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双骄再聚
这番际遇于丁寂而言固然是可遇而不可求但对鹤仙人来说又何尝不是匪夷所思?若非贪图化功神诀他早一掌将这少年毙了;又若非早已是散仙之体能汲日月之精天地之华功力实已达到震古烁今的地步亦不会日以继夜地将自身神功渡入丁寂的体内。连日来他耗损的真气虽巨可较之五百余年的深厚功力也仅是冰山一隅实算不得什么但对于寻常修仙之士却恐怕尽其一生亦难以企及。又偏巧丁寂家学渊源天资之佳比起他父亲丁原也不遑多让于年轻一辈中不啻是出类拔萃的杰出人物。丁寂每日里与鹤仙人全力周旋本是出于骨子里一股永不肯服输的血性可无形之中却也令这散仙成为自己绝妙的修炼对手。为了不教鹤仙人过分得意丁寂整日心无旁鹜揣摩参悟着对方的招法与心诀尽避不指望能占得上风却也不想这老道赢得太过轻松。甚而他在睡梦之中脑海里翻来覆去的也都是与鹤仙人交手的得失教训殚精竭虑要想出对付这老道的妙方哪怕能多支撑一会儿也好。两厢凑合之下短短十数日之功竟远胜于旁人埋头苦炼数十年。丁寂虽多少察觉到了其中玄机可自忖必死无疑纵是勘破大乘之境修得倪姥姥那般的身手又能如何?在鹤仙人神鬼莫测的修为面前仍旧不堪一击。他没了这分患得患失之情每日的修炼过招反而能够更加专注从容而忘机丘所在的位置又正是整座方丈仙岛灵气最为充盈的地方更远非普通的仙山灵峰可比。如此得天独厚的条件摆在眼前丁寂就是想不有所突破也难。这时鹤仙人已想通了其间种种关节暗自摇头道:“这少年天分既高又曾受名师指点小小年纪便参悟了诸多上乘绝学窥望忘情之境。如果假以时日莫说跻身大乘高手便是羽化成仙亦大有希望。”
联想到自己当年一念之差为趋避凶险而转修散仙以至于身陷仙劫命悬一线不禁悲喜交集感慨万千更夹杂着一丝对丁寂的嫉妒与艳羡。他忽地转念寻思道:“就算得到了化解戾气的法门我能否熬过这场仙劫仍在两可之间。虽说为了找些奴才办事我当年也曾传授了些本门的神功给百流等人却尽都有限得很远谈不上得到贫道的真传。”
他端详着丁寂接着又想道:“万一我逃不过仙劫本也是天数但一身绝学就此失传不免可惜。若能将这少年收为弟子传我衣钵贫道百年之后又何患后继无人?只是他对我敌意甚深这可有些麻烦。”
鹤仙人想得正入神突然听见丁寂低低一哼唇角血丝溢出头顶上的元神剧烈颤动出“嗤嗤”的怪异响鸣一道道妖艳光华忽明忽灭晃动不停。原来他此刻体内流转的大半真气终非自己修炼所得雄浑是雄浑了却如同杂牌军般一到关键当口上难免要出差错。假如这事放在平时多半也就有惊无险的过了。偏生眼下丁寂正处于天人交战、渡劫叩关的要命节骨眼上别说真气岔道即使一些轻微的干扰也会引得走火入魔丹田真元暴裂而亡。鹤仙人目光如炬自然一眼便能瞧出里头的奥妙与凶险心下却迟疑道:“若要帮他导引真气护持心脉原也不难但或多或少都需耗损去贫道的真元于我日后抵御仙劫可大大的不利。”
需知真气和真元仅只一字之差但有天壤之别。平日里消耗再多的真气只要能静心打坐休养无需多少时间就能补回;然而真元却是这些仙林高手通过数十年乃至上百年苦修方始积聚得来的仙家精华实乃安身立命的根本所在一旦受损吃再多的人参乌也折抵不来。这便譬如有人将家当存入钱庄每日取出利钱当作零用自不在意但要让他把本金也提出来赠与他人任谁都会斟酌再三。鹤仙人这一犹豫丁寂的情势已更加恶化“哇”地吐出一蓬热血肉躯向后软倒在树壁上元神“嗤嗤”扭曲异光越来越浓。鹤仙人一凛:“那门心诀尚未到手这娃儿还死不得。”
探出左掌按在丁寂胸口催动丹田真元一股纯厚的洪流自掌心喷薄而出。想这鹤仙人是何等的人物神功一当真是立竿见影。丁寂的元神缓缓平静下来那蓬异光渐淡渐消呼吸亦随之变得平和细缓。鹤仙人见状不知怎地心里也是一松却又苦笑道:“他如今物我两忘浑不知晓贫道正不惜真元襄助渡劫即便知道怕也不会感激于我。“嘿嘿想我显赫一生到头来居然心甘情愿替个对自己满怀仇恨的少年护法?老天爷开的这玩笑可不算小。”
他一出手足足又是两个多时辰。丁寂头顶的元神开始缓缓下沉收回肉躯顺利渡过了大劫。鹤仙人收掌调息想着自己还没占着便宜却先将大把的真元给赔了进去真正是报应不爽。可奇怪的是见到丁寂安然渡劫他的内心深处竟对耗损真元的痛惜淡了不少。又过了一个多时辰丁寂悠悠醒转却惊讶地现自己已躺在了一张柔软舒适的大床上身上还盖了一层薄薄的锦被隐隐散着清幽淡雅的香气。在他头顶高悬着两盏华丽的琉璃烛台将屋里照得一片通明门边还有两名十五六岁容貌秀美的小道姑亭亭侍立像是专事照料自己的。他心里一奇道:“这是什么地方想是那老道硬的玩不成又和我来玩软的?”
丁寂却不清楚鹤仙人为助他渡劫耗损真元需得精心休养一段时日方可复原。而这段期间若再将他留在忘机仙树里万一捣起蛋来可不是闹着玩的因此才吩咐百流道人将丁寂移转到暖云阁内好生看护。这时丁寂已觉察到体内翻天覆地的变化不由又惊又喜但随即又沮丧道:“我落在这鬼老道的手里迟早难逃一死修为再高又有何用?”
他躺在床上粗一估算蓝关雪、金嗓子等人逃出方丈仙岛也有十多天了不知是否正在邀集北海同道准备大举报复?可见识过鹤仙人独步八荒的手段内心里仍觉得他们还是不要来为好。另一桩让他记挂的事情便是卷心竹而今性命操诸于他人自无暇再为楚儿寻找此宝尽按秀颜。也不晓得爹爹有没有收到自己的留书?那旁两名小道姑见丁寂苏醒双双走到床前。左边脸蛋稍圆的那个说道:“丁鲍子您醒了?这儿是暖云阁我和云笙师妹奉岛主之命前来侍奉。您有什么要求尽避开口我等定会尽力满足。“不过岛主特意吩咐请您万勿走出云阙宫以免陷入九川十日阵迷失了方向。”
丁寂心道:“这小道姑说的客气却依旧是将我软禁了起来。既来之则安之。管那鬼老道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我誓死不用化功神诀量他也无可奈何。”
他从床上坐起右边那名叫云笙的小道姑赶紧俯身拿起床下的靴子就要替丁寂穿上。丁寂伸手接过轻笑道:“我有手有脚这点小事便不劳动两位姐姐了。”
他收拾停当下了床见身上的衣衫业已换了那柄雪朱仙剑亦被放在了枕头边。那圆脸小道姑道:“岛主交代丁鲍子若想到屋外走走并无不可但须由我等随行免得公子误闯禁地引起不必要的尴尬。”
丁寂闻言也不在意取剑负上道:“不错我初来乍到正需两位做个向导。”
他推门出屋见暖云阁外是一座幽静的花园里面莺飞蝶舞花团锦簇。他在门口站了会儿思忖道:“鹤仙人没有禁制我的经脉自是不虞我能逃出方丈仙岛。藉此机会我索性将九川十日阵的阵眼探出待蓝大哥他们攻到来个里应外合让这鬼老道措手不及。”
主意打定他信步而行装作欣赏园内景致的模样暗中留心四处动静。那两名小道姑不疾不徐跟在丁寂身后任由他信马由缰也不出言打扰。丁寂在花园里转了一圈正想踱步出门再去别处逛逛。突然背后两女齐齐“嘤咛”低呼朝后倒去似是中了谁人的暗算。丁寂一凛尚未回头已感到身后一股犀利森寒的掌风袭到。若在十数日前他虽能躲过这一掌但势必会被对方其后接踵而至的攻招迫得手忙脚乱十分被动。可如今修为大进跻身于天6一流高手之林情况自然大是不同。听到脑后风响丁寂灵台上已清晰无比地映射出掌势轨迹晓得对方这一掌自左而右斜斜劈来笼罩住三丈方圆殊难闪躲。当下不假思索施展“穿花绕柳身法”中的“风逝”一诀身形浑不着力借着掌风吹送往右前方一飘迅即掣出雪朱仙剑反手向掌风来处回劈低喝道:“什么人?”
这一式应变攻守具备显然大大出乎偷袭者的意料之外只听她咦了一声收掌挥袖卷向雪朱仙剑。“砰!”
剑袖相交双双荡开丁寂右臂微微麻真气流转处将对方迫入的一道冰寒魔气逼出暗赞道:“好本事!”
他刚准备拧身欺近以二十二字拳转守为攻就听见有一个熟悉的声音叫道:“小寂!”
丁寂怔了怔错步扭腰转过身来左拳凝胸不朝着对面望去顿时又惊又喜道:“小蛋你怎么会在这里?”
只见小蛋一身白色道袍胳膊间还挟着一个老道士却是雾流道人。他的脸上由衷的欣喜眉心隐隐泛起一层晶莹玉光。在小蛋身旁漠然伫立着一位神情冷傲、容貌娇美的少女同样穿了身白色道袍适才一掌一袖便是出自她的手笔正用警惕的眼神上下打量着丁寂。小蛋回答道:“我来找你。”
那白袍少女环顾四周问道:“这儿说话方便么?”
丁寂看了看倒地昏迷的两名小道姑说道:“我方才在园子里察看了一圈这儿除了我和她们两个别无旁人暂时不会被人现。”
白袍少女俯身提起两名小道姑的背心衣衫走了两步将她们扔进花丛后头说道:“这里不宜久留咱们先进屋里再说。”
小蛋点点头介绍道:“曾婆婆小寂是我的朋友我跟妳有说起过。”
白袍少女“嗯”了一声道:“你这朋友的身手不错对咱们倒是一大助力。”
丁寂听小蛋称呼白袍少女“曾婆婆”而她亦受之无愧不自禁地一愣。以他的眼力自能看出这白袍少女并未易容至多也就二十来岁的模样。虽说仙林高手养生驻颜不足为奇可也不至于相差这么多。小蛋见丁寂神情疑惑便解释道:“这位曾婆婆是我干爹的师姑祖因修炼本门的『冰蚕九变』神功多年故此容貌几乎和少女无异。可她的真实年龄早已过两百岁是北海门的前辈耆宿。”
丁寂将信将疑心道:“两百多岁那岂不是和曾山曾太师叔祖同一辈的人物?为何我在知绿谷住了那么久也从未听金嗓子他们说过北海魔道有这样一个貌似少女的宿老人物存在?”
他刚想到这里白袍少女已冷冷说道:“金嗓子算什么不过是和我冷师侄平辈论教见着本姑娘亦需恭恭敬敬地礼拜问安。”
丁寂吓了一跳蓦然注意到白袍少女凝视着自己的双眸心下一动道:“原来姑娘会读心术!”
他虽对小蛋的话相信了七八成可面对如此青春貌美的少女“曾婆婆”三字依旧难以说出口来。这白袍少女正是尹雪瑶听丁寂叫自己“姑娘”也不生气。其实于她心中也一直以十**岁的妙龄少女自居如果有谁真称她一声“姥姥”反而要心生不悦。至于小蛋一口一个“曾婆婆”则是因为北海门的辈分如此。她本是藉小蛋欲救丁寂之机潜上方丈仙岛另有他图。但此刻见丁寂安然无恙地出现在眼前也不自禁地生出一缕欣然。众人回到暖云阁里落坐霸下溜到檐角上望风。牠体型极小又灵觉敏锐担负此项任务当是胜任愉快。丁寂倒也干脆利落三言两语说了自己的经历。尹雪瑶微觉失望道:“这么说来他也不晓得滟光潭的所在稍后还需再拷问那两个小道姑。”
她虽清楚连雾流道人这般身分的人都不晓得滟光潭那两个看似下人的小道姑更加没了指望。但该处对于此行的意义十分重大不查问明白总不能甘心。丁寂一指旁边呆若木鸡站着的雾流道人笑道:“小蛋你们怎把他抓来了?也算是帮我出了一口恶气。”
小蛋便将自己和尹雪瑶如何装作姐弟混入太虚观、如何被雾流道人查出破绽在茶中下毒等事简略说了。突地他想起一事顺手取出怀里藏着的那半截奇异茎管问道:“曾婆婆妳看这是什么东西?”
尹雪瑶接过茎管尚未说话丁寂却“啊”了声问道:“小蛋你在哪儿找到的?”
小蛋愕然道:“这东西是我从太虚观附近一处冰窟里寻着的茎管里本来还有一些深黄色的汁液但全在我昏迷时滴入了口中。”
丁寂怔怔瞧着尹雪瑶手中那半截明黄色的空茎管无奈道:“它便是我要找的卷心竹。”
小蛋大吃一惊做梦也想不到这根不起眼的明黄色茎管居然就是丁寂费尽千辛万苦要找的卷心竹更想不到事情如此凑巧这竹管里蕴含的汁液一滴不剩地全落入了自己口中他急忙问道:“那这茎管还能用么?”
尹雪瑶回答道:“卷心竹惟一有用的地方便在于它竹管里生成的津液有生肌养颜之奇效。如今竹汁干涸留下这空竹筒已毫无用处。”
丁寂看着形同废物的空管虽不无遗憾但转念一想这未始不是天意。转眼看到小蛋大失所望的神情一拍他肩头道:“没关系天下岂止这一株卷心竹?等出了方丈仙岛咱们再找就是。”
小蛋暗自懊丧道:“这卷心竹的津液怎么教我给莫名其妙地浪费了呢?假如这东西真的好找小寂也不会在北海跑了那么多地方最后还因此失陷在方丈仙岛上。”
从尹雪瑶手里取回卷心竹的空管放入怀里。尹雪瑶不解道:“此物已然无用你还收着它做什么?”
收起它来往后再遇见的时候随时拿出比对便决计不会弄错─小蛋也不将这份用意说出起身道:“趁他们还没现咱们马上从原路返回再去冰窟里找一找。”
尹雪瑶摇头道:“你能找到这一株已属幸运却绝不可能再在冰窟附近的千里方圆内找到第二株卷心竹去也是白去。“我们虽找到了丁寂可还有许多北海同道被幽禁在知绿谷中何不趁此机会将他们也一起救走?”
丁寂自不知她另有打算闻言道:“好主意如果能将知绿谷中的人都救下鹤仙人再是厉害也孤掌难鸣。不过这岛上的九川十日阵甚为诡异必需先将它破了才成。可惜我直到现在还没察探出阵眼的具体位置。”
尹雪瑶淡淡道:“这阵眼位于九川源头十日中心。但九条灵川都是地下河流岛上十日的中心位置更是难以测算。否则按图索骥片刻便能找到。”
丁寂听了还不如何小蛋却是暗自一怔道:“曾婆婆似乎对奇门遁甲之术并不擅长怎地一听小寂提及九川十日阵便能不假思索地点出阵眼所在?”
只听尹雪瑶接着说道:“那阵眼位置的上方应有一座小潭。如果能找到这座小潭即可破解阵眼。”
丁寂未及细问霸下突然冲入厅内低声道:“干爹这座庭园已被人围上了。”
三人对视一眼心中均都惊愕道:“来得好快!”
而尹雪瑶惊讶尤甚毕竟自己和小蛋一路行来并未露出丝毫马脚怎地刚到暖云阁不久就教人现了?但听外面脚步纷沓似有数十人走入园中其中一人朗声道:“丁鲍子听说有两位贵客临门可否向贫道做个引见?”
丁寂目光凝注在虚掩的厅门上小声道:“是飞流道人在岛上的地位应在雾流之上。”
当日他和蓝关雪等人被押送到方丈仙岛便是由飞流道人接收故此丁寂一下子听出了这老道的声音。小蛋暗运森罗万象迅察探了一遍暖云阁四周的情形说道:“他们在园中布下了十二座五人一组的剑阵还有百余名赤身力士在周边布防已将所有出路封死。”
尹雪瑶冷冷一笑道:“看来飞流道人是有备而来。”
丁寂向外应声道:“飞流道长大驾光临小弟有失远迎失敬失敬。”
旋即压低声音说道:“咱们先突围再说只要能寻到阵眼便不怕他们。”
小蛋点点头回忆方才自己利用森罗万象所见的园外景状低低道:“东南方向。”
只听飞流道人在外说道:“丁鲍子你不会闭门谢客吧?”
尹雪瑶在雾流道人背上一拍将他向厅门外推去说道:“这老道已无大用便还给他们罢!”
她刚才从丁寂口中得知这老道的身分尚不如外头的飞流道人以方丈仙岛一贯的行事作风绝不会在意他的生死。雾流道人浑浑噩噩撞开厅门走了出去因药力未解脚下蹒跚踉跄。两名白衣道士见状急忙上前搀扶却突然齐齐失声惊呼尚不及将手松开脸上紫气泛起口吐黑血倒地而亡。尹雪瑶颇觉惋惜地摇了摇头说道:“可惜换作飞流道人就更妙了。”
丁寂顿时省悟方才尹雪瑶在雾流道人背上轻描淡写地一拍竟已下了剧毒。话音未落雾流道人“噗”地一口黑色血雾喷出哼也不哼一声仰天躺倒。暖云阁前一场血战已势不可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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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蛋和尹雪瑶利用雾流道人潜入方丈仙岛在云阙宫中邂逅丁寂。一时间云阙宫中草木皆兵一张天罗地网向三人兜头罩下。更奇怪的是不论他们躲到哪里对方总能迅地追到。无奈之下丁寂想到了忘机丘于是抱着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勇气与智慧引着小蛋和尹雪瑶避入红枫林内不意揭开了一个天大的秘密?
第一章 天罗地网
“冲进去!”随着飞流道人一声令下三名白衣道士掣出仙剑带头闯入暖云阁。
他们原本和方才中毒倒毙的两名同伴同属一组刚好可以组成一座五行剑阵。如今死了两个剑阵瞬时土崩瓦解但听得飞流道人的号令仍是毫不犹豫地冲进了暖云阁不敢有丝毫迟疑。
三人一入厅门鼻子里却猛地闻到一股微甜的奇异气味这才觉空气里不知何时飘起一蓬若有若无的淡紫色烟雾。
想那尹雪瑶布下的“紫梦仙萝”是何等的厉害连赤琉飞蜈那般凶悍的北海魔物亦是当者立毙这三名寻常白衣道士又如何当得?
只听闻“扑通、扑通、扑通”三人纷纷软倒在地面色酱紫身躯只抽搐了两下连哼都来不及哼一声即已毙命。
后头的一众白衣道士见状大惊失色之下不约而同地停下了前冲的身形。
只这稍一耽搁小蛋的雪恋仙剑振臂虚劈在面前打开一扇星门已施展“十三虚无”的遁术与尹雪瑶、丁寂和霸下齐齐消失在星门之后。
“呼──”星门乍现三人一龙弹射而出堪堪飘落在暖云阁东北院墙外的一排赤身力士身后与小蛋事先预测的位置几不差分毫。
这群赤身力士约有十余个每人手里都提着只用蓝色厚布蒙起的铁笼正目不转睛地监视着院墙内的状况任谁也料不到小蛋等人竟会神不知鬼不觉地穿越数十丈距离出现在他们的身后。
待他们惊觉身后有异仓促回头已被小蛋、丁寂、尹雪瑶和霸下如切瓜砍菜般尽数打翻在地想报警亦是不及。
丁寂扯落一只铁笼上蒙着的蓝布轻笑道:“让我瞧瞧笼子里藏的是什么宝贝?”
蓝布扯开只见铁笼中密密麻麻挤满了三十余只银灰色的蜘蛛每一只都有婴儿的拳头大小一双薄如蝉翼的淡绿色翅膀收在肋间模样异常的狰狞恶心。
耳中只听得尹雪瑶的低喝声道:“快躲!”
话音未落外圈七八只见着光亮的银灰色蜘蛛突然喷出一束束粘乎乎的灰白色蛛丝快逾闪电“嗤嗤”有声朝着丁寂激射而至。
丁寂本想挥袖荡开电光石火间猛转念道:“尹仙子要我『快躲』而不是『快挡』虽一字之差但其中必有道理!”
当下使出“穿花绕柳身法”中的“飞絮”一式身躯舒展升腾斜斜朝后飘出于间不容中躲开了蛛丝。
那数缕蛛丝没打着丁寂力尽而坠击中了数丈外一名躺倒在地的赤身力士身上。这赤身力士被制住了经脉身不能动口不能言神智却十分清醒。眼见蛛丝落到自己胸前顿时惊骇欲绝喉咙拼命扯动奈何不出一丝声音。
“嗤──”蛛丝粘着处赤身力士胸前裸露的古铜色肌肤顷刻溃烂化脓冒出一股极为难闻的酸臭气味熏得众人脑袋一晕。再看这赤身力士全身绿已气绝身亡肌肉和五脏六腑兀自不停地腐烂。
霸下探着小脑袋问道:“这是什么鬼玩意儿?”暗忖自己有龙甲护体未必就怕了这毒物但也不愿真格去试上一试。
尹雪瑶漠然注视着那滩赤身力士化成的脓水回答道:“雪炎蛛赤琉飞蜈见了牠也得躲。咱们赶紧离开这儿!”
小蛋目睹那赤身力士的死状凄惨暗道若非三人出其不意将这群赤身力士转眼制服容得他们放出雪炎蛛来后果实在令人不寒而栗。
尹雪瑶在前引路低声道:“咱们先找个地方藏身等风头过去再查寻滟光潭。”
三人修为均高兼之对手的注意力大半集中在暖云阁左近一时半刻尚不及重新调防故此在云阙宫中隐形匿踪而行如入无人之境。
不一刻潜入到距离暖云阁三百丈开外的一座幽静园林内将两名守值的小道僮制住挟入书斋内一问才知这座“纤尘小筑”乃飞流道人的驻驾之地众人无巧不巧居然闯进了他的老巢。
丁寂点昏两名小道僮说道:“这儿不错咱们可以歇一会儿了。就让飞流道人在外面瞎折腾吧最好将整座云阙宫都掘地三尺搞个天翻地覆咱们先在他的纤尘小筑里玩玩。”
小蛋站在书斋窗台前默运“森罗万象”心诀在园内巡视了一转现最近的守值道僮也在二十丈外且隔了两道门禁于是收回灵觉道:“奇怪刚才在暖云阁内飞流道人为何不直接放出雪炎蛛攻击咱们?”
丁寂神色一动却没开口。
尹雪瑶看了他一眼道:“这恐怕是鹤仙人的授意。雪炎蛛丝稍一碰触便毒无救。也许鹤仙人在没得着小寂消除戾气的运功心诀前还舍不得让他死!”
话音未落突然屋内三人灵台生出警兆耳中就听“喀喇喇”一阵轰鸣书斋上方的屋顶骤然破裂砖瓦横飞烟尘四起一串“嗤嗤嗤嗤”密集的破空声随即响起从塌落的房顶上激射下数十枚闪着碧芒的毒针。
尹雪瑶眼捷手快双袖飞舞卷起大半的毒针一荡一引反打向来处。
“叮叮叮叮──”从房顶上射落一束青铜色剑光将毒针尽数激飞。飞流道人身剑合一从天而降扬声喝道:“大胆小贼这回看你们再往哪儿逃?”
小蛋不由疑道:“为何这么快他就现了我们?”反手掣出雪恋仙剑使出一式“擎天柱石”剑尖上挑以攻对攻迎向飞流道人。
“砰砰砰砰!”书斋的四壁窗门陡然被人踹开二十多名白衣道士汹涌闯入五人一组布成剑阵将尹雪瑶和丁寂围在正中。
“铿!”小蛋人在空中与飞流道人双剑一交光花迸闪剑气卷荡均自感到右臂微微酸麻暗暗吃惊对方修为不弱。
飞流道人身形翻腾居高临下御动松痕古剑幻出层层真假莫辨的光澜排山倒海般宣泄而下。
所谓行家伸伸手就知有没有。仅仅一个回合小蛋已觉察出对方的修为已出雪流道人半筹更远高于天流、雾流这干方丈仙岛的一流高手。
但他自出道以来虽屡遭强敌常常被动挨打但从来心中毫无惊慌畏惧之情。
此刻催动三气合一也不管对方哪一剑是佯攻哪一剑是真劈雪恋仙剑光芒大盛径自刺向飞流道人小肮正是天照九剑中的一式“披荆斩棘”。
飞流道人低咦一声愠怒道:“这小子怎么尽使些拼命招式?”
他不晓得小蛋有乌犀怒甲护体即便捱上一两记松痕古剑也无大碍出于对自身安全的考虑他只得中途变招振腕疾劈“铿”地激响两人又对了一剑仍旧平分秋色难见伯仲。
飞流道人暗忖自己是方丈仙岛除百流道人之外的二号人物占着先手却一连两招徒劳无功颇觉颜面丢尽当下左手掌如刀般泛起一层蒙蒙碧光斜斩小蛋后颈。
小蛋鼻子里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腥臭味道情知对方掌中蕴毒。
但依仗着乌犀怒甲和圣**的双重防护在身也不惧它有心试一试自己现下的功力进境吐气扬声翻左掌一招“大寒七式”中的“苍山负雪”向上封架。
“砰!”双掌交击小蛋震落于地顺势往后滑出两尺卸去对方掌劲手上肤色如常当即放下心来却也知道自己的掌力较之飞流道人兀自略逊半筹。
飞流道人瞧出便宜不待小蛋调匀内息又是一掌当头劈落。
小蛋错步退后弹指射出一束圣**丝缠向飞流道人左腕。
飞流道人见其形诡异亦不敢大意掌势一敛大袖拂出。
“啵!”圣**丝击中袖袂也不弹落紧紧吸附其上迫出一股森寒的毒劲。
飞流道人一愕道:“这是何物?”心念未落一股寒气透衣左臂竟微感麻木连运转的真气都为之一滞。他大骇之下赶忙猛力挥袖运劲疾振堪堪将圣**丝从袖衣上甩脱。
只这一耽搁小蛋已缓过气来。
他腾身而起雪恋仙剑一式“一诺千金”递向飞流道人胸口剑势凝重迟缓彷似蕴藏着千百变招。看似锋芒直指对方的胸前实则剑气笼罩飞流道人的全身上下无一不是可攻之处端的防不胜防。
自小蛋在瀛洲仙岛上得丁原指点悟出快慢缓急之道以来时至今日终于能够学以致用与这一式“一诺千金”融会得天衣无缝威力倍增。
飞流道人目不转睛凝视剑锋急切间居然看不出这一剑究竟会攻向何处?眼见雪恋仙剑一寸寸朝身前迫近他猛然一声厉啸向后飞退左袖凌空摄过一张红木座椅往剑锋上掷去。
“砰!”坚硬的红木座椅尚未欺近三尺之内即被雪恋仙剑迸出的螺旋气劲绞得粉碎化作漫天飞尘随风散开。
小蛋剑式突变仙剑如一束沛然莫御的雪芒撕裂空气朝着飞流道人小肮射去。
飞流道人掌剑齐施堪堪化解了小蛋的这式“一诺千金”可雪恋仙剑光华一展又化作“吾身独往”连人带剑直撞向飞流道人怀中。
飞流道人一个托大失去先手竟教小蛋连攻两招打得手忙脚乱顾此失彼不由尽收轻敌之心用上十成的功力全力周旋直到十个照面过后才将将稳住颓势。
那边的尹雪瑶、丁寂已与一众白衣道士从屋里斗到了屋外。二十五个道士占住四方组成一座大五行剑阵将两人团团围住如走马灯般恶斗不休。
这二十五个道士的身手与北海八鬼相差无几若单打独斗任何一个都难以在丁寂或尹雪瑶的手上走过三两招可一旦联成剑阵却变得声势骇人当真守如盘石泼水不进攻似疾风无孔不入。
若不是尹、丁二人各负一身绝学又有霸下回旋高空游走襄助早就败下阵来。
在更外一圈数十名赤身力士手提铁笼蓝布封罩一个个严阵以待只等有谁突将出来便放出笼中的雪炎蛛纵大罗金仙也头疼三分。
丁寂见这些白衣道士五人一组步罡踏斗犹如一架巨大的水车转盘围绕着自己和尹雪瑶飞游动尾呼应殊难击破若中规中矩地打斗下去不知何时才是个结局。
他心念急转蓦地朗声笑道:“我要走啦恕不奉陪!”身形拔地而起抢在五名道士攻来前冲上高空。
众道士一愣为的一个黑须中年道士断喝道:“追!”五行大阵衔尾直上竟舍下尹雪瑶尽数如影随形追着丁寂的身影倏地腾到空中。
尹雪瑶也是一楞可不等她稍得喘息外圈的赤身力士已打开铁笼释放出数百只雪炎蛛铺天盖地席卷过来。她身形原地一转云袖舒展翩若惊鸿在周遭布下了一圈“妃子笑”。
粉红色的烟雾冉冉飘荡十数只雪炎蛛当其冲撞了上去身躯一颤圆鼓鼓的肚子顷刻干瘪渗出一滴滴灰白色的脓水“嘶嘶嘶”蒸腾如雾却将空中弥漫的粉烟冲淡了不少。
后排的雪炎蛛又蜂拥而上只待进入三丈之内的有效射程便万丝齐要将尹雪瑶变作一顿大餐来享用。
尹雪瑶不停布毒护身“妃子笑”转眼告罄只好改用“紫梦仙萝”。
可“紫梦仙萝”的毒性虽不比“妃子笑”逊色且更能持久奈何在空中凝聚不散有效的防护范围不免大打折扣。
十几只雪炎蛛瞧出破绽高高跃过底下悬浮的紫雾欺至尹雪瑶头顶上方“嗤嗤”射出毒丝。
如果换作平时尹雪瑶要躲过这十多束毒丝自是轻而易举。
但此刻她身陷数百只雪炎蛛的重围之中闪展腾挪的空间已十分有限只要手上施毒的动作略有停顿其它雪炎蛛势必趁虚而入。届时即便将头顶的十几只悉数碾成齑粉亦得不偿失。
千钧一之际猛听“轰”地一响尹雪瑶头顶上宛若有惊雷炸裂火光冲霄却是霸下动“天雷地火”将十多只雪炎蛛炸为粉末。
可牠还来不及得意圈外的赤身力士笼子一开又放出三百余只雪炎蛛穷凶极恶地朝着霸下扑去远远望去好似一团银光闪闪的雪球。
霸下暗叫糟糕心道:“这下可引火烧身了!”
想起先前那名赤身力士死状难看也不敢与数百只雪炎蛛正面硬撼急忙出一蓬荼阳光针“嗤嗤”射落前排数只雪炎蛛御动身形绕着战场上空转起圈来也免得被一群蜘蛛包围陷入苦战。
尹雪瑶稳住阵脚又放出一蓬“紫梦仙萝”用袖风荡散卷裹周身。
雪炎蛛识得厉害也不迫近纷纷喷吐毒丝击打紫雾。一束束灰白色的毒丝击在紫色烟雾上“啵啵”爆响腾起浓烈的腥臭毒瘴。
这时丁寂去而复返从上方看见尹雪瑶周身紫雾腾腾毒蛛乱舞不惊反喜。
他原本打算以迅捷的身法带动剑阵令得这群白衣道士疲于奔命时间一久真气不继难免会露出破绽再不济也能引走部分对手教这剑阵一分为二。
岂料那指挥剑阵的黑须道士早已得到飞流道人的严令对丁寂志在必得宁可舍下尹雪瑶不管也要动剑阵紧追不舍。
丁寂见此情景灵机一动屏起呼吸改以内息流转飘然落到距离尹雪瑶不远处。
那群白衣道士亦步亦趋跟了下来明明看到四周布满雪炎蛛几无立锥之地却也不敢骤然收住身形。
毕竟他们的修为远未臻至收自如的上乘境界能与丁、尹周旋至今全仰仗了这座变化莫测的五行剑阵。若身形遽然停顿二十五人难免会有快有慢以致阵形出现松动。
黑须道士一声喝令剑阵生生切入雪炎蛛战团中亏得这些毒蛛颇具灵性对近在咫尺的一众白衣道士秋毫无犯这才避免了一场惨烈的自相残杀。
可他们只顾着保持阵形却不防尹雪瑶左袖飞拂将一蓬“紫梦仙萝”卷送而出。
两名白衣道士闻着甜香一阵天旋地转僵毙倒地东面的剑阵登时现出缺口。
丁寂趁机祭起天殇琴抱在怀中运转真气指尖连弹铿锵琴音中一道道赤红剑芒如平地风雷起呜呜呼啸霸气纵横不可一世地激射向另三名白衣道士。
那三个道士失去了两名同伴心神俱震兼正全力抗毒哪里还抵挡得住魔教至宝天殇琴的攻击?
“噗噗噗──”赤芒穿胸而过三道齐齐惨哼伤口鲜血狂飙如雾洒散。
数百只雪炎蛛为紫梦仙萝所阻久攻不下正觉得不耐烦甫一嗅到空气中飘散的血腥味道不禁凶性大毒丝狂吐再不辨敌我朝着左近的白衣道士噬去。
一众白衣道士猝不及防剎那间已有五六个人中了雪炎蛛的毒丝肌肤迅即溃烂流出脓水惊惶嚎叫着退出战团。
外圈的赤身力士连声呼喝企图收拢毒蛛。奈何雪炎蛛狂性既起竟连主人也不认了一群群地掉头反噬。赤身力士见势不妙急忙洒出一蓬蓬黄色粉末带着极为刺鼻的辛辣气息方才渐渐将雪炎蛛稳住。
可围困丁、尹二人的五行剑阵已然溃不成军丁寂和尹雪瑶借着雪炎蛛自乱阵脚之机以天殇琴和毒雾开道飘身远扬径直与小蛋会合。
此际小蛋与飞流道人仍旧斗得难解难分各自尽显绝艺争奇斗艳。突然小蛋右手仙剑虚晃左掌一式“踏雪寻梅”拍向飞流道人右肩。
飞流道人暗喜道:“这小子多半打昏了头居然舍长就短与我硬拼掌力!”拧腰侧身左掌碧光荧动直撄其锋。
“啪!”双掌一交飞流道人顿觉不妥。原来他这一掌如同击在绵絮之上软软的浑不着力吐出的掌劲似泥牛入海尽数被小蛋化去。
小蛋急运“有容乃大”心诀卸去飞流道人的掌力左臂一屈一弹施展出忘情八法中的“振”字诀借势舒展身形使出“风逝”一诀顺着激荡的罡风往后飞退立时与对方拉开了数丈的距离。
他体内真气汩汩流转雪恋仙剑在身前一记虚劈“呼”地星门乍现。
飞流道人见小蛋故技重演眼角余光又打量到丁寂、尹雪瑶和霸下俱都往这边飞靠近胸口一团浊气一转一吐拧身追上松痕古剑直劈星门。
“砰──”星门剧烈一晃漫天银光迸闪将飞流道人连人带剑卷裹了进去。他的心神一阵恍惚隐隐觉得光阴彷似被无限地拉长偏又说不出有何不妥。
原来小蛋看到丁寂与尹雪瑶好不容易摆脱了剑阵和雪炎蛛的纠缠赶来与自己会齐暗喜道:“我得想个法子甩开飞流道人施展遁术脱身。”
可飞流道人的修为极高纵以三人连手之力一时半刻也难以克敌。要是等到那边的白衣道士和雪炎蛛重新杀上来那时想脱困便更难了。
他情急之下计上心来故意在身前开启一道“时电”星门引飞流道人上钩。
这老道做梦也没想到看似一模一样的星门竟会暗蕴着千变万化的玄机果真自投罗网深陷其中不可自拔。
尹雪瑶见飞流道人的身手不可思议地放缓数倍宛如老牛拉车般悬浮在一团流散的银光中既觉骇异更感好笑。
虽不知其故但也不愿放过这千载难逢的良机正待欺身到他背后补上一掌突听小蛋叫道:“不要碰他咱们走!”
