂乱抚弄下如层层莲花绽开,只为他一人绽放。

    云浅月不出片刻,便喘息不能自己。

    容景却不放过她,连连吻着她,在她身上点火,大婚月余以来,他太熟悉她身体的每一处敏感点。任她不禁呻一吟出声,娇喘微微,薄汗微微,幽香微微。

    许久,他似乎要将她点燃,却偏偏不进入关键。

    云浅月终于受不住,双手抱住他,软软求饶,“容景,我错了……”

    容景不理她,依然继续做着手中的事儿。

    “好容景了……我真……嗯……错了,真错了,你让我出去,我一定将那十个……什么女人给杀了。”云浅月白皙的手臂柔嫩地搂住他的脖子,软软地喘息不能自己地求饶,声音娇娇软软,低低泣泣,眼波盈盈,泪水似乎要从她媚色的眼中溢出来。

    她从来不知道自己这样有多美。

    不再是清丽脱俗,而是柔媚入骨。

    那从来清清冷冷,笑意盈盈的眸子,染上醉人的媚色,便如一个芳香四溢的酒坛,将人吸进去。她自己不知道这样的自己才是穿肠毒药,即便在她身上的是世间最冷静克制的人,也难以承受她如此娇媚,只甘愿沉沦在她的情潮深海里。

    容景本来是惩罚,却不由自主地在这样的声音里陷进去。

    云浅月尤不自知,只软软喘息地央求,似乎要将好话说尽,情话说尽。

    容景狂怒的眸子染上浓浓火焰,任被火焰吞没,他凝视着云浅月娇媚如烟霞的脸,满满的令他不能克制作罢的娇怜神色,他有些咬牙切齿地道:“云浅月,你就是个妖精。”

    “容景,你就是个混蛋,我都……求了你这么半天了,知道错了,你还……啊……”她话说了一半,他腰身一沉,已经再无她说话的余地。

    容景吻着她,声音沉沉的,“我本来逗逗你,没想再将你如何,是你要惹我。”他话落,微恼地道:“既然你惹恼了我,今日就别下床了,也别种什么牡丹了。”

    云浅月心里一灰。

    “在床上,夫纲怎么能不震呢?”容景温雅如画的容颜忽然先出一抹魅惑之色,“就该让你有个怕字,看你以后还敢不敢给我胡言乱语。”

    云浅月说不出来话。

    菱绡华幔,翠羽软帐,挡不住绵绵无尽的春意。

    半响之后,云浅月声音带着微微哭音,“容景……我要死了……”

    “死不了。死了我也陪着你。”容景声音低哑。

    云浅月半丝翻盘驾驭的能力没有,只能任他施为,昏昏沉沉中难得还能想起最重要的事,她喘息地道:“我不准……那十个女人……进府……”

    容景眉头皱了皱,身子微微一顿,似乎想了一下,对外面吩咐,“青裳,去沈府告诉二皇子,皇上送的十个美人归他了。”

    “是!”青裳早就躲开了主房,此时闻言连忙应声,足尖轻点,急急向沈府而去。

    “如今满意了?我们继续……”容景吩咐完一句话,低头继续。

    云浅月自然宽了心,任他予取予求。

    软帐华幔,道不尽焰火重重,染不尽点点春红。

    云浅月于昏沉中睡去,最后残留一丝意识似乎听枕边这个男人喃喃说了一句,“如今养伤,是不该过分,嗯,应该考虑分房,这样下去的确受不住……”

    她想骂一句,却是耐不住通身疲惫,昏睡了过去。隐隐约约,容景抱着她清洗一番,之后她一身清爽地睡去。

    这一日,阳光晴好,春日风暖。可惜不止云浅月昏睡不能去种桃花,容景也昏睡不起。

    两个人毕竟是身体元气大伤,微薄床事可以无碍,但是不知克制便是对伤势百害而无一利。正如昨日的玩笑话一般,两个人真的发起了热。

    两个人睡了半日还不起,青裳在外面连喊数声,觉得里面不对劲,便连忙推开门进来,这才发现二人发了热,她医术不精,跑出去喊了青泉来,青泉来了之后踌躇地不敢下药,她连忙跑去云王府找玉青晴。

    玉青晴来了之后给二人号脉,之后“噗嗤”就乐了,“我让他们多歇歇,最好歇出个喜脉来,但也不能是这般带伤不能克制啊。小景到底是年轻,又是新婚燕尔。啧啧,折腾得发热了。”

    青裳脸色忽红忽白地小心翼翼问,“王妃,世子和世子妃会不会有事儿?”

    “能有什么事儿?照着前几日义父给开的方子里面加一剂退热的药让他们继续服用,歇两日别再折腾了就好。”玉青晴笑着道。

    青裳这才宽了心,连忙去煎药了。

    转眼一日即过。

    第二日,云浅月睁开眼睛,身边已经无人,窗外传来细细的响声,竟然是下了春雨,她有些迷惑地记得睡前是阳光明媚的,如今竟然细雨霏霏,她伸了伸胳膊,动了动身子,已经再无酸疼之感,缓缓坐起身,对外面喊了一声,“青裳。”

    “世子妃!”青裳听见声音,连忙推开门进来,笑盈盈地看着云浅月,“您醒啦?”

    “容景呢?哪里去了?”云浅月问。

    “世子早一个时辰比您先醒来,如今去书房了。”青裳抿着嘴笑。

    云浅月蹙眉,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问,“这是……什么时辰了?”

    “您是昨日早上睡的,第二天了,如今快午时了。”青裳笑着道。

    “怎么睡了这么久。”云浅月低下头,昨日早上到今日午时,未免也太能睡了。

    青裳抿着嘴笑着给她解释,“您和世子都发了热,昨日将奴婢吓坏了,跑去云王府找了云王妃来,在你们前两日喝的药理加了一剂退热的药,才不烧了,便一直睡到现在。”

    云浅月本就聪明,从青裳的话里听出了些意思,顿时就全明白了,她脸一红,顿时一股恼恨从心口腾地窜了上来,骂道:“都是容景那个混蛋!他的冷静节制被狗吃了。”

    青裳半侧过身子,知道云浅月恼怒,不敢笑出声来。她家世子是冷静克制冷清的人没错,但遇到世子妃哪里还有什么清心寡欲?更何况世子妃可能自己不知道,她如今的模样,娇中带媚,连生气也是颊染烟霞,明眸如水,任何一个男人见了都受不住,更何况世子了?

    云浅月磨了片刻牙,屋中没有给她发火的人,怒道:“他倒是会躲出去。”

    青裳嘴角扯开,想起世子起来时静悄悄地怕惊动了世子妃的模样,就觉得好笑。

    云浅月暗恼了片刻后,想起前因后果,其实也不怪他,怪自己一时逞口舌之快,惹怒了他,才让他没了克制,但究其原因,还是夜轻染可恨,她怒道:“那十个美人呢?”

    青裳转回头,顿时高兴地笑道:“皇上下了旨意,夜小郡主带着那十名美人就来了,但是走到半路上,就被东海国的二皇子给劫了。二皇子说这些美人世子姐夫用不到,世子姐夫只会暴殄天物,不如给他,而他会怜香惜玉。夜小郡主不给,但是二皇子动手就抢,夜小郡主和二皇子动起手来,后来昏倒在地,被送回了德亲王府,二皇子带着美人就去云王府了。”

    “夜轻暖打不过子夕吗?”云浅月挑眉,暗凤不该这么无用。

    “帝师升天,夜小郡主伤心欲绝,给帝师守了一夜灵堂,自然不是二皇子的对手。”青裳笑着道:“宫里皇上得到消息后,什么也没说,只说再选十名美人,后来又选了十名,可是人刚出宫门,又被二皇子给抢了,他说皇上知道他不够,又给他选了,他就不客气了。若是皇上还给他的话,他也不嫌多,照收不误。”

    “他倒是真不客气,两下就弄了二十个女人!还嫌不够!”云浅月也好笑地道,“朝中的官员没美吱声?毕竟是自家的女儿。”

    “选的都是没有什么身份的庶女,无论是给世子做美人,还是给二皇子做美人,这身份上都不辱没了,自然没人吱声。”青裳笑道。

    云浅月冷哼一声,“拿女人做账算什么本事?他不让我过得舒服,我也不让他畅快了。”话落,她抿了抿唇,有些狠地道:“让真武殿着一把火,最好将那两个老东西的棺材都烧了,他不是说帝师飞升吗?就让他们生个彻底。”

    青裳立即睁大眼睛。

    “怎么?真武殿防守森严没有办法?”云浅月问青裳。

    青裳摇头,笑得欢快地道:“世子醒来也是这么吩咐的呢!您和世子一样想法。世子醒来一个时辰,如今真武殿估计这会儿烧起来了。”

    云浅月闻言眨眨眼睛,忽然一拍被子,笑道:“原谅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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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自然不会让小景被人染指的啦,相信我的都是好孩子……O(∩_∩)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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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二章 点燃江山

    真武殿的灵堂突然毫无预兆地着了火,守灵的文武百官和明太后以及宫女太监嬷嬷内廷侍卫都惊骇地看着,不但不上前救火,反而纷纷后退。

    宫中的人都清楚帝师的死因,帝师得真武大帝号召升天之说不过是瞒坊间百姓,其实是被咒虫反噬餐了心,所以,此时在青天白日数百人眼皮子底下毫无预兆地突然着火,自然令人又惊又骇,不由地想起了天火。

    尤其还是在这细雨蒙蒙的日子,就这样顶着细雨着起了火,怎能不让人惊骇惊异。

    难道真的如皇上所说,帝师当真飞升,不存尸骨?

    古有天火吞日,如今是天火焚烧灵堂。

    但是看着火苗借着风旋着圈的将整个灵堂包裹,细微的雨根本挡不住火势,众人心中反而第一时间不是想着飞升的奇异,而是心头觉得凉森森,冷颤颤,说不出的诡异。自古有火刑焚尸,是对人最酷的罪刑,只有遭了大恶,遭了天谴之人,才会火刑,尸骨无存。

    灵堂着了片刻无人上前救,文武百官一时骇的无了主张。

    皇上和安王在帝寝殿,夜小郡主早上离开据说去荣王府送美人被东海二皇子抢了昏迷在半路上,被送回了德亲王府,德亲王和孝亲王等守了一夜灵支持不住早已经去歇着,大臣们惊吓得没有一个主事的,人天生对神鬼之说有一定的惧怕。一时间众人只想逃开。

    明太后守了一夜灵也有些支持不住,但并未离去,此时见灵堂突然着了起来,她惊骇片刻,才醒过神来,立即喊,“来人,快救火!”

    有侍卫连忙跑上前。

    “太后,这火不能救!”一个年轻熟悉的声音响起,拦住了她。

    太后回身,见是冷邵卓,白着脸,问道:“为何不能救?”

    “这是天火。”冷邵卓道。

    “哪里会有什么天火?这一定是……”明太后话还没出口,也有些不确定,因为她也一直在这里守着,什么人出现在灵堂从来没越过三尺之距去。这火就突然在她眼皮子底下烧起来了,实在匪夷所思。她颤着声道:“若不是天火呢!”

    “这里这么多人,谁也没靠近灵堂,而且虽然这雨才下起来,但也在表面湿了一层,可是却全然无阻挡地突然着了火,不是天火,作何解释?”冷邵卓看着太后,话落,又扫向钦天监的几位大臣道,“钦天监的几位大臣在这里,赶快拿个主张。到底是不是天火?免得真要扑灭了,得了天神怪罪。”

    钦天监的人也从来没见过这等奇事,灵堂毫无预兆地着火还是第一次。也一个个脸色发白,没有主张,一位老大臣磕磕绊绊地道:“赶紧去禀告皇上和安王吧!”

    “对,赶紧去禀告皇上。”明太后一挥手,“来人,赶紧去禀告皇上。”

    有人立即撒腿向帝寝殿跑去。

    真武殿是皇宫供奉神佛之处,位置偏僻,四周没有别的殿宇,一直以来都是用于给帝师和来皇宫做客的大师道长居住,所以,也是意在清静,但距离帝寝殿就远了。

    内廷侍卫和暗中隐卫用了最快的时间将灵堂毫无预兆突然着火的消息禀告到帝寝殿的时候,夜轻染和夜天逸正在商议七日后给帝师的入葬事宜。听到灵堂着火,二人齐齐一惊,夜轻染半躺着的身子坐了起来,夜天逸坐着的身子腾地站了起来。

    一时间帝寝殿内沉寂了一瞬。

    夜轻染抿唇沉声开口,“当真是毫无预兆着的火?没有人靠近灵堂施火?也没有任何原因?”

    禀告的人自然是内廷守灵和皇室隐卫头目,齐齐摇头,“没有。”

    皇上从荣王府带着帝师尸体回宫,下了两道圣旨之后,第一件事情就是吩咐内廷侍卫在明,皇室隐卫在暗,将整个真武殿防守起来,看管好灵堂,不得有误。所以,他们是连眼睛都不敢眨。

    夜轻染薄唇抿成一线,沉默片刻,看向夜天逸,“你怎么看?”

    “不可能是天火!”夜天逸沉声道。

    夜轻染冷笑一声,“天火是有,但要有足够的热度和热量支撑,才能引燃天火,真武殿的灵堂是不可能有的。除非人为。”

    “可是外面下着雨呢!”夜天逸道:“人如何为?作何解释?”

    “这雨刚下起来,这么点儿微薄的雨,不过是借了东风而已。”夜轻染道:“别人不可为,匪夷所思,但是有的人就可为,而且天衣无缝。”

    夜天逸抿唇,看着殿外,不再说话。

    “皇上,是否灭火?再不灭的话,可就都着了。”内廷侍卫首领白着脸道。

    夜轻染拳头攥紧,额头青筋跳了跳,似乎压抑着翻滚的怒意,声音愈发的冷静,“不必灭了,你们回去告诉太后,朕和安王这就去真武殿。”

    “是!”那人连忙应声,离开了帝寝殿。

    “不灭就任由两位帝师的棺木这么着了?”夜天逸回身问。

    “数百人亲眼所见,下着雨突然着起来,都认为是天火,帝师的身份摆在那里,不着又能如何?难道着了一半我们再给灭掉?”夜轻染面色如霜,“只能任他着了!”

    夜天逸抿唇,不再言语。

    “来人,吩咐下去,摆驾真武殿。”夜轻染对外吩咐了一句。

    外面的人连忙准备。

    夜轻染下了床,砚墨立即进来侍候他,不出片刻,将他抬上玉辇,连忙去真武殿。

    夜轻染坐在玉辇上,面色冷静异常。昨日他为了让他们不快送了十个美人,今日真武殿就着了火。他看着眼前细如烟的雨,眼睛如蒙上了一层寒冰,好,很好!

    玉辇来到真武殿,众人顿时跪倒一片,声音发颤,“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帝师飞升,凡胎肉骨虽然舍弃,但不能再被凡尘泥土沾污,如今既然天火为其收尸,就是上天指示,不必惊慌。所有人都退离,恭送帝师。”夜轻染声音低沉。

    从夜轻染到来这一刻,众人看到他异常冷静镇定的神色,顿时心下大安。如今听他所言,这个解释再合理不过,齐齐高呼,“恭送帝师!”

    明太后张了张嘴,想说什么,终是没说话。

    这时,忽然刮起一阵风,细雨被打飞,风卷着火势,直冲上天。似乎真应了夜轻染那句话,众人纷纷惊骇得后退。

    只看着灵堂被大火吞没。

    “帝师!”夜轻暖昨日昏迷至今才醒来,刚醒来便得到了灵台着火的消息,急急赶来,见棺木都烧着了,面色一变,人刚来到,就要冲着灵台奔去。

    “拦住她!”夜轻染沉声命令。

    夜轻暖身形太快,隐卫自然拦不住,眼看着她要冲入火中,夜天逸快一步地拽住了她,顷刻间拽离灵台十丈远。

    “怎么会着火呢,让我过去,两位帝师人都死了,不能连尸骨也存不下……”夜轻暖昏迷一日夜好不容易恢复的眼眶再次泛了红,眼泪流出来,大声哭着挣扎。

    “闭嘴!”夜轻染冷喝一声,将刚刚的话重复,“帝师飞升,凡胎肉骨虽然舍弃,但不能再被凡尘泥土沾污,如今既然天火为其收尸,就是上天指示,谁若拦阻,便是对帝师天神不敬。”

    夜轻暖身子一颤,转回头看着夜轻染冷沉的脸,“哥哥!”

    “跪下,恭送帝师!”夜轻染命令她。

    夜轻暖咬着唇边,对上夜轻染冷冽的视线,顿时惊醒过来,“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哑着嗓子道:“轻暖恭送帝师。”

    夜轻染不再看她,目光看向燃烧的灵堂,沉而静,冷而洌。

    帝寝殿所有人无声无息,只听得棺木燃烧噼里啪啦的声响,里面还发出滋滋声。

    一个时辰后,灵堂燃烧成灰烬,棺木化为灰,众人眼前所见的,就是一片灰堆。

    两位帝师的尸骨灰烬混合在纸灰木灰里,已经分辨不清。

    “既然今日是帝师择自葬,那么也不必等七日安葬了!”夜轻染沉声道:“来人,收拾帝师骨灰,文武百官即刻随朕出城,将骨灰洒入玉龙山,为帝师送行,庇护我天圣江山永固。”

    “是!”有人连忙去拿木箱收拾灰堆。

    宫中早已经准备的送葬仪式本来等七日后,但如今都即刻准备起来。

    一个时辰,夜轻染坐在玉辇上,带领文武百官前往玉龙山。侍从一人抱着一个木箱,箱里装满了灰,足足拉出一里地长,送葬队浩浩汤汤。

    京中百姓早就得到了消息,天火收尸,人人传为奇谈,都从家里跑到街上观看。

    这一日,京城无比热闹,玉龙雪山的山脉上,都撒了夜氏帝师的骨灰。当然,里面也掺杂着木灰纸灰,已经无从分辨。

    这一日,无人前去荣王府打扰,夜轻染并未派人去荣王府。

    细雨不间断地下着,地面打了一层湿意。万物复苏的初春里,各色景物都被轻轻洗刷。

    云浅月在房中听到夜轻染并没吩咐人灭火,而是顺势让火燃着,眼睁睁看着灵堂着成灰烬,之后即刻将帝师送葬,骨灰洒在玉龙山,她畅快之余,又觉得从今以后真是冰火不融,不死不休了。

    夜轻染清清楚楚知道是容景所为,即便没有证据,但多年了解,也是知道。

    容景也知道他出手虽然天衣无缝,但夜轻染一定会知道,他从来没准备假装他不知道。

    皇室和荣王府,夜轻染和容景。早已经难容。

    云浅月站在窗前看着窗外,紫竹林因为细细的雨丝冲刷洗礼,沧桑中看起来分外娇俏。她想着除了荣王府外,天下再也没有哪一处有这样的紫竹林,只是看着,便让人心中欢喜。

    她不知站了多久,才看到一抹白衣的身影从书房中出来,但他并没有立即走,而是站在书房门口看着眼前细细的雨帘,如诗如画的容颜分外清绝瑰丽。

    云浅月的目光从紫竹林转向了书房门口,那个人就是一处风景,从来他在的地方,景色在人的眼里就是世间最好的背景,白衣不染尘,丰姿倾浊世。

    容景在书房门口站了片刻,似乎是察觉了云浅月的视线,向房间看来。

    窗子开着,轻纱飘荡,帷幔轻摇,才睡醒的容颜在濛濛细雨中,有一种清冷的娇软。

    容景脚步顿了顿,忽然伸手扶额,低声道:“今日当知绝色二字。”

    云浅月看着他,忽然嘴角勾了勾。

    容景走进房中,来到窗前,云浅月背着身子没回头看他,他弹了弹身上的凉意,从后面抱住她,低声问,“还疼吗?”

    云浅月没想到他刚进来第一句话就是问这个,脸一红,恼道:“又不是第一次,疼什么?”

    容景贴着她脖颈,有些自责,“你最后都昏过去了……”

    云浅月大脑嗡地一声,什么话也比不了这两句话让她觉得像着火一般,她美眸瞪着他,“还不是都怪你……”

    “是,都怪我。”容景低低一叹,“你就是我的魔咒。”

    “让那个女人看了笑话!”云浅月懊恼地道:“等再见了她,一定笑话我,不知道要被她取笑多久。”

    “放心,不会取笑的,这样的事情,娘必定也经历过,毕竟爹不是吃素的。”容景道。

    云浅月瞪了他一眼,“亏你说得出。”话落,又有些好笑地瞅着他,“发热的感觉如何?”

    “没觉得热,就是觉得很畅快。”容景低低呢喃,吻着她脖颈,看到如雪的脖颈上密布着细密的吻痕,他眸光深了深。

    云浅月推开他,“还想发热是不是?”

    容景放开她,柔声道:“用膳吧!饭后我们去松土,你不是要种牡丹吗?”

    “好!”云浅月点头,牡丹自然是要种的。

    青裳摆上膳食,容景和云浅月用膳,饭后,二人出了房门。

    青裳、凌莲、伊雪、青泉等早就得到了世子和世子妃要种牡丹的消息,于是早早就动手,将院子的碧玉雕砌,珍奇事物等都挪走了,清理得极为干净,只剩下几把镐头和铁锨。

    容景和云浅月一人一把,开始松土。

    青裳等人知道二人想亲自动手种植,也不帮忙,只在一旁看着,偶尔打打下手。

    云浅月看着凌莲和伊雪,问道:“花落和苍澜怎么样了?”

    “受伤太重,昨日刚醒来,还不能下床。”凌莲道,“不过没有什么大碍,这两日都是药老亲自料理药给他们疗伤。”

    “有命留着就好!”云浅月点点头,想起离京去西南天灵山平乱的苍亭,问道:“苍亭如今到哪里了?西南天灵山有什么最新动向没有?”

    “他刚离京没多少日子,如今最快的马也就是刚出了千里之外,西南天灵山距离京城两千多里,后面那一千多里的路程就难走了。”凌莲道:“今日早上刚得到红阁传回来的消息,说那个叫做李琦的人竟然是个用兵的能人,将西南知州府如今拿下了,西南城如今尽数掌控在李琦的手里。”

    云浅月有些讶异,“这才几日?”

    “多不过半月。”凌莲道:“据说谋乱人数从五百人如今增加到了一万人。”

    云浅月闻言偏头看向容景,“西南这么好攻?那苍亭带的五千人马根本就不够。”

    “他有沿途调兵之权。”容景淡淡一笑,“西南不是好攻,是根本不需要攻,以前是天高皇帝远,官府横行无忌,搜刮民脂民膏,如今是民不聊生,连年饥荒,百姓们早已经不怕官府,一但有人起势,便势如破竹,官府安逸享乐太久,哪里养兵?即便有兵,也是废兵,根本抵抗不住饥荒太久的百姓。有人起势,一呼百应。几天之内拿下西南城也不足为奇。”

    云浅月自然也知道这其中关联,但还是感叹这风向刮得太快,“如今苍亭走了一千里,还剩一千里,他马不停蹄,不眠不休,也还要最少五日才能到吧?更何况路途险阻不好走。但分再耽搁一些的话,李琦若真是个能人,拿下西南城之后向外扩散,五日之内,就凭借这一气势,便还可以收了附近两三城池,那时候到了之后想收复,就要费一番力气了。”

    容景笑了笑,“一千里地,说远不远,说近也不近。其中大小城池十多个。如今怕是各个城池都正是有意思的时候。他五日怎么能到?”

    云浅月眨眨眼睛,“你是说他也许都到不了西南城?”

    “大小十个城池,穿过去不容易,即便他是苍亭。”容景道。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这回难道将整个西南千里土地都要烧起来?”云浅月眼睛眯起,“烧起来也好,让天下人都看看这是怎样一个千疮百孔的天圣。”

    容景看着被镐头松起的泥土,以前这处院子是碧玉雕砌,珍奇布景,入目处如九重宫阙的明镜台,不染纤尘,可是如今将玉石挖走,将地面的泥土露出,松土之下,发现还是有草根等物,他眸光清幽,“外面的繁华就如这碧玉雕砌的院落,一旦掀开,才能看到即便如此压制,不露分毫,但还是会长草,除了草,还有虫子。”

    云浅月轻笑,“即便挖出来是草是虫子,这些东西已经让地面的玉石砖长了青苔,但是谁知道它们又不是肥沃的土,松动之后,重新翻新,可以种植一园的牡丹?”

    容景含笑点头,“不错!”

    二人不再说话,挨着轻轻翻动,即便不能动用武功,即便养伤期间,但活动活动手脚总是有益处,看起来不紧不慢,但不过两个时辰,便将院子翻新了一半。

    “姐姐和姐夫这是做什么?难道想开了?不当这荣王府的世子和世子妃了?改做农夫了?”玉子夕的声音传来。

    云浅月抬头看去,见他正从紫竹林走出,一身华丽锦袍,俊美绝伦,风姿秀逸,脚步轻快,脸上挂着春风细雨般的笑,显然心情极好,她挑了挑眉,“伤好了?”

    “好了!那么点儿小伤能奈何得了我?”玉子夕来到近前,上下打量二人一眼,揶揄地道:“姐姐和姐夫杀了帝师,开膛破肚,如今又烧了灵堂,让帝师化成了灰,如今这是在做归隐山林的准备了?”

    容景看了他一眼,“归隐山林也没什么不好。”

    玉子夕闻言笑得更欢了,一撩衣摆,在一块石头上坐下,“姐夫有心归隐山林,如今怕是都由不得你了。你还什么没干过?就怕将他家的祖坟刨了。夜轻染能放过你?”话落,他扫了扫云浅月,“能放过姐姐?”

    云浅月看着他幸灾乐祸的模样,瞪了他一眼,“如今你得了二十个美人,什么时候回东海?”

    “我不回去不正好?夜轻染巴不得我在天圣待着呢!也好随时准备控制我,牵制东海。”玉子夕懒洋洋地道。

    云浅月蹙眉。

    “我觉得天圣实在太好,每日都上演好戏,不看太亏了,所以,我准备长住。”玉子夕笑眯眯地道:“也看看姐夫和姐姐这一院子的牡丹花什么时候能开。”

    云浅月哼了一声。

    “华叔叔来了,你知道不知道?”玉子夕忽然道。

    云浅月一怔,想着算算日子还差些,不过他赶些的话,也该到了。她问道:“你见了他了?”

    玉子夕撇撇嘴,“来了之后我就看到一个影,然后就和姑姑两个人关进了房里,鬼都知道在做什么。哎呀呀,数月不见,思之如狂啊!”

    云浅月好笑,“你那二十个美人怎么处理?”

    玉子夕闻言笑成了一朵花,“这还要多谢姐夫慷慨相赠,这二十个美人,每个人都会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吹拉弹唱,小曲也是别有一番滋味。姐夫不懂享受,真是可惜。”

    容景看了他一眼,“你若不够的话,我再送你些?”

    “好啊!”玉子夕花开得更艳了,“不知道姐夫还哪里有金屋藏娇啊?”

    “若是放出风声,说二皇子想在天圣选一名皇子妃的话,京中女子,怕是无不趋之若笃。”容景慢悠悠地道。

    玉子夕眨眨眼睛,“那若是我放出风声,说姐夫突然醒悟,不喜姐姐了,想要选一位侧妃的话?那岂不是荣王府门口转眼就能门庭若市了?”

    容景挑眉。

    云浅月忽然一把将镐头扔给玉子夕,“剩下这半片院子都交给你来松土。”

    玉子夕立即躲开,镐头砸在地上,摇头,“本皇子的手是摸美人的,怎么能做这个?”

    云浅月恶狠狠地看着他,“不做的话,带上你的美人,立即给我回东海。”话落,她伸手拉上容景,向书房走去。

    “喂,你这女人过河拆桥。”玉子夕姐姐也不喊了。

    云浅月不理他。

    容景偏头看着她,笑问,“去书房做什么?”

    “看地形图。”云浅月偏头对他一笑,“夜轻染如今葬了帝师,之后便没什么事情了,与其让他回头来找我们的麻烦,不如我们先下手,给他找找麻烦。”

    “嗯?”容景扬眉。

    “夜轻染如今也得到西南知州府被拿下的消息了吧?”云浅月缓缓地道:“西南千里,小小的西南城还是太小了,这火既然有成燎原之势,我们何不助它一把东风?既然要乱,就让它乱的大一些。”

    容景含笑,“不等了?”

    “李琦一万人对于天圣泱泱大国来说,也不过是脚底下一缕小火苗,何况不是正规军队,难民组成,不堪大才。正因为夜轻染想保西南城,所以不想强制杀伐,才没令隐卫铁血手腕铲除,而是派苍亭前去安抚收复,若是苍亭沿途被拦阻,收复不来呢?以防火苗成燎原之势,那么就只有一道诏令压下,夜轻暖在南方的夜氏隐卫顷刻间就能复了西南城,将这缕小火苗掐灭,这样的话,还有什么意思?”云浅月伸手,零星的雨星落在她手上,她将白嫩的手递给容景,“你看,这么小的雨,落在手上都没有感觉,又怎么能阻止得了干油烈火?”

    容景笑了笑,“那你说怎么做?”

