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一世守望
远处的小蛋措手不及欲待拦阻时已鞭长莫及。
岂料「呼」地一声底下涌出的紫雾竟将楚儿一下从井内弹起高高抛飞到空中。小蛋掠出金蝎魔鞭一卷楚儿腰肢将她稳稳接落:「师姐!」楚儿浑若未闻挣开金蝎魔鞭又向观天井冲去。
底下的丁寂尽管目不能视但已大致猜到上方情形急道:「我又没死你干嘛那么急着跳井殉情?」但话一出口他和楚儿却齐齐愣住了。
丁寂赶紧干咳几声掩饰住尴尬道:「观天井下的紫雾里有玉姨设下的法阵你不明其道是进不来的。」
楚儿呆了呆侧目望向小蛋。小蛋先是心里疑惑:「这法阵又不是我设的师姐望着我干什么?」随即他醒悟过来忙摇头道:「不成这样只会拖累小寂。」
楚儿怒道:「胆小鬼!」晓得小蛋无论如何都不会答应用星门将她送入井下一时盯着井口冒出的紫雾束手无策。丁寂听上头没了动静松口气道:「这就对了别一哭二闹三上吊的那不像是你。」楚儿银牙暗咬道:「你放心我想通了。冤有头债有主我这就去找苏阁主!」丁寂苦笑道:「一人做事一人当你还不明白这道理吗?」
楚儿道:「我不管你有多少歪理我只求苏阁主将咱们关在一起。她若不肯我便守在天一阁外!」话音方落忽听苏芷玉和声道:「楚儿姑娘你要找我?」楚儿一惊转身望见飘然若仙的苏芷玉正含笑看着自己适才的勇气霎时消失得无影无踪怔怔伫立道:「我、我——」
苏芷玉温婉浅笑道:「是丁原托我来见姑娘。你能不顾一切地闯上天一阁不枉小寂在此坐井观天。」楚儿万没料到苏芷玉对着自己非但没有责备训斥反似像在和她喁喁谈心般亲切温柔一腔激愤作不得喃喃道:「苏
阁主您都听见了?」苏芷玉不置可否地微笑道:「很抱歉我无法答应你的要求。」
楚儿把头一抬正色道:「为什么?」
苏芷玉不以为忤徐徐道:「你以为只要自己在井下陪着小寂幽禁就算同甘共苦了?」她摇了摇头悠悠道:「原来你还不明白小寂为何甘冒大不韪为你换来卷心竹。他是想要你的感激吗?是想让你和他就此在井下幽居终生吗?楚儿姑娘你真该好好地想想他为何要这么做?」
楚儿呆立半晌喃喃道:「他一直都对我很好——为了能令我快乐他总是费尽心机地想办法然后毫不犹豫地去做但偏偏还老是装出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来气我。」
苏芷玉和颜悦色道:「真正喜欢上一个人便会竭尽所能地令她快乐却绝不去想是否有回报。小寂正是如此他为了你心甘情愿永囚井底他唯一的心愿便是希望你能恢复容颜好好活着。难道你想再次亲手毁去他用自由作为代价换来的心愿吗?」楚儿心潮起伏悚然一凛情不自禁地摇道:「不我不要——」苏芷玉点到为止不再多言柔声道:「丁原托我转告姑娘东海就是你的家不妨学一学那些鸥鸟飞得再远再高累了倦了也会记得归巢。」她向小蛋悄然招手两人轻轻退出花丛将楚儿独自留在了观天井边。楚儿望着他们离去痴痴站着一动不动细细思索着苏芷玉的话。不知过了多久丁寂干咳一声问道:「楚儿你还在吗?」楚儿恍然惊醒应声道:「我在。」
丁寂道:「玉姨的话我想你该明白。」
楚儿无奈道:「是的我明白。丁寂你放心我会服食卷心竹。」仙
丁寂笑道:「我敢保证你摘下面纱后的模样一定会更漂亮。」楚儿酸楚难言强忍着泪水道:「女为悦己者容这一世我只为你。」
丁寂一怔心里又是凄凉又是甜蜜苦笑道:「那样岂非太对不起老天爷了?人间本有一绝色你却敝帚自珍舍不得给人看。」
楚儿听他油嘴滑舌禁不住莞尔一笑身子微颤时却将眼眶中那颗晶莹的泪珠抖落下来。她抬手抹去泪水唇角的笑容兀自荡漾沉静道:「我会恳求苏阁主恩准许我在井边搭一座花架我要把这里变成世间最美的花园。然后每天我都会陪着你说话当你的眼告诉你井外的春去秋来告诉你梨花开了杏花谢了——」
她的声音低沉犹如梦幻般地絮语道:「等到许多年后我还会告诉你哪天我的丝中多了一根白哪天我的额头添了一道皱纹哪天我已变成了一个难看的老太婆——」
丁寂听得醉了往日的口若悬河不翼而飞喃喃道:「你这你这是——」
楚儿笑容更浓接着他的话道:「我要在这里陪你一生一世。你不是希望我快乐吗?现在我就告诉你唯有这样我才是最快乐的。答应我留下来陪你好吗?」
丁寂迟疑着做着最后徒劳的劝阻道:「这儿是歧茗仙山你不是天一阁弟子无法久留。」
楚儿不以为意道:「苏阁主为了心中的一份感情苦守南海二十年岂是不通情理之人?相信我二十年二百年我都等着你出来的一天。万一我有朝一日走在你的前头也要轮回转世化作这儿的花草鸟儿继续陪在你身边。」
井下的丁寂眨眨眼睛无端地低骂道:「见鬼这底下风可真大——」
却说小蛋随着苏芷玉离开观天井后问道:「玉姨丁叔醒了?」
苏芷玉道:「是啊你想见他?」小蛋点点头苏芷玉道:「我还得在外面守一会儿你先去罢。」小蛋心知她是放心不下楚儿于是别过苏芷玉径自往天一阁行去。
到了天一阁外稍经通禀一名二代弟子便将他领到丁原休养的静室外小声叮嘱道:「尽量别逗留太久莫让他太劳神。」
小蛋应了敲敲虚掩的门道:「丁叔是我。」
里头丁原的声音响应道:「进来罢我都等你一个中午了。」小蛋愣了愣推门而入道:「丁叔你找我?」
丁原躺在软榻上身上被绷带五花大绑不能动弹实是多少年没那么狼狈过了。
姬雪雁正悉心地将热粥一口口喂入他的嘴里空气中飘荡着从粥中冒出的药草清香屋里显得异常宁静。丁原道:「我听甘仙子说起你参悟蹈海剑式的事便想寻你来切磋。」
小蛋挠挠头道:「那是我在竹亭里闲得慌没事瞎琢磨的当不得真。」丁原嘿道:「好小子跟我还打马虎眼儿?」蓦地语音一沉道:「剑起中平!」
小蛋愣了一下立马明白到丁原正在考校自己蹈海剑式的招路。
他想了想回答道:「遂转偏锋。」丁原紧接着道:「疾走阳平!」
两人的语越来越快到后来小蛋近乎是脱口而出毫无停顿与丁原的节奏环环相扣严丝合缝。
转眼间就听丁原提气喝道:「两元无极!」小蛋更无疑虑应声说道:「忘一归真!」这一前一后正是蹈海剑式的结尾两剑亦是丁原殚精竭虑多年方始彻悟的剑式菁华在石桌背面并无记载。
小蛋回答完了才想到最后三剑纯属自己梦里想象所得正感忐忑之际却听丁原舒畅笑道:「好好你比我悟得还彻底!」他忘情一笑牵动伤势顿觉痛彻心肺忙咬牙忍住徐徐调息。
小蛋见状歉疚道:「我怎能和你比?」丁原微微喘息道:「我没和你客套你也不必跟我谦虚。那最后一剑丁某只想到『造化还一』终是有迹可循。而你索性连这『一』也忘了剑意直指本心。日后水到渠成横空出世天下谁是敌手?」
小蛋一震他刚才为应答丁原「忘一归真」四字压根没有多想就报出口来此刻一经提点才现其中奥妙。难怪丁原会有「日后」之语相期自是在鼓励他埋头苦修以期水到渠成之日。丁原望着小蛋锁眉沉思的模样心中无比欣慰暗暗唏嘘道:「他不是老道士转世又会是谁?这般的悟性直教人望尘莫及!连埋头苦思冥想的神情都一模一样。」
他正感慨万千小蛋神色一整道:「丁叔我惹了个很大的麻烦。」
丁原笑道:「不就是有人用九雷动天引陷害你吗?这事你玉姨已然提过有她出面你还担心什么?」他嘴里在宽慰小蛋心中却道:「居然有人敢诬陷老道士看来我少不得要跑一趟越秀山。若能查明真相还则罢了否则先闹他个天翻地覆保全下小蛋再说。有我丁原在看谁能动他一根毫毛!」
哪知小蛋要说的并非此事而是想告诉丁原四相幻镜失落之事。可丁原这一误解他顿时改变了主意心道:「丁叔重伤在床还一心想着安慰我。我焉能再给他添乱?」他将要说的话咽下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笑了笑道:「别的都没关系只要丁叔相信我不是凶手就好。」两人又闲聊了一会儿小蛋记着那弟子的叮嘱起身告辞出屋。
行出天一阁他心绪难静脑海里不停地寻思道:「我昨晚对小寂说做人理应有所担当。可说人家容易自己却未必能够做到。眼下玉姨忙得分身乏术心力憔悴我怎能心安理得地拖累她指望她为我查凶平冤?」
他一边往山上走一边继续想道:「距离越秀山之会还有段日子我正可下山寻找真相断不能再干坐在竹亭里!」
念头一定小蛋回到竹亭打坐调息。待到夜深他在地上留下短信潜形匿踪御风而去。当他飞出很远忍不住回头望向夜幕之下的歧茗仙山默默道:「丁叔玉姨请原谅我不辞而别!」抖擞精神御起雪恋仙剑朝着黑漆漆的大海深处飞去。
如此数日之后他业已悄然抵达南荒却并未前往拜访年旃而是只身来到那座与万劫天君夜会的小镇上。他循着当日的记忆找到那家酒肆。黄昏时分店里的生意格外热闹几个伙计忙得团团乱转。小蛋站在门口观察了片刻却并未现那个守夜的伙计。
一个店小二迎了上来笑呵呵道:「公子您往里边请。」
小蛋摇摇头道:「我是来找人的。」小二兴趣失了大半搪塞道:「那您慢慢找小的先上菜去了。」小蛋一把拽住店小二说道:「小哥我向你打听个人。」店小二颇不耐烦地道:「这里人来人往多了您找谁啊?」
小蛋想起当年干爹问路寻人的拿手绝活从袖口里掏出一块碎银交到店小二手里说道:「我想找一个店里的伙计。」小二银子在手立刻变得乐于助人笑道:「公子问的是哪个伙计?」
小蛋道:「是两个月前在此守夜的一个小伙计。」他将那伙计的样貌略作描述才讲到一半店小二已叫道:「您找的是小段吧?奇怪了这些日子怎地隔三差五都有人来打听?」
小蛋心头微凛问道:「还有谁来问过?」
店小二道:「都是些乱七八糟的粗鲁汉子前后都有三拨了。」小蛋问道:「他们找到小段了吗?」
店小二嘿嘿笑道:「全都跑了个空。早两天小段就不在咱们店里干啦听他家里人说是到京城做小买卖去了。」小蛋心一紧道:「难道有人捷足先登将小段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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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色令智昏
「山色甲东南灵秀冠三山。」一阵豪雨停歇雷声隆隆向北而去天色倏地亮了起来。越秀山雨过天青苍翠如洗在雨后的水雾蒸腾里越显得俊秀多姿。
屈翠枫独自一人行出玉华苑手里漫不经心地晃动着墨玉摺扇往老龙口的方向步去。山风清凉舒爽吹荡起他的衣袂而他此刻的心情也如这越秀山的天气在经历风雨之后豁然开朗舒畅之极。
一个多月前他正式接任越秀剑派的掌门之位成为本门千年历史上第六位屈姓掌门。而在他的前头屈痕、屈箭南……等无一不曾是天6仙林中响当当的名字。很快他也将沿着父辈的足迹让普天下的人都知道「屈翠枫」这三个字!
山路有些泥泞青草上沾着晶莹的雨珠湿滑难行但以他而今的修为自算不得什么。初夏午后的阳光洒照在他乌黑的头上熠动着粼粼金光。沐浴在阳光中的屈翠枫难掩丰神俊朗之姿更让诸多同门女弟子偷偷回顾的是他那份掩饰不住的年少英雄、意气风之态。
屈翠枫很享受这种感觉。他情不自禁地仰起头颅加快步伐往后山行去路经白浪坡、回龙崖后山色渐幽人迹杳杳不一刻便来到老龙口上。
一汪色彩斑斓的瀑流从崖上泻落水雾迷蒙隆隆轰鸣如缤纷匹练垂悬空中直汇入百仞之下的深潭中。
崖边临风玉立着一位素衣少女清澈的水流自她莲足旁淌过往峭壁之下轰然飞泻激溅山岩迸出无数晶莹炫目的水花烘托起一蓬五光十色的蒙蒙云霞轻柔萦绕在她婀娜的身姿左右彷佛仙子嫡尘般秀美不可方物。
屈翠枫眼睛一亮不觉放缓了脚步手指有意无意间轻抚过腰间象征越秀剑派掌门身分的青雁佩扬声说道:「欧阳姑娘让你久等了。」
素衣少女转身浅浅笑道:「屈掌门你好啊。」
屈翠枫见欧阳霓薄施粉黛笑靥如花竟是娇媚无伦不禁怦然心动赶紧低垂下目光抱拳道:「在下尚未谢过欧阳姑娘的援手之恩。」
欧阳霓摇摇手:「屈公子太见外了。我今日是来恭喜你接掌越秀剑派的可惜当日的就任大典我无法到场相贺今日聊备薄礼还请屈公子笑纳。」说罢从背后解下一个包裹递到屈翠枫面前。
屈翠枫接过打开一看里面装的竟是件作工精美的宝蓝色长衫。
欧阳霓微笑道:「屈公子既然贵为越秀掌门寻常的珠宝锦缎自然不再合适你所以我思量再三后缝了这件宝蓝长衫屈公子千万莫笑。」
屈翠枫手捧长衣笑道:「怎敢这可是我有生以来收到最珍贵贴心的礼物。」说罢手一扬迎风抖开长衣也不脱下身上的外罩迳自穿上。
欧阳霓眸中闪烁着光芒道:「好像小了些。」
屈翠枫摇头道:「衣服合不合身只有穿的人最知道。以前我身上穿的衣物都是我娘缝的可自从她仙逝后我就再没穿过自己喜欢的新衣服了。衣衫破了就随便到绸缎庄做几套凑合了事。」
他略带伤感地一笑道:「我里面的那件长衫就是为了应付大典请越州第一名绣甄三娘赶制的可穿在身上总觉得不舒服。」
欧阳霓轻轻一叹:「这些年来你可受了不少委屈我很久没做针绣活了比不上甄三娘这般的行家更远不及令堂。屈公子穿着只怕会更难受还是脱下来罢。」
屈翠枫脱口道:「不这件衣服屈某要穿一生一世欧阳姑娘怎能忍心叫我脱下来呢?」
欧阳霓俏脸飞红:「屈公子莫要说笑衣服再好穿上三两年也旧了。
你堂堂的一位越秀掌门哪有穿破衣服叫人笑话的道理呢?」
屈翠枫正担心刚才的唐突之语触怒欧阳霓可听她的口吻似乎并无丝毫责怪之意心下一定轻笑道:「我记得一句话人不如故衣不如新。
可我屈翠枫却偏偏喜欢旧衣破鞋管他别人怎么说。」
欧阳霓面色微变正所谓言者无意听者有心屈翠枫的一番笑语落入她耳中却显得格外别扭。她勉强一笑道:「屈掌门喜欢就好。」
两人间一阵莫名沉寂。屈翠枫不明白欧阳霓的神情为何会骤然转阴闷闷不乐地撇过脸去颇觉尴尬地道:「欧阳姑娘你能在越秀山待多久?」
欧阳霓缄默不答好半晌才似轻轻地自言自语道:「这瀑布好美西域何处能有此胜景?」
屈翠枫「嗯」了声顺势劝道:「若欧阳姑娘喜欢不妨在此多住些日子让屈某有机会略尽地主之谊。」
欧阳霓摇了摇头道:「相见不如怀念多美的风景看久了也会变得平淡万事皆如此人何能例外?不过我此来越秀的确要多留几天为的是帮助屈公子渡过难关一同应付苏芷玉。」
屈翠枫大喜道:「我正愁人单势孤不是她的对手欧阳姑娘聪明睿智有勇有谋有你帮我那再好不过。」
欧阳霓一双美目扫过屈翠枫徐徐道:「屈公子是否太高看小妹了?
苏阁主才真的是睿智无双独步天6我们绝不能小视她。况且我始终无法公然露面很多时候仍要靠屈公子独力周旋。」
屈翠枫道:「我谅苏芷玉猜不中杨挚的真正死因只要我们咬定小蛋任谁都难以翻案。」
欧阳霓沉默一会后缓缓道:「我有个釜底抽薪的法子或可令屈公子万无一失。」
屈翠枫一怔:「釜底抽薪?」只听欧阳霓低声耳语须臾他登时玉面变色道:「不成我怎能下毒害她?」
欧阳霓微微冷笑:「屈公子重情尚义素来令人钦佩我又怎会迫你作出欺师灭祖之事?放心那种药只不过会让人昏睡三日三夜对身体绝无丝毫伤害。而对于你来说这三天的重要性不必我说你应该明白。只要木已成舟任谁神通广大也无力回天自然更无法为替小蛋出头而为难你。」
屈翠枫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嗫嚅道:「我担心她未必会中计万一被看出破绽我岂非引火焚身?」
欧阳霓嗤道:「药方是忘情宫的即使落空苏芷玉也该把这笔帐算在叶无青头上才是对不对?」
屈翠枫渐渐镇定下来虽有些怀疑欧阳霓又在玩借刀杀人的把戏但又不好意思直言挑明犹豫不决道:「欧阳姑娘这事能否容我多考虑两天?」
欧阳霓不悦道:「我原以为屈公子是果敢英明之人为何事到临头又变得如此优柔寡断?苏芷玉上山就是这几天的事说不定年旃、罗牛、盛年等人都会闻讯而来。
「你可曾想过这些人里有几个是不偏袒小蛋的?若届时他们软硬兼施明里笑脸相对暗里施压逼迫。对你这位刚上任的越秀新掌门来说该如何应对才是对自己最好?」
屈翠枫心头强震:「这话的确不假。真不晓得那堆人看中小蛋哪点个个都对他另眼相看更蹊跷的是连年旃、风雪崖之流也居然百般维护他?」
再回想自己这两年来的遭遇似乎从不曾得过谁的诚心爱护更谈不上偏袒自己不由感到一丝忿忿不平他寻思道:「你们把那傻小子当宝我可以不管可怎么能为了给他出头就一定要跟我屈翠枫过不去呢?」
但无论如何要他亲自下手害苏芷玉屈翠枫终究不敢吞吞吐吐道:「欧阳姑娘那个忘情宫迷药当真不会伤人?」
欧阳霓怫然道:「既然你信不过我我又何苦为你操心?就算他们查清真相又能把我怎样?别忘了我是忘情宫的长老他们想动我也难至于你……刚刚到手的越秀剑派掌门宝座恐怕终归是镜花水月一场空!」
屈翠枫僵立当场心中似有一锅沸水在翻腾脑海里有两种完全不同的念头正激烈交锋。试想若自己拒绝欧阳霓恐怕她立刻会拂袖而去;
可若答应她的要求异日苏芷玉怪罪下来自己又该如何是好?
正当他自无计可施之时忽听有人不屑笑道:「屈翠枫你难道真的以为欧阳霓是在好心帮你?她分明是想借你之手先害了苏芷玉再用黑星魔戒吸去她一身的功力而你只不过是她的一枚棋子而已!」
屈翠枫、欧阳霓齐齐大吃一惊闻声望去。震耳欲聋的水声中瀑流激荡从里掠出一道消瘦身影正是久违的欧阳修宏。
所谓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屈翠枫顿时双目赤红咬牙切齿道:「老鬼你居然敢到我越秀山来!」
欧阳修宏在崖上站定呸道:「老子为什么不敢来?就凭你这点斤两老子动动手指头就能摆平。」
屈翠枫既怒且恨翻腕按在仙剑之上便欲出手猛听欧阳霓传音入密道:「屈公子冷静今日绝不能放走了他!」
屈翠枫心中一凛:「此人已偷听到我和欧阳姑娘的全部密谈今日若杀不了他后患无穷!」
欧阳霓见屈翠枫稳住阵脚放下心来问道:「六叔公您到底想干什么?」
欧阳修宏睁着一双怪眼上下打量着欧阳霓日渐丰腴的身材咽了口唾沫道:「老子这回上越秀山本是想找屈翠枫算帐可现在我却改变了主意。老子不和你们这对狗男女计较我先去找苏芷玉将刚才听到的那番话和她说了然后等着看好戏。」
欧阳霓不慌不忙地道:「六叔公念在你我的骨肉亲情的分上霓儿可要提醒您老人家莫要贵人多忘事。听说苏阁主当年与她的同门师姐楚凌仙最要好了而楚凌仙当日似乎正是死在您老之手。
「天一阁上下这么多年来正愁找不到凶手算帐你要去了不是正好给机会让天一阁称心如意么?不错人人都喜欢看戏可为了看戏要冒险搭上一条命可实在不划算。」
欧阳修宏哼道:「少放屁!苏芷玉再厉害也不过只是个丫头片子惹得老子不高兴了连她一起收拾!」
屈翠枫前一刻还在算计着苏芷玉此际听闻欧阳修宏出言不逊又忍不住怒从心起暗道:「若不是因为这老魔会胡言乱语泄漏机密真该让他去尝一尝天一阁绝世神功的厉害!」
欧阳霓道:「要在两年前六叔公当然不会怕了苏芷玉可惜如今您的状况不比当年了霓儿也不知道该不该为你担心被天一阁趁火打劫?」
欧阳修宏曾在自己这孙侄女儿的手里吃过大亏闻言嘿嘿低笑道:「老子不怕左右老子还能拉上两个垫背的。就算不找苏芷玉老子告诉小蛋也是一样!」
欧阳霓噗嗤笑道:「六叔公您是越老越糊涂啦也不想想你我之间小蛋会选择相信哪一个?况且这儿还有位屈公子他与小蛋可是莫逆之交。」
欧阳修宏呸道:「天底下有你这样要人命的莫逆之交?」
屈翠枫怒喝道:「老魔农神医是不是你杀的?他可是小蛋的大恩人!」
不知不觉三人间攻守易势欧阳修宏已无初始的嚣张气焰一狠道:「也罢老子不找苏芷玉也不找小蛋直接找盛年我和他可没仇!」
欧阳霓轻轻叹道:「您老人家也算得上恶名昭彰人人得而诛之了吧!盛掌门是什么人他可是正道泰斗最是疾恶如仇。六叔公您想了这么多人怎么独独漏了最合适的两个?」
欧阳修宏愣了愣旋即喋喋怪笑道:「丫头你说的是自己和这小白脸么?别没羞没臊了老子跟你们两个狗男女有啥好谈的?」
屈翠枫按捺下怒气冷冷道:「果真如此你何必迫不及待地现出身形?」
欧阳修宏瞪眼道:「老子爱来就来爱走就走你管得着么?」
欧阳霓笑道:「六叔公纵然屈公子身败名裂您也得不到半分好处。
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劳心费力又是何苦?」
欧阳修宏大摇其头道:「错错大错特错!老子就是喜欢看这小白脸惶惶然终日不得安宁的样子那心里的痛快什么也比不上。」
屈翠枫暗骂变态恨道:「先让你得意片刻明年今日便是你的忌辰!」
欧阳霓却是花容惨澹忧戚道:「六叔公您真的不愿放过霓儿和屈公子?」
欧阳修宏听她语含幽怨眯着眼慢条斯理道:「罢了谁让一笔写不出两个欧阳呢?老子心肠最软不过今天就放这小子一马。不过……」
欧阳霓面色由悲转喜接口问道:「六叔公不过什么?只要您老人家答应放过我们霓儿今生今世都愿意乖乖听你的话!」
有那么一刻欧阳修宏浑身的骨头都似乎酥了。
尤其是听到后面一句他禁不住又想起那日将欧阳霓压在身下肆意凌辱的**景象心头一热就要答应下来却猛地一省道:「他***老子被丫头算计得还不够惨么?差点又上了她的恶当她越是一副楚楚可怜样下手就越狠。老子可别鱼没偷着反惹一身腥。」
他定了定神眨巴着怪眼道:「不过嘛好人可不能白做你和这小白脸总得对老子有所表示吧?」
屈翠枫杀机大炽低哼道:「你想要什么表示才会心满意足?」
欧阳修宏嘿嘿笑道:「好说好说你吃颗老子费尽千辛万苦才炼成的药再将你会的天一阁绝学乖乖献出那就差不多了。」
屈翠枫明晓得自己和欧阳霓不过是在对老魔演戏为的是消除其戒备好下手可听了这话依旧火往上撞冷笑道:「你以为屈某会是你的傀儡?」
欧阳修宏自感筹码在握逼屈翠枫和欧阳霓低头也不过是时间问题便说道:「放心老子不希罕你这狗屁掌门宝座你送我也不要。」
他转头望向欧阳霓道:「至于你将黑星魔戒交给老子乖乖跟我回独尊谷。往后好生伺候着自有你的好处。」
欧阳霓娇躯颤抖道:「六叔公您莫要为难屈公子霓儿随您回独尊谷就是……」她摘下黑星魔戒面色苍白如纸一步步地往欧阳修宏身前行去。
屈翠枫瞧着欧阳霓弱不禁风的背影宛如一只无助的羔羊正要投入虎口竟莫名地生出假戏真做之情五内如焚道:「欧阳姑娘!」
欧阳霓娇躯一震缓缓回凝眸相望幽怨的眼神里彷佛在诉说着什么朝着他几不可察地轻轻摇头。
屈翠枫霍然醒悟思忖道:「我险些乱了方寸忘了欧阳姑娘是为接近老魔寻找机会才这样做的。但这老魔修为惊人虽断了一条右臂但毕竟淫威犹存若想顺利得手我还需助她一臂之力!」
念及至此他佯作悲愤高声喝道:「欧阳老魔把药丸给我!屈某跟你回独尊谷你先放过欧阳姑娘!」说着阔步上前向欧阳修宏探手讨要毒丸。
欧阳修宏一摆手欲推开屈翠枫的胳膊:「急什么一个个来!」
话音未落屈翠枫已踩在滑溜的溪石上身子一晃正要往崖下跌去而那只伸出的手则有意无意急缠上欧阳修宏的右腕失声叫道:「哎哟!」
欧阳修宏猝不及防脑海里一念闪过:「这小子好歹也是一派掌门岂会被溪石滑倒?」念头未定欧阳霓已惊呼道:「屈公子!」拧身来扶。
她的一双纤手看似要抓住屈翠枫的后腰突然两臂一振从他肋侧穿过直插欧阳修宏的小腹。
欧阳修宏凛然怒道:「小贱人!」他一抖右手将屈翠枫撞向欧阳霓身形遽然飞退往悬崖外闪躲。
孰知屈翠枫早有防备先一步松开左手横身掠出右掌反斩欧阳修宏的咽喉。
「噗——」欧阳霓一双纤手狠狠插进欧阳修宏的小腹血花应声迸现。
欧阳修宏一声狂吼身躯抖动耸起右肩硬捱下屈翠枫的掌力斩击而肩头的骨骼「喀吧」断碎勉强躲过一劫。
他惊怒交集强吞一口淤血左手抽出青铜短杖身子后仰小腹运劲一弹欲震开欧阳霓的双掌。谁曾想魔功运出却一泄千里欧阳霓指上黑星魔戒闪动寒光正全力运功吸食他的荼阳魔气。
这小腹之下正是丹田气海乃欧阳修宏毕生功力积蓄汇聚之所再经他心慌意乱地一催动更是狂泻如注雄浑刚劲的魔气似洪水般滚滚涌出。
欧阳修宏情知自己已到生死关头奋力挥杖劈击欧阳霓的头顶:「贱人去死!」
「铿!」屈翠枫手疾眼快使墨玉扇架住魔杖。但欧阳修宏含愤出手委实非同小可墨玉扇吃不住杖上压下的万钧神力不停下沉。
他临危不乱欺老魔只剩独臂右手掣出仙剑化作一溜惊虹闪电飞刺对方咽喉。
欧阳修宏躲无可躲竟是凶性大低头一口叼住剑尖满嘴鲜血直滴含糊不清地道:「跟老子玩玩死你!」便抬左膝轰向欧阳霓的胳膊。
欧阳霓左掌抽出「啪」地拍在欧阳修宏膝头两股魔气一撞各自弹开居然斗了个平分秋色。
欧阳修宏心中惊骇:「这丫头的功力竟然不输老子!」想到其中大半实出于自己的「功劳」他愈加地愤恨难平同时亦深感后悔不该如此得意忘形第二次又着了这小贱人的道。
其实这也怨不得欧阳修宏若非欧阳霓和屈翠枫这两年各有际遇修为突飞猛进即便出手暗算也难说能讨得几分便宜。
然而今非昔比表面上眼下三人仍是僵持之局但欧阳修宏体内的功力不断被黑星魔戒吸噬此消彼涨之下落败身亡只是迟早而已。
他自不甘束手待毙拼命将青铜魔杖往墨玉扇上一压随即蓦然撒手凝爪扣向欧阳霓脖颈对自己小腹的伤势竟弃之不顾摆明是要玉石俱焚。
欧阳霓悚然一凛没料到老魔竟凶悍如斯仍有困兽犹斗之能。她当然不愿和欧阳修宏同归于尽右掌无奈撤回飘身疾退。
「哧啦——」欧阳修宏的指尖只勾到了欧阳霓的胸襟素衣撕裂凌空飘舞如蝶往瀑流中缓缓飞落。
欧阳修宏暗叫可惜终是不敢稍作滞留腾身向崖外飞遁左手运指封住伤口的穴道止血半空中响起他的怒吼:「你们给老子等着!」
欧阳霓尚未站稳娇躯飞手打出一蓬赤蝎钉。她明晓得无法截住老魔却也不甘心功败垂成。
方才她本有机会取了欧阳修宏的性命只因贪恋对方雄浑过人的荼阳魔功迟迟不肯下手以致错失良机纵虎归山此时再懊悔沮丧已然晚了。
正当欧阳霓生出放弃之念猛见屈翠枫从怀中催出一束璀璨的淡金色光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袭向欧阳修宏。
欧阳修宏一呆拔出背后另一根青铜魔杖挥臂招架。「喀喇喇!」一串金石激鸣那束金芒则摧枯拉朽般地轰断魔杖结结实实击中老魔胸口。
欧阳修宏口中爆出一声难以置信的凄厉嘶吼身子一晃往崖下栽落。
屈翠枫赶到崖边怀中再出一束金色光飙「呼」地穿透欧阳修宏的后背。
欧阳修宏「扑通」一声坠入湍急浩荡的瀑流后瞬即被水浪吞没隐隐泛起一滩滩殷红的血水在天瀑中扩散消隐。
欧阳霓又惊又喜道:「快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屈翠枫脸色微显苍白舒了口浊气后轻轻点头与欧阳霓双双往天瀑下方掠去。
第二章 心比天高
欧阳修宏连遭致命重创直直坠进瀑流往崖下的深潭里急遽沉落。
他的胸骨悉数折断、深深塌陷五脏六腑被那两束匪夷所思的金色光飙轰得碎裂移位好像成了一个漏风的灯笼体内的血液四下飙溅。
糊里胡涂间他身子一紧似被人从深滩中拽了出来。
昏沉沉不知过了多久欧阳修宏背心一热渐渐有丝暖意弥漫周身令他精神稍振「哇」地连吐数口也分不出是淤血还是积水。
他依稀感到自己被人横抱在身前耳畔呼呼风声飞掠似在飞行进之中。上半身的经脉已完全扭曲断裂而丹田内辛苦修炼了上百年的魔功也已荡然无存全凭按在自己后背上的那只手源源不绝地输入真气接续着心脉。
他自忖无亲无故、仇家遍地这时候还会有谁出手救自己?欧阳修宏很想睁开眼睛瞧瞧到底是谁可眼皮沉重如铅怎么也张不开每吸一口气折断的骨头就如利刃般狠狠戳着肺腑疼得他几欲昏厥。
忽然风声一停欧阳修宏隐约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道:「欧阳谷主。」
欧阳修宏一惊用尽吃奶的力气将眼睛睁开一条缝叫道:「是你!」
眼前的那张脸正不停地摇晃旋转只是这救自己的人却是他无论如何也料想不到的。
小蛋在林间的一株青松前盘腿坐下将欧阳修宏血肉模糊、千疮百孔的身躯揽在怀中继续灌注着真气:「恐怕我救不了你。」
欧阳修宏惨笑道:「我知道老子的五脏六腑全数报销就要元神归位了!」他蓦地记起一事拼命嘶声道:「杨挚是死在屈翠枫和欧阳霓的手上也是他们打伤了老子!」
小蛋脸上殊无惊异之色微微点了点头轻声道:「我都听见了。」
原来那日他得顾彦岱的线报便悄然潜上宿夜峰暗中寻访欧阳霓的踪迹近日又随她来到越秀山正巧撞上屈翠枫与她私会的一幕。
欧阳修宏怔了怔口中往外翻涌着血泡:「小子做人太老实没好下场……老子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他们……有没有现你?」
小蛋摇头道:「我想应该没有我用了十三虚无的遁法直接从潭下遁出。」
欧阳修宏松了口气脸上露出怨毒的狞笑:「那就好。你别急着露面等到他们下手要害苏芷玉的当口再突然现身捉贼拿赃打那小贱人一个措手不及!」
小蛋不置可否:「多谢欧阳谷主的提醒您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
欧阳修宏彷佛回光返照般眼里爆射出慑人凶光喘息道:「我要屈翠枫身败名裂我要欧阳霓死无葬身之地!你一定要狠下心不然死的就是你!」
小蛋见欧阳修宏弥留之际仍不忘害人之念实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嗯」了声没说话。
欧阳修宏却变得愈加兴奋满脸通红上气不接下气地笑道:「贱人你勾搭上那小白脸就把老子给害了。嘿嘿早晚有一天他也同样会死在你的手上老子什么仇都给报了……」
他已陷入极度的幻觉错乱中声嘶力竭地挥舞着血淋淋的独臂然后呼吼声戛然而止一只左手无力地垂落在凹瘪的胸膛上头一偏竟是气绝身亡。
小蛋已将自己的手掌从欧阳修宏的背心上移开亲眼目睹这作恶多端的老魔就这样魂归黄泉心里百感交集。
欧阳修宏死了不仅屈箭南夫妇的血海深仇得报连带着农神医的大仇也一并有了了结。可他现在的心情却无论如何也高兴不起来心里反升起一股无端的惆怅。
欧阳霓、屈翠枫连手击杀欧阳修宏的景象从脑海里闪过有一股失落与感伤久久地盘踞心头不散更如铅石一般压得他难以呼吸。
他失神地在欧阳修宏的尸体前坐下倚在背后的树干上半天不动。
困惑自己数月的杨挚遇害之谜终于水落石出然而凶手偏偏真的就是欧阳霓和屈翠枫!