“呼!”小蛋振剑再劈开一扇星门引着丁寂、尹雪瑶和霸下远远遁出数十丈外。
霸下定睛观瞧前方是一座艳红如火的枫林错愕道:“这是哪儿?”
丁寂看了一眼苦笑道:“忘机丘咱们自己跑到鹤仙人隐居的枫林里来了。”
尹雪瑶一惊隐隐感应到眼前这座深幽静谧的枫林中竟充斥着肃杀之声只听霸下小声嘀咕道:“为什么咱们躲进飞流道人的老巢没一会儿他便带着人追杀来了难不成那家伙练成了天眼通?”
丁寂的身上不由自主生出一缕寒意望向枫林深处缓缓道:“不是飞流道人而是鹤仙人他一直都在暗中监视我。”
霸下大奇道:“他为什么要监视你?”话刚出口旋即想到丁寂曾说起鹤仙人殚精竭虑谋夺化功神诀的事不禁摇头道:“那咱们不是很糟糕一举一动都在人家的眼皮子底下哪怕遁地三尺也不管用?”
小蛋道:“幸好他没有亲自出手不然咱们在暖云阁中即已一网成擒。”
丁寂摇头道:“不到万不得已他是不会露面的。他现下正受??”
他的话没说到一半灵台警兆蓦地升起当即无暇细想足尖点地朝上飞掠。
“轰隆──”脚下猛然隆起数十个高逾一丈的小土丘从里头窜出一束束乌黑的电光口吐绿涎犹如箭矢般“嗤嗤”挟着劲风朝三人激射竟是数十条硕大无比的巨型蚯蚓破土而出。
尹雪瑶人在空中舞剑护持全身失声道:“北极魔蚓!”
第二章 红枫忘机
“哔啵、哔啵──”腥脓的绿涎击在乌犀怒甲上冒起丝丝青烟小蛋身形不退反进右腕旋动雪恋仙剑“噗”地一道雪光闪过将一条凶猛噬来的魔蚓连头斩落水缸般大小的截口登时溅起一串墨绿色的毒血四下飞洒。
“呼──”被仙剑斩下的魔蚓头颅斜飞数丈居然没有断气反张开血盆大口朝丁寂的背心啮去。
丁寂自恃体内有父母先天遗传的九转金丹与灵朱仙果菁华不惧万毒反手一拳击中魔蚓的脑门。
那魔蚓负痛怪啸远远飞弹“叭嗒”一声落在地上脖颈下的伤口“嗤嗤”作响竟又生出一截两丈多长的躯体来。
那边另半截失去头颅的魔蚓身体在半空中疯狂扭动伤口绿气直冒迅化出一颗新的脑袋目放凶光朝着小蛋不依不饶地扑去。
小蛋怔了怔虽说有些魔物能够断肢再生自行修复躯体可像这样砍掉了脑袋还能重新再长且一个变成一双越杀越多的他尚是破天荒头回见着。
只听尹雪瑶扬声道:“这些魔蚓不会飞咱们往上方走!”
她娇躯一拔倏地抬升五丈底下的魔蚓已构不着却兀自不停喷射绿涎。
猛然头顶一黑“呜呜”风啸一只浑身羽毛犹如棘刺的大鸟似小山般地压下一对粗壮的火红色钢爪罩着尹雪瑶的面门插落。
尹雪瑶拧身横剑“铿”地一记清脆金石乍响海枯石烂剑切中大鸟一根碗口粗的钢爪溅起点点火星却只在牠的爪上劈出一道浅浅的红色凹痕连血丝都没留下。
那大鸟吃了小亏却暴怒狂唳尖锐的声音直要刺破人的耳膜舒张开长达十丈的火红巨翼迅猛搧动一蓬雄浑湍急的罡风磅@席卷将尹雪瑶的身形狠狠刮落数丈左右摇摆如陷在强劲的涡流中不能自主。
尹雪瑶看清了那大鸟的模样但见牠全身披满彤红色的羽毛坚硬逾铁一根根倒卷而起如带钩的棘刺一般任是仙剑魔兵也劈斩不入一双暗红的眼睛赛过铜铃电光四射煞是慑人心一沉道:“他们竟把『飨魄鵰』也召来了!”
原来这飨魄鵰乃北海独有之物硕大无伦凶悍万分素喜吸吮人兽脑髓精血故此得名。寻常的修仙炼气之士遇着牠惟有御剑逃遁只求万幸能保得一命。
幸亏飨魄鵰一贯僻居漩厄洋附近极少迁移他处又时常独居只在情时才雌雄同穴数日随后迅即分飞因此尚不成为北海大害。却不料方丈仙岛上居然豢养了此等凶禽实已抵得过千百好手。
她一闪念间又一头飨魄鵰从旁掠过修长强健的铁翅横扫腰肢。尹雪瑶仙剑一翻一按“叮”地压在掠来的羽翼上立时被一股巨力抛起往后斜斜飘荡。
“嗤嗤”连声底下的几条北极魔蚓看出便宜异口同向朝着尹雪瑶射出绿涎。
尹雪瑶右臂麻胸口气血翻腾不休只得勉力提气往上飞纵。不防上方那头飨魄鵰正俯冲而下犀利坚硬的巨喙直啄她的后脑。
尹雪瑶急挥左袖朝鵰喙卷去心下却也清楚飨魄鵰数千斤的躯体从上俯冲而下气势何等惊人绝非长袖一拂可以化解。但事到临头亦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啪!”袖袂缠上鵰喙被飨魄鵰猛一甩头“喀喇”扯裂。
尹雪瑶借力飞荡堪堪躲过啄下的巨喙可一只钢爪又当头袭到。
“铿!”小蛋飞身赶至挡在尹雪瑶的娇躯前雪恋仙剑一式“擎天柱石”点中爪心。尹雪瑶心头一动道:“如果这一下没有接住插落的钢爪势必将他撕成碎片我却不会受伤。”
眼瞧他身形一沉尹雪瑶探手抓住小蛋后腰上缠着的金蝎魔鞭弹指射出一枚“冰爆弹”“砰”地在空中爆裂寒雾四起弥漫出一股刺鼻气味熏得飨魄鵰一阵晕眩呼呼闪动双翼驱散毒雾。
尹雪瑶趁机携着小蛋往后飞退脱出飨魄鵰钢爪笼罩的范围却听丁寂纵声叫道:“退入红枫林里!”
尹雪瑶见上有一雌一雄两头飨魄鵰如附体之蛆紧追不舍下有数十条北极魔蚓引颈吐涎张网以待远处更有声声警讯频频响起彷佛天罗地网将三人重重围困任有搬山移海的神通亦要一筹莫展于是暗自一咬银牙往红枫林内投去。
那头雌飨魄鵰一爪扑空兀自不肯罢休尖声长唳探出铁喙追啄尹雪瑶后心。
小蛋听到背后雌鵰的唳声正飞迫近从牠口中喷出的热气如夏日的炎风一股股拂在自己的身上当下反手祭起九雷动天引一道电光奔袭而出。
“铛!”飨魄鵰一心追噬两人全无防备被九雷动天引正中颈项数十片铁羽爆裂横飞脖子上泛起一抹碧色血痕若非电光石火间本能地缩颈避让了一下这一记便要穿喉而过命丧黄泉。
饶是如此亦疼得牠嘶声惨唳一个翻转升空远逃。
雄鵰见雌鵰受伤不由勃然大怒张扬双翅遮蔽天日如一团火红雷电直扑小蛋。
两人一禽之间的距离迅拉近眼看雄鵰的钢爪只差咫尺之遥猛地身影一闪小蛋和尹雪瑶已双双掠入红枫林内失去了踪影。
那雄鵰见枫林就在身下当即硬生生地煞住癌冲之势忙不迭振翅飞起再看一边的丁寂和霸下业已摆脱另两头飨魄鵰的追噬没入林中。
雄鵰憋了一肚子的怒火无处泄绕着枫林上空来回盘旋振声暴唳向小蛋出挑衅却不敢动真格扑入红枫林里。
正这时远处响起一阵急促嘹亮的钟鸣雄鵰不甘地向枫林中长唳两声展开双翼与同伴往钟声传来的方向急飞去。下方数十条北极魔蚓似也听见钟鸣召唤退入地底只留下枫林外一堆堆凸起的小丘和未散的毒烟。
小蛋飘然落入红枫林中收了九雷动天引凝思打量四周。
一株株枫木看似杂乱无章地静静伫立偶尔有风带起“沙沙”的轻响清幽怡人飘逸着充沛的天地灵气。可奇的是这般雅致空幽的枫林内居然不见飞鸟甚而连一声鸟鸣也听闻不到。
尹雪瑶抬头眺望繁茂的枝叶遮掩住天宇令得林中的光线分外幽暗暗自警醒道:“岛上分明是三月春暖之际这儿的枫叶却长得依旧茂盛似火一如金秋时节其中定有古怪。”
她心下起疑便不敢轻举妄动左顾右盼却找不到丁寂和霸下的影踪。
尹雪瑶心头的疑云更甚心想:“适才我落入林中时曾特意看了眼丁寂下落的方位相距不过十余丈为何一进到枫林里竟陡然失去了联系?”
她正想着身旁的小蛋突然纵声长啸啸音雄浑空灵刚柔并济如一条游龙扶摇直上一时罡风激荡落叶飞卷在两人周身旋起一圈艳红风柱。
足足过了半盏茶工夫啸声不见衰竭反而渐转雄壮清亮于铿锵之音中不含丝毫霸道暴戾之气犹如一曲大江东去的雄劲长歌。
尹雪瑶心生佩服脸上却不以为然道:“乱嚷嚷什么像杀猪一样难听死了。”
小蛋一笑止住啸声枝头的枫叶始“簌簌”飘落彷佛下了一阵花雨。
尹雪瑶道:“按理说丁寂和小龙听到你的啸音就算不能赶过来会合也该啸响应让我们知晓他们所在的方位。你这啸音十里之外都能听见他们岂有充耳不闻之理除非??”
小蛋叹了口气平复内息道:“除非这枫林令他们听不见我的啸音。”
尹雪瑶点点头接着道:“也许他们也出过啸音咱们却同样的听不到。”
她想了想俯身捡起一片落叶指尖轻轻一弹“啵”地脆响轻飘飘的枫叶稳稳向前平飞就好像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托送着它一般。
然而没等飞出三丈那片枫叶遽然消失在了两人的眼帘里声息皆无。
尹雪瑶望着枫叶消失的地方一声不吭忽地又从地上捡起一片枫叶弹指射向天空。这次枫叶依旧骤然消失在三丈开外处。
她心下惊悸思忖道:“看来丁寂说的没错红枫林内暗藏着一座极厉害的法阵若不谙其法根本无法脱困。”
她正想着蓦地耳际听到一阵低沉轰鸣从远处传来一道道血红色的惊涛骇浪自四面八方向着自己和小蛋立足之处卷涌而至。跌荡起伏的怒潮高逾十丈直将周遭的枫林淹没宛若海啸洪波磅@骇人之极。
尹雪瑶悚然一惊再看头顶上方风云变色万叶齐舞激荡起无边杀气似雷霆压顶不可一世呼应着漫天血浪倾泄如注像是要将两人彻底吞噬碾碎。
小蛋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汹涌袭来的红潮说道:“曾婆婆此地好像不宜久留。”
尹雪瑶正运转脑筋急思对策可面对沛然莫御的法阵攻击她空负一身出神入化的毒技却全无用武之地听得小蛋在旁出声警告思绪更乱嗔怒道:“废话前后左右都被封死咱们往哪里走?”
小蛋被她抢白也不生气眼见四面的血浪已扑袭到三丈开外映得天地一片赤红他低低“嗯”了声雪恋仙剑振腕劈落虚击脚下泥地上立时泛起一蓬银光已开启了微土星门。
小蛋左臂一揽尹雪瑶纤腰纵身跃入“呼──”地一记低响星门合起迅即被铺天盖地的赤涛吞没。
尹雪瑶大喜寻思道:“我怎忘了这小子会遁土?当日连崩塌的冰窟都拦他不住又何惧于林中的松软泥地?哼他故意不说多半是想看我惊慌失措出洋相。这小子看似老实花招却也不少。”
念及此处她心底里虽多少生出些愠怒之情唇角反而悄悄逸出一丝笑意。
小蛋自是不知尹雪瑶短短瞬间已转过了这多念头眼前一亮携着她弹出星门飘落在一座长满荒芜杂草的小土丘上。
他立足未定就听有一人用苍老骄横的语气嘿然说道:“小娃儿你叫什么名字居然用遁土之术将贫道的『血沃沧海』化解于无形?”
小蛋一怔举目四顾光秃秃的丘顶不过十丈方圆空无一人惟有面前孤单单立着棵歪脖子怪树遍体焦黑斑斑驳驳粗壮的虬枝朝天戟张寸叶不生。而说话的声音应该就是从树里出。
他心一沉懊丧道:“糟糕刚才只顾着脱身却反而离鹤仙人越来越近了!”『.www.uu234.com九月论坛)地球来客整理
尹雪瑶目视忘机仙树传音入密道:“我出手牵制老魔你赶紧施展遁术。”
小蛋点头一边悄运真气一边回答道:“我叫小蛋请问阁下可是鹤仙人?”
果然树中人说道:“你既知贫道之名还敢在忘机丘撒野扰我清修胆子不小哇!”
他的“哇”字甫一出口尹雪瑶左手一扬掷出三颗暗扣在掌心中的冰爆弹低喝道:“快出手!”
小蛋应声挥剑默运“虚空心诀”打开星门挽起尹雪瑶拧身掠入。
不意眼前一花一束黑影快逾疾电“啪”地横扫在星门之上寒光迸散银星四溅星门遽然碎裂消退。黑影势如破竹又抽向小蛋面门未到近前锐利的罡风杀机已如芒在脊直透心肺。
小蛋一脚踏空身形却去势不止直挺挺往那束黑影撞去。亏得尹雪瑶手疾眼快一抬海枯石烂剑“铿”地切中黑影震得她喉咙一甜娇躯不由自主倒入小蛋怀中手中仙剑“嗡嗡”镝鸣几欲飞脱。
那条黑影“唰”地回旋拍向小蛋头顶这才看清竟是一条树上探出的虬枝。
“砰砰砰!”三颗冰爆弹直到此时方才炸裂涌向忘机仙树的银雾方近树身便似潮水般倒卷而回朝着两人凶猛反噬。
小蛋晓得银雾的厉害忙屏息闭气不敢吸入一口腰间运力一转携着尹雪瑶往左侧飘飞尽量避免和鹤仙人正面硬撼。
虬枝走空劈落至半道上竟是说停就停“嗖”地一声化拍为扫如影随形打向小蛋背心整个变招一气呵成令人叹为观止。
小蛋暗惊道:“这树枝来得好快!”
左手一推将尹雪瑶送向侧旁横身出剑一式“披荆斩棘”击在虬枝上忘情八法中的“振”字诀劲力一吐借势朝着侧上方弹起。一道树影嗤啸地从身下掠过距脚底只差一线。
鹤仙人“咦”了声似对自己接连三招未能令小蛋就范颇感意外虬枝猛地一弓像昂然吐信的怪蟒激射而起直刺小蛋小肮居然又是一招极为高明的剑法。
小蛋却是有苦自知仅仅与虬枝一记侧面交击他的右臂已被迫入的魔气绞得人仰马翻经脉寸寸欲裂痛彻肺腑根本无力再举剑接招。只是他生性讷言内敛尽避身处绝境从外表上也瞧不出一丝一毫痛楚与惊惧。
他急运“生生不息”的天道心诀疏通右臂经脉腾出左手屈指飞弹“啵啵”射出两束银丝缠上虬枝往下一拽双腿形如打开的“八”字身躯借着左臂之力朝上弹起。
虬枝倏地从他胯下穿过只轻轻一抖便将坚韧无比的圣**毒丝碎作齑粉但小蛋亦匪夷所思地又躲过一劫却看得尹雪瑶一颗心险险从嗓子眼里跳出。
小蛋情知鹤仙人的修为实已到了化腐朽为神奇的返璞归真之境任是多么精妙莫测的招式变化在对方虬枝简简单单地挥洒之间全不管用。
却见自己情急之下双腿一分的怪招反能化去对方志在必得的绝命杀招不由心头一动思忖道:“丁叔说过高手过招好比棋手对弈最讲求『料敌机先』。
“我若正经八百地见招拆招无论如何也逃不过鹤仙人的算计只有打破常理反其道而行教他料不准我出招的规律和变化才能有一线生机。”
他拿定主意于是不避不闪沉腕探左手抓住胯下的虬枝双腿一收竟似骑在了上头顺着数丈长的枯枝往忘机仙树滑去。
这手委实出乎鹤仙人的意料之外方才计算妥当的七八种凶狠后招悉数落空愣了愣心道:“这傻小子莫非活腻味了?”
虬枝猛甩欲将小蛋震落。
小蛋眼中天旋地转身子似腾云驾雾般翻滚一阵阵气血反涌。
倘使换作旁人见事不可为十有**会见好就收趁机松手远扬。可小蛋随和的脾气底下偏还蕴藏着一股与生俱来的执拗狠劲。
他倔强道:“你越是想让我下去我越不撒手!”两腿一挺绞住虬枝如拧麻花般急欺近。
所谓“乱拳打死老师父”小蛋这一下全无招式可言的险招着实令鹤仙人小吃一惊不得不驱动第二根虬枝拍向他的后脑冷喝道:“下去!”
小蛋听到背后恶风不善奋声叫道:“快走!”运起“金光聚顶”神功护住后脑右手雪恋仙剑一招“吾身独往”探身刺向树干暗道:“只消我再缠住鹤仙人半刻曾婆婆便有望逃出忘机丘。”
尹雪瑶闻言怒道:“傻小子我一个人能逃到哪儿去?”身剑合一扑向忘机仙树只盼能围魏救赵将鹤仙人的心神牵引过来。
孰知鹤仙人不为所动催御第三根虬枝卷向尹雪瑶朝着小蛋展开的攻势竟不因此迟滞分毫。
“啪!”虬枝抽中海枯石烂剑剑锋仙剑脱手飞去尹雪瑶的右袖衣袂被一道摧枯拉朽的巨力撕得粉碎露出晶莹细腻的藕臂。
与此同时小蛋的雪恋仙剑亦刺入树干“噗”地没入寸许猛觉后脑勺一股撕心裂肺的剧痛传来满眼金星“哇”地一口热血喷在树上已捱了虬枝重重一击。
他连人带剑抛飞数丈周身百骸如散了架般再凝聚不起一丝真气结结实实跌落在土丘上脸庞朝下一动不动昏厥过去。
尹雪瑶的情形也好不到哪里踉踉跄跄落回地上一口浊气堵住胸臆半晌缓不过来耳中轰轰鸣响似有千军万马从身上踩踏而过每一脚都踩得她眼前黑像要被碾成粉尘一阵风便能吹散。
奇的是等待许久忘机仙树竟再无动静三根舒张的虬枝也恢复了原状。
尹雪瑶猛一提气藉助淤血冲涌破开胸口淤塞花容惨淡地拂视过小蛋黯然道:“你为什么还不动手把我们两个一起杀了?”
鹤仙人冷笑道:“杀或不杀贫道说了算。妳放心这会儿我还没想杀你们。”
尹雪瑶眼中一亮浑似没听见鹤仙人说的话蹒跚走到小蛋身前想俯身抱起他却脚下一软跌坐在旁。
鹤仙人冷眼旁观也不阻止尹雪瑶忽然问道:“妳??是谁?”
尹雪瑶怔了怔右手暗藏了一把“银妆素裹”虽明知自己素来无往不利的施毒绝技在对方面前如同调味的胡椒一般但要就此俯认命终是不甘。
突听鹤仙人提声叫道:“小尹!”
这一声恰似平地惊雷在尹雪瑶的脑海里炸开她娇躯情不自禁地剧颤道:“你、你怎么知道我的小名?”本待打出的毒粉不禁一缓。
鹤仙人避而不答良久后恨道:“他宁可让女儿跟着娘姓也不教她和贫道同姓。嘿嘿既然如此当年又为何厚颜上岛求我收留这娃儿?”
尹雪瑶失手松开毒粉银妆素裹洒了一地她浑若不觉只呆呆望着忘机仙树道:“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鹤仙人喃喃自语道:“我是谁?我是谁──”蓦地这苍老而嘶哑的声音大笑了起来充满愤懑与惆怅声响越来越高就像无数惊雷从忘机丘上滚滚掠过令尹雪瑶一阵气急心促头脑晕胀。
他遽然止住狂笑一字一顿地傲声道:“我是妳爹一生最痛恨的人我这么说妳该知道我是谁了!”
尹雪瑶惊呆了脑海里混乱一团失声道:“你胡说!”
鹤仙人哼道:“看看妳自己的右胳膊弯那里有道梅花朱红胎记妳三岁那年我曾见过。妳的容貌三分像妳娘却有七分像爹连眼神里那让人狂的倔强神情都完全相同。妳不是他的骨血又会是谁的?”
尹雪瑶深吸一口气稍稍恢复了镇定摇头道:“我不想听更不会相信你的花言巧语你休想骗我。”
鹤仙人沉默须臾开口道:“信不信由妳不过我可以讲个故事给妳听。三百多年前北海仙林出了一个修为卓的年轻人。没人晓得他叫什么名字因为他对自己的来历从来绝口不提。”
尹雪瑶无助地捂住耳朵她不想听什么三百年前的故事却无奈地现鹤仙人的声音字字入耳。
她的玉颊渐转苍白她想否认却已明白这个藏在怪树中的人压根没有理由、更不必欺骗自己。自己适才自欺欺人的言语仅只是负气顶撞他而已。
第三章 百年恩怨
鹤仙人说道:“这年轻人性情非常暴虐在北海大开杀戒血流成河。久而久之他在北海正魔两道中就被众人称作『血公子』。妳猜他为何会这样?”
尹雪瑶失神道:“我怎么会晓得?”
她暗暗翻来覆去地问自己道:“我该怎么办?就势认亲还是寻机暗算?”
平日里她机智百出此刻竟感到莫名的彷徨无助禁不住瞥了眼昏死过去的小蛋想道:“要是他现下醒着我也不必孤身面对这老魔了。”
只听鹤仙人道:“因为他的父亲一心一意想参悟天道羽化登仙为斩断尘缘割舍世情竟生出心魔当着这年轻人的面一掌杀了他的亲生母亲。
“本来这年轻人也难逃一死可看在他母亲临死前苦苦哀求的分上他父亲最终任由他夺路逃生侥幸保住了性命。”
尹雪瑶竭力抑制下激动的心绪淡淡讥诮道:“虎毒不食子这种父亲连人都不算还妄谈什么参悟天道羽化登仙。”
鹤仙人低低一哼不理她的辱骂继续道:“许多年过后血公子的父亲终于修成散仙对昔日杀妻逐子之举亦心感歉疚更想找回这惟一的儿子希望能有机会聊作补报。
“可那时血公子正与一个出身卑微的贱人情恋日浓更对父亲的杀母大仇而不肯低头。”
尹雪瑶面色越苍白涩声道:“所以那个丧心病狂的父亲干脆将他的妻子也杀了?”
鹤仙人良久之后方才回答道:“没有他父亲没有杀死那贱人只是将她的脸蛋毁去然后告诉他普天之下惟有卷心竹才能恢复她的面容你若肯跪下叫我三声『爹爹』我便说出这灵草的下落。”
尹雪瑶的心似千转百结地扭曲起来痛到极点听鹤仙人不紧不慢地接着道:“没想到那血公子对着他的父亲冷笑了三声什么也没说抱着不足一岁的幼女挽起妻子扭头就走。
“他的父亲失望到了极点恨不能追上去一掌毙了这逆子。但他终究没这么做只想等着儿子寻不到卷心竹回来跪求的那一天。”
说到这里他停了一会儿似在追忆当年的景状语音渐转低沉道:“过了两年多血公子带着三岁的女儿果然回来了但那贱人已不在他身边。原来为找卷心竹他们夫妇与北海的『天仙地妖』生纠葛继而大打出手。
“那贱人被天仙地妖擒去他仅保得爱女逃脱。所以他只得厚着脸皮回来求助大言不惭道若能帮他救出妻子父子之间的恩怨便一笔勾销。”
尹雪瑶念及自己的父亲为救娘亲宁可忍辱负重向形同仇敌的爷爷屈膝求救怀中还抱着一个尚且懵懂无知的她眸中不禁泪光盈盈。
她强忍着酸的心腑咬牙道:“恐怕血公子万万没有料到即便他真的肯低头自己的父亲仍是见死不救。”
鹤仙人叹了口气道:“妳不懂当日他的父亲见儿子被人欺凌自是愤怒至极可惜事不凑巧他正在移植一株仙树以应两百多年后的一场劫难无法离开须臾。
“况且血公子之所以肯回头不过是为了一个容貌全毁的女人。在他心中到底有没有父亲的一点分量?”
这时候小蛋的头微微动了动似要醒转。鹤仙人恍若未睹道:“他的父亲非常为难但仍愿意给儿子一个机会。只要他答应休了那贱人回到自己父亲的身边潜心修炼他的毕生绝学他父亲便立即离岛救那个贱人。”
尹雪瑶的十指深深陷入土中寒声道:“你这样做跟直接拿刀杀了他们有什么两样?”
鹤仙人重重一哼索性改了称谓直接道:“我没杀他们是那逆子自寻死路。他不理我的一番好意抱着那女孩又是三声冷笑头也不回地离岛而去。
“又过了数年仙树移植成功贫道立即借用身外化身外出寻他这才知晓他竟傻到不可救药的地步孤身跑去挑战天仙地妖最后和那贱人双双战死而他的女儿也随之不知所终。嘿嘿嘿嘿──”
他的笑声里包含怨毒与懊恼缓缓道:“那时我终于省悟到他宁愿一死也不肯回到我身边;宁愿一死也要我遗憾终生完成他最后的报复。”
尹雪瑶心间掀起滔天巨浪咬牙问道:“天仙地妖呢?”
鹤仙人回答道:“我追杀六千里在恶灵角将天仙地妖拿住接连折磨了七七四十九天最后割了他们九千九百九十九刀我要叫他们后悔这世为人。”
尹雪瑶举目望向那株巨大的、将光秃秃的虬枝伸展向天空的忘机仙树从那里出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彷佛来自地狱。
她吸了一口气努力缓慢地平静自己的心绪问道:“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想告诉我你已经为自己的儿子复仇了所以你可以得到一丝心安了么?”
鹤仙人冷哼道:“贫道平生行事从不后悔那逆子不知死活咎由自取又与我何干?只是念在一脉骨血相传不愿再看到妳我祖孙相残才将实情说出。不然的话贫道何必多言更岂容妳活到此时?”
尹雪瑶道:“这么说来我该感激你顾念亲情高抬贵手?”
鹤仙人傲然道:“往后诸事有贫道替妳作主任谁也不敢再动妳半根毫毛!”
“哈哈呵呵哼哼──”尹雪瑶一字字回敬道:“谢谢阁下揭晓了我的身世之谜晓得自己的父母当年是如何被灭绝人性的老魔一步步逼迫至死的!”
听到尹雪瑶报以自己三声冷笑鹤仙人勾动往事爽然若失继而升起一缕怒意道:“这丫头怎么和当年她忤逆的老子一个样!”
他正欲催动心念施下杀手突地凝视在尹雪瑶娇俏冷傲的玉容上心道:“不管怎么说她都是我的亲孙女儿她若死了我便连这最后的一点骨血也没了。”
他颓然罢手冷然道:“我本以为妳早已不在人世。没想到妳父亲偷偷将妳托付给了北海门还让妳随了那贱人的姓氏。他对我绝情至此贫道却不能不顾怜血肉之情。但妳若妄想杀我报仇却休怪我改变主意!”
尹雪瑶挺身站起唇角带着一抹奇异的微笑道:“我杀不了你却能教你断子绝孙!”
她奋起全身之力合身扑向忘机仙树竟是舍却性命拼死一击抱着杀身成仁之念冲将上去。
鹤仙人失望至极心道:“罢了罢了这样的孙女儿有和没有都一样留她何用!”催动虬枝袭向尹雪瑶可私下里仍留有分寸仅用树梢往她胸前点去想禁制经脉生擒活捉。
不料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一直倒地不起的小蛋蓦然身形飞弹雪恋仙剑后先至斩中虬枝。剑枝齐震尹雪瑶已从侧旁闪过。
鹤仙人错愕道:“这少年居然恢复得如此之快连我也瞒了过去。”而若非他刚才心情激荡将注意力悉数集中在了尹雪瑶的身上小蛋纵是屏息敛神也根本不可能逃脱鹤仙人的法眼神通。
那虬枝被剑锋切中却不飘荡开去猛地化作翩跹绕指柔缠住仙剑往后一抛。
这一绕一抛看似轻描淡写实乃鹤仙人生平得意绝学便是大乘级的顶尖人物被虬枝缠上也惟有撤剑退身以求自保。
然而小蛋非但没有松手反倒顺水推舟将虬枝中迫来的绝强魔气照单全收纳入体内旋即一股玄异涓流汩汩回潮如春风融雪循环往复。
鹤仙人自诩兼通北海正魔两道百家之长却也不认得小蛋自行参悟的这式“周而复始”。他惊异之下急忙一抖虬枝将小蛋震飞出去吐出的魔气已有一小半被对方奇妙的心法吸纳过去。
虽说较之鹤仙人一身惊世骇俗的大无妄神功仅仅九牛一毛但管中窥豹对小蛋这手“周而复始”的心法亦生出顾忌。
那虬枝放脱后小蛋毫不停顿恰似鬼魅般回卷从后往前锁住尹雪瑶纤腰稍一运力束紧已将她手到擒来。
小蛋惊骇之情比起鹤仙人尤甚自他参悟“周而复始”以来还是第一次被对手这般轻而易举地说放就放震飞开去。
他见尹雪瑶落入敌手情知一味纵剑上前只是徒然送死焦灼中灵光一闪身形猛往下沉抢在鹤仙人出招前一剑虚劈在地。
鹤仙人心有不屑道:“这小子敢情要自己逃跑。”
他心念未已小蛋已没入土中尹雪瑶奋力振腕打出一蓬毒粉明知蚍蜉撼树却也要聊尽人事好教小蛋借机脱身。
毒粉未洒到树上已“啵啵”爆散鹤仙人瞧着尹雪瑶紧锁眉宇凤目煞寒的神情像极了独子当年不由生出一缕爱怜正欲话不意警兆突袭树根后银光乍现小蛋神出鬼没潜至近前一剑劈中树干底部。
“喀!”雪恋仙剑如击金石在树干上留下一道深逾一指的剑痕却也将小蛋虎口震出血丝右臂如遭雷电轰击一片麻木。
鹤仙人气机感应心神不由一分尹雪瑶趁机脱出虬枝束缚腾身摄剑。
小蛋一击得手更不恋战身形疾起倒飞三丈落到尹雪瑶身旁抓紧工夫调匀内息打通右臂淤塞的经脉双目却不敢有片刻离开忘机仙树。
鹤仙人察觉仙树受损杀机大炽心中对小蛋恨之入骨语气平缓低沉道:“很好现在我已无须犹豫了。”
“喀喇喇──”轰鸣仙树的虬枝上陡然亮起一团团耀眼的金色电光好似火树银花照亮半边天空一道道狂风平地旋起飞沙走石凛冽充沛的煞气急遽浓烈像一蓬蓬有若实质的大浪席卷向两人。
小蛋几已立足不定忙倒转雪恋仙剑拄地堪堪稳住身躯可在对方无坚不摧的狂暴气势压迫下身子仍禁不住向后倾仰不停地左右摇晃有如汪洋大海中的一叶孤舟随时随地都有没顶之灾。
他功聚双目抵御仙树腾起的强光心惊道:“不好鹤仙人要动真格的了。”
虽说交手至今他被鹤仙人打得吐血昏厥可忘机仙树也教雪恋仙剑连斩两刃。但小蛋再睡眼惺忪也能瞧出对方压根未尽全力甚至只用上了两三分的修为若是倾力一击三五个自己都是白搭。
忽听尹雪瑶在耳畔低声传音道:“趁他尚未出手我掩护你赶紧逃走。放心他不会杀我。”
小蛋心头一暖他醒转时只听到了尹雪瑶和鹤仙人后半段的对话于两人之间的恩怨只一知半解但这时候曾婆婆吩咐他要做的事却是说什么也不干的。
他摇摇头暗道:“我在这里多拖住鹤仙人一刻小寂和小龙便会多一分逃脱的希望。”
主意打定小蛋吐气扬声挺直身躯灵台渐臻空明浮现起丁原指点的那八字箴言──“心中忘有浑然无我”。
他心头一阵风清月朗慢慢地再感觉不到迎面迫来的强大罡风身影像土丘四周一丛丛柔韧的芜草般顺应着肆虐的风势轻柔摇曳领悟到柔能克坚的天道至理。
“叮──”心念一催间四相幻镜冉冉升腾悬浮于头顶镜面上“一体真幻”的四字真言一闪而没青光如瀑倾泄而下罩住了小蛋的身躯。
青光陡盛分出两束投落在地登时小蛋左右两侧幻化出两道与真身酷似的光影姿态神情惟妙惟肖好像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尹雪瑶顿感身遭压力骤减精神大振娇叱一声挺剑刺向忘机仙树。
鹤仙人自也觉察到了其中微妙的变化大是诧异。于他的身分世间几无能令自己动心的绝学仙宝惟一念念不忘者便是消除体内戾气化解大劫。
但当他的天目注视到四相幻镜时心底无端地涌起一股惊艳之情极想将它据为己有。这样的一种**已然数百年没有过了。
“呜──”从仙树上溢出一束金色雷光凌空飞掠击退尹雪瑶。
小蛋腾身挥剑侧旁两道分身如影随形剑招身法却截然不同分从三面掩袭。
一场惊心动魄的激战重又展开一时丘顶风云变色杀气严霜绚丽夺目的剑光雷华争相斗艳美不胜收的璀璨流光里酝酿着血腥杀机。
三人交手数招突听尹雪瑶嘤咛一声被一束雷光扫中娇躯飞跌出战团。
小蛋一惊却无暇分神旁顾逆转“时电”心诀扬声一剑劈开星门两道光影次第穿过度遽然变快十数倍似一双几难用肉眼追锁的青色闪电瞬间迫近仙树一左一右仗光剑疾劈。
鹤仙人用以拦截的虬枝竟慢了半拍眼睁睁瞧着光影先一步冲破封锁“铿铿”两剑斩中树干。竟是小蛋反其道而行之以时电星门反运将光影出手的度提升到了匪夷所思的境界。
一直以来小蛋都是将天道星图中参悟所得的心诀当作逃生保命的不二法门。
而今在鹤仙人排山倒海的巨大气势压迫下他已断了脱身之望索性放手一搏反将天道心法挥得淋漓尽致进而转守为攻让对手频频吃亏。
光剑迸碎仙树裂开两道缺口树干一阵摇晃沙沙作响猛地从开裂处涌出两团金色雷电结结实实打中了小蛋的分身。
光影剧烈扭曲飘飞不断蒸腾起丝丝青缕虽未形散神消但已光泽晦暗元气大伤再无法对鹤仙人构成威胁。
四相幻镜嗡嗡颤鸣不住翻转小蛋感同身受脚下踉跄数步胸口窒息难当眼帘中的景物一阵阵地摇晃模糊。
鹤仙人却不给小蛋丝毫喘息机会一团硕大浑圆的金雷挟雷霆万钧之势奔袭而至显是对这少年恨入骨髓立意要结束他的性命。
尹雪瑶扑倒在地欲待救援却已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振声呼道:“小蛋──”
生死一之际小蛋奋起余力心凝虚空左手负在腰后一捏剑诀体内爆出一团三色霞光雪恋仙剑如行云流水飞舞周身迅即幻化作一团眩目的雪色光球将他的身影尽数淹没正是悟自天道星图中的一式“须弥芥子”!