    云浅月狡黠地道:“正如你说的,如今西南各个城池必定都十分有意思,西南的百姓也定然很有意思。我们何不让这把火彻底烧起来?将那些暗中观望的手都让他们伸出来,处处点燃星星之火,烧遍整个西南千里,才有看头。”

    容景勾了勾嘴角,“这样的话,夜氏帝师,将万劫不复。”

    云浅月笑着点头,声音冷冽,“对,就是让他们万劫不复,说的好听,真武大帝召唤,升登极乐,天神收骨,庇护天圣,哼,我就要让天下百姓看看,他们是如何庇护这天圣的,他们刚刚身死,天圣的大片河山就烧起了战火。到底是天运祥照,还是将要祸国。死也不让他们安生,这祸起萧墙,千古骂名,他们不背也得背。”

    容景淡淡一笑,眸中无尽清凉,“也好,这一片江山,就用他们的尸骨点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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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调兵遣将

    天火焚烧真武殿灵堂,夜氏帝师尸骨化为灰烬,一时间天下哗然。

    新皇夜轻染昭告天下:帝师飞升,舍弃凡胎肉骨,不能被凡尘泥土沾污,隧降天火收骨,上天指示,庇佑天圣,千秋万载。

    帝京城惊慌的百姓们被安抚住了慌乱的心,当日数万人上街恭送帝师骨撒玉龙山。

    那一日,被载人史册,千古盛景。当日,在坊间百姓们高谈阔论声中,一道密折由八百里加急送进了京城。

    兵谋之事,乃是大事,即便鸿雁老鹰传书,飞高万丈,但也难免有被猎下,更何况暗中的各方势力和眼睛如此多。所以,行军用兵之事,全部是八百里加急,快马奔驰,一路沿途保护送信。

    八百里加急当日夜子时来到城门,此时城门已关,十年来天圣太平,无战火掀起,八百里加急许久未曾用到。掌管南城的守城不敢轻易放人,于是速速派人去文伯侯府请世子容枫。容枫接管京兆尹,掌管东西南北四城,城门落锁之后,都要有他的授意,否则只能等第二日天亮打开城门,经过排查再进城。

    南城城守派去文伯侯府的人敲开了文伯侯府的门,守门人立即通报容枫。

    容枫得到消息,亲自起身,跟随去了南城门。他到达南城门后,打开城门,发现那八百里加急的一人一马倒在了南城门下,马死人亡。

    容枫沉着脸询问城守,“怎么回事儿?”

    城守白着脸哆嗦地道:“他派出的人刚走,这一人一马就轰然倒塌,死了。”

    容枫命人点燃火把上前检查,火把照耀下,这才看清,八百里加急的这名士兵身负重伤,连番颠簸,失血过多身亡,身下马也受了重伤,同样失血累死。

    容景看了片刻,对城守吩咐道:“派一个人去安王府请安王前来。”

    夜天逸这些日子一直宿在宫里看顾夜轻染,如今夜轻染伤势稍好,他就回了安王府。

    那城守连忙应诺,吩咐了一个士兵去请安王。

    两盏茶时间,有急促的马蹄声传来,安王夜天逸来到南城门,他来到之后,看了容枫一眼,翻身下马,问道:“怎么回事儿?”

    “我来的时候就是如此。”容枫道。

    “信呢?”夜天逸问。

    “一直未给他查身,就等着你来,应该在他身上。”容枫为了避嫌,这等情形,自然不会动手去碰尸体。

    夜天逸心中明白,点点头,亲自上前扯开了士兵血衣,在身前摸了一遍,并没有信函之类的东西,他站起身,沉声吩咐,“来两个人,给他换衣,身体各处连带那匹马都检查。看看哪里有信函。”

    “是!”有两名士兵连忙上前,动手扒光了那名送信士兵的衣服。

    一炷香之后,从那名士兵的鞋袜里拿出一封信件,呈到了夜天逸的手中。

    夜天逸接过信件,也不看,对城守吩咐,“将这一人一马送去兵部,吩咐兵部安排厚葬。”

    “是!”城守立即领命。

    夜天逸对容枫道:“你随我进宫!”

    容枫点点头,二人翻身上马,进了城门,向皇宫奔去。

    深夜里,马蹄声踏踏而响,在静静中极为清晰。往常这个时候,子时虽然平民百姓已经都歇息,但是高门大院里的富家公子正是笙箫管弦金迷纸醉之时,各大青楼花楼也是客源滚滚之时,可是最近连番出事,还都是大事,高门大院的公子们自然不敢再笙歌曼舞,青楼花楼里也早早就关了门。于是稍微有些动静,便惊醒了无数睡不踏实的人。

    两匹马一路来到宫门,陈绍见是安王和容枫世子,连忙打开宫门。

    二人拿着信件急急前往帝寝殿。

    整个皇宫都灯火通明,帝寝殿内外更是亮如白昼,夜轻染并没有睡,在批阅奏折。砚墨禀告二人来到,夜轻染放下奏折说了一声,“宣!”

    二人进了帝寝殿。

    夜天逸呈上密折,密折是用蜡封着的,夜轻染接过密折,眯起眼睛,“八百里加急?”

    “嗯!一人一马身负重伤,到城门下都死了,只从鞋袜里拿出信件。”夜天逸点头。夜轻染立即打开密函,调出信件,只见是一封血书。他看到血书,面色瞬间阴沉,脸如寒霜,“好个李琦!”

    夜天逸和夜轻染也看到了血书,白纸上字迹鲜红,笔锋狂乱仓促,显然写得急。

    “你们看看!”夜轻染将血书递给夜天逸。

    夜天逸伸手接过,看了一眼,眉头紧拧,须臾,递给容枫。

    容枫伸手接过,只见血书上写:“臣乃西南岭泉郡守杜科恩,急秉吾皇,二月初一,李琦起兵,二月初五,攻陷安陵郡,二月初七,攻陷德阳郡,二月初十,攻陷怀闵郡,二月十五攻陷沸县、覃县、延县、当日,攻陷西南城。西南城失守,李琦进兵岭泉郡,臣忠心为主,立抗万军,奈何城小兵源有限,匪徒事态猖狂,臣恐不敌,臣不与其他三郡三县贪生怕死之辈相较,降顺乱臣贼子,臣愿死守岭泉郡,与岭泉郡共存亡。臣知岭泉郡即将不保,但臣虽死鼬不瞑目,求吾皇速速派兵,否则西南千里,怕是尽数要归乱臣贼子之手。西南及郡县驿站臣不敢用,特派亲信加急送信,望早解西南之急。杜科恩二月十二日血书拜上。”

    “我天圣泱泱大国,乱臣贼子起势不过五百人尔,可是如今二月初一起兵,二月十二短短十来日,便攻陷了三郡三县一城。今日是二月十六,岭泉郡恐怕也已经失守。两三日便攻陷一郡一县,到底是李琦运兵如神,还是朕这天圣郡县官员窝囊废物?”夜轻染面色铁青,双眸沉怒,“苍亭呢?怎么还没到?”

    夜天逸沉声道:“苍亭如今在一千里之外。距离岭泉郡还有一千里。他才出发四五日,已经是最快的速度了。”

    夜轻染脸色清寒,“即刻传旨,朝议。”

    夜天逸回身对外面吩咐,“去敲钟,鸣鼓。”

    “是!”有内侍连忙应了一声,跑去吩咐。

    不多时,皇宫门外响起急促的钟声鼓声,钟鼓之说有许多种,夜间钟鼓响,全城能闻,文武百官听到钟鼓之声,就知道皇帝传召,即刻朝议。

    大臣们匆匆穿衣,骑马的骑马,坐轿的坐轿,坐车的坐车,纷纷进宫。

    荣王府紫竹院自然也听到了钟鼓之声,云浅月被吵醒,唔哝道:“八百里加急?”

    容景“嗯”了一声。

    “看来西南比想象的严重啊!”云浅月道。

    容景不置可否。

    “你说他会不会来传旨让你进宫?”云浅月闭着眼睛不睁开,脑袋在容景胸前蹭了蹭。

    “不会!他这个时候,没工夫想起我。”容景摇头,低头看着云浅月如猫儿一般地窝在他怀里,柔声道:“继续睡。”

    云浅月点点头,不再说话。

    满朝文武用最快的速度赶进宫,半个时辰后,金銮殿上已经站满了人。

    夜轻染由人抬着玉辇从帝寝殿出来,到了金殿之上,坐在龙椅上,一脸阴沉。

    文武百官想着八百里加急的兵事急鼓,夜间早朝,皇上的脸色阴寒,定然是军事不妙,齐齐下跪,山呼万岁,连声音都发紧。

    夜轻染拿着写书扔下台阶,血书“啪”地砸到了群臣中间,他沉怒道:“都看看!”夜天逸看过了血书,自然不必再看,左手容景第一个位置容景养伤没来,暂代丞相云离居于他身后的位置,无人敢拣血书,他只能打头,连忙弯身将血书捡起,看过之后,面色微变,传给身后的德亲王。

    德亲王急火攻心刚刚好,便赶上了帝师餐心而死,如今又天火烧真武殿,他纵横朝野几十年,自然不会天真地认为是夜轻染说的那一套,也知道定然与容景脱不开关系,一怒之下,又病倒了,但是听到八百里加急的钟鼓响,哪里还能病得住?撑着病体来了。看到写书之下,他身子晃了晃,大怒道:“乱臣贼子,欺我天圣。”

    群臣明白又是兵乱祸国,无人说话。

    德亲王将血书交给孝亲王,孝亲王看罢之后,面色大变,将血书向后传递。来到的文武百官看了一圈,之后血书又交还给大殿的内侍。

    内侍拿了血书,重新呈给夜轻染。

    夜轻染此时依然一脸薄怒,“短短十日,反贼五百人便拿下了三郡三县一城。”他冷笑一声,“好个李琦,好个西南城镇守府。就是这样给朕镇守的西南城,就是这样掌管的十郡十八县?”

    群臣人人屏息。

    “谁来给朕说说,这三郡三县和西南城的镇守府都是哪个人?谁的门生发放下去的?朕今日就要看看,到底是上梁不正,还是下梁不正。”夜轻染今日是真怒了。

    他做小魔王时,怒的时候直接打人,如今这般沉怒,群臣只觉山雨来到,比打人还令人骇然,打人至少打不死,可是如今,人人都觉到了满满的杀意。更是无人刚言声。

    “都没人说吗?”夜轻染眉头竖起,眸光凌厉,“难道要朕告诉你们?”

    群臣都垂下头,大殿静默片刻,孝亲王终于绷不住站了出来,“禀皇上,西南镇守府是曾经凤老将军府的门生,此人名曰孙礼,是天圣九十九年武士举人,布衣出身,因起于军中,得到冯老将军赏识,遂保举,得武举第二名,先皇钦点,下放南梁与北疆的临界点做九府提督,当时他在军中不过是小小的棋牌,一跃成为九府提督,这是一步登天,本来当时在南梁与北疆的临界点的苍云城靖边王蠢蠢欲动,但他去了之后,便令靖边王再不敢妄动。但天圣一百一十二年,靖边王隐忍三年之后还是没被克制住,出其不意扣押了孙礼,举旗谋反,战火燃烧了整个北疆。皇上命荣王和文伯侯前去平息祸乱,后来靖边王利用对北疆熟悉便利以及养的私兵,诱惑荣王和文伯侯入了毒障峰。之后荣王虽然歼灭了靖边王和反贼,平定了内乱,但是文伯侯战死,荣王染了毒障,死于回朝途中。而孙礼去被荣王解救,侥幸活了下来,但皇上雷霆震怒,责其失职,本来要斩首,但念其实人才,又是荣王生前费心救出,于是将其贬去了西南做了西南城的镇守府,直至如今。”

    孝亲王掌管户部,对朝中上下的官员,自然十分清楚。

    “如今孙礼何在?”夜轻染沉声问。

    群臣无人答话,那封血书上写岭泉郡守杜科恩言不与其他三郡三县贪生怕死之辈相较,降顺乱臣贼子,愿死守岭泉郡,与岭泉郡共存亡。但三郡三县不是西南城,没提到西南城镇守府孙礼,他们自然也不知道。

    “三郡三县都是何人?”夜轻染又问。

    孝亲王连忙答:“安陵郡,德阳郡,怀闵郡,沸县、覃县、延县,这三郡三县的郡守和县守有的来自凤老将军昔日的军中被贬值下放的,也有的来自当地扶台保荐的,也有的是当地有声望的世族推选出一人担任,这些都只报备给西南镇守府即可,西南镇守府考察之后,上了折子传进京城,信折中只记录了个简略来历,名姓,出身和可堪一用,由吏部侍郎观览之后呈给皇上,皇上看过之后御批,也就定了人。这等边远之地的小郡县,不值皇上花太多时间调查,吏部也是走个过程,一般都是靠西南镇守府说了的算,从没驳回的道理。”

    “朕要听的不是这些,只说你所知道的这三郡三县官员的来历。”夜轻染沉声道。

    孝亲王连忙应了一声“是”,继续禀告道:“其他人臣不太知晓,只知安陵郡守是昔日陈老将军的旧部,他的名字叫梁琦兆,老家在安陵郡,天圣九十九年进京城来赶科举,盘缠不够,昏倒路途,被当时的陈老将军所救,知他有大力气,于是带在身边,因陈老将军戍边南梁,南梁与天圣连年来摩擦不断,一次南梁和天圣两方因军用马匹之事,发生争端,那南梁守城将领大怒之下对陈老将军放出一箭,梁琦兆为陈老将军挡下了箭,伤了腿,不能再从军,于是从军中退下来,陈老将军怜惜,为其保官,他却想回西南孝敬老母,于是先皇感念其忠心护主,又乃大孝之人,于是恩准返乡,赐了安陵郡守的职位。当时特下圣旨言,安陵郡守世袭罔替。他死了,传给他儿子,儿子死了,传给孙子,总之安陵郡就是他家的了。”

    夜轻染点点头。

    “老臣就知道这么多了!”孝亲王不敢抬头,退回了队列。

    “一个是凤老将军旧部,一个是陈老将军旧部。”夜轻染冷寒的面色已经恢复镇定,“众卿有何良策?”

    凤老将军和陈老将军都是先皇年轻时的肱骨重臣,是天圣的两大神将。

    凤老将军的女儿嫁入了云王府做侧妃,孙女嫁入了曾经太子夜天倾的府邸做侧妃,二人双双都死了。凤老将军也承受不住去了,凤老将军一死,先皇将兵权收了,后来凤氏一门的人因着被贬黜的太子夜天倾和云王府的关系,再未曾受先皇重用,凤府的几个公子除了一个小公子外,也无甚大才。那小公子虽然文韬武略还算不错,但是年纪太幼小,所以,凤氏再不如凤老将军在世时辉煌,算是从这帝京城的贵胄圈里退后了。

    陈老将军是四皇子的外公,曾经已逝的陈贵妃就出生在陈老将军府。可惜陈贵妃逝去的太早,四皇子和当初的太子夜天倾一样,被纳入当初的皇后膝下。先皇对陈老将军并没有因为陈贵妃死而寡恩,而是一直重用,陈老将军的几个儿子都在各地有要职,四皇子和二皇子联手逼宫谋反,陈老将军并没有参和,如今陈老将军年岁大了,不能带兵,但手里还是有十万兵权,先皇驾崩前,也一直没收了陈老将军兵权,摄政王当政期间,也未曾收,如今新皇刚刚即位,虽然调动了一番,但也未曾夺了陈老将军的兵权,比起凤老将军府落败,陈老将军府一直有着雄厚的实力。

    众人听得夜轻染的问话,都齐齐心里将这一番牵连想了个透彻,没人言声。

    “嗯?满朝文武,泱泱大国,自诩人才济济,如今连对付一个匪徒造反都无人出策吗?”夜轻染挑眉,冷沉地看着下面,眸光转了一圈,落在云离身上,“云世子如今暂代丞相职责,统领文武百官,云世子不如来说说,有何良策?”

    云离立即出列,早已经不是曾经说一句话都脸红的云离,风雨磨砺已经让他愈发沉稳,他恭敬地道:“回皇上,既然匪徒造反如此猖獗,依照这个势头,恐怕会不甘心只收这三郡三县和西南城,怕是还会继续扩展,苍少主一人带五千兵马去空应对不来,依臣看,增加援兵。后方支应。”

    “何人为援兵?”夜轻染问。

    “据臣所知,当初下放西南边陲的人不止这三郡三县是凤老将军和陈老将军的旧部门生,其余也有许多郡县都是其旧部或门生,若是凤老将军和陈老将军前去,定然事半功倍。”云离道。

    “凤老将军已死,陈老将军年迈。”夜轻染道。

    “还有子息。”云离道:“凤老将军幼子凤杨,曾经参加了当初武状元比试,只不过输给了容枫世子。他去年仅十四,今年十五,虽然年纪尚幼,但文武双全,熟读兵法谋略,可堪一用。陈老将军虽然年迈,但据说体格健硕,陈老将军一生戎马,老而不昏,忠君爱国,走一趟西南臣以为尚可。”

    “哦?”夜轻染扬了扬眉。

    “秉皇上,臣以为不可。凤杨年幼,陈老将军年迈,怎敌得住匪患猖獗?云世子所言实在欠考虑。虽然西南大多都是凤老将军和陈老将军的旧部,但是一老一幼出战?难道我天圣无人了?”德亲王首先站出来反对,认为云离没安好心。

    云离沉静地道:“为何李琦一人起义,仅区区五百人尔,便短短十日拿下三郡三县一城?匪患猖獗是一点,另外就是反抗太弱,被逐个击破。年纪和本事无关,若是凤老将军小公子和陈老将军增援,打出两府旗号后,西南那些曾经是二府旧部的人难保不会一呼百应,串联成一线,还怕区区匪患?苍少主去西南,孤身一人带领五千兵马,苍少主虽然才华满腹,兵谋甚好,虽然有临时调兵之权,但根基不足,恐难得到各个地方的支持和呼应,行程耽搁,路程吃紧,到那里是孤军奋战,自然不如凤陈两府带兵剿匪,他们去了,西南各方旧部纷纷增援,共同联手抵抗匪患。李琦即便再能,也再伸不开手脚。”

    德亲王顿时被驳得无言,但还是顾虑道:“凤老将军和陈老将军两府都是与二皇子和四皇子有牵扯。恐怕不会听命。”这自然是他最顾忌的一点。

    “二皇子已死,四皇子于天牢失踪。皇上,西南李琦会不会是四皇子的人?或者是四皇子易容?否则为何西南三郡三县一城沦陷得如此快?当初二皇子便和四皇子联手,如今保不准……”孝亲王出列,担忧地道。

    此言一出,群臣皆心神一凛。

    “李琦山匪出身,起兵于天灵山,与四皇子无关。凤老将军府和陈老将军府一直忠心天圣,二皇子和四皇子也姓夜。皇室同室操戈,但也不会令旁人匪患猖狂,他是皇子的身份,更不会贬低自己,打着匪徒的名义。所以,不是四皇子。”一直没开口的夜天逸淡淡道:“臣以为云世子言之有理,凤杨和陈老将军可用。”

    安王都如此说了,德亲王自然住了嘴,群臣再无人反驳。

    “好!来人,去凤老将军府和陈老将军府宣凤杨和陈老将军上殿。”夜轻染沉声命令。

    “是!”文莱立即跑出了金殿。从夜轻染登基,砚墨成了他的近身内侍,文莱便退到了外围,成了夜天逸的近侍和传召跑腿的了。

    半个时辰后,外面一声高喊,“陈老将军到!凤小公子到!”

    “宣!”夜轻染吐出一个字。

    不多时,一个年轻小公子和一个须发皆白面如洪钟的老人进了大殿,二人都是迈着大步,虽然是一老一幼,却显得铿锵有力,全身爆满军人的杀伐气势。

    “陈铭,凤杨,叩见吾皇万岁!”二人来到大殿中央,跪拜大礼。

    “安王代替朕扶起陈老将军,两位免礼,给陈老将军赐坐。”夜轻染摆摆手。

    “谢皇上!”二人叩谢。

    夜天逸上前,扶起陈老将军,内侍立即搬来座位。凤杨站起身,小小年纪,虽然瘦弱,但身姿站得笔直。

    “将这八百里加急送来的血书拿给陈老将军过目。”夜轻染对内侍吩咐。

    内侍立即捧着血书递给陈老将军。

    陈老将军接过血书,看过之后,大怒道:“大胆匪徒,凭地狂妄,欺我天圣无人吗?”话落,他腾地站起身,对夜轻染道:“老臣愿意请旨带兵,剿灭匪患。守我疆土,不容侵犯。”

    “好!老将军英姿不减当年,不愧受皇伯伯一生敬爱倚重。”夜轻染赞扬道。

    “老臣虽然年迈,但幸而不衰,有老臣在一日,还没有区区匪徒猖狂的地方。”陈老将军请旨,“请皇上下旨,老臣即刻出兵。”

    “朕知老将军铁胆忠心,本来老将军年迈,应该颐养天年,但只因西南大部分是老将军的旧部门生,朕思量再三,才无奈请来老将军为朕出策,但今一见老将军,老将军老当益壮,可出兵,老将军若去,便令朕完全放心了。”夜轻染面容威仪,再不见一丝一豪早先的震怒。

    “臣定会剿灭匪徒!”陈老将军语气铿锵有力。

    夜轻染点点头,看向凤杨,沉声道:“凤老将军亦是一生戎马,和陈老将军您是忘年之交。凤老将军虽然故去,但是一代将门,门厅不可败落,朕知其最小的公子凤杨文武全才,有心栽培,将来以继承凤老将军铁血沙场的钢筋铁骨,便令其来了,本欲请老将军从子息中为朕保举一人出兵,让他与之一起,但如今老将军愿意亲自出兵剿匪更好,就让他随老将军一起出战,请老将军多多提携,您看如何?”

    陈老将军颔首,“凤杨小小年纪,便又当年乃父之风,让他与臣一起甚好。”

    “凤杨,你可愿意随陈老将军一起出兵剿灭西南匪患?”夜轻染问凤杨。

    凤杨面色有些激动,声音极大,“愿意。”

    “好!”夜轻染手轻轻一击金椅扶手,声音是九五至尊指点山河的威严,“陈铭、凤杨听令,朕命你二人即刻出兵西南剿匪。陈铭为主帅,册封平西南大将军,凤杨为副将。带兵十万。援助剿匪先锋苍亭大人,剿灭匪患,再不敢猖獗。钦此!”

    “臣遵旨!”陈铭、凤杨跪地领旨。

    群臣跪拜,“吾皇万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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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无价之宝

    圣旨一下,新皇的声音犹如雷霆万钧之势,群臣跪地高呼。

    陈铭、凤杨出了大殿,即刻前去点兵。

    陈老将军手中有十万兵马,不需再借兵,这十万兵马落于云城兵营。云城距离天圣京城三百里地,是距离天圣最近的一座城池,官道四通八达,南来北往商客一般都在云城落脚,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有着不输于天圣京城的繁华。属于疏通要道。无论是去哪里,都要必经云城。所以,这里安排了十万兵马,就是陈老将军这只军队。

    陈老将军一个月来往一次云城,据说军律严谨,从不扰民。不次于西山军机大营那三十万皇上的兵马操练。

    所以,二人领命之后,只需带上几个近身侍卫家眷,便可以轻装简行到云城点兵出发。

    二人出了大殿之后,夜轻染扫了群臣一眼,威严地道:“朕欲亲自前去云城为陈老将军和凤杨副将送行,以鼓舞军心,一举剿灭匪患。”

    群臣顿时高呼,“皇上万万不可!”

    “嗯?怎么个不可?”夜轻染看向群臣挑眉。

    德亲王当先站出来,“皇上龙体未曾大安,不可奔波劳苦,皇上安危身系万民。”

    孝亲王立即附和,“若是鼓舞军心,皇上另外派一人去就可以,万万不可以身奔波。”

    “如今春雨绵绵,天地潮湿,皇上若是不慎染了风寒,便是大不妙,求皇上为天圣江山社稷考虑,为天下万民考虑。”一位老臣也连忙出列劝谏。

    接下来又有几人连忙走出劝谏。

    “朕乃天子,当以身作则。朕之士兵千里奔波为剿灭匪患不怕苦,陈老将军七十高龄领军不怕苦,凤杨十五弱龄出战不怕苦,朕堂堂天子,还怕这三百里地的奔波?笑话!”夜轻染一挥手,语气不容置疑,“众卿不必说了!朕的身体朕知道,自然会爱惜。现在便备辇出城,与陈老将军和凤杨一起去云城大营点兵。朕不在期间,德亲王和云世子监国,孝亲王和冷小王爷辅佐。安王随朕一起。”

    “皇上!”群臣齐齐跪在地上。

    “这是圣旨!”夜轻染沉声截住众人欲再劝说之词。

    群臣虽然不赞同,但金口玉言,断无更改,只能再不敢多言。

    不多时,半夜的朝议退下,夜轻染吩咐人备辇,宫中的内侍忙了个团团转,打点妥当之后,车辇由五千御林军随扈,出了城。

    半夜城门打开,夜轻染和陈老将军、凤杨在城门汇合。

    陈老将军和凤杨皆是轻装骑马,见到皇上在城门口,二人顿时跪在地上,陈老将军没像群臣一般劝谏,而是声音铿锵感动,“皇上有爱将士之心,有爱黎民之心,老臣肝脑涂地,定不负皇上辛苦奔波。”

    “陈老将军请起。”夜轻染在车辇上声音和缓。

    陈老将军和凤杨站起身。

    “启程!”夜轻染一声令下,五千御林军护卫,离开了京城,前往云城大营。

    队伍浩浩汤汤远去。

    文武百官虽然纷纷劝慰,但私下里对皇上此举却是纷纷赞叹。新皇有着不属于先皇的气势,更甚至比先皇当年登基时做得要好数倍。一言一行,都颇具夺人之势,彰显帝王威仪。云城十万大军,见到皇上养伤期间不顾奔波之苦三百里之外送行,这一举,恐怕人人感动,十万军心一准收服。

    天圣一百一十八年二月十七日丑时三刻,夜轻染不惜带伤奔波三百里随陈老将军点兵剿匪之举,这一日,这一时,拉开了天圣皇朝兵战的开篇。

    荣王府自然得到了夜轻染前往三百里外点兵送行的消息。

    云浅月睡醒一觉之后,对容景道:“让陈老将军和凤杨出兵,这是谁的建议?”

    “你哥哥。”容景道。

    云浅月怔了一下,忽然一笑,“在其位,谋其政。哥哥终于再不是昔日云县来的小公子了。而是真真正正被这朝局大染缸染成了正儿八经的好布。”

    “他如今是暂代丞相的位置,就要有这个能力。夜轻染看到血书后雷霆大怒,夜间开了朝议,第一个先拿他询问,他若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夜轻染便会第一个拿他开刀。他的背后是云王府,云王府的背后是你。牵扯了他,自然会揪出你。所以,你哥哥心中明白,自然不能含糊应付。否则,如今不是点兵出战,而是他先拿下这个云王府世子罢官免职,也许入狱了。”容景笑道。

    云浅月冷笑一声,“两位帝师死了,被我开膛破肚,之后二十个美人送到了玉子夕手里,然后真武殿灵堂着火,这一系列事情他心中怒极,却是寻不到你我的把柄,如今西南三郡三县一城十日时间就沦陷义军之手,他这一股怒气自然需要发泄。但是你和沈昭都不上朝,哥哥又是暂代丞相,他自然要拿他开刀,可是哥哥早已经不是昔日的云离,分析利弊之后诚心保举陈老将军和凤杨,他知道,没有人再比他们合适,夜轻染自然早也知道,所以正说在了他的心坎上了。他自然借着这个提议选了陈老将军和凤杨。如今为了收买人心,鼓舞士气,三百里地之外送行去了。夜轻染这个皇帝连怒极的情形下都有进有退,做得可真好。”

    “这是帝王之术,他自小就学,自然做得不错。”容景笑了笑。

    “你可知道陈老将军是怎么想的?当初夜天煜逼供谋反,他半丝没参与,如今夜轻染征缴西南,选到了他,他当仁不让便请旨出兵。难道不计较当初夜天煜失败之事?”云浅月询问,不得其解。

    “只能说明一点,陈老将军从来就是先皇的人。”容景道。

    “夜天煜可是他的外孙,他只有陈贵妃一个小女儿,还被老皇帝要进了宫,早早就撒手人寰了。夜天煜后来不甘心和夜天倾联手,才逼宫。他这个身为外祖父的,半丝情面也无?”云浅月觉得若说朝中这帮老臣看不透哪个,只有这个陈老将军了。

    “也许当初将陈贵妃送进宫是皇上和陈老将军达成的共识,皇上保陈老将军府世代尊崇,而陈老将军舍一个女儿,永远忠心天圣。”容景淡淡道:“夜天煜生来就不是皇位人选,早就排除在外,陈老将军当然知道,所以,对于他起兵,分毫不出手。之后夜天煜兵败,陈老将军府半丝没受牵连,连兵权也没夺,即便夜天煜失踪,也没撤了陈老将军兵权,陈老将军七十高龄,本该撤兵权,可是夜轻染登基之后,各处都做了一番调整,还是没撤陈老将军兵权?足以说明,陈老将军是先皇的人,忠于天圣。夜轻染是先皇选定的皇帝,自然清楚内情,所以敢于启用。”

    云浅月轻吐一口浊气,“这就怪不得了!当初夜天倾和夜天煜抱了必死之心,但若是陈老将军帮助夜天煜,虽然最后落败,但这京城一定是一片血染,西山军机大营的三十万兵马也会被这十万兵马牵扯进来,血流成河、兵临城下亦不为过。哪里会有夜天逸做了半年摄政王,夜轻染顺顺当当遵循遗照即位的道理?更会元气大伤了。”

    “嗯!”容景点头,“先皇筹谋一生,将死后事情也连番部署。一个个棋子如今都排上了用场,也算是不辱没夜氏的帝王之路了。”

    云浅月冷哼一声,“算计了一生管什么用?小小的西南才是冰山一角而已,等天下遍布战火燃烧起来,他在地底下干吐血吧!”