他最不愿见的事终究还是被自己证实了许多以前想不明白的问题此刻亦纷纷迎刃而解。可奇怪的是他比真相未明前更加矛盾痛苦没有丝毫解脱的快感。
小蛋注视着欧阳修宏扭曲僵直的尸身心里苦笑道:「我为什么要怀疑欧阳姑娘为什么要跟她来越秀山?其实……我该笨到底也许会比现在快活许多。」
无意中他的视线扫过欧阳修宏胸前那个触目惊心的血窟窿眼前不禁回放起从屈翠枫怀中激射出那两束不可一世的金色光飙诧异莫名。
他隐隐觉得这两束金色光飙与鹤仙人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脑子里却乱作一团不愿再深思失笑道:「我还是先安葬了欧阳谷主再说。」
他站起身来就地挖坑想藉此暂时抛开刚才生的一切。
坑很快就挖好了小蛋将欧阳修宏的尸体小心翼翼地放入再将土往他的身上堆去。含着潮湿腥味的泥土慢慢遮掩了欧阳修宏癫狂狰狞的面容小蛋将青铜魔杖也一并放了进去堆起一个小小的坟头后已是身心俱疲。
日头缓缓西斜殷红的夕阳透过浓密的树荫照射进林中将坟头染得一片血色。
小蛋擦去手上的泥泞想道:「欧阳谷主我不给你立碑了免得尸骨难安。希望九泉之下你能悔悟生前种种来世多行善事。」
默祷完毕他正要重新坐下盘算稍后的行止蓦地灵台生出警兆感觉到林外有人。
小蛋心头一紧:「莫非是屈大哥和欧阳姑娘找来了?」他无暇细想纵身隐匿到背后的一株青松之上往警兆传来的方向望去。
但见晚霞映照下一名黑衣女子缓步走近低声道:「咱们就在这儿歇上两个时辰等夜深再上玉华苑暗探。」
在她肩上趴着一只形似乌龟的神兽「咦」道:「瞧那儿会是谁的坟?」
黑衣女子飞落到坟前俯身抓起坟头的一把黄土瞧了瞧顿时眸中露出警色往四下巡视道:「小心这座坟是刚立的!」
小蛋在树上见到这一人一龙大喜过望飘然跃下低声唤道:「曾婆婆小龙!」
那黑衣女子听到树上有异响玉手已按住剑柄待听清是小蛋的声音冷艳的玉容上不由掠过一抹喜色却又立刻绷紧脸将头扭到一边不理。
但她肩头的霸下早已一溜烟撞进小蛋的怀里欣喜叫道:「干爹!」
小蛋双手捧住霸下眼眶里一阵酸热涩道:「能见到你们真是太好了!」
尹雪瑶没回头冷冷道:「口是心非你只顾着找罗羽杉哪有工夫惦记我们?」
小蛋携着霸下走到黑衣女子的背后说道:「不是我也一样在想你们。」
尹雪瑶的神色缓和不少但仍不肯转过身漠然道:「那你为何不去北海找我?」
小蛋怔了怔道:「北海?我怎么就没想到您会回北海?」
尹雪瑶哼道:「你也学会跟我演戏了?我受了那么重的伤不回北极仙府的轮转池中闭关疗养还能到哪里去?」
小蛋惊愕道:「曾婆婆您受了重伤?我真不知道!」
尹雪瑶怒道:「还不是拜你那位欧阳姑娘和叶无青所赐?要不是小龙舍命施展天雷地火轰开一条血路我的性命早已交代在忘情宫中!」
她想着自己这大半年来险死还生饱受伤痛折磨好不容易捱到伤势稍愈便匆匆回返天6寻找小蛋下落偏偏这小子还像个没事人般装疯卖傻。
一时间种种委屈苦楚涌上心头尹雪瑶气不打一处来:「除了罗羽杉你还知道什么!」
小蛋心中歉疚低声道:「曾婆婆对不起是我连累了你。」
尹雪瑶怒气未消冷笑道:「你说得倒轻巧我若给欧阳霓害死了又找谁去喊冤?只怕真到那个时候你这傻瓜还被她娇滴滴地蒙在鼓里!」
小蛋心里一疼叹了口气:「她诬陷我也就罢了为何还要害你?」
尹雪瑶冷冷道:「她放走了你若不找个人背黑锅叶无青岂肯善罢罢休?也只有你这笨蛋才会稀里胡涂地就跟她出逃落入陷阱中尚不自知。」
小蛋一愣就听尹雪瑶接着道:「你以为欧阳霓会如此好心?她是算定叶无青不会杀你才故意帮你逃走从此彻底与忘情宫决裂。你当她是朋友她却当你是块绊脚石。」
他静静听完涩声道:「我不懂难道一个忘情宫宫主的宝座就会让她变成这样?」
尹雪瑶徐徐道:「欧阳霓心比天高偏偏命比纸薄出身在西域魔道的一家无名小派中又身为女子不用尽心机铲除异己她如何能够出人头地?」
霸下深以为然:「曾婆婆说得不错。她明白自己幼年未遇名师这辈子十有**无望登仙唯有一门心思钻营权势往上攀爬。不然才几年工夫她怎能从一个不起眼的小辈一跃跻身忘情宫的四大长老之列还拜了叶无青作干爹?」
尹雪瑶漠然道:「其实不用我多说你心里也清楚杨挚遇害的事是她有意嫁祸于你。你一天不死她便一天寝食难安!」
小蛋心潮起伏难以自抑回想起与欧阳霓在忘情宫初识其后携手戈壁大漠共闯独尊谷再到劫后重逢邂逅一执大师乃至在北海风雨同舟的过去种种恍然就像一场如真似幻的大梦。
他并不在意欧阳霓屡次陷害自己却无法坐视她与屈翠枫合谋杀害杨挚甚至要密谋暗算苏芷玉。
原来人心会变得那样可怕为了某种**可以不惜一切然而即使索求到想要的所有又能如何?
「我真的不懂人心险恶么?」小蛋不禁扪心自问经历过那么多的是非恩怨后他早已遍尝人间的炎凉事态却为何始终不能消去那颗坦诚的待人之心?
霸下见小蛋望着坟冢陷入沉思好奇问道:「干爹这坟是你挖的里面是谁?」
小蛋心不在焉地回答道:「是欧阳谷主。他想藉杨掌门遇害的真相要挟屈大哥和欧阳姑娘反被这两人所杀。」
霸下解气道:「活该这老家伙死有余辜欧阳霓和屈翠枫总算办了件好事!」
尹雪瑶冰雪睿智岂会听不出其中玄机接口问道:「杨挚的事屈翠枫也有分?」
小蛋不语尹雪瑶已知自己所料不错琼鼻微嗤道:「一个为了当忘情宫主背叛朋友一个为了做越秀掌门忤逆弒上。这两位堪称豺狼虎豹、天生一对。」
霸下道:「说不定卫姑娘的死也是屈翠枫干的这小子喜新厌旧继而杀人灭口什么坏事干不出来?丢尽他爹娘的脸面。」
小蛋摇头道:「屈大哥和卫姑娘极是恩爱在南荒时形影不离、出双入对而卫姑娘又怀了身孕屈大哥说什么也不可能对她猝下杀手。这事必定另有隐情。」
尹雪瑶嘿然道:「你既知道屈翠枫和卫慧形影不离难分难舍。当日卫慧被害为什么屈翠枫不在左近这其中难道没有蹊跷?」
霸下道:「对无论如何杨挚和卫慧的死屈翠枫与欧阳霓两人都逃不了干系。咱们赶紧找到苏阁主将真相和盘托出还我干爹一个清白!」
尹雪瑶不以为然:「你想得太简单了。欧阳修宏已死于非命无法出面作证咱们的话不过是一面之辞。就算欧阳修宏不死他臭名远扬又是正道死敌又有几个人肯相信这魔头的话?」
霸下不忿道:「不是还有咱们和干爹么?难道苏阁主还信不过我干爹?」
尹雪瑶道:「如果苏阁主信不过小蛋还会为他出头以自己的身家性命做保么?只可惜小蛋身为最大嫌凶任何指证效力都要大打折扣。」
小蛋道:「曾婆婆你们不必替我担心这事总会有办法的。」
尹雪瑶没好气地道:「我干什么要替你担心?再说你能想出什么办法再有三天就是会期你还能稳坐钓鱼台?」
小蛋淡淡道:「我干爹说过:『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迟早都会有真相大白的一天。」
霸下摇头道:「要等到真相大白的那一天至少要先保证自己别被越秀剑派的人乱刃分尸、砍成十七八段!」
小蛋笑了笑道:「不会越秀是名门正派绝不至于乱来。」
霸下苦笑道:「干爹你别忘了如今越秀剑派的掌门是谁?屈翠枫和欧阳霓会放过你么?」
尹雪瑶冷冷道:「小龙别跟他废话了你跟他讲什么都是白搭。是死是活由他自找咱们又何苦?」
当下聊过离别经历后两人一龙便在林中小歇。小蛋先前为欧阳修宏接续心脉着实耗损了不少真气此刻倦意上身、抱元守一没多久就进入物我两忘的空明之境中。
约莫过了两个多时辰林内已是万籁俱寂、伸手不见五指浓重的夜雾如波涛般轻轻漾动随着夏夜清凉的山岚弥漫飘荡。
尹雪瑶忽然起身望了望兀自盘腿静修的小蛋低声道:「小龙我去办点事。」
霸下错愕道:「曾婆婆你不会是想先下手为强摸上玉华苑将屈翠枫那小子给干掉吧?」
尹雪瑶哼道:「我哪有那么傻?屈翠枫若是死了小蛋的黑锅这辈子就算背定了。」
她一闪身御风而起倏然消隐在茫茫*夜色*(**请删除)里却是悄然往山下掠去。
霸下实在搞不懂尹雪瑶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却隐隐预感到屈翠枫多半要倒霉了。它瞟了眼正打坐的小蛋喃喃道:「干爹呀你可真好福气有人帮你着急还有人帮你出头真不错。」
却说屈翠枫突施奇招将欧阳修宏打落悬崖与欧阳霓顺着飞瀑而下欲找寻这老魔的尸体。可两人在潭里寻了半晌还是一无所获只得又回到岸上。
欧阳霓拧干上的水渍细细娇喘道:「难道这老魔没死又让他给逃了?」
屈翠枫望着碧波荡漾的潭水闷闷不乐道:「不可能他的胸口已被我打穿全身经脉俱断即使能苟延残喘片刻也绝无余力御风逃遁。也许他是被潭下的潜流冲进岩石缝隙中又被水草遮掩住咱们才没能现他的尸体。」
欧阳霓点点头但依稀觉得自己似乎遗漏了某件极为重要的事情却又想不起来长吁一口气道:「但愿不要节外生枝。你没受伤吧?」
她等了许久却并未听见屈翠枫的回答蓦然察觉对方的视线正须臾不离地打量自己。
欧阳霓一怔垂只见一身湿透的薄衣紧贴在自己的娇躯上映衬出玲珑曲线里头玉光莹莹的肌肤若隐若现、撩人遐思。而胸前一片衣襟在适才的激斗中被欧阳修宏撕裂露出了贴身的红色肚兜一对挺茁玉峰伴着娇喘如波浪般起伏不定实在风光撩人。
欧阳霓登时面如霞烧又羞又恼地急忙转过身去整理衣衫低声道:「你怎么不回答我的话?」
屈翠枫如梦方醒自知失礼赶紧尴尬地掩饰道:「我在想是否再下潭查探?」
欧阳霓俏脸更红声如蚊蚋道:「没想到你也会使坏你看得还不够么?」
屈翠枫心中一荡往日的潇洒不翼而飞窘迫道:「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
欧阳霓忽地噗哧轻笑低声道:「怎么屈掌门也有像呆头鹅的时候?」
屈翠枫心头猛跳想伸手去搭欧阳霓的香肩却终是不敢讪讪笑道:「你又没回头看怎知我像个呆头鹅?」
欧阳霓悠然道:「不用看我也猜得着。屈公子你能帮我一个忙么?」
屈翠枫神情一正道:「但凡是欧阳姑娘差遣屈某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欧阳霓似是没料到屈翠枫竟会说得这般郑重其事默然片刻后方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我的外衣破了想借你身上的旧袍一用可以么?」
屈翠枫一听当即手脚麻利地褪下衣袍微笑道:「别说一件衣服就是屈某的命也可交在姑娘手上只是这件长袍被我穿过怕会亵渎了姑娘。」
欧阳霓反手接过袍服罩在身上轻轻叹息道:「我哪敢会要你屈大公子的性命?」
屈翠枫正欲开口突然山顶玉华苑的方向响起悠扬钟声瞬即传遍整座接天峰。
欧阳霓面色一肃匆匆系起腰带问道:「屈公子可是贵派在鸣钟示警?」
屈翠枫凝神听了会后摇头道:「好像有贵宾莅临正用钟声召集各支座。」
欧阳霓惊道:「谁这么早就到了?莫非是苏芷玉又或是盛年?」
屈翠枫答道:「钟声里听不出来应是这两人中的一位。」
欧阳霓道:「你赶紧回玉华苑迎客吧我也需觅地休养一夜。」
屈翠枫虽也急着回去可听到这话心里却升起一股恋恋不舍的怅意问道:「欧阳姑娘你住哪里?明日有空我便来看你。」
欧阳霓含笑道:「不用屈公子只管安心应付苏芷玉我自有去处。」
屈翠枫略感失望地「哦」了声向欧阳霓一抱拳:「在下告辞!」
他转身行出数步忽听欧阳霓低声唤道:「屈公子!」
屈翠枫急忙回头就见欧阳霓已转回娇躯一双明眸柔情万种地凝望着他徐徐道:「苏芷玉不好对付你多当心!」
她这番忽冷忽热的捉摸不定却令屈翠枫心猿意马、难以自抑爽朗笑道:「有劳姑娘提醒屈某定不负所望!」一抖衣袖御风腾空自觉心里甜蜜香醇如饮美酒苏芷玉也罢盛年也好尽皆不足为惧。
然而等他回到玉华苑才现自己和欧阳霓都猜错了。此次提前上山的既非苏芷玉也亦非盛年而是云林禅寺的无涯方丈。
这时伍端、关寒两位越秀剑派的长老已将无涯方丈迎入品茗阁内。众人分宾主落坐正在用茶寒暄见屈翠枫进来齐齐起身相迎。
无涯方丈双手合十施礼道:「屈掌门贫僧不告而至多有打扰了。」
屈翠枫见是无涯方丈亲至亦是暗自一凛。正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当日他接掌越秀剑派掌门之位的就任大典上这老和尚因淡家村一战伤势未愈并未亲临只托无怨大师送上一份贺礼。
短短不到两个月的工夫他却突然驾临越秀而且偏是在苏芷玉要携小蛋登门问案的前夕赶至其意不问自明。
他望过无涯方丈身周除了四名随行的小沙弥外并不见其它云林禅寺的高僧同来当即躬身还礼道:「大师光临玉华苑令我越秀剑派蓬荜生辉屈某有失远迎!」
两人客套了一番后便各自落坐。
伍端关切道:「大师您的伤势恢复得如何?」
无涯方丈道:「多谢伍长老关怀贫僧的伤已无大碍今日冒昧拜访贵派实是为了常寞小施主的公案而来。」
屈翠枫闻言心道:「果然是为了小蛋!」
第三章 功败垂成
好不容易捱过一顿素斋将无涯方丈一行人请至精舍安歇后屈翠枫才得喘息一口回返自己在玉华苑的住处。
这栋幽静雅致的小庭院他已居住了近十年在接任越秀剑派的掌门后也未搬出。
抬头望了眼高悬的明月屈翠枫推门入屋点燃桌上的火烛。先映入眼帘的是供奉在朱案上的屈箭南夫妇灵牌被屈翠枫每日拂拭得一尘不染。
他燃起三炷香跪倒在父母的灵牌前叩拜道:「爹、娘孩儿今日终于手刃大敌为你们两位报了血海深仇你们在天之灵亦可欣慰了。」
恍惚中忆及少年时自己承欢父母膝下共享天伦之乐的情景已是恍如隔世。屈翠枫心一酸将三炷清香恭恭敬敬地供在屈箭南夫妇的灵龛前。
好一阵子他的思绪回转到现实从蒲团上缓缓起身踱步进了里屋。
月光透过纱窗照射进来在幽暗的光线下靠墙一排架上的珍稀古玩闪烁着熠熠微光。
屈翠枫顺手拿起一只用整块翡翠雕琢而成的淡绿色大鹏托在掌心看得入神。
这是楚凌仙在他十四岁生日那天送的贺礼从此「越秀玉鹏」的美誉渐传渐响人人都开始知道越秀剑派在屈箭南之后又涌现出一位少年俊彦。
斯物犹存亲恩已逝。屈翠枫万般滋味尽凝心头自语道:「爹、娘孩儿不敢丢你们两位的脸。我一定会光宗耀祖将越秀剑派扬光大!」
他珍而重之地将玉鹏放回原位走上几步打开窗户一股清新夜风扑面而来。
无涯方丈来了苏芷玉很快也会赶至越秀而盛年、罗牛甚至年旃等人很可能亦将6续登门。这样的盛况即使自己接掌越秀剑派的大典上也未曾有见。
然而这些跺一跺脚能令天6颤上三颤的正魔两道翘楚人物却并非是为了他屈翠枫而来他们不远万里从四面八方汇聚越秀为的只是小蛋。
论师门之谊、父辈私交他无不胜过小蛋数倍可这些人为什么偏偏不帮自己?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屈翠枫连日来已不知问过自己多少次无奈始终没有一个令自己信服的答案。
剎那间他感觉到自己是那样的被人藐视自爹娘仙逝后周遭的亲友纷纷弃之远去现在甚至全天下的人都要与他为敌!
一股忿忿不平的郁闷与愠怒油然而升他不禁一拳重重击在窗台上「咯!」坚硬的梨花木陷出一个凹坑拳头上隐隐传来一丝痛意。
他的目光落在身上那件崭新的宝蓝色长衫上不觉眼前又浮现起欧阳霓的一颦一笑那娇柔妩媚的绝世风姿美到极点令今夜的月光亦要黯然失色。
屈翠枫的心情稍稍好受了些又莫名想起欧阳霓湿衣裹身、秀滴水的动人模样纵是一百个卫慧也远有不及。
想到卫慧他的心中不由一恸。欧阳霓绝美的倩影迅消散取而代之地则是卫慧在月光下那张满含凄厉悲愤的脸庞。
屈翠枫不由自主地后退两步险些撞到背后的红木座椅。幻象迅即隐没在窗外的苍茫月色中他长吁一口气背上竟已渗出冷汗。
最近半个月他已很少再作关于卫慧的噩梦了但这如同一个魔咒她临死前的模样已深深刻在心底这一生一世恐怕都休想得到解脱。
他用卫慧、杨挚两条人命作为代价终于如愿以偿换来了越秀掌门的宝座虽有愧疚却不曾后悔。何况该做的自己已做了;不该做的同样也都做了世上没有回头路可走!
屈翠枫稳了稳心绪暗道:「不管怎样卫慧毕竟怀的是我的骨肉待此间事了我前往天雷山庄拜祭一番也算对得起我与她相识一场了。」
他正想着这事突然一道黑影犹如鬼魅般无声无息地飘落在庭院里一双冷厉慑人的眼神好似锋刃迎面射来。屈翠枫一惊失声道:「风伯父!」
来人正是风雪崖。他一袭黑衣伫立庭心面色稍显苍白好似伤势尚未痊愈神情冷傲地微微颔说道:「你应该明白风某今晚为何而来?」
屈翠枫心一寒急转念头道:「难不成他是为了年前云梦大泽一战来找我算帐的?」旋即他否定这一猜测道:「不对!风雪崖又不是神仙焉能猜到我和鹤仙人之间的关系?他此行的目的难道又是为了小蛋──」
想到这里屈翠枫竭力克制住心绪欠身一礼道:「小侄明白。风伯父请入屋用茶。」
风雪崖站着不动生硬道:「不必。我只说两句话就走。第一希望你秉公行事莫要冤枉了好人却让真凶逍遥法外;第二风某会待到此案水落石出后再回返云梦大泽你是小蛋的朋友就更该好自为之!」
话音落下风雪崖身形一晃如鹰隼般掠空飘飞转眼间消失得无影无踪。这一去一来仅是须臾工夫当真如神龙见不见尾。
屈翠枫呆呆注视着风雪崖消逝的方向咀嚼着这位魔教教主只字词组中蕴藏的深邃含意。尤其是那一句「好自为之」更令他如芒在脊、心下忐忑。
他心中的念头飞快转过:「难道风雪崖察觉到了什么?不然为何要私下出言警告?」
他的心情再难轻松起来想着自己刚刚安抚下云林禅寺的方丈无涯大师尚未容得喘息又被魔教的教主风雪崖教训一通。这两大仙林卓人物一正一魔、一北一南锋芒却齐齐指向自己。
这才是前三天已然有两位重量级的人物明查暗访不约而同地驾临越秀。要到了正日接天峰的金顶之上还不晓得要有多热闹!
屈翠枫不禁生出一丝悔意──早知道小蛋这么难惹何苦偏偏要嫁祸于他。祸水东引到最后莫要引火烧身才好。
他忽地隐隐觉得欧阳霓以九雷动天引暗杀杨挚嫁祸小蛋的同时也将自己和越秀剑派不可避免地拖进一个更为巨大、也更为可怕的漩涡中。闹不好翌日的越秀山就会有一场兵戎相见的血战从此搅得大半个天6仙林不得安宁!
念及于此屈翠枫不寒而栗暗道:「若果真如此第一个遭殃的就是我和越秀剑派而欧阳姑娘和她的忘情宫却可置身事外坐山观虎斗。」
第一次他开始认真地思考欧阳霓帮助自己的真正动机但很快便打消疑虑了:「如果真相大白她也势必成为正道公敌半点讨不到便宜。只怕连欧阳姑娘也没料到这件事展下来竟会如此复杂引来这么多的麻烦。」
他越想越烦越想越气把心一横:「你们越是要帮他出头我越不能让你们称心如意!大不了拼个鱼死网破也要教他将这黑锅背定永世不得翻身!」
他正想得出神忽然黑暗中依稀有个声音在轻轻唤道:「翠枫──」
这声音随着夜风轻轻飘荡略显模糊不清却分明是从夜空中传来充斥着一种诡异的味道。
屈翠枫凛然一省举目四顾低声喝道:「什么人在装神弄鬼?」
他喝声一起那奇异的呼唤声立刻沉寂了下去。屈翠枫惊疑不定正欲舒展灵觉查探蓦地从屋檐上冉冉飘下一道紫色身影在月色照射下的庭院中竟不见倒影。
屈翠枫倒吸一口冷气忙不迭地往后倒退右手按紧墨玉扇喝道:「是谁?」
需知他并非胆小之徒倘若从天而降的果真是一个冤魂厉魄屈翠枫连眼皮都不会抬半下。可这「人」的身姿模样却酷似一个人让他不得不心生寒意。
紫色的身影凌空飘浮在窗前周身被一蓬若有若无的粉红色寒雾缭绕面容被散乱的长掩得不甚真切但仅仅这样已足够令屈翠枫心惊胆战!