“砰!”雷光激撞在绚丽的剑华上便如一头高奔腾的狂怒野牛迎头撞上一方盘石。看似弱小数倍的剑华登时“吱吱”
波动朝后退却却自始至终保持着浑圆的体态死死抵住雷光不让其越过雷池半步。
鹤仙人心中亦不禁生出一丝激赏道:“这少年若再假以十数年的修炼可期大放异彩独步天下!”
但在他的心念里永远也不会存在心慈手软一说再催出一簇金雷如后浪推前浪与那团硕大光球汇于一处。
“轰”地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过后雷光剑华齐齐迸散四下流光飙飞怒风呼嚎小蛋的身躯似断线的风筝斜斜飞出摔落在土丘的斜坡上胸口尽为鲜血浸染连抬动一根手指的气力也显得那么奢侈。
“小蛋!”尹雪瑶顺着斜坡翻滚到他身边平素里冷傲如霜的玉容上浮起一缕焦灼惶急却因用力过猛牵动胸口伤势“嘤”
地又呛出一口淤血脸上惨白如纸酥胸剧烈起伏吁吁娇喘。
小蛋知道乌犀怒甲又救了自己一命可惜双方的修为差距实在过于悬殊强大的魔气依旧迫入他的体内以致经脉尽伤真气消散。
他感到身子如坠冰窟不觉一点暖意反有一股股气血在五脏六腑内翻搅几要将他揉碎。
他的手兀自紧紧握着雪恋仙剑但冰麻的指尖已感应不到一丝仙剑的灵气强自向着尹雪瑶笑了笑喘息道:“我还好。”
尹雪瑶抬头看了眼丘顶的忘机仙树不知为何鹤仙人又停止了攻击树端一束束金光“喀喇喇”狂舞不止似张开利爪的洪水猛兽分外狰狞。
尹雪瑶的表情却又忽然变了低声问道:“你怕不怕死?”
小蛋怔了怔不明白尹雪瑶为何突然问起这个回答道:“怕!”
尹雪瑶的面色陡地转寒就听小蛋接着道:“但我更怕活得没有人样。”
尹雪瑶的神色渐渐柔和默默凝视着他幽幽叹息道:“是我害了你。先前救了丁寂如果及时从原路撤走也许就不会有眼前之祸了。”
从丘顶传来的雷电轰鸣几将她的话音吞没青光一闪四相幻镜回旋到小蛋头顶那两道分身却已被适才惊天动地的雷剑交击彻底摧毁。
和煦的镜华洒照在小蛋身上令他似要结冰的血液一暖汩汩流动起来。他摇摇头道:“生死由命怨不得谁。”
“轰──”又是一记巨响从丘顶传来半空中赫然辟出一道殷红色的开口似上苍睁开的神罚之眼木然地俯瞰着脚下的芸芸众生。
尹雪瑶却视若无睹微微一笑道:“好那就让咱们死在一起罢总好过再受那老魔的折磨凌辱。”
她纤手一翻掌心里托起两颗早已准备好的金褐色药丸轻轻道:“这是『浮生一梦丹』入口即化死时不仅感觉不到半分痛苦反而如坠仙境喜乐安祥。你我各服一颗黄泉路上也好有个伴儿。”
她的语气听起来平淡异常彷佛握在手心里的不是穿肠毒药而是一个美丽的梦幻。于她心底自然也清楚假如自己向鹤仙人苦苦哀求认亲归宗多半可以保住自己的性命连小蛋也有了一线生机。
但遗传自父亲天性中那股宁折不弯的刚傲和对鹤仙人彻骨的仇恨却绝不容尹雪瑶低下高昂的头颅而宁愿以与父亲相同的方式对自己的祖父作最后的抗争。
一道道雷电强光闪耀在她平静的脸庞上光泽由金转红却是谁也没有注意到。(九月论坛.www.uu234.combsp;小蛋将两颗浮生一梦丹全数拿起猛地奋力抛出。丹丸骨碌碌滚下斜坡隐没在荒芜的杂草丛中。
尹雪瑶一愣目光森寒地盯着小蛋道:“你不愿和我一起死?”她的右手暗暗扣住两枚冰爆弹只要小蛋再加拒绝便立即挥手打出与这少年同归于尽。
小蛋似没有留神到她手上的动作道:“死也要站直了死。”
他撑着仙剑摇摇晃晃站了起来但淤积的血脉已无法再流转一缕的真气连施展“生生不息”疗伤疏导也是不能。
即便如此他也不愿就此认命。反正自己这条命早晚要死于圣**精气作又何惧于眼前的淫威肆虐?
生要尽欢死亦无憾。
第四章 天劫地裂
尹雪瑶像是第一次认识小蛋黯淡的眸中闪过一道光彩无声地随着他站起身形。
“轰隆隆──”空中乍开的天眼猛然喷薄一串串血红色的雷电疾如飞蝗遮蔽土丘尽数朝着忘机仙树轰击倾泄。
仙树的虬枝泛起金芒却在天雷的怒吼声中显得那样的微不足道不住出惊瑟的颤栗。激散的雷光砸落在仙树周围的土丘上轰出一个个焦黑的凹坑。
尹雪瑶和小蛋面面相觑皆被这突如其来的异变深深震撼从彼此的目光里看到了对方心中的惊疑与困惑。
“天劫是天劫──”尹雪瑶面目表情似喜似悲喃喃自语道:“报应不爽就算他身为散仙当世无人可敌也还有上天惩戒。”
话音中天雷倾泄如注小蛋虽看不到藏身树内的鹤仙人面容但也能想见他此刻苦苦支撑的景状。
他的心里并无报复的快感只是想道:“难怪他费劲心机想要夺得小寂的化功神诀如此天威实非人力能够抵御。
“可惜他心术不正即使侥幸渡劫逃脱大难又能如何?比起他孤家寡人只能躲在树洞中整日诚惶诚恐地担心天降大劫我却活得自在多了。”
他正想得入神蓦地眼前黑影一晃两条虬枝竟悄无声息地穿越过滚滚天雷朝着自己和尹雪瑶卷来。(.www.uu234.com九月中文网)地球来客整理
原来鹤仙人虽身受五雷轰顶的劫难荼毒神智却依旧十分清醒察觉小蛋和尹雪瑶站在斜坡上并未离去一则惟恐他们趁火打劫更想将两人也拖入雷场同受天劫轰击再不济也能分担去自己些许的压力。
小蛋万万料不到鹤仙人直到此刻还有害人之心刚拔剑欲挡一口真气甫出丹田立时凝滞消散手上似有万钧之重怎也挥不出雪恋仙剑。
只这一迟疑虬枝已锁住小蛋腰际连带着同样被捆缚起的尹雪瑶倏忽飞回往树顶收拢。(九月中文网.www.uu234.combsp;小蛋心中一急:“这天雷轰顶之威连鹤仙人都莫与能抗我和曾婆婆身负重伤一旦被捉到树上焉有命在?刚才如果服毒自尽还能保得来世转生可天雷一击之下形神俱散那便要万劫不复了!”
他心念急转突然现自己只是腰间被虬枝缠绕手脚依旧能动但身上使不出半点劲道有若于无。
而一旁的尹雪瑶早已不抱生望但面对恢弘无俦的天威仍禁不住骇然变色悄悄将又一枚“浮生一梦丹”握入了掌心。
不想一蓬三色华光突然亮起在半空中交织辉映如潮扩展。
尹雪瑶一怔侧目就见小蛋双目微合头顶元神升腾雪恋仙剑飞掠在手锋芒直指忘机仙树。从四相幻镜中再次投射下两束青光化作分身但这回却并未一左一右地向两旁展开而是径自融入到小蛋元神赫然臻至“住相”之境顿时气势如虹撼动天听。
“呼──”小蛋元神遽涨右手执剑擎天左手捏作剑诀脸上充满一往无前的决绝与激扬。
尹雪瑶心神剧颤惊呼道:“小蛋──”一剑斩在虬枝上却是“咄”地一声海枯石烂剑远远地震飞。
小蛋心晋无明化境已听不到尹雪瑶的呼喊灵台上清晰显现出忘机仙树的景状默运心法低声一喝动“龙腾天翔”。
“叮──”雪恋仙剑光华大盛与小蛋的元神水乳交融会合成一道莫不可挡的滔滔洪流幕天席地卷涌而去一如易水河畔的慷慨壮士满怀玉石俱焚的豪情壮志不复回头。
“轰──”天崩地陷的一声爆响犹如压在骆驼背上的最后一根稻草忘机仙树再承受不住天雷与龙腾天翔的双重轰击骤然迸裂。
强烈的白光刺疼尹雪瑶的眼睛剎那间她只觉得自己的身躯险些要被四面八方卷涌的罡风剑气生生撕裂不由自主地抛飞而出甚至没有觉察到腰间的那道禁锢已然不复存在。
从枝头到树根忘机仙树由上而下寸寸碎断似一只被无情打破的瓷器瓶“喀嚓喀嚓”哀鸣着碾作粉尘连一点残渣也未能留下。
鹤仙人失去凭依身子高高蹦起漫天金雷毫无阻滞地宣泄在了他的身上。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尽避他贵为散仙在上苍的眼中仍是一视同仁与等闲的凡夫俗子毫无两样却必须承受三百年一轮回的大劫考验。
不知是多久彷似光阴生了凝滞变得异常漫长。四周的强光徐徐褪淡尹雪瑶勉力睁开眼睛急切地找寻着小蛋的影踪。
在最后的一刻他用自己的性命为代价祭出元神动御剑诀终破碎了忘机仙树将自己从鹤仙人的魔爪中救出避免天雷轰顶之厄。但他自己呢他又在哪里?
或许是吹袭满天的风沙迷了眼尹雪瑶的双目涌出泪珠有一种久违的、令人心碎的感动。她的视线透过重重光雾找寻那一袭熟悉的身影。
终于在肆虐的金雷疾电中尹雪瑶看见了一抹不泯的青光虽微弱却似一盏明灯点亮了她心底的希望。
那是四相幻镜焕的光芒在空中载沉载浮徐徐下落青色的柔光笼罩着下方小蛋的肉躯他的元神正慢慢地收进那尊浑身浴血、千疮百孔的躯体内。
尹雪瑶试图接近然而迎面袭来的强劲罡风却将她的娇躯推得更远无助地朝着相反的方向飘荡翻卷一口咸湿的热血涌上她的喉咙又被生生咽下不觉泪流满面哽噎无声。
只这一瞬四相幻镜的青光如陨落的星辰偕着小蛋的身影沉没尹雪瑶的耳际隐约听到有一声雄劲激越的啸音彷佛从天外掠来回荡在忘机丘的上空连石破天惊的天雷轰鸣亦不能掩盖。
只听鹤仙人喘息中冷笑道:“何方宵小敢在我忘机丘耀武扬威?”左手五指蜷曲在胸前凌空一抓一摄掌心顷刻亮起一团金色雷光朝着啸声传来处挥手射去。
金雷在空中急遽壮大不断吞噬着四周充盈的灵气出尖锐的嘶啸化作一团风驰电掣的雷光划过长空。
鹤仙人全身一片焦黑衣衫上燃起熊熊的殷红火焰连髻也烧着了。天雷并未因为忘机仙树的毁灭而停止反倒越肆无忌惮向着鹤仙人的头顶狂轰乱炸。
每一道雷团落下都会绽开五彩的光花似电流般通遍周身催动起更猛烈的天火焚燃。
鹤仙人每捱一记天雷轰顶身躯便会剧烈地震颤数下像一簇暴风雨中的烛火东摇西晃却不熄灭。他的脸上因巨大的痛楚而不停地抽搐显得格外的狰厉与可怖宛若一尊正遭受狱火峻刑的魔神。
一袭褚影亮起卷裹着高亢激壮的啸音飞扬云霄穿过婆娑狂舞的红枫林直上忘机丘。而那蓬已膨涨如小山般的金色雷团亦正疾地向着来人射去。
尹雪瑶失声呼道:“快躲!”
褚衣人身法快得不可思议她竟连对方的容貌也看不清更无法猜知来人的身分。但当她瞧见这褚衣人鼓啸踏云御风而来的风采竟情不自禁地出声提醒不希望来人无端端地伤在鹤仙人轰出的金雷之下。
雷声喧嚣中褚衣人似未听见她的呼喊身形反愈加飞快地迎上金雷。
就在他即将与金雷迎头激撞的瞬间褚衣人的手里蓦然腾起一束绚烂柔和的紫色剑光。他的身影彷似也消融在了这蓬恢弘壮阔的剑华内更像是融入了忘机丘前苍茫的天地里却消失在了尹雪瑶的视线中。
“嚓──”如切腐竹紫色的剑光似风行水上视金雷怒吼如无物飘逸地穿掠而过气势更盛直袭五丈开外的鹤仙人。
鹤仙人微微变色从对方的啸声中他已知来人修为臻至化境实乃平生所遇最强劲的对手故不待褚衣人接近便轰出金雷拦截孰料仍不能迟滞分毫。
他一声低喝晃动拂尘迎面掠上竟是直撄其锋要与褚衣人正面对撼。
一金一紫两道堪称当世无匹的绚丽光束“砰”地狭路相逢没有丝毫的花俏更容不得半点的取巧全凭各自的真实艺业对攻一招。
鹤仙人“嘿”地一声身形晃了数晃傲然伫立不肯退后半步左肋的道袍却裂开一道口子溢出一抹鲜红的血迹。
褚衣人身影乍现似一头遨游九天的潜龙向上飞荡左半边的袖袂碎裂尺许腕上亦泛起一条殷红的血痕。
一招之下两人各负轻伤彼此都惊骇于对方通天彻地的精湛修为不约而同亮开门户遥遥对峙不动。
鹤仙人看了眼褚衣人腕上的血痕心里升起一丝讶异。他的拂尘尽避只是轻轻扫过对方的左腕但蕴含的劲气之强足以熔金化石。
可就在拂尘拂中腕部之际褚衣人的体内竟有团乳白色的光芒一闪而逝令拂尘如击秋水仅仅泛起些许涟漪却连对手的左臂都未能震伤。
更意想不到的是褚衣人手中所擎的那柄紫色光剑居然能破开他三花聚顶五气朝元的金刚不坏之躯生生刺入左肋寸许实是前所未有的事情。
他注视着褚衣人冷傲俊挺的面容越惊讶地现这个能令自己负伤流血的强劲敌手居然仅只四十余岁甚至还要年轻些。
他卸去迫入体内的凌厉剑气嘿然道:“紫剑金身潜龙出渊阁下是丁原?”
在鹤仙人的记忆里他至少有三百多年没有称呼过谁“阁下”褚衣人并不否认淡淡道:“承让了。”
这时候忘机丘上又多了几个人其中有两个尹雪瑶也认得一是鬼锋另一位明眸皓齿、风姿卓越的少女自是罗羽杉。
而在罗羽杉身旁还站着一位气质丰采毫不逊色的红衣少女脸上蒙着一块纱巾令人看不清她的面容。
在三人之前是一位美妇人望之如三十许人容颜娇丽明艳不可方物眉心玉色晶莹眸中秋波流转菁华内敛一身修为竟不在自己之下。
尹雪瑶素负貌美无双见此三女却不由得生出惊艳之情。
却听丁原说道:“犬子丁寂蒙仙长多日尽心调教丁某感激不尽。不晓得他和小蛋二人现在何处仙长可否明示?”
尹雪瑶心中一动暗道:“这姓丁的厉害只字不提鹤仙人将丁寂幽禁折磨之事反感谢对方对爱子多有照拂。可如此一来鹤仙人反被挤兑得无以为是了。”
她自是不知丁原口齿便给口才犀利。早在少年之时就凭着一张不饶人的利嘴不晓得曾贬损过多少正魔两道的翘楚人物连昔日云林禅寺四大神僧之一的一恸大师也曾被他骂得哑口无言理屈词穷。
这些年来丁原仙心日深少年时的飞扬无忌亦随之收敛了许多。但话间更多了绵里藏针更令人难以招架。
果不出其然鹤仙人一肚子的邪火作不出只能对着丁原低低一哼说道:“阁下生的好儿子若非他和小蛋生事贫道的忘机仙树又如何会被毁?”
丁原望了望丘顶兀自冒着滚滚黑烟的仙树废墟一皱眉道:“仙长此话怎讲?”
尹雪瑶说道:“丁先生令郎此刻多半仍被困在红枫林内。”
丁原“哦”了声目光转向尹雪瑶道:“阁下便是尹仙子吧不知小蛋又在哪里?”
鹤仙人冷冷道:“他毁了贫道的忘机仙树油尽灯枯现在嘛该已坠落入丘底的滟光潭中了。”
这话别人听来尚无多想于尹雪瑶耳中却不啻于平地惊雷惊愕道:“难怪我寻不着滟光潭敢情已教这老魔筑丘造林填埋其下!”
鹤仙人接着漠然道:“滟光潭死水三千丈连柳絮飘落亦会沉落潭底。他纵是不死今生今世也休想再出潭一步。”
话音方落罗羽杉花容惨淡便欲往丘顶奔去却被鬼锋手疾眼快一把扯住低声劝阻道:“罗姑娘妳不妨先看一看丘上的情形。”
罗羽杉抬眼相望忘机丘上雷电交击光澜卷动不停响起一声声慑人心神的轰鸣。没了忘机仙树的遮挡一束束殷红的雷光从空中击落轰在鹤仙人的头顶上迸溅的流光罡风笼罩住丘上十多丈的方圆映得天地凄艳如血。
也只有丁原的修为敢靠近鹤仙人身前不惧天雷劈击换作其它任何一人只怕没接近到忘机仙树废墟三丈即已教雷电轰得支离破碎。
罗羽杉急得珠泪夺眶而出说道:“我不管他在哪里我都要去找他??他不会死!”
那红衣美妇安慰道:“羽杉不必担心。有妳丁师叔在一定能救小蛋回来。”
这时鹤仙人突然一声长啸身形化作一束几用肉眼看不见的黄色电光向着忘机丘东面的枫林内掠去。
原来他与丁原交手一招即已清楚来人委实是千年一遇的天道奇才修为已达天人合一的至高化境。
如果自己未受五雷轰顶之劫凭五百年修炼的散仙之体自不惧他但如今偏偏需耗费绝大的真元与心力对抗天劫若再加上丁原这样一位旷世高手从旁掩袭无疑凶多吉少。
他想清楚了这点于是当机立断趁着丁原尚未再次出手飘身远扬。
所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待天劫过后自己卷土重来今日在场的每一个人都休想侥幸届时大可屠尽在场所有人一解心头之恨。
鹤仙人不战而退果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尹雪瑶只恨自己重伤在身难以力战又明白双方的修为天差地远只能眼睁睁望着逼死父母、令自己幼年痛失双亲的老魔从身边遁走。
孰知鹤仙人掠至半路猛然右手挥出拂尘淡金色尘丝暴涨数倍似一卷黄云锁向尹雪瑶腰肢。
尹雪瑶欲振乏力不及挣脱纤腰已被尘丝缚住全身劲力全失。鹤仙人手腕一抖拂尘倏地回收拖着她往身前飞去。
丁原眉宇一扬沉声喝道:“把人留下!”身竟比话音还快追至鹤仙人背后一记“二十二字拳”中的“山”字诀轰向对方背心。
鹤仙人好似背后长了眼睛拂尘一晃又将尹雪瑶荡向身后径直迎向丁原崩山裂云、雄浑挥洒的铁拳。
丁原似早有预料化拳为爪轻柔地扣向尹雪瑶左肩。
这一下从极刚极厉之拳转为极柔极和之爪不仅是单单手形的变化更需全身流转的真气在弹指间化刚为柔气劲收敛否则稍有火候不到便会抓伤尹雪瑶。
眼看丁原的手指堪堪要触及尹雪瑶的肩头鹤仙人“嘿嘿”一笑猛松开尘丝拂尘真气凝铸霎时化作一束浑圆威猛的金光反手直拍丁原面门。
间不容中丁原左手第二次变招并指如刀轻盈似蜻蜓点水“啵”地切中金芒。金芒应声爆裂数万根的尘丝犹如一朵怒绽的金花往回荡去。
鹤仙人左手一提尹雪瑶后领衣襟扬声长笑道:“天6第一名不虚传来日贫道定当登门请教以尽今日未了之战。”
声音回荡处他携着尹雪瑶已没入红枫林内瞬即消失得无影无踪。只有从高空轰落的天雷兀自寸步不离地追蹑而去一眨眼也淡没在了极远方的天际下。
丁原收拳退身卸去来劲胸口真气一转朗声回道:“丁某恭候就是!”
这几下交手兔起鹘落令人眼花撩乱等众人看清楚丁原身形时激斗已尘埃落定。
鬼锋瞧得心旌摇曳傲气尽消不觉心中稍感气馁:“我苦修数十年自以为天下无敌方才志得意满孤剑南下挑战天6群豪。起先连战连捷更长我骄纵之气可谓目无余子。
“今日亲睹丁原出手才晓得自己这许多年竟是做了井底之蛙离着真正的天道巅峰实是天差地远!”
一念至此他不禁冷汗涔涔更立定志向要收敛锋芒潜心静修以期终有一日能与丁原比肩站上天道巅峰。
那红衣美妇见丁原与鹤仙人力拼心实已悬到了嗓子眼只惟恐惊扰丁原心神才硬生生忍住。待强敌退走丁原神色如常话音宏亮和缓不似有受内伤的模样才稍稍安心赶至他身旁道:“你没事吧?”
其实丁原与鹤仙人两次交手也吃了不小的亏。但一则他功力深厚再是不愿向鹤仙人示弱故而未曾形于外表。
闻听红衣少*妇问起他从容微笑道:“我没事可惜尹仙子教这老魔带走了。此人倒是说走就走毫不拖泥带水。”
红衣少*妇道:“我看鹤仙人似乎对尹仙子并无恶意不然直接用拂尘取了她性命就是何必大费周章将她擒去?”
丁原回眸丘顶点点头道:“但愿如此咱们先想法子下潭找寻小蛋罢。”
红衣少*妇道:“听尹仙子说小寂就在红枫林内。不如我再去走一遭把这小子先抓回来。”
丁原摇头道:“小寂精通奇门遁甲老魔既去区区一座无人主持的死阵困不住他。况且年轻人吃些苦头也是好事。”
红衣少*妇轻笑道:“你是在说自己当年么?”
她情知丁原是不放心自己孤身蹈险更不愿为救护爱子而错过生死未卜的小蛋这份心意丁原即便不说她也能懂。
第五章 深潭之下
当日鬼锋与小蛋、尹雪瑶晨间分手之后见罗羽杉伤势颇重实不宜长途奔波于是并未立刻启程前往弦月岛寻找丁原报讯。
这一耽搁却阴差阳错地碰上了正要赶往太虚观的丁原等人。原来他与姬雪雁、楚儿三人日夜兼程赶至弦月岛在雪崖仙观大战一场将冰真人打得吐血就擒由此探知到丁寂的下落。
可三人亦不知晓方丈仙岛的具体所在便押着自认倒霉的冰真人按图索骥找上太虚观希望能从雾流道人嘴巴里撬出端底。
五人相见自是欢喜言及小蛋和尹雪瑶已先一步前往太虚观解救丁寂之事众人稍经商议便决定即刻出与他们两人会合。
其时罗羽杉已醒亦希望与丁原等人同行好早一刻见着小蛋。
丁原当下替罗羽杉推血疗伤再加之南海天一阁的灵药冰莲朱丹业已生效她的伤势大见好转。虽仍旧不能动手过招可也不至于卧床不起。
于是由姬雪雁看护罗羽杉鬼锋押住冰真人一行人赶到了太虚观与小蛋和尹雪瑶不过是前后脚的工夫。
有丁原压阵兼之雾流道人被小蛋与尹雪瑶捉走太虚观内一众道僮便成了乌合之众迅即土崩瓦解。
楚儿抓了几个道僮追问雾流道人的下落皆说是与小蛋、尹雪瑶进了客厅就消失不见。众人便将客厅里里外外搜索了一遍终于现藏在后堂古董架后面的那扇暗门。打开一看两个金童玉女兀自倒地昏睡人事不醒。
姬雪雁将两人救醒加以盘问二人不敢隐瞒便说出了传输法阵的秘密。
姬雪雁救子心切即令金童玉女启动传输法阵将众人送上了方丈仙岛。
这时候飞流道人正率领大队人马围追堵截小蛋、丁寂和尹雪瑶谁也不防备从太虚观中竟又传送来了一众强敌而且领头的还是号称天6第一人的丁原。
众人抛下冰真人和金童玉女杀将出来这才遇上闻讯赶来拦截的百流道人。
可怜百流道人不晓得交了什么楣运以堂堂方丈仙岛岛主的身分当日在忘机丘上被倪姥姥打得满地找牙今日又冤家路窄地撞上丁原。
原本凭借他的修为亦足够横行北海正魔两道少有敌手。而此刻在丁原的雪原剑下却只有被杀得汗流浃背丢盔卸甲的分儿匆忙中他命人击响警钟传唤飞流道人来援。
可怜他还没能撑到飞流道人赶来的那刻便被丁原一掌拍中胸口昏死过去云阙宫内顿时乱作了一团。
而飞流道人更是不济他率着魔物赶来立足未稳即教丁原抢先下手施展穿花绕柳身法欺至近前生擒活捉了过去。
姬雪雁、鬼锋和楚儿趁势将一班魔物杀得四散奔逃溃不成军。那些魔物没了飞流道人的约束又是嗜血如命竟凶性大反噬向宫中的守卫。
丁原从飞流道人口中迫问到小蛋三人的去向当下震断他的经脉将其一身修为全数废去丢在一旁任其自生自灭携着姬雪雁等人直奔红枫林。
这枫林中虽有法阵埋伏却拦不下丁原况且罗羽杉拜在苏芷玉门下有年早已学得誉满天6的奇门遁甲之术一路有惊无险直捣忘机丘。
一场大战之后鹤仙人遁走天雷亦随之远离忘机丘顶渐渐恢复平静留下满地狼籍惨不忍睹。
罗羽杉奔到忘机仙树废墟前果看到被天雷击开的大坑下现出一个黑洞洞的深潭。潭水离地面约莫三丈滚滚冒着黑烟远远看去还当是未散的硝烟。
但任她如何功聚双目也无法看透潭水之下的景状反觉得一股股寒气迫面不知不觉全身都生出一种冻僵似的麻木。
忽地背心一暖却是鬼锋用左掌抵住了她的大椎穴汩汩输入玄冰鬼气助她护持住心脉。
她感激地投去一瞥低声道:“我要下去找小蛋!”
鬼锋不语右掌截落左袖一片衣袂用手指捏起抛入潭中。薄如蝉翼的白色衣袂甫一触及潭水登时像灌了铅般下沉迅即淹没得无影无踪。
姬雪雁与丁原飘落到潭边说道:“这滟光潭只怕大有古怪。羽杉妳重伤未愈不宜下去冒险。”
丁原颔道:“不错我看我去比较合适。”
姬雪雁道:“你也要小心些鹤仙人的话宁信其有不信其无还是稳妥为好。”
丁原不以为意地笑笑道:“潜龙渊我都下过两回还怕这么个小小的黑水潭?”
鬼锋上前一步主动请缨道:“丁兄我陪你一起下去。”
丁原婉言谢绝道:“咱们身处险地更需提防老魔去而复返。有鬼锋兄留在上面守护我也好安心下潭救人。”
他略一吸气随即感到胸口隐隐作痛知是拜鹤仙人所赐受了不轻的暗伤。
此种情形下本该尽快觅地静修疗伤可终究救人要紧只好先强行运气将伤势镇住等寻到小蛋后再做理会。
他飘身掠到潭上并不急于立刻下潜先用脚尖轻轻一点潭水顿觉一股寒意直透五脏六腑冷得连全身的血液都快凝固了。
更诡异的是深不见底的水面下似乎有一股绝强的力量将他的右脚向下狠狠拖曳即使陷入泥潭也不会有如此强烈的下陷感。
丁原心生讶异面上却不露丝毫端倪暗暗担忧道:“这般森寒的死水小蛋力竭而坠又如何抵御得了?只盼乌犀怒甲能助他一臂之力多支撑上片刻。”
他运转大日都天翠微真气体内寒意旋即消除大半朝姬雪雁看上一眼微一沉气身躯已没入冰冷的潭水中。
他一下到潭中立即抱元守一舒展全身丹田内一团暖洋洋的真气汩汩流转护持周身抵挡寒气侵袭。他的四周伸手不见五指一团的漆黑惟有汩汩水声在耳畔轻响除了偶尔遇见的潜流潭下静的可怕。
随着水压的不断增强丁原下潜的度亦变得越来越快。可即便如此直过了半炷香的工夫他的双脚依旧没有踏到潭底。
丁原暗自称奇道:“这回我可真有点托大了这滟光潭居然是岛上灵气的渊源所在难怪鹤仙人会选在潭上筑丘潜修。可再这么沉下去我岂不要到了地心?”
他正想着下方忽然传来微弱的绿色光亮在水波中熠熠荡漾如纱如雾。
丁原一愕道:“潭底怎会有光亮?这地方这地方??难不成是──”
一念未已他的脚下似踩踏到一团充满弹性的气囊止住了下沉。
丁原低头望去滟光潭已到尽头但潭底却非污泥而是如镜面般焕放出的碧色柔光将周围的潭水照得一片绿幽幽。
潭底约有百丈方圆丁原催动身法绕行了一圈并未找见小蛋的影踪。
他心念一动从袖口里取出一块碎银弹指射入水里。
银光一闪划过一道弧线出了他护体真气笼罩的范围蓦地无声无息地碎成一滩银粉消融在静静散的碧光中。
他一凛道:“这潭底好强的力道小蛋不会连尸骨也无存了?”想到这里他很快一摇头低声自语道:“不对即便这样也该留下雪恋仙剑和四相幻镜的踪迹才是。”
但这么一来小蛋又究竟去了哪里?
丁原想了想忽地俯下身来用手指轻轻一拂脚底泛起的碧光。当指尖没入碧光下他竟感应到了一抹来自下方微弱而清晰的灵气异动就像是自己的手指尖已在无意之中跃入了另外一个奇异的世界。
丁原的唇角不由逸出一丝笑意轻轻道:“小子你可真会躲。”
原来小蛋祭出龙腾天翔诀击毁忘机仙树丹田内的真元几近抽空险险令元神无力归窍。
他只觉得漫天的彩光乱舞身上像有千百把钢锯在切割脑海里昏昏沉沉宛若麻木了一般浑然意识不到自己身在何处又正在经历着什么。
他自然也无法似丁原那样保得一口真气在胸口流转不休减缓身躯在水中下沉的趋势。
犹如一块**的石头他“扑通”一声砸落潭中甚至没有察觉自己已置身水中直感到自己的魂魄彷佛脱离了躯壳不停地在下沉下沉。
而身体外像是一座冰窟丝丝彻骨寒气如冰冷的刀锋透过乌犀怒甲刺入他的体内一阵冰麻后反感觉不到了撕心裂肺的疼痛。
也亏得如此巨大无比的下冲之势令小蛋并未如丁原一般悬停在光镜之上而是稀里胡涂地一头栽了下去。
晶莹荡漾的碧色光晕让他的眼前立时一亮一团柔和强大的暖意瞬即包围了小蛋如同春风吹拂过封冻的冰原令他全身一暖僵冷的躯体又开始有了知觉。
更奇妙的是伴随这团暖意渗入身躯里的还有一股沛然莫御、雄浑至极的仙岛灵气绵绵涌进丹田使匮乏的躯体登时一振。
他便似沙漠里饥渴了三天三夜的旅人懵懵懂懂地跌入到一座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甘冽清泉里贪婪地吸纳着、吮吸着重又唤起了冰封的生机。
不一刻小蛋全身都变得暖融融的无比舒服那一股源源不绝的灵气在丹田略作周天运转后又游走全身经脉好似一双情人温柔的纤手小心细致地呵护轻抚着他内腑的创伤。
小蛋的神智渐渐恢复了部分茫然打量着身外的情景实想象不出世上还有这样一个地方。
他却不晓得滟光潭下正是整座方丈仙岛的灵气源泉所在而岛上弥漫的浓烈灵气亦是从此处通过仙岛九川传输到各个角落。
他耗尽真元坠入潭底宛如一个空空如也的容器掉进了浩瀚无涯的海中枯竭的丹田想不吸收潭底的灵气也难。
此刻他的身躯不再下坠而是如一片叶子般漂在碧光里载沉载浮随波逐流。
又过了一会儿小蛋体内的灵气渐臻满盈可四面八方的暖流仍持续奔涌进来丹田越来越胀像是要被撑爆的气囊里头的灵气左突右闪却寻找不到新的容纳之所不得不相互激撞掀起壮阔波澜。
小蛋一凛试图封闭气穴阻止灵气的涌入可根本无济于事。潭底的灵气就似殷勤过头的主人不管客人的喜恶依旧慷慨热情地不断馈赠着。
小蛋苦笑道:“要是有人知道我是给仙岛灵气活活撑死的只怕要笑晕过去。”
如果说前一刻这潭碧光还是令他起死回生的荒漠甘泉此际却已成了没顶洪涛。
他便如同一个溺水之人灌足了一肚子的水几欲胀裂窒息可嘴巴里还在咕嘟咕嘟地一口口飞灌进想停也停不住。
正这时忽地听见有人说道:“万象无我我本为无──”
这声音异常的熟悉而他所说的这八字真言更是令小蛋不用回头就已清楚来人是谁。他惊喜叫道:“丁叔!”
果然褚影一晃丁原已飘飞至自己身前好像潭底鼓荡的灵气对他没有丝毫的影响身法依然轻盈飘逸挥洒自如。
丁原凝目看着他轻轻点了点头道:“是我你现下感觉如何?”
小蛋叹了口气摇头道:“不太妙我的身子快被涌入的灵气撑爆了。”
说到这里他忍不住摸了摸鼻翼注视着丁原轻松自在的身姿心里诧异道:“为何丁叔像个没事人似的全不受灵气的困扰?”
想那丁原尽避被誉为天6第一人可毕竟是人不是仙在潭底如此恢弘的灵气冲击下他再深厚的修为亦绝难抵御。
丁原似看出了小蛋的心思淡然道:“你偷过东西没?”
小蛋一愣不明白丁原怎会提起这样一个尴尬问题。他幼年跟随常彦梧坑蒙拐骗、偷盗强抢的事虽不曾亲历亲为可多少也见识过怎么说都算是个从犯。
况且三年前为治愈仙泉灵流之伤他也曾潜入黑冰雪狱里偷窥过天道星图事后被罗牛现非但未加以责罚反慨然以星图石刻相赠但这“偷”字似乎想否认也不行。
见小蛋点头丁原心下一笑接着说道:“如果失手被现物品的主人是否要怒追打?”
小蛋想起有几次干爹失风教大伯他们追得狼狈逃命的旧事不由自主又点点头。
丁原微笑道:“如今我们两人就好比闯入这潭底的不之客。在它的眼里咱们都是不告而入的小偷。惟一的区别便在于它现了你却没察觉到我。”
小蛋豁然省悟道:“万象无我我本为无!”