    容景轻笑,“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夜轻染出外游历七年,两年在南疆,其余五年可不是只陪着叶倩玩捉迷藏的游戏。遍布都有他的棋子,不可小视。”

    “那就比一比,谁怕谁?”云浅月眉峰清冷,“遍布天下的皇室隐卫又能如何?隐卫就是不见天面的,都是密探、暗杀等见不得人的事情。要是真正战火烧起,不能靠隐卫将人都杀了。靠的还是士兵将领。我到看看,他如今派出去了陈老将军和凤杨,等他处再起战火,还能派出去谁?”

    “文大将军府和凤老将军府是姻亲,凤老将军的儿媳是文大将军的妹妹。夜天倾当时逼宫,凤老将军府和文大将军府也未曾相帮,得以保全。如今启用了凤杨,不久后,文大将军也会启用。”容景道:“天圣泱泱大国,还是人才济济,有人可用的。”

    云浅月皱眉,“夜天倾当初死了太子侧妃,少了凤老将军府的支持,文大将军见太子倒台,自然早就抽身事外了。否则的话,夜天倾有凤老将军府和文大将军府,夜天煜有陈老将军府,三府相助二人,未必是那日一个横剑自刎,一个锒铛入狱的下场。”

    “凤侧妃是当初先皇赐婚,是早就布置在太子府的一招棋。她的作用就是死在太子府。离间凤老将军和太子府的依靠。”容景淡淡道:“不过夜天倾选秦玉凝一步错棋,以为抱住了秦丞相,可是却忘了,先皇手里攥着秦丞相的把柄。当初秦丞相一脉卖国求荣,归顺夜氏,导致南疆受损,无奈归顺天圣。但当初的南疆王也不是吃素的,降表上写了要让始祖夜卓岚交出那个叛贼,夜卓岚自然应允,交出了那人,之后又暗中用偷梁换柱之法换出了那人,将那人改名姓秦保全下来,后来入了朝,世代忠于天圣。夜天倾看不清这其中关联,单凭我那八个字便要了秦玉凝。他也只能是那个下场。”

    云浅月想起夜天倾临死时的情形,叹息一声,问道:“如今秦玉凝被送到魔麓山大营了吧?”

    “送到了!”容景道。

    “顾少卿有消息传回来吗?怎样?”云浅月问。

    容景声音温凉,“自然是人一到就入了红营帐。顾少卿诏令三军,与美人燕好一个时辰五十两银子。据说当夜就排了数千人的长队。顾少卿着人按先后的顺序拟了一份名册,也给秦玉凝定了个规矩,隔一日休一日。顾少卿狠狠地赚了一大笔军饷。”

    云浅月哈地一笑,“这可真是一个好点子。隔一日休一日,这顾少卿还真会计算。”

    容景笑道:“一日就死了还怎么有意思?他自然要长长久久地留她在红营帐,三十万士兵都眼馋美人,总要轮过来。他才有军饷可赚。秦玉凝不但不能死,他还会很好地派人看着,日日好吃好喝令人侍候着。”

    云浅月闻言心中解恨,自作孽,不可活,这是秦玉凝应得的下场。她若是在夜霄死了之后,隐姓埋名不去魔麓山军机大营祸乱,顾少卿也不可能恨她要死,她若是从魔麓山军机大营逃出来之后不来京城杀容景,她好好地隐姓埋名,凭她的容貌,在市井间找一个高门大户的公子相夫教子一辈子享乐完全没问题,可是她偏偏不死心,不知天高地厚来招惹她。那么她就让她被千人骑,万人压,尝尝被三十万大军压过来的滋味。是否承欢的时候悔不当初不该肖想容景,不该再惹她。

    二人不再说话,房中一室静谧。

    无人打扰的早上着实好眠,容景和云浅月一直睡到午时方醒。

    二人醒来后,用过早膳,便开始继续昨日的活。昨日二人松了一半土,后一半扔给了玉子夕之后跑去了书房,玉子夕到底是苦着脸给松动完了。今日只是栽种就可。

    小雨濛濛而下,地上的泥土湿润,正适合栽种。

    青裳、凌莲、伊雪、青泉、药老等人将上好的牡丹真品搬进了院子,有荷塘映日、彩蝶争春、娇容赛玉、金桂飘香、贵妃插翠、桃花飞雪、青龙卧墨、烟绒紫魁、银鳞碧珠、菱花湛露、盛丹芙蓉、琉璃冠珠、白玉雪桂、璎珞鹤羽等等,世间珍品,应用仅有,一株便价值千金。

    云浅月站在台阶上看着青裳等人进进出出,不由乍舌,对容景道:“这可都是钱啊,被栽死一株的话,就是银光闪闪的金子。”

    容景轻笑,“那就一株都不让它死,全部活着。”

    “你确定你真有这个本事?”云浅月挑眉。

    “有!”容景勾唇含笑,“夫人想要种它们,它们敢不活。”

    云浅月“噗嗤”一笑,歪着脑袋看着容景,眉眼弯弯,笑成了一弯月牙,半响吐出一句话,“对,我种它们,是它们的福气。”

    “嗯!”容景笑着点头。

    云浅月又道:“古语有‘春分栽牡丹,到老不开花。’的说法。我们如今初春栽牡丹,可不是最佳的时期。”

    “何不试试?没准它们见到栽种的人是你,不敢不花开。”容景笑道。

    云浅月闻言煞有介事地点头,很是认可,伸手拉上容景的手,欢欢喜喜地跑到了院中。就近一看,这才发现这些牡丹都是打了骨朵的,她偏头看容景,“原来是含苞待放。”

    “早就想着夫人什么时候想要赏牡丹,于是有备无患。如今你终于赏了,自然它们的价值就来了。”容景笑道。

    云浅月唏嘘一声,“那我如今突然要改了主意说赏梅花了呢?你能让腊梅给我过来开一朵吗?”

    “玉雪山如今应该还有寒梅在开。”容景道。

    云浅月回身抱住她腰,也不顾忌院中有人看笑话,在容景的脸上吻了一记,赞赏道:“有夫如此,妇复何求?宠女人的男人最可爱了。”

    容景笑容蔓开,“也不枉我养了它们这么久,有此刻也是值了。”

    云浅月不再说话,欢笑着动手去栽牡丹,喜悦之情溢于言表,看起来像个孩子。

    容景目光温柔地看着云浅月忙活,片刻后,也跟着她栽种起来。

    一株株牡丹被栽在了泥土里。

    “这一院子的珍品牡丹待开花的时候,若是采摘了花瓣酿酒。唔,味道一定不错。”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声音啧啧,语气微带磁润醉意,似乎已经尝到了美酒。

    云浅月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动作一顿,抬眼看去,只见在紫竹林顶端的竹稍上坐着一个人,锦裳风流,风华无限,如玉山之姿,孑然清逸。若不是这熟悉的声音,和这张监国一面的容貌,她会觉得就是一个二十岁的年轻公子,不会知道他其实已经是四十多岁人近中年了。她看他惬意的姿态,顿时翻了个白眼,恶狠狠地道:“老了还卖什么风流?也不怕掉下来闪老腰。”

    树梢的身影闻言摇摇头,飘身而落,无奈地道:“你这个小丫头,见了爹来不欢喜,反而张口就是不孝之语。”话落,他对容景道:“小景,你是怎么调教的媳妇?”

    容景轻笑,看着进来的人道:“缘叔叔越来越年轻了。”

    “不是该喊爹吗?”云韶缘挑眉。

    “你没喝茶水,没给红包,爹能是那么好叫的好听的吗?”云浅月瞪了他一眼。

    云韶缘一笑,“哦,原来是这个。”话落,他从怀里拿出一块牛皮纸扔给容景,“见面礼!”

    容景伸手接过,打开看了一眼,顿时眉眼绽开,恭恭敬敬地给云韶缘一礼,“岳父大人在上,请受小婿一拜。”

    “贤婿免礼!”云韶缘一张岁月不曾侵袭的俊美容颜笑如花开。

    云浅月见到这一幕,牙根酸了酸。撇开脸不看这二人,伸手一把扯出了容景手里的牛皮纸,她到要看看什么好礼物,摊开一看,竟然是西南千里的地貌明细图,小村小店都标注详细,哪里有山,哪里有水,哪里有沼泽,哪里有村落,哪里有桥梁,哪里有土坡,都历历在目。她眉眼亮了亮。这个时候这一份图纸,可是比他们这一院子的牡丹都值钱。顿时眉开眼笑,“爹真是大手笔啊!从哪儿弄来的?”

    “五年前那个小子不是去了西南暖城吗?他不止去了暖城,也去了别处,他记录的,我偷来了。”云韶缘道。

    云浅月想起南凌睿是去了西南,曾经在暖城待过三个月。她抬眼看云韶缘丝毫不为自己偷了儿子的宝贝送给女婿有丝毫可耻,反而脸不红心不跳,她无语片刻,更是笑开,走上前一把抱住云韶缘的胳膊,对他道:“您可真是老不羞,不过不羞得好,不羞得妙。”

    云韶缘照着她头给了她爆栗,笑骂道:“你这个臭丫头!果然是个臭丫头。”

    “听说您昨日就回来了,之后将我娘拽进了房里?”云浅月仰着脸看着他,眼睛笑眯了一条缝,“那个女人是不是如今下不来床了?”

    云韶缘脸一红,咳了一声,“谁家的丫头这么不知羞?”

    “你家的。”云浅月道。

    “谁家的媳妇这么不知羞?”云韶缘改口。

    “我家的。”容景道。

    云韶缘一把将云浅月推回给容景,“好好调教。堂堂景世子,怎么能不振夫纲?”

    容景一副受教的神色,“岳父大人说得是。”

    云浅月眼皮翻了翻,不再理会二人,拿了牛皮纸转身走到一块大石头上坐下观看。她相信即便是夜轻暖在暖城多年,也不一定有心弄这么一份地形图。南凌睿别看从来是一副不着调的风流公子做派,可是背地里,可是个人才,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兵法谋略、奇门遁甲、五行八卦、行军布阵、天文地理,他样样俱全。他天生聪明,这些年又跟着身为父亲的南梁国师学了不少,更何况南梁王他的舅舅也是大才之人,十年精心培养他。他自然不容小视,可不是在她面前看起来什么也不行的笨蛋,他那些作为除了伪装外,还是当哥哥让着她宠着她这个妹妹,若是真认为他无能,就是大错特错了。

    这样一份西南千里的地形明细图,他在五年前就弄了,看来是早就打算从西南入手,吞并西南千里了。这些年天圣和南梁的交界处凤凰关一直不断发生兵戈冲突。却是谁都防范甚严,谁也讨不得好处。一直僵持不下。所以,他就另辟蹊径。西南比邻南疆,而南梁对于拿下南疆不再话下,这些年来,与其说南疆是天圣的附属,不如说南疆是南梁的附属,一直唯南梁马首是瞻。所以,他绕过南疆,将手伸到了西南打算打开突破口,实在是心思颇深,一步好棋。

    她看的空档,那翁婿二人已经在院中摆了茶点,其乐融融地叙起话来。

    云浅月抬头看了一眼,两个人都面含微笑,你一言,我一语,十分投机,不像是翁婿,到像是父子,甚至比父子还亲。她感叹了一声,对于她爹娘来说,容景这个女婿才是亲的,她这个女儿是抱养的。

    半个时辰后,云浅月对凌莲和伊雪招手。

    二人立即来到她身边。

    云浅月低声道:“我记得红阁手里有一万兵马?如今还在风露手中?”

    “是呢,小姐您要用?”凌莲低声问。

    云浅月摇摇头,“不是,我记得似乎也是在西南。”

    “嗯,在西南的云岭山。”凌莲点头,“距离西南城三百里,距离沿河城两百里。那里有一千亩的良田和果园,这些人只每个月的月初、月中、月末三日练兵,其余时间都乔装成农夫和果农。围绕在云岭山做田种果子。”

    “这样才好。”云浅月笑着问,“风露如今在哪里?”

    “风露虽然掌管这一万兵马,但是不总是呆在云岭山,她一年去两次就够了,有专门人训练。她在京中住了一些日子,但是小主一直不将她招在身边,她呆得没意思,年前便跑回了摩天崖,前一阵子听说李琦起义,有异动,便坐不住了,跑去了云岭山。如今应该到云岭山了。”

    云浅月点点头,静静思量片刻,低声吩咐道:“你传信给风露,让她在陈老将军和凤杨十万大军到达西南后,她寻机接触凤杨,最好是救他一命,或者是被他所救,再或者是乔装改扮在他剿匪的过程中投降或者愿意从军什么的,怎么都行,不管用什么方法,让他没有怀疑地接纳她,她跟在凤杨身边。”

    凌莲顿时笑了,“那个小丫头一直怪小主不给她派遣任务,如今知道您对她有了安排,指不定多高兴呢,我这就去给她传信。”

    云浅月点点头,“去吧!”

    凌莲立即走了下去。

    伊雪不放心地道:“凤杨虽然年幼,但是陈老将军可是老谋深算。风露跟在他身边,妥当吗?况且皇上一定派隐卫监视的,万一被发现,怕是反过来制衡小主。”

    “风露天真未泯,有孩子气。但是小丫头也是精明透顶。为何你们七人当中却将一万兵马交给了她?要相信娘和七大长老的眼光。凤杨年幼,虽然文武全才,但是未经磨练,还是一把没打磨好的宝剑,我们在最早的时候下手,才能占得先机,风露有这个本事,不用担心。”云浅月将牛皮纸一放,笑着道:“不能让西南的火就这么轻易的灭了,也不能让李琦就这么轻易地死。敢从容景、夜轻染的夹缝中起义的人,不是草莽,就是枭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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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拉开序幕了,战争篇其实最费脑细胞,亲爱的们手里有月票的给我加油哈,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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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夜赏牡丹

    夜轻染、陈老将军、凤杨于第二日晚到达云城。

    新皇驾临云城军营,十万士兵得见新皇热血澎湃。夜轻染面容威仪地端坐在玉辇上看着台下十万士兵,简短的一席话,令十万士兵纷纷俯首。之后他命人端酒,为陈老将军和十万士兵送行,金口玉言,设记功薄,得胜还朝之日,论功行赏。

    十万士兵士气大振,齐齐振臂高呼,指天立誓,愿意抛头颅,洒热血,为皇上尽忠,奋勇剿灭匪患,还天圣太平,黎明万安。

    歃血敬酒后,陈老将军率领十万士兵驶出云城兵营,浩浩汤汤,向西南进军。

    夜轻染目送星旗远去,当日夜,启程返回京城。

    夜轻染回京后,已经是次日夜子时,南城门打开,皇帝玉辇和五千御林军鱼贯而入。

    进城之后,夜轻染不直接回宫,而是不在意一身奔波疲惫对砚墨吩咐,“去荣王府。”

    夜天逸闻言微微蹙眉,看向夜轻染。

    夜轻染对他道:“朕想看看荣王府的牡丹花。”

    夜天逸紧抿了一下嘴角,没说话。

    玉辇和五千御林军径直来到荣王府。

    子时的天圣京城万民安睡,人人入了梦想,但被整齐一致的马蹄声惊醒。荣王府笼罩在夜色中,依稀有几盏门灯燃着,极为静谧。

    内侍尖着嗓子一声高喊,“皇上驾到!”

    静寂的夜中如划破荆棘,刺啦啦的令人心惊。

    荣王府守门人被惊醒,天子驾临,自然不敢怠慢,连忙打开了大门。

    内侍一连三声高喊,容昔等人从府中急急跑出来迎驾,不多时,府门内跪了几十人。这几十人中自然没有容景和云浅月。

    夜轻染淡淡扫了一眼,声音散漫,在夜里清寂异常,“去通禀一声,朕刚刚回京,听说荣王府紫竹院种了一院子的牡丹,朕特来观赏。”

    容昔睡得迷迷糊糊,闻言连忙道:“皇上,如今夜里怕是观赏不出效果,还是天明吧!世子和世子妃都睡下了。”

    “夜里观赏有夜里观赏的味道!”夜轻染看了容昔一眼,声音不怒自威,“朕请景世子和景世子妃陪朕一起观赏,朕听说无数珍品牡丹,也甚是心仪,一饱眼福。”话落,见容昔不动,他眯了眯眼睛,“还不快去!难道朕连荣王府的一个小管家也指使不动吗?”

    容昔心神一凛,连忙站起身,往紫竹林跑去。

    夜轻染令人抬着玉辇,内侍簇拥着慢慢进了府。

    荣王府一改刚才的静谧黑暗,此时各处都燃起了灯,灯火辉煌。

    不多时,便来到了紫竹林,夜轻染穿林而过,只见紫竹院内黑漆漆一片,门口弦歌、青裳守在那里,二人见夜轻染来到,跪地见礼,青裳不卑不亢地道:“皇上,世子和世子妃身体不适,不能陪皇上赏牡丹,皇上明日再来吧!”

    “哦?身体不适?”夜轻染挑眉,看着院内的主房,慢条斯理地道:“那朕就自己赏,但是一个赏不好的话,伤了一株两株珍品牡丹,就不是朕能左右的了。”

    青裳脸色一白,立即道:“世子和世子妃不想被打扰,皇上还是……”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夜轻染声音威仪,看着青裳,眸光冷厉,“你是告诉朕连这小小的紫竹院都不能进吗?”

    “皇上虽然是九五之尊,但也该尊重臣子,这般夜间打扰,实在不妥。”青裳道。

    “呵,朕早就知道你牙尖嘴利,到不知道还有这等大道理,朕如何不爱惜臣子了?朕奔波云城马不停蹄,回来之后就先来荣王府,试问这天下还有哪个人让朕如此惦念?”夜轻染散漫一笑,“你家世子和世子妃不适,就由你代劳吧!为朕解说一番,都是什么品种的牡丹,也好让朕大开一番眼界。”

    青裳跪地不动,“皇上,我家世子和世子妃不想半夜被打扰。”

    “放肆!”夜轻染冷喝一声,眯起眼睛,“荣王府景世子和景世子妃就是这么调教侍婢的?一个奴才都登了天了。但敢对朕如此放肆,不看在眼里,荣王府这是也和西南李琦一样,要造反吗?”

    青裳脸色发白,“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皇上……”

    “砚墨!”夜轻染截住青裳的话。

    砚墨瞬间上前,嘡啷一声,腰间的宝剑出销,一道寒光闪过,直直刺向青裳。

    青裳面色一变,瞬间从地上弹起,抽出腰间的宝剑架住了砚墨的宝剑。

    夜轻染眼睛眯起,漫不经心地道:“原来荣王府是真的要造反,小小的侍女在朕的面前都敢拔剑了?”话落,他对身后一摆手,“拿下!她若反抗,生死不论!”

    夜轻染玉辇后瞬间现出十名隐卫,顷刻间挥剑上前,一个个都是武功高绝。

    青裳一惊,没想到夜轻染今日带了处置她的心,弦歌也没料到,二人对看一眼,没听到身后传出开门和说话的动静,二人一挥手,瞬间暗处现身数名隐卫,顷刻间对上了夜轻染的十名隐卫。

    转眼间,刀光剑影,衣袂纷飞,紫竹院门口杀气浓烈。

    “原来少了十八隐魂,景世子还有如此高手!”夜轻染看着面前的情形,冷然道:“景世子这荣王府真是卧虎藏龙,朕是不是可以猜测天下间也有无数这样的人归在景世子门下所用?”

    没有人回答他,主房中静静。

    “看来景世子真是身体不适,怕是又发了热了!这一园的牡丹看起来真是好,朕相中了两株,想必景世子不会不割爱。”夜轻染散漫地道:“再来几个人,去院中将最中间的那两株牡丹采来。”

    “是!”玉辇后又出来几人。

    荣王府暗中又出现几人截住出来的这几人,杀伐之声不绝于耳。

    “安王,你是否与朕一样也看着那两株牡丹好?怕是要辛苦你了!别人采不来这牡丹,你总能采来。”夜轻染回身对夜天逸道。

    夜天逸抿了抿唇,看着打成一片的隐卫,点点头,“好!”

    话落,他轻而易举地绕开了青裳和弦歌等隐卫的防护,众人只觉眼前一道身影闪过,夜天逸已经站在了院子正中,他的面前是那两株最大的珍品牡丹。

    “安王的武功又高了。”夜轻染赞扬道。

    青裳一惊,那两株牡丹是世子妃最喜欢的,她亲手将它们栽在了正中,昨日晚上搬了椅子坐在门口欣赏了好久呢。怎么能让夜轻染和夜天逸采摘了?她面色一变,也不理会砚墨的剑,像那两株牡丹护去。

    砚墨见她失了防护,宝剑瞬间对着她后背心刺下。

    弦歌被人缠住,应救不及,见到那剑对青裳刺下,脸刷地一白。

    千钧一发之际,房中忽然一柄剑从窗子扔了出来,顷刻间便打开了砚墨的剑。须臾,清冷的声音响起,“皇上夜闯荣王府,叨扰臣子,动刀动剑,这就是为君之道?”

    夜轻染轻笑,“景世子妃看来醒了,你醒来得可真正好,朕不懂为君之道,难道景世子妃很懂?那么就由景世子妃告诉告诉朕什么是为君之道?”

    云浅月抬步走出房门,一身轻软睡袍,长发披散,容颜清丽,如冰雪月华织锦的清雅雪莲,她看着夜轻染,淡淡道:“为君之道,上及天,下通地,气魂寰宇,渡众生,平天下,为国为民。就冲着为国为民来说,你今日此举就不是为君之道,君王仁爱,臣子亦是子民。夜闯臣子之府,以赏花一己之私叨扰臣子大病不得将养,动辄杀人,利器伤人,肆意横行,专横妄为,不顾民之愿扰民。就不配为君。”

    “说得好!”夜轻染不怒反笑,眸光紧紧盯着云浅月,“朕不配为君,难道这荣王府就配为臣?君忧愁,而荣王府不忧愁,君有难,而荣王府规避,君有理,而荣王府不见,君要见臣,荣王府挡君于门外,君礼贤下士,荣王府冷脸给君吃闭门羹。景世子妃,你既然将为君之道说得头头是道,就来给朕说说这为臣之道,如何该为臣?”

    “君有道,臣才有道。如今君无道,臣如何能有道?”云浅月冷冷挑眉。

    “原来是君先无道吗?”夜轻染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眸光却无半丝笑意,“朕记得景世子妃闯金殿毁龙椅,刺伤于朕。”话落,他轻轻招手,云浅月用来打开砚墨那把碎雪被他抓在了手中,他看了一眼道:“就是这把剑吧!还是皇伯伯赐给你的,你却用来杀朕了。”

    “皇上今日是来翻旧账的?”云浅月冷笑,“那就该先问问躺在皇陵里面的夜天赐。他是怎么死的。”

    “他是怎么死的呢!朕也很好奇。”夜天逸慢悠悠地道:“还有两位帝师如何死的,朕也很好奇。不如景世子妃今日就告诉朕,他们都是如何死的。也让朕有个明白。”

    “真是笑话!”云浅月冷笑,“皇上诏书说帝师飞升了,难道是儿戏?”

    夜轻染眸子眯了眯,“是不是儿戏,景世子妃心中应该比谁都清楚。”

    “我不清楚。”云浅月冷声道。

    夜轻染勾唇一笑,不再看云浅月,看向主屋,“景世子也醒了吧?何不出来?朕离京三日,对你可是甚为想念。”

    “皇上不顾奔波之苦,夜间来赏花,景甚感荣幸。”容景的声音响起,须臾,珠帘挑开,从屋内走了出来,着一件月白软袍,身姿秀雅虚弱,显然大病未愈。

    “看来景世子身体无恙,否则又如何有闲心种这牡丹?”夜轻染上下打量容景。

    容景淡淡一笑,如玉的手弹了弹衣领的褶皱,这个细微的动作在他做来优雅随意,“内子喜欢,即便大病,也要投她所好。”

    “景世子爱妻天下皆知,为其种了满园的珍品牡丹,博红颜一笑。当是一件风流韵事,朕定史官记录下来,流传千古。”夜轻染道。

    容景微微一礼,浅浅道谢,“那就多谢皇上了。”

    “朕既然来了,景世子就不请朕进去喝一杯茶?”夜轻染挑眉。

    “皇上要赏牡丹,自然还是在这院中看得真切。”容景缓缓吩咐,“青裳,摆茶。”

    “是!”青裳连忙下去端茶点。

    荣王府的隐卫在容景出来的那一刻都齐齐隐退了下去。

    夜轻染的隐卫也瞬间退回了玉辇后。

    只有夜天逸一人站在院落正中,看着眼前两株合抱在一起如并蒂莲一般生长的双叶牡丹出神,暗夜中,他眸中变换不清。

    “安王赏了半响牡丹,可有什么心得?”夜轻染转向夜天逸笑问,似乎刚刚的刀光剑影,利器杀伐不过都是镜花水月,风过无痕。

    夜天逸抬起头,脸上神色淡漠,“这牡丹倒是新奇。”

    “嗯?安王赏了半响,只单了这新奇二字吗?”夜轻染挑眉。

    “世间少见这样的并蒂牡丹,的确稀奇。”夜天逸道。

    “原来是一株并蒂牡丹,朕远远看来以为是两株,果然要凑近看才能知晓。”夜轻染呵地一笑,“这刚刚栽种,不知道能不能活呢!”话落,他看向云浅月,“景世子妃,你说这一株牡丹可能活下来?”

    “自然能!”云浅月道。

    “依朕看活不了。”夜轻染忽然挥手,一阵疾风扫向那株牡丹。

    容景刚要出手,云浅月拦住他,瞬间一缕疾风从她手中挥出,顷刻间拦住了夜轻染的疾风,两道疾风相碰,在那株牡丹的头上炸开,那株并蒂牡丹颤了颤,花枝震落了两根。

    “景世子妃大病还能有如此功力,真是令朕意外。”夜轻染道。

    云浅月眯着眼睛看着他,不说话。

    “安王说得对,这牡丹的确新奇,但是恐怕经不住风霜雨淋。”夜轻染话落,一摆手,“这牡丹也赏了,不过如此,景世子的茶朕和安王就不喝了,起驾回宫!”

    “起驾回宫!”内侍尖着嗓子高喊一声。

    玉辇调转过头,夜轻染再不看容景和云浅月一眼,有侍从簇拥着向紫竹林外走去。

    夜天逸也不看容景和云浅月,缓缓踱步,向外走去,雪青锦袍在暗夜中,极为沉寂。

    玉辇不多时出了紫竹林,离开了荣王府。

    喧嚣了一番的荣王府静了下来。

    云浅月抬步向那株并蒂牡丹走去,来到近前,见那株牡丹枝叶飘零,她脸色发冷,她和夜轻染掌风相碰,这株刚移植来的娇嫩牡丹自然受不住,若是不管的话,它定然活不过明日。但是她如何能不让它活过明日?这是容景亲手为她培育的并蒂牡丹,不但要活着,而且还要开花。她捏住花根,催动体内灵气。

    容景走过来,伸手拦住她,“一株牡丹而已。”

    “不行!”云浅月绷着脸道:“我就要它活。”

    “我可以再给你培育一株。”容景温声道。

    “我就要这株。”云浅月扬起脸,倔强地看着容景,“它必须活,还要活得好。”

    容景见她坚持,撤回手,不再拦阻,温声道:“少给它度一些就好。”

    云浅月点点头,她身体的伤害没好,损失的灵气刚刚养回了几分,也没有那么多,但是救回一株花足够了。云族灵术,博养万物,吸天地精华养生,亦是养天地精华。

    不多时,那一株牡丹枯萎的枝叶轻轻直了起来,本来蔫了的颜色,也精神了几分。

    云浅月撤回手,微薄的真气还是令她显得有些损耗,身子顿时脾虚不已。容景弯身将她抱起,看了一眼青裳,“将茶水泼了,都休息吧!”

    “是!”青裳端来的茶水立即倒在了地上。

    容景抱着云浅月进了房中,关上房门,将她放在床上,自己也躺了下来。

    云浅月恨声道:“好个夜轻染,他如今真是本事了,今日一株牡丹给他出了气了。”

    “他是帝王,自小就是帝王,生来就是帝王,从他出生那一刻起,这个天圣就是他的。”容景拍了拍她的身子,淡淡道:“这样的他才不至于辱没那把金椅。睡吧!”