她望着屈翠枫垂手摸了摸自己凸起的小腹幽幽叹道:「这么快你就忘了我?」
屈翠枫浑身直起鸡皮疙瘩紧盯着这女子如真似幻的身影涩声道:「你──」
「呼──」一阵风吹起紫衣女子的乌黑丝长后遮掩的面容宛若惊鸿一瞥出现在屈翠枫眼前。苍白的脸上满是忧伤哀怨殷红的血丝鲜艳欲滴一双空洞失神的眼眸深深凹陷绝非人间所有。
屈翠枫肝胆欲裂脱口道:「卫慧!」额头的冷汗已涔涔滴落。
紫衣女子的面容迅即隐入披散的乌后轻轻叹息道:「总算你还记得。」
屈翠枫一咬舌尖喝问道:「你到底是谁为何要装神弄鬼作弄屈某?」
紫衣鬼魂凄切吟道:「云英未嫁身已失但盼檀郎怜妾情──」
屈翠枫心头剧震这是某日卫慧与他翻云覆雨后忽然感伤低吟的两句小诗当真是天知地晓绝无第三人听到。他惊异之下颤声道:「你?」
紫衣鬼魂凄然一笑道:「这么多天了我迟迟不愿魂归地府只盼着你能再到坟前看我一眼可我却怎也等不到你。」
屈翠枫心虚道:「我这些日子忙得昏天黑地无暇分身其实心里早就想去祭拜你。」
紫衣鬼魂凄楚道:「是啊你正忙着跟别人卿卿我我怎会记得我和孩子?」
屈翠枫一惊「你……怎么这么说?我、我和欧阳姑娘乃道义之交并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紫衣鬼魂幽怨一叹道:「我怎么想现在还重要么?你如今春风得意、光芒万丈却不管我和肚里的孩儿仍在受苦受难?」
屈翠枫无地自容嗫嚅道:「这个我、我没想到你真会那般刚烈居然会横剑自刎。我绝非寡情薄义之徒这些天来我每晚都会梦见你。」
紫衣鬼魂道:「事到如今我别无所求只希望你能替我完成最后一桩心愿。这样我和孩子也能安心地走了。」
屈翠枫急忙问道:「什么心愿?但凡我力所能及一定为你办到。」
紫衣鬼魂道:「我要你到我坟前虔心忏悔一番度去我和腹中胎儿的怨怒好让我们母子早日得脱苦海、转世投胎。你可办得到?」
屈翠枫听闻卫慧的要求仅止于此顿时大松了口气点头道:「这本就是我应当做的。就算你不提我也会这么做。」
紫衣鬼魂道:「那你把这些忏悔写下来然后在我的坟前烧祭成灰。」
屈翠枫迟疑着应道:「好我答应你就是。」
紫衣鬼魂凄惨笑道:「你还想用甜言蜜语骗我不成?这次我要亲眼见你写过才离开。」
屈翠枫脸上一热也没勇气和卫慧争辩一咬牙道:「我写!」
他点了火烛取过一迭纸笺在桌案上摊开不一刻他笔走龙蛇便一气书就字里行间倒也情真意切极尽忏悔之意。
紫衣鬼魂看他要搁笔说道:「还有杨掌门的事你也一起写上!」
屈翠枫一愣道:「这事与你我无关似乎不必提及吧?」
紫衣鬼魂幽幽道:「杨掌门对我有救命之恩你怎能说与我无关?」
屈翠枫无奈只好草草又在纸笺上添了数行放下毛笔问道:「这下你总该满意了吧?」
紫衣鬼魂不置可否说道:「你拿过来让我先看看。」
屈翠枫拿起纸笺走到窗前递向紫衣鬼魂目光无意间触及之下赫然一凛。
卫慧的右手无名指上有一颗极为细微的红痣即便是变成鬼也绝无可能消失不见而眼前紫衣鬼魂的手上却分明不见红痣!
他疑云丛生不动声色地将纸笺送到紫衣鬼魂手中顺口问道:「你最喜欢的那枚墨玉戒指也想一起带走么?」
紫衣鬼魂接过纸笺「嗯」地回答一声。
屈翠枫心一沉已醒悟到自己中计。他一身冷汗盯着紫衣鬼魂手中的纸笺暗自懊悔不已:「我聪明一世却胡涂一时怎会蠢到被假冒的卫慧冤魂所欺?」
其实也难怪他会上当俗话说:「平生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
屈翠枫没有阻止卫慧横剑自尽终造成一尸两命的惨剧心中惶恐愧疚不待而言却又无法向任何人倾诉以求解脱。
今日接二连三的事情纷沓而来早已将他折腾得晕头转向这女鬼再突然现身屈翠枫魂不守舍之下哪还能保持平日的清醒?
可惜紫衣女子百密一疏终究在最后关头露出了马脚被屈翠枫看出破绽。
屈翠枫迅恢复镇定见近在咫尺的冒牌女鬼正聚精会神地默读忏悔书暗道:「当务之急是要先毁了忏悔书这紫衣女子不管是谁先杀了再说!」
忽地他又心中一动:「会不会是玉姨?」忍不住悄悄往那紫衣女子身上打量了两眼寻思道:「玉姨何等身分岂会装神弄鬼来骗我?况且她再怎么装身上自有一股飘然出尘的仙韵绝不会满身尽是森寒之气。」
他心知这份忏悔书事关自己的性命前程更何况普天下的女子中除了苏芷玉更无第二个人能教他心生畏惧不敢唐突于是佯装不耐烦地咳嗽问道:「你看完了么?」
声到人到屈翠枫遽然纵身跃出窗户探手一把抓住纸笺右手墨玉扇如石破天惊直掠她的咽喉。
「哧啦──」薄薄的纸笺顷刻间在他的掌中碎成齑粉紫衣女子匆忙举掌招架冷喝道:「屈翠枫算你机灵!」
屈翠枫不愿惊动同门墨玉扇一转反打紫衣女子的胳膊低哼道:「承蒙夸奖!」
紫衣女子望着满天飞舞的纸屑惊怒交集后悔地想道:「我要是能早一刻离开又何至于功败垂成?当今之计唯有战决将这小子毒倒再迫取口供!」
思忖间她侧身闪过墨玉扇正要弹指射出毒粉不料屈翠枫胸前光华一闪一束金芒「砰」地击中右胸将娇躯打得横飞而出。
屈翠枫从后赶上探手擒住紫衣女子的腰带起劲力将她的经脉死锁心中巨石落定:「是你自己找死可怨不得我!」
紫衣女子「哇」地吐出口深红色淤血气息奄奄漠然闭上双目不语。
屈翠枫将她擒入屋中关上窗户灭了火烛在椅子上坐定:「说罢你到底是谁?」
假冒冤魂的尹雪瑶委顿在地唇角不停呛出血沫却无法运气镇伤直疼得汗珠滚滚却硬是不吭一声。
屈翠枫心有余悸徐徐道:「我们应该并不相识只要你说出背后指使人是谁屈某保证放你一条生路。」
尹雪瑶闻言心道:「这小子说起谎来当真眼皮也不眨眼下拖得一刻是一刻先与他周旋一番再设法找机会下毒。」
盘算已定她强忍剧痛问道:「你怎么知道我不是卫慧?」
屈翠枫道:「卫慧的右手无名指上有颗极小的红痣除了我没几个人晓得。现在轮到我问你了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何对卫慧的事情探听得如此清楚?」
尹雪瑶喘息道:「我是谁你不用知道。至于卫慧的事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日前我曾暗访天雷山庄无意进过她的书斋见到墙上悬着她的画像。」
屈翠枫怎知尹雪瑶前往天雷山庄乃是为了打探小蛋的消息心下一紧道:「谁让你这么做的?你……又怎会知道那两句小诗?」
尹雪瑶手抚胸口悄悄将一小蓬乌云压顶扣在掌心答道:「她写札记你没看过么?」
屈翠枫暗骂道:「见鬼她怎会把那鬼玩意给我看?」不由对卫慧多了一重埋怨更怒她险些害自己上了大当。他接着问道:「刚才在院子里为什么看不到你的影子?」
尹雪瑶一笑却牵动伤处猛咳出一滩鲜血喘息道:「这还不简单只要在周围的地面上洒些反光粉就可以了。」
屈翠枫恍然大悟哼道:「没想到你还是位精于此道的大行家。」
尹雪瑶情知无力将毒粉弹射到有效范围内只能耐心等待时机接口道:「承蒙夸奖。」
屈翠枫一怔这话正是自己刚说过现下尹雪瑶回敬过来。他手指轻敲桌面思量道:「看她的情形绝难熬到天亮。我不亲手杀她便不算毁诺。」
一念未定尹雪瑶猛然娇躯剧颤一口鲜血狂喷而出随即昏死了过去。
屈翠枫瞧着尹雪瑶像极卫慧的面容心中一动:「我倒要看看她究竟是谁!」自忖对方已无丝毫反抗之力上前两步俯身便朝尹雪瑶的脸上摸去。
孰料尹雪瑶骤然抬头奋尽全力再喷出一口淤血。屈翠枫躲闪不及有几滴溅落在他伸出的手背上立时「嗤嗤」微响冒出缕缕黑烟。
屈翠枫低吼一声抽身而退手上痛彻心腑泛起数点恶心欲呕的黑色斑点不断腐蚀着自己的肌肤更迅往筋骨渗去。
他急忙催动真气压迫毒素可这毒力竟异常霸道仍不住地扩散开来。
尹雪瑶见乌云压顶伤到屈翠枫心情一松眼前金星乱冒。她勉力维持一缕神智用虚弱的嗓音说道:「你……你的手完了!」
屈翠枫怒道:「那也未必!」抓起桌上的火烛烫烂腐肉一股股钻心的疼痛直冲脑际。
尹雪瑶吃力讥笑道:「没……用的除非你……砍了整、整只手……」
屈翠枫恍若未闻陡然一道金光从胸口腾起直灌右臂瞬间布满手掌。而那黑色的斑点竟如雪般消融不过弹指流出的已是红色鲜血。
他俊面含煞怨毒道:「是你自找的!」举起左掌便往尹雪瑶的头顶拍落。
第四章 守屋三日
「轰──」窗户应声粉碎两束赤红色精光射向屈翠枫的后脑。
屈翠枫大吃一惊不假思索便往后闪躲。一道人影从破裂的窗外掠入将尹雪瑶揽在怀中身形一飘已退到另一面的墙角。
「小蛋!」屈翠枫定睛看清来人凛然低喝道:「原来她是你派来的?」
小蛋一手按在尹雪瑶的腹上想输功疗伤一触之下却现里头竟软绵绵的不知何物。他也没空多想只移转至腹部上方真气汩汩输出答道:「她是我曾婆婆屈大哥手下留情。」
他运功醒转后不见了尹雪瑶向霸下询问后便猜到她多半是来找屈翠枫的晦气。他生恐两人闹僵急忙赶来不想竟在最后一刻救下尹雪瑶。
尹雪瑶得小蛋雄浑真气之助精神稍振娇喘道:「我刚才装成卫慧的冤魂诱他全招了他和欧阳霓就是杀害杨挚的真凶只可惜我不小心露出破绽被他现他想杀我灭口!」
小蛋一震屈翠枫眉宇一扬抢先喝道:「胡说八道屈某如何会杀死杨师叔祖?」
尹雪瑶体内气血翻腾、百骸欲散欲驳乏力只能冷冷凝视着屈翠枫道:「无耻!」
小蛋没料到自己迟来半步竟会是这个局面瞧着尹雪瑶的乔装打扮心如刀绞心道:「不管怎么说先为曾婆婆疗伤要紧。」朝着屈翠枫一颔:「屈大哥惊扰你了。我和曾婆婆先行告退日后再向你赔罪。」
屈翠枫面色铁青:「小蛋亏我当你是朋友你居然背信弃义指使这妖妇来暗算我这事不说清楚谁都别想离开!」
霸下守在窗口怒骂道:「伪君子不要脸你处心积虑嫁祸我干爹还好意思反咬一口!」
屈翠枫的神情越难看森然道:「我堂堂越秀掌门岂会和你们做口舌之争?是非曲直自有公断。」
这时庭院外响起脚步声却是这边出的异响终于惊动守夜的弟子。一名三十余岁的越秀派门人扬声问道:「掌门师弟屋里出了什么事?」
屈翠枫注视着小蛋眼里闪过一抹寒光咬牙道:「有强敌来袭想要暗杀我。传出警讯封锁玉华苑休要走脱一人!」
小蛋大吃一惊道:「屈大哥你、你说我是来暗杀你的?」
屈翠枫低哼道:「你自己做的好事何须问我?」
屋外警声频频四起霸下叫道:「干爹这小白脸已丧心病狂咱们赶紧离开!」
屈翠枫冷笑道:「想走?我越秀剑派岂容你来去自由?小蛋念在兄弟一场我实不愿亲自出手你还是束手就擒免得刀兵相见。」
小蛋眼里露出痛苦之色苦笑道:「屈大哥这是你的真心话么?」
屈翠枫绷紧面孔嘿然道:「这话我也正想问你。」
霸下道:「干爹别跟他白费口舌。快走不然就来不及啦!」
屈翠枫身形一闪欺向小蛋墨玉扇「啪」地展开旋向他的咽喉道:「往哪走?」
小蛋背后是墙壁已无退路只得[]施展出「苍山负雪」抬掌硬接「啪」地墨玉扇一偏走空。屈翠枫咄咄逼人左掌已朝尹雪瑶的头顶劈落而下。
小蛋见屈翠枫像是换了个人般对着自己频下杀招心里难受之极用穿花绕柳身法往侧旁闪躲黯然道:「屈大哥你真想杀我?」
屈翠枫充耳不闻墨玉扇回转倏地收拢直点小蛋的面门道:「是你逼我的!」
霸下忍无可忍一蓬荼阳火针轰然喷薄向着屈翠枫的背心呼啸袭至。
屈翠枫深知霸下的威力竟不敢直撄其锋腾身撞破屋顶飞了出去。
屋外响起伍端的怒喝声:「好贼子胆敢夜犯越秀看你往哪逃!」人随声到破门而入却见是小蛋站在墙角不禁一呆:「是你?」
小蛋明白伍端等人一到想走可就更难了说道:「伍长老你好!」
伍端一头雾水问道:「小蛋你想偷袭屈掌门为什么?」
屈翠枫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他想求我看在兄弟情分上徇私枉法不成便指使那妖妇下毒暗害我。」
他跃出屋顶在外转了一圈后又从门外走了回来身边已多了关寒等人。
伍端面色微变道:「小蛋这是真的?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小蛋百口莫辩望了望怀里的尹雪瑶见她业已昏死又是一凛急忙催加真气更无暇分神去回答伍端的质问。
关寒见小蛋没有开口厉声道:「你为何不说话是心中有鬼么?」
霸下气不过越秀二老对小蛋的轮番拷问好像已先入为主将他定罪一般忿忿道:「说什么话有屈翠枫这衣冠禽兽在我干爹说什么都没用!」
伍端身后一名男子喝道:「放肆你们敢当众侮辱敝派掌门还有什么做不出来?」
屈翠枫道:「小蛋事到如今你莫要再负隅顽抗了。咱们兄弟之间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你这么做委实教愚兄既痛心又失望。」
小蛋摇摇头道:「我实在没什么好说的希望你能先放我离开。」
屈翠枫面泛难色道:「如果只为愚兄一人之事也就罢了可事关我越秀一派千年威名请恕屈某不能顾全兄弟之情!」
霸下嗤之以鼻道:「说得比唱得好听。干爹咱们走看谁拦得住!」
关寒勃然大怒道:「今日若容你们走出玉华苑我关字从此倒着写!」
小蛋暗道:「我在越秀派的牢里待上三天也不算什么可曾婆婆性命垂危一旦落入屈大哥手中却说什么也活不成了。」
正在双方剑拔弩张之际忽听庭院外一声禅颂道:「阿弥陀佛常小施主久违了。」却是无涯方丈率着四名小沙弥也闻讯赶来。
屈翠枫几不可察地一皱眉懊丧道:「坏了这老和尚怎么来了。」
小蛋木讷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向着无涯方丈躬身礼道:「大师!」
无涯方丈的目光拂过尹雪瑶说道:「这位女施主的伤势不轻需得赶紧救治不然恐有性命之忧。」伸手从大袖里取出一只小瓷瓶从里头倒出两颗丹丸递向小蛋道:「这是敝寺的玉露百洗丸请常小施主先喂入她的口中毕竟救人要紧。」
小蛋谢了接过将两颗玉露百洗丸送入尹雪瑶的檀口。而那边伍端已向无涯大师低语数句将方才生的事情简略转述一遍。
无涯大师听罢心道:「这少年做事一向光明磊落岂会作出此等卑鄙之举?可屈掌门也是近年来少有的青年才俊和小蛋又是知交应不会肆意诬陷多半问题还是出在那位女施主身上。」
想到这里无涯大师问道:「常小施主你怀中的这位女子是谁可否见告?」
小蛋回答道:「不瞒大师她就是我曾婆婆。」
无涯大师恍然道:「原来是尹仙子。」心下不禁愁:「这祸事闯得可真不小屈掌门在家中遭人暗算越秀剑派岂肯善罢罢休?偏偏还要牵扯上杨挚的公案如此可怎生是好?」
伍端与小蛋在南荒有一面之缘对他颇有好感不免存了一份保全之心于是道:「小蛋这座庭院已被敝派弟子重重围困你携着一个重伤垂危的女子如何闯得出去?若稍有不慎反会害了这位尹仙子的性命。以我之见你不如弃剑受缚暂时留在玉华苑待三日后一并解决。」
无涯大师颔道:「伍长老的提议再好不过。常小施主你意下如何?」
如果小蛋不知屈翠枫底细又或尹雪瑶并未身负重伤面对伍端和无涯大师的善意恳请自然万难拒绝但此时此刻他又岂敢轻易答应?
当下他摇摇头徐徐道:「不成我不能将曾婆婆留在玉华苑今日非走不可!」
伍端诧异道:「这是为何莫非你信不过老夫和无涯方丈?」
霸下忍无可忍插嘴道:「我干爹信不过的是屈翠枫!」
屈翠枫也不恼怒叹了口气道:「小蛋你不仁我不能不义。你还是听从伍长老和无涯大师的规劝莫要再做无谓抵抗愚兄实不忍心和你动手。」
小蛋望着屈翠枫的诚挚神情却并不觉得自己心里如何愤怒只怅然说道:「屈大哥不知老天可否开眼有朝一日能让咱们重回漠北?」
屈翠枫身心剧震急忙沉声问道:「这么说你是非要一意孤行了?」
霸下怒不可遏破口大骂:「屈翠枫你还是不是人?我都替你害臊!」
屈翠枫只当没听见霍然拔出仙剑「唰」地割下一截袖袂抛向小蛋:「大义在前已不容愚兄徇私。今夜你我割袍断义从此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小蛋看着飘落在脚下的袖袂眼神中透露出一种挣扎低声道:「是。」
伍端瞧着为小蛋惋惜又是替他担心暗道:「虽说他是杀害杨掌门的嫌凶今晚又对翠枫下手可毕竟尚未定罪。稍后刀兵一起他孤身一人难保要命丧当场。罢了我先出手将这少年擒下也算尽到心意。」
他一摆宽袍洪声道:「小蛋老夫要得罪了。」左掌一立拧身出手。
小蛋竟不招架侧身松开尹雪瑶耸肩「砰」地硬捱一掌。
尽管伍端未存伤人之意这一掌只用了六成功力可击在实处亦能教金石粉碎飞瀑倒卷。他万没料到小蛋会不避不架脑中闪过一念:「我可别伤了这孩子。」赶忙错步右转向后收掌。
小蛋闷哼一声用「有容乃大」化去大半掌力右手一式捏泥指法舒展如风「啪」地一下扣住伍端左臂。
伍端一惊忙振臂挣脱不料胳膊一热真气竟如潮飞泻不可抑制地往外涌去。
他脸色一变道:「你这是──」话还没说到一半小蛋左手屈指弹出一缕圣**丝如一溜银白电光往伍端的脖子上缠去。
伍端左臂受制不能闪躲只好举右掌拍出一股雄浑罡风「呼」地震偏银丝。
银丝应声飘飞小蛋抓住伍端举掌后在身前露出的一线破绽一式「穿花绕柳」中的「逆风」诀和身撞入对方怀中左手五指已匪夷所思地轻按在他的胸口上。
伍端但觉经脉一麻往后软倒。小蛋右手运劲一带伍端胳膊已将他擒入怀中再一退身探左臂拦住摇摇欲坠的尹雪瑶整个过程犹如电光石火、目不暇接待众人反应过来早已尘埃落定。
小蛋嘴角逸出一缕血丝强压下胸口翻腾的气血喘息道:「伍长老对不起。」
「砰!」关寒纵身上前欲待救援霸下嘴一张一束火眼光飙将他迫退。
屈翠枫脸上不见喜怒说道:「小蛋你这是不打自招。倘若心里没鬼你为何不敢留下还将伍长老扣作人质?」
小蛋肩膀上那一下捱得委实不轻全力运转「生生不息」平复经脉波动压根没有精力再和屈翠枫争辩。
以他的性格宁可战死也不愿为了逃跑而挟持人质但今夜形势所迫为救尹雪瑶也只能不管不顾豁出去了。
果然此举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更是让在场的越秀剑派诸多高手乃至无涯方丈连作梦也没有想到凭伍端的修为竟会被小蛋一招成擒。
关寒投鼠忌器第道:「小蛋快放开伍长老有话好好说却不能一错再错。」
小蛋喘息稍定答道:「一命换一命待我将曾婆婆送到安全的地方后便随伍长老一同回返玉华苑向诸位请罪。」
伍端羞怒交加大喝道:「有种你就一掌将老夫杀了不然休想走出玉华苑!」
小蛋瞧着伍端悲愤的模样心中歉疚便没吭声苦涩一笑暗想:「只怕杀了你我和曾婆婆今晚谁也不能活着走下越秀山。」
无涯方丈见双方又成僵持之局解围道:「常小施主若你放开伍长老将尹仙子交由老衲医治总好过玉石俱焚。」
小蛋明知会遭无涯方丈误解仍摇头婉拒:「我不能让曾婆婆离身。」
屈翠枫见状不忧反喜只盼小蛋能一掌杀了伍端那可就真是时来运转万事大吉了。
但他晓得这纯属自己一厢情愿如此纠缠下去只会夜长梦多。
屈翠枫忽地脑海灵光乍现摇扇上前道:「小蛋你放了伍长老我来替他。」
伍端大吃一惊急声道:「万万不可!」额头上的青筋蹦起半天高偏是动弹不得。
屈翠枫高举双手以示绝无出手之念缓步走向小蛋:「冤有头债有主你不要为难伍长老有什么火只管冲我来。」
霸下怎么样都觉得屈翠枫不是舍己为人的主。它隐感不妙大叫一声:「站住!」
屈翠枫哈哈一笑:「站住就站住。」手中墨玉扇「呜」地划过一束电光朝着小蛋怀中的尹雪瑶飞旋而至。
小蛋未曾料到屈翠枫竟敢不顾伍端的性命安危突然出手。这一式墨玉扇飞旋他当日在南荒曾经亲眼目睹过一回当真狠辣诡异之极如不招架任由它打在尹雪瑶的身上焉有命在?
他想也不想便松开钳制伍端的右臂挥出腰间缠缚的金蝎魔鞭在身前幻出九道光圈骤然往里收紧。「叮叮叮」一阵清脆悦耳的激响墨玉扇在空中被金蝎魔鞭击得剧烈颤动竟是去势不止生生穿过九道光环径自射来。
小蛋急中生智低头倾身背后负着的雪恋仙剑与主人心意合一铿然出鞘化作一束绚烂雪光横空飞纵剑柄「当」地击中墨玉扇正是一招从「吾身独往」里变化出的救命招式。
墨玉扇被高高弹飞屈翠枫趁势冲上探臂抓向伍端的胳膊大笑道:「你上当了──」
原来他赌定小蛋擒住伍端之举不过是在虚张声势断不会真格向此老猝下杀手。故此兵行险招以墨玉扇使出一式「周而复始」声东击西逼得小蛋松手招架借机救回伍端。
此举虽然极为冒险但对屈翠枫而言无论成功与否他都有赚无亏。万一小蛋狠真用伍端作肉盾格挡墨玉扇此老丢了性命不假可越秀剑派上下势必群情激奋不把小蛋乱刃分尸才怪。即便无涯方丈在旁见了亦是无可奈何。
眼见他就要救到伍端斜刺里一道赤芒破空锐啸直打眉心。屈翠枫一凛终究是自己的性命重要只得撤手飘身腾空躲过。
只这一瞬耽搁小蛋甩出的金蝎魔鞭便缠住了伍端后腰重新将这位越秀长老夺回。
霸下拦下屈翠枫跃到伍端的身前怒目圆睁道:「屈翠枫你欺负我干爹不忍心杀人小爷可不管三七二十一!有种你就再试试我一把火将这糟老头烤熟了!」
屈翠枫功亏一篑懊恼到极点恨不能将这小乌龟轰成齑粉扬手摄回墨玉扇在心中盘算道:「这小王八软硬不吃我还得再从小蛋身上打主意。」
他往后退了两步说道:「小蛋你走不了的。现在悬崖勒马也还来得及。」
小蛋一时大意险些为屈翠枫所乘忍不住暗自庆幸:「亏得小龙及时出手。屈大哥和欧阳姑娘都是聪明绝顶比起他们来我可差得太远了。如果我施展十三虚无遁术或可侥幸脱身但今晚这黑锅是背定了。万一再伤着谁那就更加不好。」
他沉吟须臾忽然问道:「屈大哥三天后就是玉姨和贵派约定的会期吧?」
屈翠枫不明其意点点头道:「不错。你躲得过初一却逃不过十五莫要将玉姨也一并连累了。我劝你三思而行不要自寻死路。」
小蛋道:「你和伍长老、关长老不愿放我们离开是担心三日后我会失约对不对?」
屈翠枫道:「难得你也会动一点脑子。纵然我相信你不会逃躲可就这样让你们轻轻松松离了玉华苑我越秀剑派日后将颜面何存?」
小蛋缓缓道:「好我不走。此后三天就待在这间屋里直等玉姨赶至。」
屈翠枫心念急转旋即心中一沉:「好啊这小子也学会以退为进了真是长进不少。」他沉声说道:「你这是异想天开。这里乃是我的住所岂有让你独霸三天的道理?」
霸下嘿然道:「屈翠枫你别得寸进尺。大不了咱们同归于尽谁怕谁啊?」
关寒一抖袍袖道:「好就这么说定!小蛋你先放了伍长老。」
屈翠枫听关寒应允心下怫然不悦:「这老家伙倚老卖老、越俎代庖分明没把我这个新任掌门放在眼里。」
但他神情里没敢流露出分毫不忿之色只踌躇道:「曾师叔祖有所不知小蛋精擅遁术。如将他独自留在屋内什么时候逃了我们都不知道。」
无涯方丈道:「阿弥陀佛屈掌门的顾虑不无道理。不如由老衲留在屋中陪伴常小施主渡过这三天倘若让他逃出玉华苑唯老衲是问。」
这话表面是赞同屈翠枫的见解实则在暗中为小蛋护法。屈翠枫恨得牙根痒却又不好对这位泰斗级高僧作悻悻道:「如此岂非委屈了大师?」
无涯方丈微笑道:「无妨老衲能在屈掌门的屋中小住三日亦是一桩幸事。」
关寒见无涯方丈愿出面并兵不血刃地化解去眼前危机心头一松。否则真要闹个鱼死网破越秀剑派的损失也不会小。
他点点头道:「有劳大师了。翠枫你怎么看?」
屈翠枫有心拒绝猛地想起先前风雪崖的警告咬紧牙关道:「我可别做得太过火反引火烧身。只要小子留在玉华苑不走还怕他翻了天?」
当下他佯装欣悦道:「好只要能救回伍长老弟子方才受的那点毒伤又算得了什么?相信三日后玉姨到来一定会主持公道。」
小蛋长出一口气拍开伍端身上封制的经脉道:「伍长老多有冒犯。」
伍端重获自由神色复杂地回头看了小蛋一眼一言不地走回到关寒身边。
屈翠枫明知小蛋不会答应仍假作关切道:「小蛋你的伤势如何?我这里有敝派的疗伤灵丹你不妨拿去用。」
霸下毫不客气地呸道:「屈大掌门别说你的好意咱们当不起就说吃了您的药没病也会吃出病来。」
屈翠枫无奈摇头道:「看来你们对屈某误会太深我也不想辩解。这里便让给几位暂住若缺什么只管开口。」
一直没说话的伍端突然吩咐道:「从明早起一日三餐不可间断均需备上五份素斋以供无涯大师食用。」
他目光一转盯向小蛋又冷冷道:「若害怕饭菜有毒尽可不用。」
小蛋默默垂下头但听得屋中脚步微响屈翠枫等人6续退到了门外只无涯大师一行人留了下来。
第五章 垂帐疗伤
屋中重归沉寂小蛋这才得以将尹雪瑶轻轻放躺到屈翠枫的软榻上一只左手须臾不离仍源源不绝将自身的真气渡入她体内。
无涯方丈道:「小施主你自己也受了重伤需得休养岂能再不停地耗费功力?将这位尹仙子交与老衲吧。敝寺的医术虽比不过农神医可也有独到之处。」
小蛋忍着肩头剧痛咬牙道:「不必我能坚持。」话说着头顶已冒出腾腾水雾。
忽地尹雪瑶黛眉一颤缓缓睁开眼遍体的椎心疼痛感令她禁不住出低低呻吟却觉得胸口暖融融一团颇为受用竟是被小蛋的左手抚按着。
尹雪瑶苍白的脸上顿时腾起一团红晕低声喝道:「混蛋把你的手拿开!」
小蛋一怔才感觉到自己的手正紧贴在尹雪瑶一双丰满的**上随着她剧烈的喘息一起一伏地不断摩擦个中滋味实在难以言表。
他方才一心救人又在与屈翠枫全力周旋根本无暇留意这些。此刻被尹雪瑶一骂不由面红耳赤地缩手道:「我不是故意的你、你的腹部──」
尹雪瑶冷冷道:「笨蛋那不过是一个枕头你不会拿开么?」
小蛋乖乖从尹雪瑶的衣衫下抽出那个惹事的枕头刚想把手放回到尹雪瑶的小腹上就见她猛朝自己一瞪眼。小蛋不由自主地一哆嗦只听尹雪瑶道:「不用了我自己慢慢运功。」
小蛋听她的话音晓得玉露百洗丸的药力再加上自己的真气疏导已将尹雪瑶从鬼门关前拉了回来欣慰道:「曾婆婆你胸骨断了两根我帮你接上罢。」
尹雪瑶刚好一点的面颊又红起来哼道:「你一个大男人怎么为我接胸骨?」
小蛋呆了呆不由起愁来。一直以来他都将尹雪瑶当作自己的曾婆婆在心目中的地位实是敬畏有加但这时候他才意识到其实这位曾婆婆是位拥有不逊色于天下任何一位绝色佳丽的年轻女子。
正无计可施间但听得尹雪瑶强忍恼怒地骂道:「笨蛋你不会闭上眼接骨么?」
小蛋豁然开朗笑道:「我真是够笨。」但觉只要闭眼不瞧便不算亵渎了曾婆婆却不曾想过此举是不是掩耳盗铃?