这话正是丁原方才第一句便说过的可此时小蛋重再复述一次心里却多了一层明悟宛如在漆黑的屋子里打开了一扇明亮的天窗。
丁原“嘿”了一声心道:“这小子嘴巴不灵脑子却不笨。”
他继续指点道:“不错潭底的灵气感觉不出我的存在自然无法将它强加于我。你眼下能融入灵气与它浑然相交已属不易。但想摆脱气盈爆身之厄还需更进一步。”
他也清楚这番话说起来简单但要让一个未满弱冠的少年就此领悟到天道至高精髓委实有点强人所难。
别说是小蛋即便像正道七大剑派中的宿老翘楚人物也未必有几个能够真正体悟出“万象无我我本为无”的至理。
不料丁原的话说完小蛋皱起眉头想了会儿问道:“丁叔那是不是说假如我都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那别人就更无从觉察了?”
丁原一愣看着小蛋没有说话。
小蛋见状道:“我说错了?”
丁原摇摇头回答道:“没有你说的对极了。这道理我也是经历了许多生死剧变浴血苦战后才渐渐明白到的。你盘膝坐下我教你一段心诀。”
他的话彷佛有一种不可抗拒的力量令小蛋没有多想便依言盘膝坐定凝思敛神去除杂念灵台逐渐清明空澈。
丁原负手站在他身后不着痕迹地随着小蛋身形飘浮。
待小蛋灵台晋入空明后他便徐徐念颂道:“心燃一炷香神似渺渺烟;绝生念断死途无有真仙人。气涣铜炉一泓波元聚丹田万年长;过泥丸走紫宫方知天路远??”
这一段真言正是《翠微九歌》最后一篇的起两句。当年丁原被淡言真人逐出翠霞派时也只修到第六篇而已。后面的内容尚是潜龙渊大战过后得淡一真人私下相授以助丁原仙心修炼。
毕竟丁原少年时因着际遇巧合参悟了《天道》上卷令修为突飞猛进一跃而成大乘高手。其后对于天道的领悟多半来于九死一生的实战体验却少了一份扎扎实实的静修根底。
故此淡一真人才将《翠微九歌》的最后一篇相赠固是感念丁原屡次挽天6浩劫于水火之功同时也有补偿昔日翠霞派对他颇多伤害的意愿在内。
而今丁原见小蛋神透华盖眉心凝晶分明是修炼到忘情境界的征象兼之眼前的因缘际会便有心再成全这少年一次。
此举多少有些揠苗助长的意味可外有潭底近乎无穷无尽的奇异灵气相助内有小蛋天赋地成的悟性为基再加上丁原从旁引导看护本是不可能的事情也会变得可能。
即使无法参悟到“万象无我我本为无”的真谛也绝不致让小蛋走火入魔适得其反。
小蛋心无旁骛默念着翠微九歌里的真言全神贯注咀嚼着每句每字里蕴藏的玄妙内涵不知不觉全然忘了身外之事沉浸在一片微妙的天地中。
丁原却没那么轻松了他一面传授小蛋心诀一面时刻留神着这少年体内的真气状况以备稍有差错时可立刻出手襄助避免受伤。
但令他讶异的是小蛋体内那股被自己称作“大梦神功”的真气竟与翠微心诀配合得丝丝入扣天衣无缝。彷似小蛋压根不必操心它便能循着正确的路径游走运转倏忽往来实是教人难以置信。
而小蛋体内的这道仙泉灵流原本与翠霞派有着莫大的渊源更是翠微九歌至高至上的菁华结晶。
如今小蛋在他的指点下修炼翠微九歌最后一篇其中的心法和真气运行对它而言实是再熟悉不过。
这下就好比龙回大海游子归乡第九篇心诀中的诸般难关节点均都一晃而过少有凝滞。纵然小蛋有少许地方会产生偏差在他身后也还有位几已半仙之体的大高手随时护法随时点拨。
这翠微九歌九章近十万字篇幅却是随着心法难度的不断加深而逐步减少。到了最后一章《大乘篇》总共不过二十八句三百六十六字内容不到章《窥径篇》的十分之一但晦涩玄奥又何啻于百倍千倍。
也不知过了多久小蛋只听丁原在身后念道:“万物有法法为天地;天地有道道归于无。无中生有有中藏无;无无无有无有无无──”
他的心头一动省悟道:“敢情这段真言出处在此。”
由于此次是将《大乘篇》从头学来对这番早已耳熟能详的心诀小蛋的体悟无疑又更深了一层。
就听丁原接着便低吟道:“心中忘有浑然无我;万象无我我本为无──”
语声至此戛然而止余音却犹在小蛋耳畔回响。他暗暗道:“这篇心法到这儿便算是终结了。可这十六个字我是否真的能够做到?”
念及此他蓦地一怔道:“为何我每修炼完一段丁叔的心法便总能恰到好处地传来?分寸火候拿捏的不紧不慢异常合拍?”
他猛地一震恍然道:“丁叔是将我体内真气运转的情形洞察若明所以每一段心诀都能适时说出。光这份本事我就不知要多少年才能练到。”
他这一想东想西思想不免走神。
冷不丁觉得胸口膻中穴一凉上行的真气突然郁结作一团旋即牵一而动全身经脉各处运转的真气亦产生剧烈波动像是有上百条的小蛇在身体里钻来钻去异常难受面色通红胜过醉酒。
“砰!”丁原一脚踹在小蛋背心低喝道:“傻小子哪儿来的那么多杂念?”
小蛋顿觉一股纯正雄浑的真气迫入背心顺着经脉涌至胸口依稀听到“啵”地一记脆响膻中穴的郁积冰融雪消两道真气合二为一直冲头顶。
“轰──”一剎那里他的脑海像爆裂开来迸溅出无数闪烁的金星。
第六章 缘是故人
一时间小蛋的脑海中充满了数以万计的奇异金星忽闪忽明此起彼伏宛若一片汪洋大海卷涌着澎湃浪潮一次次冲击着他的身心。
他恍惚觉得自己如一座孤立突兀在潮头的礁石在风尖浪口上禁受着天地日月的冲刷一次次地没顶一次次地重生。
须臾又或是漫长的千万年小蛋感到自己几已窒息神智也变得逐渐模糊心里产生了一种莫名的幻觉彷佛自己也化为了这万颗星辰中的一粒沙占据在星海的中心迎纳着八面来风四海来潮。
这不是天道星图中倒数第二幅的“天地还一”么?小蛋懵懵懂懂地想道:“可我自己又怎么变成一颗星星了还是正中的一颗?”
他的念头还未落定四周漫天闪耀的金星好像受到了某种不可思议的力量召唤排山倒海般从四面八方、上下左右齐齐往中心涌来。
那场景委实波澜壮阔令小蛋身心俱醉震骇不已。
但没等他明白过来到底是怎么回事正紧张地准备禁受又一次涛天星浪洗礼之际那一颗颗的金色星辰竟似无声无息地融汇进来与他水乳交融彷似成为了生命的一部分消失在他的眼帘里。
眼前一片星光璀璨成千上万的星辰犹如飞蛾扑火前仆后继地涌到。而他似化作了那能容天地万有的“一”源源不断吸附着、融汇着。
小蛋脸上的血潮迅隐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层神奇的金黄色光辉似烟如雾冉冉扩展升腾很快遍布全身连衣衫上都漾起了一汪汪金波。
丁原讶异地注视着小蛋身上产生的奇妙变化察觉到鼓荡在他经脉内的充盈灵气正飞地朝着丹田回流。
本已不胜重荷的丹田这时恰似一座强大的磁场将汹涌磅@的灵气尽数吸纳而后通过一连串的流转消化集束成丝凝丝成丸转换作精纯雄厚的真元纳于气海。
于是丹田内充实的灵气不停浓缩腾出更大的空间用以接纳回流的灵气;而小蛋身外的潭底灵气更是以异乎寻常的度涌进他的经脉充填着新的空白。
小蛋身上散的金辉越来越浓几乎掩盖过四周摇曳波荡的碧光。他的脸上松弛而从容再无方才那种因全身鼓胀而出的痛楚神情。
久久久久脑海中最后一颗闪耀的金星亦消融隐没浩瀚无涯的虚空遽然变得一片寂寥彷佛只剩下小蛋自己孤零零的存在。
可他并没有生出丝毫空虚孤寂的感觉却清晰地觉察到整座天地都已融入了自己的心中。
此时此刻他已成为了那个“一”那个包容万有的“一”。
他忘记了所有甚至忘记了自己好像翠微九歌心诀里指引的那样:“心中忘有浑然无我──”
然而周围沸腾的灵气依旧毫不停顿地在向他的体内涌入将他的心神推高再推高──直至尽头的顶峰。
“轰──”小蛋的脑海再次炸开广寒的虚空如跌落的瓷器般支离破碎烟消云散。弹指之间他的脑海里空空荡荡万物不存连最后的那个“一”也不知去向了何方惟虚惟无惟道之存。
一朵三色的浑圆光花在小蛋的头顶心上盛绽开来迎风怒放焕放出皎洁绮丽的光芒。从他的口鼻双耳中同时喷薄出五缕金色的轻烟渺渺袅袅向上蒸腾环绕在绚烂的光花周围犹如美轮美奂的金叶摇曳。
“三花聚顶五气朝元!”丁原的心一惊探掌按在小蛋后心毫不吝啬地将自己雄浑的“大日都天翠微真气”缓缓输入。
“呼──”像有清风吹过三瓣光花的中央亮起一团异彩好似花蕊般吐艳芬芳幻化作一尊高逾七尺的元神盘腿端坐在三花之心五气之上。
四相幻镜与雪恋仙剑齐齐镝鸣呼应盘飞在元神左右化作一白一青两束电光感应着主人体内翻天覆地的巨大升华。
又过了许久丁原知道小蛋已度过了最凶险关键的时刻徐徐收回右掌目光凝视着他忽地心动道:“当年我初上翠霞参悟翠微九歌心法之时老道士便也是这样日夜不休悄然守护在我屋外的么?”
想起自己与老道士击掌定约拜入门下又想起他被逐出门墙时向着老道士的背影纵声呼喊“我不服──”丁原的眼眶不觉有点儿湿热。
正出神间四相幻镜与雪恋仙剑“叮”地轻响各自回归主人的剑鞘和胸襟内。
小蛋的元神慢慢汇作一束彩光收回花瓣之中。光花随之合起没入小蛋肉躯。那五道轻烟亦渐淡渐消复归沉寂。
丁原的思绪回归现实看到小蛋身上的金黄色光辉缓缓褪淡一双眼皮动了动睁开了漆黑如星的双目宛若大梦初醒扭过头来。
他惊讶地现自己体内已没有了肿胀的感觉丹田里前所未有的充实盈润潭底的锺秀灵气业已转化为一股股随心所欲的雄浑真气在经脉里汩汩游走好像稍一运劲就会漫溢出来。
更令他欣喜的是自己犹如一座盛满清泉的大缸四周的灵气不再无休无止地朝里疯狂涌入而是恢复到初始的平静萦绕周身。
他的头脑变得从没有过的通彻清明早先身上所受的伤痕也奇迹般的消失连体内的伤势都抚平了大半。
丁原向他点了点头道:“恭喜你领会万象无我的真谛从此再不用担心偷东西会失风。”
这是真的?如果此言出自别人的口中小蛋绝难相信。而此际看着丁原冷傲中又含着一丝期许的含笑面容他的心头掀起一阵狂喜却兀自有些身在梦中的感觉道:“我我这样便成了么?”
丁原悠然道:“你还想怎样一步登天么?天道无涯不见尽头。况且你离着『我本为无』的大乘之境也还差着半步远谈不上大功告成。”
小蛋笑道:“我只是没想到自己居然能这样幸运。”
丁原“嘿”了声道:“幸运?修仙即是修心。一个人的修为绝非仅凭年岁能够决定。不然东海水晶宫里养的那头老龟岂不成了当世第一高手?”
看小蛋若有所思丁原颔又道:“道本为无所求者路径亦皆不一。有人由佛入道有人凭山水入道甚而庖丁解牛也可悟道又有谁规定必须得终日打坐炼气方能得窥天道?
“所谓一切有形皆含道性以心悟之以神交之始得其真。相反一味倚靠肉身修炼增长功力自以为能够天下无敌却是等而下之甚或背道而驰。”
说到此处丁原不再啰嗦一拂袍袖道:“好啦该上去了。”
小蛋细细回味着丁原的话语只觉得言简意赅又余韵无穷不由心中感激。
他却不知丁原之所以如此尽心指点并非兴致所至实因方才忆起了老道士当年心有所感这才有意成全小蛋。
小蛋站起身已感觉不到灵气的庞大压力问道:“丁叔外面的情形怎样这是什么地方?”
丁原答道:“你轰毁了忘机仙树露出滟光潭口。咱们便在潭底。”
小蛋一怔心想:“曾婆婆不是一直在找寻滟光潭么原来就在忘机丘底下。”
丁原正欲腾身上行蓦地一声低咦目光转向脚下。
原来在下方的碧波中隐约浮动着一汪极淡的蓝光因色泽相近殊不容易觉。
刚才他心神专注于小蛋的身上竟也疏忽了过去。
他入潭已久本应即刻回返以免姬雪雁等人挂念。但见着这汪若隐若现的蓝色幽光丁原心头不禁一动决意下潜一探。
他平生行事从不拖泥带水向来想做就做这时也不和小蛋打招呼径直下探。
小蛋见他不上反下心中大感诧异见丁原一晃眼已下沉数丈惟恐两人失散忙跟了下去。
如此落了十余丈蓝色的幽光越明显。丁原凝目望去竟是一根光柱。
这光柱高达三丈通体浑圆晶润伫立在一座似真似幻的山崖上。那山崖也是以蓝光铸成其深不知凡几顶端的光壁上刀刻斧凿镌有两个银色光字。
小蛋乍见这两个银字禁不住“啊”了声有些愣住了。这平滑如镜的光壁上写的不是其它正是“魔崖”二字!
他盯着魔崖光字出神了一会儿错愕道:“难不成这就是魔崖石刻?”
只听丁原说道:“不错这正是魔崖石刻。小蛋你怎会认得它?”
小蛋对丁原自不隐瞒照实回答道:“我是听曾婆婆还有褚彦烈他们说起的。似乎这面石刻关系到北海门最大秘密──贯海冰剑的下落。”
“贯海冰剑?”丁原的剑眉不经意地扬了扬淡淡一笑道:“原来他们把它叫做『贯海冰剑』倒也有趣得紧。”
小蛋却是在想:“难怪先前曾婆婆急着要找滟光潭她自是早已知道魔崖石刻便藏在潭底所以不愿就此撤离仙岛反而深入虎穴。她说:『是我害了你』想来也是为着这个缘故。可丁叔又怎会晓得魔崖石刻呢?”
他一边思忖一边将视线沿着光壁向下探寻。但见“魔崖”二字之下尚镌刻着八行长句从右往左一字排开每一个字亦都是以银光凝成。
起第一行长句写道:“夫有建之以太清日月不夜之山川;宝盖层台四时明媚;枫树如霞千年一谢;云英珍结万载圆成;是为方丈仙境也。”
再看第二行的长句说的是:“盖见云渺而天高风淡而气爽乐不思归;或可掌雷鞭执电缰御鹏鸟扶摇九千丈快意何如哉。”
这两行长句内容不尽相同但描写的似乎都是方丈仙岛的胜景令人目睹之而心神往。而后面的六行长句尽接上文一气呵成同样是在描绘仙岛景致以及由景生情的遐思通篇并无一字半句提及到贯海冰剑。
小蛋读过一遍不得要领却见丁原犹自目不转睛低声道:“小蛋你所说的贯海冰剑之谜答案便在这八行长句中。”
小蛋闻言想道:“好像丁叔也不清楚这八句话的真义究竟为何但它关系到贯海冰剑的下落总是不会错的。”
他想到这里猛地记起自己从冰流道人口中撬出的那一串稀奇古怪的数字:五、十九、八、十六、十六、十三、二十一──一共七个数字毫无规律可循。
他怔怔望着光壁上的长句道:“莫非那些数字就是解开谜底的钥匙?”
忽听丁原问道:“什么?”
小蛋一醒将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丁原的眸中闪过一抹精芒凝望着光壁半晌然后低声缓缓道:“以??掌??击??柱悬??灵??飘??”说到这里他的话音一顿摇头道:“不对还少一个数字。”
小蛋听着丁原自言自语再对照光壁顿时省悟道:“原来是将每个数字按序对位寻出长句中相应的光字再将它们联在了一起。”
见丁原摇头他想了想说道:“丁叔这串数字本该有八个但我干爹日前不幸遇害他老人家掌握的那个数字却再无人能够知晓。”
丁原已听罗羽杉说过常彦梧去世之事“嗯”了声道:“你干爹在同门中行五?”
小蛋点点头丁原见状道:“这就对了假如咱们空出第五个字重新排列应该是:以掌击柱??九成拍。”
但在这“九”之前又该是什么字呢?丁原一眼往第五行长句望去写的是:“夫一谷知绿长春九川奔流不息;十日悬于顶而千秋不坠寒潭藏于底而万年不冻;餐云霞之气神游**;饮蓝露之精魂驰八荒;悠然不知百年。”
这里面仅提及的数字就有八个再加上其它能够与后半句连通的字面实难以推测出真正的答案。
如果可以一一加以尝试固然就不成为问题。但俗话说“差之毫厘谬以千里”眼下的事既试不得也错不得。一旦鲁莽行事势必会事与愿违甚而引来没顶之灾。
丁原一字字地咀嚼思虑暗暗道:“那个狗屁大罗仙人说什么『欲询仙羽事还需问故人』。总不肯爽快直说和我玩猜谜。这儿除了小蛋哪里还有『故人』?就算我出了潭去又该找哪个『故人』去问?”
他正百思不得其解之际不意听见小蛋喃喃道:“是八一定是八??”
丁原一愣道:“小蛋你在说什么?”
小蛋黝黑的脸庞上流露出一抹感伤低声回答道:“干爹掌握的那个数字是八。他老人家在临终前终究将这秘密告诉了我。”
原来他是想到了常彦梧去世前曾莫名其妙地问过最爱骂自己的口头禅是什么?
当时小蛋说了一连串但直到他说道“小王八羔子”时常彦梧打断道:“小王八羔子就是这个了??”
如今念及这句话竟似一语双关不然常彦梧为何要独独挑出“小王八羔子”这五个字来却不提及其它?
其实他骂自己最多的应是笨蛋、臭小子、傻瓜、小崽子这几个词才对可偏偏常彦梧把话头停在了“小王八羔子”上。
甚至直到他咽气的那一刻还在喃喃地重复道:“小王八羔子??”
再联想到干爹说这话时嘴角浮现起的奇异笑意小蛋的心头又喜又悲这才真正明白了常彦梧最后的心意。
常彦梧碍于尹雪瑶等人皆伫立在旁不宜明言故而想到如此方法将自己的秘密告诉了惟一的义子也终不负他生前“神机子”的美名。
“小王八羔子就是这个了??”小蛋的耳畔彷佛又响起了常彦梧的语音忍不住心中酸楚难当。
丁原默默注视着他虽自己与常彦梧仅一面之缘更谈不上什么交情但目睹此情此景亦禁不住为之动容。
又过片刻他见小蛋情绪慢慢地平复方才说道:“按照你干爹临终的遗言再对应魔崖石刻上的长句这个字应该是『九』。
以掌击柱九九成拍。小蛋破解大梵仙羽的线索已尽在于此。”
小蛋疑惑道:“大梵仙羽?干爹他们说的不是贯海冰剑么?”
丁原油然一笑道:“很快我就会帮你揭开这个谜底。”说罢纵身上扬腾至崖顶却突地一凛想道:“『欲询仙羽事还需问故人』。这面魔崖石刻的字谜是小蛋一手破解的。只是他又怎么可能是我的『故人』?”
他站在崖上沉思良久小蛋便立在身后亦自出神。两人不约而同地陷入了沉默。
忽然丁原回过头来一双深邃明亮的眼睛紧紧盯在了小蛋木讷沉默的脸上想起他体内蕴藏的那股与翠微心诀异曲同工彷出一源的玄异真气想起淡一真人羽化前留下的遗偈一个更大更深的疑问浮上了心头。
以丁原的阅历修养甫一触及此念竟是猛地一震几乎抑制不住自己的激动炯炯眼神似想将小蛋看穿一般上下扫视像在找寻什么。最终目光一敛神情里略显失落问道:“小蛋你是哪里的人?”
小蛋尚沉浸在缅怀常彦梧的情绪中未能完全自拔讷言道:“卧灵山淡家村。”
卧灵山淡家村。干爹将自己的身世隐瞒了十数年还是在生命弥留之际如实告诉了自己。而早先他也曾从那位无名老僧的口中也听到过相同的地名。
那里就是自己的故乡么?那里又究竟埋藏着怎样的秘密?
卧灵山淡家村!
丁原的心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跳将出来探手抓住小蛋的双肩沉声问道:“你有没有见过一块紫竹玉佩?”
小蛋感到丁原的十指极用力地扣入自己肩头透露出他此刻内心的紧张与激动又是疑惑又是惊讶忍疼道:“有啊。听干爹说他收养我的时候就已见着那块玉佩挂在了我胸口。丁叔你怎会知道的?”
丁原不理小蛋的问话紧接着追问道:“那块玉佩呢它在哪里?”
他适才已用法眼神通将小蛋全身搜索了一遍并未寻到紫竹佩方会有此一问。
小蛋黑黝黝的脸庞微微一红回答道:“三年前我将它送了人。”
却终究不好意思直言那人便是罗羽杉毕竟两人之事尚未得父母师长的允许。
丁原察言观色已猜到七七八八但此事至关重大实不能有半点差池当下问道:“那你还记不记得那块玉佩的样子?”
小蛋颔道:“记得啊。”一边回忆一边描绘出玉佩的模样。这块紫竹玉佩在他身上戴了十几年于每一点细节自都记得清清楚楚说来分毫不差。
丁原只听了一小半便已确定无误正是自己要找的那块紫竹玉佩。
当年它作为恩师淡言真人的信物赠与了卫惊蛰以助他抵御先天绝症。
后来淡言真人战死云林禅寺翠霞派掌门淡一真人以莫大神通收了师弟的魂魄不惜耗损道行助他转世投胎再世为人。
这转生后的婴儿便出生在了卧灵山淡家村一户普通农户家中临盆时淡一真人曾带着丁原、盛年、阿牛和卫惊蛰等人齐齐到场还亲自为婴儿取名“淡晚”。
卫惊蛰感怀师祖救护再造之恩将那块紫竹佩戴在了小淡晚的脖子上此事虽距今已有二十余年于丁原却依旧历历在目恍若昨日。
当这些看似零乱无章的蛛丝马迹统统拼凑在了一起的时候丁原心中再无疑异默默道:“他叫小蛋可不是『淡』字的谐音么?多半就是那淡老五给自己儿子起的小名我怎么这么傻?”
一股热流勃然喷薄堵住了丁原的喉咙口热切的眼光对着小蛋的面容看了一遍又一遍。
失散了十四年竟是让自己第一个找寻到转世后的恩师。而这年将弱冠的少年却在此之前早已与自己乃至盛年、阿牛这紫竹轩门下的三名弟子产生了千丝万缕的联系。只是他居然始终恍然不觉一次次地与真相擦肩而过。
天意何等离奇似又跟自己开了一个大大的玩笑。但这一回的结局应是喜剧。
不经意间丁原已是百感交集直想仰天长啸一舒胸臆再用最快的度将这喜讯传报给盛年与罗牛。
可以想象当两位师兄闻听小蛋便是他们苦苦以寻的恩师转世时该当怎样的高兴。
较之即将寻到大梵仙羽眼前的这个现才让丁原更加由衷地相信苍天有眼。
第七章 贯海冰剑
他忽然觉小蛋的脸上闪过一丝痛楚之色才意识到自己手上的劲力用得委实太重了点儿忙减轻去大半的力道。
小蛋松了口气诧异地问道:“丁叔你为何要问紫竹玉佩的事?”
一剎那间丁原的脑海里掠过了无数个念头归根结底却都是在问自己道:“我究竟要不要现在就将实情告诉他?”
看着小蛋年轻而又迷惑的脸庞他慢慢冷静下来寻思道:“此事重大我还需私下找羽杉查证。更重要的是必须将这事和盛师兄、阿牛商议过后才可决定。”
念及于此丁原平复心绪左顾而言他道:“没什么我们先取了大梵仙羽再说。”
小蛋只是秉性厚实却绝非真正的笨蛋否则又岂能参悟出玄奥莫测的天道星图来?
他见丁原欲言又止的模样思忖道:“丁叔刚才抓着我肩膀险些失态现在却又推说没事必定是有所隐瞒。莫非那块紫竹玉佩有什么问题?”
可任他如何猜想也绝料不到此刻丁原心里的念头当下忍住也没追问。
丁原望着幽蓝色泛着冰光泽的浑圆光柱有意将他的注意力引走说道:“小蛋你来试试九掌为一轮连击九次瞧瞧这光柱会有什么反应。”
小蛋“哦”了声上前两步凝神紧盯光柱脑海里的杂念渐渐屏除左臂运起三成功力吐气扬声“呼”地一掌击在了光柱之上。
孰知手掌拍落光柱竟如水般一晃漾起涟漪将小蛋的半截小臂陷了进去。
小蛋只觉吐出的掌劲如泥牛入海了无反应半条胳膊就像浸泡在了森寒刺骨的冰潭里缕缕蓝色寒雾从裸露在光柱外的臂上冒起。
丁原目不转睛地瞧着小蛋以防光柱有变能及时出手救援但也没想到一掌击下会是这么一个结果。他略一沉吟说道:
“你再增加五成功力试试。”
小蛋依言将功力提升至八成左掌“砰”地击中光柱。这一回他的手掌就像拍在了一块奇硬无比的生铁上震得手心刺疼腕骨酸麻。
还没等他回过神来光柱犹如被激怒的睡兽“喀啦”一响十数道森蓝电流沿着左腕直窜而上所过之处经脉如冻僵般麻痹肌肤上蒙起一层薄薄的蓝霜。
小蛋丹田真气应运而生意动形起一股雄浑的铜炉圣淫仙流流过膻中走肩贞运入左臂。真气一至电光“啵啵”爆裂肌肤上的蓝霜也化作丝丝水雾。
小蛋胸口真气再一转不待丁原提醒右掌又运上八成功力击在光柱上。
如此九掌为一节左右两掌交替击打两轮过后小蛋的头顶已然水汽腾腾鬓角亦有热汗滴落。可甫一淌下便教四周弥漫的浓烈寒气迅凝结成冰。
他这样连续不断地以八成功力出掌真气耗损自是极快。更麻烦的却在于小蛋每一掌击下光柱生成的反击亦在不停地增强迫使他不得不耗费更多的功力与心神来抵御化解源源涌出的森蓝电流。
短短须臾的工夫小蛋丹田真气业已出现枯竭征兆全身俱都为一层蓝色冰霜覆盖越凝越厚像是一件透明的冰甲。
他的呼吸越见急促喷出的浊气竟也含着一抹蓝汪汪的水雾乌犀怒甲全力运转襄助主人抵挡寒气侵袭而胸口一块始终保持着暖融融的感觉却是四相幻镜与主人息息相通庇护住小蛋心脉。
如此每掌击过一轮小蛋方可匆匆喘上口气而光柱的色泽亦会转淡一分。但间歇的时间稍长又会迅即加深累得小蛋不敢停顿。
三十六掌过后小蛋几成了强弩之末好在光柱的颜色也变淡了不少在它的中心部位隐隐约约显露出一截幽蓝色的光晕如寒冰似的凝结不动。
丁原见状双掌往小蛋背心一抵沛然莫御的大日都天翠微真气宣泄而入沉声鼓励道:“坚持住!”
小蛋得丁原之助精神大振掌力似暴风骤雨般次第击落在光柱上“砰砰”作响节奏分明煞是悦耳悠扬却充满了极大的危机风险。
光柱色泽越来越淡隐藏在里面的那截蓝色物事亦显得慢慢清晰起来竟是一柄三尺三分长短的仙剑不知是以何种材质锻铸而成被包容在了光柱中。
“砰!”小蛋击下最后一掌浑身筋疲力尽险些虚脱软倒。
面前高耸的光柱也彷似在反噬中耗尽了所有的力量“呼”地涣散一缕缕清澄的白光卷入周围的碧澜里顷刻灰飞烟灭只剩下那柄幽蓝的仙剑一动不动悬浮在半空中通体上下散冰光。
丁原的情形也好不到哪儿去衣衫尽湿泛着一层冰霜面色也有些苍白神情却颇为欢愉地长吁了一口气嘿然道:“好家伙这么难伺候。”
小蛋勉力站定抬头仰望冰剑惊讶地现在冰剑的剑柄内尚凝铸着一枚寸许长、形如鹤翎的东西雪白晶莹不含半点杂质微微蜷曲毫末毕现。
丁原收回双掌调息运功道:“那剑柄里藏的便是大梵仙羽。”
小蛋恍然大悟敢情闹了半天大梵仙羽就藏在了贯海冰剑的剑柄中。
想来北海门的某一位先人曾破解开魔崖石刻的秘密可惜修为不到未能击碎光柱故此功亏一篑只隐约见着了这柄冰剑却没有进一步现到剑柄内所藏的仙羽。
他默运“斗牛纳虚”补充灵气过了片刻身上冰霜尽融呼吸也逐渐和缓均匀。
丁原一边调息一边冷眼旁观暗自惊异小蛋恢复之快待见他眸中精光复生说道:“小蛋你去将那柄冰剑取来。”
小蛋应了纵身而上刚接近到冰剑一丈之内立觉一股森寒绝伦的无形剑气扑面而至丝丝寒息恰似千万根细小而看不见的冰针穿透乌犀怒甲的防护刺进体内转瞬与精血水乳交融把五脏六腑也要封冻起来。
他全流转真气对抗寒意迫近到冰剑跟前眉毛上竟已结起蓝色霜凌牙齿不由自主地“喀喀”打战较之方才击掌破柱的寒冷有如小巫见大巫。
小蛋暗暗凛然道:“好冷的剑气若用手碰上冰剑还不将整个人都冰住了?”
想归想他还是小心翼翼地探手轻轻握住冰剑剑柄入手一团冰寒似抓了把雪球禁不住身子一颤“呼”地吐了口寒气。
他试着一拔冰剑真气运出毫无感应这柄贯海冰剑纹丝不动连晃也不晃一下。
一股汹涌澎湃的寒潮剎那间从剑柄迫入犹如吹拂自极北冰原的呼啸朔风呼嚎肆虐着闯进小蛋经脉内强大的寒气竟连铜炉圣淫仙流亦抵敌不住败下阵来。非但浑身的血液像要结冰连流转的真气亦快被冰封冻结。
小蛋下意识地想松开剑柄哪料手掌就像与冰剑冻粘在一处怎都甩脱不开。
他心念急转施展出“忘情八法”中的“振”字诀一声低喝右手“吭”地从剑柄上蹦弹脱离隐隐出金石之音却是五指齐腕以下都结上了一层蓝色冰精。
这段异变兔起鹘落仅是瞬息之事。等到丁原察觉不对飘身赶至小蛋身旁他已脱出冰剑粘连促声喘息心有余悸道:
“幸好我如今修为大进早上半天粘到这柄贯海冰剑只怕要给活活冻僵!”
丁原携着小蛋退出三丈运功助他化解寒气。半炷香后小蛋才缓过劲来头上的幽蓝冰霜缓缓融去。他看了看兀自麻木不堪的右手想动根指头都难不由苦笑道:“丁叔这剑是用什么做的?”
丁原收掌回答道:“如果我的猜想不错它应是北海地底的寒精冰魄凝炼而成将大梵仙羽封印在内。”
小蛋暗道声难怪说道:“丁叔我功力不足还是您来试试小心别被它粘住。”
丁原颔纵身再上。有小蛋吃亏在前他亦不敢大意心念到处都天伏魔大光明符“嗡”地从体内漾出一蓬乳白色柔和光芒笼罩全身。
小蛋在后屏息注视但见丁原轻舒猿臂探手握紧贯海冰剑。都天伏魔大光明符乳白色的光华剧烈一颤似被一阵狂风席卷而过“嗤嗤”晃动蒸腾起一缕缕幽蓝的霜雾令远在三丈开外的他仍可清晰感到一股股寒气袭面。
丁原身形渊渟岳立蓦地一声长吟似春雷震耳右腕一按一翻贯海冰剑应声而起。
“轰──”冰剑炸开一团耀眼绚光刺得小蛋双目无法睁开直觉得四周灵气强烈波荡像一块块被敲碎的冰片“喀喀”
散落光线急遽转暗一阵的天旋地转。
小蛋只看到前方蓝色的剑光一闪便即隐没连丁原的身影也不知去向了哪里。
他心下一凛扬声叫道:“丁叔──”可刚一张开口迎面一股强劲的寒流袭到如同嘴巴里被硬塞进一团雪球冻得他打了个激灵内腑剧烈抽搐反胃。
“呼──”森寒的罡风汹涌而来将小蛋的身躯狠狠卷裹向上抛起。他似腾云驾雾一样身不由己地飞翻转升腾耳边怒风呼嚎撕裂虚空。潭底的灵气支离破碎飞溅的寒流四处乱撞各自找寻出路。
突然小蛋头顶一亮耳旁伴着“哗──”一声水响轰鸣身子被排山倒海般的寒罡从滟光潭口迸送出来笔直激射向数十丈高的云霄。
他在高空强自稳住身形竭力疏导翻腾的气血四肢兀自感到阵阵麻痹。在他下方黑色的潭水似一头苏醒而狂怒的巨龙冲天飞腾亮丽浑圆的水柱直穿云气高空之上洒溅开一蓬蓬黑幽幽的雨花在阳光下怒放闪烁。
小蛋脱离险境大松口气但转目不见丁原影踪忍不住惊道:“丁叔怎没出来?”
他正想着丁原就听见底下一记撼天动地的轰响好似整座云阙峰都要震塌下来。滟光潭的水浪喷薄愈烈“哗啦啦”狂飙怒啸飞溅的水珠劈啪四飞像是一个个冰雹般落在土丘上砸出深逾三寸的凹坑。
自喷溅的黑色水柱中紧接着升起一簇幽蓝色冰光。丁原身剑合一乘风破浪从潭下腾渊飞空。
小蛋眼前一花丁原已从旁掠过一团慑人的寒气亦似风卷残云随着他扶摇九天的身影鼓啸而去惟余缕缕水丝散落。
“澎!”拔高到极点的水柱电光石火间好似被抽去所有的能量颓然下坠落回滟光潭里惊起层层黑浪。
卷涌喧嚣的水面之下一团蓝色寒雾冒起冉冉蒸腾扩散开去令红枫林的温度急降到冰点。
鬼锋、姬雪雁和罗羽杉惊疑不定地退到红枫林边仰面看着忘机丘上接踵而至的一系列异变俱都猜不透潭底下到底生了何种变故。
待到水柱回落空中现出了小蛋的身影罗羽杉惊喜交集忘情地大声唤道:“小蛋!”
小蛋依稀听着下面有人叫着自己的名字虽隔得远了又有隆隆水声遮掩可仍是心头猛烈一动向下瞧去正迎上罗羽杉那双清澈纯净的明目一股难以言喻的欣喜登时充盈心胸。
他施展穿花绕柳身法一转一折从高空滑行而下轻飘飘落到罗羽杉身前目光拂过鬼锋、姬雪雁等人叫道:“鬼大叔姬婶婶罗姑娘你们好。”
鬼锋见着小蛋神色依旧冷峻如霜只轻轻点了点头。
罗羽杉樱唇含笑眸子里闪烁着喜悦的光芒打量小蛋因有姬雪雁在身旁只得强自按捺下心中激动问道:“你不碍事吧?”