    云浅月哼了一声,“也不辱没你是他的对手。”

    容景笑了笑,挥手熄了灯,帘幕落下。

    云浅月虽然损耗了些刚养回的灵力,但是却无困意,想着夜轻染如今回来,她和容景刚安静消停两日,明日起怕是又不安宁了。

    想着想着,不知何时睡了过去。

    第二日,夜轻染玉辇去了金殿早朝,这是他登基之后的第二个早朝。

    他高坐在金銮殿最上首,目光散散地向下一看,群臣便有一种高山压顶之势。

    文武百官人人低眉敛目,不少人都听说了昨日皇上夜闯荣王府之事,天圣京城有个风吹草动就会卷起一阵风,更何况还是皇上和荣王府那两位的事情,他不开口,群臣也不敢随意出声说话。

    “众卿有何本奏?”夜轻染目光扫了一圈,似乎在冷邵卓的身上顿了顿,淡淡问。

    冷邵卓顿时感觉通体一凉,似乎有什么想法,但又来得太快,抓不住。

    群臣人人屏息,没有人出列。

    “没有人有本奏吗?”夜轻染过了片刻询问。

    众人的头都稍微抬了抬,无本启奏,有本的人在这种气氛下,也不敢拿出来当第一个出头之鸟。以前先皇在位时,群臣都摸到了先皇的脾性,知道他如何表情便有何种的应对之策,后来摄政王监国,他虽然一直木着一张脸,但从来不会轻易批示和发怒,可是这位新皇不同,他曾经是染小王爷时就无人敢触他眉头,如今他是新皇,更是心思莫测,谁也猜不透他此时想什么,下一步会做什么。

    “冷小王爷,你可有本奏?”夜轻染目光落在冷邵卓的身上。

    冷邵卓心神一凛,想起他接受的案件来,缓缓走出队列,“回皇上,无本。”

    “哦?你也无本吗?”夜轻染挑眉,眸中看不出神色,“朕记得几日前沈昭沈大人受伤,刑部的案子移交给了你的手中。”

    “回皇上,臣目前没查出眉目。”冷邵卓道。

    夜轻染手轻轻敲了一下金椅扶手,细微的响声在偌大的宫殿极为清晰,群臣的心都不由得跟着提了提,他语调听不出情绪,“朕听说那日沈大人在刑部查出那刺杀之人是皇室隐卫,身上有皇室隐卫的刻印?”

    “是!”冷邵卓不抬头,目光看着自己脚前方一步处。

    “有了这个线索,还是没查出什么?”夜轻染扬眉。

    “回皇上,这是大案,恕臣无能。”冷邵卓垂首请罪。

    夜轻染忽然笑了,“不是你无能,而是背后凶手本事太大。”话落,他目光看向群臣后方一人,“赵大人,据说此案你查出来了?站出来说说。”

    那人连忙出列,正是德亲王的副手副中郎将赵穆。

    “赵大人有了新线索,彻查出事情来,却隐瞒不让我知,这是越权。”冷邵卓看着赵穆,脸色一沉,不等他开口,先声夺人。

    赵穆看了冷邵卓一眼,连忙恭敬地道:“回皇上,德亲王爷养病期间,刑部交由微臣掌管。微臣先协助沈大人,奈何沈大人为救景世子受伤,如今卧病在床,此案交由了冷小王爷。微臣本该协助冷小王爷,奈何冷小王爷和微臣旧日结怨,于是……”

    “哦,本小王记起来了,曾经你的小姨子在孝亲王府住过,是我府中的美人。”冷邵卓闻言一副恍然大悟的神色,话落,话音一转,“不过后来我将你小姨子送回去了啊,你也不该再怨我了。不过是些陈年旧事而已,我早已经忘了。赵大人在朝为官,却公私不分。实属失职。本小王哪里做得不对,有御史弹劾,像赵大人这种不经上级官员许允,便直接越权上达天听,以后这文武百官里,还何人敢接收官事?”话落,他对夜轻染道:“皇上,臣请求严处赵大人。”

    赵穆脸色一白,这冷邵卓从大彻大悟痛改前非后,在朝中一直是个无关痛痒的人,从来不怎么发表意见,也不和群臣红脸争辩,今日第一次他见识到了这位孝亲王府曾经放浪形骸的小王爷的犀利,连忙跪在地上,“皇上,实在是臣查出此事太大,不敢走漏风声,才直达天听,禀告皇上知晓,臣虽然越权,但是有情可原。”

    “有情可原也是越权。”冷邵卓冷声道。

    “准冷小王爷所奏。”夜轻染威仪地看了冷邵卓一眼,“有情可原也是越权。罚赵大人俸禄半年,下不为例。”

    赵穆连忙叩谢,“臣谢皇上宽容体恤。”

    “冷小王爷,朕如此处置,你可满意?”夜轻染挑眉。

    冷邵卓不卑不亢地道:“皇上英明,这是宏正朝纲之事,臣满意不不满意不重要,重要的是令文武百官以儆效尤,再不出现此类事情。如此也安百官之心。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否则人人都如赵大人一般,越级上秉,百官威严扫地,何人心安在朝为政?”

    夜轻染点点头,“冷小王爷说得是。”话落,对赵穆道:“赵大人,让朕和百官听听你的情有可原?昨日朕彻夜奔波刚进宫,你就冲到了朕面前,朕相信你在朝多年,得德亲王保荐,定然也知晓朝纲规正,如今做出不合宜之事,也是实属兹事体大。”

    “是!实在这事情太大,臣是不得已为之。”赵穆连忙应声,郑重地道:“皇上登基遇刺,到如今已经数日,如今天暖,刑部大牢的尸体也快保不住了,可是彻查之事还没有眉目,臣深恐耽搁,便查不到害我皇的歹人。因在荣王府景世子妃对帝师验尸一事,臣得到启发。昨日思索之后,便对刑部那几名死尸进行了开膛破肚。”

    群臣乍然一听又是开膛破肚,顿时齐齐面色一白。那日在荣王府,云浅月对帝师开膛破肚之事依然记忆犹新。

    夜轻染和群臣都不说话,等着他继续。

    赵穆继续道:“开膛破肚后,臣看见在那几名死尸的身上,都有咒虫存活。而且是南疆的独门秘术离魂咒。这种咒术,只南疆王室会用。于是臣觉得,这是南疆女皇背后刺杀皇上。实属大事。”

    群臣齐齐一惊,顿时嗡嗡声一片。

    “此不足以定论是南疆祸我。”夜轻染威严地道,“南疆曾经分流一支,还有前秦丞相一支南疆王室血脉,也会离魂咒。”

    “回皇上,秦丞相夜霄已被杀于南疆,而秦小姐叶灵歌虽然下落不明,但是当初二皇子和四皇子逼宫谋反时她忠心护主。由此可见,不可能是她祸害。而且据臣所知,那秦小姐在父死后,不堪被南疆女皇追杀,藏身于南梁魔麓山军机大营,被南梁大将军顾少卿发现,顾少卿和南疆同气连枝也发出了追杀令,在数日前将其抓住,扔入了南梁的红营帐。”赵穆恭谨地道:“秦丞相和秦小姐在天圣期间,吾皇隆恩,不可能害皇上。所以,臣断言,皇上登基刺杀案,景世子遇刺案,都是南疆女皇在暗中作乱。目的是想我天圣失去皇上,再失去景世子,其狼子野心,想我天圣天崩地陷。此两大刺杀案,非叶女皇莫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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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出兵征讨

    群臣听赵穆所言,又是哗声一片。

    夜轻染看着群臣,眸光扫了一圈,沉声询问,“众卿以为赵大人所言是否有理?”

    德亲王顿时出列,沉声道:“臣觉得赵大人所言有理,南疆小国,一直不安生,暗中恼恨皇上当初得了胭脂赤练蛇,后来送给景世子妃,景世子用胭脂赤练蛇破出了南疆的万咒之王,但据说一直没还给南疆,所以,叶女皇一直怀恨在心。如今就是要害皇上和景世子。若皇上和景世子出事,便是倾覆了我天圣半壁江山。其的确是狼子野心,想我天圣天崩地陷。臣请求皇上发兵南疆,此仇不报,我天圣雄风不振。”

    德亲王的声音铿锵有力,轰然响彻在金殿上,有拔山倒海之势。

    他话落,孝亲王等老一辈的朝臣哗啦啦跪倒一片,高呼道:“求皇上发兵南疆,威震我天圣雄风。让南疆小国再不敢嚣张妄为。”

    顿时大殿中跪倒了尽数一半人。

    剩下的一半人以夜天逸、云离、冷邵卓等年轻一辈为首,大多数世家子弟和布衣清流,都无人言声。

    夜轻染轻哼一声,挑了挑眉梢,“众位爱卿主张发兵?”

    “求皇上发兵,征讨南疆,小国欺我大国。着实可恨。”德亲王铿锵地道。

    “老臣等有生之年,断然不容许小国嚣张到此等地步。曾经的附属小国放肆敢害我皇和景世子,不知天高地厚,叶倩女流之辈,也妄想侵吞祸乱天圣神威。定要她尝尝厉害。”孝亲王等人群情激奋。

    夜轻染目光落在夜天逸身上,“安王是何想法?”

    “既然事实俱在,断不容南疆叶倩祸我天圣。臣以为赵大人和众位老大人言之有理。是可忍孰不可忍。我国早先忍了小国自立为皇,便已经彰显我天圣宽厚,可是如今竟然如此嚣张,行背地暗杀吾皇和景世子之事。岂能容忍?”夜天逸出列,声音低沉。

    夜轻染点点头,看向云离,“云世子是何意见?”

    云离垂首,静默片刻,出列道:“臣也赞同安王和众位大人意见。不过如今西南有匪患起义,实在猖狂,短短十日,三郡三县一城沦陷,刚刚派出陈老将军和凤杨副将前去援助苍大人剿平匪患,西南国土不安,若是如今再出兵征讨南疆的话,怕是内外动荡,朝纲不稳,百姓惶恐,实在需要三思而后行。”

    “云世子是不是念在如今南疆的皇夫是曾经的云王府世子云暮寒?所以才如此阻拦?”德亲王看着云离,“云世子别忘了,当初的云世子已经和天圣再无瓜葛,南疆自立那一刻起,他已经再不是天圣的人。如今他帮助的人可是叶倩。夫妻同心,南疆的政权之所以在南疆老王死后安稳,之所以当初的夜霄谋权在最快的十日粉碎被杀,他有一多半功劳。”

    “德亲王所言差矣,我只是就事论事。”云离不恼不怒,声音平静,“内忧外患,国之难安,古语有云,攘外必先安内。内不安,如何出兵攘外?岂不是置万民于水火,置天圣朝局不利?置如今刚刚登基的新皇不利?众所周知,从先皇故去,朝野一直不太平。”

    德亲王冷哼一声,“我天圣沃土千里,何愁西南区区小地?李琦不过是宵小之辈。待苍少主、陈老将军两路军马陆续到达后,李琦鼠辈的狗头自然乖乖奉上。叶倩女流之辈,欺辱皇威。暗中行刺杀之举,不义之为,若是姑息,定然还会蹬鼻子上脸。绝对不能姑息。云世子切莫要因为云暮寒而顾忌亲情,不要忘了,云王爷出使恭贺南梁,如今还被南梁扣押着不准回朝。南疆就因为唯南梁马首是瞻,以为有南梁庇护,就不知天高地厚。此一大笔账若是不算的话,那么我大国雄威何在?欺辱我天圣无兵无将无人不成?定要她看看当年始祖皇帝征伐四方,威震宇内的厉害。让鼠辈小国,再不敢张狂尔。”

    云离沉默,不再说话。

    “请求皇上出兵南梁。去年底,安王和皇上一直筹备兵马粮草,如今我国库丰盈,怎容鼠辈横行?今日敢刺杀皇上,敢暗害景世子,没准李琦造反,也是受那个妖女挑唆。若是我们一再忍气吞声,只会让她更加猖狂。”德亲王再度请旨。

    夜轻染不发表意见,而是看向冷邵卓,“冷小王爷以为如何?”

    冷邵卓微微抬头看向夜轻染,见他面上看不出情绪,更不知心中所想,他垂下头,“臣赞同云世子说法。虽然小国可欺,但是我天圣如今不稳,不是出兵征讨南疆时机。要三思而后行。最起码也要等到苍少主、陈老将军兵马收拾了匪患再行对南疆兴兵之事。”

    “那个时候南疆得到风声就有准备了。如今我们就是要打他个措手不及。”孝亲王此时开口,冷硬地训斥道:“云世子、邵卓你等年幼,才入朝几日?还不知晓国之政事兵事。兵谋之战,讲究先声夺人,先战之兵,才可利占三分,是为屈人之兵。南疆小国尺寸之地,依附南梁庇护,才得以存活,叶倩小毛丫头毛还没长齐就敢刺杀谋杀行放肆张狂之事,简直可恶。若是不教训她,怎么安抚百姓之心?”

    “父王也教训儿臣,说过凡事天定三分,地定三分,人定三分。是乃天时地利人和,才可万象具备,十拿九稳。可是我天圣如今三样都不占。”冷邵卓看着德亲王,腰板挺得笔直,镇定地反驳道:“去年两次天灾,水栽,雪栽,民不聊生。当初为七皇子的安王和景世子二人分西东十八州治水,才解救万民于水火,除北疆外,天圣大面积受难。百姓们虽能活命,但实属疲累虚乏,勉强支撑而已。如今刚春起,还有月余便是春苗作物耕种之时,若兴兵站,增加负担,便是苦于百姓。这是地步定。且如今春雨绵绵,出兵的话安营落宿士兵都要受绵绵春雨所苦,这时天不定,而西南匪患起义肆意忘形,搅得百姓动荡不安,这是人不定。此三步定,如何攻南疆?万一南梁、西延相助出兵,那便是三方大军,再加内忧。到时候如何?当真是内忧外患了。国不安稳,谈何侮辱?”

    孝亲王被噎得一时无言,似乎从来不认识他自己的儿子一般地看着冷邵卓。

    群臣默默地看好戏,父子二人,各持己见,这是在朝局上鲜有之事。

    须臾,孝亲王道:“即便三国出兵,我天圣也不惧怕。南梁去岁凤凰关水患惨重,如今巍巍雄关再不复昔日之貌,南梁不过有顾少卿三十万大军而已,但我天圣西山军机大营三十万大军由安王统辖,顾少卿如何是安王对手?另外西延若是出兵,我北疆比邻西延,北疆有二十万兵马,且有北疆毒障峰,是我天圣北面的一道屏障。西延月就算有其能,也不过是黄毛小儿。我天圣武将清贵之流会兵法筹谋的大有人在。何况十大世家出世后,都有心入朝。若是朝廷征兵,十大世家的能人之辈自然会来朝入职。到时候如虎添翼。兵站于边境,怎么会扰了春种百姓?百姓们照样耕种,照样生活,战火燃烧的不过是边境之地而已。春雨绵绵虽然天时不利,但他国与我过不过二一添作五平添而已。所以,这天定、地定、人定,都是有利有弊,各站五成,交锋之下,就看谁勇而已。”

    “二一添作五也不如十拿九稳。”冷邵卓道。

    孝亲王哼了一声,“邵卓,勿要再说了,你的本事多少,能耐多少,为父一清二楚。我天圣皇威不容侵犯,叶倩妖女不除,难以解恨。正如德亲王所言,说不定西南之事也是叶倩祸乱指使的李琦。毕竟西南比邻南疆。”

    冷邵卓皱了皱眉,不再说话。

    夜轻染轻笑一声,“孝亲王和冷小王爷各抒己见,朕听得也甚是激昂。”话落,他看向那些年轻一辈的清流,“其余众位爱卿可有何想法和良策?”

    那些人被夜轻染眸光一扫,都觉得春日里吹来一股清风,乍暖还寒。心神一颤,齐声跪倒:“皇上英姿勃发,但凭皇上做主。吾等听命于吾皇,忠心护主,万死不辞。”

    夜轻染“哈”地一笑,“众卿忠心,朕甚是欣慰。”话落,他将双腿交叠,懒懒地往龙椅后一靠,这等悠闲的姿态在他坐起来却分外威仪,“文莱,去请景世子上朝。”

    群臣一怔。

    夜轻染慢悠悠地道:“先皇在世时曾言,天圣有景世子,抵十万雄兵。这等大事儿,景世子怎可不在?景世子天纵英华,惊才艳艳,定然有良策。”

    “是!”文莱连忙应声,向殿外走去。

    “另外将景世子妃一同请来,朕记得景世子妃和三国的女皇、皇上都交情深厚。”夜轻染又补充了一句。

    文莱立即停住脚步,看着夜轻染,小心翼翼地道:“皇上,万一景世子妃不来……”

    “不来就不来。”夜轻染漫不经心地道。

    文莱愣了一下,连忙颔首,转身跑出了大殿。

    德亲王皱眉,劝谏道:“皇上,这是军国大事,怎么能让一个女人进朝堂?”

    “南疆的叶倩也是女人。”夜轻染淡淡道:“可以小看天下女人,但不可以小看云王府的云浅月,如今的景世子妃。她两次在金殿上作乱,虽然有朕的纵容在,但是德亲王平心而论,以你之能,是否能拦住她?”

    德亲王想起那两次脸色顿时难看,“正因为如此,她张狂无忌,无法无天,才不能一再纵容。这等朝野之堂,本来就不容女子。她进来搀和国事兵事,更是于法理不合。”

    夜轻染坐直身子,看向下面道:“朕养伤这些时日,思之良多,十大世家除了蓝家主外,还有一众身负才华的女子,市井之中,江湖之上,女子有大才者,更是不计其数。朕准备开设女子文武堂,起用女官入朝。”

    文武百官闻言顿时嗡地一声,几位老臣身子晃了晃,险些栽倒。年轻一辈朝臣纷纷惊异。这一枚炸弹扔出来,比早先听闻叶倩刺杀还来得令人惊骇。

    一时间大殿内哗哗喧嚣。

    只有夜天逸岿然不动。别说德亲王、孝亲王等,连云离、冷邵卓都惊了一番。

    “嗯?众卿以为如何?”夜轻染看着下面文武百官百态,挑眉询问。

    德亲王等刚刚起来,“噗通噗通”数声又跪在了地上,“皇上万万不可。”

    “皇上万万不可。”转眼间便跪倒了一大片。

    “为何不可?”夜轻染询问,似乎不意外得到群臣反驳。

    “古有古制,女子怎可参政?更遑论登上朝堂,这岂不是向天下昭告我天圣无男人?要用女人为官,这乾坤颠倒,女人骑到男人头上,这……这如何能行……”德亲王气得浑身颤抖,也顾不得君臣之礼,斥道:“胡闹!这简直就是胡闹!”

    “千年前有女帝,后来又有一位帝主统一天下启用女子入朝为官,曾经有一位女子以少年之华,才冠天下,封侯拜相。朕起用女子,也不是没有先例。”夜轻染沉静地道。

    “皇上,女子为官的先例从古至今也是凤毛麟角,与这等向天下招抚之说可是大相径庭。”孝亲王连忙道:“皇上大胆任贤,择才而用是好,但是要考量当今局势,如今天下不安稳,此事若是传出去,会引起什么样的轰动可想而知啊。我天圣百年来至今从未有女官。这若开先例,也不该是大刀阔斧一刀切,万一适得其反,得不偿失啊。万万不可。”

    “皇上,要万万三思而后行啊。”一众朝臣连忙俯首高呼劝说。

    夜轻染淡淡一笑,懒洋洋地道:“朕就是有这么个想法,提一提而已,众卿不必惶恐。”

    众人心底一松,尤其是一帮老臣。

    “虽然举天下招女子文武官不合如今形式,但是任命一二女子为官,倒是可行吧?”夜轻染话音一转,“十大世家蓝家家主蓝漪,乃苍亭大人未婚妻。其文韬武略,不输于苍少主。掌管蓝家,短短几年,成为十大世家第二大世家,仅次于楚家之下。其能毋庸置疑。朕决定招她入朝,众卿有何意见?”

    众人恍然,原来皇上绕了这么大的弯,其实是想招抚蓝家主入朝。齐齐对看一眼,刚刚还大声反对不准开设女子文武堂,如今听闻不过一二女子,霎时没了反对之声,都细细思量起来。

    “安王,你意见如何?”夜轻染询问夜天逸。

    “臣以为此举甚好。虽然算是开天圣百年来有史以来女子入朝为官的先河,但是也说明皇上开明,择才择贤而用。百姓们定然推崇,应是赞叹吾皇英明。”夜天逸颔首,“更何况十大世家是几百年的世家,先祖建朝时,十大世家甚为兴旺,当时天下有一种说法,尊莫过于帝王,贵莫过于十大世家。十大世家人人才华满腹,先祖建朝后隐世,我朝一直少了十大世家的辅助。如今百年已过,今非昔比。十大世家隐世百年,出世想入朝堂,与其被他国招抚,不如我天圣收服。不只是蓝家主,只要是十大世家中有才之士,都可以启用官职。为我朝局注入一批助力。”

    “嗯!”夜轻染点点头,“众卿以为呢?”

    德亲王气顺过来,颔首道:“臣以为此举尚妥。”

    文武百官纷纷颔首,均说可行。早先大殿上高呼不可的气氛转眼间便得一片赞同。

    云离和冷邵卓对看一眼,心中感叹夜轻染的帝王之术,运用得炉火纯青,也将包括他们在内的一众朝臣心里算计得清清楚楚,想要蓝漪入朝为官,怕群臣反对,先拿云浅月做文章,让她上殿,他清楚以德亲王为首的群臣惧怕云浅月上殿闹事反对,紧接着再加了一把火,说要开女子文武堂,群臣怕他一意孤行,大骇之下,做了誓死谏言的准备,他却话音一转,说举天下招女子文武官不合如今形式,但是任命一二女子为官倒是可行。群臣自然不可能再落皇上的脸面,通透之后,自然都齐齐应允了。这几句话一波三折,让他们看清了,夜轻染到底是个真真正正的帝王。

    “既然众卿都觉得可行,那么朕就下旨了!”夜轻染将众人神色看入眼底,眸中思量一闪而过,威仪地开口,“传朕旨意,册封十大世家蓝家主蓝漪为兵部参政,行上卿之位,议兵事之责。圣旨下达之日起,即刻入京任职。”

    圣旨一下,群臣顿起哗然。

    众人虽然知晓蓝漪进京,皇上要重用蓝家,但也没想到是这等重用,给予一个女子这么高的位置。上卿位于大将军和御史之上。这相当于封侯拜相了。

    德亲王刚要开口反驳,夜轻染轻咳一声,他抬眼,对上夜轻染的眼神,顿时住了口。

    孝亲王一直都唯德亲王马首是瞻,虽然觉得给一个女人官职太高,但是见德亲王不说话,他自然也不说了。一帮老大人都以德亲王为首,自然也不说了。何况皇上直接下了圣旨,金口玉言,断然更改,显然今日皇上给他们设了这一番套,自然就是想好了给蓝漪的官职。于是只能作罢,不再费口舌。

    夜轻染满意地看了一眼无人反驳,继续沉声道:“另外传朕旨意……”

    群臣的心都提出来,不知道又会是何等的晴天霹雳。

    夜轻染刻意地顿了顿,声音威严,“伊家、华家、凌家三位少主,也是身具才华……”

    德亲王闻言连忙打断他道:“皇上,据说曾经夜霄攒乱南疆之事,这三家少主曾被人废去了武功,已经成为了废人,还如何能再受重用?”

    “曾经的伊家、华家、凌家三位少主和如今的三位少主自是不同。”夜轻染道:“那三位少主被废,自然再无权利继承族位。不久前,这三大世家从家族的坤武殿选出来三人接替少主之位,众卿可能都有所耳闻,十大世家真正的实力不是在继承人的少主身上,而是在坤武殿。每一代都会有一人被选入坤武殿。得十大世家精髓传播。这三人才华,比之以前那三位少主胜过颇多。”

    德亲王点头,“原来如此。”

    “所以,朕准备请三位少主与蓝家主一同进京。”夜轻染见群臣再无人反驳,沉声道:“赐封伊鸿、华舒、凌燕为御前带刀行走,行将军之职,奉御前参议政事之权。接到圣旨后,即刻进京。”

    群臣轻轻舒了一口气,虽然这三个人也是起步比较高,但没高过蓝漪,纷纷宽心。

    夜轻染见众人舒了一口气,他懒洋洋一笑,“哦,朕忘了说了,他们三人其中两人是女子。”

    群臣闻言顿时又提起了气,纷纷脸色变幻。

    夜轻染不理会群臣变脸,偏头对内侍道:“即刻令人快马加鞭前往十大世家传旨。”

    “是!”一名内侍连忙跑了下去。

    “皇上,如今苍家、蓝家、伊家、华家、凌家五家都归我天圣,可是十大世家还剩五家,是否也召入京城?”孝亲王出列道。

    “楚家、风家、花家、凤家、莫家……”夜轻染轻敲着金椅扶手,目光深邃,“这五家吗?与南梁交好,你们认为可用?”

    群臣想起曾经南凌睿为太子之时,和蓝家主曾经有一段闹的轰动天下的婚事儿,其中那五大世家向着南梁,后来南疆危难,楚家主的夫人和风家主都曾出现在了南疆相助叶倩。而那三大世家以这两大世家马首是瞻,这样算来,自然不可用了。

    大殿一时间静寂下来,都纷纷想着那从来不曾露面,神出鬼没,不以真面目示人的楚家主和那具有一身本事,竟然帮助南疆除了夜霄反乱和西延叛乱的楚夫人,都觉得那二人实在是个大麻烦。

    “景世子到!”大殿外传来一声高喊。

    群臣心神一凛,景世子休了几日,终于上朝了。这才纷纷想起皇上派人请景世子上朝的目的,不知道景世子对于南疆叶倩密谋刺杀一事,是何种想法。

    “宣!”夜轻染看向门口,吐出一个字。

    “宣景世子上朝。”大殿外一通气高喊声传了出去。

    不多时,容景缓缓踱步走了进来,一袭月牙白锦袍,曾经是清一色的月牙白,从来不带丝毫妆点和刺绣,如今他的月牙白锦袍衣摆和袖口处都绣了一株紫竹,枝叶唯妙,绣线均匀,针脚细密,铺一走来,如九天之上落下一抹明月华彩,虽然大病未愈,步履有些孱弱,但是分外清雅,如徐徐绽开的玉莲,步步风华,整座金殿因为他的出现,似乎都亮白了几分。

    世上就有这样一种人,只见一面,就能夺人心魄的。

    夜轻染看着容景,眯了眯眼睛。

    群臣齐齐屏息,皇上昨日夜闯荣王府之事早已经被百官得知,人人都知道在紫竹院动了刀剑隐卫,也知道这二人明暗刀风剑雨,都想着不知道今日又有怎么一番不见血的刀刃。

    德亲王只看到容景一人,没见到云浅月上殿,脸色稍霁。

    “皇上万岁!”容景来到大殿中央,微微一礼。他自然从来不用跪拜。

    “景世子今日比昨日看起来精神很多,看起来是一夜好眠了?”夜轻染扬眉。

    “托皇上洪福,睡得还算不错。”容景淡淡一笑。

    “景世子妃也一夜好眠了?”夜轻染眸光微转,“景世子妃没上殿来,是没睡够,还是在心疼那株珍品牡丹?”

    “珍品牡丹长得很好,她昨夜睡得也很好,只是不愿意上殿来而已,怕一不小心毁了金椅,或者是再不小心伤了皇上。如今在府中和婢女们踢毽子呢。”容景提到云浅月,如玉的面上挂了一丝暖暖的笑意。

    夜轻染眸光一缩,“哦?在踢毽子?这么说景世子妃身体大好了?”

    “身体大好到不是,但是小小活动一番自然可行。”容景微微扬眉,“皇上将景在病中宣上朝,难道只是问臣这些许小事?”

    “自然不是!”夜轻染神色恢复凛然,一派正色威严地道:“是有一件大事要听听你的意见。”

    容景不再说话,静待下文。

    “副中郎将赵大人查出朕登基之日遇刺一案和你那日在承乾街被谋杀一案,均是南疆叶倩暗中谋算。众位爱卿群情激奋,说南疆狼子野心,想我天圣天崩地陷,请求发兵,要征讨

    南疆,你意下如何?”夜轻染询问。

    容景微露讶异,“原来这两件大案都是叶女皇施为?”