论及医治跌打损伤小蛋委实是把好手。有道是久病成良医昔日他随常彦梧浪迹天涯没陪着干爹少捱皮肉之苦。每回遍体鳞伤了相互抹药接骨的事常有所以较之寻常江湖郎中的手艺不知高明凡几。
但尽管闭上眼睛双手触及到尹雪瑶起伏不定的丰满胸脯依旧忍不住一阵心慌意乱好不容易才解开了衣襟。
接下来的事情便难不倒他了又是接骨又是寻木板固定忙得不亦乐乎。正干得热火朝天之时突听尹雪瑶一声惊呼咬牙切齿地恨恨道:「臭小子你的手往哪抹?」
小蛋这才注意到自己正将尹雪瑶给的金创药膏涂抹在她胸脯上一处圆溜溜的小肉丸上触指一片滚烫颤抖。
他却不知那是什么听到尹雪瑶斥责才隐隐感觉不妥急忙收手道:「对不起我不晓得这里不能碰。」
如果尹雪瑶此刻有一丝机会能动定然会从榻上弹起甩手赏给这笨小子两个大耳光可现在却只能躺在床上任由对方稀里胡涂地在自己的胸脯上来回揉搓拿捏羞得只想找地缝钻进去。
总算小蛋还没笨到家接骨前将榻上的帘帐放落下来。不然要是让外头监视屋里一举一动的越秀派弟子看见「忘情淫贼」的高帽又少不得要戴上。
幸好小蛋的动作还算熟练利落三两下便将伤处处理完毕又替她系上衣襟如释重负地大出一口气身上早已被热汗湿透恭敬道:「曾婆婆好了。」
等了许久他听不到尹雪瑶的响应心生疑惑道:「难不成我手笨反令曾婆婆伤势加重又昏过去了?」忙睁开眼凝神观瞧不禁呆住了。
只见尹雪瑶平素冷艳无双的玉容之上娇艳欲滴一双星眸紧紧闭起樱唇咬低娇躯轻颤宛若一只受惊的雏鸟。
帐外灯烛昏黄帐内佳人横陈。这般香艳之极的景象莫说一个血气方刚的少年纵是修禅百年的老僧见到也会怦然心动。
小蛋不由血脉贲张指尖兀自残存着适才触摸在尹雪瑶**上带来的缕缕滑腻感双唇一阵干急忙挪开视线挥手一个巴掌抽在自己的右脸颊上觉得还不够疼又用劲在左脸颊上补了一记。
尹雪瑶听到耳光声禁不住悄悄睁眼打量就见小蛋的两边脸颊黝黑如常连一根手指印都没留下自是乌犀怒甲又立新功。
她瞧着小蛋愁眉不展的样子怨愤消了不少忍笑道:「装模作样!」
小蛋垂头丧气道:「你感觉好点了么?」
尹雪瑶不答望着头顶的藕荷色素淡帘帐:「这是屈翠枫的床?」
小蛋将她昏迷后的遭遇说了刚讲到无涯方丈主动担当「护法」大腿上已狠狠被尹雪瑶掐了一记。
虽不甚疼但猝不及防的小蛋仍是「哎哟」一声茫然瞧着尹雪瑶不明白曾婆婆为何花容惨淡。
尹雪瑶恼怒不已道:「你还敢装无辜为何不早说?那老和尚在外头一定全都知道啦!」
小蛋怕她羞怒之下加剧伤势忙安慰道:「无涯方丈是得道高僧不会偷窥的。」
尹雪瑶气道:「什么得道高僧修为越高耳朵便越尖不用眼睛看也能知道──」
只听外屋的无涯方丈微笑道:「罪过罪过老衲一向迟钝得很。」
尹雪瑶大羞却又暗松口气道:「老和尚既这么说想来当真没听见什么。」转念又道:「不对我差点被这老和尚骗了!他要是耳鼻观心又岂会在外面接口?果然这些秃驴也是会骗人的!」
小蛋的心思远没尹雪瑶细密灵活见她沉吟不语便道:「看来我们要在这儿待上三天了希望到时候你的伤势能有好转。」
尹雪瑶闻言心道:「这小子只想着救我却乖乖待在这里等候听审倒也不是全没良心。」随口问道:「小龙呢?」
霸下笑嘻嘻地在外应道:「我在上面乘凉呢多谢婆婆惦记。」
敢情它对屈翠枫殊不放心一直守在屋顶的破洞口上居高临下地监视四方。
尹雪瑶听到霸下没事放下心不一刻又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小蛋在旁观察良久现她呼吸渐转均匀玉颊也有了些许血色方始轻手轻脚地下了软榻这才觉得肩头疼痛欲裂身上几乎一点力气都没了。
他不敢远离尹雪瑶便在榻前的红木椅上坐下透过破损歪斜的窗户看到庭院里空空荡荡不见越秀剑派弟子的身影。
可他知道只要稍稍离开这间屋子半步隐匿在四周的越秀高手便会蜂拥而出断不容自己活着走出玉华苑。
他揉了揉肩膀还好骨头没断不禁暗自感激伍端手下留情。
当下他就坐在椅中默运生生不息心诀疗伤养息放心将守卫之职交给房顶的霸下。兼之外屋有无涯方丈亲自坐镇屈翠枫若想在这两位的眼皮下玩出花样来实在很难。
不知过了多久屋外一线晨曦照入小蛋从入定中醒转肩膀的痛感已然消失许多。
他转了转胳膊站起身在屋里来回走动了两圈以稍稍舒活枯坐一夜的筋骨。
忽听无涯方丈站在门口问道:「小施主老衲可方便察看一下尹仙子的伤势?」
小蛋心头感动说道:「晚辈昨晚多有冒犯请大师恕罪。」
无涯方丈步入屋中和蔼道:「小施主不必自责我相信你是迫不得已。」
这话传入小蛋耳中远胜于十句百句的安慰之语。他恭恭敬敬躬身一礼:「多谢大师理解。」
无涯方丈含笑扶起小蛋行到榻前也不掀起帘帐只用功聚双目穿透布幕探手轻搭尹雪瑶的皓腕合目静诊片刻后说道:「她的伤还需静养十日之内不宜下床走动更需戒怒戒惧以免情绪波动影响伤势。」
小蛋点点头沉默一会儿后沉声道:「大师我求您一件事。万一三日后我被定有罪请您将曾婆婆转交玉姨照料绝不可告诉她我的事情。」
无涯方丈凝视小蛋徐徐颔道:「老衲定当尽力而为。常小施主你昨日为何宁可拼了性命也不愿受缚屈掌门难道真会向尹仙子下杀手不成?」
小蛋犹豫了一下缓缓道:「曾婆婆是为了我才身负重伤我不能丢下她不管。」
这话答了等于没答无涯方丈却点点头道:「老衲懂了。这几日小施主仍需多加保重我相信你不是凶手。」
小蛋摇摇头道:「大师你不担心我骗你么?」
无涯方丈油然而笑说道:「一个人可以骗得了世人一时却绝不可能骗过一世。尤其是生死关头更会显现本色。知道昨夜伍长老为何突然态度大变么?因为他和老衲一样醒悟到一个宁愿丢了性命也不肯伤及手中人质的少年又怎么会无缘无故杀害杨掌门?」
他的手在小蛋未受伤的肩膀轻轻按了按继续说道:「所以老衲才自告奋勇地留在这里这绝不是因为你曾于我有救命之恩。小施主要相信公道自在人心。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天理昭彰佛法无边。」
小蛋连日来压抑的心胸豁然开朗慎重点头道:「多谢大师指点迷津。」
无涯方丈欣然笑道:「善哉善哉小施主心地纯良、胸襟广阔其实又何须老衲啰嗦?」双手合十一礼飘然退回外屋。
小蛋全身暖意融融目送无涯方丈出了屋才回到桌前坐下。
他凝定思绪暗忖:「无涯大师的话语固然是在开导于我可何尝又不是在安慰我?也许谁都不能确定三日后为我翻案的希望到底有多大。我可不能再指望屈大哥与欧阳姑娘良心现为我洗脱罪名了。毕竟事关他们的声名和前途甚而是性命换作任何人都难以回头。」
他不由想起丁寂心下喟叹道:「小寂现在不知道怎样了他曾说过我和他是一对『寂寞双雄』可如今真的成了一对『寂寞双熊』困在笼中不得解脱。」
然而丢失的四相幻镜、伤重的尹雪瑶还有被万劫天君所掳至今音讯全无的罗羽杉──这一桩桩一件件却又不能不令他牵肠挂肚。
念及于此他心中忧道:「万一我真的下不了越秀山四相幻镜的事无论如何都必须告知丁叔。它多半是我那日被灭盘圣祖打昏后被他夺去。我本想此间事了便再去一次南荒现在看来这愿望十有**要落空了。」
这一想他立时如坐针毡望着桌案上的笔墨纸笺蓦地一省旋即又苦涩笑道:「没想到这么快我就到了写遗书的一天。」
趁着尹雪瑶尚未苏醒他研墨执笔取过桌上的那迭纸笺。可上面几页都教墨迹浸染已不能用。小蛋想了想将这几页收起换过一张提笔写道:「丁叔垂阅:晚辈数月前不慎将──」
只写了十余个字他忽然停下笔又瞧了眼旁边的那迭纸笺如泥塑般默坐半晌终于继续埋头书写费了好一番工夫才将这封遗书写完装入信封并藏进怀中。
正当这时就听帘帐内尹雪瑶的声音轻轻唤道:「小蛋你在么?」
小蛋忙回过神来又把桌上的纸笺和笔墨匆匆收拾好应声道:「我在这里。」
他举步来到榻前问道:「曾婆婆您有什么事?」
尹雪瑶道:「我昨晚假扮卫慧的冤魂骗得屈翠枫写下与欧阳霓合力杀害杨挚的经过可惜被他瞧出破绽又将那封忏悔书毁了。不然三天后他定难逃法网。」
小蛋胸口一酸强笑道:「没关系我不会有事的。」
尹雪瑶悠悠道:「但愿你能平安无事否则等我伤好了一定要毒死越秀剑派上下近千口弟子为你报仇。欧阳霓那小贱人更要让她受尽毒刑、生不如死!」
小蛋听得又是感动又是心惊深知自己的这位曾婆婆当真说得出做得到连忙道:「可伍长老他们都是好人。」
尹雪瑶哼道:「他好他坏我才不管谁跟你过不去我就跟他过不去天王老子也是一样。」
小蛋呆了呆蓦地觉重伤后的尹雪瑶不知为何少了一份冷傲却多了一些女儿家的娇态和自己说话的口气也比以前柔和许多。
他挠挠头心道:「曾婆婆性情倔强拿定的主意谁劝都没用。好在我已托无涯方丈将她转交玉姨照料。如果她想寻越秀剑派的晦气玉姨定然能够拦阻下来。」
尹雪瑶又在帘帐内问道:「小蛋你怎不说话?是怕我要杀人?」
小蛋心不在焉道:「不是──啊是……」再一想这么说也不妥当愣了下张着嘴巴什么话也说不上来了。
尹雪瑶虽看不见但也能猜到小蛋的样子无奈道:「笨蛋到底是还是不是?」
小蛋笑笑看了看外面的天色道:「啊这一宿过得真快该换药了。」
正所谓一回生二回熟。他替尹雪瑶的伤口干净利落地换过药膏后擦擦额头的热汗道:「曾婆婆你的金创药恁的有效才半晚瘀肿就消了不少。」
尹雪瑶霍然作色:「臭小子你敢睁眼偷看我──」
小蛋摇头道:「不是我没睁眼是手上感觉到的。」
尹雪瑶一怔半晌哑口无言隐隐又觉得其实自己有必要在意小蛋是不是睁眼看到么?
她呆看小蛋摸索着替自己合上衣襟脑海里一团乱地想道:「我这是怎么了?重伤之下竟连苦修了两百多年的冰蚕九变神功也大幅消减以至仙心失守与那些个未经人事的黄毛丫头何异?」
小蛋下了床榻只见两名越秀剑派的年轻弟子一个提着食盒一个端着盆热水走到门外朗声道:「无涯大师弟子奉屈掌门之命来送早点。」
一名小沙弥打开门将二人请进外屋。那端着热水的弟子又道:「这盆水是伍长老特意吩咐的倘若屋里的那位尹仙子方便可用它稍作洗漱。」
小蛋听了走到里屋门口谢道:「麻烦两位了。」
两名弟子显然都对小蛋怀有敌意冷冷地不理朝无涯方丈一躬身:「大师慢用。」
小蛋讪讪地将银盆端入里屋说道:「曾婆婆伍长老送的热水你可要洗一洗?」
尹雪瑶冷哼一声道:「我不洗谁晓得他们会不会在水里动手脚?」
小蛋道:「他们是用银盆装的热水应该不会有问题。再说您是使毒的大行家就算身负重伤眼力犹存他们也绝不会自讨没趣。」
尹雪瑶听小蛋夸自己毒技高明心里甚是受用。她折腾了半宿别处也就罢了可脸上的易容药物却黏乎乎地着实难受虽然早已被汗水冲洗去大半可那毛孔堵塞的滋味仍不好受于是应道:「好吧把水端过来。」
小蛋将银盆送入帐内尹雪瑶瞪眼道:「笨蛋我连指头都动不了怎么洗?」
小蛋心里奇怪昨晚尹雪瑶在自己大腿上掐的那一记难道是神来之指论力道绝不像浑身乏力之人所为难道休养了几个时辰后反而伤势恶化了?
他无可奈何老老实实地重新上榻。尹雪瑶本想再验一验热水和毛巾猛想到自己刚才说的话当即硬是忍着不动。
小蛋将毛巾打湿再拧干替她轻轻擦拭着脸上的易容药物和血污。
尹雪瑶安静地躺在榻上望着小蛋的脸庞嘴角泛起微微笑意目光越地柔和起来再也难寻昔日的肃杀冷傲。
小蛋替她擦完脸尹雪瑶低低道:「我身上又是血又是汗难受死了。」
小蛋愣了愣方自醒悟到尹雪瑶此言的用意心想横竖脸也擦了胸骨也接了送佛送上天好人做到底于是洗净毛巾小心仔细地继续再擦。
好不容易完成了这项艰巨而香艳的使命小蛋将污水端出说道:「曾婆婆您多睡会儿我就守在帐外。」
尹雪瑶「嗯」了声声音低得几乎自己都没听见双目追随着小蛋的身影移动直到帘帐垂落将两人隔离开来。
这般日升日落又是一天。越秀剑派果然遵守约定未曾生事只是按时送来素斋和热水连话也不多说。
小蛋却不敢丝毫掉以轻心近乎寸步不离地守在榻前。尹雪瑶伤势虽重但精神却是极佳时不时将他差遣得焦头烂额、团团乱转。
小蛋素知这位曾婆婆一向脾气不好眼下她为自己受了重伤使使小性子算什么只要她开心自己就该认命。幸好外屋还守着个无涯方丈否则自己的日子可更不好过。
一夜无话至次日清晨两名越秀剑派弟子照例送饭端水顺带取走昨晚的食盒和银盆。
两人出了玉华苑径自往品茗阁复命。
屈翠枫问了两句皱眉道:「我越秀派掌门的居所竟成了他的疗养院?」
伍端不以为意道:「也就这两天的事情忍一忍便过去了。外人只会赞我越秀剑派宽厚磊落不会仗势欺人、欺软怕硬。」
屈翠枫叹气道:「我担心不是每个人都这么想尤其是那些魔道妖孽如今不晓得会怎样造谣诽谤呢。」
关寒笑道:「那些鼠辈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咱们也管不了。只要行得正坐得端咱们又有何惧?」
三人正闲聊着猛见一名巡山弟子神色紧张地奔进来禀报道:「掌门二位长老外面有好多魔道人物围住山门都说是来拜会本派的。」
伍端怔了怔道:「你怕什么?难道几十年的苦修都打水漂了?」
那弟子道:「启禀伍长老这些人里有一个是熟人便是曾大闹越秀的那个鬼锋。」
「啪!」伍端将杯盏重重地扣在几案上怒笑道:「是他?来得好!」
屈翠枫目无表情端坐不动半晌后牙缝里缓缓蹦出一字道:「请!」
第六章 八面来风
屈翠枫一马当先迎到玉华苑外的天阶尽头。在他左右伍端、关寒两大长老目光炯炯、面色凝重一众越秀剑派的高手在后呈扇形排开一个个群情激奋、摩拳擦掌。
只一炷香的工夫天阶上便出现了十数余道打扮各异的身影在两名越秀派巡山弟子的引领下往玉华苑而来。
走在最前头的白衣飘飘、挺如雪松赫然便是鬼锋。
此人早在四年前便曾孤身拜山挑战将当时的越秀剑派掌门屈箭南打成重伤卧榻休养年余方得复原。只因双方乃一对一的公平决斗越秀剑派技不如人也无话可说只能眼睁睁瞧着鬼锋扬长而去又悲又愤。
不想事隔数年他居然变本加厉率着一群魔道人物再上越秀岂能不令伍端关寒等人惊怒交集如临大敌?更可恼的是眼下为了小蛋的事接天峰上已然山雨欲来风满楼这些魔道人物不早不晚偏挑此际拜山分明是要趁火打劫!
在鬼锋身后并肩行着数人最左边的是位器宇轩昂、豪勇魁梧的黄衣男子双目菁华内敛、眉宇晶莹如玉一看即知是个扎手人物。
在黄衣男子身侧的是位青衫驼背老者貌不惊人三绺白髯洒落胸前手里拄着根非金非玉的墨色长杆杆顶上架着一只罗盘上面有枚银针骨碌碌地转动不停模样酷似四处游方的风水先生。
最右边是一位穿着皂袍的中年男子面冠如玉潇洒不群双手负后神情冷漠两道目光似有似无地从屈翠枫等人脸上一掠而过彷佛寒锋出鞘。
再往后还有十余个形形色色或男或女的魔道人物相拥而行看上去没一个是好惹的主。即使单打独斗其中任何一位伍端与关寒亦不敢轻言稳操胜券。
鬼锋走上最后一级天阶后竟不止步好似压根没看见挺身伫立在前的屈翠枫脚下不停往他身上撞来。
屈翠枫剑眉一挑不由自主地后退数步手按墨玉扇沉声喝道:「诸位留步!」
鬼锋这才收住身形而身后十多位同行的北海魔道高手亦迈过天阶齐齐站定。
屈翠枫恍然醒悟道:「他方才不愿停步未必真有恶意只是不愿站在天阶下矮我一头堕了身分。嘿嘿可就算让你站上天阶又能如何?」
这时那位黄袍男子声若洪钟道:「对面站着的可是小屈掌门?在下蓝关雪今日与鬼锋兄、林先生、司徒老哥还有众位北海同道前来拜访打扰各位尚请海涵。」
屈翠枫听了心里大是不悦:「屈掌门就是屈掌门偏偏故意加个小字这家伙摆明了是想羞辱我不把我看在眼里!」
但除了鬼锋的名字其他几个人的名头他却一个也没听说过不由得偷偷回望向伍端和关寒。奈何这二老亦是同样的神色茫然向他摇了摇头。
忽地人影一晃从皂袍男子背后闪出一人满脸皱纹、须雪白头顶扎了根冲天小辫笑容可掬却是个不足三尺高的侏儒。
他双手托着一份拜山帖一晃眼掠到屈翠枫身前举过头高叫道:「屈掌门接帖!」
关寒见这侏儒的身法飘忽莫测较之越秀剑派的「白驹过隙」直有过之而无不及不禁暗自凛然传音入密道:「翠枫留神。」
屈翠枫一阵踌躇唯恐对方心怀叵测令自己在人前出上大丑可转念一想这侏儒已将拜帖送到眼前焉有胆怯不接之理?当下全神戒备缓缓伸出双手接住拜帖结果却是毫无异常。
那侏儒朝屈翠枫古怪地笑了笑两手松开拜帖飘身退回北海群雄的阵列中。因他个子太矮没入人群里竟是见不着了。
屈翠枫面颊微热打开拜帖观瞧。但见帖上墨迹方乾一手龙飞凤舞的字体令他自愧不如。而拜帖的内容倒也显得客气落款处洋洋洒洒列明了今次前来拜访的十四位北海魔道人物的姓名却是按照姓氏笔划排列也看不出以谁为。
屈翠枫将拜帖递给关寒心里冷笑道:「他们这是在先礼后兵了当我越秀好欺负么?」朗声问道:「诸位北海高人驾临越秀不知有何见教?」
蓝关雪道:「小屈掌门莫要误会咱们此次前来贵山拜访并无恶意不过是陪着鬼锋兄来转上一圈顺道也好领略大好的天6风光。」
关寒面沉似水竭力压下怒气道:「接天峰乃敝派千年传承的清修圣地诸位若是想游山玩水还请往别处。」
就听人群里那侏儒的声音笑嘻嘻道:「咱们这一路过来不知听多少人说起越秀「山色甲东南灵秀冠三山」。好不容易从北海苦寒之地万里迢迢赶到了越秀山贵派又何忍拒人于千里之外?」
他的绰号「金嗓子」素来都是饭可以不吃话不能不说而且一定要大说特说。
伍端低哼道:「鬼锋你是打定主意要率着这群魔道妖人来我越秀闹事?」
他的话音刚落面前一花已多了个愁眉苦脸的秃顶老者。伍端下意识往后一退暗自提防道:「阁下意欲何为?」
秃顶老者唉声叹气道:「伍长老说我们出身魔道那也没错可骂咱们是妖人便大大不该了。你瞧我除了脑袋上的头比你少了两根外既没生角也没长尾巴怎么就莫名其妙变成了「妖」呢?」
身后一个文士打扮的男子笑道:「云林禅寺的无涯方丈不也是头顶寸不生么难道他也是妖?贵派将他毕恭毕敬地请进玉华苑又是什么道理呢?」
此人却是风尘五仙之一的「巴豆酸乳」窦文轩顺着那秃顶老者万事休的语意借题挥。
伍端暗道:「这些邪魔歪道能一口叫出老夫身分又晓得无涯大师莅临越秀的消息显然早将本派的底细打探得一清二楚乃是有备而来!」
屈翠枫见伍端被对方的一通胡搅蛮缠说得哑口无言心中竟有一丝快感心道:「他平日一本正经动不动便训斥屈某今天也吃一记被人教训的滋味。」
关寒不欲与这些人再做口舌之争冷然道:「鬼锋你划下道来敝派无不奉陪!」
鬼锋摇头道:「我是受苏阁主之请前来越秀与她会面没想跟你们动手。」
原来两个多月前苏芷玉曾离开歧茗山数十日便是悄然前往北海寻找鬼锋请他出面为小蛋作证。无奈鬼锋行踪飘忽苏芷玉仓促间也难以寻见便迳自到了小雪湖拜会风尘五仙请他们出面相帮。
蓝关雪听闻小蛋有难当即找到同为北海会盟总召集人的司徒三绝和林筹二人动起数百名北海同道终在极北处寻到鬼锋。
鬼锋闻讯后更不迟疑慨然应允苏芷玉之请这才有了北海群雄拜山的一幕。
关寒一愣就听屈翠枫冷笑道:「胡说八道我玉姨是什么人仙子一般的卓人物她会与你这杀人不眨眼的魔头交往?」
他口中说得强硬心下却是惊疑不定猜不透苏芷玉为何要邀来鬼锋。需知当日欧阳霓并未将小蛋转交九雷动天引的内情悉数说出也难怪屈翠枫不晓。
金嗓子摇头晃脑道:「屈掌门你这话说得就欠妥当了。苏阁主怎么就不能和咱们这些人交往?听说令尊在世时不也和天南地北的魔道人物素有往来么?更何况苏阁主的生父苏真那可是天6上的第一号大魔头。
有谁听说过苏芷玉当了天一阁主就连老子也不认了?」
屈翠枫一时语塞只好调转话题:「就算是我玉姨请你来距离会期尚有两天恕敝派不能提前接待。请诸位先行回转待到正日再来拜山。」
鬼锋冷冷道:「我们提前上山与苏阁主相约无关是想要见上小蛋一面!」
关寒摇头道:「实不相瞒小蛋确在玉华苑中。但他身负敝派前任掌门的血案前夜又唆使尹雪瑶暗算屈掌门现正待两日后的公审。眼下这般状况诸位还是不见为好免得节外生枝。」
鬼锋脸上并未现出意外之色淡淡道:「莫非你们是怕我们藉机救走小蛋?」
屈翠枫对这位曾经重伤乃父的魔道绝顶高手自无好感嘿然道:「当然不怕但也不得不防有人居心叵测兴风作浪。」
司徒三绝徐徐道:「屈掌门倘若我果真有心劫走小蛋你们想拦也拦不了。」
关寒明知这些人极不好对付仍不禁火往上撞怒喝道:「好啊老夫正想领教!」
一身青衣的林筹泰然自若地轻轻摆手道:「关长老息怒有道是强龙不压地头蛇咱们再是狂妄也不敢在越秀山上妄动刀兵。」
关寒听他说得客气怒火稍消道:「既然如此还请诸位尽快下山。」
话一出口才醒悟过来:「哎哟这魔头说话好生阴毒。他明捧暗损把咱们越秀剑派比作地头蛇却自诩是北海来的强龙一点也不吃亏。」
林筹笑道:「老朽有个不情之请希望能单独见上小蛋一面。我保证不和他多说一句话只要确认他现下仍是安然无恙我调头就走和诸位同道一起退到山下。」
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林筹客客气气地软语相求关寒倒不好绷着脸拒绝转往屈翠枫望去。屈翠枫一面盘算着一面问道:「你怕敝派会暗算小蛋?」
林筹摇头道:「越秀派乃正道名门而屈掌门又是小蛋的知交好友老朽岂会相疑?只是听说尹仙子前夜受了重伤我等忝为北海故旧终须瞧上一眼才心安。」
屈翠枫情知不让林筹进到玉华苑见上小蛋一面这些人断然不肯离去。若真动起手来接天峰金顶之上势必会血流成河死伤无数。
他轻拍墨玉扇道:「好我答应你。但你只能在门外观瞧一炷香内必须离开。」
林筹毫不犹豫地点头道:「就这么说定了多谢屈掌门成全!」
屈翠枫本想请关寒领着林筹入内探视却担心此老过于耿直会中了对方的奸计想来想去还是自己跟着最为妥当于是道:「请随屈某入苑。」
他往关、伍二人悄悄丢了个眼色暗示他们留神监视着鬼锋等人并引林筹进了玉华苑。
两人来到玉华苑里而林筹却是不慌不忙地在院中悠然踱步一支墨色长竿「咄咄咄」地这儿敲敲那里戳戳自顾自欣赏起房前屋后的景致来了口中兀自不忘啧啧赞道:「好院子幽静雅致借山形引清泉全无斧凿之痕实是大家手笔若是能在屋后再种上一排翠竹那就更妙了。」
屈翠枫听他称赞自己的居所并不领情催促道:「你是来探视还是来观光的?」
林筹一怔笑道:「老朽僻居北海终日与冰天雪地为伴难得见到这般隽秀钟灵的幽雅小院一时欣喜忘形了。」
他加快步履绕回屋前遵照承诺远远站在离窗户数丈外的树下朝着屋里扬声道:「小蛋兄弟老朽来看你了!」
小蛋闻声走到窗口愕然道:「林老先生您怎么来了这儿?」
林筹笑道:「不但我连鬼锋、蓝关雪他们也都来了正在外面等候。」
小蛋听到鬼锋的名字心头一动林筹已问道:「尹仙子的伤势如何?」
小蛋回答道:「她已经没事了。」却在奇怪为何鬼锋等人没有一同前来。
林筹点点头取出一只黑色的小瓷瓶道:「这里头有几颗老夫秘炼的丹丸颇具生精补血之效请转交尹仙子服用。」
屈翠枫抢在他将瓷瓶抛出前急声喝道:「且慢我要看一看这瓷瓶里的药丸。」
林筹不以为忤摇摇头道:「屈掌门也太过谨慎了。」拔开瓶塞将五六颗乳白色的小药丸倒在掌心里问道:「屈掌门可要服一颗以证药效?」
屈翠枫哼了声没搭理他。林筹将药丸重新装回瓷瓶中扬手扔向窗内道:「接着!」
小蛋探手接住谢过林筹。屈翠枫道:「人见了药送了你可以放心了吧?」
林筹倒也爽快朝屋里拱手作别:「小蛋兄弟我先回去了。咱们后天见。」
他说走就走绝不拖泥带水反倒是屈翠枫在后头亦步亦趋跟着出玉华苑。
两人回到苑外的天阶前守候的人竟又多了一倍原来年旃率着一众南荒豪雄业已赶至。
那边伍端、关寒正有一句没一句的和这位威震四海的魔道霸主攀谈而底下的人则更是热闹。随同年旃前来的极白蝉唐森遇上金嗓子大有相见恨晚之意两人口若悬河你一言我一语把个接天金顶闹得沸反盈天。
屈翠枫瞧见年旃尚未开口已有三分惧怕素知这老魔凶狠霸道、油盐不进远比那些位正道耆宿名家难对付多了。
他走上前去毕恭毕敬地见礼道:「年老祖您当真来了还需多加保重身体才好。」
年旃不以为然道:「这点伤打什么紧?小蛋的事老子能不管么?」
屈翠枫听他一开口就力挺小蛋不禁又怕又怒强颜欢笑道:「晚辈也不信这两桩血案真是小蛋所为无奈铁证如山我也无法为他开脱。但愿玉姨能找出线索查明真相无论此案是否与小蛋有关都能还敝派一个公道。」
他的话软中带硬更不着痕迹地捧出苏芷玉。年旃年老成精如何会听不出来哈哈一笑道:「好小子长进了说起话来滴水不漏有点儿掌门味道了。」
屈翠枫明白年旃是在讥诮自己油腔滑调苦笑道:「师门不幸翠枫以一介后进之身甫当此重任不能不诚惶诚恐、如履薄冰还请年老祖见谅。」
年旃怔了怔嘿然道:「成我看你比屈箭南当年还强出不少。」
这时林筹说道:「屈掌门老朽既已探望过小蛋兄弟和尹仙子便依约告辞了。」
屈翠枫巴不得这群瘟神赶快离开抱拳道:「诸位好走恕屈某不送。」
伍端心想自己当日随杨挚去滴水石林为雷不羁等人奉为上宾招待备周更曾尽心尽力襄助他安排了杨挚的后事。
如今年旃驾到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人家站在门外喝西北风便说道:「年老祖请入内小歇。今日中午由敝派作东为诸位接风洗尘。」
金嗓子还没走远耳朵又尖故意扯着脖子大叹道:「咱们是妖他们就是人么?一样的妖人凭什么他们有好酒好菜的招待咱们就只能吃闭门羹?」
屈翠枫心下愠怒佯装不闻一言不。
孰知年旃却摇头道:「不用那么麻烦。老夫今日上山只是先认个门立马就走。」
屈翠枫正是求之不得嘴里却挽留道:「这如何使得丁师叔晓得了定会埋怨晚辈。」
年旃道:「得啦你少跟老夫客套。我若住进去回头不知要有多少王八羔子会在背后对你指指点点老子还没这份闲心和他们计较。」
屈翠枫叹了口气道:「别人指指点点也没什么可总有人以为我是存心和小蛋过不去却着实冤枉了晚辈。我真不晓得小蛋哪来这么大的面子累得您都抱病而来还有那些莫名其妙的北海魔道怎么都争先恐后要替他卖命?」
年旃不以为然道:「你错了。面子是靠自己挣的可不是旁人给的。
你想让别人为自己卖命就先想想自己有没有为人家拼过命。」
屈翠枫不无尴尬地点头道:「多谢年老祖提点晚辈受教了。」躬身目送年旃等人下山而去。
他身旁的关寒忽然低声道:「奇怪他既来了为何连门也不进便退走了呢?什么时候年老魔变得这样好说话了?」
伍端道:「也许他是看在丁原等人的面上不想和咱们闹得太僵。」
屈翠枫摇了摇头道:「两位长老太小看年旃了。他粗中有细此次突然露面实是来警告咱们在杨师叔祖的血案大白前不可妄动小蛋一根汗毛。不然别看他刚才又说又笑十分客气一翻脸便会六亲不认杀你个血流成河。」
关寒心里一凛颔道:「不错想必鬼锋等人打的也是这个主意。」
伍端苦笑道:「这倒好苏阁主还未到这些天南海北的魔道人物却先来齐全了。再算上已入住玉华苑的无涯方丈咱们越秀剑派这次也真够瞧的。」
屈翠枫心道:「如果你们知道魔教教主风雪崖前晚也来了越秀恐怕更要头大三分。」脸上一阵迟疑道:「为了越秀剑派的千年基业咱们或许要委曲求全了。」
关寒断然道:「不行!我就不信无涯方丈和苏阁主能妄顾道义颠倒是非。如果小蛋真是杀害杨掌门的凶手老夫拼着这条命不要也要讨还个公道!」
三人在天阶前又站了会直到看不见年旃等人的背影才心情沉重地回返玉华苑。
他们刚到品茗阁坐下才休息不久那名巡山弟子又奔进来禀报道:「屈掌门、两位长老有件事可不太对劲。」
关寒这两天已被折腾得见怪不怪不耐烦道:「是天塌还是地陷了有什么不对劲?」
那巡山弟子嗫嚅道:「鬼锋等人退下天阶后便在山门外搭起帐篷来好像有在此长住的打算。而那位年老祖也有样学样把几顶帐篷搭在山道的另一边还吩咐人下山去买酒菜说是晚上作东宴请北海——」
「啪!」关寒一掌将自己身侧的几案拍得粉碎满脸涨红地怒吼道:「欺人太甚!」
也难怪他这么大的火被人围堵山门素来是正魔两道各家各派的大忌之一。当年丁原欲为淡言真人报仇雪恨只身堵在云林禅寺的山门前挑战可谓轰动一时。
只因云林禅寺自知理亏事后并未向丁原寻仇换作别人不让他待在承天坛里念上一百七八十年的金刚经又岂肯善罢甘休?