小蛋摇摇头感到脚下的地面还在簌簌震颤回答道:“我好得很。”
姬雪雁问道:“小蛋你是一个人出来的?”
原来她和鬼锋、罗羽杉站在忘机丘周边由下往上眺望反而看不清黑水柱里的状况更未能见着丁原挟起贯海冰剑冲出滟光潭直上九天的那幕动人心魄场景。
小蛋闻言抬头正欲回话遥遥听到高空中传来一阵激越雄劲的啸音由远至近如在耳畔正是丁原。
姬雪雁已不再需要任何答案喜动眉梢道:“他回来了!”一阵香风刮过身影似红霞般飘升往啸声来处迎去。
天宇上云气四卷一道褚影御风飘落正是丁原。他的手中已不见贯海冰剑踪影脸上神采飞扬。
姬雪雁虽人到中年已为人母娇憨殊不减当年喜呼道:“丁原!”纵身扑上。
丁原止住啸声哈哈一笑伸出左臂将她揽住道:“等得心焦了吧?”
姬雪雁娇哼道:“你还说下次让你尝尝这般在外头提心吊胆的滋味。”
说话间两人落回忘机丘下小蛋疑惑道:“丁叔您的贯海冰剑呢?”
丁原悠然笑笑心念催处右手掌心亮起一团幽蓝光晕徐徐向上升起幻化作一柄三尺多长的冰剑遍体晶莹剔透流动着美轮美奂的纯蓝光彩。
罗羽杉重伤未愈被冰剑散的强烈寒气冻得一颤往后退两步惊愕道:“好冷!”
姬雪雁也心生好奇玉指在剑锋上轻轻一拂指尖触及有若冰凌全不似蓝光铸成的神剑一道寒气立时迫体而入惊得她赶紧缩手。
她却不知此刻丁原已将冰剑的寒气凝收内敛才没有重蹈先前小蛋的覆辙。
小蛋悄悄握住罗羽杉左手将自己新炼的神功汩汩输入助她抵挡冰剑散出的惊人寒气问道:“丁叔您已经将贯海冰剑炼化了?”
丁原道:“哪有这么快?不过此剑在手即便是大罗金仙当前丁某也不怕!”
他劲力稍冰剑在身前轻轻一记虚劈剑刃上飙射出一束弧扁一股寒气拂过弧形剑光轰地一响击中忘机丘前的斜坡炸开一蓬蓝色光澜。
尘烟飞扬中地面上露出一条丈许深的裂痕附近的泥土冒起腾腾水汽结上了一层冰晶转眼间就变成了一块坚逾金石的冻土。
众人见此情景亦感骇然实难想象倘若丁原全力出一剑该是何等景状?
一提大罗金仙小蛋却想起了鹤仙人更觉到尹雪瑶也不见了忙问道:“曾婆婆和鹤仙人去了哪里?”
罗羽杉在一边低声将小蛋落入滟光潭后忘机丘上生的事情简略说了。
小蛋听得尹雪瑶为鹤仙人掳去不免担忧转念又想道:“还是姬婶婶说的对他真要杀曾婆婆一掌下去直接了事何必再擒了她去?不管怎么说血浓于水曾婆婆应该不会有事。”
只听丁原手腕一振贯海冰剑“嗡嗡”鸣响倏地一下收入右手掌心消失不见视线一扫也问道:“楚儿呢?”
小蛋惊奇道:“啊我师姐也来了?”
罗羽杉向他微一颔现四周的寒气已退悄悄缩回手心中又是喜悦又是惊讶道:“才分开这么会儿为何他的修为竟又有精进功力之纯厚几不下爹爹。”
姬雪雁道:“你入潭没多久楚儿姑娘就没了影踪。想来她是趁咱们不注意偷偷回到红枫林里去寻小寂了。”
小蛋一怔心道:“楚儿师姐不识红枫林内的法阵孤身闯入岂非凶多吉少?”
他一急道:“小寂和小龙也还在林内我去找他们!”说着就要施展十三虚无的遁术重返红枫林找寻丁寂等人的下落。
但他身子还没动红枫林东响起霸下的声音道:“干爹干娘你们都在啊!”
只见赤芒一晃霸下飞掠过来一头撞进小蛋怀里亲热道:“干爹我刚才都听楚儿姑娘说了你把老杂毛的仙树给轰了太棒了!”
在霸下之后丁寂和楚儿一前一后也从林内行出。姬雪雁看爱子无恙多日里悬着的心终于彻底放落。可等她仔细定睛再瞧丁寂的左半边脸颊上居然隐约有数道尚未消退的掌印不消说一定是出自楚儿的杰作。
她心疼不已暗自嗔怒地瞥了楚儿一眼恚怒道:“我儿子好心为妳来北海找卷心竹妳和他才一见面非但不言谢反一巴掌打下。毕竟是魔门出身连空痕大师数年的调教也去除不了妳身上的戾气。”
她一路与楚儿北上虽依旧形同陌路少有交谈但相处久了又念及对方不避风霜困顿找寻丁寂多少也生出了些许好感。
况且楚儿破出忘情宫与叶无青恩断义绝孤身飘零四海为空痕大师收容由此令姬雪雁对她的成见亦减淡了不少。
可今看见爱子脸上掌印直比打在自己身上还疼免不了有些生气。
原来楚儿见丁原入潭心想小蛋既有他亲自搭救想来不会有事。反倒是丁寂身陷红枫林内生死未卜教人挂牵。
她耐着性子等了会儿也不见潭下有何动静再看姬雪雁等人尽皆全神贯注地察看着潭口心念一转便悄然离开忘机丘往林内去找丁寂。
却说丁寂、霸下落入红枫林中与小蛋和尹雪瑶失散后亦是迭遇险情。丁寂虽不能似小蛋般施展十三虚无的遁术躲开法阵攻击但家学渊源于奇门遁甲之术也颇有心得一时半会儿尽避出不了阵自保却是无虞。
如此一人一龙在林子里兜兜转转也不知行了多少时候正撞上了入林来寻丁寂的楚儿。没曾想刚一见面丁寂的笑脸尚未来得及展开楚儿已二话没说上前搧了他一巴掌。
丁寂整个人都怔住了手抚火辣辣的面颊恼怒道:“妳干什么见面就打人还讲不讲理?”
楚儿厉声喝道:“你嫌我丑别理我就是干什么一个人偷偷跑来北海?我自己的脸好看不好看跟你有什么关系?”
丁寂听说自己挨打是为着这个理由不由得哭笑不得。
默然半晌他上下打量楚儿一番见她满身血污应是吃了不少苦头愤怒的眼底里更多地深藏着哀婉与落寞满腔的怒火不觉化为乌有低低叹了口气道:“罢了我丁寂不跟女人斗。”
楚儿提高嗓门道:“丁寂你给我听清楚了。本姑娘不领你这个情你今后少多管闲事。我自己的事情不必烦劳你来操心!”说罢扭头就走。
丁寂莫名其妙受了楚儿一通劈头盖脸的痛斥也是火大但知道似楚儿这般在林中横冲直撞的后果飞身追上探手抓住她胳膊道:“妳去哪里?”
楚儿回身又是一掌挥向他面门恼怒道:“松手。”
丁寂见她当真丝毫不领情不由激起男儿傲气哼道:“真当我很爱管妳不成?”一语未落不防眼前寒光闪动楚儿左手掣出胭脂灵鞭扫向丁寂后腰。
丁寂腾身闪让一声长啸道:“玩真的啊?谁怕谁!”左掌劈中鞭梢右手抓向楚儿肩头。
霸下在旁瞧着也不劝架慢条斯理地摇头点评道:“一对冤家。”
十余个照面后丁寂左手抓住胭脂灵鞭往身前一扯楚儿立足不定向前冲去。丁寂扬右手喝道:“妳也吃我一巴掌!”
楚儿扬起脸冷冷看着丁寂道:“你敢?”
丁寂的手微微一颤可要是就此放下巴掌却又显然大大地没面子。望着那双倔强清冷的星眸竟是鬼使神差般在楚儿耳垂上轻轻一捏嘿然道:“谁告诉妳我不敢!”
这下用力只似春风拂柳楚儿却似中了魔咒般整个人呆住了神情古怪非常。
丁寂自已也没想到会中邪了似地伸指轻捏楚儿耳垂顿时懊悔道:“见鬼我这么轻薄她稍后还不知会生什么事呢?”
两个人面对面站着彼此距离不足一尺你看着我我盯着你都保持着先前的姿势一动也不动皆不知该如何应对这突如其来的局面。
第八章 生作人杰
突听霸下高声叫道:“小心!”
原来林中阵势忽生变化四周的枫树红叶齐齐焕放出一簇簇精光如暴风骤雨般从上方射落幕天席地往两人打来。
丁寂想也不想一把抱住楚儿盈盈一握的小蛮腰凌空翻飞用自己的身躯护住她反手掣出雪朱仙剑幻舞起团团光圈“叮叮叮叮”将袭来的光箭击飞。
他一边招架一边观察周围的阵形变化蓦地叫道:“小龙走归妹趋无妄!”
霸下愣了愣才省悟到丁寂是用六十四卦的卦名指点自己进退趋避的方位。
只见丁寂搂着楚儿娇躯身形往左一折刚飞出丈许猛朝西光箭最密集的方向冲去。说来也怪他迎面闯过一蓬光箭轰击前方的景物陡然一变斗转星移间枫林又恢复宁静身后的光箭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丁寂飘身落地甫松了口气冷不丁“啪”地脆响左颊上又捱了一耳光。
这回他自感唐突在先手一松捂着脸苦笑道:“动不动就搧人耳光看以后谁还敢娶妳?”
楚儿一瞪眼道:“你若不服便打还我好了。”
丁寂双手一摊耸了耸肩膀道:“算了我投降何必一定要等到老脸被搧成肿猪头的时候才知道错呢?”
楚儿本想绷紧脸不理他可忍不住仍是“噗哧”笑出声来白了丁寂一眼咬牙道:“脸皮那么厚谁能打肿你?”
丁寂朝天打了个哈哈还没说话赶过来的霸下已经摇头晃脑地叹道:“你们两个打情骂俏有完没完我还急着去找干爹呢。”
楚儿和丁寂不约而同地双双扬手道:“小乌龟你找揍!”
待两人见对方同时出手俱都怔了怔相视一眼均感好笑一场风波就此化解。
当下楚儿将自己一行到北海寻找丁寂的经历三言两语叙述了遍丁寂也简略说了他的遭遇果然没有再提卷心竹的事。
楚儿听完静默须臾忽然说道:“小寂等这儿的事都结束咱们一起回东海吧。”
不想丁寂一摆头回绝道:“我不。”
楚儿急道:“你这人怎么是个死心眼?我今天坦白告诉你就算你找到卷心竹我也不用它!”
丁寂笑道:“谁告诉妳我还要找什么卷心竹我是担心这一路回去不晓得还要捱谁多少个耳光我怕啊。”
楚儿把头一偏低哼道:“小心眼还记仇。”
霸下在后头一摇一晃跟着自作聪明道:“他不是小心眼他就是死心眼想捱一辈子耳光。”
丁寂一蹦老高回身探手恶狠狠抓向霸下叫道:“小乌龟看我怎么收拾你!”
霸下哪里会怕丁寂一翻身钻进楚儿怀里叫道:“楚儿姑娘小寂要欺负我妳还不赶快管管他!”
楚儿好气又好笑伸出手指“啵”地一记响亮地弹在牠脑门警告道:“谁再胡说八道我便先一剑跺了牠的脑袋然后扔进北海喂鱼。”
霸下吃疼乖乖将脑瓜儿缩进硬甲里暗道:“这姑娘凶巴巴的说翻脸便翻脸小寂怎么不找个温柔点的偏偏要去自找苦吃呢?唉两个过河拆桥的家伙一转眼这便连手来对付我了。”
两人携着霸下复又觅路行进几经曲折终于走出红枫林进到忘机丘前。
众人劫后重逢俱皆欢喜免不了各自闲谈几句别后情形。这时地面的颤动不仅没有减弱反而不断增强连忘机丘都开始颤抖起来。
从裸露的潭口下冒出的烟雾渐渐由蓝转红大伙儿直觉得脚下像是一只煮开的热锅隐隐听到黑水咕嘟咕嘟的冒泡声。风中散出的雾气亦徐徐升温没了起初森寒的感觉如同暖风熏人。
丁原看到丘顶升起的水雾越来越浓说道:“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先出林去。”
众人当即由他引路穿林而过均想着稍后云阙宫内尚有一场恶战纷纷振作精神调息运气只等一出红枫林便大战一场。
哪晓得大家伙儿刚走出林子就听见云阙宫中到处喊杀震天火光四起彷佛早已有人在外面先动起手来了。
众人面面相觑都想不出这时候还有谁会杀入云阙宫。丁寂心头一动暗道:“会不会是蓝大哥他们来了?”疾起身形道:
“我去瞧瞧!”
姬雪雁怕他落单遇险忙与丁原等人追在丁寂身后提醒道:“小心些!”
行出不到十余丈就看前头一座楼阁拐角处七八个人押着几个垂头丧气、一瘸一拐的道僮走了过来。当先一人身穿黄袍体态魁梧满脸钢髯正是蓝关雪。
在他身后簇拥着草道人、窦文轩、酒肉僧、酒仙子、金嗓子、司徒三绝和万事休一众故人都不断催促着那几个道僮风风火火往这里赶来。
丁寂喜出望外远远招呼道:“蓝大哥小弟在这儿!”往前迎了上去。
蓝关雪等人也看到了丁寂抛下那几个倒霉的道僮奔了过来。金嗓子笑逐颜开道:“我早说的嘛小寂命大福大造化大没那么容易有事?”
蓝关雪上前抱住丁寂双手用力一按他肩膀道:“好兄弟大哥带人救你来了!”
丁寂心下感动笑呵呵道:“没想到你们这么快就杀回来了我正纳闷着是谁在云阙宫里放起了大火搅得天翻地覆。”
草道人目光拂视过丁寂身后迫不及待地问道:“丁兄弟倪姥姥呢?”
丁寂笑容一敛低声道:“她已无法再赴一年后的小雪湖之约魂归九泉了。”
蓝关雪等人显然并不知情闻言尽皆大惊失色。
司徒三绝怒道:“是谁杀了她?”
丁寂将倪姥姥遇害的事说了金嗓子跳脚骂道:“**你鹤老鬼十八辈祖宗!司徒兄万老头咱们先去将他的忘机丘铲平了再一把火把红枫林烧个干净!”
万事休黯然道:“休矣休矣你纵是把方丈仙岛都烧成灰也救不回倪大姐。”
金嗓子一听顿像是泄了气的皮球没了声音回头一看正望见那几个道僮偷偷往楼内逃去。他怒从胆边生三步两步追到身后手起掌落震断了一众道僮的心脉还不解恨地骂道:“老子再让你们为虎作伥狗仗人势!”
丁寂问道:“蓝大哥仙岛上有九川十日阵笼罩你们是怎么闯进来的?”
蓝关雪回答道:“我们逃离仙岛后当即分头邀约同道于昨日聚齐。因忌惮九川十日阵的厉害司徒兄特地前往神秀山请来了北海第一奇门遁甲宗师林筹林老先生。
“咱们浩浩荡荡杀奔到方丈仙岛前便由林老先生察看阵势找寻破阵入岛之方。没多久岛上却传来一串隆隆轰响遮掩在仙岛上空的黄云陡然流散竟是九川十日阵不攻自破。”
丁寂大感意外问道:“为何会是这样?”
蓝关雪摇头道:“我也不明白听林老先生猜测说可能是岛内的地气异变所致。”
原来先前丁原自滟光潭下拔起贯海冰剑激起潭底灵气涣散崩溃九川十日亦由此失去灵气来源齐齐沦陷。岛上的大阵犹如被釜底抽薪更不需旁人强攻巧破便自告幻灭平白省却了北海群豪的一番气力。
这道理丁原多多少少也猜到了一些对林筹的神机妙算亦不禁心怀钦佩问道:“蓝兄林老先生现在何处?”
蓝关雪虽不认识丁原但看他相貌穿着与丁寂颇像业已猜到七七八八不敢失礼微一躬身道:“林老先生率人前去知绿谷解救其它受困同道稍后就到。”
他正说着话一股无形的柔和罡风忽地无声无息拂到将自己的身形丝毫不着痕迹地抬起。蓝关雪一惊就见丁原手不抬身不动地说道:“蓝兄那套俗礼不妨免去咱们各交各的。”
蓝关雪暗道:“所谓虎父无犬子难怪小寂年纪轻轻不但拥有出常人的卓越修为性格上更是难得地洒脱自如果敢决断!”
当下丁寂将众人相互引见了一番彼此攀谈起来。
那边鬼锋和司徒三绝原是旧识数十年后意外重逢亦倍感亲切。尤其是司徒三绝在这方丈仙岛上再见到鬼锋别有一种再世为人的感慨。
聊了没久忽听一阵喧嚣数十位打扮各异的北海豪杰汇拢过来。领头的一位老者青衫驼背貌不惊人三绺白髯洒落胸前手里拄着根非金非玉的墨色长杆杆顶上架着一只罗盘上面有枚银针骨碌碌转动不停。
蓝关雪为众人引见道:“这位就是被誉为『独步八荒』的林筹林老先生。”
众人见面略作寒暄说起适才的战况。林筹道:“寒山四皓已被尽数诛灭也算为诸位报了一箭之仇飞流死在乱战中只可惜不见了百流道人。现在剩下的一群小喽啰树倒猢狲散咱们也懒得去理睬。”
金嗓子道:“百流道人不过是个跳梁小丑逃了也不算什么。但鹤仙人不知所踪迟早会成大患。趁他元气大伤正受天劫折磨咱们不妨四处搜寻一遍最好能连带着把他也宰了替倪大姐报仇雪恨!”
万事休道:“鹤老魔若存心躲起来韬光养晦偌大的北海咱们人再多也找他不到。为今之计只有大家伙儿抱成一团同仇敌忾。莫要再像过去那样各人自扫门前雪被人家各个击破。
“一旦鹤老魔重新现身咱们群起而攻之任他是散仙金身也架不住我们戮力死拼。”
北海群豪齐齐赞同道:“不错正该如此!”当即推举林筹、司徒三绝和蓝关雪三人为总召集人约定一方有事八方回应缔成盟约。
丁原、小蛋他们因是外人站在一旁也不便掺和。倒是鬼锋素来独来独往惯了又是出身鬼仙门也从不将自己看作是北海仙林的一分子故而同样冷眼旁观未加入到这临时起意而成的盟约里去。
这一番喧嚷又花了不少工夫好在云阙宫内的残敌基本肃清也不虞谁再来捣乱。
蓝关雪这时已听说了小蛋御剑轰毁忘机仙树、丁原孤剑逐走鹤仙人的故事抱拳谢道:“丁兄还有这位小蛋兄弟两位和小寂一样对咱们北海仙林有莫大恩德。
“客气话咱们也不说了往后但凡诸位有事只需捎个话来咱们北海数百同道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林筹、司徒三绝、金嗓子、万事休等北海群豪纷纷应和道:“就是这话!”
众人话音方落姬雪雁心细轻轻一蹙黛眉道:“奇怪哪儿来的硫磺味?”
林筹面色一变举目望向红枫林内神情越凝重低喝道:“快走要出事!”
“轰──”自红枫林深处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整个地面像是被掀起了半截后头的那座楼阁“吱吱”响动剧烈摇晃一蓬蓬热气从林内涌出。
没等大家伙儿明白是怎么回事“呼──”枫林陡然燃起了熊熊大火烈焰竟顺着风势往群豪站立的地方扑来。
一道亮丽刺目的赤红火柱从林内升腾而起直冲云霄滚滚浓烟卷裹着飞溅的流火往四下洒溅遮蔽天幕一瞬间云阙宫内变得天昏地暗一片彤红。
林筹高喝道:“快离开这岛上的火山喷了!”
他的话音几乎被隆隆的火山轰鸣声淹没但已无须再做过多的解释只看眼前这地动山摇的骇人景象众人已省悟过来。
由于九川十日阵已烟消云散再无法阻止群雄御剑升空。大家相互照应传讯各自祭起仙兵魔宝迅飞离仙岛直奔出百余里方才停下。
小蛋回头观瞧方丈仙岛方向已陷入一片火海冲天的火光染红了大半边夜幕浓烈的黑烟如乌云般压在海上依稀还能闻到刺鼻的硝烟气味。
林筹摇头唏嘘道:“可惜可惜好端端的一座仙岛就此化为了灰烬。”
金嗓子却是兴高采烈眺望着岛上大火道:“依我看这火山喷的好喷的妙。它不喷老子也要放一把火把云阙宫烧个精光如此一来正省了我的事。”
万事休哑然失笑道:“俗话说爱屋及乌你却是恨屋也及乌。要没有鹤老魔这仙岛何尝不是一方清修净土?”
金嗓子不以为然道:“那又如何三大仙岛不是还剩下蓬莱和瀛洲么?听说蓬莱仙岛已名花有主不能再去了。你若有兴致回头咱们几个一块儿去找寻瀛洲岛说不定还能由此创下一个『瀛洲派』来!”
小蛋心想:“这位金老爷子尚且不晓得瀛洲仙岛也已6沉的消息如今三大仙岛惟一保存完好的就仅余蓬莱了。”
想到这里他心念一动道:“当日我和丁叔取了四相幻镜导致瀛洲6沉今日又是从潭底起出大梵仙羽令仙岛火山喷化作一片汪洋火海。这开启魔神之眼的两件至宝都与仙岛有着莫大关系恐怕绝非巧合。那么这魔神之眼又会在哪里难道说它竟就藏在──”
忽听蓝关雪纵声叫道:“诸位这烟火看久了也没意思不如大家一起到舍妹的小雪湖多聚几日罢!一来庆功再则也为来自天6的诸位好友接风压惊。”
丁原本是最爱热闹但刚才在潭底现了小蛋身世之谜此刻可谓归心似箭要寻盛年和罗牛商量不想再节外生枝多做盘桓于是逊谢道:“多谢蓝兄好意但咱们出门多日也急于返乡。待来日方长丁某定再赴北海与众位朋友一醉方休喝个痛快!”
蓝关雪也是洒脱人物虽略感失望但并不强求笑道:“好咱们一言为定!”
当下众人互道珍重依依惜别。丁寂私下里拜托林筹、蓝关雪等人打探鹤仙人和尹雪瑶的行踪一旁的金嗓子拍胸脯满口答应道:“小寂你放心这事儿包在我身上。等一有消息咱们就会派人通知你。”
至于卷心竹的事丁寂却不去说它可蓝关雪等人早已暗下决心定要想尽一切办法再寻到一株以谢丁寂之义。
等到群雄相继离去场面一下子冷清许多。众人略作商议决定一同南归。小蛋将鬼锋请到一旁托他持了九雷动天引作为信物前往极地仙府找寻欧阳霓待她伤愈后再护送南来。鬼锋一口应允径直去了。
小蛋自从常彦梧口中得知身世便急欲往卧灵山一行察访淡家死村凶案真相。况且那位一执大师在临终前也曾提到过淡家死村中的一口百年老井种种异常状况纠合在一处不由他不心生怀疑。
他更不晓得自己体内的圣**精气何时会再次爆又惦记着欧阳霓伤势和尹雪瑶的安危奈何鹤仙人行踪飘忽北海又广寒无垠却又教自己到哪里去找寻?
这日六人到了塞外一座集镇上。
尽避到处黄土飞扬但听着市集上熙熙攘攘带有明显当地口音的人声大家伙儿仍觉着一份亲切和兴奋。当夜便在这座集镇上惟一的一家客栈住下总算脱离了一连多日天为被地作床风餐露宿的日子。
可翌日清晨小蛋到客栈前堂用早点却只见着了丁原和罗羽杉姬雪雁、丁寂与楚儿俱都不见了踪影。
他向丁原问起得到的答复却是这三人有事先行一步会在卧灵山与大伙儿会合。
小蛋虽觉得事有蹊跷但丁原守口如瓶怎也猜不出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实则入宿客栈的当晚丁原便托姬雪雁、丁寂和楚儿分别前往翠霞山与天雷山庄寻找盛年、罗牛二人请他们齐至卧灵山会面。这件事他早在北海时已然盘算妥当眼下并不急于告诉小蛋。
如此一行只剩下三个人继续御剑向南而行。沿途景色逐渐明媚越往南去绿意越浓不一日已抵中州地界。
丁原御剑在前左手向东南方指点道:“小蛋你可知距此地不到三百里就有一座驰名天6的千年古剎于仙林正道中素来与翠霞派齐名。”
小蛋正与罗羽杉比肩飞行闻言问道:“丁叔您说的是云林禅寺?”
丁原点点头别有深意道:“二十多年前先师淡言真人便是在云林禅寺中为救护你罗大叔毅然与正道各派决裂不惜祭出元神御剑突围最后油尽灯枯仙逝在一座无名山岗上。
“那座山岗离这儿却也不远你想不想随我前去凭吊一番?”
小蛋不疑有他随口答应于是三人转向东行飞出约莫小半个时辰前方群山连绵云涛浩荡丁原收剑御风徐徐下降说道:“瞧前面那座植有三株紫竹的山崖就是了。”
小蛋举目眺望数十丈下的一座凄清悬崖之上古木森森杂草飞长当中伫立着三株挺拔晶莹的紫竹枝叶隽逸伟岸向天在春日的和风中轻轻摇曳。
这地方罗羽杉曾随其父罗牛来过不下十次可每一次来心底里都会被一种莫名的肃穆凝重深深震撼轻声道:“那三株紫竹便是家父和盛师伯、丁师叔三人为了祭奠师祖亲手植下的年复一年都已长的这么高啦。”
小蛋默默颔随着丁原飘落在三株紫竹之间。
在紫竹当中环抱着一方嶙峋山岩上面印着触目惊心的血迹因为年久日深变得暗红深入石中似枫如霞。
丁原默立在山岩前充满傲意的星眸中不经意地逸出伤感与缅怀之色徐徐道:“当日先师便是倚靠在这方岩石上长辞。
他的遗体被淡怒师伯他们送返翠霞山就安葬在了紫竹轩外你也曾经见过。”
小蛋伸手抚摸过那方坑坑洼洼的山岩彷佛指尖仍能感觉到石上鲜血的余温一股充盈悲怆与激壮的豪情鼓荡胸臆。
丁原凝视着小蛋的身影看着他手抚血岩沉静的面容里现出微微的一丝激动禁不住油然生出一缕奇异的感觉。
好似老道士的前世今生就在这指尖轻轻一抚间万籁无声地重逢在一起将苍茫岁月的脉络紧紧连结。
逝者如斯夫那个貌丑矮小却令人景仰的老道士已魂去无踪;周身层云飘荡站在山岩前的已是又一个少年人。
丁原百感交集一字一顿道:“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小蛋望你亦能如是!”
──“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
是的在这十个字面前尘世中无穷无尽、生生不息的恩恩怨怨又算得了什么。
如果真能做到即便是死又有何惧又有何妨又有何憾?
面对眼前那双期盼而又坚定的目光连日来郁积在小蛋胸中的种种烦恼一扫而空慨然点头道:“多谢丁叔我懂了!”
罗羽杉俏立在丁原的身后从朱唇边绽起一抹灿若明霞的笑靥柔情万种的眼神凝在眼前这个不知为何总能让自己情难自已的少年身上。在这一刻他显然又在成长的道路上向前迈出了坚实的一步。
就譬如那崖上的三株紫竹从当日移植而来时的娇弱幼苗经历过二十年风雨洗礼后身姿亭亭傲霜斗雪。较之小蛋修为上的精进罗羽杉依旧觉得这才是更加弥足珍贵的喜悦。
第九章 死为鬼雄
三人心神飞驰在山崖上静立良久忽地背后一阵清风拂来草木簌簌作响。
小蛋一回头惊讶地看见十数名身着袈裟的僧侣正御风飘落到崖上。
这些僧人大多白眉银髯年事已高但一个个精神矍铄目光湛然身负极上乘的修为。
当先一名老僧浓眉豹眼气势威猛左手握着一柄碗口粗细的硕大金杵右手轻捻一串佛珠身披大红袈裟龙行虎步不怒自威小蛋却不认得。
这老僧金杵一顿在地上撞出“吭”的金石激响朝着丁原的背影躬身合十道:“阿弥陀佛自昔日蓬莱仙会一别二十年丁施主风采更胜可喜可贺。”
丁原早察觉到身后来人听到老僧话他并不回头负起双手冷冷道:“此地距云林禅寺不下两百里大师缘何率众而来?”
老僧对丁原的倨傲态度似并不以为意说话的语气里反带着一丝恭谨歉逊。
“令师淡言真人因敝寺之过仙逝于此我云林禅寺上下均深感歉仄。故而凡有本寺僧侣出门必会绕此一行祭拜令师英灵以稍赎敝寺罪业。”
丁原“哦”了声便不再言语。
罗羽杉悄悄向小蛋传音入密道:“这位老僧便是云林禅寺四大神僧之一的一正大师。他身后的诸位大师我也不尽认得但俱应是寺内长老耆宿一流的人物。”
小蛋一惊别人还则罢了一正大师号称正道北斗自一执大师圆寂后实乃云林四大神僧里硕果仅存的翘楚宿老素来嫉恶如仇誉满仙林当下欠身施礼道:“晚辈常寞拜见一正大师及诸位长老。”
他本对“常寞”这名字颇为感冒但干爹去后更无子嗣感怀之下觉得自己还是姓“常”为好至于叫什么却也无所谓。
一正大师在丁原那里吃了个软钉子也晓得他是因先师之死不能对云林禅寺尽数释怀自感歉疚故此亦不动怒。否则以他的身分地位和烈火一般的性情岂能容得一个晚辈后生在自己跟前大剌剌地不理不睬?
但丁原不说话场面未免有些尴尬。小蛋这一开口正适时地为他解围一正大师心中也不禁暗生好感侧转目光:“小施主的名字老衲已从无涯方丈口中听闻尚未当面谢过常公子安葬我一执师兄的大恩。”
小蛋逊谢道:“不敢不知大师和诸位长老这是要去往哪里?”
也难怪他会诧异眼前这些老僧无论任何一位放诸天6正道上俱是一等一响当当的人物可谓寺中的大半菁华都云集在此这般兴师动众地大举出山也只有二十多年前六大剑派围剿魔教的云梦大泽一战中曾经有过。
一正大师稍稍迟疑但很快便回答道:“实不相瞒我等此行与翠霞派盛掌门也大有关系。”
他这话其实有多一半是说给一旁丁原听的。
果然丁原嘿然道:“大师此言何意难不成我盛师兄又冒犯了贵寺的虎威?”
如一正大师所料丁原对云林禅寺众僧从来都是少有好脸色。当日他获悉恩师死讯后曾日夜兼程赶至云林在寺门前孤身挑战与跟前的一正大师激战一场打得这老僧俯认输此事轰动仙林广为人知。
再后来云梦大泽围剿魔教之役中丁原又以六道神剑破去一执大师的神功若非盛年和罗牛苦苦相劝险些以雪原仙剑手刃强敌惹下天大的祸乱。
所幸在一年后他因仙灵朱果火毒作身陷云林禅寺因缘巧合得悟大乘佛境又见一执大师众僧确有悔意这才化干戈为玉帛彻底放弃了寻仇雪恨的念头。
但丁原毕竟自幼生性激扬张狂睚眦必报既不似盛年那般胸襟广阔也无罗牛的憨厚宽容虽因近天道我行我素的不羁性情大敛可要就此与云林禅寺冰释前嫌毫无芥蒂却终究不能。
只不过感念于迫死恩师淡言真人的元凶─云林禅寺四大神僧之一的一恸大师最终幡然悔悟焚元爆精挟玉牒金书与万劫天君同归于尽的壮烈举动他才按住性子对一正大师不理不睬形同陌路。
否则的话就不只对其冷冷淡淡这般简单了。
几名老僧见一正大师百般忍让丁原却照旧出言无状毫不客气不由得微微变色生出不忿。
但敝寺的师叔在前实不宜僭越作只得硬生生忍住各自鼻孔里低低一哼以示心中怒意。
一正大师恍若不觉和声道:“丁施主误会了我等此行前往卧灵山淡家死村正是为了接应敝寺的无涯方丈和贵师兄盛年盛掌门。”
此言一出丁原和小蛋不约而同地大吃一惊闪念道:“怎又是卧灵山?”
丁原关切师兄安危也顾不得和一正大师顶嘴了急问道:“他们去那儿做什么?”
一正大师道:“这事说来话长似乎无涯方丈还是应了盛掌门的提议方才结伴前去卧灵山。他临行前曾留下一封密函交给了敝派的无怨师侄丁施主看过此函后自会知晓其中原委。”
一正身后的无怨大师闻言出列从怀中取出一封蜡封已启的书信双手托给丁原道:“丁施主这便是掌门师兄留下的密函。”
丁原道了声“多谢”接过书信从封套里抽出信笺抖开一目十行匆匆扫视。
他仅看了开头的几句面色已然微变。
原来无涯方丈在这封书信里原原本本叙述了自己前往紫竹轩向小蛋了解了一执大师遇害经过又与盛年密谈猜度到万劫天君很可能未死的惊人消息故而决定与盛年悄悄前往卧灵山打探端的。
因自忖此行凶险万分未雨绸缪特留下密函若十日不归则由无怨大师代理方丈之位火召集阖寺高手并请出一正大师锐身挡难除魔卫道。
宁可拼尽云林禅寺最后一名精英亦要诛灭魔头保得天6苍生承平。
信的末尾洋洋洒洒还写了一大段东西却是无涯方丈在交代后事因涉及云林禅寺的**丁原也不便细读将密函重新套入信封里肃容躬身道:“适才在下多有失礼尚请诸位宽宥。”双手将信奉还。
无怨大师收回密函微笑道:“丁施主客气了贫僧愧不敢当。”
昔日丁原被困承天坛他为其医治仙灵朱果火毒并请来了天6神医农百草。虽最终没能医好丁原的毒伤但两人也曾有过一段密切交往关系比云林其它诸僧都亲近的多。
也是了解丁原恩怨分明的大丈夫本色对他适才的傲慢无礼犹如春风萦耳毫不挂怀。
丁原心潮起伏思量道:“难怪一正大师不肯明说要将无涯方丈的书信交由我阅览这事委实太过骇人听闻。倘使盛师兄不幸言中万劫天君又卷土重来天6一场浩劫便近在眼前!”
再念及北海之行又激出了一个道行尚在赫连宜之上的鹤仙人这一南一北二魔齐出日后不知要掀起多少的血雨腥风?
他暗暗吸了一口山风平复下心绪道:“无涯方丈和盛师兄离寺有多少天了?”
无怨大师道:“到今日刚好满十一天。贫僧一早未见方丈师兄归来便依照他的嘱咐拆开密函这才晓得其中原由。当即召来敝寺的诸位长老并请出正在闭关参禅的一正师叔商议对策。”
丁原点点头不消说这些老僧商议的结果就是按照无涯方丈的留言嘱托尽起寺内精锐前往卧灵山除魔。光这份视死如归的襟怀便令人钦佩。
想到自己刚才对一正大师冷言冷语不由生愧暗自道:“这些老和尚虽说有些迂腐固执但也不是坏人。我对他们的成见也未免太深了点儿。”
他粗略一算凭盛年和无涯方丈的脚程从云林禅寺到卧灵山根本不需一天的工夫。换而言之如果不是遇到了重大的凶险他们早该回来了再不济也应设法传书以免寺内众僧惦念。
一想到这里丁原登时心急如焚转念道:“别说盛师兄如今生死未卜单就万劫天君重出天6我也要查个水落石出!”