    “不错!证据确凿。”夜轻染道。

    容景扬眉,如玉的手弹了弹不染纤尘的锦袍,温润的声音含了一抹凌厉,“南疆胆大妄为,狂妄无忌,想要祸我天圣泱泱大国,自然不容她谋算。关乎天威社稷,自然要出兵征讨,令南疆给个说法。否则她今日敢谋杀皇上,岂不是明日就敢颠覆河山?定不能姑息。”

    夜轻染一拍金椅扶手,“好,朕就听景世子之言,即日起,出兵征讨南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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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举国征兵

    当日,夜轻染下旨,昭告天下。

    诏书累累计算南疆女皇叶倩罪行。叶倩登基之日刺杀新皇,不久前埋伏五百隐卫刺杀景世子,狼子野心,谋算天圣半壁江山,其为可恨,其心可诛,是可忍孰不可忍。天圣君臣子民上下一心,诛伐南疆,扬天威,镇社稷,天圣泱泱大国,自然不能被蛮夷算计。不让南疆小国女流之辈放肆猖狂,祸乱天下。

    诏书一出,哗然天下,以雪花般的速度席卷天圣各州各郡各县。

    天圣百姓子民恍然大悟,原来新皇登基、景世子被暗杀这两件轰动天下的大案都是南疆在背后捣鬼。险些害了新皇和景世子。一时间群情激奋,纷纷声讨南疆。

    百姓的舆论很快地从两位帝师飞升天火中脱离出来,视线盯住了南疆。

    天下顷刻间刮起了狂潮,人人对南疆骂成一片。

    舆论声成狂风巨浪之势,恨不得人人手刃叶倩头颅。

    百姓们纷纷支持天圣攻打南疆,让南疆女皇看看天圣神威,恨不得将其打死打残,再不能祸害天圣,再不能暗害景世子。

    天圣上下,一时间打着为新皇和景世子报仇的呼声,气氛热烈。千百万百姓呼声一致。

    诏书发出当日,就有无数人前往兵部报名参军,将兵部门前堵了个水泄不通。

    如今的兵部侍郎是曾经夜天逸监国之时,在赵可涵的父亲解甲归田离京之后,新任命的心腹亲信,也姓赵,名赵清。夜轻染登基后,未曾调派,如今他依然任职兵部侍郎。

    朝廷没有招兵的旨意,如今百姓们就自愿来参军。赵清自然不敢做主招纳,于是急匆匆进了宫。

    宫中夜轻染自然收到了外面的消息,御笔一批,准兵部招兵。条例按照往年征兵条例,但是比往年的基础上人性化。往年强征,兵士分列月银极少,而今年特别名列了三条。其一,家有壮丁二者以上,准参军一人,家无壮丁者,不准参军,在家侍奉老父老母滋养幼儿。其二,参军年龄十五至四十,月银增长一倍,其三,也就是重要的一点,军中无贫富,只有军功,战争一起,论军功封赐,择能而封官职。

    御笔批示一出,顿时哗然。

    本来聚集到兵部的人也就千来余人,大部分都是因为新皇和景世子的声望,多是有才能之士,听闻了皇上想要择才择贤招募入朝的风声,又听闻了十大世家蓝家主和伊家、华家、凌家三位少主也被赐封官职,而去年的科考已过,三年之后才会有科考择人,于是,很多想要入朝的人则是趁此皇上要征讨南疆,朝廷必是用兵用人的机会,想借参军出入仕途。于是才纷纷涌到了兵部,想参军。可是如今御笔诏令一出,皇上下了圣旨,那就是朝廷明令招兵。而且月俸优厚,论军功封赐,择能而封官职。一时间,当兵成了上好之事。

    兵部招兵也与科考一样,是三年一招,与科考同一年。春季招兵,秋季科考。去年春季招兵时,老皇帝依然健在,秋季科考却因老皇帝驾崩,推迟到了冬季。一般招兵都是老弱病残退役,壮丁留下,但是兵士月银甚少,所以,一般家里有钱或者有权再或者有自力更生能力者,都不让其子嗣当兵。所以,当兵的人,都是一些穷苦人家的子息。

    但是如今不同了,如今这一道旨意就如打开了的闸门,江水顷刻间奔流而出。穷人家子嗣看到的是月银,而富家子弟看到的是军功和封赐官职。一时间家里符合条件的百姓蜂拥涌向兵部。

    兵部本来被一千多人围得严实,可是不出一日,却人数上万。

    兵部侍郎欢喜之余,兵部人手不够,于是请示皇上,夜轻染御笔一批,从即日起,六部各抽调出一半人手借调兵部。

    兵部开设考察,登记、摘选、备案等等科场,招收前来报名参军之人。

    不出一日,天圣京城被搅得沸沸腾腾。

    三日后,京城接到了天下各地百姓因为太远赶不来京城,前往当地府衙报名参军的奏折。奏折如滚雪花一般,几乎各郡县都有。

    夜轻染御笔批准,再次发布诏书。令各地开设招兵部门,够条件,想要参军的人,在当地府衙报名参军。一个月后,统一上报名册于兵部。再由兵部统筹分配。

    一时间,天圣掀起征兵参兵狂潮。

    参军的狂潮非但没有淹没天圣要出兵征讨南疆的势头,反而将征讨南疆升到最高点。

    天圣上到君,下到臣,再到兵,再到民,一时间气势汹涌。

    风起云涌中,天圣京城这座集天下权利的至中心的地方,笼罩在重重烟云中,有着直上九霄之势。家家府邸都分外轰动,户户门前都人声喧波,将兵部和借调到兵部的六部官员都忙得脚不沾地,甚至兵部侍郎都一连几日不回府邸宿在了兵部。

    相较外面轰轰烈烈的狂热氛围,天圣有一个地方一如既往地清清静静。那就是荣王府。

    三日前,容景被请上殿,赞同文武百官请旨出兵征讨南疆之事,夜轻染当即便下了圣旨。圣旨下达之后,容景便回府继续休养。

    三日来,不管外面多么热火朝天,荣王府雷打不动地清静。

    招兵和各地的奏折不停地送往皇宫,夜轻染自然无暇再找荣王府的麻烦,所以,这三日来,容景和云浅月算是在大狂潮下偷得浮生半日闲。

    云浅月当真如容景所说,那日忽然觉得日日没有娱乐,实在待得无趣,于是想起了毽子。便令青裳绑了两个,青裳、凌莲、伊雪等人在一块空地上踢起了毽子。

    青裳、凌莲、伊雪三人以前不曾玩过,青裳自小就跟随容景身边侍候,自然失了女儿心性,而凌莲和伊雪从凌家、伊家出来之后就被带到了摩天崖,多年训练,接掌红阁,所以,这等小女儿的游戏自然也不曾玩。相比较三人,云浅月前一世虽然繁忙,但是这种小游戏也是孰能应手。她虽然不能动用武功,三人虽然可以动用武功,但一三敌一,也敌不过她。

    而容景则是坐在窗下,一边品茶,一边看着四人玩,顺便给做公正裁判。

    这一日,四人正在玩着,在荣王府前院养伤的沈昭进了紫竹院。听到脚步声,青裳回身,隐卫脚尖不稳,毽子径直向沈昭飞了去。

    沈昭见躲不过,慌忙伸手去接,但青裳有武功,每次踢毽子都不自觉地用些内力,毽子带着冲力,瞬间沈昭身子退了好几步,才脸色发白地勉强站稳。

    容景轻笑,“几日的伤白养回来了,如今又受了些伤。毽子也成了伤人利器。”

    青裳脸一红,连忙跑了过去,紧张地看着沈昭白着的脸,“沈大人,您没事儿吧?”

    沈昭将毽子递给青裳,摇摇头,苦笑道:“我自诩练了些武,体格也好,昔日上山砍柴,也打过老虎,但是如今才知道这副身体真是不堪一击。连个毽子也接不稳了,惭愧。”

    “青裳的武功可不比弦歌的武功差,她一片叶子也能伤人,别说一根毽子了?刚刚不过是有三成内力,你会寻常把式,不会内力,自然抵不过注入了内力的一根毽子。这原本正常。”云浅月笑看着他,回头问容景,“那日爹给你调理内伤的药呢?那个管用,给沈昭一丸。”

    容景含笑点头,对青裳吩咐,“去拿来。”

    青裳连忙应声,跑了下去。

    沈昭缓步走了过来,容景遭秦玉凝埋伏刺杀那日,他用尽了浑身解数,受伤不比容景和云浅月轻,但他所伤不是内腹筋脉,而是脾力枯竭,比他们的伤好养。所以容景开了方子之后,他按时服药,如今十日下来,已经差不多了。但今日受了青裳有些内力的毽子,又让他腹内阵痛,稍好的脸色有些白。伤势白养了,所以,待青裳走下去后,他苦笑着走了过来,对容景道:“本来我打算明日早朝,看来又不行了。”

    “急什么?多休息几日。”云浅月运动后一身薄汗,坐在了容景身边。

    容景掏出娟怕给她擦汗,她理所当然美滋滋地享受他的服务,觉得这几日是她有史以来过得最舒心的日子。

    沈昭缓缓坐了下来,摇摇头,“那怎么行?如今朝中局势如此,皇上手腕极高,景世子不上朝,我也不上朝,待我们再上朝的时候,怕是都没我们的位置了。”

    “没了就没了,你们更悠闲。”云浅月不以为意。

    沈昭苦笑,“昨日云世子给我传信,说他和冷小王爷如今在朝中苦苦支撑,但耐不住皇上手段,群臣都被他收服了去。他们若是下来,这朝中可就万众归一,拥护新皇了。假以时日,他再发难,我们还哪里有还手余地?”

    云浅月轻嗤了一声,“一朝天子一朝臣。这么多年朝野盘根错节,又岂能是一日两日就收服的?若是他真能收服,敢用铁血手腕,那么如今的荣王府和云王府都没有了,我和容景也不可能坐在这里了。你宽心养伤就好,从进京以来,你日日忙累,也未曾休息一日,人都瘦了很多,别太忧心了。”

    沈昭闻言看向容景,见他笑而不语,他轻声道:“话虽然如此说,可是如今局势实在一日数变,如今皇上举国招兵,人员络绎不绝。短短三日,便招收了十万兵马。这个数字可是不小,一个月下来的话,岂不是百万兵马?若是这样,我们岂不是……到时候还有何能力扳倒他?”

    “兵贵精,不贵多。更何况新兵而已,需要练出来。”云浅月扬眉,“谁说他招募上来百万兵马,就一定是他的了?”

    沈昭眼睛一亮,“你是说?”

    云浅月笑笑,斟了一杯水递给沈昭,对他道:“你的药来了,先吃药。”

    沈昭回身,见青裳小蝶里装着一颗丸药拿来,那药芳香扑鼻,显然珍贵。他连忙摇头,“这个我不用了,小伤而已,留着给景世子吧!我顶多多养几日。”

    “我还有,与其你日日在府中忧心,养伤也养不好,不如吃了它赶紧好,明日去上朝。”容景温和一笑。

    沈昭不再推脱,拿了药吃了。药刚下肚,便对云浅月急声问,“你说真能将招来的兵马给我们用?”

    云浅月狡黠一笑,“举国招兵,真要招得百万兵马,那该是多少人?京城被管辖得固若金汤,也能下得去手,更别说各州郡县各地了。谁招的人,不一定是谁的,也不一定不是谁的。这里面,如今能没有文章可做?”

    沈昭身子顿时挺得笔直,苦相尽褪,人也精神了不少,眼睛清亮。

    “更何况,圣旨刚下那日,你以为为何那么多人立即涌去了兵部?真当那些人想要当兵?为了皇上和景世子报仇?要为攻打南疆征战?”云浅月挑眉,慢悠悠地道:“不过是有人布置而已。”

    沈昭微怔,片刻后恍然,“你是说……”他看向容景,“景世子布置的人?”

    云浅月撇了容景一眼,“是他,也不是他,他不过是借了个势而已。”

    沈昭不明白地看着二人,见容景依然笑而不语,也不解释,他只能盯着云浅月。

    云浅月抿了一口茶,解释道:“夜轻染想要兴兵,已经不是一日两日之事。去年三国自立,夜天逸和夜轻染就已经准备了兴兵,粮草、兵器、各种军饷,都筹备聚齐。一个冬天过去,天圣虽然发生了许多事情,当权人连番轮换,但也只是表面震动,也没影响根基,西山三十万兵马未动,举国兵马一直安稳,京城四门严格把手,边境一直在夜天逸和夜轻染的掌控下严密防范,整个天圣虽然风雨飘摇,但是没丢失主体结构,所以,虽然不稳,但是也不容轻易倾泻。如今冬去春来,万物复苏,他已经筹备妥当,只欠东风,就可以兴兵。”

    沈昭静静听着,不插话。

    “而叶倩就是东风。”云浅月继续道:“叶倩在夜轻染登基之日,报他夺胭脂赤练蛇之仇,想搅了他的登基大典。而殊不知,即便叶倩不出手,夜轻染也安排了夜轻暖出手,而也会嫁祸给叶倩。那一日,他与其说是试探我,但是真正的目的就是想兴兵,不过是寻了个理由,将我和他的纠葛置身于风口浪尖,转移全天下人的注意力而已,而令人猜不到他的真正目的。”

    沈昭一惊,“他竟然如此心机,利用你……他可真是……”他一时不知该如何形容。

    云浅月凉薄一笑,“他利用我的地方还少吗?从老皇帝驾崩之后,他就不是以前的夜轻染了。以前的夜轻染犹带了三分面具对我,更何况如今的夜轻染?他登基那日开始,就是真真正正的夜氏新一代帝王,夜氏王朝的继承人,整个天圣皇朝的主人。我是最合适她利用的那人,他又怎么会不利用?”

    沈昭脸色变幻,不知道是惊的还是震撼的,他一时没了言语,看向容景。

    容景面上的笑容褪去,清清淡淡。

    云浅月声音微冷,“我们大婚,他清楚地知道那几人都会来,叶倩和云暮寒不可能不来。所以,就有了筹谋。叶倩若是不出手,那时秦玉凝早已经秘密进了京城,她会南疆的咒术,由夜轻染安排,夜轻暖布置,令被施了咒的人暗中刺杀,查出南疆咒术,就与叶倩脱不开关系。因为有了秦玉凝曾经救驾一事,人人都不会怀疑是她要杀夜轻染。所以,苗头自然对准南疆。这个黑锅,叶倩是自己做了就是做了,自己不做,他也会让她背上这个黑锅。”

    沈昭轻轻吸了一口气。

    “南疆国小,在南梁、西延三国中最是薄弱。所以,自然先打南疆。叶倩出手了,他隐而不发,并未宣扬,让叶倩受了些轻伤回到了南疆。而不几日之后,利用秦玉凝得不到容景想毁了容景的心思,纵容其谋杀,杀了容景,他除去了一大劲敌,不杀容景,可以利用他的声望,激起天下百姓的民愤。达到君臣子民上下一心征讨南疆的目的。就和如今的情形一般,都按照他的预测,一步步达到他想要的效果。”云浅月冷笑一声,“他唯一没有想到的大概就是夜氏帝师的死。没有想到在夜氏如神话一般的两位帝师,悄无声息地死在了真武殿。让他失去两大臂力,心中恨极。”

    沈昭又抽了一口冷气。

    云浅月继续道:“刑部的赵穆是德亲王的人,德亲王虽然在朝中有些事情万般阻止夜轻染,但真要遇到他筹谋之事,他一定帮他。所以,由赵穆利用我给两位帝师开膛破肚查出南疆离魂咒之事顺理成章,夜轻染将这两件大案公布于众,德亲王老一辈的朝臣串联一线,群情激奋请旨出兵征伐叶倩,即便有云离、冷邵卓等人持不同意见,但也阻不住大势所趋。”

    沈昭两口气憋在心口,半响才吐出,感叹道:“夜轻染真是天生的帝王。这等帝王之术,被他运用得炉火纯青。”

    “他出生就被印刻了帝王的名字。夜氏出帝王,也出魔鬼。他有这等帝王之术,也不稀奇。夜氏的男人,最会怎么筹谋掠夺。”云浅月冷哼一声,“但是他们会,未必别人就不会了。他知道满朝文武百官,空有群情激奋还不够,还需要有一个人站出来加一把干柴,才能将火着得更烈。于是请容景上了朝。”

    “既然景世子看透了,那为何那日还上朝?”沈昭正是这里不解。

    “他借容景的势,又怎知容景不借他的势?”云浅月面色恢复淡漠,“这慕名而参军的人,多少人是冲着新皇而来,多少人是冲着容景而来,又有多少人是冲着月银和官职而来?未来天下兴兵,兵从哪里出?自然来自百姓。而未来战火烧遍天下的时候,靠百姓打仗吗?不是,自然还是靠兵。没有兵如何成?夜轻染需要兵,而你们……难道就不需要兵?”

    沈昭恍然大悟。

    “你们需要兵,但私兵又如何能养多?又如何能在夜氏遍布天下隐卫下隐藏招兵?那是不可能的。所以,总要有一个光明正大,冠冕堂皇招收兵马的理由。与其私兵不成,不如就明目张胆。所以,如今举国招兵,便是最好的良策。”云浅月慢慢道:“等兵招进来,是不是都是朝廷的,都是他夜轻染的,就两说了。他利用别人的时候,又怎不知别人也能寻机利用他?他心中清楚,但也不得不依靠容景推动,而容景自然也不能白白为他做嫁衣。无非是各自较量,共赢互防之事而已。”

    沈昭点点头,云浅月这一席话,让他茅塞顿开,他看着二人,感叹道:“我自认为来京中时日已经良多,也觉得磨砺出来了。可是如今方才觉得远远不够。这份洞察秋毫,我半分不及。”

    云浅月淡淡一笑,“来日方长,你来京入朝时日还是太浅,慢慢磨砺。总有一日会明白,想谋权,先谋人,想谋人,先谋人心。等你将人心谋出来,便会站在了一个高度。当然,夜轻染的高度,你到没必要站上去。他踩踏的鲜血和白骨以及冰寒利刃不计其数,不是谁都能攀登上去的。”

    沈昭点点头,格外受教。

    云浅月说了一大堆话,觉得真是费力,便懒洋洋地趴在了桌子上,不再开口。

    “你累了,我抱你回房休息。”容景看了云浅月一眼,笑着将她抱起来,对沈昭道:“这院中的牡丹极好,你且在这里好好赏一番吧!明日你想入朝便入朝,不想入朝便去书房,那里有始祖皇帝开国时征战的各大战役兵谋和史志。可以好好阅览一番。”

    沈昭连忙站起身,“既然如此,我又何来忧心?也会传信告诉杜子詹不需忧心焦急了。我明日不去上朝,就去书房看书。”

    容景笑着点点头,转身进了房间。

    沈昭哪里还有心思赏牡丹,便急匆匆向书房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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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局棋,自然要棋逢对手,美人们放心啦,我们小景不会弱滴。O(∩_∩)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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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接风洗尘

    蓝家、伊家、华家、凌家得到新皇册封的圣旨,一时间轰动十里桃花林。

    蓝漪、伊鸿、华舒、凌燕接到圣旨后,即刻启程进京。与他们一同出发离开的十里桃花林的,还有四大世家年轻一辈的佼佼者,作为四人的家眷和随扈。

    十里桃花林距离天圣京城千里,圣旨到达三日后,四人便骑快马进了京。

    新皇夜轻染得到消息,命安王夜天逸出城代替天子迎接,给予四家无上的尊崇。

    四人进京之日,京城大街小巷都挤满了观望的人,第一次目睹十大隐世世家中子弟的风采和英姿,纷纷赞扬。

    四人入了皇宫,夜轻染在御花园摆宴,为四人洗尘。这是夜轻染登基后第一次摆宴,为了庆祝四人入朝,特宣召朝中三品以上的百官可以携带家眷出席。并且派近身内侍前往荣王府请容景和云浅月。

    当来人的消息传入紫竹院,容景和云浅月正在论剑。

    二人都没用内力,而是用纯碎的剑法剑招,云浅月的碎雪,容景的冰魄,两道宝剑薄如冰雪,寒光闪闪,伴随两人衣袂翻飞,令人眼花缭乱,看痴了青裳、凌莲、伊雪等人。

    容昔的声音在紫竹林外响了三遍,容景和云浅月才缓缓收了剑。

    容景还剑入销,掏出娟怕给云浅月擦汗,温声对外询问,“何事?”

    “今日蓝家主等四人进京,皇上在宫中设宴,为四人接风洗尘。朝中三品以上的官员携带家眷参加,特意派人来请您和世子妃。”容昔总算等到了回话,轻声道。

    容景看向云浅月,“你想不想进宫?”

    云浅月低头寻思,片刻后,点头道:“怎么也要看看除了蓝漪外那三大世家从坤武殿出来的人物,去吧!”

    容景颔首,对外面道:“回话就说我和世子妃稍后进宫。”

    “是!”容昔得到回复,连忙向大门口跑去。

    容景和云浅月养了数日,云浅月因为那日夜轻染夜闯荣王府,为救那株牡丹伤了灵术,吃了云韶缘给的疗伤药丸后,如今刚恢复了微薄内力,而容景从卧床养伤后一直没动内力,所以恢复了个七七八八。

    二人回了房间,沐浴换衣后出了紫竹院。

    走到紫竹林外的碧湖,西南方向的一处院落里隐隐传来说话声和欢笑声,一男一女。云浅月微微一怔,听出女子是容铃烟,男子是秦菁,前秦丞相的小儿子,秦玉凝的弟弟。她来了这府中数月,还记得老皇帝驾崩她从皇陵回来那日见到他,后来一直再未曾见到,这些年在京中见他的时候也极少,依稀记得是一个大约十五六岁,模样俊秀的少年,她偏头看向容景。

    容景温和一笑,“秦菁从前丞相离京后,那日来了荣王府,便一直住在了荣王府,每日除了读书便与五妹妹谈论诗画,他的一手画功甚是出奇,不次于你。”

    云浅月眨眨眼睛,低声道:“你当初留他在府中什么目的?如今秦丞相死了,秦玉凝在魔麓山大营为妓,他却在咱们府中,他的父亲和姐姐都是因为我们而死,他知道吗?”

    “知道。”容景笑了笑,“我已经告诉了他。”

    云浅月看着他,“他什么态度?”

    “他说生死有命,他们的选择有这个下场不奇怪。”容景道:“他说曾经他该劝的都劝过了,该做的努力也都做过了,他们不听,如今一死一个生不如死,也是有因有果,他再无内疚和负担。”

    云浅月扬眉,“倒是个通透的人。”

    容景“嗯”了一声,“夜霄能有这样的儿子,极为难得。若非五妹妹,他也许如今就在灵台寺出家了。”

    云浅月想起那日似乎见了她就脸红说一句话都磕磕绊绊的少年,轻叹一声,“看起来他和五妹妹感情极好,是否你真想五妹妹嫁给他,让他们大婚?”

    “到也不急。”容景道。

    云浅月想着目前的确没什么心思给谁办喜事儿,便也不再说话。各人有各人的造化。秦菁若真如容景所说这般豁达睿智,不被秦丞相和秦玉凝所扰,那么以后自然不会差了。

    二人说话间来到荣王府大门口,青泉早已经备好了车等在那里。

    弦歌那日受伤太重,几乎奄奄一息,算是从鬼门关捡回来一条命,如今和花落、苍澜一样虽然醒来还是不能下床。容景的贴身侍卫就替换成了青泉。

    青泉比去年稳重了很多,但是天生性情的原因,怎么也学不来弦歌冷木着脸的样子。见二人来到,立即笑嘻嘻地挑开帘子。

    容景看了他一眼,笑着摇摇头。

    云浅月看着他卖乖的模样,也有些好笑。

    帘幕落下,马车离开了荣王府,向皇宫走去。

    京城大街这些日子都分外热闹繁华,今日那四人进京,热闹更甚。大街上人流如潮。容景的马车就是他的标志,所以他马车出现后,人群都自发恭敬地让开路。

    有些胆大的人对着马车喊,“景世子,您的伤是否好了?”

    有一人起头,百姓们纷纷响应,关心地询问。

    容景伸手挑开帘幕,向外探出半个身子,对人群中温润含笑,“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百姓们显然没料到容景竟然出来答话,顿时轰地一声炸开了锅,一张张笑脸分外欢喜。

    容景落下帘幕,嘴角挂了一丝笑意。

    云浅月嫉妒地看着容景,“我也受伤了,怎么就没有人问问我好了没有?”

    她话音刚落,又有一人忽然大声道:“那景世子妃的伤是否也好了?”

    云浅月一怔。

    容景轻笑,“这是哪个人如此解语,听到了你的心声?”

    云浅月一怔过后也失笑,嗔了容景一眼,挑开帘幕,扬起笑脸,对着人群清声道:“我自然……也好了!”话落,她落下了帘幕。

    人群顿时爆发出欢呼声,有卖花的姑娘欢喜中不由自主地扔了花砸在了马车上。

    很多人都被容景和云浅月两张含笑的容颜惹得目眩,一时间呆呆地看着马车走远。

    云浅月收回身子,见容景含笑望着她,也觉得好笑,心情因为这小小的插曲,莫名地好了起来,伸手一把拽过容景的胳膊,脑袋躺进他怀里,语气轻快地道:“古有潘安掷果盈车,今有容景一花独放。”

    容景失笑,“才收了一株花,到底是差了许多。”

    云浅月对他瞪眼,“那是因为我在你车上,若我不在,那些姑娘们的荷包香囊早就对着你扔过来了。”

    “以前我独来独往的时候,也未曾受到这等礼遇,你说的该是南梁王,小睿哥哥才是。”容景笑道。

    云浅月撇嘴,“他那是假风流,不算。你以前没受到礼遇是人人不敢惹高不可攀的景世子,如今嘛,景世子竟然当众打开车帘卖笑,那以后自然大不同了。”

    容景在她头上轻拍了一下,不赞同地道:“我那是卖笑?”

    云浅月哼唧了一声,嘟囔道:“你没看那些花楼里的姑娘们吗?日日倚栏,红袖飘摆,笑容艳艳,你刚刚那个模样,差不多的……唔……”

    她话未说完,容景低头,惩罚地吻了下来。

    云浅月被吻得气喘吁吁,不能呼吸,伸手推他,却被他钳固得不能动弹。

    好半响,直到她身子软得无力,容景才放开她,声音暗哑低沉,“好你个云浅月,竟然拿我比作那倚栏卖笑之人。我这几日没有累你,对你太好了是不是?”

    云浅月胸脯微鼓,媚眼如丝地看着他,喘息着理直气壮地道:“我吃醋了,不准啊?”

    容景眸光闪了闪,低下头,唇角贴着她被吻得有些红肿的唇瓣道:“今夜饶不了你。”

    云浅月脸色本来就红,此时更红了,却不想败阵,仰着雪白的脖颈道:“谁怕谁?晚上谁饶不了谁还不一定呢。”

    “嘴硬,等晚上要你求饶。”容景低低地道。

    云浅月想起上次的教训,心尖儿颤了颤,闭上嘴不再说话,心中却暗暗打着注意,想着晚上怎么样才能扳回一局,让他求饶。

    容景眸光幽深地看着云浅月眼珠子滴溜溜转,心中自然明白她想什么,也不点破。

    不多时,马车来到皇宫,缓缓停下。

    云浅月起身坐了起来,拿过镜子照了一下,因为想了一路少儿不宜的事情,此时脸若桃花,就跟被春水滋润了一般,她看着都觉得刺眼得艳色,回头看向容景,见他面如春风,比她好一些,但也差不了多少,她恼道:“被人看到你我的样子,指不定会乱想什么?”

    容景看了她一眼,环抱着她笑得温柔,“我们是夫妻,别人乱想又能如何?”

    云浅月用力地揉揉脸,“我脸皮薄。”

    容景轻笑,“将我的厚脸皮匀给你些。”

    云浅月伸手捶他,“不知羞,你还好意思说,下车了!”

    容景放开他,伸手挑开帘子,缓缓探身下了车,回身对云浅月伸出手。云浅月将手搭在他手上,轻轻跳下了车。

    一阵春风吹来,微微凉爽,吹散了她脸上的几分热度。

    宫门口已经停了数量马车,不少朝中官员携带着家眷也刚下了车,见容景和云浅月来到,连忙过来见礼寒暄。

    容景含笑还礼,云浅月站在他身边,从来没有今日这一刻,让她觉得站在他身边是如此的理所当然,以前没大婚时,赶上这样的宴席,别人都会颇具意味地打量他和容景,毕竟那时未婚,公然不顾礼数待在一起,不止令一些老学究们颇有微词不赞同,一些清流官员也觉得有伤风化,只不过是碍于容景和她的身份不敢明说而已,如今却是不同了,他们看见二人拉着手,人人面色除了恭敬谨慎外还有羡慕。

    众人寒暄了片刻后,一起走进皇宫。

    今日的宴席摆在御花园,一众人径直向御花园走去。

    不多时来到御花园,只见御花园水榭最大的一座亭台内早已经摆好了宴席,先来的不少官员和家眷都已经入座。没看到夜轻染的身影,只看到夜天逸端坐在那里。

    除了夜天逸外,还有德亲王、孝亲王、容枫、冷邵卓、沈昭等。

    众人见容景来到,除了夜天逸和德亲王外,都纷纷起身。又是一番寒暄问候,容景拉着云浅月入了坐。席位自然是早就准备好的,他的席位在夜天逸对面,位于皇坐下首。

    “景世子今日可要管好景世子妃的剑。”德亲王依然记恨云浅月刺伤夜轻染之事。

    “德王叔宽心,只要别人不惹她,她手中的剑就不会出销。别人若是惹她,那就没办法了,景也拦不住。”容景淡淡一笑。

    德亲王轻哼一声,看着云浅月道:“景世子妃越来越本事了,连皇上也敢杀。云王府为女儿时不懂得礼数教术,如今嫁入了荣王府依然不懂吗?两府可都是百年王族,莫要辱没了门风。”

    群臣本来都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说话,此时都感觉气氛有些僵,纷纷息了声。

    云浅月挑了挑眉,“德亲王今日是想与我算旧账?当日皇上登基,我救他受伤的事情你怎么不算?他杀了夜天赐,我找他是算了账没错,但是容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救回了他。已经两两抵消了。您如今这是作何?还是想提醒我那日不够狠,今日的剑应该拔得准一些快一些吗?”