相形之下屈翠枫则显得镇定许多甚而私下还盼望鬼锋、年旃等人闹得更过火些正好激起正道各派的义愤想不偏帮越秀剑派都不成。
他从容问道:「他们是否将山道也封锁了?」
那巡山弟子回答道:「那倒没有。弟子曾叫于师弟试着沿山道下行但那些魔头却视而不见三五成群高声谈笑着相互称兄道弟热闹得像逛戏园子。」
关寒怒不可遏额头青筋暴跳道:「他们分明是存心向咱们挑衅我去瞧瞧!」
伍端手疾眼快地按住关寒道:「不能去!他们正愁找不着藉口闹事咱们不可自投罗网况且人家只是在峰下安营露宿并未封锁山道咱们又凭什么赶走他们?」
关寒稍稍冷静了点想到若真格动手吃亏的多半还是越秀剑派不由一下子泄了气。他正一腔愤怒无处作时一名负责给小蛋等人送饭端水的弟子又神情慌张地走进品茗阁道:「启禀屈掌门、二位长老弟子见不到小蛋了!」
屈翠枫大吃一惊从座椅里弹起喝问道:「他逃走了?」
那名越秀弟子把脑袋晃得如波浪鼓般结结巴巴地道:「不是不是——刚才弟子照例去送午饭可进到庭院里走了半天就是靠近不了他和无涯方丈住的那两间屋子绕来绕去不知怎地又回到了大门口。」
伍端愕然道:「这是怎么回事难不成有人在院子里布了法阵?」
屈翠枫脑海里灵光一闪重重坐回椅子上长叹道:「坏了咱们上当了!」
他这时才醒悟到为何林筹进了庭院后并不急着与小蛋会面而是若无其事地先在外头转了一圈。
倘若早晓得此人号称「独步八荒」打死屈翠枫也不会放他进门!
第七章 最后一夜
在距离约定期限仅剩最后一天的当日下午苏芷玉终于孑然一身悄抵越秀。
屈翠枫见着苏芷玉竟是暗自松了口气因为有她在年旃等人便断不会胡闹。
果不出其然苏芷玉一到年旃与林筹不约而同拆了露宿的帐篷齐齐退走。似乎他们都觉得只要这位天一阁阁主驾临他们便尽可走人了。
在与越秀剑派的一众脑寒暄过后苏芷玉并未急着和小蛋见面而是由屈翠枫引着前往屈箭南夫妇的坟前祭扫。
他们夫妇二人的坟墓与越秀剑派诸位先贤一般默然伫立于接天峰后山的「千秋岗」上。往左便是已故的老掌门屈痕之墓还有屈箭南父母也被一并合葬在屈痕的墓穴侧旁。而在屈箭南夫妇坟塚的另一面又立起了一道新的墓碑那是三月前不幸命丧南荒的前任掌门杨挚。
祭拜过后苏芷玉伫立在屈箭南夫妇的墓前久久不语更无丝毫离去的意思。
屈翠枫只好在一旁乾等着有心和苏芷玉说上几句话以打破眼下难堪的沉寂可又深知在这位玉姨面前还是少开口为妙免得不小心说漏嘴给自己惹来什么麻烦。
忽然苏芷玉轻轻说道:「翠枫你可清楚若非楚师姐嫁给了令尊南海天一阁阁主的位子便极有可能是她的。可为了你父亲她还是义无反顾地放弃这个令所有人梦寐以求的机会远走越秀。」
屈翠枫愣了愣不明白苏芷玉为何突然提及这段往事欠身道:「小侄听说过。」
苏芷玉道:「安阁主曾在楚师姐出阁前问过她这么做将来会不会后悔?楚师姐回答说:「比起天一阁阁主的宝座这世上还有许多东西更值得珍惜。」能与令尊屈箭南结为连理白偕老实是她这一生最大的心愿。功名也好权位也罢都如过眼云烟不值一提所以她绝不会为此后悔。」
屈翠枫心头一颤隐隐约约觉得苏芷玉似乎意有所指但转念一想:「我也忒多心了杨掌门是欧阳姑娘杀的跟我有什么关系?她不过是站在先人墓前触景生情随口说几句而已。」
就听苏芷玉接着道:「令尊确也值得楚师姐为他抛下一切相随天涯。当年他为保全姬姐姐的名声宁愿受人误解最后还险些丧命在雪原剑下却自始至终坦然自若、无怨无悔。这样侠骨柔情、光明磊落的男子世所罕有也是楚师姐的福气。」
屈翠枫听她赞颂自己的父亲心下颇为高兴沉声道:「小侄一直都希望能以先父为榜样做个顶天立地的好男儿不负爹娘生养之恩。」
苏芷玉点点头道:「但愿你能牢记今日之言。其实人生在世谁能无过?令尊如是你丁师叔就更别提了可他至少明白大节不亏知错能改最终以二十如许的年龄被仙林公推为天6第一人。那既是对他修为的推崇更是对他为人的嘉许。」
说着苏芷玉的唇角逸出一缕温柔笑意道:「你瞧我怎么又把话题扯远了?」
屈翠枫笑道:「有朝一日小侄若能像丁师叔一般成为天6第一高手也不枉此生。」
两人在屈箭南夫妇墓前又肃立许久直到日落西山、红霞满天方自回返玉华苑。
用过晚膳苏芷玉提出欲见小蛋一面。她的身分不同于鬼锋等人屈翠枫也不能拦阻便又陪着往软禁小蛋的庭院行去。
刚到门口苏芷玉神情一动微含诧异道:「是谁在院子里布下的法阵?」
屈翠枫暗叫一声惭愧将林筹探访的事说了。
苏芷玉一边审视庭院里的情形一边听他说完颔微笑道:「原来是林老先生的杰作。」
屈翠枫素来佩服苏芷玉之能问道:「玉姨你瞧出他布的是什么阵法么?」
苏芷玉淡淡一笑道:「北海仙学果真有独到之处此阵的奥妙我也不敢说已然尽识。」
她左手在胸前横捏法诀如佛祖捻花玉足轻移斜斜地往右侧跨出一小步身形顿了顿似在用心观察阵势的变化而后再起左脚笔直朝前踏出一尺三分。
屈翠枫少年时在父母的严厉教诲下对奇门遁甲之术亦曾有涉猎可如今瞧着苏芷玉衣袂飘飘莲步轻摇竟全然识不出其中玄机更莫遑论她所用的破阵法门。
他正努力回忆对照自己曾苦学过的一干奇门遁甲秘笈想从中找出端倪忽见苏芷玉姣好的身影在门后一晃不知怎地立时隐入一排花架后消失不见。
屈翠枫心叫糟糕:「不好我光顾着琢磨她如何破阵竟忘了跟她入院。」
只听苏芷玉的声音从里头传来:「翠枫请在外稍后我很快就回来。」
屈翠枫懊恼得差点跺脚心道:「该死玉姨也会跟人耍花招!不知小蛋私下会和她说些什么?这可怎生是好?」
他心知自己贸然闯入院中亦是徒劳说不定反会引起苏芷玉的疑心只得忐忑不安地守在门外眼巴巴等着她出来。
苏芷玉不费吹灰之力撇下了屈翠枫在院里东一转西一折须臾的工夫便到了软禁小蛋的屋前就听里面的无涯方丈问道:「苏阁主可是来探望小蛋的?」
苏芷玉在门前停步盈盈欠身朝内施礼道:「大师辛苦了芷玉铭感五内。」
门一开无涯方丈亲自出屋相迎:「苏阁主无须客套贫僧已恭候大驾多时。」
两人刚一进门小蛋已从里屋迎出欣喜道:「玉姨您来了!」
苏芷玉点了点头打量小蛋见他精神奕奕神色间毫无愁苦焦虑之情暗自欣慰道:「这孩子的定力不弱更难得的是胸怀坦荡。」
她含笑道:「这两日的事我已听翠枫和年老祖说了可还是要委屈你在这里多住一宿。」
小蛋不以为意道:「这儿很好啊我一点都没觉得委屈。玉姨年老祖也来了?」
苏芷玉道:「非但他来了鬼锋先生和一众北海豪杰两日前也都到了山下。」
小蛋一听鬼锋竟也为了自己的事情不惜放下修炼万里迢迢地南下越秀心中感动不已忽又想起一事问道:「丁叔的伤势好转了么?」
苏芷玉道:「他的伤已然无碍只是不宜长途奔波被我强留在天一阁。有你雪姨陪护照料尽管放心。」
小蛋道:「那就好。」从怀里取出一个用牛油纸裹起的小包交在苏芷玉手上道:「玉姨如果明天我下不了越秀山请您将它转交给丁叔。」
苏芷玉依言收下问道:「小蛋我能见一见尹仙子么?」
小蛋将苏芷玉和无涯方丈请入里屋尹雪瑶正倚在软榻上闭目小憩听着众人进屋的动静并不睁眼佯装熟睡。
苏芷玉也不在意看过尹雪瑶的气色微微惊讶道:「小蛋尹仙子这两天可有服用过什么药丸?」
小蛋一惊道:「除了无涯大师送的玉露百洗丸外我还给她服过几颗林老先生给的丹药有哪里不对么?」
苏芷玉笑道:「你别紧张我是没想到尹仙子的伤势恢复得如此之快才这么问。」
小蛋讷讷地笑了笑:「敢情是这样改日我还得好生谢谢林老先生。」
可一想到自己也拿不准是否有「改日」的机会心头一沉急忙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搬过两张椅子请苏芷玉和无涯方丈落坐。
三人闲谈良久竟似心有默契只字不提明日公审之事。
尹雪瑶像是在卧榻酣睡实则始终留神着无涯大师等人的谈话只盼能从苏芷玉的口中听到些许破解凶案的线索可这颗定心丸一直等到苏芷玉起身告辞之时都没能服下。
小蛋刚将苏芷玉送走回到里屋尹雪瑶突然睁开双眼直直瞪着他低问道:「你为什么不告诉她屈翠枫杀了欧阳修宏?又为什么对前两日生的事提都不提?」
小蛋没有回答屋顶的霸下已哀叹道:「就算苏阁主和屈翠枫之间的渊源比跟你深厚得多但你至少可以把自己知道的告诉她吧这并不算背后告状对不起兄弟啊!唉这下可完了保不准得陪干爹坐一辈子牢了。」
尹雪瑶气道:「你这该死的兄弟义气!好啊看来我和小龙都是在杞人忧天。小蛋你打定主意要背一辈子黑锅啦?」
小蛋过意不去声若蚊蚋道:「你们都别生气我没事的。」
尹雪瑶不理他半晌后侧目望向漆黑一片的窗外缓缓道:「小龙如果真的这样咱们就一起轰平了这越秀山。」
小蛋无奈地将视线投向窗外蓦然他的身躯一震神情就像见了鬼一样目不转睛地默然如塑呼吸顿止。
窗外的月色下万劫天君一袭青衫也正面无表情地对视他。
尹雪瑶却不认得这个相貌英俊更有几分说不出妖艳的青衣少年可甫一对上从窗外射来的森森目光心里便涌起一股极不舒服的感觉不由暗生戒意纤手悄悄在被下攥起一把毒粉。
片刻的死寂过后万劫天君漠然说道:「有个人想见你一面。」说罢闪身退后没入茫茫的夜色之中。
小蛋的心跳骤然加像是要从嗓子眼蹦出屏紧了呼吸望向窗外的庭院。
片刻后一张久违的熟悉玉容缓缓出现在他的眼帘里彷佛时空被无限地拉长放大瞬间天地间的所有倏然远离只有那两双眼静静地彼此相望。
小蛋如中魔咒呆呆地伫立在床榻前嘴唇翕动了两下可一时间也不知自己该说些什么才合适。
窗外那张绝美的脸庞上忽然绽开一抹淡淡笑意似忧伤似喜慰那万种的柔情宛若漫天的星辰拂面照亮了庭院里的凄清夜幕。
她的樱唇动了动尚未开口两行晶莹的泪珠业已悄无声息地淌落看得他心疼瞧得他神醉浑然忘记了身外一切。
「乾娘!」霸下第一个回过神来从屋顶迫不及待地一跃扎进罗羽杉的怀中。
罗羽杉紧紧捧着霸下泪光里有笑在屋中烛火的映照里闪烁着惊心动魄的美轻轻呼唤道:「小蛋——」
小蛋哽咽了木讷的脸上亦露出一丝笑容:「太好了至少我还能再见你一面。」
罗羽杉痴痴地望着他好一会儿后朱唇轻颤着如呓语般问道:「你好么……」
小蛋心一酸走到窗前强自笑着安慰道:「我很好过了明早就没事了。」
罗羽杉一省稳了稳激动的心绪低声道:「万劫天君已答应我了明天替你作证。」
小蛋怔了怔却慢慢摇头道:「不用了。」
罗羽杉彷佛没有听见颤抖冰凉的玉指抚上他的面颊低低道:「你真的好么?」
小蛋一动不动地站着感受到她柔荑轻抚里蕴藏的无尽爱恋心底升起一团撕心裂肺的甜蜜感伤竭力微笑着说道:「真的。」
罗羽杉没有回答柔情似水的眼神在他的脸上来回端详似乎要看清他的每一根毛将所有一切都深深铭刻在自己的记忆之中永远也不会忘却。
突然万劫天君的身影重新从黑暗中出现走到罗羽杉身后冷漠道:「该走了。」
罗羽杉娇躯一颤猛地像是用尽身上所有的力量踮起脚尖双臂紧紧抱住小蛋一双颤抖火热的樱唇不顾一切地深深吻在他的唇上。
小蛋呆了呆旋即迷失在伊人忘乎所有的热吻中感受着唇的香软火热感受着泪的咸湿冰凉整个身子就像是要被撑爆开来。
天地失去了色彩生命在绽放绚烂两个人隔着窗却将彼此的心灵紧紧贴慰一偿相思之苦。
突然罗羽杉推开小蛋明眸中闪烁着凄楚、不舍的泪光一转身掩面消失在漫漫黑夜中唯有那一缕幽香久久随风飘送。
「你别走!」小蛋猝不及防手扶窗棂探身叫道但空荡荡的庭院里却一无回应。
小蛋唇上犹存玉人香吻的余韵一股股酸楚而又甜蜜的滋味占据心头蔓延全身让他停止了思想麻木了心念眼前晃来闪去的尽是罗羽杉临别时那黯然神伤的含泪笑靥心痛得如有火在烧炙。
尹雪瑶倚在软榻上静静凝望着他孤寂的背影目光中蕴藏着一抹失落与冷厉开口问道:「你为何不去追她?」
小蛋苦涩一笑木然摇了摇头隔了许久才低声回答道:「不用了。」
「砰!」他一回身却差点教背后的椅子绊倒猛一甩手将它狠狠地掷到墙角。
霸下吓了一大跳。在它的记忆中从未见过小蛋过这么大的火刚想出言劝慰猛一瞧见他脸上沉闷的表情话到嘴边又生生咽了回去。
望着墙角散裂的椅子小蛋的神色渐渐恢复正常怅怅地出了口气。
霸下问道:「干爹你没事吧?等明天的事结束了咱们一块儿去找乾娘。」
小蛋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意兴阑珊地换了张椅子坐下道:「我想歇会儿了。」
霸下连连点头道:「不错是该养足了精神明早才好打架。」
小蛋不答缓缓闭上了眼奈何心情无论如何都平静不下来。
罗羽杉凄绝的泪光、哀婉的笑容翻来覆去地浮现在他的脑海里像**蚀骨的刀锋一下又一下切割、剜碎着五脏六腑让他疼到了极点。
窗外的夜很长然而光阴荏苒终究会有翌日的天明会有旧的一天离去。
蓦地他的小腹一阵剧烈绞痛翻江倒海的痛楚瞬间扩散向周身每一根神经都像是燃烧起来一团团白茫茫的雾气从七窍里嫋嫋冒出。
小蛋竟是恍若未觉——比起心中的伤痛这点**的疼委实算不了什么甚而可以在剧痛中麻醉自己忘记所有。
他的脸色越来越白时不时泛起一抹抹妖艳的红光一颗颗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滚滚淌下双手青筋蹦跳死死抓着两侧的座椅扶手却硬顶着一声不吭。
霸下看着不妙叫道:「干爹干爹!」陡地一闪念:「不好该死的圣**又来捣乱了!」
尹雪瑶踉跄着下床抢身到小蛋跟前孰知纤手甫一触及他的脉门就被狠狠弹开一缕冰冷的寒意直透肺腑令她情不自禁打了个冷战。
小蛋的身子竟也随之「扑通」一声连人带椅摔倒在地而坚硬的扶手吃不住他指尖的力量「喀喇喇」爆碎成粉。
外屋的无涯大师闻声而至见小蛋情形不妙也来不及和尹雪瑶、霸下打招呼将他从地上扶坐起来右掌一按背心大椎穴将雄浑醇正的佛门正宗禅功毫不吝啬地输进他的体内。
小蛋经脉一暖晓得是有人出手襄助自己当下因势利导护持心脉合当世两大高手之力苦苦与圣**精气相抗。
自北海之行后圣**精气已久不作。小蛋本以为纠缠自己数年的怪症兴许就这样莫名其妙地不治自愈了如今看来方知大错特错敢情是这怪家伙一直在他肚子里养精蓄锐、韬光养晦来着。
过了约莫半个时辰无涯方丈的头顶也腾起冉冉水雾却不敢轻易撤掌竭尽所能地协助小蛋抵御圣**精气一浪高过一浪的冲击。
小蛋面色一片赤红口鼻中喷吐出的寒雾越浓厚宛若黏稠的乳白色液体汩汩流淌并旋转在他的身周衣衫早已结上一层厚厚的冰霜。
尹雪瑶气虚体弱禁受不住小蛋体内散出的凛冽寒气不得不退回到榻前取了两颗灵丹服下才稍稍好受了些。
无涯方丈的身上也覆满白霜一双鼓荡如风的大袍不停颤动连眉毛上都凝结起一簇银白的霜雪。
霸下的心越收越紧怎也没料到这回圣**精气的爆竟来得如此猛烈似乎以无涯方丈苦修了近三甲子的佛门般若神功都克制不下。
猛然「轰」的一记巨响从小蛋身体里迸出一蓬沛然莫御的能量居然将背后的无涯方丈霍然震飞直撞到丈许外的墙上一声低哼嘴角溢血。
尹雪瑶花容变色惊呼道:「小蛋!」檀口甫张已教一股冷风灌入从咽喉到内腑彷佛刹那间都结起了寒冰。
白茫茫的雾气滚滚盛绽开来像潮水般从窗口和屋顶泻去已是夏夜的幽清庭院里温度骤然跌坠好像一眨眼又回到了冰天雪地之中。
霸下不顾一切地往小蛋扑去却被眼前诡异的景象惊呆了失声叫道:「干爹!」
只见小蛋周身尽是透明的银白色丝光犹如一件巧夺天工的剔透冰茧将整个人完完全全地封冻在内恰似一座鬼斧神工的冰雕。
透过千丝万缕编织而成的冰层可以清晰看见他的口鼻中依旧在源源不绝地喷薄出雾蒙蒙的热气;双目紧紧合起也不知他是昏迷还是清醒。
霸下瞠目结舌望着这匪夷所思的情景小脑袋里没了半点主张有心喷火用荼阳火罡融化冰茧又恐会适得其反把小蛋给烤熟了。
无涯方丈强按胸口翻腾的气血冲到近前见此景亦是惊讶莫名地说不出话来。
霸下遽然一省叫喊道:「苏阁主就在越秀山上快去找她来救乾爹!」
尹雪瑶涩声道:「屋外已被法阵包围咱们谁也走不出去。」
霸下颓然不语无涯方丈已镇定下来说道:「吉人自有天相咱们不妨再等等。」
霸下垂头丧气道:「老和尚你的话怎么听起来老有些听天由命的味道?」
尹雪瑶双目炯炯注视小蛋徐徐道:「也许大师说的没错这小子虽傻命却向来硬得很咱们等等无妨!」
两人一龙束手无策只得围绕在小蛋的身周耐心守候看着他坐在地上口鼻不停地往外喷出雾气最后逐渐将身形淹没。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尹雪瑶毕竟伤重精力不支地靠在榻边沉沉昏睡过去。
小蛋身上的冰茧不可思议地生出一阵轻微波动而后缓缓往体内收缩吸纳露出里层包裹萦绕着的乳白色雾气。那雾气渐渐抬升凝聚在他的头顶不散犹如一朵洁白无瑕的昙花盛放。
小蛋的神智徐徐复苏感觉到来自四面八方似汪洋大海般的天地精气不断涌入自己体内毫无阻滞地与他经脉中汩汩奔流的真气水乳交融并飞壮大。
他无比清晰地察觉到自己的元神正在不停膨胀爆着惊人能量像一头觉醒的龙翻腾着、跃跃欲试着似欲挣脱肉身凡胎的禁锢翱翔于九天之上。
人生岂能无憾又何必凡事计较?
放下所有的执着了却所有的牵挂终于他忘情地敞开胸怀感应着日月的交替天道的轮回彻彻底底消融了自己卸去一切羁绊。
东海之滨的盘桓南海之巅的守盼无数日夜生死离别中煎熬苦悟的红尘过往此时此刻却如云水般蒸腾挥再不能在心上留有余痕。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染尘埃?
第八章 大罗仙山
「轰——」一团绚丽夺目的彩光在小蛋的头顶上方炸开在白雾涌动里元神赫然显现令天地万物顿时黯然失色齐齐被吞没在波澜壮阔的万丈光芒内。
小蛋的脑海也彷佛随着这记惊天动地的轰响而支离破碎散裂成无数变幻莫测的璀璨星辰不断变化组合出一幕幕的壮丽景象忽而斗转星移、忽而森罗万象像是将他的前世今生与这无边无垠的广阔星海交织融合在这短短的刹那阴阳里。
蓦然千万颗星辰宛如同时燃尽最后的一缕光亮不约而同地暗灭在破碎的虚空深处。小蛋立时觉得自己深陷在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空寂黑暗中莫名的孤独涌上心头全然不知身在何处。
那些曾经闪烁照耀的星辰呢?那轮曾经勃然东升的旭日呢?还有今晚的冷月和清凉的夏风为何尽皆无影无踪?——万象无我我本为无。像一个在荒凉戈壁中苦苦巡索千年的孤独行者经历过一次次的辗转反覆、挫折绝望抬眼处那一汪绿洲已在面前召唤。
小蛋的心间油然多了一缕顿悟周遭依旧一团漆黑他的心却已被点亮。
霸下难以置信地紧盯在小蛋头顶茁壮成长的元神喃喃道:「见鬼这又是怎么回事?」
不知何时尹雪瑶已被小蛋的动静惊醒眼神复杂难言冷冷地说道:「刚才受了刺激呗。傻人有傻福他经此一劫否极泰来或能一举冲上大乘境界也未可知。」
霸下喜不自禁道:「怎么可能有这种好事?刚才他还被圣**精气折腾得死去活来全身裹冰差点成了僵尸!」
尹雪瑶低哼道:「凤凰涅盘浴火重生这道理你懂不懂?他因祸得福不仅没被圣**反客为主吞噬身心反将它炼化的千载精气完全吸纳融合据为己有。
「又情知明日之事凶多吉少索性抛下一切臻至忘情无我的天道至境便似那凤凰一般涅盘重生、脱胎换骨。不同的是凤凰浴火而这小子身上包的却是冰。」
霸下奇道:「你是干爹肚里的蛔虫么?怎晓得他明天一定凶多吉少?」
尹雪瑶苍白的面容上闪过一丝哀伤淡淡道:「若非如此他为什么会任由罗羽杉离去?外面虽有法阵却挡不住他的奇门遁术。」
霸下心中刚刚升起的那点喜悦顷刻荡然无存一边偷看无涯方丈一边一字一顿道:「我跟你赌明天干爹一定会没事!」等了半天却不见老和尚有丝毫动静显然又在装聋作哑更不知他打的到底是什么主意。
说着话的工夫小蛋的元神已赫然扩展到九尺余高在半空中嗡嗡鸣响鼓荡充盈焕出美轮美奂的绮丽光华。
雪恋仙剑在鞘中铿然弹响激越颤动一蓬蓬银白剑晕如雪雾漫空亮丽晶莹的锋刃上迸出雄浑剑气直冲霄汉。
正在这时突然又有一蓬恢宏的星光从小蛋的体内迸出刺得众人身不由己地一闭眼。待到光芒稍退睁开双目时却骇然现小蛋肉躯上方的那尊元神已不翼而飞!