他是当年下到潜龙渊与万劫天君浴血决战的六人之一对这老魔的厉害再是清楚不过。
虽说经历潜龙渊一战万劫天君势必元气大伤又遭玉牒金书封印这才不得不蛰伏于卧灵山休养生息。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仅看他格杀一执大师即可想见这魔头绝非易与。
以盛年和无涯方丈连手之能当世罕有人能匹敌无奈若是真碰上了万劫天君再多几个无涯方丈怕也是白搭。
丁原不由想到早在翠霞山祭拜老道士时盛年即已从小蛋口中得知了此事却始终装作若无其事守口如瓶自是不愿别人知晓后也去冒险。
他心下苦笑道:“我这师兄什么都好偏是喜欢把所有的事都扛在自己身上连自家兄弟也不肯明说。”
其实假如这事换作是他自己相信也会作出同样的抉择宁愿独自一人赴汤蹈火也绝不肯牵累旁人。也许严格地说紫竹轩门下自老道士起人人如是!
苦笑过后丁原决心已下说道:“一正大师诸位请回此事交由丁某就是!”
一正大师豹眼中精光乍现对视丁原道:“莫非丁施主看不起老衲?”
丁原摇头道:“在下不敢!”
一正大师呵呵一笑道:“这就是了尽避我等修为远不如丁施主。但舍身赴难的决心却殊不逊色于施主。丁施主能做到老衲与众位师侄一样能做到。”
丁原听一正大师言语铿锵知绝难劝其回头一点头道:“好有大师这句话在下与贵寺的种种恩怨纠葛自此一笔勾销!”
无怨大师由衷欣慰合十道:“善哉善哉多谢丁施主宽宏大量尽弃前嫌。”
丁原抱拳还礼心想:“这老和尚却是在抬举我了。说到宽宏大量我远不及盛师兄更比不上阿牛的仁厚博大。”
但既然卧灵山淡家死村很可能有万劫天君复出肆虐小蛋和罗羽杉就不便再前往冒险了。
丁原沉吟片刻说道:“小蛋羽杉你们先回转天雷山庄若能见着阿牛和小寂就告诉他们不必前往卧灵山。暂留庄中等我们回返。”
小蛋听见丁原与众僧的交谈虽没插话但也晓得定有非常之重大事件生十有**淡家死村内蕴藏着极大的凶险。
他毫不犹豫地一摇头道:“我要和您一起去。”
丁原眉宇一扬缓缓道:“我也不瞒你淡家死村极可能会有万劫天君现身。你盛大叔和无涯大师已去了十余日或许凶多吉少。
“你即使没听说过这老魔的名头单听他的称号也该知道此人的道行着实匪夷所思。若不想你丁叔有后顾之忧就老老实实地和羽杉一起留下!”
小蛋淡淡笑了笑道:“丁叔您忘了刚才教我的那两句话是什么吗?”
丁原一怔转目望向印染着老道士鲜血的岩石。
小蛋不再言语但从他双目射出的坚定眼神里已表明了再清楚不过的答案。
他侧目朝罗羽杉瞧去尚未开口听她轻声说道:“你去哪里我便跟到哪里。”
她的话音越说越小到最后简直需要功聚双耳才能听清而一张俏脸亦涨得通红几乎是鼓起了最大的勇气方才能当众直言表白。
小蛋心底涌动着暖流无声里原本气氛凝重的山岗之上却多了一份温馨之意。
众人计议已定在山崖上略作停留祭过淡言真人随即启程赶往卧灵山。
一路无话天将黄昏时一行人抵达卧灵山前。
暮色低垂青山隐隐小蛋心头感慨万千默默念道:“这里便是曾经生我养我的家园了直到今日我才终于归来。”
丁原驾轻就熟率着众人改用御风越过两道山梁前方山坳中露出一片村落。此际本该是农夫锄田归家户户炊烟袅袅生火做饭的时候可整座山村冷冷清清死寂无声听不到任何鸡鸣犬吠之声。
一正大师跟在丁原身后见他熟门熟路地穿过村外一片树林落到村口的黄土路上似乎对周围环境十分熟稔禁不住讶异道:“丁施主来过淡家死村?”
也许淡言真人转世投胎在淡家村的事关系到翠霞派绝大的机密无涯方丈虽从盛年口中得知但并未写入密函故此一正大师与云林众僧尚不知情。
其实莫说他们不晓得内情即使是罗羽杉身为罗牛的掌珠爱女亦同样不知道淡言真人转世投胎的秘密。放眼天6当世能清楚这段密辛的委实屈指可数。
丁原瞥过一脸似喜似悲、怔怔望着村内的小蛋回答道:“在下有位故人曾经在此居住。”说着举步向村口左侧的一座巨大土丘行去。
众僧一头雾水地跟在丁原、小蛋和罗羽杉身后不晓得他们为何不直接进村却先行到了一座无名的土丘前。
这座土丘足有三丈高上头长满荒草丘前也植了三株紫竹在夕阳的照耀下熠熠生辉随风摇曳。
在紫竹下方立着一块石碑上面的字迹被杂草遮掩看不甚清。
小蛋心灵福至不待丁原指点径直走到碑前俯身用手拨开杂草。
但见碑上有两行黑字铭刻道:“淡家村全体遇害村民之冢──翠霞盛年、罗牛、丁原携弟子卫惊蛰敬立。”后头还镌刻着立碑的日期屈指算来距今已有十七年。
被小蛋用手拨开的杂草忽然“沙沙”地摇颤起来那漆黑的碑文似在彰显着埋葬在坟冢之内数百冤魂的血泪与悲哀。
其中就有他的父母双亲还有许许多多的远亲近邻、兄弟姐妹。
丁原低沉的声音在他的背后响起。
“当年淡家村血案生后我们师兄弟三人和卫师侄一起将所有遇害村民的遗体收集在一处埋在了这座土丘里。一共六百七十八口最小的尚是在襁褓里呱呱啼哭的婴孩儿最老的怕已有八十多岁不分男女老幼几无一人幸免。”
他顿了顿徐徐道:“如今我才知道这场灭绝人寰的惨案多半是拜万劫天君所赐。至于他为何要向淡家村下手仍然是一个谜团。”
小蛋沉默的背影在暮色里微微颤抖抓着杂草的右手指尖深扣入肉爆出手背上一根根跃动的青筋却久久没有说话。
霸下从他怀里探出脑袋眨巴着眼仰望小蛋脸庞担忧道:“干爹你没事吧?”
小蛋恍若未闻伸手一扯将握着的杂草连根拔起抛到一旁然后双手不停开始清理墓碑左右的荒草。
罗羽杉悄然走到他的身畔静默无语地俯下娇躯帮他一起清除茂密的杂草。
一正大师见状寻思道:“看来这少年与淡家村大有渊源。但丘上荒草密密麻麻如他这般一把把清理不晓得要拔到什么时候。
“我等为接应无涯方丈和盛掌门而来实是寸阴必争刻不容缓焉能在这儿耽搁太久?”
可他打量着小蛋的背影又实不忍出言阻止于是转眼望向丁原盼他出言劝阻。
丁原摇摇头似在说不急这一时半刻。
一正大师不禁越奇怪以丁原过去那种桀骜不驯的性格何曾对人如此厚待呵护有加过?
正这时远方的天幕上亮起十数道色泽不一的绚丽剑华一晃眼已飞临村前。
来人自已看到土丘前的丁原、一正大师等人纷纷收了仙剑飘然降落竟是翠霞派的一众耆宿高手为的赫然是翠霞六仙中惟一尚在人世的淡嗔师太。
虽说论资排辈一正大师尚比翠霞六仙还长上一辈但对方是翠霞派仅存的宿老人物〈如果不算久已失去音讯的曾山的话〉他亦不宜托大率先合十见礼道:“阿弥陀佛老衲见过诸位施主。”
淡嗔师太还礼道:“原来大师与众位高僧也都来了果然是吾道不孤。”
一正大师看到淡嗔师太身后伫立的65道人、罗礁、姬榄等翠霞各脉的座以及众多长老和下一代的青年俊彦竟是和云林禅寺一般尽起精锐暗暗思量道:“十有**盛掌门行前也同样留下了书信所以他们才来得这么快。”
他微微一笑道:“莫非诸位施主来此也是为了万劫天君之事?”
淡嗔师太颔道:“正是既然大师您都来了我等又岂能甘落人后?”
这厢两人在攀谈那边姬榄也找上了女婿问道:“丁原你怎么也来了卧灵山?你师兄曾留下书函要咱们将淡家死村的事传讯给你跟罗牛没想在这儿遇上了。雪儿呢她去了哪里?你们有没有找到小寂?”
二十多年前丁原为了姬雪雁与屈箭南的婚事曾经与姬榄在翠霞后山狠狠干过一架。但而今时过境迁不看僧面看佛面对这位岳丈大人自不能失礼当下答道:“雪儿前往翠霞找盛师兄了小寂则是去了天雷山庄。”
姬榄道:“啊那是咱们走岔了路没碰上。那不是羽杉么妳没回南海?”
罗羽杉站起身恭敬施礼道:“弟子去了北海尚未回返天一阁。”
姬榄的视线又扫过小蛋他对这个少年多少有点瞧不起但看在舍身从叶无青手中救下罗羽杉的情分上总算没有冷眼以对只暗自皱眉道:“瞧这情形羽杉情窦初开居然喜欢上了这小子甚至一路追去了北海。
“这事可有点棘手待遇见罗牛后需得提醒一二。毕竟如今他是叶无青的关门弟子与本门有化解不开的冤仇兼之年前他又力抗各派追剿救了那魔头实不宜让羽杉和他待在一起。”
这时小蛋已将碑前的一片杂草清空起身正望见罗羽杉用手轻理鬓边云本来宛如白玉般的葱指上却被带有锯齿的杂草勒出一缕缕血痕看了直教人心疼。
他劝阻道:“罗姑娘我一个人就成妳歇会儿吧。”
罗羽杉嫣然一笑道:“不碍事我帮你。”说着又俯身助他清理杂草。
这一幕看得姬榄直摇头抬眼望了望天色道:“丁原时候不早了咱们莫要在这儿耽搁赶紧进村去寻那口百年古井吧。”
丁原没动沉声道:“再等一会儿天黑了进村也是不迟。”
姬榄当众被丁原顶回脸上一热心道:“这小子是哪路神仙教丁原如此维护?”
小蛋对两人的对答听得清清楚楚寻思道:“我可不能让大伙儿都站在这里等我一个更不可教丁叔为难。”
他拍拍手上的泥土直起腰道:“丁叔我也想先进村瞧瞧。”
丁原心道:“这孩子可比我当年懂事得多也难怪谁教他是老道士转世?”
他一点头应允道:“好我先带你去拜访当年令尊令堂的故居。”
众人听了这话齐齐一凛才明白到这少年居然是淡家死村血案的惟一幸存者。
姬榄对自己刚才表现出的不耐烦亦颇觉惭愧抱歉道:“小蛋要不我们陪你留下再多待一会儿。”
小蛋望着那座石碑只觉上面字字椎心泣血令胸口翻起层层气血咬咬牙道:“不用咱们走吧。”
说罢在坟冢前跪下咚咚咚咚以头抢地连叩九下而后猛地起身伸袖口一抹额头上的草末泥土阔步往村内行去。
青山后照来的斜阳映射在他的身上让他的背影显得异常的沉默挺拔。
第十章 百年古井
众人各按门户位列井然有序地缓步走进淡家村。
黄土路两旁的农舍有许多门户敞开却空无一人院子里的竹椅瓦罐上积满厚厚的灰尘。风一吹地上的枯叶沙沙飘走除此之外便只有数十人细微的步履声。
这些人里既有当世公认的天6第一人又有正道两大翘楚门派硕果仅存的上代宿老再加上二十多位一等一的派中高手人人都感心情紧张而兴奋更觉得即使真的撞上万劫天君也绝对有实力与之一拼。
惟有丁原清楚万劫天君是何等的厉害一切的常理在这老魔的面前都可被轻描淡写地颠覆。
惟一可以期盼的就是他受玉牒金书封印又元气大伤后所剩道行不过尔尔。但果真这样一执大师、盛年和无涯方丈又焉会接连失手?
他走在了人群的最前引着小蛋前往他父母的故居。其它人此刻如有默契都不再出言阻止只默然无语地跟随在他们身后。
忽然丁原在两扇倾斜的篱笆门前停下望着里面洞开的屋门道:“就是这里。”
小蛋心头一阵激动越过丁原推开篱笆门一步步走向屋子。
每行出一步他就清晰听到自己的心“咚”地一声跳跃热血在无声中澎湃。
终于在众多目光的聚焦下小蛋踏入了故园的门坎。
幽暗的光线从他身后照入屋内里面的一景一物都恍若十七年前的模样彷似并未因为这冗长的岁月流逝而有丝毫的改变。
只是原本生活在这屋里的父母都已不见了永远不见了。
如今时隔十七年漂泊在外的儿子终于归乡。然而迎接他的却只有这栋冰冷空寂的旧宅。
他抑制住内心的激动走进屋中脚步重逾千钧在空荡荡的屋子里“空空”回响直传递到记忆的尽头。
他徐徐环顾屋子中的每一件物事渴望能激起自己对儿时的回忆。
但十七年前的种种在脑海里无情地呈现出一片空白。记不起爹娘的音容笑貌也记不起自己曾经玩耍过的角落。
一切彷佛从来没有生过。惟有从门外吹来的风还在低低地呜咽。
他走进里屋颤抖的手拉开积满尘灰的衣橱“吱呀”一声结满蛛网的橱门开启里头整整齐齐迭放着一件件粗陋的衣物。
他的目光停留在了一迭孩童的衣衫上伸手拿起一只巴掌大的小鞋子上面用红色的丝线绣着“长命”二字。
“啪、啪──”泪珠滴落在蓝色粗布做成的鞋面上湿润一片。
心如刀绞只影向隅。他的手紧紧握住小布鞋贴在心口上感受着娘亲留给自己的那一缕温暖。
忽然背后一暖罗羽杉悄无声息地走到小蛋身后双手从后环起他的腰将俏脸轻贴在他的背心上什么话也没说。
小蛋僵直的身躯渐渐放松了下来深吸一口气道:“这小鞋子该是娘亲生前为我做的。
“虽然布料粗糙了些但一针一线都用尽心思还特意绣上了『长命百岁』四个字。由此可见她老人家实在是非常疼爱我。想来我的爹爹也是一样。”
罗羽杉低声道:“是两位老人家一定很爱你。”
小蛋一咬牙道:“可是他们却死了而且很有可能是被人害死的!我一定要为他们、为全村的父老乡亲讨回公道!”
罗羽杉的心颤了一下自她认识小蛋以来从未见过他用这般愤恨压抑的语气说过话。
她不再应声只是用自己自内心的温柔静静地去温暖小蛋冰凉的身躯。
她的心底里洋溢起一股母性的爱怜第一次感到小蛋心灵深处的伤恸与寂寞。
这一刻两颗年轻的心紧贴在了一起息息相通水乳交融。
窗外的天色很快变黑屋里变得一片朦胧静谧。
罗羽杉回过身默默地点燃桌上的半截残烛昏黄的灯光又将屋里照亮。
小蛋怔立片刻缓缓将一双蓝布小鞋珍而重之地藏入怀中低声道:“走罢!”
两人出了里屋就见丁原孤傲的身影伫立在院子里背负双手在等着他们。院外的其它人却俱已不见了踪影。
小蛋心生歉仄道:“丁叔让您久等了。”
丁原一摇头道:“没关系我只等了这一会儿。而你已等了整整十七年。”
小蛋嘴唇翕动了两下欲言又止。丁原淡漠一笑道:“你是在奇怪为何我会认识你的故居?”
小蛋点点头丁原却不再解释沉声道:“你会明白的很快。”
罗羽杉问道:“丁师叔一正大师和淡嗔师太他们呢?”
丁原回答道:“去找那口百年老井了。”
“呜──”一记凄厉的风声从远处呼啸而来穿越过清冷的农舍吹刮到三人面前。风里竟有一丝莫名的寒意隐隐浮现着淡淡的红色雾气。
霸下在小蛋肩膀上一缩脑袋道:“起风了要变天了么?”
一抬头朝天上看去一弦残月挂在山前清辉洒落如银霜满地分明是个好天。
牠的心头猛地升起一股不妥的预感乎常人的灵觉已依稀靶应到在这黑暗中正有什么诡异的物事在生出。
丁原剑眉一挑嘿然道:“果然有鬼走!”腾身御风朝着正东方飞去。
小蛋回头再望了故宅一眼挥手拂出一道柔风“砰”地将屋门轻轻合起携着罗羽杉御风追向丁原的背影。
刚飞出十多丈去前方突听见一声高亢雄浑的啸音似在报警传讯。
丁原听出这是姬榄的啸声也不多话体内真气流转如风身形化作一束褚色电光直向啸音出的方向掠去。
小蛋携着罗羽杉的纤手如影随形紧跟在丁原身后。
黑暗里红色的雾气越加浓厚起来一股股寒意随着夜风吹拂向三人的脸庞。
只听侧旁一间土屋顶上一正大师镇定和缓的声音招呼道:“丁施主!”
丁原足下不停说道:“想必我岳丈有所现请大师收拢门下一同赶过去!”
他的话说完人影已一拐一转绕过一排农舍进到后头的一片打谷场上。
就见空旷的打谷场中姬榄、罗礁和其它四五位翠霞派的一流高手并肩而立如临大敌。
在他们的身前不到六丈处赫然有一口埋没在一人多高蒿草里的古井从井口下面源源不绝地冒出浓烈的殷红雾气。
又一阵风过雾气里陡然现出一道道黑色的光束若有若无飘忽不定朝着众人出狰厉的呼嚎。
罗礁身旁一位四十多岁的中年人怒道:“鬼蜮魑魅也敢肆虐!”左手一引法诀右手挥出低喝道:“破!”
“嗖”地一响黑夜里亮起一道绚丽的银白色光华却是这中年男子已祭出飞瀑斋的镇斋之宝“百雷破邪盘”。只消一动盘中蕴藏的火雷菁华任它再多的冤魂厉魄也要顷刻灰飞烟灭。
不料“百雷破邪盘”刚一飞起斜刺里蓦然掠来一道身影手中剑光一闪“叮”地挑中盘底中央紧跟着手腕一转一抖“百雷破邪盘”滴溜溜急盘旋划过一束弧扁朝那中年男子飞转回去。
这中年男子正是罗礁的爱子罗鲲探手收住“百雷破邪盘”定睛一瞧出手之人居然是小蛋。
他惊怒交加喝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小蛋没有回答孤身屹立在古井前注视着井口上方在红雾里飞舞嚎哭的鬼魂脸上露出一抹悲哀而双目中更是燃烧起熊熊光焰。
丁原代他回答道:“他们是淡家村遇害村民的魂魄里面可能就有小蛋的爹娘。”
罗鲲“啊”了声抱歉道:“我真是没想到这点。”
九悬观的座无憾道人皱眉道:“这些冤魂明显是受人操纵。即便咱们不出手他们也会主动攻击。”
说着话打谷场已被浓烈的红雾尽数笼罩阴气寒风尖声锐啸若非众人均都身负上乘修为早已倒下。
井上的冤魂越冒越多聚集了数百之众看得人一阵头皮麻。
小蛋却了无畏惧因为他们都曾经是自己的亲人。
他希望能从中寻找到自己的父母然而每一张鬼面都严重地扭曲变形根本无法辨认出生前的样貌。而这些冤魂厉魄亦早已失去了自我意识更不可能认出近前的这个年轻人。
脚步纷沓云林禅寺和翠霞派的高手迅闻讯赶至云集在小蛋身后。
一名老僧道:“阿弥陀佛莫如让贫僧用『大轮回钵』将这些魂魄收去一并送往西天极乐世界早求解脱。”
说话的是无痛大师在云林禅寺中地位甚为尊崇也是丁原的旧识。
孰知小蛋固执地摇头道:“多谢大师我想自己来。”
话音刚落数百冤魂厉魄遽然动如漫天潮水般向众人冲来。
小蛋当其冲却站在那里脚步一动不动右手雪恋仙剑光芒大盛清越镝鸣蓦地向斜上方虚劈而出。
“呼──”在小蛋头顶前方霍然闪现出一道璀璨星门照亮夜空。
匪夷所思的事旋即生数百的冤魂厉魄竟立即舍弃攻击如飞蛾投火般涌入星门之中。
小蛋的铜炉圣淫仙流汩汩绵绵注入仙剑维护着星门不没目光凝望着一道道扑入门内的鬼影泛起深深哀伤。
当最后一束冤魂没入星门一闪消隐。
霸下惊异问道:“干爹这些魂啊表的都被你收到哪里去了?”
小蛋还剑入鞘低声回答道:“我用新悟的『幽啬星门』将他们都送往了冥府。希望他们下一世都能平安喜乐无忧无虑。”
霸下奇道:“幽啬星门你什么时候参悟出的我怎么不晓得?”
等了须臾牠却没有听到小蛋回答抬头再看干爹的眼角分明有晶莹的泪光在闪动。
淡嗔师太说道:“恐怕这就是盛师侄书信里提及的那口百年古井了。”
一正大师点点头悲痛道:“想必当日一执师兄也是偶然现了井下冒出的红雾才入井察探却不幸遭了老魔的毒手。”
无痛大师说道:“师叔厉魄已去咱们赶紧下井罢。”
一正大师不答却把视线转向丁原问道:“丁施主你看呢?”言下之意自他而下的云林禅寺众僧俱都以丁原马是瞻。
淡嗔师太也道:“丁原这里论及修为机智无人可高过你。况且当年你又曾亲身经历过与万劫天君的血战。这里由你主持再适合不过。”
有这二老话旁人自无异议。可丁原独往独来惯了按他的性子自己一个人杀入井下见佛杀佛遇魔诛魔倒也痛快干脆毫无牵挂。
但如今这一众正道顶尖高手的生死安危都压到了他的肩膀上自知不能由着性子随意乱闯思忖道:“瞧着红雾的情形跟潜龙渊下的血海颇有几分相似。一旦潜入再多十倍的人亦如沧海一粟全不管用。
“为今之计宜合不宜分以免被各个击破。说不得这打头阵的差事还得我自己来。”
他略作盘算说道:“咱们在上面也需留几个人接应不知哪位愿意主动留下?”
半晌过去众人中没一个应声毕竟此来卧灵山的两派高手无一不是位重名高的正道翘楚又有谁肯落于人后?
小蛋转头向罗羽杉低声道:“罗姑娘妳和小龙留在上面罢。”
罗羽杉正待婉拒丁原已说道:“也好羽杉妳就带头留下。稍后阿牛和小寂他们也会赶到由妳在上面接应我也放心。”
罗羽杉听丁原也这么说心中黯然道:“小蛋和丁师叔都是担心我修为浅薄在井下一旦遇险势必难以自保说不定还会拖累别人。”
她脉脉凝视小蛋恳切的面容又想道:“我既爱他就不该令他为我担惊受怕更不能成为他的累赘。”
念及至此罗羽杉轻轻颔道:“好我就在上面等你们回来。”
小蛋听罗羽杉答应大松了一口气没想霸下却跳出来叫道:“干爹我不干!”
罗羽杉柔声道:“你带上小龙也好有个照应我会照顾自己。”
这时两派中经过一正大师和淡嗔师太的劝说又有四人同意留下。
小蛋看过去四人中除了罗鲲外另外两个和尚一个道士自己尽皆不认得但想来都是一等一的高手。有他们陪着罗羽杉在上头自己也可安心一点。
丁原言简意赅对众人做了布置又提了几点注意事项和应变策略再问道:“哪位还有意见不妨立刻提出。”
这些人里有一大半年纪资历都远远高过丁原但听他将诸般事宜安排的妥妥贴贴进退攻守滴水不漏俱都心悦诚服暗自道:“此子能叱咤天6独尊四海确非幸致。只这份指挥淡定的气度就是多少人学也学不来的。”
丁原见无人应声却是一个个神情振奋跃跃欲试士气旺盛之极。他也不再多说一马当先纵身沉下古井。
小蛋依照丁原事先的嘱咐紧随其后御风跟进只觉眼前骤然一片红雾如血脚下呼呼寒风喷薄已进到井内。
他摒除杂念灵台清明如镜全身松弛将自身的状态调整到最佳暗暗道:“也许全村父老遇害的谜底就藏在了这古井之下。而盛大叔和无涯方丈也正在井下苦苦等候援手。”
从头顶传来风动却是第三个下井的姬榄随后罗礁等翠霞派的高手次第飘落井中。翠霞派之后便是十九位云林禅寺的高僧由一正大师亲自殿后与丁原前后呼应宛若一条长龙。
人人都做好了随时遭遇万劫天君的准备自忖眼下如此强盛的实力况且还有丁原打头一正大师压阵又怕他何来。故此心中的激奋之情远多于紧张各自凝神屏息鱼贯而入。
丁原下沉约有六丈底下的红雾倏地一收凝如血镜浮现在混浊的井水表面。
他催动都天伏魔大光明符顷刻乳白色的神光护罩全身向上传音道:“小蛋跟紧我!”脚尖一点破入血镜。
“哗──”水面猛然开裂露出一个血红色的云渊入口。从里头喷涌出一股绝强的力量险险将丁原的身形吹起。
他扬声喝道:“都跟紧了!”丹田内息一沉身子跃入血渊顿时感到奇寒的魔气从四面八方一起涌来。
都天大光明符低低响鸣焕放出的光芒将四周红雾驱荡出数丈丁原的眼前为之一清这才现自己已置身在一片汪洋血海之中。
一股熟悉的奇异感觉油然而生好似在这红雾的极深处有一双眼睛正从暗中窥觑着自己打里面透露出刻骨铭心的仇视和怨毒直教人不寒而栗。
丁原站稳身形气鼓丹田朗声道:“万劫你丁爷爷又来了!”
事至此刻他心下已绝无怀疑比任何人都清楚这古井下的血海里隐藏的正是二十年前的冤家对头万劫天君!
一旦确认了对手的存在他反而将所有的杂念尽数抛除止念存思蓄势扬声出挑战。
需知请将不如激将在这诡异莫测的血海中不啻危机四伏要想寻找到万劫天君的藏身之处势必会大费周章。
倘若丁原孤身一人自是了无顾忌但在身后尚有众多两派精英人物难保没有一个闪失。故此他有意激怒万劫天君盼其现身一战再不济也可避免其它人的伤亡。
至于自己这一战是胜是败是生是死也已经管不了那么许多了。
果然他的话音送出不久面前的血海突然翻卷中分露出一条宛如隧道般的通路笔直延伸深不见尽头。
血海之底响起了一声冷笑就像有一枚冰针突然扎在每个人的心坎上难受得说不出话来。紧接着有一个声音响起道:“丁原小儿老夫已等了你整整二十年。你也来得忒晚了!”
这一耽搁的工夫十七位翠霞派高手和十九名云林禅寺高僧连带着小蛋均都下潜到丁原背后聚成阵势听着两人对话。
丁原一听果真是万劫天君的声音想起生死未卜的师兄盛年和当年壮烈战死的墨晶新仇旧恨齐齐翻上同样报之一声冷笑道:“二十年的确不短足以令阁下忘了当日是如何抱头鼠窜狼狈逃遁的!”
万劫天君面对丁原的冷嘲热讽毫不动怒嘿嘿道:“丁小儿你带了这么多人下来便以为能击败老夫么?”
丁原不以为然道:“何需别人动手只丁某一人一剑照样要你授灭绝!”
万劫天君陡然出一阵厉声长笑将丁原的话音压了下去说道:“好老夫在血道另一头恭候大驾!”
笑声一停那种莫名的被窥觑感觉立刻消失。
无憾道人纵声喝问道:“万劫老魔盛掌门和无涯方丈在哪里?”