    德亲王脸色一变,顿时一噎。

    “德王叔,过去的事情就算了!皇上若是不想受伤,能伤他的人寥寥无几。”夜天逸看了云浅月的桃花容貌一眼,淡淡开口:“今日是给蓝家主和三位少主接风洗尘的好日子,莫要伤了气氛,想来不是皇上所愿。”

    德亲王刚想好反驳的话,顿时收了回去,脸色难看地不再开口。

    云浅月不置可否,眸光转了一圈,没看到蓝漪和所为的三大世家少主,想着夜轻染刚刚将人请进宫,如今大约在御书房召见呢。会谈些什么呢?无非是好处和条件,以及对四人的收复和重用。

    “太后驾到!”远远传来一声尖着嗓子的高喊。

    云浅月顺着声音看去,只见身穿紫段烫金宫袍,头盘云鬓,发钗插的是九尾金凤的明太后由一众人簇拥着走了来,陪在她身边一左一右搀扶的是六公主和七公主。六公主比以往的公主张扬华丽做派素雅了很多,也清瘦了很多,七公主没穿宫鞋,还与帝师被杀那日陪着明太后去荣王府没多大区别,她蹙了蹙眉,看向云离。

    云离此时听到太后驾到的声音,也向那边看去,脸上有什么情绪变幻了一瞬,便紧紧抿了唇。手似乎无意识地攥住了椅子扶手。

    云浅月的眉头更是蹙紧,偏头低声问容景,“七公主怎么又跟在太后身边?”

    “奉旨入宫吧!”容景看了云离一眼,低声道:“以前皇上驾崩,明太后失踪,七公主可以不必尊崇礼数进宫请安问礼,但是如今明太后回来了,就坐在宫中,她身上担了一个孝子。总归是不同。”

    云浅月面色微沉,“母不母,女不女,还压个孝字岂不可笑?”

    容景轻轻握住她的手,温声道:“她身份摆在那里,毕竟也不是你,她也做不来你做的那些事情,也没有你的本事,又能如何?不要忧心了,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缘法,夫妻也是如此。”

    这话是劝她不必担心云离了。云浅月又向云离看去,不想云离也向她看来,视线对个正着,云浅月愣了一下,抛除脑中的想法对他一笑,云离眸光一暖,也对她笑了一下,脸上有些情绪顷刻间散了去,仿佛没出现过。

    云浅月心下感叹,云离到底不是以前的云离了,这个天圣的大染缸还是磨没了他曾经的模样,或许只有在她面前还能看到些昔日的影子,不过已经很浅薄。

    短短片刻,明太后来到了近前,群臣都连忙起身见礼,“太后金安!”

    “哀家一个老婆子,本来不想来扫诸位的兴,但是皇上派人去请,说今日各府大人都带了女眷前来,让我也来热闹热闹。众位爱卿不必多礼,哀家也就是应个景的人。”明太后笑着对众人摆摆手。

    “太后还年轻,哪里就成老婆子了?您要这么说,妾身和这些夫人们都会觉得老了。”德亲王妃笑着道。

    “就是!皇上孝顺,太后越来越年轻了。”孝亲王妃也立即附和。

    二人话落,又有不少朝中的命妇都奉上恭维的话。

    明太后自然喜欢听好话,脸上的笑容也明媚了几分,一时间笑语不断,和乐融融。

    片刻后,明太后落座,看向在坐的人一圈,目光落在容景和云浅月身上,笑着道:“景世子和景世子妃今日看起来气色不错,比哀家那日驾临荣王府好多了。想来是身体大好了?”

    “劳太后挂念!好了个七八分。”容景含笑应对。

    “如今皇上应群臣所求,准备征兵南疆,西南动乱也让皇上分心,景世子大好了之后,就可以为皇上分忧了。”明太后笑着道。

    “皇上英气勃勃,朝臣万众一心,有没有容景也无碍。”容景道。

    “唉,景世子此言差矣,天圣若少了你,就少了半壁江山,皇上若没有你,就如没了一个臂助。”明太后摇头,“当初先皇在世时,就对你百般推崇,如今皇上登基,对你的隆恩尤甚。景世子妃刺杀皇上那么大的事情,皇上都可以看在你的面子上不计较,这可不是人人都有此殊例啊。”

    “太后过奖了!”容景淡淡一笑。

    “景世子和景世子妃大婚将近两个月了吧?如今景世子妃可有喜了?”明太后目光落在云浅月的小腹上。

    众人从明太后和容景叙话,本来都静静听着,此时都看向云浅月的肚子看来。

    云浅月心中恼怒,刚要发作,容景握着她的手紧了紧,语气颇具意味地道:“我们刚刚大婚,还没相处够乐趣,喜可以晚些再要。”

    这意思是新婚燕尔,不想弄出个孩子打搅了。众人都听明白了。

    明太后自然明白,恍然笑道:“景世子和景世子妃的感情真是令人羡慕。”话落,又道:“我记得先皇在世时,景世子妃有一段时间身体一直亏损甚重,太医诊断说不易怀有子嗣……”

    “皇上奄奄一息景都能救活,何况她的身体那时只是笑笑的亏损疲劳?”容景笑了笑。

    明太后和气地笑道:“也是!”话落,她转向身边的七公主,极为和蔼如母亲一般地道:“当初七儿的身体也不好,如今还不是有喜了,再过几个月,就要生了。哀家也快做外祖母了。”

    七公主低垂着头,没说话。

    容景也不接话,只是面带微笑。

    “云世子,你如今在朝中日日繁忙,不得照顾七儿,哀家在后宫闲得也无事,今日之后就让七儿留在宫里吧!哀家也能照顾她,你看她比哀家上次前去荣王府看望景世子见面时又瘦了很多。这样下去怎么行?”明太后的目光转向云离。

    云离头也不抬地颔首,“好!”

    七公主本来低垂着头猛地抬起,看向云离,眼中满是不敢置信。

    明太后显然也没料到云离答应的如此痛快,愣了一下,欢喜地道:“我本来还以为你和七儿感情好,怪我老婆子多事儿不准呢,如今你既然答应,哀家这身上的担子一下子觉得重了。”

    “不要,我在云王府待得好好的,来宫中做什么?没地叨扰皇上和母后。”七公主摇头,看着云离抿唇道:“他虽然忙,但府中一大堆侍候的人,母后放心就是。”

    太后皱眉,“七儿!云王府一大堆侍候你的人如母后贴心吗?再怎么说云世子不能常在身边,府中的下人总归是下人,哪里能侍候妥当你?”

    “府中还有母妃呢?母妃日日陪我说话,还会医术,我很好。”七公主道。

    “哦,我想起来了,你说的是云王妃。”明太后恍然,看了一眼云浅月道:“昨日和皇上叙话,说起了去年前往南梁出使被留在了南梁的云王,那时候云王离开时,云王妃还没回来天圣,如今云王妃在府中也住了两个多月了,皇上修书给南梁,南梁依然没有动静,显然是打定主意不放人了。但是云王是我天圣的肱骨重臣,怎可一直留在南梁?所以,皇上有意让云王妃前去南梁接回云王。”

    七公主一愣,立即看向云浅月。

    云浅月面上不动声色,明太后短短几句后,却是说了好几个事儿。先是暗指她的身体不易怀孕,之后要将七公主留在宫中,最后又说让她娘去南梁接她爹,这可真有意思。她到底想做什么?还是夜轻染又想做什么?

    “云王妃的本事不止我们知道,全天下的人怕是都知道。当年云王妃也做过几件轰动天下的大事儿。她又是南梁国师的师妹,有这个情分在,一定能接回云王。”明太后又道。

    七公主不答话,云浅月不答话,容景不答话,无人答话,只她一人在说了。

    “我老婆子啰嗦了,这事情本来该皇上说的。”明太后一笑,也不觉得无人应和尴尬,“皇上已经派人去云王府请云王妃也来参加今日的宴席了。稍后就看云王妃的意思了。我想云王妃既然回来天圣,虽然十几年没见,应该和云王还念着旧情,怎么也会不忍他在南梁受苦,会去的。否则也不会舍弃了东海国的华王来天圣了。”

    云浅月面无表情地听着,细细思量明太后几句话背后的阴谋。

    “皇上驾到!”这时,远处又传来一声尖着嗓子的高喊声。

    群臣都连忙站了起来。

    云浅月闻声看去,只见夜轻染由一众人簇拥着走来,显然被云浅月刺伤的那一剑已经好了,可以下地走路了。身姿气度再不是曾经的行止张扬洒脱,明黄的锦袍衬托得他有着九五之尊的气度威仪。

    他身后走着四个人,一名年轻男子和三名年轻女子。四人都容貌俊美,其中一人是众人认识的蓝漪。她一身水蓝色华丽衣裙,如天空一般明丽的蓝,在四人之中极为醒目,另外两名女子一人身穿一身湖绿色锦绣衣裙,一人身穿一身黄色锦绣衣裙,二人面容娇好,姿态清贵,唯一一名男子容貌不是特殊,只能算是上等,但他身上的冰冷气质如随时出销的宝剑,只那样走来,却让人感觉从心底溢出死死冷寒之气。

    云浅月目光掠过蓝漪,定在那三人身上,想着坤武殿出来的人果然不一般。武功丝毫不次于蓝漪之下,那名男子恐怕还在蓝漪之上。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一阵高呼声中,夜轻染走到了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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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弹指心折

    满朝文武极其家眷跪拜中,只有两个人一站一座,与别人不同。

    容景站起身缓缓一礼,端的是雅致高贵,云浅月坐在椅子上,屁股都没挪一下,早先远远打量了一番后,如今收回视线,眼皮都没抬。

    夜轻染看了容景和云浅月一眼,也不怪罪,笑着摆摆手,“众卿平身。”

    “谢吾皇万岁!”群臣纷纷起身。

    夜轻染端坐在首位上,蓝漪等四人的座位在容景和夜天逸的座位下首,也纷纷落座。

    众人落座之后,夜轻染偏头对明太后笑问,“朕听说太后早早就来了这里?”

    明太后笑得和蔼,“是啊,哀家听人报信,说景世子和景世子妃进宫了,知道皇上召见原来的贵人,繁忙抽不开身,便先来这里问候一番,景世子和景世子妃如今的气色都不错。哀家看着也欣慰。”

    夜轻染闻言一笑,“太后有心了!荣王府有的是好药,朕发热少一味药都要去求荣王府,景世子和景世子妃日日被好药浸养,自然好得快。”

    “是啊,是哀家多虑了。”明太后笑着点头。

    容景和云浅月都没说话。

    夜轻染如闲话家常一般,对云浅月询问,“景世子妃那株并蒂牡丹是否还活得很好?”

    云浅月想着若非今日想来看看从坤武殿出来的这三人,对其了解,也好摸准他们以后的行事,她才不会来这里,冷冷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呵,景世子妃看来还与朕在发脾气。”夜轻染轻笑了一声,也不以为意,身子懒懒地靠在椅子上,对容景道:“朕那日夜里跑去荣王府观赏牡丹,事后觉得牡丹的确是百花中最娇贵之花,朕也万分想日日欣赏,奈何总不能日日跑去荣王府,于是朕也准备在皇宫种一园牡丹,景世子有什么好的建议给朕提一提?”

    容景淡淡一笑,“似乎皇宫养不活牡丹。”

    “那是以前,朕登基之后,就一定可以养活。”夜轻染道。

    “景只会种荣王府的牡丹,不会种皇宫的牡丹,实在没什么好的建议。”容景道。

    “是吗?那景世子妃可有?”夜轻染扬眉,看着云浅月的眉眼,神情极为专注,“朕打算将荣华宫种满牡丹。景世子妃连一株将死的并蒂牡丹都养活了,是否有什么妙招?”

    云浅月淡漠地看着他,不答话。

    夜轻染轻笑,“看来朕真是将景世子妃得罪狠了,无论朕说什么,景世子妃也不理会了。”话落,他看了一眼,“云王妃还没到吗?”

    “云王妃说稍后就到。”一名内侍连忙回话。

    夜轻染点点头,似乎才想起为众人介绍蓝漪等人,“这是蓝家家主蓝漪,想必众位都认识。”

    蓝漪起身站起来,声音清晰,“各位大人有礼了!”

    “蓝家主有礼!”群臣本来以为皇上和景世子妃又是一场硝烟,没想到无论皇上说什么,景世子妃都不理会,这场硝烟没打起来,他们暗暗松了一口气,齐齐对蓝漪拱手。

    “这是伊家少主伊鸿。”夜轻染指向蓝漪身旁坐着的人。

    “众位大人有礼!”伊鸿的声音如他的人一般,清冷如出销的宝剑。

    “伊少主有礼!”众人齐齐还礼。

    “这位是凌家少主凌燕!这位是华家少主华舒!”夜轻染再度介绍那两名女子。

    那二人站起来如蓝漪和伊鸿一般和众人见礼,半分也不扭捏。

    众人纷纷还礼,心下赞叹果然是十大世家出来的翘楚,这份气度就当得上他们的职位。

    一番介绍后,夜轻染扬声道:“从今以后他们四人就在这京中久住了,与众位爱卿打交道的时间多得是。今日借此宴席,彼此多多熟悉。”

    众人知道皇上对这四人器重,都纷纷点头附和。

    “既然云王妃还没来,应该是有事情耽搁了。云王妃不是外人,就不等了,我们先开席吧!”夜轻染一挥手,吩咐道。

    宫女们连忙分布到各桌添酒布菜,有舞姬涌出,在中央轻歌曼舞起来。

    一时间御花园这座凉亭满是酒香菜香,远远看来,锦衣水袖,歌舞升平,煞是繁华。

    夜轻染再没找容景和云浅月麻烦,而是与今日的主角叙话。群臣见风使舵,保皇党一派也纷纷交好四人,那四人包括蓝漪在内,都显然能喝几杯。

    云浅月伤还没好,不能喝酒,便慢慢地品着茶,低头与容景偶尔说句话,却是一直注意着蓝漪等四人的举动,蓝漪她打过几次交道,曾经被南凌睿调戏时的手足无措和羞恼,后来十里桃花林龙潭虎穴阵的冷清,以及那日她去荣王府找她点明了苍亭之事的晦涩心冷,如今举手投足的沉敛冷静,她一直都是在变化的。

    而那两名女子华舒和凌燕有理有据,有年轻官员敬酒便脸色微红,显然还是没磨练出来,心思虽然也深,但不难猜,和当初她见的蓝漪相差无几。

    而最令她注意的则是伊鸿。这位将冰冷诠释得淋漓尽致的年轻男子,他无论对着谁,都是冰着一张脸,面前的酒无论是对德亲王,还是对孝亲王,还是对清流官员,都是不多不少半杯。这样的人似乎就一心性情,让她觉得和苍澜有些像,但又不全像,苍澜至少有表情,而他是全无表情。这样的人应该于剑术甚为精通,应该是个悟剑极深的人。

    似乎察觉到了她的打量,伊鸿抬头向云浅月直直看来。

    云浅月没有被抓住的尴尬,清淡自然地收回了视线。

    “伊少主似乎也对景世子妃感兴趣?”夜轻染挑了挑眉,放下酒杯,笑着问道。

    “是,我对她有兴趣。”伊鸿也不掩藏,直接不避讳地道。

    群臣齐齐一惊,这伊家少主竟然当着景世子的面直接说对景世子妃有兴趣,这话除了当初的七皇子,后来的摄政王,如今的安王,以及当今皇上外,再无人这么直接过,齐齐心里都提了一口气去看容景。

    容景面容浅淡,一如既往,没有丝毫恼怒。

    “哦?”夜轻染看着伊鸿,又看了一眼云浅月,笑道:“当初苍少主进京时,为洗风尘就先去了浅月阁见还身在闺阁的景世子妃,如今伊少主对她有兴趣也不奇怪,她就是这样一个可人儿,谁见了都心中喜欢。”

    云浅月手杯的茶水忽然对着夜轻染泼了过去。

    夜轻染轻轻挥手一挡,茶水洒到了两个桌子中间的空地上,片丝没沾到他的身,他笑着道:“朕又没说错,小丫头,你干嘛说恼就恼?”

    这一声小丫头,不止云浅月想起了以往的夜轻染,群臣也都想起了曾经的染小王爷和浅月小姐的交情,一时间神色各异,纷纷感叹往事不堪回首。

    云浅月脑中的想法不过一瞬,腰间的碎雪顷刻间飞了出来,直直向夜轻染飞去。

    德亲王腾地站了起来,大怒道:“景世子妃,在一不可再二。”

    云浅月不理会德亲王,刚恢复几分的内力催动着她的剑刺向夜轻染,而她却坐在桌前,人、桌、席面,均纹丝不动。

    夜轻染挑了挑眉,刚要伸手接,忽然碎雪转了弯,刺向了他旁边的明太后。

    明太后一惊,腾地站了起来想躲避,奈何剑的速度忽然快了一倍,她躲避不及,“叱”地穿透了她的衣袍。

    夜轻染在听到响声后才伸出手,将剑握住。

    明太后身子歪了歪,脸色发白地看着剑。

    夜轻染将宝剑撤出,剑尖处有一滴鲜红的血落下,他笑道:“小丫头,看来你的武功还没恢复,这要刺朕的剑怎么就偏向太后了?”

    明太后由身后两名婆婆上前扶住身子,她心中清楚明白,云浅月根本就没想刺夜轻染,这是故意要刺她,报早先她说那些话的仇。但是她又指责不出来什么,只能生生受了。她看着剑尖滴下的血,想着怕是她胸前的伤口有一寸深,若是夜轻染不抓住宝剑,她此时就躺在地上了。

    “是没恢复!不小心手抖了。”云浅月淡淡地道。

    “幸好太后只受了轻伤,这若是重伤还要麻烦景世子了。”夜轻染道。

    “容景的手不是什么人都救的。太后虽然尊贵,但还是没有容景这双手值钱,毕竟明太后曾经是先皇的小妾。皇上一直精明,如今糊涂了?”云浅月挑眉。

    这一举先皇的小妾咬得极重,一下子戮中了明太后的痛脚,她的脸霎时一白到底。

    群臣心里暗想,天底下也只有景世子妃将皇上的妃子比作小妾,不过除了皇后外,皇上的其余女子有位份也是小妾,她说得的确没错。

    “这话让太后听见可伤心了!”夜轻染笑了一声,偏头对太后轻描淡写地道:“这个小丫头在与我闹脾气,连累太后了。幸好太后受的是轻伤,否则朕该愧疚了。”话落,他道:“太后看来受了惊吓,伤口也需要包扎,便先回宫吧!朕命两名御医跟着你去看伤。”

    明太后白着脸点点头。

    “送太后回宫!王太医、郑太医,你二人是太医院的肱骨之臣,前去好好给太后看伤。”夜轻染对下面两名太医吩咐。

    “臣遵旨!”两个老太医站起身。

    两名嬷嬷立即扶着明太后向外走去,走了两步,明太后回头道:“皇上,让六儿和七儿也跟着哀家去吧!”

    “哦,朕想起来了,太后这些日子甚是想念七公主,说云世子繁忙,七公主月份越来越大了,难以照料过来,以防有个什么损伤,便要将七公主留在宫中照看,顺便也陪她解闷。”夜轻染似乎刚想起来,对云离道:“云世子,你以为如何?”

    云离还没说话,七公主腾地站了起来,“皇上,我陪母后去看伤,看完伤后再回来。我是嫁入云王府的媳妇,怎么能舍了夫家日日留在娘家?这于理不合。”

    “虽然于理不合,但是也合乎情理,毕竟太后与你是亲母女,思女心切。”夜轻染道。

    “俗话说嫁夫随夫,云王府有爷爷在,我如今怀孕不便,虽不能日日请安,晨昏定省,但这做孙媳妇的本分还是要做。否则我开了个先例在娘家久住,以后宫中的姐妹们纷纷效仿都不在夫家孝敬而回宫久住如何是好?再说皇室的女儿,要有皇室女儿的凤仪,是天下闺中女子出嫁从夫的表率,给天下嫁出去的女儿孝敬公婆,侍奉爷爷做榜样,怎么能因丈夫劳累繁忙就作废?”七公主清声道:“我天圣是礼仪之邦,孝义为先,我出嫁那一日就开始姓云,太后和皇上莫要忘了。”

    明太后身子哆嗦起来。

    夜轻染哈哈笑了一声,“这才是皇室的好公主。”话落,他对云离道:“云世子,七公主可是一众公主的翘楚,你娶了她,可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你听到她的话吗?太后想留她几日照顾,她一番大义凛然,让朕都不好念太后的情分了。”

    云离看了一眼七公主,眼中有些隐隐的情绪闪过,平静地道:“是臣有福气。”

    夜轻染对七公主摆摆手,“好,你去看望太后吧!太后无恙后你就回来,届时与云世子一同回府。”

    七公主点点头,向明太后走去。

    “太后的伤不重,六公主就不必去了,你日日在宫中陪太后,如今就让七公主陪一时吧!朕记得你和冷小王爷好久没相处了,你们本来有婚约,如今坐到冷小王爷身边去,与他多叙叙话。”夜轻染对六公主道:“本来朕打算登基后给你们亲自主婚,奈何受了伤,帝师飞升,一直不得闲,待帝师过了百日,便与你们成就好事儿。”

    六公主本来要离开,闻言脚步顿住,看向冷邵卓。

    冷邵卓闻言也向六公主看来,见她抿着唇看着他,似乎在犹豫,他淡淡一笑,对她招收,“过来。皇上说得对,我们的确许久没叙话了。”

    六公主缓步走了过去,那一场事情之后,她明显沉静沉稳如换了一个人一般,也不再多话了,整个人都静静,几乎让人忽视她的存在。再不复曾经张扬嚣张的公主做派了。

    内侍在冷邵卓的身边搬了一把椅子,六公主坐了下来。

    明太后和七公主由人簇拥着离开。

    夜轻染把玩着手中的宝剑,片刻后道:“对了,刚刚说到哪里了?哦,想起来了,是说伊少主对景世子妃有兴趣。”话落,他含笑对伊鸿询问,“伊少主不妨说说这兴趣,是哪一方面?”

    伊鸿忽然站起身,对云浅月清冷地道:“在下听说景世子妃剑术出神入化,今日想讨教一番。”

    “原来是这个。朕刚刚介绍忘了说了,伊少主剑术高深,颇有悟性。”夜轻染一笑,看向云浅月,“这宴席看久了歌舞便没趣,景世子妃是否应承了伊少主的请求,为我等舞剑助兴?”

    云浅月眼睛眯了眯,看着伊鸿没说话。

    伊鸿离开席位,走到夜轻染面前恭敬一礼,伸出双手。

    夜轻染笑着将手中云浅月那把碎雪递到了他手里,他捧着碎雪,走到云浅月面前,恭敬地将碎雪递给她,“请景世子妃赏脸!”

    群臣都看着,觉得这个伊少主分外特别,不像入了官场的人,到像是江湖中人。

    “刚刚七公主也说了出嫁从夫。伊少主请别人家的夫人论剑,该问过她的丈夫才是。”云浅月看着递到面前的剑,淡淡道。

    伊鸿闻言,瞬间直起身,转向容景,恭敬地一礼,“景世子海涵,在下听闻景世子妃曾经和东海国的洛瑶公主当街论剑,剑术绝伦,在下甚为仰慕。请景世子赏光,令景世子妃赐教。”

    容景微微一笑,“内子前不久受了伤,相比伊少主有所耳闻?”

    “在下可以不用内力,只与景世子妃论剑招。”伊鸿道。

    容景笑了笑,“当初他与洛瑶公主论剑,两人都是女子,体力相当,如今和伊少主论剑,男子天生比女子力气站优势,这剑输赢轮出来,似乎也不准确。”容景道。

    伊鸿一愣,似乎被难住了。

    “伊少主既然想讨教剑招,不如我与伊少主论剑?”容景笑得温和,“你我都是男子,不用内力,只论剑招,可以论出输赢来。”

    伊鸿又是一怔,显然没料到容景竟然要与他论剑。

    群臣也是一怔,自然也料不到景世子将论剑就这样轻而易举地揽到了他的身上。

    “人人都知道景世子天纵才华,如今这般举动,是否欺负人?”夜轻染闻言挑眉。

    “夫妻一心,伊少主请内子论剑,为夫出手,代替内子,理所当然。这是欺负人?在说伊少主请别人的夫人论剑,本来就不合礼数。内子与伊少主并无交情,为何要应承他的论剑?”容景扬眉,看向夜轻染,“皇上是否日夜操劳国师而致使思敏不灵了?还是皇上是否需要立后纳妃了?皇上身边没个解语花,这般下去当真令人忧心。”

    云浅月闻言险些笑出生,容景对夜轻染说思敏不灵,在她听来就是脑痴。论嘴毒拐着弯的骂人,且骂人不吐脏字,她想谁也不是容景的对手。一时间嘴角不由地弯起。

    夜轻染面色一沉,“话虽然如此说,但是景世子盛名之下,未免胜之不武。”

    “盛名不过是虚,不论武功,只论剑术。丝毫占不到伊少主的便宜。既然皇上不准,那么臣自然也不准伊少主的不合礼数请求。”容景话落,淡淡道:“伊少主请回吧!”

    伊鸿忽然大声道:“在下愿意与景世子论剑。”

    夜轻染闻言再不说话。

    “哦?伊少主确定要与我论剑?”容景挑眉,如画的眉眼分外雅致闲缓。

    “是!”伊鸿肯定地道:“能得景世子赐教,在下求之不得。不过是不敢唐突景世子,才请景世子妃。”

    “原来是这样!”容景笑了笑,缓缓站起身,接过伊鸿手里捧的碎雪,温声道:“好,今日景就与伊少主论剑,就用这把内子的碎雪吧!”

    “景世子请!”伊鸿持剑后退了三步,画了个剑招,乃武者的最高礼。

    容景偏头对云浅月柔声道:“给我观阵。”

    “好!”云浅月笑着点头。

    荣景缓步离开席面,站在伊鸿对面,笑道:“伊少主请。”

    群臣和内眷们都睁大眼睛,虽然在这天圣京城住着,虽然知道容景武功出神,但能看到他出手的机会微乎其微。如今既然有了个这个机会,生怕错过一丝一毫。二人各自执了礼,便也不再多说,齐齐出手。

    虽然不用内力,但是伊鸿的剑锋还是锋利无比,直直刺向容景面门,带着一股寒气。令在座的所有人都能感觉到他的剑气。

    而容景的剑平平常常的递出,半丝锋利和寒气都不见,甚至连风丝都没掀起,气息也不闻。众人肉眼能看得见的速度,可以看出,相较于伊少主的快招,他的极慢。

    一推一进,一退一避,须臾两招已过。

    第三招时,众人只觉眼前一花,容景的碎雪已经抵在了伊鸿的眉心。而伊鸿的第三招显然刚递出,连容景的衣袖都没碰到。

    在座的文武百官虽然不明白怎么赢的,却激动得爆发出一片欢呼声。

    伊鸿脸色有一瞬的灰败,松了手中的剑,宝剑“咣当”一声掉在了地上。他冰冷的声音陈述自己已输的事实,“景世子剑术高超,在下不过跳梁小丑。在下输了。”

    容景随意地撤回剑,淡淡一笑,“内子与景论剑,不用内力,能论半日。伊少主输得可心服?”

    “在下心服。”伊鸿垂首。

    容景弯身捡起地上的宝剑,语气闲缓地道:“剑之一道,不是潜心闭门钻研便可悟道。而是包载万物通灵之术。贵在一目通,百目灵。灵中取巧,巧中明目。明目可观六路,听八方。真正的剑术,是无剑之术。”话落,他将宝剑递给伊鸿,笑道:“伊少主可明白了?你输的不是剑,而是剑心。再好的剑术,没有剑心,剑魂,也不是剑术。”

    伊鸿面色忽青忽白,久久不语,也不接剑。

    容景静静看着他,虽然二人年岁相仿,或许容景比伊鸿还要年轻一些,但这一刻,他的高远不是伊鸿可以比拟。所有人这一刻才真正体会了传遍天下的那句,“锦衣雪华玉颜色,回眸一笑天下倾。”的话,更深刻地体会了何为“云端高阳”。

    容景的倾天下,倾的不是容貌,而是这份尊华和雍容。

    片刻后,伊鸿忽然似想通了什么,眸光惨然明亮地盯着容景,容景对他微笑,他忽然单膝跪地,“多谢景世子赐教,伊鸿永生永世铭记于心。”

    容景笑着点点头,也不避开,理所当然地受了伊鸿一礼,“伊少主请起。”

    伊鸿站起身,接过容景手中的剑,忽然转向夜轻染,声音冰冷地道:“皇上,在下三招之内败给景世子,实是不堪一用。在下向皇上请辞离去。”

    群臣瞬间哗然,惊异地看着伊鸿。

    虽然他们有的人不懂剑术,有的人只懂微薄剑术,有的人虽然懂剑术,但不精通,但人人都能感觉得出,这伊家少主是今日包括蓝家主在内这四人中武功最好的,能在容景的手中过了三招,便是能者,这十年来,新科状元被先皇打发去荣王府和景世子伦武,每次据说都不敌景世子一招半式。

    夜轻染眯了眯眼睛,“伊少主请辞?”

    “是!”伊鸿言简意赅。

    夜轻染笑了一声,也不挽留,闲闲散散地笑道:“伊少主一心钻研剑术,如今得景世子赐教,看来是悟了道。人各有志,朕自然不能阻拦。”话落,他道:“好,离去吧!”