霸下惊叫道:「我干爹的元神呢?怎么没了?」
尹雪瑶的面容惨白如纸却道:「他没那么容易死的!」
唯有无涯方丈盯着小蛋余留的肉躯若有所思沉默不言目光里露出无比惊讶。
原来小蛋将将有所明悟之际黑冰雪狱下的最后一幅天道石刻已倏地扑面而来。尽管他什么也没有看见但一颗仙心已在忘我感应像是一个盲者纵然置身黑夜却犹能望见天道昭彰。——道隐无名彷佛巨大拼图的最后一块缺片在这一瞬天衣无缝地焊接于心头。
所有的异变与升华都生得那样突然又是那样的自然顺理成章。
往日的苦心参悟、生死搏杀譬如一股股涓涓细流最终汇聚一处水到渠成将天道星图中最为瑰丽深邃的一幅「道隐无名」画卷赫然展现在他的心中。
从一个修为浅陋的懵懂少年数年间他一步又一步地跨越过横亘在身前的艰险台阶跋山涉水、九死一生而今终是来到了这里。
可这是哪里呢?小蛋忽然现自己似乎正站在一座峰顶上而周围的虚空不知不觉亮了起来就像长夜已经流尽黎明业已来临。
他揉了揉眼睛诧异地四下观望重又感觉到了自己的存在。
在身前一株孤零零屹立的遒劲苍松之下赫然竖着一块古老石碑上面空荡荡的什么字都没有恍如自洪荒蒙化之初便已守立在此处。
嶙峋高耸的悬崖峭壁外萦绕着五光十色的云涛浩渺日行于中、月没于西缤纷炫目的霞光布满天穹让人抑郁的胸襟立时为之一舒。
「我这是在哪儿是在作梦么?」小蛋恍恍惚惚地环顾身外忍不住掐了掐自己的手背顿有一股痛感传出。
天高云飞风清松伫忽地那块无字石碑亮起一蓬青色光华渐渐浮现起一座熟悉的村落。嫋嫋炊烟中他依稀听到田间地头的鸡鸣犬吠更有一声嘹亮的婴儿啼哭划破幽静安宁的小山村回荡在连绵起伏的群山之间。
石碑上的景象缓缓往小村里推近就像是自己正漫步走进一家喜气洋洋的农舍里。一个庄稼汉正兴高采烈地用双手高高举起那兀自呱呱大哭不止的新生婴儿喜悦爱怜之情溢于言表。
在一旁的榻上面色憔悴疲惫的妇人满眼慈爱注视着丈夫手里高举的婴儿却又唯恐他一个不慎将宝宝摔落在地。
小蛋的眼睛瞬间湿润了一股热乎乎的酸楚堵塞胸头嘴唇颤抖着似乎想呼唤什么可声音刚到了嗓子口已然哑黯。——自己的爹娘原来是这般模样!他们只是普普通通的一对山里夫妻但却是这世上最用心疼爱自己的人。
稍一恍神石碑上又出现了丁原、盛年、罗牛和卫惊蛰的身影而站在他们身前的还有一位鹤童颜的白衣老道小蛋却不认得。
望着卫惊蛰幼年时的模样小蛋的嘴角不由闪出一缕笑容却见他解下一块玉佩戴在那婴儿的脖子上。
小蛋呆了呆这才意识到自己一直挂在胸前的紫竹佩竟是卫惊蛰所赠。可他为什么要这样做?而盛年、丁原等人又为何在自己出生的第一天就赶来卧灵山探望?
正大惑不解之时石碑上的景象又有变化一幕接着一幕俱都是那婴儿成长嬉戏的场景连曾山都在镜头里一晃而过手里拿着根狗尾巴草逗自己。
小蛋唇角的笑意更浓看着孩提时的自己那感觉又是亲切又是怪异。
然而不到一刻他的笑容突地变得僵硬眼前那一幕触目惊心惨绝人寰。那个只有两三岁大的孩童费力地将一床棉被扯到父母冰冷青的尸体上而后呆呆坐在两人的身旁既不哭也不闹像是尊泥塑般傻傻守着。
很快他看到干爹从门外走进眼里闪烁着惊疑不定的凶光沉声问道:「娃儿你叫什么名字?」
小蛋情不自禁地脱口回答:「我叫小蛋——」
耳畔却听石碑中显现的那孩童用那稚嫩的嗓音低声应答道:「蛋蛋。」
小蛋油然一笑笑中蕴藏着诉说不尽的落寞与凄凉暗暗想道:「如果不是干爹及时赶到不用两天我就得活活饿死。可惜今生今世我已无法报答他了。」
再往后石碑里浮光掠影交替而过的一个个故事于小蛋已有了记忆。
他看着干爹带着自己风餐露宿浪迹四海是那样的狼狈又是那么的快乐。
他看着自己在雪地里邂逅罗羽杉听着干爹喋喋不休地替自己出谋划策要他如何「毛遂自荐」成为罗牛的乘龙快婿好得到天道星图……
他就像一个老人默默地回忆过往在岁月的重播中寻找记忆的痕迹。
如此沉醉如痴忘记了身外光阴如箭小蛋第一次意识到原来自己懵懵懂懂地居然已走过这般漫长的道路经历了那么多次的生离死别!——「这可是你说的可不许骗人!」隐隐约约他又听见罗羽杉羞涩动听的声音在心底响起。
碧波翻滚的北海冰崖上两人相依相偎执手私语从此许下海天之誓!
小蛋已然看得泪眼模糊口中喃喃低语道:「我记得我永远都会记得——」
他的心一恸再不忍继续观瞧下去猛扭过头苦涩地自言自语道:「原谅我!」
奈何罗羽杉的话语却依旧不停地传入小蛋耳际一遍又一遍地说道:「这可是你说的不许骗人!」
小蛋不由自主地往后退可那语声竟是如影随形丝毫不肯放过他。
他下意识地倒退着倒退着心中满是苦涩牙齿早已将嘴唇咬出血丝。
猛然背后一脚踏空他赫然坠下万丈深渊眼前景物一阵天旋地转好似魂魄都被抛飞了出去。
「啊——」他不由自主地扬声大叫呼啸的风声终于吞没了罗羽杉的嗓音可自己的心也随着下坠的身体一同跌入万丈深渊。
电光石火间一个念头飞进小蛋的脑际:「莫非我是要死了么?所以才会看到自己以往生的事情……」
一念未定脚下蓦然一实停止了下坠小蛋定睛望去却又一次愣住了。
四周云淡风轻哪里来的什么万丈深渊?那株苍松静静伫立而松下的碑石之上却徐徐浮现起「归真」二字。
敢情自己依旧站在这峰顶上方才的种种不过是由心底生出的幻觉而已。
想到这里小蛋心头蓦地一动:「我就敢肯定眼前所见的碑石苍松、云海峻峰就是真的了么?那些我曾亲身经历的事情无不一一闪现在石碑上可我又为何只觉得像是一场大梦那么的遥远又那么的虚幻?
「人这一辈子能活上百岁可在老天爷眼里又和早晨树叶上的露珠有何区别?一转眼也就干了连痕迹都没有。」
他怔怔地对着石碑苦思冥想脑海里却越想越乱不断地在问自己:「究竟什么才是真的?这世上到底有没有永恒的东西?」
想着想着他的心里一亮霍然映射出丁原写于瀛洲沙滩上那一个龙飞凤舞的「道」字刹那间犹如醍醐灌顶般顿悟所有。
一切有形皆含道性只是道本为无既然为无又何必苦苦求证真实虚幻?
人世间的万事万物莫不有道恩怨情仇也罢生死缠绵也好只是大道一脉终归于无。
这本是极为浅显易懂的道理只因人心蒙尘自锢一隅始终无法看破。就像刚才的他自以为兜转坠落远离了峰顶到头来仍旧站在原地。
小蛋默然思忖灵台渐渐变得空明安宁望着石碑上的字体重又淡去。
彷佛刚刚的一切都未曾生过彷佛那只是一场梦但他却真真切切感受到了莫大变化。周遭的天地生机勃勃充满奇异的灵性每一点驿动、每一下呼吸都能体悟到生命的萌芽与低语。
忽然有个苍老柔和的声音似从天外飘来:「难得你能悟透无字碑。
我该叫你什么小蛋或是常寞?」
小蛋一怔眼前凭空出现一位仙风道骨的雪袍老者手握拂尘赤足立在五彩云霞间。
小蛋似乎尚未从先前的震撼中清醒愣愣想道:「我也不知道。」更在心中道:「到底什么才是我的名字其实别人叫我「笨蛋」、「傻小子」
的时候比叫小蛋还更多些。」
雪袍老者见小蛋蹙眉沉思一笑又问道:「你能告诉我你从何而来?」
小蛋闻言忍不住回头望了望霍然惊觉身后乃是一片缥缈无涯的虚空压根看不到脚下的万仞云峰错愕道:「怎么没有路?」
雪袍老者微笑道:「你脚下的难道不是路么?你走到哪里它便伸向哪里。」
小蛋「哦」了声不由自主地点点头道:「我本该在越秀山的自己也不明白怎么会稀里糊涂到了这里。」
雪袍老者的脸上浮现起一丝善意的戏谑笑意:「这里?这是哪儿?」
小蛋摇了摇头无奈地道:「我的确够笨您的问题我一个都回答不上来。」
雪袍老者呵呵一笑道:「真正的笨蛋可上不了大罗仙山山外不知有多少聪明人都争先恐后地想来。」
小蛋这一惊非同小可茫然地环顾周围:「这里竟是大罗仙山?」
雪袍老者颔道:「你是第一个彻悟十二幅天道星图从而功德圆满得登大罗仙山之人。在此之前二十多年前曾有一个年轻人凭藉过人天赋得悟天道上卷自山脚一路行来终到此无字碑前。」
小蛋一省道:「是丁叔!」
雪袍老者道:「不错正是丁原。当日他来到仙山老朽曾抚顶传法授意神力。今天你既已至此我也不能厚此薄彼同样要送你一件礼物。」
小蛋先是一喜又挠头道:「恐怕我已用不上了多谢仙长好意。」
雪袍老者含笑道:「你且收下再说。」抬起左手食指在小蛋的眉心上轻轻一点飞快地写了一个「空」字。
小蛋只觉一簇金光亮过彷佛有股暖融融的水流顺着雪袍老者的指尖渗进脑袋里精神微微恍惚了一下迅即恢复如常。
雪袍老者放下手指说道:「这道「反空还虚咒」法力无边一旦祭出纵是修炼千年的散仙亦在劫难逃。希望日后在危急关头能够保你一命。」
小蛋忍不住摸了摸额头并无丝毫异样疑惑道:「我好像感觉不到它啊?」
雪袍老者悠悠道:「当你能够感觉到时便是攸关天6生死之日。」
小蛋一怔隐约觉得对方的话语里蕴含着玄机躬身道:「晚辈受教。」
雪袍老者拂尘一摆淡淡道:「你还有什么问题么?」
小蛋想了想道:「晚辈三个月前不慎遗失了四相幻镜求仙长指点它的下落。」
雪袍老者摇了摇头道:「天机不可泄漏。」
小蛋愣愣问道:「仙长您真的能预知未来么?」
雪袍老者哑然失笑问道:「难道你想知道自己的将来?」
小蛋挠挠头沉吟须臾后摇头道:「我还是不要预先知道的好。」
雪袍老者大袖一拂:「走罢从哪里来回哪里去你我还有见面的一天。」
小蛋顿感一缕微风拂过面门神智晕眩了一下后便什么也不晓得了。
在模模糊糊里他听到霸下的声音在惊喜地叫道:「醒了我干爹醒了!」
他迷茫地睁开双目第一眼看到的竟是罗羽杉秀丽温婉的玉容。可奇怪的是这张脸只有铜钱般大小更与自己相距不过数寸。
小蛋以为自己还在作梦于是用力眨了眨眼睛凝神再看。那小小罗羽杉居然也朝他眨眨眼脸上露出妩媚而又顽皮的笑颜。
小蛋一头雾水再仔细观瞧却猛然现对方寸缕不挂一对饱满的双峰近在眼前那两点娇红晃来晃去好不艳丽夺目。
小蛋本能地从地上一跃而起往后倒飞「咚」地狠狠撞在墙上目瞪口呆道:「你——」
那袖珍玲珑酷似罗羽杉的**少女似也被小蛋的反应吓了一跳很快又咯咯娇笑道:「爹爹你这是怎么啦?」
小蛋尚未来得及回答斜刺里「呼」地一溜火飙业已破空而至。那**少女在空中轻盈灵动地翩然一闪躲过火飙杏目圆睁道:「死王八干嘛又偷袭我?」
霸下怒冲冲地横掠到小蛋身前瞪着**少女道:「他是我干爹不准你叫他爹爹!」
**少女理直气壮道:「我是他生的不叫爹又叫什么?死王八多管闲事看我扁你!」小手一挥「嗤嗤」激射出两缕银白丝线往霸下打去。
霸下张口吐出蓬荼阳火罡将丝线消融得意道:「你打不着!」
**少女小嘴一噘双手在胸前挥动不停一缕缕银丝跌宕飞旋似一蓬乱云铺天盖地向着霸下罩落。
霸下毫不示弱口中荼阳火罡喷射不停「两人」你来我往斗得不可开交。
小蛋哑口无言求助般地望向靠在软榻上冷眼旁观的尹雪瑶。尹雪瑶哼了声道:「别问我这小妖精是从哪儿来的都是你自己干的好事。」
小蛋霍然醒悟苦笑道:「她怎么从我肚里钻出来了还变成罗姑娘的样子?」
猛听那**少女「哎哟」一声险些被荼阳火罡烧到背后两对半透明的玫瑰色薄翼一舒滑翔到小蛋身侧撒娇道:「爹那只死王八欺负我!」
霸下气不打一处来怒骂道:「呸小妖精、小**!打输了就会告状!」
小蛋只觉得那少女身上有一股荡人心魄的幽香直往鼻孔里钻身上一阵热、口干舌燥急忙屏住呼吸道:「先别吵到底是怎么回事?」
霸下气呼呼道:「先前干爹的元神刚归窍这小**就恬不知耻、赤身**地从你头顶上那团白雾里冒出来还化作我乾娘的样子管你叫「爹」。我气不过骂了她两句她却从嘴里喷出淫雾想害我。」
**少女振振有词道:「活该谁让你这死王八嘴里不乾不净的。是我不想穿衣服么?你看这儿哪有我合身的衣服?」
小蛋赶紧从袖口上扯下一截衣袂道:「你先将就裹上等回头有空我再设法替你多做几件喜欢的衣衫。」
**少女喜孜孜地将衣袂横胸裹上忽地扑上来捧着小蛋的面颊一亲眉开眼笑道:「我就知道爹爹对我最好了。」
霸下呸呸连吐:「肉麻死了你不但是个妖精还是个不折不扣的马屁精!」
少女气鼓鼓地道:「我哪里像妖了?死王八你才是个怪物!」
霸下反唇相讥:「马屁精!小**!」
「死王八!」、「马屁精!」、「烂甲鱼!」、「臭妖精!」
小蛋头大三分看看这个望望那个这才明白为人父母着实不易。
第九章 一波三折
一龙一虫直到折腾累了方自不甘地休战一个趴在小蛋肩膀上一个伏他的怀里各自占据一块地盘依旧是谁也不肯吃亏。
小蛋的耳根好不容易总算暂得清净望着窗外蒙蒙亮的天色心道:「这一宿可真不容易。」
霸下忽然想起一事问道:「干爹昨晚你的元神去了哪里?」
小蛋凝望着窗外的庭院有些心不在焉地回答道:「大罗仙山。」
霸下咂咂嘴道:「真的?你去那里玩怎么也不带上我?」
刚刚歇下不久的圣**从小蛋怀里探出小脸来嗤之以鼻道:「带你玩凭什么?」
霸下不屑道:「头长见识短你懂什么?我可是仙界龙子!」
圣**出一串银铃般的娇笑在小蛋怀中晃得花枝乱颤:「聋子有啥了不起?我还见过又聋又哑又瞎的呢!」
霸下为之气结低声嘟囔道:「好男不跟女斗好龙不跟虫斗!」
小蛋低头瞧着圣**皱了皱眉道:「你天生长得就是这个样子么?」
圣**笑嘻嘻地道:「我能千变万化装谁像谁。你想我是什么样?」
小蛋叹了口气回答道:「我也想不出不过你的容貌实在太像我的一位好朋友。」
圣**得意道:「是罗姑娘吧?我就知道你最喜欢盯着她看才故意变成她的模样。不错吧你喜欢我么?」
霸下哼道:「你居然敢拿自己和我乾娘比?屎壳螂滚白粉硬充大头蒜!」
圣**娇哼道:「那你呢?小毛虫穿马甲假扮臭王八!」
小蛋忍不住干咳了两声尴尬道:「你最好还是变回自己的模样吧。」
圣**也不以为意说道:「好爹爹怎么说我就怎么做。」身上粉红色的雾气一腾已然改头换面露出炼化成妖后的本来面目少了几分清秀淡雅却又平添一抹娇艳动人的妩媚春情。
小蛋想了想后又道:「还有你虽然在我肚子里待过几年可也不能叫我爹爹。」
圣**大惑不解:「可你就是我的再生父母啊?如果不是你将我吞入肚中我哪有机缘能修炼成形?更不可能服食卷心竹精液长出肉身。」
小蛋心下恍然大悟:「难怪这大半年来圣**消停了许多敢情是卷心竹的效力。若非阴差阳错喝了竹子里的黏稠液体到如今它恐怕还在我肚里不知怎么闹腾呢?」
霸下不依不饶地道:「干爹别被小妖精的甜言蜜语给骗了。她可差点害死你!」
圣**委屈道:「爹它为什么总要挑拨我们父女间的感情?」
小蛋被她一口一个爹叫得头皮麻坐立不安叹气道:「可我们的确不是父女啊。」
圣**花容惨澹泫然欲泣道:「爹您是不是还在恼我真的不想要我了么?」
小蛋最见不得别人伤心流泪更见她体态娇小只比自己的拇指高不了几寸那弱不禁风的模样惹人怜惜心软道:「我没说不要你啊!」
圣**登时破涕为笑说道:「那你是答应当我爹了?男子汉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可不准跟我耍赖。」
小蛋摇头不得点头不得更不能否认自己是男子汉大丈夫只好闷声不响。
圣**笑脸盈盈问道:「那我叫你爹爹你该叫我什么才好呢?」
霸下想也不想地脱口而出:「小妖!」
圣**接口叫道:「爹它骂我是小妖也就是在骂你老妖!」
小蛋哭笑不得说道:「都别闹了它叫小龙你就叫小鲜罢。」他如此起名却是为了纪念圣**原本是出身于仙鸳门之故。
小鲜也不计较甜腻腻地冲着霸下道:「小龙哥——往后咱们两个可是兄妹啦你可要对我多多关照啊。」
霸下差点岔气幸好浑身上下没长汗毛不然全都得被这一声叫得翘上天泄气道:「天哪我怎么能跟条小毛虫称兄道妹啊?」
尹雪瑶冷冷道:「吵罢闹罢再有一会越秀派就要来提人了你们中谁还能笑得出就是真的狠!」
霸下道:「怕什么大不了咱们左天龙、右圣虫杀将出去哪个敢拦?」
小鲜大有同感次附和霸下道:「我瞧那个姓屈的小白脸不顺眼已不是一天两天了惹火了本小鲜管他三七二十一先喷他三口「乱神雾」再跟他慢慢讲道理!」
两人兴高采烈正说得不亦乐乎竟真的看见两名越秀剑派弟子进了外屋将食盒与两大壶热水放在桌上道:「无涯大师请先用素斋。稍后敝掌门会亲自来请。」说完话两人躬身一礼退出庭院自始至终没往里屋瞧上一眼。
原来两天的期限一到屋外的「百步回魂阵」已自动失效这些越秀剑派的弟子重又进出自如加紧了对屋内的监视。
小蛋为尹雪瑶梳洗过后刚要端着水盆下榻突然被她一把抓住手腕问道:「小蛋如果苏阁主也无法替你证明清白你会怎么做?」
小蛋冲着尹雪瑶微微一笑回答道:「我已经想好该如何应对曾婆婆不必担心。」
尹雪瑶没有松手黯淡的眼眸注视着他的脸庞一字字道:「你答应我不可以放弃!」
小蛋又笑了一下说道:「你这样看着我是想用读心术么?」
尹雪瑶冷哼道:「不要转开话题你明知我重伤在身已无力施展读心术否则何须多问?告诉我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小蛋避开她的视线正不知该如何回答时就听见屈翠枫的声音在外面说道:「小蛋我来接你了!」
小蛋如获大赦扬声回应道:「屈大哥我这就出来。」放下尹雪瑶的纤手转身下了软榻。霸下和小鲜如有默契各自掠入他的左右袖袂内藏身。
尹雪瑶忽然奋力从榻上坐起:「等一等我陪你一起去!」
小蛋劝阻道:「曾婆婆您还是留下养伤罢。」
尹雪瑶充耳不闻娇躯摇摇晃晃地扶着桌角举步维艰地朝外屋走去。
小蛋无奈伸手挽住尹雪瑶就听门外一名随着屈翠枫同来的越秀派弟子催促道:「常公子你好了没有?」
尹雪瑶浑身乏力全仗小蛋的搀扶才没软倒。她靠在小蛋胸前稍一调息望着屋外的那两名越秀派弟子恨恨道:「等我伤好了一定要他这辈子都成哑巴!」
事到临头小蛋的心绪反而变得异常平和镇定微笑道:「算了罢。」
尹雪瑶不以为然地道:「咱们本来就不必怕他们。」
小蛋摇摇头说道:「多行善这样会快乐得多。」
尹雪瑶低哼道:「我偏喜欢害人。行善能有什么好下场你不就是最好的证明么?」
小蛋怔了怔无言以对苦笑道:「至少我可以问心无愧。」
两人来到外屋只见屈翠枫正与无涯方丈站在门口寒暄。
无涯方丈回笑道:「常小施主恭喜你有惊无险渡过仙劫从此踏入大乘之境。千年以来弱冠之龄能有此成就者唯丁原与小施主两位而已。」
屈翠枫闻言上下打量着小蛋点点头算是招呼过了淡淡道:「时候不早咱们该走了。」
当下众人一路行至品茗阁外厅里已济济一堂只等小蛋到来。
小蛋将尹雪瑶托付给无涯方丈照料随着屈翠枫步入厅中举目望去不仅苏芷玉、年旃、鬼锋、林筹等人尽皆在座连罗牛夫妇也相携赶来唯独不见盛年的身影令他颇有些怅然若失。
这时桑土公从人群里冒了出来结结巴巴道:「小、小蛋你——
好!」
小蛋惊讶道:「桑真人你怎么也来了?晏仙子生了么?」
桑土公摇摇头道:「还、还没!我、我将她送——回大雪山万、万壑谷去了。那——是她的师、师门……我、我来看、看你!」
小蛋心下感动转眼望见罗牛见他的脸上满是风霜之色颇显憔悴自是日夜找寻牵挂爱女所至当下低声说道:「罗大叔昨晚我见着罗姑娘了。」
罗牛眼睛一亮激动之下一把抓住小蛋胳膊语音微颤道:「她、她在哪里?」
小蛋道:「她和万劫天君在一起看上去并未受到伤害。」
罗牛惊喜交集欲待再问就听关寒一声咳嗽:「苏阁主可以开始了吧?」
罗牛一省缓缓松开小蛋胳膊黯然唏嘘道:「是我害了你们!」
小蛋不解其意但此刻也无暇多想走到厅心站定。屈翠枫等人已各就其位在无涯大师下兀自空了一张椅子却是为盛年预留的。
伍端问道:「小蛋杨掌门和卫姑娘被害的那晚你在哪里?」
小蛋的目光从屈翠枫不见喜怒的脸庞上拂过平静道:「不必问了我就是凶手!」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连屈翠枫都完全怔住了。
坐在伍端右一名满身缟素的妇人闻言面色惨变眼里不可抑制地迸出刻骨铭心的仇恨从座椅上愤然起身翻腕拔出柄短刀掠身扑向小蛋道:「小贼杀人偿命今日我就要为夫君报仇!」正是杨挚遗孀同为越秀派门下的容仪。
小蛋下意识往侧旁一闪躲过容仪刺来的短刀。
容仪一刀刺空并不甘休双目赤红咬牙切齿道:「你有种就将我也杀了!」短刀上下翻飞寒光闪烁招招不离小蛋要害。
小蛋不愿与她动手只一味闪躲以容仪的修为要伤他也难。
伍端欺至容仪身侧探手握住她执刀的手腕沉声喝道:「仪儿冷静些!」
容仪挣扎了两下无法脱出伍端的铁手不由呆了呆丢下短刀掩面痛哭。
关寒扬声道:「苏阁主小蛋已经认罪你还有什么可说的么?」
这两天来他肚子里着实窝了一团邪火。无涯方丈、鬼锋、年旃等人接二连三地登门拜访为小蛋开脱求情好似越秀剑派颠倒黑白有意在陷害这少年。如今听闻小蛋亲口承认自己杀害了杨挚一口郁气方得稍舒。
苏芷玉眸中的惊诧之色一闪而逝淡雅若定道:「关长老我能问几句么?」
关寒虽奇怪事已至此苏芷玉还有什么可问却不便驳了她的面子勉强点了点头。
苏芷玉恬静的眼神徐徐落在小蛋身上说道:「小蛋你是如何杀害杨掌门的?」
小蛋低头道:「我用九雷动天引从杨掌门背后偷袭得手。」
鬼锋冷冷一笑道:「好啊看来这次越秀之行鬼某是白跑了。你莫名其妙地把什么都认了我还需要说什么?」
苏芷玉道:「那卫姑娘呢她又是如何遇害的?」
小蛋一咬牙回答道:「她目睹我杀害了杨掌门我只好杀人灭口!」
苏芷玉好似松了口气唇角浮起一抹高深莫测的笑意摇头道:「你为何要违心认罪?至少我敢肯定卫姑娘的死与你无关杀害杨掌门更是另有其人!」
小蛋一凛霍然抬望向苏芷玉。只听有人问道:「苏仙子你何以肯定他并非真凶?」
苏芷玉道:「我曾亲往北海查证早在一年前小蛋已将九雷动天引作为信物托鬼锋先生转交于欧阳霓之手。眼下鬼锋先生就在厅中可亲自出面作证。」
容仪听小蛋认罪本以为杨挚的血仇终可昭雪不料苏芷玉却仍欲为他翻案禁不住又惊又怒说道:「就算是这样欧阳霓也有可能已将九雷动天引私下还给这小贼他一样可以用来杀人!」
苏芷玉道:「杨夫人说得不错但事当晚小蛋并不在滴水石林而是被万劫天君掳去他处绝无分身作案的可能。」
容仪怒道:「万劫天君怎会莫名其妙地跑到滴水石林找这小贼?又岂能毫无伤地将他放回?苏仙子您身为天一阁主可不能信口开河!」
猛听客座上有人叫道:「苏仙子岂会信口开河?我这里就有人证!」
说着话商杰从后排起身从旁边拽起一人道:「他是景河镇一家酒肆里的店小二那晚曾亲眼看到小蛋兄弟与一个青衣少年闯入店内秉烛对饮!」
原来他早得苏芷玉暗中叮嘱抢先将这店小二接走正是要留作今日之用。
年旃哈哈一笑回头道:「小二你看清楚了那晚闯进酒肆喝酒的人是不是他?」
店小二连连点头道:「没错正是这位公子!」
苏芷玉温言道:「小二哥你可否再向大伙儿描述一下那青衣公子的样貌?」
店小二这些天早将万劫天君的相貌打扮背得滚瓜烂熟当即对答如流。
罗牛只听了一半已重重一拍座椅扶手道:「不错正是此人!」他虽没说明「此人」是谁但大家均已晓得非万劫天君莫属。
屈翠枫偷偷瞥了眼关寒传音入密道:「关曾师叔祖看来玉姨是铁了心要保小蛋还特意找来个来路不明的店小二为他作证咱们接下去该怎么办?」
关寒面沉似水问道:「小二那晚的事情除了你还有谁见到了?」
店小二摇头道:「那天晚上就我一个人在店里守夜掌柜的他们都不清楚。」
关寒「哦」了声转道:「苏仙子并非老夫不愿相信这位店小二的证词。只因事关重大不宜仅凭一面之辞便断定小蛋无罪。」
话音未落大厅里忽然响起一人森寒的嗓音道:「那你为何不问问我?」
罗牛腾地站起虎目炯炯放光寻视四周沉声喝道:「万劫天君!」
众人尽皆一震定力稍差些的年轻弟子已忍不住抬手拔剑只是举目四顾又哪有这老魔的影子?而他的话音从四面八方传入品茗阁更令人无法锁定藏身之处。
只听万劫天君嘿嘿一笑说道:「凶案生的那晚我确实去找了小蛋将他带到一座小镇上。话已说清信不信由得你们!」
年旃纵声笑道:「万劫老儿你何时转性做起证人来了?」
万劫天君冷哼道:「他的死活与我何干?是罗羽杉求我出面作证的。」
秦柔听到爱女名字激动问道:「羽杉呢羽杉在哪里?」
万劫天君淡淡道:「她很好罗夫人不必担心。」
屈翠枫见万劫天君这一出面使得小蛋身上的嫌疑大减正自又怕又怒转念道:「我何不火烧浇油先教他们血战一场?」当即站起身朗声说道:「万劫老魔有种你就出来和屈某堂堂正正地斗上一场!」
他的话音刚落立时感到两道锐利如锋的寒光射落在自己脸上满是不屑与杀机激得心头无端心寒胆颤不由暗暗骇异。
万劫天君徐徐收回目光嘿然道:「山高水长终有一日我会教你如愿!」
屈翠枫压力骤减悄悄松了口气又有些懊悔地心道:「我何苦惹上这个老魔从此留下无穷后患?」
猛听年旃一声大喝:「老子让你再躲!」一束精光冲天而起九宝冥轮华光迸绽排云乘风扶摇直上「轰」地在品茗阁顶上撞开一个硕大窟窿飞了出去。
「砰!」隐匿在屋顶上方的万劫天君挥袖一卷将九宝冥轮往外拨出身如鬼魅飘飞而起哈哈笑道:「冥轮老祖名不虚传后会有期!」
孰料背后陡地杀气大盛一蓬排山倒海的罡风金光闪烁气势雄浑已掩袭而至。
万劫天君「咦」了声拧身运劲双掌拍出一卷蒙蒙血光。「轰——」
两股澎湃汹涌的气劲迎头激撞血光冲散金芒往来人呼啸涌去。
来人一袭黑衣神情冷峻面对铺天盖地掩袭而至的掌力夷然无惧手中一柄玄冰玉如意光芒暴涨幻化起跌宕狂飙直冲霄汉顷刻间将涌到的血光尽数绞碎正是魔教教主风雪崖。
「铿!」仙剑镝鸣罗牛的身形竟不亚于年旃飞出的九宝冥轮从破开的洞口身剑合一疾掠而出一式悟自天道星图的「周而复始」引得风云变色剑华蔽日如一道滚雷横行天宇直轰万劫天君口中喝道:「将羽杉还我!」
万劫天君在卧灵山曾与罗牛交过手深知这中年男子的修为实已到了以拙御巧的大乘之境殊不可掉以轻心当下右手凌空一扬从掌心吐出一束殷红夺目的血色光剑身形不退反仗剑直切。
「哧——」血剑破开沉金古剑浩荡无铸的光澜如冰棱般迅消融身子已迫近至罗牛身前「呼」地又是一掌拍向他的胸口。
罗牛被万劫天君无孔不入的诡异剑气搅得经脉激荡胸口郁闷难当如有巨石压顶急忙吐气扬声默运天道星图神功施展出「生生不息」诀直撄其锋一时掌风如洪将身影尽皆隐没。
「砰」地双掌交击万劫天君借力飞转往品茗阁的东面掠去竟是不愿鏖战。
罗牛身躯一晃欲待纵剑追击奈何体内真气鼓荡已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这时水色倩影一闪苏芷玉料敌机先抢占住万劫天君逃遁的路线盈雪仙剑化作万顷碧波迎将上去浅浅含笑道:「天君请留步!」
万劫天君眼见去路被阻低声喝道:「让开!」右手凝铸血晶盾璧迎上剑锋。
苏芷玉仙剑陡转飘身让过血晶盾璧反手一记「九星射月」已用出乃父苏真平生最得意的剑法绝学「沉月陨星十九式」锋芒所向已笼罩住万劫天君的背心。
「啵啵啵啵——」出九记爆响盈雪仙剑点在万劫天君的后背上绚光迸溅剑气纵横却只在他的青衣留下九个小孔未伤毫。
万劫天君一记闷哼身形猛颤转眼化作一蓬血雾从苏芷玉身侧飞卷而过。
无涯方丈接踵赶至声若洪钟高颂道:「阿弥陀佛——」
万劫天君幻化的血雾竟被他佛门狮子吼的禅功震得一颤去势不由稍稍一滞。
年旃手舞九宝冥轮从后轰在翻腾呼啸的血雾之上「嘿」的一声身躯高高抛飞半条胳膊几近麻木。
那血雾一凝重新变回万劫天君纵掌劈开无涯方丈的碧玉禅杖夺路而去。
风雪崖和罗牛缓过气来玄冰玉如意、沉金古剑双管齐下分从左右猛攻而上。
万劫天君竟不招架任由这两件盖世神兵结结实实地击中要害。
罗牛手起剑落顿觉不妥那边风雪崖已怒哼道:「不好中计了!」
「轰——」万劫天君的身躯应声爆裂成一团血气在风中四下流散。
数十丈外但听他扬声长笑身影凭空再现道:「我答应羽杉不与你们计较说到做到!下回若再遇上便没这么好说话了——」
在不绝的笑声中身影御剑而起往越秀后山飞去已是追之不及。
第十章 真相大白
一场风波过后众人重新回到品茗阁落坐均有些闷闷不乐。
苏芷玉明眸流转在厅内环视了一圈说道:「翠枫你能帮我一个忙么?」
屈翠枫不明所以应道:「玉姨只管吩咐!」心下却在不停打鼓旋即又想道:「就算她是神仙也不可能查到我的头上!」
苏芷玉手指厅内一根朱红圆柱道:「你劈它一剑无须太过用力只需在柱子表面留下一道印痕即可。」
屈翠枫浑不知苏芷玉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拔出仙剑「叮」地劈在圆柱上留下一道长约尺许的印痕问道:「这样成么?」
苏芷玉微笑道:「很好再请你从反方向劈上一剑。」
屈翠枫又依言挥剑从右往左劈在圆柱上而后收了剑退到一边。
她举步走到圆柱前审视着上面的剑痕:「当大家都在怀疑小蛋是凶手的时候其实卫姑娘已用她的死说明一切。」
她手抚剑痕缓缓道:「翠枫适才劈出的第一剑剑痕从左往右由浅至深正暗合右臂向外舒展的走向而第二剑从右往左切割由于手不断往身前回收剑痕深浅的走向却仍是一样。」
在场众人中如年旃、风雪崖等人尽皆露出深思之色桑土公却困惑道:「那、那剑痕深——浅和卫慧的死——有何关系?」
苏芷玉回答道:「我曾仔细察看过卫姑娘的遗体她衣衫整齐、丝不乱显然未曾经过剧烈搏杀被一击致命。唯一的伤痕则留在脖子的左半面伤口从左往右由浅至深显然颇不符常理。」
酒肉僧捏着空拳在身前比划两下愕然道:「不对啊难道凶手是从背后偷袭的?」
在秦柔身后同行而来的白鹿门弟子许宽道:「敝掌门再是不济也不可能教人欺近到背后尺许再环臂运剑从她脖子上划过尚不自知!」
酒肉僧挠挠光秃秃的脑袋笑着道:「这位兄弟你别生气咱们不是在讨论嘛?我也没看不起贵派绝学的意思。」
年旃抓住话头一翻眼道:「倘若小小一个白鹿门的掌门都难以教人从背后暗算而亡那么堂堂越秀剑派的杨掌门更不会被人用九雷动天引从后偷袭一下要走性命却连屁也不放半个!」
无涯方丈唯恐越秀剑派与年旃又起争执抢先说道:「贫僧明白了这位卫掌门极有可能是自尽而亡!」
若非敬他是云林禅寺的方丈许宽又要跳将起来心中忿忿道:「这老和尚胡说八道卫师妹生性刚毅坚韧怎会弃世自杀?」
商杰曾见过卫慧一省道:「卫姑娘并不用剑她若是自杀那剑又是从何而来?」
苏芷玉道:「那柄用以自杀的剑当然是别人的而且此人与卫姑娘之间的关系非常密切。因此他不得不取走仙剑以防暴露了身分却故意将九雷动天引留下藉以嫁祸小蛋。」
年旃扫了眼屈翠枫问道:「这话怎么说?」
蓝关雪道:「一个二十来岁的大姑娘家深更半夜偷跑到荒郊野外不是有人相伴便是早有约会除此之外谁还能告诉我第三种解释?」
屈翠枫一凛察觉到身周已有不少目光悄悄往自己看来。需知论及与卫慧的关系当日在滴水石林内除了小蛋便是他了。
苏芷玉不容他多想说道:「翠枫那是你的剑吧?案当日曾有许多人见过卫姑娘与你亲密无间、出双入对的情景可谓形影不离。可噩耗传出后你非但不在卫姑娘的身边反而隔了许久才匆匆赶来。这段时间里你去了哪儿?」
屈翠枫立时浑身冰凉作梦也没想到苏芷玉会有此问难怪她适才想方设法先排除去小蛋在场的可能!