血海里久久没有回应只有一条彷佛没有尽头的血路通向未知的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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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解开百年古井的谜团也为救援盛年和无涯大师丁原、小蛋以及云林禅寺、翠霞派的一众高手毅然跃身入井却愕然察觉井水之下竟是一片汪洋血海。
丁原孤身向万劫天君出挑战对方似因受不了激将愤然开启血路引丁原来战。
众人不愿丁原孤军奋战齐齐踏上血路欲与万劫天君决一雌雄。未曾想就在血路之上异变陡生──
第一章 血路漫漫
血路死寂一道道夺命追魄的寒风迫面拂来令呼吸都几要冻结。
丁原回说道:「诸位在此稍候我去会一会万劫天君。」
姬榄不悦道:「那怎么成咱们都到了这儿岂有打退堂鼓的道理?」
一正大师亦道:「不错今日之战绝非丁施主一个人的事情我等恕难袖手旁观。」
丁原见众人意志甚坚也不再多劝一颔道:「走罢!」率先腾身掠入血道。
姬榄等人抖擞精神依旧保持着先前的阵列紧紧跟在丁原和小蛋身后心情既是兴奋又有些紧张右手俱不自觉地按在了剑柄之上。
迤逦行出约莫二十余丈小蛋突然听到背后「呼」的风响如雷大团血雾翻滚融汇已将来路封死并且追着众人的身后不断向前推移。
走在最后一位的一正大师双目微合手提降魔金杵缓步徐行对后面滚滚迫来的血雾置若罔闻。
一蓬蓬赤红色的雾气甫一接近到他略略鼓涨的袈裟立时翩若惊鸿朝外翻卷出「啵啵」的气流激撞声。
小蛋身前的丁原步履始终如一不疾不徐沿着不停延伸的血道前行身上焕放的都天伏魔大光明符光晕流动令得四周魔气不能侵扰分毫。
但他的心头却毫不轻松隐隐感到未知的危险悄无声息地向着一行人潜近且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感觉在灵台上变得越来越清晰。
他微一侧目看到身旁落后自己半步的小蛋一声不吭神情木讷那双似醒似睡的眸子里不时亮起一抹精光彷佛血路中每一丝细微的变化都逃不脱他的睡眼。
丁原暗自点头忽的改变了主意道:「小蛋你陪一正大师殿后。」
小蛋一怔「哦」了声停下脚步随即明白丁原已完全信任了自己的能力故此特意将他安排到行列之末襄助一正大师压阵而不再是亦步亦趋地随时保护着他。
这其中自然也含有几分藉机磨砺自己的深意在内。而以一正大师冠盖佛门的精深修为即使突生异变也尽可护得他周全。
丁原的身影逐渐远去姬榄、罗礁、淡嗔师太与云林众僧亦一一与他擦肩而过忽听一正大师说道:「小施主你便陪在老衲身边罢。」
小蛋笑笑示谢与一正大师并肩而行。
可没走上几步一正大师便大为讶异。原来他起初担心小蛋年幼左袖暗中施展「普渡大袍袖神功」运起精纯的佛门无形罡气替这少年护持周身以不负丁原相托之情。
孰知气机感应之下一正大师却现小蛋一身功力雄浑内敛竟不逊色于本门长老静修百年的佛功且身上隐隐泛起一层红光虽略嫌霸道但固若金汤宛似铜墙铁壁般护得他的全身毫不损。
他暗暗称奇有意将神功稍收观察小蛋的反应。就见小蛋对背后侵袭而来的血雾恍若不觉转头向他诚挚一笑道:「大师好修为。」
一正大师收回袍袖亦向小蛋颔报以一笑思忖道:「这少年深藏不露好生了得难怪丁施主对他如此看重。却不知他身上泛起的红色光甲是何宝物?」
他念头尚未落定就像是有根钢针狠狠扎了下般灵台警兆突生耳畔听到「轰」的一阵巨响红光大盛血道犹如天塌地陷从上下左右汹涌迫近连灵觉都在一瞬间失去作用感应不到其他人的存在。
一正大师不加多想口中断喝道:「幻由心生抱元守一!」左手金刚杵舞出一轮耀眼金光激荡开漫天血雾右手疾探抓住小蛋胳膊将他拽入金杵光圈之中。
好似海啸扑袭一般血道霎那泯没不存肆虐的红色雾华迭荡咆哮将众人的身影吞噬。
走在小蛋身前的无痛大师听到师叔大声呼喝亦急忙停住身形挥舞禅杖护住周身视线所及一片怵目惊心的血色再看不到同门的踪影。
好在他很快察觉到四周的血雾尽管凶猛诡异但蕴藏的魔气有限无力冲破禅杖的防御即使有一两缕漏网之鱼渗入也教护体罡气轻易化解。
他心神稍定扬声叫道:「一正师叔!」冷不丁左侧血雾中遽然现出一团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洞渊如同巨兽的血盆大口恶狠狠朝自己噬来。
无痛大师一凛正欲运起佛门神功相抗依稀听到「吭啷」一记脆响腰际被一束金鞭缠住身形急倒飞「呼」的一声那团黑洞在身前爆裂消逝。
他匆忙回望正见到小蛋抖手松开金蝎魔鞭又一甩朝着右侧的血雾深处打去。
无痛大师暗叫一声惭愧说道:「多谢小施主援手!」
小蛋毫无得色应声道:「大师不必客气。」面色专注倚靠「森罗万象」诀又搜索到无苦大师的踪迹照例用金蝎魔鞭一缠将他横拽而回。
一旁一正大师银髯戟张神威凛凛降魔金杵的莫**力以正辟邪生生开拓出一圈三丈方圆的安全地域如一团金色的结界般将四人庇护在内。
这场异变来得突然去得也快。不过一眨眼的工夫风暴骤歇血雾呜呜低啸向外散去又变得风平浪静好像什么也未曾生过。
霸下「咦」了声大叫道:「干爹快看血道里生出好多岔路来!」
众人定睛一瞧果然原本隧道般一通到底的血路不知何时居然衍生出无数条四通八达、纵横交错的岔道或左或右或在头顶或在脚下密密麻麻像是一张蜘蛛网将四个人包围在中间却已不见其他人的踪影。
一正大师收住金刚杵怒哼道:「万劫老魔恁的阴险竟想藉此将我们困死!」
无痛大师举目四顾说道:「想来其他人也均失散在血道中万劫老魔是妄图将咱们这些人分而化之各个击破!」
无苦大师赞同道:「师兄所言极是咱们需得步步为营切不可再中了老魔奸计。」
无痛大师见小蛋默然不语若有所思忍不住问道:「小施主你在想什么?」
小蛋「啊」了声如梦初醒般回答道:「我是在奇怪万劫天君为何要煞费周章用这般手段对付咱们而不干脆俐落地一网打尽?」
无痛大师素以机智见长否则当年亦不会由他主持围捕丁原的大计闻此言不由一省道:「没错万劫老魔素来自负。如今他一反常态多半是力有不逮只好运用血路大阵将大伙儿分割围困伺机而歼。」
一正大师豹眼炯炯放光接着道:「也就是说老魔的道行远不如二十年前十有**还须顾忌着金书玉牒的封印无法放手施为这才处心积虑设下种种陷阱恰恰显露出他外强中乾怕大家伙儿齐齐找上门去!」
无苦大师欣喜道:「说不定无涯师兄和盛掌门也尚未遭毒手!」
无痛大师瞥过小蛋黑幽幽沉静的脸庞心道:「这少年大智若愚若非他的提醒我们还深陷在刚才血路变幻的震撼之中斗志与自信势必大受影响。经他这三言两语眼下的情势便又大不一样。」
他起先见丁原对一个无名少年百般维护甚而允许小蛋一同潜入古井察探多少有点不以为然。但适才一番突变小蛋不显山不露水在身手和见识上皆让人眼前一亮更不居功自傲没有半分的张扬。
一正大师也注视着小蛋问道:「以小施主之见下一步该怎么办?」
小蛋感到旁边三个老僧目光都聚在自己身上情不自禁地一紧但对方的眼神慈和镇定又让他心情一松。
他暗寻思道:「在血道之中也不晓得能否施展十三虚无的遁术?但四下情况不明又不清楚万劫天君的藏身所在蒙头乱撞一气也是不成的。」
小蛋灵机一动催动体内真气默运「森罗万象」心诀灵台顷刻明透如镜血雾中的情景毫末毕现徐徐向外扩展开去。
过了一会儿他收住心诀略显疲惫地轻吁口气道:「可惜晚辈功力不够只能隐约探察到西北不到五十丈的地方血雾有异样波动。」
他这话说来轻描淡写看神色仿似还深以不能尽窥全貌为憾却已听愣了旁边的三位老僧。
需知众僧受血雾里蕴含的煞气阻滞灵觉无法舒展到十丈开外几与目力所及不相远近。而要想察探到五十丈左右的距离则除非炼就天眼神通洞彻无明。
可此间修为最高的一正大师亦未能臻至这般境界小蛋年纪轻轻又如何能够?无苦大师将信将疑道:「小施主你确定自己的灵觉不会出错已探出五十丈远?」
小蛋回答道:「是啊也许我的测算会有些误差但四十五、六丈总是有的。」
无痛大师寻思道:「不管他说的是真是假往西北一探即知。」于是问道:「却不知小施主是否记住了由此前往的路径?」
小蛋摇头道:「四面的血道错综复杂一时间我也记不清许多。」
无痛大师失望道:「可惜了很可能那里正有同道被困咱们却只能望洋兴叹。」
一正大师望着面前横七竖八的血道头也大了。五十丈的距离放在平时转瞬即至。可现下深陷迷阵之内空负一身惊世骇俗的神功偏偏寸步难行禁不住怒火上冲道:「且让老衲用金杵开出一条道来!」
「砰!」金杵势大力沉击在侧旁似虚还实的血雾上雾气犹如潮水向四下退散然而后头显露出的却依旧是翻翻滚滚深不见底的红雾。
但血雾汩汩流淌又迅将他轰开的缺口缝补了上。
小蛋掣出雪恋仙剑说道:「三位大师请!」默念「无尘」心诀真气灌注仙剑身心合一运劲一劈在身前打开了扇银光熠熠的星门。
无痛大师见机最快虽尚未完全明白小蛋此举意图但出于对这少年的信任一扯无苦大师的袖袂低喝道:「走!」双双腾跃进星门不见……1o1du。net整理收藏
小蛋源源不绝将铜炉圣淫仙流注入星门以使它不至于马上消隐待见一正大师也进到了星门里才携着霸下一闪而入。多亏他修为今非昔比不然这四个人恐怕得分作两回才能用「无尘」遁术离开。
四人鱼贯弹出星门周围仍是漫漫血路三步一岔道五步一拐弯浑不知身在何处。
小蛋调息须臾再次锁定心念施展无尘遁术。这回云林三僧已有了经验行动迅默契无形中令他省了不少力气。
一连穿越了三次小蛋头顶水汽冉冉蒸腾显然在这血海中使用十三虚无的遁术譬如逆水行舟耗费的功力远胜于平常。
好在一正大师蓦地一拄金刚杵说道:「看来我们已经到了小施主多有辛苦。」
小蛋满脸疲倦地一笑没有回答一正大师。可众僧见状却并不怪他倨傲皆知小蛋方才几次飞遁实已消耗了大量的真气正在全力恢复。
一正大师故意在原地多等了一炷香只见小蛋苍白的脸庞渐渐泛起血色呼吸变得平稳和缓短短的工夫竟已复原了十之七八。
以他的见闻阅历居然也看不出小蛋是用了何种精妙功法以致真气恢复度乎寻常比旁人不知快上多少倍。
小蛋彷佛茫然不觉收功吐出口浊气睁开双眼谢道:「有劳三位大师久候。」
一正大师缓声问道:「小施主运的是什么心法可否见告?」
小蛋也不隐瞒据实相告道:「晚辈用的是从天道星图中参悟所得的「斗牛纳虚」心诀与刚刚施展的十三虚无遁术同出一源。」
一正大师点点头道:「难怪难怪——小施主福泽深厚亦是天6正道之幸。」
小蛋一欠身道:「晚辈不敢相瞒家师叶无青乃忘情宫宫主并非正道中人。」
一正大师宏声笑道:「年前小施主为医治叶宫主将覆舟山搅得天翻地覆老衲岂会不晓得?善恶皆由心正邪本无定……」
说到这里他一声低叹唏嘘道:「这道理老衲亦是近二十年来才隐约悟到委实晚了否则当日也不会——」
无痛、无苦两位高僧都知道他是记起了淡言真人遇难的往事齐齐合十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一正大师自失一笑心想:「我怎地跟常小施主说起这些旧事来了?」一提降魔金杵当先阔步而行道:「走吧就在前边左不远处。」
四人拐过左侧岔道犹如一步登空血路骤然到了尽头前方豁然开朗现出一片逾百丈的虚空。在东西南北四个角上分别有一束浑圆急旋的血色云柱飙射而起直插进上空鼓荡起伏的血海之中。
在这中央兀自矗立着一道更加庞大恢宏的巨型云柱在舞荡的血光中隐隐流转着一束束翠华与周围四道血柱交接相融却是在逆向盘旋。
一阵阵迅猛的寒风卷裹着彻骨的煞气从这五道云柱内飞旋而出似无数柄泛起淡淡殷红的弯刀切割在四人的身上将他们往后猛推。
无苦大师气沉丹田站定身形宽大的僧衣被吹得猎猎飞扬向后倒卷诧异问道:「这是什么?」
不等有谁答话正中那道云柱内蓦地响起一阵笑声道:「哈哈你们几个老和尚怎也来了?你是一正吧还是二十多年前的老样子一点儿没变。听说你的阿难明拳很是了得号称五百年来云林第一我老人家有点儿不信咱们练练罢!」
这一嗓子突如其来将众人都听得一愣万没料到云柱内居然藏着人而且不是大家伙一心追剿的万劫天君。
一正大师倒是觉得此人的声音颇为熟悉但一时半刻却想不起是谁疑惑道:「莫非施主是老衲的故旧?」
云柱里的人哼道:「好啊才多久没碰面就装作不认识我老人家了找打!」
云柱一颤突的探出一束半红半碧的雾罡似巨灵神的胳膊般飞延伸朝着一正大师打到。
这雾罡尚在数丈之外雄浑无俦的气劲已迫至一正大师近前将他的袈裟吹得呼呼向后倒卷。
一正大师不敢怠慢忙将金杵交由右手左手五指紧捏成拳当胸一提凝气扬声朝外轰出拳头上登时迸出一蓬白茫茫的雾光直撄其锋。
「轰——」两股当世无匹的气劲迎头激撞震得众人耳里隆隆作响似要将心脏也轰碎了。澎湃的罡风光雾飞溅一正大师身后的小蛋和无痛、无苦二僧不由往后踉跄数步气血翻涌面如刀锋刮过般生疼均极骇然。
一正大师的身形连晃几下终究支撑不住退了一步再晃了晃又退半步方自站定「嘿」的一声吐了口浊气胸口隐约感觉到胀。
云柱中的那人似乎对众僧和小蛋并无恶意也不乘胜追击笑嘻嘻道:「不错不错阿难明拳果然有点名堂可老和尚你只用了至多八成的拳劲莫非看不起我老人家怕失手伤了人不成?」
一正大师闻听此言心中的惊骇尤胜众人。他的阿难明拳乃云林禅寺镇寺绝学说是拳法其实更像是一项内劲运转的不二法门。施展此拳时需聚集全身真元瞬间灌注拳端一拳之下有山崩海裂之势地陷天倾之威。
可惜阿难明拳修之甚难其中又颇多艰险云林禅寺千年以来也少有僧人练成。
一正大师早年性格刚烈暴躁倒颇合阿难明拳大刚大勇的路数穷十年闭关之功方才大功告成。如今随着佛道修为日益精进阿难明拳的威力亦水涨船高更上层楼这「五百年来云林第一」的赞誉实是实至名归。
可对方与自己硬撼之后非但说话时毫不见呼吸急促反而准确无误地判断出他这一拳所用的功力火候修为之强眼力之高恁的匪夷所思。
电光石火里他脑海里灵光一闪记起一人失声道:「施主是曾山曾老爷子!」
这话一出口犹如石破天惊令得无痛、无苦二僧目瞪口呆好似当胸中了一记阿难明拳。纵然是小蛋也禁不住心头剧震呆呆望着云柱说不出话来。
需知曾山不仅是翠霞派目下辈分最高的上代长老连淡嗔师太见着他亦要以「师叔」相称更是天6正道百年以来屈一指的翘楚耆宿。
早在二十多年前他便晋升散仙之境于蓬莱仙会上惊鸿一现以身外化身的盖世绝技独斗苏真、燃灯居士和绝情婆婆三大仙林顶尖高手兀自占尽上风。而平日里他裹足翠霞后山坐镇潜龙渊却是极少露面。
直到万劫天君遭玉牒金书封印融入血海不知所终后曾山才卸下一肩独挑了百年的重担云游四海游戏人间。
他生性散漫诙谐又毫无尊长的架子喜欢和年轻人打成一片到哪儿都是打打闹闹笑声不断更与丁原等人极为相得。
可没过几年此老竟突然失踪。只是大家伙儿均都晓得他是散仙之体素来行事又多是出人意表不可以常理论断故此并未太过担心不想会藏身于此。
果然话音方落云柱中人笑道:「这么久才记起我是谁该打!」
云柱里应声射出四道雾罡分向站着的四人滚滚汹涌呼啸而至。
小蛋本是在一正大师身后可那束雾罡居然在半空里划过一道圆弧绕过障碍朝着他头顶轰落。
小蛋自忖没有一正大师阿难明拳那般的神威能够徒手接下曾山的攻击雪恋仙剑铿然激鸣朝上飞挑正是天照九剑中的一式「擎天柱石」。
「噗——」赤翠两色的雾罡被雪亮的剑锋一剖为二从小蛋肩膀外侧飞掠走空鼓荡的余劲撞击在乌犀怒甲上「叮叮」脆响冒出丝丝轻烟。
他的右臂一麻几承受不住雾罡崩裂的巨大冲击引着仙剑朝下猛坠当下随机应变化作一式「破甲沉戈」剑锋顺势一点脚下血道堪堪稳住。
旁边三名老僧扬声呼喝亦各自出掌招架暗暗叫苦道:「此老嬉闹好斗之名果不虚传可无涯方丈生死未卜大伙儿又深陷血道迷阵哪有心思陪他玩儿?」
曾山却是不管不顾语气惊讶道:「小兄弟你叫什么名字修为很不错啊你认识盛年是他新收的弟子么?」却是一眼看出天照九剑的来历。
小蛋胸口真气一转顺过一口气来回答道:「我叫小蛋并非盛大叔的弟子。」
曾山好像怔了怔随即嘿嘿笑道:「小蛋?好名字有特色!比我的名字强多了。嗯你再陪我玩会儿好不好?这么多年难得能碰到个人定须打个痛快!」
一正大师咳嗽了声说道:「曾老施主我等实有要事在身恐怕无暇陪您过招。」
曾山怫然道:「你这老和尚一天到晚正儿八经总要败我的兴。你们都走只要小蛋留下来陪我老人家玩会儿就行啦!」
无痛大师忙道:「曾老施主我们来此是为寻找失踪多日的无涯方丈和贵派盛掌门的。」接着便把来龙去脉简略说了一遍自不免提到丁原与两派众多高手失散在血路迷阵中的事情却略过了小蛋的身世。
曾山不等他把话说完急急道:「不好多半这会儿丁原已跟万劫天君干上了!」
无痛大师叹道:「谁说不是?曾老施主您能否从云柱里出来咱们这般隔着说话总有些别扭。」他已然看出这五道云柱玄机暗藏但想着曾山一贯胡闹的秉性还当他有可能故意如此因而出言一试。
就听曾山嘿然道:「你当我老人家乐意待在这儿你倒是进来试试!」
一正大师恍然悟道:「敢情曾老施主是被困在云柱之中不知如何才能脱身?」
曾山回答道:「一正老和尚你要是能用阿难明拳将这云柱轰散我老人家立马跪下叩头拜你为师从此改个法号就叫「无山」!」
第二章 血海鏖战
虽身处险境时间紧迫一正大师仍被曾山说得啼笑皆非道:「曾老施主说笑了以您的修为尚且冲不出云柱老衲的微末拳劲又如何能够?」
小蛋打量云柱心里困惑道:「刚才曾老爷子驱动雾罡如臂使指运用自如却又为何难以从云柱里脱困难不成其中另有蹊跷?」
只听霸下不服叫道:「曾老头要是我干爹有法救你出来你拜不拜他为师?」
曾山在里头愣了愣啧啧称奇道:「小乌龟也会说话莫非是龙子霸下?你干爹是谁能有那么大神通?我倒不信了。」
霸下怒道:「你才是乌龟!」声音一低说道:「干爹用你的十三虚无遁术试试!」
小蛋点点头默运心诀催动铜炉圣淫仙流振腕出剑「嗡」地劈开一扇星门随即心念锁定云柱深处掠身而入。
孰知刚一跃入猛觉迎面一蓬沛然莫御的邪异力量涌到犹如当头一棒重重敲在他的脑袋上一时气血乱窜满眼金星「轰」的一声抛飞出来。
一正大师手疾眼快赶紧大袖舒展卷住小蛋腰际将他拉回身前。
小蛋头晕目眩半天才回过神来暗凛道:「好厉害连无尘遁术都穿越不过!」
曾山瞧见小蛋失手拊掌大笑道:「傻小子没摔晕吧?小乌龟你可服了?」
霸下焉肯服软怒哼道:「好心没好报没见我干爹是为了救你出来么?」
曾山悠然自得道:「实话告诉你们吧倘使我老人家想出来早十几年就出来啦。这五道血煞罡柱是万劫老儿送的大礼若非我全力逆运当中的这根柱子维持着现今局面它们早已冲破地表方圆三千里鸡犬不留生灵涂炭化为一片赤地。」
一正大师盘算道:「合我们五人之力将云柱一一击破想来也非全无可能可一旦损毁其中之一打破了曾老施主苦苦维持的微妙平衡其他四道血煞罡柱势必会失控爆只消有一小部分流毒人间便要祸害无穷。
「为今之计只有先诛灭了万劫天君再联合古井下众多同道的力量同时出手或可有望化解。」
曾山似乎猜到了一正大师的念头笑呵呵道:「老和尚我劝你们别在这儿浪费工夫了。不如把小蛋留下陪我聊天你们赶紧去办正事罢!」
小蛋脑海里兀自晕晕乎乎盯着急旋的五道血煞罡柱模模糊糊想到了什么却又晃来晃去地无法把握冥思得出神也没听清曾山的话。
无痛大师见状以为他受了内伤关切道:「小施主你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么?」
小蛋摇摇头道:「我在想怎样解决这些血煞罡柱救出曾老爷子。」
曾山哈哈大笑道:「小伙子心地倒好可惜我老人家十几年下来都对它没辙。这会儿辰光你又能想到什么法子?」
霸下不忿道:「你年纪大了脑筋不灵怎么能跟我干爹比?」
曾山也不生气反饶有兴致地调侃道:「小乌龟照我看来小蛋也没你厉害。说不定你吹上一口大气就能教这些血煞罡柱全都乖乖地停下来。」
小蛋眼睛一亮说道:「完全停下来也许有困难但让它们转得慢些却有可能。」
一正大师喜道:「果真如此咱们便能将血煞罡柱各个击破却不虞它失去控制。」
曾山叹道:「难、难除非五根云柱同时变慢不然还是要出问题。」
小蛋想通了关节脑袋也不晕了心道:「刚才我既能打开星门跃了进去就说明十三虚无遁术并非全然失效只因功力不足难以穿透罡柱才半途夭折。假如有这三位高僧襄助未可不能办到!」
于是说道:「三位大师可否助晚辈一臂之力?我想用「时电」心诀迟滞血煞罡柱运转却恐修为浅薄不能奏效。」
无痛大师问道:「小施主你有几分把握?」出了岔子可不是好玩的。
曾山好奇插嘴道:「时电心诀是什么功夫?我老人家怎么从没听过?」
小蛋道:「这是晚辈悟自天道星图中的一门功法能让一定范围内的时间迟缓。」
曾山听得愈心痒难熬催促道:「真有这般神奇么你快使出来给我瞧瞧!」
一正大师拂视过无痛、无苦二僧见他们均没再提出异议沉声道:「小施主敝寺有一门「接引灵山」的秘技能将各人的真气毫无阻滞地相互传输运用或许可以帮上你的忙。」
小蛋喜道:「那就劳烦三位大师了!」
一正大师点点头无痛、无苦上前半步各出右掌抵住他背心两侧。
一正大师微合双目低喝道:「苦海接引得见灵山!」双掌一抬按在小蛋背上立时腾起两团金煌煌的光雾。
小蛋心神一凝灵台晋升空明将三位高僧联手传入自己体内的精纯佛门真气流转融合犹如破堤的洪水般浩浩荡荡直注雪恋仙剑。
想这三位云林禅寺的卓绝高僧合在一处的修为远过七甲子那是何等的无匹无俦?
顷刻间雪恋仙剑龙吟响彻一团浩瀚绚烂的雪白光华遽然喷薄照亮整片血红色的幽暗天地奔腾的剑气激得雾罡惊瑟隆隆咆哮。
小蛋渊渟岳峙伫立不动承受着惊人的气机冲击将全身气势提升满盈心头恰似万里星空再无一丝尘埃。
锁定正中那道血煞罡柱默念时电心诀仙剑惊鸿般脱手飞出卷裹起一束沛然莫御的绝强光芒凌空电射。
「啵」的一记脆响雪恋仙剑好似泥牛入海隐没在血煞罡柱中没了动静。
无痛大师一怔正要出声问询突然见到那云柱自里而外焕放出一蓬璀璨的星光顺着罡雾旋转的脉络迅扩散转眼便传递到了周围的四道血煞罡柱上。
弹指间五道云柱不约而同地减缓了转像是被束缚住的凶兽不甘地呼号却又无可奈何地拖曳着沉重的躯体步履蹒跚无力挣脱。
三僧惊喜交集挥动杵杖竭尽全力纵身往正中的云柱轰去与曾山里应外合。
「轰——」
血煞罡柱的中部登时被炸开一道巨大的豁口光澜四溅中猛地剧烈扭动朝外爆裂开来散碎的雾罡「嗤嗤」迸流犹如惊涛骇浪腾起一蓬血红云团。
外圈四道血煞罡柱骤失掣肘齐齐膨胀狂涌却被时电星华死死锁住举步维艰。
众人不敢稍歇再接再厉又将这四道云柱尽数击碎却也累得精疲力竭头顶水雾腾腾吁吁急喘直如经历了一场漫长艰辛的酣战。
这时云柱炸裂后的强大气流才彻底爆出来锐啸流窜席卷四野。
小蛋不由抛飞而起眼中一片血茫茫的光华乱舞什么也看不清楚耳里「轰轰」滚荡着惊天动地的爆响像是要把头也炸开。
半晌过后血雾缓缓趋于平稳虚空中轰鸣回响凛冽的煞气四处流溢渐渐汇入苍茫无垠的血海之中视野里的景物也慢慢清晰起来。
忽听曾山的声音得意大笑道:「哈哈万劫老儿你瞧见没有我老人家出来啦!」
身影一晃他左手倒提雪恋仙剑掠至小蛋近前右手亲热地大力一拍道:「真有你的这下可帮了我大忙。你方才用的那手时……时电心诀也教给我好不好要不咱们交换你想跟我学什么?」
小蛋此刻方有机会仔细打量眼前的这位正道泰斗但见他面色红润肌肤晶莹如玉没有一丝的皱纹满头乱糟糟的黑乌光亮颔下的胡须也不晓得有多少年没修剪过直垂到小肚子前。
上身穿了件破破烂烂的粗布衣衫足下蹬的靴子也破了好几个大洞露出里头黑乎乎的脚趾丫来。
若非亲眼目睹他神乎其神的身手任谁也猜不到此人竟是名震天下的散仙曾山。
霸下总算抓到扬眉吐气的机会急忙道:「干爹别说除非他磕头拜你为师。」
曾山眨巴眨巴眼笑吟吟道:「你这小乌龟倒也有趣不知多少两银子能卖?听说王八汤大补正好调理调理。」
霸下勃然大怒正欲反唇相讥一正大师与无痛、无苦二僧飘身而至合十道:「曾老施主别来无恙老衲见礼了。」
曾山一摆手道:「别说这么多客套话快跟我去找万劫老儿算帐去!」甩手将雪恋仙剑抛给小蛋一晃身钻进了血道。
四人跟着曾山一路疾行见他时而放缓脚步口中念念有辞不知叨咕什么;时而东张西望却又想也不想地拣了条岔道蹩了进去好像浑不担心会迷路。
霸下忍不住道:「曾老头你到底认不认路怎像只没头苍蝇领着咱们乱撞?」
曾山不以为然道:「看在你脑袋小见识少的份上我老人家再教你个乖有没有听说过「天眼」神通?就眼前这点**阵简直是小菜一碟。」
说着话三拐两拐血道前方依稀传来激荡的罡风呼啸似有人正在不远处激斗。
曾山回头笑道:「如何咱们这不是找着正主了么?」
霸下心下虽是倍感佩服嘴上却不肯认输哼道:「瞎猫碰到死耗子总也有的。」
五人再转过一条岔道霍然看到前头血雾腾腾两道人影错身而过旋即相距十丈遥遥对峙。
稍远处站着淡嗔师太、姬榄等人尽皆目不转睛关注着场内的战况。
小蛋举目望去见左一人褚衣紫剑矫若天龙正是丁原。
在他对面飘立着一条浑身泛着诡异血芒的光影面容年轻冷峻心口印有一簇婴儿拳头大小的金色光辉熠熠闪烁目光里透着说不出的邪异教人只看上一眼便寒彻骨髓。
光影的体内散出一蓬蓬有若实质的煞气化作冉冉暗红色的光雾徐徐扩散笼罩周身。
小蛋心头一震霍然惊觉此人恁的熟悉竟与当日自己从一恸大师癫狂疯魔的眼眸中所见到的那道诡异身影一模一样无端感到一缕寒意!
就听身旁无痛大师欣喜叫道:「无涯师兄!」却是在人群里现了正盘膝运功的无涯方丈和盛年。
两人均面色苍白憔悴似乎伤势颇重好在瞧这情形暂无性命之忧令得他心里悬了老半天的一块石头终于能稍稍放下。
原来先前异变突生之际丁原迅即祭出都天伏魔大光明符乳白色的光芒排山倒海朝身后卷涌驱散迷离乱舞的血雾将姬榄等人包容在内丝毫未受影响。
无奈血道崩塌得太快后半截的十余名云林高僧连带小蛋尚不及罩入都天伏魔大光明符中便为血雾黑洞吞没失去了踪影。
待异变过后众人重整旗鼓在丁原率领下直闯迷阵却遇见了同样失陷在血道中多日的盛年与无涯方丈随即一鼓作气直捣黄龙寻着了正主。
却说翠霞派众人乍见曾山无不大喜过望齐声叫道:「曾师叔!」、「曾师叔祖!」
曾山高声喊道:「万劫老儿上回咱们还未分出胜负你就施展诡计将我困入血煞罡柱内。今日我老人家脱困而出正好接着再打!」
他也不管丁原乐不乐意有人插手撸胳膊挽袖子双手在胸前一揉一搓将一蓬血雾瞬间凝铸成尺许的赤红光团如掷雪球般振臂朝万劫天君轰去在空中不断急吸纳着周遭的幽冥血雾越涨越大隐隐出滚雷之声。
万劫天君不屑冷哼道:「米粒之光也敢与日月争辉?」左手屈指弹出一束红色电光正是他昔日睥睨天6的独门绝技「天择芒」。
可一指弹出万劫天君便顿感不妥神识搜索之下竟觉察不到曾山的存在而他的身影却还好端端地站在原处!
这种感觉玄之又玄但已不容他多想但听「砰」的巨响那团光球与天择芒激撞一处齐齐支离破碎凭空掀起一蓬蓬滔天光澜激流。
蓦然间从爆裂的光球里掠出一道人影右腕一抖凝成一束翠色光剑夭矫奔腾全无花巧虚招地刺向万劫天君胸口实已到了大拙不工返璞归真的纯青化境。
万劫天君凛然道:「身外化身!」间不容中身形后仰飞退双手一抬一拍「啪」地夹住光剑犀利的剑气却已沿着臂膀破体而入令得他的光影一阵剧晃。
万劫天君一声长啸两掌间骤然迸出一团妖艳夺目的血红光芒似水如烟侵入光剑。
「喀喇喇」一串脆响声里曾山的光剑寸寸碎裂化为红碧两色的轻烟飘散身形从万劫天君上方掠过一折一转飘落在地。
远处伫立的那道分身「呼」的幻作一缕飞烟迅收入他的肉躯内消失不见。
他朝着万劫天君哈哈一笑道:「我这手「瞒天过海**」还使得吧?」
万劫天君缓缓停直身子魔气游走双臂驱散体内残余的剑气眸中掠过一抹杀机道:「雕虫小技不足挂齿。」
曾山笑嘻嘻道:「死鸭子嘴壳硬明明吃了苦头偏还不肯认输。」
丁原扬声道:「曾老头凡事总有个先来后到你可不能倚老卖老。」
他和曾山尽管在年纪上差了十万八千里却十分的投缘见此老无恙归来心下也极是欢喜但嘴巴上仍旧半分不饶。
曾山也不以为忤道:「我老人家来这都有十几年了你能有我早?」
丁原嘿然道:「照你这么说早在二十年前我就跟这老魔交手过岂不更早?」
淡嗔师太峻声道:「对付这种穷凶极恶的老魔根本不必讲什么单打独斗的规矩!」
万劫天君眼神蔑然扫过淡嗔师太低嘿道:「小道姑你这话老夫记下了!」
淡嗔师太只觉对方目光中遽然爆射出一簇森寒的邪力像剑刃般直穿自己心底顿时灵台剧颤险险心神失守忙抱元守一回敬道:「贫道怕你不成?」
她说出第一个字的时候嗓音嘶哑模糊像是被人扼住了咽喉可等到「不成」两字出口声音迅即平和清晰混浊波动的眸子亦恢复清明。
正在这工夫忽听小蛋沉声问道:「万劫天君淡家村的灭族血案可是阁下所为?」
万劫天君闻声望去这才留意到一正大师身旁的这个少年却无论如何也料想不到他就是十七年前淡家村惨案里惟一的幸存者。
暗自讶异道:「这小娃儿至多二十来岁居然已臻忘情之境实属少见。今日无一弱手那曾老头和丁原更是难缠需得有一场苦战!」
他冷冷笑道:「死了几百号人又有什么大不了的这笔帐老夫认了!」
小蛋紧盯万劫天君妖艳英俊的脸庞深吸一口气抑制下熊熊燃起的怒火徐徐道:「阁下自号天君却殊无慈悲好生之德。蝼蚁虽小尚是生灵何况几百村民?」
一正大师低颂佛号道:「善哉善哉小施主此言大见我佛慈悲之心。」
万劫天君漠然道:「你们一老一少一拉一弹均都迂腐不堪。所谓物尽其用这般庸碌无为的山野匹夫能为本天君疗伤修炼所用已是他们极大的造化!」
只听有人朗声道:「原来在天君眼中数百黎庶的性命竟与砂土无异。盛某不才欲再向阁下领教一二!」言词铿锵有力凛然生威。
一边说着话盛年已长身而起步出人群与丁原并肩伫立炯炯虎目直射万劫天君。
原来他的伤势远较无涯方丈为轻只因连日来真气耗损剧烈方稍显萎靡。此刻略经调息静养一身功力又恢复过半正听到万劫天君大放厥词义愤之下禁不住挺身而出向老魔起挑战。
无痛、无苦众僧见此情景尽皆不由暗叹道:「久闻盛年天生豪勇冠盖当世着实名不虚传这身子竟像铁打的一样!」
丁原说道:「盛师兄你功力未复这一战还是交给小弟罢!」
盛年悠然一笑问道:「丁师弟咱们有多少年没有并肩迎敌了?」
短短一语便激起丁原万千豪情更感受到一股浓浓兄弟温暖亦是洒脱轻笑道:「约莫二十年了罢上一次咱们对着的也是这老魔!」
盛年点点头道:「能与好兄弟并肩协力共战老魔人生何憾?可惜阿牛没来。」
丁原微笑道:「我已命小寂去请他很快便能赶到届时——」
话还没说话小蛋已一声清啸道:「丁叔盛大叔且先让我一阵!」
雪恋仙剑破空虚劈身形闪遁星门竟是抢在丁原和盛年之前率先向老魔难。
万劫天君低哼道:「找死!」神识舒展在虚空里搜索小蛋的踪迹。凭他功参造化的万载道行即使对手施展遁术隐身亦绝难逃过神识的感应。
然而出乎万劫天君的意料之外他的神识直扩展到方圆百丈居然寻不到小蛋的丝毫气息。这少年彷佛刹那消失得无影无踪就像凭空蒸了般。
他正自诧异间蓦地心底警兆突起头顶银光闪动星门乍开小蛋身剑合一当头轰落正是一招倒转施为的「擎天柱石」。
好在万劫天君反应极快又有与曾山「瞒天过海」的前车之监微一仰头嘬唇「噗」吐出一束赤红色的剑芒「叮」的击中仙剑剑锋三寸处。
雪恋仙剑「嗡嗡」颤鸣偏开尺许紧贴着万劫天君的肩膀滑落端的惊险到极处。
许多人不由自主「哎哟」出声口气里充满惋惜之意又见小蛋仙剑走空整个人却还在飞向万劫天君冲落忙高呼提醒道:「小心!」
可场内的打斗如同电光石火一招招攻守转换何等迅疾等众人叫出声时万劫天君的左掌已按向小蛋胸前。
大伙儿见小蛋胸口门户大开躲无可躲无不大惊失色。有几位佛门高僧更是垂合十低念佛号不忍看到这少年被万劫天君一掌轰得灰飞烟灭的惨状。
一正大师与小蛋一路行来蒙他恩惠颇多对这少年的好感也逾旁人急忙低喝挥手祭起一十八颗「大至善珠」明晓得远水不解近渴却盼着能分开万劫天君的心神令得他得掌势缓上一缓。
小蛋心晋空明对众人的惊呼浑然不顾更无一丝一毫的惊慌失措。
早在出手之前他业已盘算过万劫天君种种可能的应对招式对方变招虽说迅捷凶猛但也未出他的意料之外。所谓料敌机先仅此一项即可知他早非昔日吴下阿蒙隐隐然已具名家宗师的法度气魄。
就在仙剑偏离的刹那他亦如万劫天君一般口中鼓气一喷。只不过远没有对方那般凝光御剑的神威嘴巴里激射出来的却是一蓬银色毒丝。
那边肩膀上的霸下与小蛋合作有年深具默契早憋足了劲要给老魔玩记狠的全身赤光一闪轰出一团「天雷地火」直打万劫天君。
饶是万劫天君见多识广亦不禁大吃一惊道:「这小子明明是人非妖怎会从口中喷出银丝?」以他的道行硬捱一记圣**丝原无大碍但身为一代天君焉能让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乳口小儿击中面门?
当即左掌在小蛋身上一沾即走抽身疾退身法竟比圣**丝还快上三分右手一抬凌空虚摄「呼」的将那团天雷地火抓入掌心嗤嗤捏碎。
「砰!」小蛋胸口中掌往后翻飞数丈腰上一挺便即站定从嘴里吐出一缕红蒙蒙的浊气脸上血色迅恢复竟似没有受伤。
万劫天君惊咦一声赞道:「好小子骨头倒硬!」他那一掌尽管由于仓促退走击实的劲道十成里不到两成但也足以熔金裂石。小蛋再强毕竟也是血肉之躯就算不吐血栽落也应有所内伤症状才对。
他却没想到小蛋的乌犀怒甲已将掌力挡下大半剩下的气劲虽破入了体内可也让恭候多时的「有容乃大」神功悉数化解未生祸患。
实则小蛋的滋味仍不好受只是生性坚韧更不愿在老魔面前示弱故脸上声色不露私下却也在运转「生生不息」心诀疏通胸口的些许淤塞。
第三章 道高一尺
「砰!」一声爆鸣飞临万劫天君头顶的十八颗大至善佛珠齐齐四溅抛飞竟被他身不动手不抬轻描淡写地远远震开。
一正大师凛然收珠实料不到自己的佛门至宝居然教人轻而易举地给破解了。
丁原纵声讥笑道:「万劫小儿你用来用去也就天择芒、山外青山这几式老掉牙的手段莫非黔驴技穷不得不兜底大拍卖了?」
一正大师闻言蓦地省悟道:「老魔是以莫大的神通驱动血雾震飞了我的佛珠却非当真没有出招。」再一转念方才小蛋遇险时距离更近的丁原、曾山和盛年竟全都没有出手救援显然早已度知这少年身负绝学当可化险为夷反而是自己仓促祭出大至善佛珠显得有点儿沉不住气了。
万劫天君为人极是阴沉偏偏就受不了丁原的讥讽眼中寒光一闪道:「丁原小儿老夫这便让你知道我的厉害!」
双手在胸前隐隐虚合全身赤芒骤亮低喝道:「起!」右掌掌心间升起一团绚烂红光倏忽幻化成一条六七寸长的凶龙张牙舞爪高亢长吟焕放出腾腾血雾。
他的左手犹如轻抚宠物般摸了摸凶龙的头顶龙上的一对凶目登时迸射出慑人的金色光芒一声冷笑道:「画龙点睛横扫**去!」双指一并直指丁原。
曾山瞧得有趣大笑道:「万劫老儿我看京师有名的泥人张手艺也不如你!」
霸下嗤之以鼻道:「少见多怪不过是一条用魔罡血煞凝炼的假龙有啥希罕?」
正当众人都以为万劫天君要驱使凶兽攻击丁原之际他掌心的红龙已腾身飞空急遽壮大数十倍一摆龙竟出人意料之外地扑向人群中的淡嗔师太。
淡嗔师太暗吃一惊又恐红龙波及到身旁同道大喝道:「闪开!」
左袖一挥祭出团碧光缭绕的仙宝却是她潜心炼化两甲子有余的「碧玉麒麟」。
碧玉麒麟升到半空已扩展如一头雄狮大小毫无畏惧地迎上红龙。
一红一碧两道光束狭路相逢「轰」的一记正面硬撼震得周遭血雾波荡狂风大作。红龙厉声长啸再一摆尾「啪」的抽中碧玉麒麟背脊。
碧玉麒麟负痛嘶吼翻翻滚滚向侧旁飞跌竟是一招之下已见胜负。
红龙击退麒麟气势大壮咆哮探抓依照主人意念催动扑袭淡嗔师太。
淡嗔师太心疼仙宝受损怒斥道:「好孽障!」反手亮剑直剖龙腹。
在她两侧的姬榄、罗礁亦双剑齐出分刺红龙两眼。更远些的翠霞、云林高手或飞身救援或祭起法宝同仇敌忾杀将上来。
「砰砰砰!」红龙连受几下重击身上光鳞散落血气迸飞却凶悍不减一爪拽飞淡嗔师太的仙剑龙角横扫险险将罗礁开膛剖肚。
万劫天君见众人忙作一团也奈何不得冷哼道:「一群乌合之众也敢挑衅老夫!」
话音未落斜刺里一束幽蓝色的电光横空出世挟着排山倒海的声威直袭红龙。
红龙感到威胁回喷出一道疾电。「叮!」剑华势如破竹将疾电一崩而散锋芒所向已迫至红龙额头。
红龙一声大吼摆头伸爪锁拿光剑。就听一记如切腐竹的脆响龙爪生生断落光剑去势不止「吭」的插进红龙右眼没入三寸。
红龙出一记声嘶力竭的凄厉吼叫身躯猛烈一抖从头颅内迸射开一团眩目的蓝色冰光顷刻将全身封冻成冰雕一般。但听「轰」地炸响红龙由头至尾土崩瓦解碎裂成片片冰屑飘散在凄迷的血雾中。
幽蓝光剑振声龙吟飞转长空收入丁原右掌掌心不见。
万劫天君厉电般的目光射向丁原森然道:「大梵仙羽好的很!」
丁原对视老魔潇洒自如地笑道:「阁下的末日将至当然好的很!」
心里却暗叹道:「这老魔果然今不如昔至多只剩下当年一战的五成道行。不然激战至今咱们这边的人少说也要倒下一半。」
盛年阔步腾空伟岸如山右手宽阔厚重的石中剑铿然镝鸣遥指万劫天君宏声说道:「请多赐教!」
他那黑亮的脸膛上红光一闪石中剑缓缓推出绝强的剑气凝如洪潮引而不全不知他的剑锋下一刻会刺向何处。只这一式「一诺千金」
便令得他无愧于正道翘楚大派的掌门身分!