    伊鸿闻言抱着剑转身就走。

    群臣暗道了一声可惜,这等人才不能为朝中所用。

    德亲王心中暗恨,没想到四人中最厉害的人就这样被容景折服离开了。夜轻染调来四人顷刻间就少了一个有力臂膀。留下的却是三个女人。他本来难看的脸色变得更为难看。

    “等等!”云浅月忽然喊住伊鸿。

    伊鸿脚步一顿,回头看向云浅月,似乎不解她为何喊住他。

    众人也不解地看着云浅月。

    “容景,这把碎雪送给伊少主好不好?”云浅月仰着脸问已经落座的容景,说出理由,“将来他找的夫人定然也是个爱剑之人,算是我送给他夫人的见面礼。”

    夜轻染闻言忽然笑了,“小丫头好大度啊!这可是皇伯伯在世时赐给你的。”

    “伊少主从十里桃花林来了天圣千里奔波,怎么能白跑一趟,先皇爱才,泉下有知,想来应该不会介意。”云浅月冠冕堂皇地道。

    “可是你将碎雪给了,我的冰魄便没有伴了。”容景笑看着她。

    “你再给我打一把。”云浅月也看着他,“我要你亲手打的。”

    “好!”容景含笑点头,眸光温柔地应下,将手中的碎雪扔给伊鸿,温声道:“既然内子有心,伊少主别嫌弃。收下吧!”

    伊鸿接过碎雪,恭敬地道:“多谢景世子妃!”

    云浅月笑着点头,伊鸿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去。来时如宝剑出销,走时剑锋内敛。弹指之间容景便改变了一个人。天下间,也只有他能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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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伉俪情深

    伊鸿离开后,御花园有片刻静寂。

    夜轻染把玩着酒杯,面上神情看不出喜怒,白玉杯内酒水因他手腕的晃动轻轻震荡,在杯中荡起一圈圈的涟漪,分外有规律,不溢出分毫。

    容景微微偏着头含笑凝视云浅月,眸中是任何一个人见了都会沉醉其中的温柔。云浅月也回看容景,一扫早先的阴霾,笑容明艳。

    二人旁若无人,空气中流动的气息似乎有一种沉闷的温柔。

    许久,夜轻染放下酒杯,对容景笑道:“景世子弹指之间就让朕折损了一个臂助,朕本来打算出兵南疆对他予以重用,如今人走了,你是不是需要还我一个人?”

    容景偏转头,眸中的温柔悉数化为清淡,“如今朝中招募了十万兵马,皇上如何还会缺人?”

    “十万兵马里面未必有一人能敌得过伊家少主。”夜轻染道。

    “皇上也说了伊少主一心钻研剑术,已经悟道。他虽然是一把好的宝剑,但好剑未必有好的用处。他无心官事,虽然有一身好武功,但留下的话,未必有大用场。”容景伸手拿起桌子上的酒壶,温声道:“就像这个酒壶,看起来精致,价值不菲,却只能装一杯酒,若是好酒之人来喝,它也只能够润润喉,不若几文钱的一个酒坛来得实惠。伊少主就好比这精致且价值不菲的酒壶,它的价值在于赏心悦目,不在于装酒。皇上留他在皇上身边,一旦皇上委以重任,他却不能做到,岂不是耽误大事?如今他离开,皇上当该感谢我。”

    夜轻染闻言大笑。

    群臣听得这笑容张扬,似乎又回到以前染小王爷时的笑容,更加猜不出皇上心中所想。

    夜轻染笑罢后,看着容景怒道:“好你个容景,你转眼间就欺走了朕准备重用之人,如今到摆出一大堆冠冕堂皇的理由。”

    容景似乎无奈一叹,“自古忠君贤臣总是招皇帝不喜,景为皇上分忧,皇上反而责怪。都说伴君如伴虎,果然如是。以后我泱泱大国,还有何人敢向皇上进言?”

    夜轻染冷哼一声,“你以为人人都是你容景?”

    容景伸手扶额,露出疲惫之色,“景的身体一直未曾养好,今日来宫里这一趟与伊少主论剑又劳累了一番,被伊少主的剑气所伤,如今支撑不住。景先回府了。”话落,他拉着云浅月起身站了起来。

    夜轻染眯了眯眼睛,“堂堂景世子,数日还没养好伤?”

    “伤势太重,皇上又不是不知。皇上和众位大人继续,我先告辞了。”容景不再看夜轻染,拉着云浅月离了席,向外走去。

    “朕若是不准景世子离开呢?”夜轻染凉凉地道。

    “皇上是明君,明君自古体恤臣下。”容景脚步不停。

    “好个明君,好个臣下。”夜轻染大笑,笑罢,清声道:“蓝家主、凌少主、华少主,景世子本来该在府中养伤,可是今日为了你等接风洗尘才来赴宴,如今你等三人就送景世子和景世子妃回府吧!也好熟悉一下荣王府所在。与景世子多多亲近,毕竟景世子是我天圣的半壁江山,以后你们同朝为臣,多多向景世子讨教。”

    “是!”蓝漪、华舒、凌燕三人站起身。

    云浅月眯了眯眼睛。

    容景淡淡一笑,并没有反对,拉着云浅月头也不回地出了御花园。那三人跟在身后。

    今日宴席的主角一走,群臣面面相耽,都不明白皇上什么想法。

    “去问问云王妃怎么还没来?”夜轻染似乎不觉得走了五个人有什么影响,偏头对内侍吩咐。

    内侍连忙走了下去。

    “蓝家主、凌少主、华少主以后与众卿同朝为官,相处机会多得是,也不差今日。稍后云王妃会来,要去南梁迎接回云王。南梁距离这里不下千里,云王妃路途定然劳苦奔波,接下来朕和众卿就为云王妃送行吧!今日定然尽兴而归。”夜轻染眸光扫了众人小心谨慎的面色一眼,笑着道。

    群臣闻言恍然,终于明白皇上今日设宴的两个目的,一个目的是为了给蓝漪等人接风洗尘,另一个目的就是借此请云王妃进宫赴宴,让其去南梁接云王的打算。连忙齐齐应和。

    不多时,内侍回来,禀告道:“皇上,云王妃已经进宫了,如今正碰到景世子和景世子妃,在一处叙话,应该很快就会来。”

    夜轻染点点头。

    众人都想着不知道云王妃是否应承去南梁,不过当年云王妃和云王阴差阳错大婚,先皇要将云王下狱,夫妻二人伉俪情深,后来先皇拂袖而去,后来云王妃早逝,云王自此萎靡不振许久,这些年每当有人提起云王妃,他都黯然神伤,如今云王妃没死回来了天圣,云王和她还是夫妻,她没有道理弃夫不管,任其在南梁受苦,推脱不去南梁。

    群臣都正猜想着,果然玉青晴走进了御花园。

    远远走来,她容貌依然如二三十岁女子,倾城容貌似乎多年不改,令和她同一辈的德亲王和孝亲王等人齐齐恍惚了一下。似乎这些年只有他们在老,而她还是一如当年。

    德亲王妃和孝亲王妃却觉得那缓步走来的女人分外刺眼,当年云王妃惊艳了多少京城男儿,先皇、德亲王、孝亲王、包括已逝的荣王,哪一个不是当年的惊艳才华的人物。她出到京城那时,汇聚了多少京中公子的眼光,可惜不久后她却忽然消失,又过了几个月,她忽然以云王妃的身份出现在他们的面前,云王一直以来都孱弱无能,京中有才名的公子里面他连个尾巴都排不上。可是那样的女子,偏偏成了他的妻子。那时候不止先皇大怒,当年碎了多少京中男儿的心,荣王府的荣王那么冷静自制的人,一夜大醉,之后如容氏历代先祖一般,娶了一位贫民女子。她们当年也是有名的才女,论容貌也不差,可是在她面前,从来都是自惭形秽。

    “染小子当了皇上,我还不习惯呢!”玉青晴走到面前,如长辈见到小辈,对夜轻染笑了笑,“我还用行礼吗?”

    “难得将青姨请进宫,在朕面前,青姨自是不必行礼。”夜轻染扬唇一笑,“来人,给青姨看座。”

    有内侍立即搬了座位在夜轻染下首。

    玉青晴笑着走过去坐下,她谱一坐下,便拿起桌子上的酒壶闻了闻,刚刚的端庄不见,如少女一般欢快惊喜地道:“呀,这是玉来香。好些年没喝了呢!”

    “这是酒库里尘封了十几年的玉来香,难得青姨闻到酒香就知道是它。”夜轻染笑道:“酒库里只有这一坛了,从青姨离开后,云王叔就再没酿过这玉来香。”

    玉青晴拿着酒壶回味地道:“当年他知道我喜欢玉兰花,又爱酒,因我身体原因,不能饮太烈的酒,可惜天下都没有不烈不辣的酒,他就整整用了一年,又是找酿酒的人学,又是自己关在屋子里实验,给我酿了这玉来香。”

    “云王叔对青姨实在有心。”夜轻染感叹道:“当年人人都觉得青姨嫁错了人,稀里糊涂地成了云王妃,可是后来人人都只能叹服云王宠妻,无所不宠。青姨是天底下最幸福的女人。”

    玉青晴似乎想起往事儿,笑得温暖,“是啊,他对我真的很好。不止为了我费尽心机酿了玉来香,凡事我喜欢的,她都弄进云王府。尤其是有一件事情,我当时开玩笑说想酸梅吃。当时那个季节京城没有酸梅,只有西南有,他便利用了职权,让兵部八百里加急给我弄了一罐酸梅,遭了皇上痛骂一顿,后来又罚了他一年俸禄,将他从兵部掉到了刑部。进入刑部后不久,他陪我去灵台寺上香,一位刑部官员也陪妻子去上香,多看了我两眼,他就命人将其打了个半残,皇上再次大怒,将他罢了官,他却更得意,说可以日日陪着我了,于是冬天陪我去打猎,夏天陪我去赏花。先皇恼怒,说他身为云王府后人,不思进取,将他派去了西山军机大营历练。他到那刚一日,就和人打架,原因是那人取笑他,说怎么没带着你那个捡来的美人来军营。他就将人揍掉了好几颗牙,那人是当时皇上最宠爱的一位如嫔的哥哥。当时那人是军中副将,在军中有了些根基,又是他的上级,那人大怒,命人要对他实行军棍,他夺过马就跑出了军机大营,那人以为他畏罪潜逃了,刚要找先皇哭诉,他却纠结了一帮子京中富家官宦子弟,带去了军机大营,将那人打死了,将军机大营闹翻了半边天。先皇大怒,要杀了他,可是他说侮辱他妻子就是侮辱他,皇上宠一个小妾,冷落皇后,宠妾灭妻,致使那个人嚣张跋扈,不将他这个国舅看在眼里,这都是皇上纵容的结果,他男子汉大丈夫,自然要维护妻子,根本没有错,皇上若是杀他,就是告诉天下人,他宠妾灭妻,皇上无奈放了他,将他从军机大营又调回来,到了礼部。让他好好学学礼仪,后来我身体不堪,早先去了,没想到他在礼部一待就十几年,再没变动过。”

    群臣都静静听着,老一辈的朝臣人人恍惚,似乎都记起了当年之事。那时的云王啊,似乎从云王妃死了之后,就再没见过。明明儒弱看起来在京中所有公子中最无能,可是偏偏他骨头硬气的时候皇上都无可奈何,那时候的荣王看着可欺,可是没人敢碰他的软肋,他的软肋就是云王妃。

    新一辈的朝臣都不敢置信,当年那个听起来嚣张纨绔到宠妻到如此地步连先皇都拿他没办法的人是那个儒弱得连先皇打个喷嚏都吓得抖三抖的云王吗?

    一时间,大殿上分外的静寂。

    玉青晴似乎也沉浸在往事的回忆中不可自拔,嘴角挂着幸福的笑意。

    “是啊,当年朕虽还小,但也是记事了。云王叔宠妻,将朝野上下都弄得必须跟着她一块儿宠一般。谁敢对青姨不敬,他就让谁吃不了兜着走。连皇伯伯都无可奈何。”夜轻染感叹了一声,话音一转,“可惜那样的云王叔在青姨离开后就再没见到,青姨离开后,云王叔就如行尸走肉一般,皇伯伯曾经下了一番狠力让他变回以前的云王叔,可惜一年两年都没办法,后来让皇伯伯也泄气了。这些年里,云王叔是个好臣子,可惜,却少了活力。”

    玉青晴似乎回过神来,给自己斟了一壶酒,放在嘴边,却舍不得饮一般,“我这些年在东海,也总觉得心里少了些什么,后来恢复了记忆,原来才知道一梦十几年啊。”

    她明明还是绝美如少女的容貌,可人人都看到了她眼中不可追忆往事的沧桑,也不由得为她伤感,似乎能深切体会她的苦。

    “青姨也无需难受,幸好如今云王叔和您都活着。”夜轻染劝慰道:“云王叔若是知道您还活着,而且很好,他一定会重新活过来,欢天喜地的。”

    玉青晴闻言忽然一笑,点头,“是啊,幸好我们还都活着。可惜我醒来得不是时候,回来的时候,他去了南梁了。”

    “南凌睿登基,南梁自立,云王叔掌管礼部,也是王爷身份,出使南梁恭贺最为合适。可恨南梁得寸进尺,竟然以做客为名扣押了云王叔,不让其返程。”夜轻染沉声道。

    “我去接他。”玉青晴道。

    夜轻染眸光轻闪,看着玉青晴道:“朕今日派人请青姨来正有此意,可是又觉得南梁不远千里,实在奔波劳苦,又不忍心青姨奔波,可是除了青姨外,又无人能接回云王叔。云王叔是我天圣的重臣,岂能一直被扣押在南梁?上次皇伯伯五十五大寿,南梁国师说青姨是他师妹,朕想青姨既然与南梁国师是师兄妹关系,青姨若是去南梁接云王叔的话,南梁应该会看在国师的面子上放云王叔归来。”

    玉青晴点点头,笑道:“我也有多年没见到师兄了!此番正好和师兄聚一聚。”

    “既然青姨和朕的想法不谋而合,那么青姨何日启程?”夜轻染询问。

    “本来你今日若是不请我进宫,我也想今日进宫来向你请辞去南梁接他。我归来这些日子,老王爷身体不好,我才在府中帮他调理了两个月,如今他身体大好了,我也宽心了。便想赶紧启程去接他。”玉青晴道:“今日就启程吧。”

    夜轻染一怔,“青姨无需这么急。”

    “他在南梁受苦这么久,不急怎么行?”玉青晴摇摇头,“我早一日到,她也可以早一日回来。”

    夜轻染点点头,看着玉青晴问,“恕侄儿多问一句,据说青姨在东海已经嫁给了华王。若是青姨接回云王叔的话,那东海的华王……该如何处理?”

    群臣大多数人都知道东海有个华王,东海老王只有一位公主,嫁给了华王,虽然不知道那位公主名讳,如今玉青晴既然是东海的公主,那么那位公主就是她了。如今她一女二嫁,两个人还都健在,她该如何?也都想知道。

    玉青晴笑了笑道:“我和华王是只担了个夫妻的名头,却没有夫妻之实。我们这些年膝下一直无子女,便可以说明。”

    “不对呢,朕听说东海有四位公主。”夜轻染挑眉,“其中有华王的一女吧?”

    “那是皇兄的女儿紫罗,她自小喜欢我,教养在我名下。”玉青晴笑道:“她从东海偷偷溜了出来,如今还在天圣玩呢。二皇子就是来接她,可惜如今一直没找到她。”

    “原来是这样!”夜轻染一笑,“那就好办了。云王叔和青姨一心一意,朕也不用觉得对东海的华王不好交代了。”话落,他道:“从二皇子和青姨来天圣,朕就命人在暗中寻找紫罗公主,几日前终于找到了,原来她跑去了十里桃花林的无回谷去玩,朕已经命人将她接回了。算算时间,今日应该会到。”

    “哦?那感情好了,这个小丫头皮的紧,见到她之后我一定好好教训她一番。子夕来了就一直找她不到,原来她是去了桃花林。”玉青晴有些恼怒,对夜轻染道:“找到她不容易,那个小丫头刁钻得狠,被华王给惯坏了,让你费心了。”

    “青姨说得哪里话?东海的公主在天圣失踪,朕责无旁贷。”夜轻染笑笑,偏头对站在他身后的砚墨吩咐,“去问问,看紫罗公主到进京了吗?”

    “是!”砚墨立即走了下去。

    “云王叔毕竟是出使的队伍恭贺去的南梁,不能悄无声息回来。而且南梁千里,朕也不放心青姨只身一人前去,万一路途出了什么事情,朕如何对东海王和东海太子交代?于是朕思前想后,觉得应该派人护送您去。”夜轻染对玉青晴询问,“朕的妹妹轻暖,那个小丫头一直喜欢南梁王,曾经他做太子时候,与她在暖城相处三个月,就动了心,一直痴痴五六年。当初云王叔离去时她就想要跟着去,摄政王没准。如今两位帝师离开,她心伤不已,日日在府中闭门不出,父王和母妃就她一个女儿,甚是忧思,深恐她伤心过度,伤了身体,便想她出去散散心,朕觉得让如今春暖了,让她陪着青姨前去吧!她是帝师悉心教养的徒弟,武功自然不差。朕再多派些人保护你们。”

    “也好,路上可以解闷。”玉青晴含笑点头,“我也喜欢轻暖那个小丫头呢。”

    “她也和紫罗公主一样,是个让人忧心的主。”夜轻染叹了口气,年轻的帝王似乎深感无奈,“这一路上青姨多多劝导她一番吧。朕听说南梁王喜欢的是东海的洛瑶公主,她大约只能伤心去,断了心思回来。这一路就多得青姨照顾了。”

    “小女儿的情事儿我清楚。”玉青晴含笑点头,“皇上只要放心让她跟着我就行。”

    “有青姨在,朕自然放心。”夜轻染一笑,端起酒杯,对玉青晴道:“朕预祝青姨一路顺风到南梁,接了云王顺畅而归。朕也想再能喝到云王叔酿的玉来香。”

    玉青晴笑着点头,对夜轻染隔空一碰,干了一杯酒。

    二人酒杯放下,这时砚墨走了回来,脸色不太好,“皇上,紫罗公主半途离开了。”

    “嗯?”夜轻染眯了眯眼睛,“怎么离开的?”

    “她迷昏了护送的人,独自离开了。”砚墨道。

    夜轻染皱眉,“可知道她去了哪里?”

    砚墨摇头,“不知。”

    夜轻染摆摆手,砚墨重新站在了他身后,他对玉青晴抱歉地道:“紫罗公主半途离开了,想来不愿意进京,朕本来想让她和青姨一起去南梁,如今……”

    “那个皮丫头,估计是怕我打她才半途跑了。皇上就不同理会了。”玉青晴摆摆手,截住夜轻染的话,起身站了起来,“我现在就启程,令夜小郡主与我在城门口汇合吧!”

    “好!”夜轻染颔首。

    玉青晴转身出了御花园,脚步轻快,似乎迫不及待地要去南梁接回云王。

    群臣看着她离开,心思各异。从那日夜小郡主带着两位帝师到荣王府去给平王夜天赐验尸,才知道夜小郡主是两位帝师的弟子,才恍然明白夜小郡主的身份定然不是一个普通的德亲王府小郡主那么简单。因为能做帝师弟子者,定然不是寻常女子,一定身怀高深的武功和本事。如今皇上命夜小郡主陪云王妃去南梁,这其中自然不只是让她散心这么简单。

    “今日成了流水席了!”夜轻染看着几个空荡的桌椅,笑了一声,“走了这个,来了那个,如今算是安定了吧!众卿继续!”

    众人连忙点头应和,气氛尽量粉饰得热闹一些。

    过了片刻,外面传来一声急迫地高喊,“报!八百里加急!”

    夜轻染眯了眯眼睛,放下酒杯,沉声道:“宣!”

    有人连忙高喊,须臾,一阵腾腾的脚步声跑进御花园,一名身穿铠甲的士兵“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呈上书信,“皇上,苍亭大人呈上来的八百里加急。”

    有一名内侍连忙接过,检查一番,没有危险,递给夜轻染。

    夜轻染伸手撕开信封,打开看了一眼,随即腾地站了起来,面色铁青,周身寒气暴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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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决胜千里

    一瞬间,整个御花园似乎笼罩在森寒的冬日里,寒风冽冽。

    群臣都看着夜轻染,他站着,他们自然不敢在席位上坐着了,早已经纷纷站起身,人人心中想着八百里加急的内容定然大不好,否则以皇上凡事镇定心思莫测的性情,不会如此铁青的神色。人人鼻息,不敢说话。

    夜轻染攥着信纸片刻,忽然“啪”地一声将信纸扔到了地上,大怒道:“西南千里,不过短短几日,便毁了五百里。苍亭五千兵马被拦在横水渡。谁来告诉朕,朝廷养了一帮什么好官员?竟然公然拦截抗匪王军!”

    群臣一惊,有人敢公然拦截苍少主抗匪王军?还是朝廷官员?

    “苍亭禀告,说江陵城主拒不开城,不放他通过,不但如此,他绕道而行,偏偏江陵城主命人砍断铁桥,将五千兵马拦截在横水渡。”夜轻染怒道:“谁知道江陵城主是何人?”

    群臣闻言更是大惊,齐齐想着这江陵城主真是胆大包天,却一时间都想不起来江陵城位于哪里,城主是谁?西南地广,多沼泽,甚是贫瘠,州县城池不计其数。朝中官员有的人都没踏出过天圣京城,早已经被繁华腐蚀了心肝,哪里知道一个小小的江陵城主是谁?

    “都没有人知道吗?”夜轻染横眉竖立。

    德亲王仔细想着,也想不起来个江陵城主是谁?他看向孝亲王。

    孝亲王脸色分外难看,见德亲王看他,夜轻染也像他看来,群臣渐渐地都向他看来,他掌管户部,别人不清楚,这些他该是都清楚,他咬了咬牙,出列道:“秉皇上,江陵城的城主名叫蒋烈,他……他算是我的……小舅子。”

    此话一出,群臣都惊异地看着孝亲王,这才想起他的王妃姓蒋,都看向孝亲王妃。

    孝亲王妃脸色发白,似乎也是不敢置信。

    “嗯?”夜轻染眯起眼睛。似乎压下怒意,沉声道:“将他平生说来。”

    孝亲王应了一声“是”,连忙道:“皇上应该知道,江南蒋氏、西青卢氏,东平钱门,北封韩氏,是既百年前十大世家隐世之后,新兴起的四大名门。此四大名门每一门都有绝技而名扬天下。江南蒋氏的织锦,西青卢氏的银庄,东平钱门的暗器,北封韩氏的探矿。当年始祖建朝时,这四大名门发展太快,影响了国运商脉,始祖不喜,但这四家若是查抄,便会动荡了初步安稳的朝纲,于是始祖采用了安抚政策。分别招四大名门的嫡子入朝,委以官职,其实也是对四大名门的监视,以子为质。后来始祖在朝时,四大名门安分守己。始祖驾崩后,太祖皇帝对四大名门依然是安抚政策,分别将公主下嫁。也甚是安平。太宗皇帝时,西青卢氏协助当时的皇储夺位,站错了方向,被株连九族,连根拔起。其余三家分别将女人入宫陪王伴驾,几年后,韩氏一位女子位列四妃之首,但是还想一步登天,于是暗中害皇后,被戮破图谋,引咎自杀,北封韩氏一门被株连,抄家之后,发配北疆以北的寒湿之地。高宗即位时,也就是先太皇时,当年的四大高门只剩下了江南蒋氏和东平钱门。一直安稳,未曾做出格之事,反而得了先太皇的喜欢,封其爵位,位于上卿。后来太皇晚年,将其女儿指婚给微臣,也就是如今臣的王妃。先皇登基后,先皇选秀,宫中留牌了王妃的一位庶妹,封为如嫔,先皇甚为宠爱,但因当年先皇将云王贬入西山军机大营历练与如嫔的胞兄打了起来,将人打死之事……”

    群臣闻言,顿时想起早先云王妃似乎也说过这个事情,只说了个如嫔的兄弟,皇上的小舅子,竟然没想起当年的如嫔出身在蒋氏,是王妃的庶妹。

    “继续说!”夜轻染坐在身,沉声开口。

    “后来先皇拿云王无奈,却于群臣谏言中将如嫔扣上了皇上宠妾灭妻的罪名,说如嫔祸乱皇上,此事牵连了蒋氏,太后赐死了如嫔,皇上将蒋氏庶出一脉贬去了西南,就是如今的江陵城。但是先皇觉得对如嫔愧疚,于是封了蒋氏庶出一门的此子蒋烈为郡王,看守江陵城。”孝亲王绷着的神经歇了一下,连忙道:“蒋烈这些年一直没犯事儿,感念先皇隆恩,一直看守江陵城尽忠,他不该……阻止苍亭剿匪啊。”

    “难道是他对于先皇赐死如嫔,将蒋氏庶出一脉贬去了西南心怀记恨?才帮助李琦匪患?拦截苍少主平乱?”一位大臣听罢疑惑地道。

    孝亲王无言以对,因为他也不知。

    “孝亲王妃可知缘由?”夜轻染看向孝亲王妃。

    孝亲王妃连忙摇头,“臣妇不知,臣妇这些年一直没与那一脉联系,皇上当该知道,后来庶出那一脉被贬去西南后,蒋氏的嫡系一脉于十年前和荣王、文伯侯出兵北疆平乱,我父兄也都死在了北疆,如今京中的蒋氏就剩下孤儿寡母,没落了。而西南远在千里,自然断了联系。”

    “西南有三处自然天险屏障,一处就是江陵城的横水渡,二就是云岭山,三就是西南城的泥沼林。如今西南城被攻陷,十日前岭泉郡守杜科恩阵亡,岭泉郡沦陷。之后几日叛军又拿下了谷赫、汾水、临乌,短短二十日,西南近失五百里疆土。而苍亭走了二十日,竟然还被拦截在了江陵城横水渡。真是好啊!”夜轻染沉怒。

    群臣屏息,人人觉得这叛军实在太过厉害,谁也想不到李琦一个打铁出身的匪头竟然如此用兵如神。难道是西南各地全然不反抗,任他横冲直撞不成?

    实在是西南两千里,距离京城太远,鞭长莫及。

    “你再好好想想,除了当年的如嫔之事,还有何事,何原因让蒋烈拦截苍亭?”夜轻染镇定下来,看着孝亲王道。

    孝亲王连忙点头,冥思苦想。

    群臣都等着他,虽然孝亲王妃这一支嫡系一脉早已经与庶出那一脉不来往,但血脉相连,总归蒋烈是孝亲王妃的庶出弟弟,也算是他的小舅子。老一辈的朝臣都知道此事,当年先皇能保住庶出一脉的人命,贬去江陵,除了看在如嫔的面子上,还有一半是看在孝亲王妃的面子上。

    孝亲王想了许久,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只道:“回皇上,臣除了知道这些,再不知道别的了,正如臣妇所说,那庶出一脉,远在千里,早已经断了来往。臣对这个蒋烈也是知之有限。”

    夜轻染板下脸,对夜天逸道:“此事交给你查。务必要查出蒋烈拦住苍亭的原因。”

    “是!”夜天逸颔首。

    夜轻染回身对砚墨命令,“你现在就出城,拦住小郡主,让她不必去南梁了,持朕的天子剑快马加鞭前往江陵城,命令开城门,如若不开,对江陵城主蒋烈杀无赦!”