他勉力镇定道:「玉姨难不成你在怀疑我?」
苏芷玉轻轻叹息道:「你才醒悟过来么?从一开始我就对你有所怀疑。卫姑娘肚里的胎儿可是你的?是否因为你不愿娶她于是翻脸成仇卫姑娘羞愤自尽?」
屈翠枫脸色铁青面对着苏芷玉睿智清澈的眼神既不能说不是更不敢说是一时僵在当场。
苏芷玉望着他神情渐转怜悯惋惜徐徐道:「我曾专程前往天雷山庄查询你并未护送卫姑娘的灵柩回庄行到半路上便不知所踪。这是为什么?」
屈翠枫被她连珠炮的质问打得措手不及口中嗫嚅道:「我、我——」
却始终说不出第二个字。
关寒惊怒交集低喝道:「翠枫你为何不回答苏阁主的问话?」言下之意已然不承认他是越秀掌门了。
苏芷玉摇了摇头说道:「你既不愿说就由我来接着说明吧。当夜大伙儿是听到杨掌门临死前的怒吼才先后赶到了现场。由此可知卫姑娘自尽在前杨掌门遇害在后且两者之间相隔极短。
「因为我到场时他们两人的尸体尚有余温且尚未僵化。」她顿了顿道:「翠枫容我大胆推测当夜杨掌门可是目睹了卫姑娘自尽的景象后故而对你严加训斥?」
屈翠枫咬牙不答心中急盘算着如何找寻苏芷玉推理中的破绽为自己开脱。
苏芷玉道:「于是你们两人生了争执继而动起手来。偏巧在这当口上有人突然出手偷袭以九雷动天引杀害了杨掌门。否则如年老祖所言以杨掌门的修为和阅历又何以让人用一串九雷动天引便轻易取走了性命?」
她的话音落下品茗阁内外鸦雀无声。由于杨挚的身分地位远重于卫慧人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他的身上。谁又能想到苏芷玉会独辟蹊径反其道而行之从卫慧伤痕透出的蛛丝马迹着手剥丝抽茧进而查出真凶?
容仪悲愤难平颤声道:「屈……翠枫这可是真的?」
屈翠枫听苏芷玉将真相娓娓到来犹如亲见连细节都丝毫不漏不由又是惊骇又是佩服强撑道:「玉姨为什么这人一定是我?你要庇护小蛋侄儿无话可说。可不该不念旧情凭空捏造来构陷小侄!」
说着他一指小蛋忿忿道:「他已承认自己是凶手你为何还一定要将罪名推到我的头上?」
苏芷玉静静听完说道:「你还不肯承认么?翠枫我比任何人都希望你能拿出证据将我驳倒。可是你办不到知道昨日我为何要你陪着去为楚师姐和令尊扫祭?我多希望你能有勇气在父母的坟前说出真相!」
屈翠枫呆住了回想起昨日苏芷玉在他父母坟前似有意似无意说过的那些话语竟都字字珠玑煞费苦心奈何自己一点都没察觉到还自作聪明、一厢情愿地认为她仍被蒙在鼓里。
他不甘道:「我没杀卫慧我更没害杨挚我有什么可交代的?」
苏芷玉道:「正因为他们都不是你杀的所以我才一再给你机会盼你能悬崖勒马幡然醒悟。我是没有证据但你身为楚师姐唯一的爱子多半也该听她说起过天一阁有一项不传之秘类似于北海的**秘术被称为「照心鉴」。
「任何人一旦为它所制便会有问必答绝无假话。翠枫你要是问心无愧可敢当众让玉姨一试?」
屈翠枫脸色煞白顿时进退维谷千算万算却还是没有料到苏芷玉竟然会亮出这记杀招!
他只觉得自己已在苏芷玉的面前溃不成军只会越说越错不断露出新的马脚!
伍端小心看护着情绪激愤的容仪沉声道:「翠枫事关杨掌门的遇害真相和敝派千年清誉你如果真的问心无愧答应苏阁主又有何妨?」
屈翠枫摇头道:「我压根没听娘亲提起过照心鉴如今更信不过玉姨。」
屈翠枫的拒绝似在苏芷玉的意料之中泰然自若道:「好你既然这样说我也不强人所难。」
她转身往无涯方丈身旁坐着的尹雪瑶道:「尹仙子可否向在场诸位说明三日前的那晚你是为何受的重伤?」
尹雪瑶强打起精神将那晚乔装卫慧骗取屈翠枫口供的经过说了。
当时在屈翠枫的屋中她也曾有向伍端等人说起却是无人肯信。而今时过境迁反成了她话里的可信度比屈翠枫更高。
屈翠枫望着众人投向自己惊疑未定的目光面色越难堪嘿然道:「信口雌黄这种故事你都编得出来?」
苏芷玉道:「尹仙子你说你曾骗得翠枫亲手写下一份悔过书那你是否还记得那上面的内容?」
尹雪瑶点点头深吸一口气几乎一字不差背了出来。待她说完最后一个字已然筋疲力尽冷冷问道:「屈翠枫你敢对天誓这些都不是你亲手写的?」
屈翠枫怒道:「妖女屈某与你无冤无仇你偷袭在前污蔑在后我越秀派与你势不两立!」
尹雪瑶讥诮道:「就你这种人还配做越秀派掌门?我劝你别再给越秀和你父母抹黑了!」
尽管伍端等人俱未开口屈翠枫仍有一股寒意升起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孤独与恐惧。
苏芷玉凝望着他低叹道:「两位长老我这儿有一件东西请你们过目。」抬手从袖里取出一个牛油纸小包。
小蛋见状心下惊异:「玉姨怎知我已将那叠纸笺放入包裹里?」
苏芷玉在屈翠枫惊疑不定的目光下打开包裹取出一叠纸笺交到伍端手上。
伍端双手接过只瞧了一眼便面色大变与关寒一目十行匆匆看完。
关寒惨然一笑道:「罢了罢了!越秀不幸竟出此逆徒!」
伍端将纸笺还给苏芷玉苦笑道:「是他的笔迹。」
屈翠枫盯着苏芷玉手里拿着的那叠纸笺心一下子沉到谷底。虽然无法看清纸上写的是什么可从伍、关二老的言语神情无疑已说明这是一份对自己极为不利的铁证以至二老彻底心灰意冷。
苏芷玉从容不迫地将纸笺展示在他眼前问道:「你总该认识自己的字迹吧?」
屈翠枫望着纸笺上残缺不全的墨迹顿时呆若木鸡这才知道从卫慧自尽的那晚起已注定了自己的命运喃喃说道:「不可能的不可能││」
苏芷玉看着他面如死灰的模样心中生出不忍叹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你自以为毁了尹仙子手中的那页纸便死无对证却没想墨迹已印染到下一页的纸笺上。」
虽说纸笺上留下的只是些若断若续、支离破碎的笔画可在座之人多为正魔两道一等一的高手稍一功聚双目即可大致看清。再对照方才尹雪瑶背诵的忏悔书内容尽皆心头雪亮。
猛听小蛋苦笑道:「屈大哥这是你忘在书斋中的!」
屈翠枫霍然回怨毒地望向小蛋胸口积郁的种种愤怒情绪顷刻爆怒骂道:「谁要你来惺惺作态?我没错都是你害的!你为什么不认?」
罗牛在旁欲言又止心情沉重之极。他既为屈翠枫惋惜更感对不起屈箭南夫妇暗暗自责道:「若非我这一年来忙着找寻羽杉疏忽了对翠枫的管教又焉能令他沦落至此?」
年旃嘿道:「你小子丢尽爹娘的脸还说是别人害的?」
苏芷玉心平气和道:「翠枫你可知我是从何处得来的这叠纸笺?」
屈翠枫自知山穷水尽索性把心一横:「你们串通一气来害我我怎么猜得到?」
苏芷玉摇摇头说道:「你的确猜不到事实上这纸笺是昨日我前往探视小蛋时由他交给我的。」
屈翠枫恨恨瞪视小蛋原本俊朗的面容扭曲得狰狞可怕冷笑道:「好小子你早留好了后路刚开始还假惺惺地替我顶罪这份心计屈某自愧不如!」
苏芷玉道:「你又错了他将这纸笺交给我是在为自己准备后事更留下了一封遗书托我转交丁原。从知道杨掌门和卫姑娘遇害真相的那一刻起他已决定牺牲自己保全下你!」
屈翠枫呆了呆立刻道:「这不可能!」
苏芷玉回答道:「我没必要骗你。直到尹仙子背诵悔过书的前一刻我都不晓得这包裹中装的究竟是什么?多亏一位小鲜姑娘的提醒我才获悉了其中秘密。」
莫说屈翠枫没听说过小鲜的名字就连见多识广的年旃、风雪崖等人亦同样闻所未闻望遍厅内也没找到哪里有一位小鲜姑娘。
年旃忍不住问道:「那小姑娘在哪里叫她出来老子得好生谢谢她!」
只见小蛋袖口里人影一晃一个娇小玲珑的身影掠将出来扇动着两双薄翼悬浮在小蛋身前娇笑道:「就是我啊!」
小蛋登时恍然大悟。他留书藏笺的事可以瞒过所有人甚至同屋的尹雪瑶和霸下都毫不知情却无法躲过就住在自己体内的圣**。
小鲜笑吟吟道:「爹你要怪就怪那小子自己太嚣张了我实在气不过才自作主张偷偷用传音入密告诉了苏仙子。」
众人望着身段仅堪一握的小鲜不由啧啧称奇却无论如何也猜不到她居然是一条修炼千年的圣**所化。
鬼锋问道:「小蛋你为什么要帮人顶罪?」
小蛋看了看屈翠枫回答道:「屈大哥只是一念之差做错了事但卫姑娘和杨掌门终究不是他杀的。如果他从此身败名裂就再也没有机会重新来过了。」
说着他叹了口气压低声音道:「毕竟他曾经当我是好朋友好兄弟!」
蓝关雪怔怔着凝视小蛋叹道:「小子我蓝老大服了你!我不过是肯为兄弟两肋插刀赴汤蹈火却绝容不得他背叛陷害我。你能做到这一步实为我平生仅见。」
此刻即使屈翠枫亦禁不住生出一丝感动和懊悔可旋即又想道:「他若真当我是朋友又怎会留下证据给玉姨?恨只恨我以前看走了眼以为这小子傻其实他最会讨巧卖乖笼络人心了!」
金嗓子扫过屈翠枫阴晴不定的脸庞嘿嘿笑道:「可惜别人未必会领你的情。一个人一旦做了坏事想要收手哪那么容易?他今日敢嫁祸害你保不准哪天又会为其他不可告人的目的而害了旁人!」
风雪崖笑了笑问道:「小蛋你是否已将真相写在那封留给丁师弟的书信中?」
小蛋点点头回答道:「是。」
林筹迅回过味来哈哈大笑道:「你小子行!你这一手老朽也未必能想得到。」
罗牛兀自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转脸低问道:「柔儿这位林老先生的话是什么意思?」
秦柔浅笑着轻声解释道:「如果我猜得不错小蛋是想请丁师弟做翠枫的监护人。倘若他继续胡作非为不知悔改即可由丁师弟拿着那封悔过书寻上翠枫加以训诫。如果他再不肯听以丁师弟的修为和身分出面严惩实是最为合适不过的人选。」
罗牛这才明白过来凭丁原的修为制服屈翠枫绰绰有余尚在其次论及上一代的渊源更是无人能及。
如果经此教训屈翠枫还是屡教不改丁原自会顾全屈箭南夫妇的颜面和名誉私下加以妥善处置也着实难为了小蛋的一片苦心。
猛听风雪崖厉声喝道:「屈翠枫那日鹤老魔可是由你引入我圣教总坛?」
屈翠枫一震暗道事到如今横竖也不在乎多加一条罪名了昂然道:「是又如何?」
风雪崖扬声大笑语音里满是愤恨:「好好总算你还敢承认!今日就算所有人都饶过你风某亦要将你碎尸万段!」
屈翠枫咬牙说道:「可惜屈某只有一条命你们谁来都是一样!」
在这一刹那他的心底充满了穷途末路的悲凉与绝望。
惊愕、鄙视、愤怒、失望惋惜……一双双眼神聚焦在屈翠枫的脸上恍似末日审判令他从心底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冰凉。
是你欠的迟早要还。从卫慧横剑自刎的那一刻起其实已经注定了今日的命运。
他绝望地扫过周围那些曾经无比熟悉的面庞彷佛自己已被遗弃。
他曾经几乎得到了自己梦寐以求的东西却又一下子被人从高空中抛落坠入泥沼。
如今在众人的心目中自己是怎样的一个人呢?欺师灭祖、薄情寡义或许比万劫天君更加恶劣、可恶;没人会和自己再多说半句话甚至懒得再多看自己一眼。或许唯有一死才是最好的选择才是大家都盼望的完美结果。
品茗阁里突然鸦雀无声所有人都沉默着等待越秀二老关寒与伍端的最后决断。
关寒望着这个尚在襁褓便被自己抱在怀中倍加宠爱的门下逆徒百感交集一时间又恨又痛涩声道:「孽障你这般所作所为怎对得起你死去的爹娘?又让老夫和伍师兄有何面目再见屈老掌门于九泉之下!」
屈翠枫面颊上的肌肉一阵抽搐忽地缓缓松开手中的墨玉扇。
「啪!」扇子坠在地上出清脆一响他垂下双手沙哑道:「弟子知错甘受门规惩戒!」
众人尽皆一怔连关寒都有点不敢相信仅凭自己的一句话便能说得他回心转意、诚心认罪。
风雪崖迅即看透屈翠枫用心冷笑道:「屈翠枫你实在够聪明亏你能想到利用越秀派的门规来作护身符果然能屈能伸是个人物。可惜你打错了算盘!别说越秀剑派就算天王老子要护着你风某也一样要杀了你为教中兄弟报仇!」
苏芷玉见屈翠枫虽低着头可目光变幻游离毫无羞惭愧疚之意暗自叹息道:「这孩子的心机从何时起竟变得如此深沉可怕?」念及英年早逝的师姐楚凌仙心下一酸黯然扭过头去已是失望至极。
「铿!」容仪双目血红猛地掣出仙剑挣脱伍端奋不顾身地挥剑朝屈翠枫当胸疾刺。
屈翠枫见容仪来势虽猛但手中仙剑破绽百出几不成招显是心浮气躁满脑子只想着杀了自己好为杨挚雪恨。他心念一动侧身闪过来剑探手抓住容仪右腕顺势往身前一带左掌抵住她的后心道:「我已诚心认罪你们还想怎样?」
伍端等人作梦也没料到容仪居然在一招之间便被屈翠枫轻而易举地制住且大有将她扣作人质以图脱身的架式不由焦灼道:「翠枫快将容仪放了!」
屈翠枫摇摇头道:「曾师叔祖你都看见了是她要杀我弟子完全是出于自——」
突然四周响起一阵惊呼彷佛目睹到一桩不可思议的事情正在生。
「噗——」一根一尺六分长的银锥刹那间洞透容仪身躯从她背心穿出挟着一蓬凄艳的血花深深扎入屈翠枫的胸腹之间。
「女贞锥!」屈翠枫大吼一声掌心吐劲激飞容仪难以置信地瞧着汩汩滴淌的血洞眼前一黑身子摇摇欲坠这才明白容仪仗剑冲向自己时已打定主意要与自己同归于尽。
容仪飞跌在地纤手兀自紧紧握着那柄鲜血淋漓的女贞锥背上的经脉早已为屈翠枫摧枯拉朽的倾力一击打得寸寸俱断脸上却露出欢愉解脱之色。
她奋力抬头望见浑身浴血的屈翠枫勉强维系着胸口的最后一丝元气唇角逸出一抹淡淡笑意道:「屈翠枫……你——不得好死!」双目一阖撒手人寰。
屈翠枫只觉得全身透骨冰寒再也没有力量支撑下去身子绵软无力地向后仰倒用嘶哑低微只有他自己才能听清的嗓音拼命叫喊:「救我我还不想死!」
没顶的痛楚瞬息吞噬了他的意识好像魂魄也要挣脱**的桎梏脱飞而去。
黑暗中他犹如一块无助的朽木一会儿被抛上灼烈高空一会儿又被摔落到冰冷渊底望不到光也听不见声音只有无边无际的死寂……
请继续期待仙羽幻镜续集
下集预告:
越秀风波后小蛋悄然只身前往南荒希望能够寻回失落的四相幻镜。然而他这次选择面对的是灭磐圣祖和他麾下如云的高手。小蛋的好运还会继续么?四相幻镜最终会落在谁的手中?
第一章 亡命鸳鸯
一天、一旬、一月、一年抑或是无数漫长时光之后的又一个轮回屈翠枫终于苏醒。
五脏内腑深处强烈的痛感令他每一根神经都在受折磨不由自主地从口中出痛的呻吟。
世间怎会有这样透骨的冰寒自己宛若赤身**般被深埋在冰天雪地里他下意识地想蜷紧身子。然而甫一动便似有一种可怕的力量要将自己活生生地撕裂成半。
痛苦中他艰难地缓缓睁开双目。一灯如豆悬在半空照亮了他身周丈许方圆。
朦胧昏黄的灯火竟让他感觉有些刺眼好半天才看清自己正躺卧在一座狭长幽暗的石洞中身下的石榻上铺了一层软絮身上则盖着厚重的棉被。
但即使这样依旧抑制不住从骨子里透出的丝丝寒冷偏偏喉咙又似有团火在烧他疲惫不堪地闭上眼低低呼喊道:“水给我水……”
迷迷糊糊里似乎有人将一匙匙温水送进了他的口中。他贪婪地吞咽着好似这就是玉液琼浆身上的寒意也随之驱散了许多重新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这般忽睡忽醒浑浑噩噩的不知又过了多少天屈翠枫高烧渐退伤处的疼痛感亦日益减弱。
这一日他醒后喝了几口热汤感觉精神旺盛不少长长地呼了口气睁开眼睛模模糊糊中望见了一张熟悉的脸半晌才明白过来眼前之人竟是小蛋。
“怎么是你?”他皱了皱眉头微带不满地问道。
小蛋笑了笑没有说话盛着热汤的匙子又递了过来喂入屈翠枫口中。
屈翠枫一边喝着汤一边慢慢地回想起来昏迷前的情景脑海里猛地闪现出容仪临死前那双仇恨的眼顿觉不寒而栗。
他侧过头去避开汤匙问道:“我在哪儿?”
小蛋避而不答道:“你已昏睡了五天五夜好在已无性命之忧。玉姨说只需静心调养数月便能完全康复。”
屈翠枫沉默片刻突然问道:“你在这里干嘛?”
小蛋摇摇头屈翠枫黯淡的眸中闪过一缕复杂难明的光彩低声道:“你走!”
小蛋低头用汤匙轻轻搅动碗中热汤道:“屈大哥再喝两口吧。玉姨特地在汤里加了安神补血的草药伤好起来也快些。”
屈翠枫默默地盯着小蛋的脸庞期盼能从那上面找出被掩饰起来的虚伪和不耐烦哪怕一丝也好。
可为什么?为什么他找不到?为什么这小子可以没完没了地在人前扮好人?
屈翠枫突然感到一阵莫名的烦躁也不晓得是从哪里生出的气力他猛一挥手将小蛋手中的汤碗打飞。
小蛋左手五指凌空虚抓将汤碗稳稳当当送到榻旁的石桌上放下汤匙平静地道:“好汤洒了可惜。”
屈翠枫狠狠瞪大眼睛注视着小蛋破天荒地体会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羞辱与挫败感。
只是这种感觉瞬间化成了蔑然冷笑至少拒绝也是一种方式可以用来掩饰内心的虚弱。
最初相识时他压根没把面前这个与自己年龄相仿的人放在眼里。只是为何没将他拒之千里之外反与他称兄道弟?
也许是出于意识深处那种名门子弟天生优越的强烈自信;也许是可以藉此向世人展示自己的风度。
可在心中他始终将小蛋归于生性木讷出身卑微的一类。这类人或许在某年某月某一天可以是一块不错的垫脚石。
谁能想到世事无常。而今自己身败名裂沦为阶下囚小蛋却以一种胜利者的身分与姿态出现照料自己脱离危险、保全性命这种侮辱不但难以言喻简直令他无法忍受。
屈翠枫颓然闭目道:“我累了要睡了。”
小蛋将他的身子轻轻放回榻上掖了掖被角而后静静退到一边盘膝打坐。
屈翠枫心乱如麻空洞的眼神直直瞧着上方黑黝黝的洞顶脑海里翻来覆去想要理清思路却不知道应该从何处开始。
蓦然他开口问道:“小蛋你说实话这儿是不是省身壁?”
小蛋点头忽地意识到屈翠枫躺在石榻上无法看见自己便道:“是!”
屈翠枫心一沉身为越秀剑派曾经的掌门他再清楚不过“省身壁”意味着什么。
通常情况下只有犯下弒师叛门的本派弟子才会被拘禁到此处终其一生都将与这阴冷幽暗的石洞为伴再难踏出洞口半步。
似是为了安慰屈翠枫小蛋又道:“伍长老他们还没有作出处置决议你只是暂时被安置在这儿养伤说不定什么时候便会换个地方。”
屈翠枫不答暗暗试着提气丹田立时绞痛如灼果然已被禁制了经脉。
他疼得冷汗直冒拼命咬牙不吭一声心中愈切齿忿恨故意问道:“你们找到罗师妹了么?”
果然听小蛋低声回答道:“还没有不过会找到的!”
屈翠枫莫名地生出一阵快感喃喃自语道:“可惜可惜─”
接下来几日屈翠枫伤势明显好转人却变得越来越少言寡语有时候一整天下来也难得和小蛋搭上两句话。
苏芷玉每日早晚会由伍端和关寒作陪前来省身壁为屈翠枫疗伤换药也会带来些外面的消息。屈翠枫并不和他们说话像个木头人般任凭摆布看得越秀二老暗自摇头唏嘘不已。
罗牛、风雪崖、无涯方丈等人业已相继离去北海群雄和年旃则走得更早。至于尹雪瑶的伤势虽好了大半但她不愿再见到屈翠枫也就索性不来了只隔三差五地叫霸下和小鲜到省身壁催促小蛋早日启程离山。
这天午后屈翠枫服过汤药后沉沉睡去小蛋闲来无事便背靠石壁闭目养神。
约莫过了小半个时辰他刚要进入物我两忘之境猛然从心底升起一丝警兆。
洞口响起几声闷哼似是守护在外的越秀派弟子已然遭人暗算。
小蛋微微一凛晓得这几个奉命看守省身壁的越秀弟子均身手不弱其中之一还是关寒嫡传门人放诸天6仙林亦算得上一把好手竟被人在弹指间尽数解决由此可见来人的修为殊为强横。
当下他一言不地起身站在屈翠枫酣卧的石榻前运气戒备往外打量。
洞口人影一闪竟是久未露面的叶无青缓步走了进来洞顶悬下的油灯劈啪作响忽明忽暗照耀在他阴冷深沉的面容上。
小蛋怔了怔无论如何都没料到来人会是叶无青低低道:“师父!”
叶无青的嘴角露出一抹冷笑反问道:“我还是你师父么?”