万劫天君卓立不动一束束对面迫来的凛冽剑气在他身周盘旋激荡撕裂开迷离血雾。
他的神识锁定盛年剑锋寒着脸说道:「老夫在此僻居二十年先是曾山后是一恸那老和尚如今又是你们。这般三番两次挑衅于我实是自寻死路!」
盛年心念坚稳沉静丝毫不受万劫天君射来的眼神影响全身翠霞真气浩荡奔腾化作一股充斥天地的浩然之气尽注石中剑中无俦无伦。
他凛然答道:「盛某光明磊落问心无愧死又何惧?阁下倒行逆施视人命如草芥最终落得孤家寡人如过街老鼠人人喊打生又何欢?」
众人轰然喝采道:「盛掌门说得好!」
小蛋更是觉得热血沸腾凝望盛年雄伟英姿脑海里闪念道:「大丈夫生于天地理应如此!」
石中剑寸寸进逼随着盛年坚定沉着的步履迫至万劫天君胸前六尺。
万劫天君居然仍旧不出手招架更不朝后飘飞躲闪嘴角含着一抹轻蔑冷笑盯着剑锋不语。
喝采声陡然停歇场内鸦雀无声喧闹转为死寂不过短短一瞬却平添了三分风雨欲来的紧张气氛更教每人都有透不过气的错觉。
五尺、四尺、三尺——盛年的面色愈凝重自他创出「一诺千金」
以来从未有人能够在剑锋迫近至三尺之处还能挥洒自如毫无反应!
但他剑势已臻满盈绝不可就此收招否则万劫天君趁虚而入自己非是死即伤。
两尺、一尺五寸……万劫天君一声长笑身影忽然像雾气一般涣散消隐石中剑「吭」地挑空盛年眼中已无敌手影踪!
众人惊呼声里他临危不乱更不收剑抽身反而藉助一诺千金石破天惊的爆之势身剑合一朝前飞掠全不问万劫天君下一刻会从何处现身。
血雾一荡万劫天君遽然出现在原地目送电掠而去的盛年嘿然道:「好应变!」
需知方才盛年若收招疾退则剑招走空后的巨大反挫之力势必回荡气血令他身手凝滞。此刻万劫天君再从背后掩袭当真有死无生。故而千钧一之际他索性彻底释放剑势合身前冲反令老魔始料不及。
这一记交手兔起鹘落生死一线人人都不由捏了把冷汗。盛年回身抱剑脸上波澜不惊缓缓道:「血遁**!」
万劫天君嘿嘿笑道:「一巧破万钧这般浅显的道理你也不懂么?」
众人听他颐指气使讥笑盛年均都心头有气但对老魔孤身对撼两派数十顶尖高手的风范亦不得不生出钦佩。
惟独霸下不以为然道:「老魔臭美得很明明自己招架不住盛掌门的剑招只得落荒而逃还要往自己脸上贴金。我瞧往后别叫「万劫天君」
了改个名字叫「万赖天狗」岂不贴切得多?」
场中顿时响起哄堂大笑使得刚才紧张压抑的氛围也为之一缓。曾山一挑姆指赞道:「小龟说得妙啊这名号果然又响亮又好记比他原先的名字好听多了!」
万劫天君没想到霸下居然言词如此犀利刻薄心中杀机大炽右肩几无徵兆地微微一振胳膊「呜」地暴涨飞伸如血虹经天张开一只巨灵魔爪朝着小蛋插落。
小蛋听霸下出言讥讽老魔便知对方睚眦必报不刻即要出手报复早已暗暗澄念运气蓄势以待。
眼看万劫天君的右爪宛若一片血云般幕天席地盖落他心头出奇的宁静只回想着适才盛年动静结合的那式剑招雪恋仙剑斜斜上指仍是一招「擎天柱石」。
万劫天君见小蛋第二次使出「擎天柱石」心下冷笑道:「这傻小子妄图螳臂挡车老夫正好杀他立威!」已对剑招的诸般变化了然于胸五指收拢欲连人带剑一并捏得粉身碎骨稍泻满腔杀机。
孰知雪恋仙剑甫一举过头顶旋即凝铸不动汩汩剑气内敛流转峙若山岳。
盛年眼睛亮击节叫道:「好!」却是小蛋借「擎天柱石」之形蕴「一诺千金」之神而且比盛年来得更加干净彻底索性将剑势静到极致更不变动分毫。
万劫天君无论如何也预料不到小蛋居然还有这手爪上的所有后招变化全数落空眨眼间主客易位一爪捏空。
小蛋灵台清晰地映射出魔爪轨迹在万劫天君五指将合未合的刹那手腕旋动雪恋仙剑划过一道轻盈迅灵的雪白光芒「吭」地切中魔爪尾指。
万劫天君被这一静一疾的时间差打得措手不及尽管仙魔金身足可捱下一剑无碍但觉颜面尽失立时恼怒拇指如一方磐石般按向小蛋头顶。
小蛋藉仙剑反弹之力朝后飘退左手挥出金蝎魔鞭「铿」地缠住老魔拇指。
万劫天君一催魔气欲将魔鞭震碎。未曾想气劲到处竟与小蛋的铜炉圣淫仙流水乳交融一兜一转反向外泻。
他惊咦一声指尖劲力骤增数倍化作一股沛然莫御的惊涛顺势迫入魔鞭。小蛋的「周而复始」吃不住如此强横的冲击低哼飘飞金蝎魔鞭翩若惊鸿翻卷而回。
不待万劫天君乘胜追击丁原扬声道:「万赖天狗你的对手是我!」
身如游龙剑气飞腾已从另一侧攻向万劫天君。
万劫天君没拾掇下小蛋正自懊恼闻言阴冷一笑道:「你也配!」
右臂回收左手在胸前连转数圈立时生成一道数丈狂飙扑向丁原。
这一场场龙争虎斗看得众人心旌摇荡眼花撩乱更没想到一路上少言寡语木讷低调的小蛋与万劫天君接连两次正面硬撼非但没有吃亏受伤反教老魔防不胜防无可奈何。
再看丁原褚衣光剑睥睨四海的神威雄姿不约而同地感慨道:「江山代有才人出二十年前一个丁原已撼动天6而今这个小蛋又横空出世惊艳当场。莫非真是自古英雄出少年我辈均已垂垂老矣?」
正这时丁原已迎上狂飙手起剑落将它一劈两半穿花绕柳从中掠过剑招由刚猛骤转轻灵只见紫色剑芒翻飞旋舞随着他矫若游龙的身姿飞凌万劫天君头顶之上幻化出层层光花浑若天成无懈可击。
只有盛年、一正大师等人少数的绝顶高手才看清丁原在弹指之间竟一气攻出六十四剑合成一圈太极般的光幕犹如天罗地网将万劫天君紧裹在内无论对方如何趋避躲闪也都逃不过他这鬼斧神工的仙剑一击。
盛年不由自主记起了:丁原留在后山思悟洞内的那六十四只譬如神来之笔的足印再与眼前的剑招对照印证一缕明悟涌上心头。
他又惊又喜道:「丁师弟的这式剑法独树一帜实乃登峰造极之作。
这二十年来他的修为已渐转精纯飘逸。我虽身为师兄亦远有不如!」
思忖间万劫天君右手屈指连弹「叮叮叮叮」一连激出六十四束天择芒宛若一蓬蓬光彩夺目的烟火在他身周怒绽剑光血芒交相辉映教人已看不清究竟谁在主攻谁在固守?
丁原剑势穷尽余韵不绝陡然振剑长啸身前剑华散尽终露峥嵘。
雪原仙剑焕放出绚丽光芒凝成无坚不摧的疾电直刺万劫天君胸口。
万劫天君一凛道:「这是一剑还是六十四剑?」原来丁原这看似简简单单直来直往的一剑当中竟将方才六十四剑的所有变化与神韵菁华融为一炉连老魔也要生出无可匹敌之感。
万劫天君无暇多想掌刀疾劈丁原小腹竟是以攻对攻全不防守。
旁观的众人无一不是正道一等一的高手设身处地之下均觉得舍此之外再无他方能够破解丁原这式完全无从招架的剑招。
然而丁原早料到对方会自恃不坏金身以命搏命几乎是在万劫天君竖掌的同时雪原仙剑蓦地幻化成六十四束紫芒如惊涛骇浪席卷而去。
腾出右手捏指成拳一式「山」字诀固若磐石直撄其锋。
「砰!」
拳掌交击丁原身形飞荡「嘿」地从口中逸出一抹热血身上的都天伏魔大光明符光芒骤亮消散掌劲。
「嗤嗤嗤嗤——」六十四束剑芒无分先后刺中万劫天君爆裂开蓬蓬血光。老魔身影剧晃身上现出千疮百孔煞是可怖。
丁原面色苍白扬手收摄仙剑微微喘息道:「万赖天狗这招「忘一归真式」滋味如何?权且算作当年的一点利息!」
万劫天君全身血光大炽头顶雾气丝丝升腾徐徐平复着伤口说道:「这招虽是老夫落了下风但阁下的伤恐怕还要来得更重些。」
他的言词中少有的用上「阁下」这样的敬称显是震撼于丁原的这式「忘一归真」。话音落毕全身伤处已尽数复原好似从未受伤一样。
曾山见猎心痒道:「万赖天狗我等你半炷香咱们再来打过。」
万劫天君冷笑道:「你们既要用车轮战对付老夫又何必假惺惺留下半炷香给我?不妨全都上来老夫又有何惧?」说罢振身而起如一蓬血风直拂向众人……1o1du。net整理收藏
淡嗔师太、无痛大师等人齐齐出手拦截可万劫天君的身法委实快得匪夷所思诸般仙剑佛杖一一落空瞠乎其后。
万劫天君身形毫无凝滞竟视群雄如无物单刀直入已闯进重围。
无痛大师心念一闪惊叫道:「不好快保护方丈!」
但万劫天君的度直比他的声音还快三分没等话音落下已欺身到无涯方丈近前抬手抓向胸前袈裟狞笑道:「跟我走!」
无涯方丈闭合的双目陡然一睁双手握起怀中云林三宝之一的碧玉禅杖往上一格。万劫天君的右手五指轻轻搭住禅杖向外一推道:「撤手!」
无涯方丈只觉一股澎湃魔气往自己身上压来五脏六腑的伤势齐齐迸若不松手退后待到碧玉禅杖反撞在胸口上断无侥幸。
但这碧玉禅杖乃云林禅寺方丈信物焉能轻易拱手让人?况且失去禅杖在万劫天君连绵不绝的后招猛攻之下自己更无力支撑。
他当机立断双臂骨节喀喇喇爆响强压内伤运起十成的般若神功再将碧玉禅杖往外推格。
「砰!」禅杖倒撞在无涯方丈胸膛上近处的人几可听到他胸骨断裂的声响。
无涯方丈张口喷出一道血箭双手兀自死死抓紧禅杖不放面色惨澹若金神情却镇定慈和涩声道:「阿弥陀佛——」
万劫天君也不禁钦佩这老僧的硬气哼道:「而今西天佛祖也搭救不得!」右手松开禅杖揪住无涯方丈的胸襟。
「砰砰」两记闷响背上却已捱了无痛、无怨二僧的禅杖重击。
他恍若不觉一提无涯方丈的身子嘿笑道:「云林方丈原来亦不过尔尔!」
众僧睚眦欲裂却投鼠忌器围在万劫天君四周不敢轻举妄动。
一正大师怒喝道:「万劫老魔快放下敝寺方丈与老衲一决生死!」
万劫天君摇摇头道:「想要这和尚活命就统统给老夫滚回地上。」
丁原眉宇一扬道:「一命换一命不如你放了无涯方丈由丁某替他作人质!」
万劫天君哈哈笑道:「你的身分够了可惜诡计多端老夫信不过。」
曾山吹胡子瞪眼道:「万赖天狗我老人家再老实不过了由我换回大和尚如何?」
万劫天君冷然道:「老夫没心思说笑我数到三你们滚是不滚?」
众人均感棘手有默契地将目光转向了盛年。
盛年深吸口气一字一顿道:「我来换回无涯大师!」甩手将石中剑抛向丁原垂臂迈步走向万劫天君。
万劫天君冷笑不语寻思道:「等他走近我再一并成擒。有这两大派的掌门在握还用担心这些人不低头服软么?」
他正盘算着如何能在三招两式间出其不意擒下盛年猛听无涯方丈大喝道:「除魔卫道勿以贫僧为念!」双手奋力将碧玉禅杖往后扔出一头撞向老魔。
万劫天君大吃一惊自不能让到手的人质这般死去怒骂道:「老顽固!」掌心吐劲一震无涯方丈经脉。
无涯方丈登时真气全消额头软绵绵撞在他的胸口上「咚」的闷响却如同隔靴搔痒一般。
突然两人脚下银光迸溅小蛋从星门里一跃而出探左手扣住万劫天君右腕雪恋仙剑斜挑老魔小腹。
万劫天君一怔他留意到了盛年、丁原、一正大师和曾山的动静甚至没放过淡嗔师太、无痛大师等人的一举一动却独独漏下了小蛋。
这一下肘腋生变直令他措手不及左掌一按拍向仙剑右臂魔气到处红光如潮。
「叮!」雪恋仙剑承受不住万劫天君雄浑掌力激飞而出。可右腕一紧业已教小蛋扣住顿时魔气汩汩外泄不可抑制。
万劫天君心念急转惊怒道:「臭小子找死!」迫不得已故技重施催动体内魔气猛噬小蛋逼他松手。
小蛋脸上血光大盛一咬牙硬是撑着右手不放左手已揽住无涯大师后腰往怀里一带。万劫天君的掌劲正急遽外泄当下变招不及人质已被小蛋硬生生夺了过去。这才省悟到对方仙剑那般轻易脱手实是预谋在先。
他察觉上当不禁羞怒交加更含着一股对小蛋无比怨毒一声冷喝左手疾往无涯方丈背心抓落口中喷出一束血红剑芒直取小蛋眉心。
谁都没想到会有此变纷纷呼喝出手奈何鞭长莫及眼睁睁看着小蛋与无涯方丈命悬一线却无力解救。
小蛋对袭来的剑芒置若罔闻身形一侧左手后带将无涯方丈护到背后。肩膀上的霸下小嘴一吐打出团天雷地火「轰」地接下剑芒。
可万劫天君的左手却化作掌刀「啵」地劈在小蛋右胸之上顿时溅起一串流光。摧枯拉朽的掌力连破乌犀怒甲和有容乃大两道防护直迫内腑。
小蛋眼前一黑口中「哇」地喷洒热血如断线风筝般飞跌可左臂兀自牢牢护着无涯大师。
万劫天君功败垂成刚想再施展「血魇魔爪」从小蛋手里夺回人质可无痛大师与盛年已然奋不顾身地攻到一杖一掌左右开弓。
万劫天君频频受挫怒不可遏厉声长啸双掌齐出「砰砰」两响无痛大师与盛年双双踉跄后退各自从嘴角流下一缕鲜血。
就这一耽搁曾山和丁原已迎上小蛋。曾山接过无涯方丈急问道:「这娃儿如何了?」原来他方才一拉无涯方丈小蛋却依旧死抱不放竟已失去了知觉。
丁原抱住小蛋右手一按他背心大椎穴目光闪动道:「还有救!」
曾山大松一口气瞪着万劫天君大骂道:「狗急跳墙我老人家今日偏要痛打你这只落水狗!」
万劫天君被两派高手重重围住暗恨道:「终有一日我要将这傻小子挫骨扬灰!」
第四章 魔焰嚣张
突然彷佛四周的喧嚣都倏然隐没天地间激荡起隆隆的惊雷轰鸣。
在数十丈高空之上一飙金黄色的精光如风轮般飞舞盘旋炽如烈日刺得人睁开不眼睛。在这轰鸣里一正大师低沉肃穆的梵语真言如天外来音渺渺回荡。
无痛、无怨诸僧愕然望去只见他飘然屹立在金光之上宝相庄严双目微合鼓荡飞扬的袈裟迸出一蓬蓬恢宏的金色光芒双手虚托胸前捏作佛印好似金身罗汉无悲无喜以大慈之心俯视人间。
无怨大师失声道:「阿修罗诀!」话声刚脱口而出便被淹没在宏大的雷音里。
「轰——」高空中的降魔金杵蓦地幻化成千百道飞影如雷霆如霹雳遮掩了整片虚空在一正大师一声低低的断喝里流光如虹朝着万劫天君头顶轰落。
万劫天君面色微变双手在身前分向左右画出半边圆弧登时凝铸成一面有若血红晶石的光盾往上推去。
「轰——」阿修罗诀撞击在血晶盾璧上激起无数耀眼的光花。血晶盾璧如海边的长堤般承受着惊涛骇浪的冲袭摇晃撼动却不退让分毫生生遏制住阿修罗诀一往无前的惊人气势。
一正大师双目猛张爆出一声惊天动地的狮子吼全身绽放的金色佛光一闪即没整个人却似泄了气的皮囊一下子委顿下来「哇」地吐了一大口鲜血。
「喀喀喀喀——」血晶盾璧应声碎裂如潮的成百上千束金色杵芒势如破竹直迫万劫天君。
万劫天君又惊又怒没想到一正大师竟以阿难明拳心法将毕生修炼的佛门真元瞬间爆催动阿修罗诀要与自己玉石俱焚。
此战之后纵是这老和尚不死也势必功力倒退一甲子终生无望天道。
但这时他已没工夫喝骂身形不进反退迎上阿修罗诀双目中爆出两簇血色电光竟是不惜耗损魔元使出了「血瞳剑罡」。
「喀喇喇——」光澜迸飞万劫天君一声低哼身上炸开数十道金色光洞如乱云飞卷朝着斜上方遁去。
气机感应之下一正大师再吐数口热血嘶声道:「老魔要逃快截住他!」嗓音到了最后已经瘖哑身子一摇往下栽倒脸上现出刀刻般的皱纹好像就在这短短瞬间已然苍老了三十年。
无需他提醒众人已围攻而上。曾山后先至大骂道:「臭天狗我看你往哪儿逃?」一拳朝万劫天君背心轰去。
万劫天君情知经过连番恶战自己不仅身负重伤苦心修养了二十年才慢慢积聚的魔元也消耗极剧若再被众人围上猛攻委实凶多吉少。
更可怕的是由于功力减退被他强封在黄庭之内的玉牒金书竟有了反应颇有卷土重来趁火打劫之意。他岂敢再作逗留明晓得曾山一拳崩山穿云可一旦回身招架再想脱身又谈何容易。
无奈之下魔功运劲于背「砰」地硬接了曾山一拳。背上顿时轰开一团血洞他也无暇修复忍痛低嘿强压伤势藉着对方拳劲的推送之力身法更疾。
孰料眼前一花丁原料敌机先竟捷足先登抢占住他的去路。雪原仙剑龙吟声声焕放柔和紫华汹涌澎湃地劈向他眉心。
万劫天君且恨且怒思忖道:「若非我二十年前元气大伤又耗损无数精力心血强封玉牒金书今日之战岂容这般宵小得意?」
就在雪原剑光即将触及他眉心的霎那万劫天君的身影猛然「呼」地涣散成一蓬血雾从漫天激荡的剑气光澜里一掠而过犹如清风。
丁原一剑劈落就像斩在了一潭充满弹性的坚韧寒水里。冰冷的魔气遽然迫入雪原仙剑映得一片血红右臂齐肘以下几无知觉。
他心下微凛吐气扬声运转都天伏魔大光明符驱散魔气雪原仙剑上的血丝「嗤嗤」蒸腾顷刻散尽又恢复了晶莹的紫色光芒。
万劫天君幻作的血雾乘势掠过飘至三十丈外重新现出真身疾往上方飞遁。
姬榄、罗礁、无空、无悲诸僧越过丁原齐声喝道:「追!」
万劫天君施展「幻影匿身**」逃过丁原截击却在雪原仙剑下又遭了一记重创全身气血沸腾如注胸前的金色光印轻轻颤动向体内渗出丝丝光缕。若不觅地疗伤封镇玉牒金书恐怕又将迎来一次漫长的沉睡退化。
好在他身法快过姬榄等人须臾便穿过血海跃入那口百年古井。
然而刚一露头他便骇然现在古井外同样也有人把守阻截!如果放在往日以他的神识早该察觉可如今功力十停剩下不到三停又有些心慌意乱竟直到出了古井才看到外面有人。
站在古井旁的是一名黄袍道士双目空洞一副大病未愈的模样全身肌肤乾皱焦黑手执一柄青铜金丝拂尘。他见着下面突然跃出一道血影不禁咦了声。
万劫天君一眼之下就瞧出对方的修为高深莫测已至炉火纯青的化境。再看他的穿着打扮自是翠霞派的隐世高手无疑。要是再给这黄袍道士绊住今日多半要死无葬身之地。
他不等对方反应双掌凝铸魔罡血光大盛排山倒海般涌了过去只盼能震退黄袍道士夺路而逃。
黄袍道士愕然心道:「此人是谁为何不由分说就向贫道出手?」
他本也是个眼高于顶极其自负的人物日前连吃大亏连匿身修炼的仙岛也被火山吞噬正憋了一肚子邪火要寻人泄。万劫天君此举不啻火上浇油更激起他满腹的杀机舒展手中青铜拂尘朝着对方双掌扫去。
「砰!」两人短兵相接结结实实地硬拼了一招。
黄袍道士晃身连退六步「嘿」地从鼻孔里呛出两缕血丝右臂袍袖碎裂去大半截露出黑炭般的胳膊。
可万劫天君更不好受强撼之下体内魔气动荡乱窜玉牒金书趁机难直攻灵台身上若万把钢针狠戳神摇心昏竟是散功的徵兆。
他恨恨瞪视了眼黄袍道士暗道:「此人果真是个散仙!」身形顺着风势飘飞向与黄袍道士相反的方向疾掠而去。
黄袍道士同样惊骇莫名却没有匿踪追杀只是凝神调息疏导胸口浮动的气血。
旁边一位容貌绝美的黑衣少女见黄袍道士受伤非但不惊反有些幸灾乐祸地冷冷一笑道:「我看你是流年不利走哪儿都会倒霉。」
说这话的人正是尹雪瑶。
却说当日她遭鹤仙人所掳与小蛋失散。待鹤仙人捱过天劫元气略复后便欲找小蛋、丁原等人复仇。于是挟着尹雪瑶重返方丈仙岛却错愕地现岛上灵气尽消一片焦土早已空无一人。
他不明就里只当是丁原和小蛋趁火打劫将自己的老巢捣毁泄愤。
如此一来更是对这两人恨之入骨索性一路南下追索仇踪。
尹雪瑶见状不由暗暗替小蛋担忧。她苦思冥想数日终于有了主意。
这一日两人已入漠北戈壁鹤仙人冷冷告诫道:「你最好给我安分点别以为到了天6中土便可乘乱溜走去寻小蛋报信。」
尹雪瑶琼鼻一哼道:「我为什么要逃走?我要日夜不停地跟着你好亲眼看到天劫再临将你轰得魂飞神散。」
鹤仙人面颊肌肉一颤狞声道:「真到那一天贫道也会先杀了你!」
尹雪瑶不以为然道:「杀我只是举手之劳可你一样无法活命。」
鹤仙人被尹雪瑶再三地揭开伤疤心烦意乱道:「你给我闭嘴!」
尹雪瑶毫不畏惧道:「嘴巴长在我脸上凭什么要听你指使?我却是奇怪在你心里莫非报仇雪恨比化解天劫、得登天道更加重要?」
鹤仙人目光闪烁问道:「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尹雪瑶见他渐渐上钩心下暗喜好自以暇道:「如果换成我是你当务之急便是找到丁寂向他索取化解戾气的心诀。至于报仇之事来日方长。你不会连「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这句俗谚都没听说过吧?」
鹤仙人嘿道:「我当你有什么好法子敢情是老调重弹。这小子又奸又硬即便找到了他也迫不出那门心诀。」
尹雪瑶妙目流转道:「硬的不成你为何不想想来点软的?」
鹤仙人霍然驻步望着她不说话。
尹雪瑶继续道:「据我所知丁寂前来北海是为他的心上人找寻一株卷心竹医治面目毁容。假如你能用卷心竹跟他作交换十有**能够成功。至于这笔交易如何进行阁下号称「老板」自然精于此道无需再要我来指点。」
鹤仙人怦然心动但念及尹雪瑶与自己有血海深仇理应绝无此等好心于是问道:「你为何要告诉贫道这些?」
尹雪瑶道:「只有我清楚丁寂如今的下落我可以告诉你但咱们之间却必须先作一笔交易。否则你就算杀了我也得不到想要的东西。」
鹤仙人抑制住激动的心情沉声道:「你说是什么条件?」
尹雪瑶徐徐道:「等你见着丁寂无论能否和他谈成都必须放了我而且从今往后不得伤害小蛋毫毛也不可用任何手段为难他。」
鹤仙人心中一记冷笑说道:「看不出你两百多岁的年纪却还似个大姑娘般钟情一个傻小子。好贫道答应你就是!」
尹雪瑶大喜却不露声色地伸出玉掌道:「别说我信不过你你需立下一个毒誓。」
鹤仙人哼道:「哪那么麻烦?」却还是依照尹雪瑶所邀立了毒誓再一掌击在她的玉手上道:「咱们一言为定!」
尹雪瑶收回玉手微笑道:「但愿你平生能守一回信诺。」
鹤仙人不悦一哼道:「最好你不是在欺骗贫道否则我会以十倍惩罚加诸小蛋!」
尹雪瑶智珠在握道:「放心吧丁寂此刻定是和小蛋在一起。至于小蛋要去哪里我当然清楚但暂时不会告诉阁下。你跟着我走就成。」
当下两人接着御剑南行却换作由尹雪瑶在前引路。她料准小蛋知晓身世后回返天6的第一件事就是前往卧灵山祭祖故此胸有成竹与鹤仙人订下誓约。
至于稍后丁寂如何应付鹤仙人却非尹雪瑶所需考虑。
如此他们与小蛋等人一前一后相距不过千多里于同日入夜后也赶至卧灵山。
可淡家村座落在卧灵山内何处两人均是不知免不了又费了一番工夫直到翌日黎明将至时分才兜兜转转来到村外。
鹤仙人一路行来伤势已好了七七八八暗道:「纵是丁原那厮也在贫道亦不需惧他正可一股聚歼。」
他随着尹雪瑶缓步入村左右张望道:「为何这里空无一人你不是在骗我?」
尹雪瑶也暗自诧异思忖道:「难道是我们走得太快小蛋已落在了后头?又或者来晚了半步跟他们擦肩错过?」
她心中紧张脸上神色漠然如故说道:「你着急什么?即便小蛋、丁寂还没到咱们在此等上几日终会遇见。」
鹤仙人忽的目光一闪朝着一排土屋后望去压低声音道:「有人!」
尹雪瑶芳心一跳私下里又惊又喜道:「会不会是小蛋来了?」
两人潜形匿踪绕过土屋来到一块打谷场前却不约而同大失所望。
原来打谷场中的一口古井前果真有四男一女可其中既无小蛋也无丁寂。
尹雪瑶的视线拂过那一道二僧和另一名年轻男子落在了侧旁一位素衣少女的脸上顿时转忧为喜道:「若我猜得不错小蛋和丁寂都已到了!」
鹤仙人自也瞧见了罗羽杉微一点头道:「希望你没猜错。」迈步往古井行去。
井前五人远远看见鹤仙人和尹雪瑶走来齐齐生出警觉罗羽杉更是玉容一变。
罗鲲按剑喝道:「请问两位尊姓大名来此有何贵干?」
鹤仙人略略抬眼不屑扫过众人大咧咧问道:「小蛋呢还有丁寂那小子在哪里?」
罗羽杉忙抢在罗鲲之前回答道:「他们目下都不在村里请问仙长有什么事?」暗中又以传音入密向众人提醒道:「这道长自称鹤仙人是北海第一魔头已修成散仙之体日前与小蛋和丁师叔他们结下仇怨。此来多半是为报仇。」
众人一惊没想到围剿万劫天君之战未见分晓这边又来了个魔头。
只听尹雪瑶悠然道:「罗姑娘你的谎话可骗不了我。既然你在这里小蛋又岂会远离?我劝你还是赶紧说出他们两人的下落免得闹僵。」
罗鲲上下打量鹤仙人见他满脸憔悴萎靡双目灰暗全身伤痕累累毫无散仙风范寻思道:「就算罗师妹说的不错咱们也有一众高手在此何需畏惧?况且今夜之事至关重大更不能让这老魔节外生枝。」
他朗声说道:「罗师妹说他们不在那就是不在。两位若无它事都请回罢!」
鹤仙人眉宇一耸他独尊北海何时让一个后生晚辈在面前顶撞过自己阴阴笑道:「小伙子你是敬酒不吃要吃罚酒!」
罗鲲岂会服软按剑出鞘不卑不亢道:「道长言重了二位请回。」
鹤仙人看着罗鲲仰天大笑罗羽杉见两人说僵心中焦急忙劝阻道:「仙长小蛋和丁寂确实不在这里你若有事不妨在此多等上半日。」
鹤仙人笑声一止摇头道:「贫道等不及了这就要见丁寂!」屈指激射出一束「仙鹤神针」但见金光一闪罗鲲右腕如遭电击「当」的仙剑坠地血染袖袂。
罗鲲忍痛怒喝道:「好贼道看打!」念动真言祭起百雷破邪盘直奔鹤仙人。
鹤仙人眼皮都不抬一下冷笑道:「这等小玩艺儿也拿出来现丑!」
「轰——」破邪盘中百雷齐鸣宣泄下滚滚银白雷光声势惊人至极。
奈何鹤仙人终日受天雷轰顶之苦又焉会将这点雷火菁华看在眼里拂尘一抖尘丝暴涨「呼」地卷住银雷反轰向破邪盘。
「砰」的一声破邪盘被自己出的银雷打得跌转不休光焰顿灭如一块冰冷的瓦片般当啷坠落盘面上开裂出数道微小的裂痕。
罗鲲又是心疼又是惊骇旁边的云林二僧无望、无果大师一声佛唱挥禅杖上前双战鹤仙人。与罗鲲同留在井上的另一位翠霞派高手无哀道人亦拔出仙剑腾身而起从一旁策应。
罗羽杉心知这些人绝非鹤仙人对手急道:「尹仙子请你快让令祖父住手!」
她这话不说还好尹雪瑶闻言顿时心生恚怒道:「好哇小蛋这家伙居然将此事也说给了罗丫头听!」
她笑吟吟道:「罗姑娘你别着急我这就让他们全都住手。」
罗羽杉见尹雪瑶答应不由暗松一口气可没等她谢字出口只听场中接连几声闷哼二僧一道飞摔而出倒在地上已是人事不省。
罗鲲勃然大怒道:「好妖女你竟敢使毒暗算!」左手摄起地上的仙剑使出一式「千流百转」朝着尹雪瑶攻去。
鹤仙人低喝道:「小辈你也躺下歇歇!」左手一贴罗鲲仙剑大无妄神功魔气到处将他经脉尽数封住。罗鲲身子一摇颓然软倒。
这倒不是鹤仙人转了性子手下留情而是顾念自己要从丁寂手上换取化功神诀暂且不能把事做的太绝否则四人焉有命在?
尹雪瑶见大局已定场中只剩下罗羽杉一人还站着思道:「小蛋对这丫头十分着紧若有损伤只怕会找我拼命。」于是温言问道:「罗姑娘事到如今你总该说出他们两人的下落了吧。你放心我不会害小蛋。」
罗羽杉紧抿朱唇面容坚毅的摇了摇玉。
鹤仙人冷笑道:「不给你点苦头想来是不会老实开口了!」青铜金丝拂尘如瀑飞泻拂向罗羽杉胸口。
罗羽杉倒将生死置之度外施展出南海天一阁的旷世绝学水天一色身法从几无可能的角度翩然闪出尘丝笼罩的范围右手玉缘仙剑一式凌波九剑中的有凤来仪斜点鹤仙人左侧眼眉清声道:「仙长小心!」
鹤仙人见她的身法剑招轻盈玄妙别具一格也暗赞一声。拂尘回荡卷住玉缘仙剑低笑道:「小丫头还不松手!」
罗羽杉终究和鹤仙人功力相差太过悬殊手腕一麻仙剑已激射上空。
她神情沉静左掌轻拍鹤仙人胸口脚下错步侧身避过拂尘余劲虽落下风却丝毫不乱。
鹤仙人道:「你还妄图负隅顽抗委实愚不可及!」左手一翻扣住罗羽杉脉门就要催动魔气禁制住她的经脉。
突然半空中有人喝道:「道长手下容情!」一道褚影飞过抄手抓过玉缘仙剑沉身下落挥剑切向鹤仙人左腕。
鹤仙人听来人呼喝声中气十足知是有劲敌赶到再见对方这一剑古朴厚重毫无花巧却是攻敌必救高明异常不禁嘿然道:「好剑法!」
左手松开罗羽杉脉门立掌如刀直劈玉缘仙剑。
来人的剑势陡收轻舒猿臂揽住罗羽杉纤腰向右飘飞数丈稳稳落在井旁抱拳礼道:「在下罗牛不知小女羽杉有何处得罪道长尚请宽宥。」
罗羽杉大喜过望叫道:「爹爹!」罗牛慈和一笑轻拍爱女香肩意示抚慰右手将玉缘仙剑归入鞘中。
鹤仙人望向罗牛见此人气势雄浑绝非易与之辈不经意皱了皱眉头慢条斯理道:「我只找丁寂若让你女儿交出他的下落贫道自会不为己甚。」
他生性心胸狭小睚眦必报但眼前第一等大事还是向丁寂换取化功神诀又恐丁原等人就在左近不欲节外生枝才将锋芒稍敛。
却听远处又有人朗声笑道:「没想到我会有偌大的面子竟能让你鹤老鬼不远万里迢迢追到天6来。」笑声之中丁寂和楚儿还有另一位秀美少*妇飘落当场。
原来他奉丁原之命携楚儿暗中前往天雷山庄邀约罗牛事情办得极为顺利只比小蛋一行晚了一宿即已赶至卧灵山正撞见鹤仙人大淫威追迫罗羽杉。
鹤仙人听着丁寂贬损自己不怒反喜面色木然道:「我找你自是有事。」
那秀美少*妇正是罗牛爱妻秦柔瞧见无过大师等人昏倒在地忙扶起罗鲲想替他解开禁制。可鹤仙人的手法十分精妙兼之劲力浑厚她连试几下也未能奏效。
丁寂走上前道:「罗婶婶我来试试。」掌心一贴罗鲲胸口运起化功神诀化解去他经脉中的淤积魔气不一刻便有了效用。
罗鲲一跃起身张口便叫道:「罗师叔两位大师和无哀师伯都教那妖女毒翻了!」
罗牛一凛看向尹雪瑶道:「这位姑娘还请你先赐下解药。」
尹雪瑶淡淡笑道:「他们功力深厚不用三个时辰就能醒转何必再浪费解药?」
丁寂叹了口气道:「尹姑娘这么躺上三个时辰也不好受还是请你行行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