    “是!”砚墨闻言连忙出了御花园。

    群臣面色忧心,人人想着西南这匪患是否会影响朝纲。早先他们这些人还口口声声征讨南疆,如今点兵出战在即,可是苍少主被拦在了横水渡,还没到地方与叛军碰面,实在令人不得不忧心。

    “今日就到这里吧!”夜轻染也再无心宴席,话落,出了御花园,向御书房走去。

    群臣连忙恭送皇上,人人心中想着今日这一次宴席真是一波三折。

    德亲王看向孝亲王,孝亲王叹了口气,二人追随夜轻染去了御书房。

    其余人纷纷散了席。

    德亲王妃等一众女眷自然再不停留,都向外走去。冷邵卓上前扶起脸色发白的孝亲王妃,轻声道:“娘,我送您回府。”

    孝亲王府握住冷邵卓的手紧了紧,看着他张口想说什么,终是没说话。

    冷邵卓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对依然坐在那里的六公主道:“六公主回宫吧,虽然天暖了,但你也不该穿得如此少,要爱惜身体,过些日子灵台寺的桃花开的时候,我得闲一日,陪你去赏桃花,你也该出宫去散散心。”

    “好!”六公主点点头,低声应了一声,起身离开,刚走两步,忽然回头对云离道:“云世子,你和我去太后宫里接七妹妹吧!既然她想回府,你就该护着她。否则你今日不去接的话,母后怕是不让她回去。”

    云离皱了皱眉,站着没动。

    “七妹妹对你一直很好,以前我说你一句重话,她都不让。如今云世子这是嫌弃七妹了?觉得她是个累赘?别忘了,她肚子里怀着的可是你的骨肉。”六公主道。

    云离点点头,跟着六公主。

    冷邵卓见二人离开,扶着孝亲王妃向宫外走去,来到宫外,二人上了马车,再无别人时,孝亲王妃低声道:“你父王若是知道是我给你小舅舅去了信,让他阻止苍亭的话,他定然不饶我。”

    “您放心,父王是不会知道是您给小舅舅去信阻拦的,这些年他一直不准您联系蒋氏庶出那一脉,您也真没联系,他定然想不到是您。”冷邵卓压低声音道。

    孝亲王妃闭了闭眼,“卓儿,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就好,娘只帮你这一回。娘帮你除了你是我儿子外,还有一个原因,就是蒋氏密训,你爹一直不知道。蒋氏一门有密训,无论男女,生是蒋家的人,死是蒋家的魂。一生以保护蒋氏祖业为己任。每一代的子孙,无论是嫡出还是庶出,都要兄友弟恭,姐妹友爱。相互帮助。兄弟是姐妹的后盾,姐妹是兄弟的扶持。所以,娘即便到死,也不会忘记自己是蒋氏的人,更不会忘记当年先皇假意宠爱如嫔利用她想灭蒋氏,也不会忘记被贬入西南的那一支,更不会忘记十年前在北疆死去的父兄。”

    “我知道我在做什么,娘您放心。”冷邵卓点头。

    “夜氏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当年的十大世家聪明避世,躲过了始祖皇帝的铲除之心,可是新起的四大名门却是不知,一心想将家门发扬光大。可是又能如何?还不是遭了皇室的注意,有了防范和铲除之心?一代代下来,先皇时,当年的两大世家就剩下了蒋家和钱家。先皇又贬了蒋家庶出一脉去西南,分流了蒋家的家业,这种世家名门,最忌讳是分家。就如一根筷子易折,两根筷子折也不容易。剩下的蒋家嫡系一脉父兄死了,蒋家就剩下了孤儿寡母,成不了大气了,所以,先皇后来也不惦着了,目标又开始转向钱门。但是钱门一直背后有人护着,找不到钱门的短处,皇上也无奈,直到去年署日,因为景世子和浅月小姐深陷灵台寺地下佛堂之事,太子着人青来了钱门门主,之后十二尊金佛像失踪,皇上借此扣下了钱门主。后来无果,景世子周旋,将钱门主放了回去,之后再不久钱门一夜之间转移了地方,人去楼空,皇上一直命隐卫查,后来皇上驾崩,也没查到钱门下落,就留给了下一代,摄政王后来抓到了门主钱焰,可是刚到手人便自杀了,钱门再不被所踪。娘亲知道,背后庇护钱门的人一定是荣王府的景世子。”孝亲王妃缓缓地道:“只有景世子,才能有本事在皇上要铲除人的情况下保下人。”

    冷邵卓点点头。

    “始祖建朝的四大王族里面,德亲王府是永远不会铲除的,和皇室世代忠心一脉,而孝亲王府自有生存之道,凡事都是想皇上皇上所想,思皇上所思,子孙碌碌无为,却是忠于皇上,让几代皇上都放心,也就没有铲除之心。云王府因为历代皇后,根系太大,所以以防外戚霸权,自然要铲除,荣王府太过得民心受推崇,甚至高过皇权,自然也不客可留。相比忌讳四大名门,皇上更忌讳荣王府和云王府,但是奈何那两大府互相扶持,屹立不倒,除了十年前荣王和文伯侯在北疆身死外,这些年皇上甚至连根毛都拔不动。所以,他也就先拣根系不深的四大名门除去了。”孝亲王妃叹了口气,“你父王为了向皇上表忠心,严令我不准联系西南庶出一脉。但他不知道,娘亲既然是蒋氏的女儿,蒋氏有密训,就会一生遵从。蒋氏出生后,每一个儿女都会有一支隐卫,也会有一股产业。蒋氏的家业早已经分流到各人,不是一根筷子,而是无数根筷子,他折了一根,还有树根。平时无事,这些筷子会零散,但是真有事情,谁需要相助,这些筷子会从四面八方合在一起,一方水火,八方相救。所以,娘亲这些年自然躲过了你父王的视线,与西南一直有联系。”

    冷邵卓似乎第一次知道这等事情,低声道:“以前从来没听您说过。”

    孝亲王妃摸了摸他的头,笑道:“傻孩子,你以前就是被你父王惯坏了,或者说他刻意惯着你,也好让先皇知道孝亲王府也是荒唐庸碌无为在走下坡路,你不知天高地厚,甚是荒唐。娘怎么敢告诉您?”话落,她叹息一声,“可是这等蒋氏密训,还有娘暗中和西南你的小舅舅有联系,竟然没瞒得了景世子,他居然让你来找我。不过钱门和蒋氏的先祖曾是肝胆相照的兄弟,两大名门同气连枝,他收服了钱门,蒋氏的密训被他知道也不奇怪。”

    冷邵卓恍然。

    “本来你若是与你父王一路,娘亲是绝对不会告诉你的,他若是知道,恨不得将蒋氏卖给当今皇上。”孝亲王妃低声道:“可是这回将你小舅舅推上了风口浪尖了。今日你也听到了,皇上说杀无赦。夜小郡主挟天子剑去了定不手软。娘亲实在忧心。”

    “您放心,景世子一定会保住小舅舅的。”冷邵卓道。

    孝亲王妃点点头,“当今的皇上深不可测,非同一般,景世子也是天纵英才。如今两相较量,明暗角逐,将天下当做一盘棋来下了。娘不求别的,只求你能平平安安的就够了。”

    冷邵卓点点头。

    二人不再说话,马车一路向孝亲王府走去。

    荣王府紫竹院,云浅月自然也知道了八百里加急,苍亭被拦截到了江陵城横水渡之事。这是早在那日她和容景种桃花、玉子夕来时他们去书房看地形图就定下的棋,如今发挥了作用,自然值得庆祝。

    云浅月站在窗前,看着外面满园的牡丹,感叹道:“蒋氏这密训真是好!”

    容景淡淡一笑,看了她一眼,她纤细玲珑的身影婀娜窈窕,笑而不语。

    “孝亲王怕是做梦也想不到是他的王妃和他的儿子背后拆台。”云浅月又感叹了一句,赞扬道:“你当初收服钱门是否也想到了蒋家?钱门一家被你收服,蒋家也能被你利用。真是一举两得啊!身在庐中,决胜千里。”

    容景依然笑看着她不语。

    云浅月又道:“这要怪就怪他夜氏欺人太甚。没有容人之量。只想着铲除,不想着收服。天下焉能作长久?日日防文武百官,防世家名门,遍布天下的隐卫令人人胆战心惊,不得安眠,到头来呢,如今便看出来吧!自食恶果。若不是他夜氏动手杀了孝亲王妃的父兄,孝亲王妃未必帮儿子反抗丈夫。”

    容景看着她,依然不答话。

    云浅月回过头,对容景蹙眉,“你看着我做什么?怎么不说话?”

    容景对坐在椅子上,纹丝不动,对她伸出手,温声道:“过来。”

    云浅月孤疑地看了他一眼,挪步到他身边,他伸手一拽,就将她拽到了怀里,一句话没说,低头吻了下来。

    云浅月的心砰砰跳了两下,忽然想起来早先在马车上说过的话……

    片刻后,容景将她拦腰抱起,走到大床上放下,覆在她身上,如玉的手挑开丝带,声音低低暗哑地道:“今日饶不了你。”

    云浅月立即伸手续蒙住了他的眼睛,噶着嘴低声求饶地道:“我承认你厉害,如今天还早,我们出去赏牡丹吧好不好?”

    容景摇摇头,“不好。”

    “好几日没去看爷爷了呢。”云浅月想着办法,“孝道总是大事儿。”

    “对他孝敬就是给他一个孙子。”容景道。

    “那我们……”云浅月还要再说,容景拿掉她的手,吻住她,不让她再吐出半个字。

    帘幕落下,帷幔轻荡,一室摇曳雪莲香。

    午时起,傍晚时歇,云浅月筋疲力竭地窝在容景怀里昏昏沉沉睡去之前,才想起正事,迷迷糊糊地问:“夜轻暖携带了天子剑去了江陵城,要杀蒋烈,派谁去保?”

    容景食髓知味,餍足地吻了吻她的发角,清润的声音慵懒,“叶倩。”

    “嗯?”云浅月脑袋从昏沉里撕裂出一丝清醒。

    “既然天圣都要出兵征讨南疆了,叶倩遭了天圣百姓的骂名,暗杀我的黑锅不背也得背了。天圣和南疆势不两立了,她还如何能稳稳地坐在皇宫里等着夜轻染出兵?”容景笑了笑,“西南是南疆和天圣的边境,叶倩出现在江陵城,蒋烈被叶倩挟持,不能开城门,也不意外。也不枉费她背负了祸乱天圣的名头。”

    云浅月扯开嘴角,笑了一下,“当时说到这个你还卖关子,我就想着江陵城一出事,拦截了苍亭的话,夜轻染必定会派夜轻暖去,因为她在西南有根基,可是何人能是夜轻暖的对手呢?也就是从小被南疆王室培养的继承人叶倩了。”

    容景“嗯”了一声,笑着拍了拍她,“睡吧!”

    云浅月点点头,闭上眼睛,容景低头凝视着他,眸光是满满要溢出的温柔。

    玉青晴前往南梁迎接云王的队伍本来应该午时前离开,但是由于夜轻暖被另外派去了西南江陵城,于是出行的队伍便耽搁了下来。

    夜轻染言,“西南千里,路途遥远,定要有人随扈。另外择人选陪云王妃前去。”

    人选到傍晚时分才定下来,是宫中的明太后。

    明太后自动向夜轻染请旨,说她受伤轻微,不影响行路,这些年一直身居宫中,未曾行过远门,也未曾领略一番京城外的风景,既然夜小郡主不能前去,她想陪云王妃走一早,前往南梁散散心。

    夜轻染当即准了!于是由明太后陪玉青晴离开了京城,前往南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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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春日晴好

    傍晚时分自然不必行路了,于是出使南梁迎接云王的队伍定于第二日早。

    云浅月睡醒一觉得到这个消息,抱着被子坐在床上想了半响,抬头问一旁看西南来信的容景,“明太后到底是何人?查到了吗?”

    容景摇摇头,“没有。”

    “连你也查不到的人,究竟是什么人呢?”云浅月蹙眉。

    “如今天下我手深得不深的地方有三,一是东海王室,二是天圣王室,三是南梁王室。”容景慢声道。

    云浅月眼睛眯起,“东海王室不可能,南梁王室自然也不可能,这么说是天圣王室了?”话落,她眉梢拧紧,“当初听闻夜氏帝师死讯,她虽然克制,不像夜轻暖一般失态,但也波动极大。这么说也是夜氏皇室的人了?可是她是老皇帝的明妃,皇室子女,如何通婚?”

    容景看着密信不说话。

    “当初据说是平民女子进宫,这个当然可以瞒天过海伪装,身为天圣皇室,想要造出一个人的身份实在太简单了。难道也如夜轻暖一般,是帝师的徒弟?又或者说难道是帝师的子女?”云浅月进一步探测,“毕竟夜氏的帝师一脉也是传承的,有子嗣也不奇怪对不对?而且百年来,两脉的血液淡薄,可以通婚。”

    容景点点头,“是不奇怪。”

    “无论如何,她不次于夜轻暖的本事就是了,也许比她的本事还要厉害,否则也不会在皇宫伪装了这么些年。若不是她突然失踪和那道圣旨,夜氏的帝师出现和被杀,还发现不了她竟然也是个人物。姑姑到死怕是都不会知道,她还想着让她给先皇殉葬呢。”云浅月面色晦暗,“夜轻染竟然让她跟了娘去南梁,到底打的是什么主意?”

    容景缓缓道:“夜氏隐卫既然遍布天下,南梁百年来一直是天圣的附属国,比对荣王府和云王府更为监视,隐卫埋藏南梁各处,若她是皇室隐卫中人,正如你所说,和夜轻暖一般的话,那么便是前任的……”

    “暗凤之主?”云浅月眸光一冷。

    “也不无可能。”容景笑了笑,“若是这样,他派夜轻暖去和派明太后去是一样的道理,无非是调动南梁那些隐卫,控制或者祸乱南梁,让其不能相助南梁,或者是调查青姨。亦或者是无论用什么办法,都要接回云王。”

    云浅月抿唇,冷笑道:“夜氏的根基和隐秘的确埋得深。”

    容景莞尔,“他是派了明太后前去控制或者祸乱南梁,你又怎知南梁不是一直在等着这样一个机会?南梁的夜氏隐卫应该抽丝剥茧连根拔空一次,但若是他不出手,如何拔空?”话落,他笑道:“爹做了南梁国师这么多年,娘又是南梁公主。舅舅将自己的亲儿子不选,选了小睿哥哥。自然有一部分原因是看到了小睿哥哥的本事,但是也还有一部分原因,无非是为了爹娘和东海以及云王府的相助。”话落,温声道:“你到不必替爹娘和南梁担心。”

    云浅月撇撇嘴,“我才不是替他们担心,他们若是连一个老女人都收拾不了,也就太废物了。”话落,问道:“哥哥如今也该从东海返回了吧?”

    计算一下,玉子书和南凌睿抱着夜天赐离开,之后夜轻染登基,后来遭遇叶倩刺杀,那个孩子代替夜天赐死,她闯入金殿刺了夜轻染一剑,帝师出现,到秦玉凝埋伏要杀容景,之后帝师被杀,如今西南一片反乱。日子一晃而过也一个月了。他和玉子书半个月到达东海,待上几日,如今应该返回的路上,快的话到天圣地界了才是。

    “五日前刚出东海。”容景道。

    “他可真能待!当自己是甩手掌柜了。五日前刚出东海如今这么说还在东海境内了?”云浅月眉头竖起来,这个不靠谱的哥哥。

    容景点点头。

    “他可真是半点儿也不担心南梁的安危,不知道舅舅是否后悔将南梁交给了他。明明都做了太上皇了,竟然还得去坐镇宫中。”云浅月道。

    “哥哥和洛瑶公主的婚事儿定了下来,就是还没对外公布。待他回到南梁之后,东海和南梁齐齐公布天下,舅舅娶了个东海的儿媳,洛瑶的本事别说一国之母,就是一国丞相也当得。舅舅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后悔?”容景笑道。

    云浅月叹息一声,比起她那个哥哥,她还真没他潇洒,抱着被子躺回床上,又闭上眼睛,“明日早上我出城去送娘。”

    “嗯!”容景点头。

    一夜再无话。第二日一早,云浅月早早起来,收拾妥当,拉着容景出了房门。

    荣王府门口早已经准备好了马车,二人上了马车后,马车向城外而去。

    春风日暖,天圣京城里的人们都穿上了喜爱的春水罗裙,有的女子臂间挽了轻纱。烟柳发出新枝,谁家墙院的红杏悄悄探出头来。到处都是洋溢着浓浓春意。

    容景和云浅月来到十里送军亭时,玉青晴出发的队伍已经早到了,等在了那里。

    马车刚停下,玉青晴嗔怪的声音就传来,“臭丫头,睡懒觉不起,让你娘我干干等了你半个时辰。”

    云浅月挑开帘子,见玉青晴和明太后对坐在凉亭内,明太后手里拿着宫中的折扇轻摇着,昨日受的伤不过是伤了丝皮肤,今日看起来气色很好。玉青晴手里拿着一面风筝,她回瞪了回去,“我又没让你等,也没说要来送你。”

    玉青晴哼了一声,“你是我的孩子,我肚子里面掉出来的肉,你没传信说送我,我也能知道你来。”话落,她还得意地挑了挑眉。

    云浅月好笑,跳下了车。

    容景随后缓缓地探出身子,相比云浅月的脚步轻快,他轻缓沉稳,先道了一声,“太后娘娘祥瑞。”又规规矩矩给玉青晴施了一礼,“娘亲一路顺风。”

    太后含笑点头,“景世子有礼了。”

    玉青晴顿时眉开眼笑,“还是小景让我看着顺眼,女婿比闺女招人喜欢。”

    云浅月走到近前,忽视明太后,对她翻了个白眼,一把夺过她手里的风筝,见竟然是一面玉女图的风筝,亏她还拿着招摇过市,她没好气地道:“没有女儿,你哪里来的女婿?”

    “也是!”玉青晴笑得好不得意,看着云浅月手里的风筝如少女一般俏皮地问,“怎么样?好不好看?”

    “好看得不得了。”云浅月道。

    “是我特意给你和小景画的。”玉青晴更是洋洋得意,“我车里还有一面,稍后也给你们。如今天色这般好,昨日里就有不少小娃子跑去南山放风筝了,你们在府里养病了这么久,也去玩玩。”

    云浅月闻言也觉得不放风筝辜负了这样的春日,回头问容景,“去不去?”

    “难得娘亲一片心意,自然要去。”容景含笑点头。

    “景世子如今不上朝,景世子妃也有空闲,这样的日子里,游玩甚好。”明太后笑着道。似乎昨日云浅月用剑刺她报复伤她之事根本不存在。

    云浅月看了明太后一眼,刚刚距离稍远,以前她没和玉青晴坐在一处,她竟然也没注意,如今看着二人,玉青晴与明太后应该是相差无几的年岁,可是二人如今坐在一起,偏偏像是一对母女,比她和玉青晴要像得多,她一时忍不住,噗嗤一笑。

    “景世子妃笑什么?”明太后和气地笑问。

    云浅月轻咳了一声,认真地道:“我以前一直觉得娘娘保养得好,四十岁的年纪,还一直是如花容貌。”话落,她见太后面色更加温和,露出一丝得意,她话音一转,又叹了一口气道:“如今您和我娘坐在一起,我方才知道,原来再好的保养也是白搭。我若是不再这里,人家远远看来,还以为您和我娘才是母女呢!您比我娘,真是老了二十岁。”

    明太后面色一僵。

    “是吧?容景。”云浅月回头问容景。

    容景似乎认真地看了明太后和玉青晴一眼,对比之后温声诚恳地道:“嗯,是这样。娘亲年轻了些,和你在一起像是姐妹。和明太后在一起,还真是像母女了。”

    明太后面色刷地一变。

    “臭丫头,胡说什么呢!将你娘比作人家女儿,让太后娘娘站了便宜,你娘就算年轻些,你也不能这么胡说。没礼数。”玉青晴嗔怪地敲了云浅月头一下,用的力道却不大,眉眼是盈盈笑意,丝毫看不出她有半丝吃亏的表情,偏头对明太后和气地笑道:“太后勿怪,这个小丫头就是这个德行,说话口无遮拦。你知道的,她从来都是个皮猴子。嫁了人也没半丝规矩。”

    明太后勉强地一笑,但心里的冲击怎么也变不回她早先和气如风的脸色,语气也有些僵硬,“哀家怎么会介意?景世子妃做闺中女儿时就让人头疼的很,先皇不知道为她伤了多少脑筋。再说她说得原也没错,哀家这些年在宫中困着,自然不如云王妃水灵年轻。若是这十几年云王妃和云王爷不相离的话,也许会更年轻。唉,云王妃怕是想不到,当年的云王……也老了。”

    这是从玉青晴身上找不出老的迹象,又不甘心,拐着弯的从云王身上找了。

    云浅月想着那是你不知道我爹爹不是云王,他年轻着呢,所以,她自然不恼怒。

    而玉青晴更是不恼怒,也跟着明太后一叹,“哎,也不知道他什么样子了。不过不管他变成什么样子,变老或者变丑,还都是他。什么也不如活着好。我如今还能去接他,见他,已经很知足了。”

    “云王妃对云王真好。”明太后脸色怎么也忍不住难看,“你离去这些年,云王一直萎靡不振,云王府的那些女人也没个能让云王省心的,据说凤侧妃和三姨娘、五姨娘两个贵妾日日窝里斗。哎,那些年没出阁的浅月小姐受了不少委屈,不过凤侧妃最后下场也不好,云王爷伤心了好一阵子。”

    这是在说虽然萎靡不振,但是该喜欢女人一点儿也没落下地喜欢了。

    玉青晴一笑,“幸好有个凤侧妃和三姨娘、五姨娘给他解心宽。否则不知道他这些年要怎么熬过来。”话落,她叹了口气,“这三个人还是我和他大婚后先皇赐给他的,这些年也辛苦她们了。”

    明太后见云王妃半点儿不恼,云浅月也没被恶心住,她再也找不出什么刺让二人心里不舒服,起身站了起来,“云王妃和景世子妃要离别叙会儿话吧?哀家去马车等着云王妃。”

    “太后娘娘去吧!我和这个臭丫头嘱咐两句咱们就启程。”玉青晴笑着点头。

    明太后起身向她的马车走去,不多时,上了马车,帘幕落下,遮挡住了她恼恨的表情。

    云浅月忽然问,“太后车里备着梳妆的镜子吗?”

    玉青晴笑着嗔了她一眼,“这一路要行走个十天半个月的,太后娘娘的车上怎么能不备梳洗的镜子?”

    云浅月“哦”了一声,不再说别的,似乎就像是偶然想起来,无意问了那么一下。

    玉青晴自然知道她的目的,想着车中的明太后如今怕是气破肝胆了。女人都是爱美貌的,尤其是宫里的女人,更是爱惜那张脸,从今以后,明太后怕是连镜子也不敢照了,这一路不想看到她,又不得不看到她。她面色笑得甚为开心,压低声音道:“你这个臭丫头,她总归是七公主的娘。”

    云浅月皱了皱眉,低声问,“你这些日子一直住在云王府,觉得嫂嫂如何?”

    玉青晴收起笑意,“是个好姑娘,对离儿很好,不过她身体极差,夜夜不得好眠,我给她开了安神的药,到管些用处。”话落,她用更低的声音道:“她对太后似乎极恨。”

    云浅月心思一动,她对太后极恨?说明什么?

    “行了!娘要走了,这回和你爹去南梁,也许就不见得回来了。你们一帮子小孩玩游戏,我和你爹搀和什么?你和小景慢慢玩吧,染小子心思深,但是小景心思也不浅。”玉青晴拍拍云浅月肩膀,偏头对容景道:“小景,这么些日子,这个臭丫头还没怀孕。你的努力还不够啊。”

    “努力很够,只是我们的身体都太差了些。”容景温声道。

    玉青晴叹了口气,“你们好好养身子,现在没有也好,有了目前也是个小麻烦。”话落,她又拍拍容景的肩膀,走向马车。

    云浅月离京跟着她走了过去。

    “你跟着我做什么?难道还要送我上车?”玉青晴回头看了她一眼。

    “你先不是说你车上还要一面风筝吗?自然是拿风筝。”云浅月道。

    玉青晴点点头,二人来到车前,云浅月先一步伸手挑开车帘,见车上果然不止有一面风筝,还有一个人。云韶缘半丝伪装也没做,就那么锦袍玉带,稳稳当当地坐在车内,慵懒散漫,这一刻,她终于知道南凌睿像谁了,像这个人。她回头向前看了一眼,明太后的马车在前面,距离后面的车仅几步的距离,她回头,对着他翻了个白眼,低声道:“前面那个老女人可能是前任暗凤。你保护好我娘。”

    “你娘一个人就对付的了她,还哪里用得到我出马?”云韶缘不以为意,从怀里拿出一纸签文来,递给云浅月,“小丫头,这是灵隐大师托义父给你带来的签文,义父来了之后忘了给你了。灵隐大师说你是他封签的有缘人,这一签去年在灵台寺时你不要,如今该收下了。”

    云浅月皱眉,伸手接过竹签,只见上面空白,什么字也没有,她疑惑地看着云韶缘。

    “和尚和老道都日日神神叨叨,你爹我也不喜欢,帮不上你,你自己看着解吧。”云韶缘话落,一把将玉青晴拽上了车,将车里那面风筝扔给云浅月,落下了帘幕。

    车夫得了吩咐,立即走了起来。

    五百护卫队护送着明太后和玉青晴前往南梁。

    云浅月抱着风筝,拿着签文,又仔细地看了两遍,就是一面白签,她回头对容景问,“你能解出来吗?”

    容景看着那个签文若有所思,“据说最后一支签文注了灵隐大师的血,既然你是他封签的有缘人,应该用你的血来解。”

    “也就是说要将我的血涂抹到这签上,它才能显出签文了?”云浅月问。

    “应该是。”容景道。

    云浅月“叱”了一声,“我才不要和臭和尚的血混一处……”她话音未落,中指处蓦然一痛,她低呼一声,见容景已经将她的手指划破,拉着她的手将血抹在了签文上,她恼怒,“你做什么?我说了不要。”

    容景不理她,看着她指尖的血在签文上蔓开。

    云浅月脸色不好,只能也跟着看着,不多时,只见签文上现出一个“忍”字。容景看着那个字深思了片刻,又调转了签文,只见背后一面写着“命定”两个字。他眸光细细地眯了一下,眼中的神色刹那极为幽深。

    云浅月眉头拧起,想着“命定”的背后是“忍”,还是“忍”的背后是“命定”?这是她的签?“忍”是什么意思?“命定”又是什么意思?她想不透,觉得心中烦闷,抬头去看容景。见他盯着那“命定”两个字,视线似乎被焦住了一般,她问道:“你看出什么意思了?”

    容景闻言偏头看了她一眼,“没有。”

    “鬼才信没有!”云浅月哼了一声,撤回手,恼道:“死和尚,神神叨叨的,我说不看,你偏要看。”话落,她挥手将他手里的签文化成了灰。

    灰顺着容景的指缝流出,还没落在地上,便被一阵春风给吹走了。

    云浅月心里犹不痛快,拿着风筝道:“明明好好的心情,都被你破坏了。”

    容景笑了笑,容色恢复如常,“这个签文是看了也有,不看也会有。那就不如看了。”话落,他柔声道:“今日春风如此好,不能辜负娘亲给我们准备的风筝,还是去南山放风筝吧。”

    “不去!”云浅月向马车走去,还在恼恨他划破了她的手。

    容景温柔地握住她的手,从后面抱住她的纤腰,将头搁在她的肩膀上,语气温柔似水,“你命定就是我的女人。”

    “那忍呢?”云浅月犹自带着气问。

    “忍得一时,安平一世。”容景温柔地道:“说明我们会一世安平,和美到老。”

    “你倒是会解签。”云浅月忍不住乐了,用胳膊撞开他的身子,没好气地道:“走啦,谁有空跟你生气?这样的天气不去放风筝,岂不是真辜负了这春光晴好的暖风。”

    容景含笑点头,二人向南山走去。

    南山果然如玉青晴所说,有不少公子小姐在放风筝,男子软袍华服,女子绫罗轻纱,南山的风筝各式各样,飞满了天。欢声笑语不断,让人见了就心情好起来。

    云浅月低头看自己手里的风筝,从车内拿出这面风筝显然是他爹做的,是一副春日里放风筝的欢乐图,而容景手里的还是早先她娘的那面玉女图,她将两个风筝打量了一眼,笑咪咪地对容景道:“堂堂景世子,手里拿着玉女图,敢不敢放上天去?”

    容景温柔一笑,“试试?”

    “试试就试试,看我们谁放的高。”云浅月嗯哼了一声,选了个位置,抖开风筝,拉开丝线,风筝飘着舞起来,她拉着风筝跑了起来。

    容景有模有样地跟着云浅月,玉女图的风筝也跟着飞上了天,和云浅月的并排在一起。

    “看,那是景世子!”

    “呀,是景世子和景世子妃呢!”

    “他们竟然也来了这里。”

    “那两面风筝好特别啊!一面竟然是……哎呀,哪里卖那样的风筝?”

    “应该是景世子妃画的吧?”

    “除了景世子妃还有谁敢画那个图让景世子拿着放……”

    “……”

    不少人看着二人的风筝议论起来,人人的目光都落在容景手里那副醒目的玉女图上,可是没有一个人嘲笑容景,纷纷觉得只有云浅月才画得出那副玉女图让容景放风筝。

    云浅月听着议论声,分外无语,又听到容景轻笑,她狠狠地挖了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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纨绔世子妃介绍:
她是天圣皇朝云王府唯一的嫡女云浅月,亦是人人口中的纨绔少女,嚣张跋扈,恶名昭彰,赏诗会为了心爱的男子与人争风吃醋命丧黄泉。
她是国安局最年轻最具才华的上将,一朝为国身死,灵魂坠入异世,重生在天圣皇朝云王府唯一的嫡女云浅月之身。
纨绔少女对上少年将军,她的到来让表面平静的天圣皇朝幡然巨变。
说我嚣张?
说我纨绔?
说我就是一个顶着云王府嫡女的名头,打着内定太子妃的幌子,占着整个王朝最尊贵女子的身份,其实就是天圣皇朝第一废物?
靠!
非要逼我告诉你们我这一切其实都是装的?
……
佛曰:装也不容易啊!
纨绔少女重生,是继续纨绔到底,还是为了正名而展现温婉才华?
上一世恪守严谨,日日劳累。这一世难得上天眷顾给了这样一个身份,怎么也要活出一个安逸来。
奈何你想安逸总有那么一些人不给你机会。
那姑奶奶就自己开辟出一条安逸的路来。
惊才艳艳,智慧无双,且看一双纤纤素手如何挑起腐朽皇朝的乾坤盛世,谱写一场盛世荣华下的锦绣篇章。
本文一对一,一生一世一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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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黑风高夜,城墙上坐着两个人,看不清样貌,听说话声可辨别是一男一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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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是谁的?”女子咬牙。
“我的。”男子语气毫不犹豫。
“你的名字怎么不叫无耻?”女子嗤笑。
“如果你喜欢,我们以后的孩子就叫这个名字。”男子似乎认真考虑。
女子气急失语。
只听男子思考了片刻,慢悠悠地又道:“明日我就去云王府下聘,云老王爷一定会很开心尽快抱外孙子的。”顿了顿,又对女子劝慰道:“你既然如今怀孕了,就要戒骄戒躁,不要到处乱跑了,安静些日子吧!对我们的孩子好。”
女子实在忍无可忍怒吼,“我说了我还是处子?”怀个屁孕!
男子闻言一阵沉默,许久道:“哦,我忘了。”
女子抱头而走,她希望从来就不认识这个黑心的男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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