小蛋猜不透叶无青的来意只得道:“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名分虽断情分尤存。”
叶无青上下打量着小蛋忽道:“老夫有话跟你说你跟我来!”转身出洞。
小蛋回头望了眼屈翠枫稍一踌躇便迈步出洞。只见洞口横七竖八倒着那几个越秀剑派的弟子一动不动躺在地上不知是死是活。
叶无青似知他心意冷冷道:“放心老夫只是将他们震晕过去过半个时辰也就醒了。”
小蛋也已觉察到这些越秀弟子仍有呼吸晓得叶无青并不欺他默然跟在这位曾经的师父身后。
叶无青双手负后信马由缰地走出一段淡淡道:“你没想到我会来对么?其实那日在品茗阁时老夫就隐身在阁外曾老头指的那个人便是叶某。”
小蛋记起当日情景不用问也能明白叶无青究竟是为何而来念及宿业峰头的师徒决裂恍若前尘一梦神情似悲似喜难以名状。
叶无青接着道:“我已暗中察明你出走的真相。嘿嘿一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竟险些将叶某玩弄于股掌之上这笔帐迟早要连本带利和她一起算清!”
小蛋望着满山葱郁的林木出神蓦然转开话题道:“江南他们还好么?”
叶无青道:“他们……仍在寞园等你回去。”
小蛋听叶无青话中的意思竟是在劝说自己重返忘情宫不由一愣道:“回去?”
“对回去!”叶无青驻步说道:“你是忘情宫的少主怎可常年离宫不回?”
小蛋怔然许久斩钉截铁回答道:“我不回去!”
叶无青的身影如石头般伫立不动一双垂在腰后的大袖在山岚中猎猎飘动森然问道:“常寞莫非你还在记恨为师手段狠辣?难道席魉他们不是罪有应得?”
小蛋不答叶无青倏地回身冷笑道:“你能不计较屈翠枫栽赃嫁祸、重伤尹雪瑶却始终对老夫诛杀席魉、滕皓这帮逆贼的事耿耿于怀是何道理?”
小蛋摇头道:“我只是不能再帮您滥杀无辜。”
叶无青怒极反笑道:“滥杀无辜?看来老夫是请不动你这尊活菩萨了?”
小蛋见叶无青强压愤怒、语含讥笑心里一酸明白两人之间已然无话可说黯然道:“师父保重弟子去了。”朝着叶无青又是一拜转身径自离去。
叶无青紧盯着小蛋眉宇微微耸了耸杀机一闪而逝直目送他消失在山路尽头。
这时林中人影一晃姜山飘然掠到叶无青身侧目视小蛋离去的方向低声问道:“宫主他就这么走了?”
叶无青神色木然不见喜怒徐徐道:“迟早有一天他会后悔的!”
姜山叹了口气道:“您对他已是仁至义尽。若非宫主当年收他为徒、精心栽培这小子焉有今日风光?
他毕竟少不更事不能体会您的苦心。“
叶无青嘿然道:“不说这傻小子了你是否查探到了欧阳霓的行踪?”
姜山脸色一正说道:“宫主算无遗策令老朽钦佩至极。您刚将常寞从省身壁引出欧阳霓便中计现身救走了屈翠枫。
我已命姜赫悄悄跟上沿路留下暗记谅她插翅难飞!“
叶无青哈哈一笑蔑然道:“你留下暗中监视常寞我该亲自去会会那小贱人了!”
姜山躬身领命退入道旁密林中转瞬不见了踪影。叶无青负手而立听到从省身壁方向传来的越秀弟子示警长啸唇角逸出一丝得意冷笑。
这时欧阳霓携着屈翠枫已在百里之外一路隐形匿踪、御风疾行往南而去。
十余日前品茗阁中一番唇枪舌剑、龙争虎斗卫慧、杨挚惨死的真相水落石出屈翠枫亦被容仪舍身一击打成重伤经救治后勉强保住了性命随即便被幽禁在省身壁中听候落。
欧阳霓蛰伏数日直到盛年等人6续离山方才偷偷前往省身壁查探。只见洞口有一众越秀剑派弟子轮班看守洞内又有小蛋衣不解带、寸步不离委实没有接近屈翠枫的机会只好苦苦忍耐等候时机。
所谓皇天不负有心人今日午间叶无青赫然现身引走小蛋更将一干把守省身壁的越秀弟子悉数制服顷刻间石洞内外已是空无一人。
她更不迟疑潜身入洞来到石榻前轻声呼唤道:“屈公子醒一醒!”
屈翠枫闻声睁眼见是欧阳霓不由又惊又喜道:“妳怎么来了?”
欧阳霓颔道:“时间紧迫什么也别说先跟我走!”也不及解开屈翠枫的经脉禁制从榻上将他扶起玉臂轻揽足尖一点身形似缕清风般转眼间已出了洞。
屈翠枫倚靠在欧阳霓怀中明显感受到衣服下柔软的酥胸鼻尖闻着缕缕醉人的幽香宛如一步从地狱登上天堂。
他脑袋里晕乎乎地还没完全醒过神来情不自禁地探手挽紧她的纤腰道:“咱们朝北走过了千里竹海便是百崆口那一线的防御最为薄弱。”
欧阳霓一边御风而行一边说道:“正因如此咱们才要反其道而行之出乎他们的意料之外。屈公子不必担心我已做了妥善安排稍后便会有人在越秀山上四处生事、布下疑兵搅得他们风声鹤唳无从追寻。”
屈翠枫听得佩服想起自己早先曾对欧阳霓生出种种怀疑与不快禁不住暗自哑然失笑道:“她为救我甘冒奇险又岂会对屈某心怀叵测?”
思忖间两人越去越远遥遥听见接天峰警声迭起显然已有所觉。
欧阳霓玉容宁静毫无慌乱轻车熟路地在崇山峻岭间轻盈穿梭避开越秀弟子设下的一处处明梢暗卡不一会便脱离险境改以御剑飞行。
屈翠枫终究伤重体弱不耐长途颠簸风一吹便昏昏欲睡身上又开始烫。
欧阳霓微一蹙眉并不止步催动心念御剑改往西飞及至日暮已进了中州地界。
她收起仙剑在一座庄前落下搀扶屈翠枫到一处府宅前伸手叩门。
须臾之后朱红色的府门吱吱呀呀开出一道缝里头探出一个下人的脑袋见是欧阳霓站在外面急忙打开大门躬身道:“小姐!”
欧阳霓“嗯”了声问道:“九叔在家么?不必惊动其它人让他到松壑楼见我。”
那下人连声应道:“是、是属下这便去通报。”关上门一溜烟地去了。
屈翠枫疑惑道:“这是什么地方妳在中州也有亲戚么?”
欧阳霓一笑扶着他熟门熟路往后宅走去道:“这儿是我早两年买下的一处产业一直由我的一位族叔打理。所有的下人都是从明驼堡选出的心腹弟子屈公子只管在府上养伤这里很安全。”
屈翠枫一省心道:“原来这是她经营的一个秘密据点!”从地理上看此地正好位于云林禅寺和翠霞派中间自然断非巧合。
等到了松壑楼褪去靴子躺倒在床屈翠枫紧绷了半天的心神终于完全松弛了下来顿时感到浑身百骸无一处不酸疼有若锥刺胸腹间的伤口更是火辣辣地难受殷红的血水从衣衫里隐隐透出。
欧阳霓为他脱下外罩盖上锦被又在屋中点了柱檀香前前后后忙碌不停。
屈翠枫半靠在枕上目光追随着她姣好妩媚的倩影不知怎地回味起方才那温香在怀的曼妙滋味心里一醉叫道:“欧阳!”
欧阳霓正在推窗通风闻声回微笑道:“什么事?”
屈翠枫借着从窗外照入的夕阳痴痴盯着欧阳霓玫瑰色的霞光映染在她秀丽的笑靥上更增三分娇艳当真如一朵解语芍药美到极点。他呆了呆什么话都说不出了舔舔干的嘴唇自失一笑道:“没事。”
欧阳霓莞尔一笑似想到了什么低语道:“该死我忘了给你解开禁制。”
她走到床前凝神运气为屈翠枫推宫过血疏经导脉。只是越秀剑派的禁制手法颇有独到之处出手的又是派中宿老伍端化解起来煞费周章。
猛地屈翠枫丹田一热一股真气应运而生往胸口的膻中穴冲去他欣喜忘形探手握住欧阳霓皓腕叫道:“通了!”不意牵动伤口登时面色煞白冷汗直冒。
这时门外有人咳嗽一声道:“小姐属下可以进来么?”
欧阳霓且喜且羞地嗔了屈翠枫一眼轻轻抽回手坐正身子道:“九叔请进!”
虚掩的屋门一开从外头走进来一个白胖富态、满身珠光宝气的中年人乍看上去就像一个乡气的土财主却是欧阳霓的族叔欧阳景远。
他瞥了瞥床上躺着的屈翠枫也不多问施礼道:“小姐您可有好一阵没来了。”
欧阳霓不置可否地笑笑道:“这位是越秀剑派的屈掌门不幸受人陷害身负重伤我将他接到府中休养。
你要守口如瓶不得向任何人泄漏了屈掌门的真实身分。“
欧阳景远心领神会道:“属下明白。这位公子伤势不轻府里刚好备有明驼堡的秘制金创药可要属下取来?”
欧阳霓道:“不必我随身带有忘情宫的疗伤圣药。你挑两个可靠心腹从今日起专事伺奉屈掌门其它人不准踏进松壑楼半步。”
欧阳景远本想推荐两名侍女话到嘴边猛一转念:“瞧情形她多半是看上了这小白脸才会送到此处养伤。
“我还是安排两个老妈子为妙免得这位屈大掌门百无聊赖和丫鬟们打情骂俏惹出麻烦来到时候倒霉吃瘪的还是我老人家。”
他满面堆笑地应道:“是属下这就去办!”
欧阳霓道:“不忙我还有一些事要交代你咱们到楼下去谈。”
两人出了屋屈翠枫怅然若失一个人躺在床上愣。稍后便有两位又老又丑的仆妇进得屋中伺候屈翠枫敷药揩身、喂水进食。
七手八脚忙完了这一通窗外天色黑去了大半屈翠枫对着两个仆妇自也无话可说干脆闭目养神。那两人早得着欧阳景远的警告不敢和屈翠枫饶舌双双在门口束手侍立只等他吩咐。
屈翠枫经脉禁制虽解但身上真气多有郁结稍一运劲就如针刺难以自抑。
他渐渐从获救的兴奋中冷静下来寻思道:“尽管我得欧阳霓襄助侥幸逃脱一劫可从此之后天6仙林再无屈某的立足之地。
“越秀剑派要为杨挚报仇自然不会放过我连魔教的风雪崖也欲杀我而后快。难道从今往后我屈翠枫竟要如丧家之犬无处藏身千人讥、万人骂永无翻身之日!”
他的心情愈郁闷消沉实不晓日后该何去何从满腹烦躁道:“有酒吗?”
只听欧阳霓应声道:“如果你心灰意冷只想借酒浇愁我可以命人在这屋中堆满酒缸任屈公子狂饮酣醉。只当我费尽心机从越秀山救回一个自暴自弃的酒鬼!”
屈翠枫霍然一惊睁开眼睛。不知何时那两个仆妇已退出屋去欧阳霓玉容含霜一改往日温柔正站在门后冷冷看着他。
屈翠枫俊面通红又羞又怒被欧阳霓毫不留情的斥责深深伤了自尊忿忿瞪视着她几乎是低吼:“我又没求妳来救我!”
欧阳霓漠然道:“原来是我多事了。我一直以为屈公子天纵英才、志存高远这才倾心相交。哪知你稍遇挫折便一蹶不振、怨天尤人与懦夫庸才何异?着实教我失望之至。”说罢转身就要离去。
“站住!”屈翠枫一下坐起双手强撑着身体道:“我不是庸才更不是懦夫!”
欧阳霓回过头目光中含着抹讥诮悠悠道:“你被一帮人逼得身败名裂、险些丧命不想着如何卧薪尝胆、东山再起只躺在床上哀声叹气、自怨自艾还说不是懦夫?”
屈翠枫一震眸中的神采犹如死灰复燃重新升起仇恨光芒徐徐道:“我会证明给妳看的。妳记着屈某失去的定会连本带利地夺回来!”
欧阳霓面上如春风解冻般微笑道:“这才像屈大公子说的话。疾风知劲草板荡识英雄。古往今来成王败寇眼下这点伤痛又算得了什么?”
屈翠枫眼睛亮刚才满腹的颓废落寞一扫而空只感豪气壮志盈胸深吸口气道:“多谢妳了欧阳屈某受教了!”
欧阳霓嫣然浅笑道:“你这么说莫非想要愧煞小妹?”
第二章 以毒攻毒
猛听窗外有人阴冷低笑道:“好一对狗男女就差私定终身了。不妨让叶某来做个月老到阎王殿上拜天地吧!”
欧阳霓花容剧变失声惊呼:“义父!”纤手一搭上剑柄又立即垂下。
“呼─”从窗外扔进了一团黑乎乎的东西重重抛落在楼板上正是欧阳景远的尸体他胸膛凹陷、七窍流血面孔狰狞扭曲已然气绝身亡。
叶无青高大的身影鬼魅般飘入低哼道:“亏妳还有脸叫我义父。若当日如愿害死了小蛋只怕下一个要杀的便是叶某吧?”
欧阳霓迅定下心神一面轻舒灵觉查探松壑楼左右的动静一面欠身礼道:“义父霓儿之所以如此对小蛋并无私心只想他被正道逼得无处存身为您稍出一口恶气。
“倘若他在走投无路之下幡然醒悟诚心认错重返忘情宫那更是霓儿所愿。”
叶无青冷笑道:“如此说来老夫非但误会了妳反应向妳道谢才对了?”
欧阳霓晓得叶无青城府极深绝非自己三言两语能够说服暗暗思忖着下一步的对策口中却道:“霓儿不敢。我本不该将此事向义父隐瞒只是不愿让人误解霓儿是在献媚邀功才没有实说。”
叶无青“哦”了声说道:“好一张颠倒黑白的伶牙俐齿老夫过去着实小看了妳。妳骗得小蛋逃下宿夜峰又杀了守卫嫁祸尹雪瑶原来都是为了老夫?”
欧阳霓一惊说道:“此事绝非霓儿所为请义父明察切莫受人挑拨离间!”
叶无青脸色愈冷道:“欧阳霓妳处心积虑挑拨老夫和小蛋厉害得狠啊!
“短短几年妳从一个籍籍无名的明驼堡小姐一跃登天成了忘情宫四大长老之一权倾西域。即使这样妳尚不知足居然打起了老夫的主意!”
欧阳霓娇躯剧颤泫然欲泣道:“您莫非要我以死相谢才肯相信霓儿?”
叶无青冷然道:“妳会自尽?叶某倒真要拭目以待了。不要让老夫等得太久!”
屈翠枫见事态危急叫道:“叶无青要不是欧阳姑娘在覆舟山舍生忘死相救哪有你今日风光?你却听信小人一意要置她于死地。似你这般绝情无义蛮不讲理的人屈某还是头一回见着!”
叶无青冷哼道:“你说对了叶某就是绝情无义、蛮不讲理那又如何?”
任凭屈翠枫机智百出、舌灿莲花对叶无青却全然无用武之地心中哀道:“才出龙潭又入虎口今日之事惟有拼死一搏了!”当下不再言语全力凝聚真气等待时机突袭叶无青。
但他的细微神色变化又焉能逃过对方眼睛?叶无青佯装不觉注视着欧阳霓凄婉欲绝的脸庞无动于衷道:“怎么要等老夫帮忙?”
欧阳霓颤声道:“义父您既不肯体谅霓儿一片苦心只管取我的性命去。”
叶无青神情里露出一丝厌恶之色冷哼道:“妳当我会怜香惜玉么?”举步逼向门前抬右掌朝欧阳霓的眉心拍落。
“呼─”欧阳霓低垂的袖口里猛然迸射出一蓬暗红光芒如一朵翻滚的血云挟着刺鼻的腥味铺天盖地往叶无青周身飞卷。
叶无青早有防备掌到半途遽地横扫袖袂顿时鼓胀如球罡风激荡腾起一股若有若无的紫气将扑袭而来的那蓬血云迅即卷飞。
“叮叮叮─”清脆激响不绝于耳被袖风震散的赤蝎钉四下迸溅没入墙内。
欧阳霓贝齿一咬袖口里再激射出一束寒光纤手一挥抄住短剑“朱颜”直挑叶无青胸口左手立掌如刀隐隐泛起一团红光闪电般切向叶无青右肋。
叶无青赤手空拳侧身闪过欧阳霓的玉掌左手屈指一弹“叮”的一声激偏朱颜短剑怒笑道:“好!
妳还有什么三脚猫本事尽管使出来罢!“
欧阳霓充耳不闻朱颜短剑上下翻飞招招不离叶无青全身要害端的是狠辣无比。
叶无青并不出剑只以一双肉掌周旋讥嘲道:“妳以为我不清楚这几个月来妳买通守卫每日出入宝阁暗中偷学阁中珍藏的诸般秘籍么?可笑仅得了点儿皮毛就妄图在老夫面前卖弄恁的不自量力!”
说话间两人短兵相接已激战过二十余回合欧阳霓剑招渐显散乱在屋中如走马灯一般苦苦游斗慢慢地守多攻少落入下风。
叶无青不慌不忙好似猫捉老鼠一步步压缩欧阳霓腾挪的空间将她迫向墙角左手虚晃右掌一记势大力沉的溜火神掌朝中宫直进。
欧阳霓避无可避面露惊惶匆忙之间挥剑飞刺叶无青掌心。
“铿”的一声叶无青手腕一翻劈斩在剑上却似万钧重锤抡空将朱颜短剑毫不着力地朝外弹飞。
欧阳霓蓦地惶色尽消一声清啸右手五指或屈或舒吞吐闪烁罩向叶无青胸前。
叶无青掌力走空胸口真气一滞暗讶道:“这丫头何时学会了那老疯子的独门指法?”
他口中低低一嘿铜炉魔气澎湃汹涌一举冲散经脉淤塞侧身使出“炫意神指”“嗤嗤”的罡风锐啸直点欧阳霓右腕脉门。
欧阳霓俏脸陡地红光大盛眸子中暴射出骇人寒光五指疾迸成掌“砰”的一声闷响叶无青的炫意指力瞬即幻灭她掌势不停长驱直入。
叶无青殊无诧异嘿笑道:“妳不再装了么?”错步进身一掌击出。
原来尽管欧阳霓这些年来韬光养晦百般遮掩自己的功力进境可要想完全骗过叶无青无异于痴人说梦。
只不过叶无青素来老谋深算始终佯装不觉罢了。
眼瞧着两人的手掌就要对上他蓦地一记长笑掌劲化刚为柔施展出忘情八法中的“缠”字诀一条胳膊如巨蟒旋动顺势绕上欧阳霓藕臂运上八成的铜炉魔气一紧一绞。
“啵啵─”魔气激撞声如爆竹四溅欧阳霓看似娇柔的玉臂竟是纹丝不动汩汩流动着诡异的殷红色光晕与叶无青斗了个平分秋色。
叶无青连运“振”字诀猛攻欧阳霓迫出的铜炉魔气却似迎头撞在了一堵铜墙铁壁之上。宛若万马奔腾的潮汐一次次冲上沙滩又被岸边伫立的礁石狠狠挫退。
值此生死关头欧阳霓终于亮出了她藏拙已久的真实实力。兼具一执大师和欧阳修宏这正魔两大翘楚人物毕生功力的她又岂甘在叶无青掌下束手就擒?
她好不容易反锁住叶无青左臂更不容对方重振旗鼓当下抓住这稍纵即逝的千载良机蓄势多时的左掌如天雷奔日全力拍出。
但叶无青是何等人物很快便察觉到欧阳霓的功力虽然霸道强横不输于当世顶尖高手却失之于驳杂生硬远未到运用自如的炉火纯青之境。
就好比是无根之水纵然势头再猛再强却无丝毫气劲变化可言更无法持久只需对峙片刻待锐气一消便只能任人鱼肉。
他心下冷笑左肩微耸抬手一记溜火神掌直撄其锋屋里的温度骤然上升周围的空气也好似被他灼烈刚猛的掌风给燃着了一样。
“砰!”双掌相交欧阳霓的娇躯犹如风中百合剧颤不已却因左臂被缠无法退步卸劲实打实地硬接下对方这摧枯拉朽的一掌。
她“嘤咛”低哼玉容血色褪尽死死抵住叶无青的铁掌勉力支撑“呼”的一声右半边的袖袂禁不住溜火掌力的烤灼率先烧了起来。
叶无青面沉似水毫无怜悯之情不断催动溜火掌力欲将欧阳霓耗得筋疲力尽、委顿成擒却并不着急要立马取了她的性命。
岂料欧阳霓左手食指上黑光暴涨叶无青的铜炉魔气顿时一泄如注。
欧阳霓见他中计心下大喜道:“翠枫快─”话还没有说完她却突然花容惨变晶莹无暇的雪肤转瞬泛起一层淡青色妖艳光晕。
一股冰冷透骨的寒流顺着汩汩奔流的铜炉魔气涌入她的体内弹指间沿着左臂已攀升到肩膀所过之处麻痒难当胜似百爪挠心。
欧阳霓霍然想起一事禁不住魂飞九霄忙不迭撤回玉掌失声叫道:“忘情水!”
叶无青纵声笑道:“自作孽不可活!”左臂疾振将欧阳霓飞甩而出。
屈翠枫先前瞧见欧阳霓兵行险招制住叶无青欣喜之下意由心生一束耀眼金芒自胸襟内迸射而出正欲结果这魔头的性命。
哪想战局急转直下欧阳霓暗算不成反中了叶无青的忘情水毒朝着自己飞跌过来眼看就要迎上自己轰出的那道金芒。
他大吃一惊只得拼命将射出的金芒往上猛地一送。那浑圆雄厚的金芒在即将轰中欧阳霓娇躯的一瞬骤然改向从她身上呼啸而过“砰”的一声洞穿楼顶。
方圆十数丈的砖木瓦砾被碾成齑粉轰然迸散浓厚呛鼻的粉尘弥漫四周这松壑楼好似要坍塌了。
因他对这金芒的驾驭远未到得心应手的境界如此强运改向直激得全身经脉激荡伤口迸裂、血流不止。
尚未回过神来欧阳霓的身躯已重重摔落怀中屈翠枫给撞得翻身滚落下床眼前金星乱冒喉咙一甜“噗”的一声喷出一口血箭险险昏死。
叶无青如影随形欺至近前屈指弹出一缕亮银水线射入屈翠枫嘴中。
屈翠枫惊骇莫名竭力运气想将忘情水毒从嗓子里逼出却哪里能够?随即真气一散手足酥软身上又痒又麻痛不欲生忍不住呻吟出声。
叶无青悠然伫立打量着匍匐在脚下勉力挣扎的欧阳霓和屈翠枫淡淡道:“滋味不错吧?张嘴!”跟着他取出一颗丹丸用小手指甲一分为二分别弹射进两人口中。
屈翠枫麻痒渐止便似了场大病般浑身无力粗声喘气像是要把肺抽空了。
欧阳霓从地上坐起秀容低垂让人看不到她的神情小声道:“多谢义父慈悲!”
叶无青鼻子里重重一哼说道:“这半颗解药可保忘情水毒在半年中不再作。过了这个期限老夫是否还有这份慈悲之心就要看你们的造化了。”
屈翠枫心头一寒已明白叶无青的险恶用意。他年纪虽轻但家学渊源于仙林故事所知甚多自然晓得当年蓬莱仙会上丁原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令楚望天作茧自缚身受忘情水毒反噬束手就擒之事。
以楚老魔近三甲子的功力尚不能当何况是自己和欧阳霓?一旦剧毒作当真是生不如死想自我了断都有心无力。
他正在思忖之际欧阳霓已颤声道:“霓儿愿为义父赴汤蹈火肝脑涂地永无二心。若违今日之誓甘受五雷轰顶万劫不复!”
叶无青点点头目光移转到屈翠枫的身上稍含戏谑的口气道:“屈大掌门?”
屈翠枫油然涌起一股强烈羞愤恨不得立时起身与叶无青拼个你死我活总好过日后任他摆布奴役他想到激动处撑在楼板上的手不由自主微微颤抖起来。
欧阳霓伸过手来轻轻按住他的手背柔声道:“屈公子你也赶紧个誓吧。我义父气宇宽宏绝不会计较咱们方才的无礼冒犯。”
屈翠枫略略冷静寻思道:“大丈夫能屈能伸既然欧阳姑娘都能委曲求全我又何吝于向他假意低头?
只有活下去才有希望才能报仇才能有扬眉吐气的一天!“一时间怒火缓缓平歇。
他咬牙指天誓道:“屈某愿为叶宫主马是瞻竭尽犬马之劳。如有食言定当万刃穿心以证今日之誓!”心中却暗自道:“我只答应为你效力可没说异日不能杀你。但教屈某一息尚存必报今日之辱!”
叶无青心中冷笑道:“这小子毕竟脸皮薄了点不像那丫头起毒誓来当喝水却也是一样的翻脸不认人。”
不过眼下两人的性命全都操诸己手他也不以为意颔道:“都站起来!”
欧阳霓晓得叶无青暂时饶过了他们扶着屈翠枫起身道:“多谢义父开恩!”
叶无青也不看他们向着窗外传唤道:“姜赫!”
守在松壑楼下的姜赫闻声从窗口掠入屋中躬身施礼道:“宫主有何吩咐?”
欧阳霓这才醒悟难怪松壑楼里打得天翻地覆却一直没有手下进来探视敢情有这煞神在外头挡着那些寻常明驼堡弟子又有哪个是他的对手?
叶无青问道:“人都杀光了么有没有漏网之鱼?”
姜赫道:“启禀宫主全府上下连带欧阳景远无一人逃脱否则惟属下是问!”
叶无青淡淡道:“此地不宜久留放把火烧了我们走。”
饶是欧阳霓听闻此言亦是心里一疼。没想到叶无青的手段毒辣至此她苦心经营的一片基业就在他轻描淡写的只字词组中付诸一炬。
她强按恨意称颂道:“义父说得极是经过今晚此府已无隐密可言。与其留着教人顺藤摸瓜不如烧成白地了无后患。”
叶无青阴沉着脸不置可否大袖一拂道:“走吧!”一马当先离了松壑楼。
欧阳霓携着屈翠枫在后跟随回头就见姜赫正在府内四处点火顷刻间宅院里火光冲天映红半边夜空。
四人一路西行这一日便抵达宿夜峰下。副宫主厉无怨得到消息率宫中高手下山来迎接了叶无青等人回到忘情苑接风洗尘。
酒宴上欧阳霓仍被安排坐在简长老的下手与姜赫并列席间谁也不提那晚生的事。
当夜屈翠枫便被安置在从前蒙逊住过的府邸里养伤此后一连半个多月叶无青都未曾召见好似将他彻底遗忘了一样。
屈翠枫也乐得清静整日足不出户潜心养伤日子过得倒也逍遥自在。只是体内的忘情水毒始终犹如一块千钧巨石压在心底似道催命符咒般令他时时惊心。
偏偏打从回到忘情宫起欧阳霓竟一次也没来探视过他。屈翠枫也曾向身边侍奉的丫鬟打听过她的消息却都推说不知。
这日晚间他沐浴过后回到房里百无聊赖寻了本闲书在灯下翻看却是心不在焉满脑子都在思忖脱身之策。他正想得出神时忽听屋外欧阳霓的声音道:“翠枫!”
屈翠枫一喜急忙起身开门道:“欧阳我还当叶无青将妳软禁了呢!”
欧阳霓手捧一件宝蓝色长衫走进屋内微微一笑道:“怎会那他岂不是便宜了我?回宫后的第二天一早我就奉命下山了直到今日天黑才赶了回来。”
屈翠枫关上门奇道:“他命妳去做什么要这么久?”
欧阳霓幽幽一叹轻声道:“你又何必多问知道了只会更加不高兴。”
屈翠枫心一沉咬牙愠怒道:“这老贼早晚要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欧阳霓苦笑道:“你错了眼下咱们非但不能盼着他死更不能让旁人伤了他一根毫毛。一旦叶无青命丧黄泉你我的下场只会更加凄惨。”
屈翠枫恨恨一锤桌子说道:“莫非除了叶无青手里的解药咱们就别无他法?”
欧阳霓摇头道:“忘情水的炼制方法乃魔宫绝密自从出过滕皓、席魉叛乱的事情后叶无青对药方的管控愈严密除了他再无第二人知晓内情。”
屈翠枫一阵气馁颓然坐回椅子里喃喃道:“不要紧天无绝人之路一定会有办法!”奈何这话明显底气不足别说安慰欧阳霓连他自己都不抱太大指望。
欧阳霓望着默然无语的屈翠枫歉然道:“对不起是我连累了你。”
屈翠枫勉强展颜笑了笑道:“说哪里的话这全都是老天爷的错!”
欧阳霓将那件宝蓝色的长衫放到桌上说道:“这是你上回借我的现在原物归还。”
屈翠枫慨然叹道:“短短不到一个月的工夫我怎么竟似做了场噩梦!”
欧阳霓微微俯身双手轻按在他的肩头徐徐道:“不要认输坚持就有希望!”
屈翠枫点点头忽然感到欧阳霓湿热的呼吸正从自己的脸上轻轻拂过缕缕芬芳如醉人的醇酒直钻鼻底沁入心脾。
此时正值盛夏之夜欧阳霓只穿了件轻盈淡薄的素白衣裙在火烛映照下将衣内若隐若现的娇媚**衬得分外动人。
屈翠枫的视线情不自禁落在了她微敞的胸襟那一道触目惊心的乳沟登时呈入眼帘令他心头荡漾。
欧阳霓似有觉细腻晶莹的冰肌玉骨缓缓泛起诱人的酡红面颊像是烧起来一般垂轻嗔薄怒道:“原来你也会不老实……”
这一声如诉如慕屈翠枫哪里还把持得定?他早非此道菜鸟两手搂住欧阳霓纤腰往怀中一带轻轻道:“欧阳同是天涯沦落人─”炽热的嘴唇已深深印在她滚烫的樱桃小口上。
欧阳霓嘤咛低呼娇躯已不由自主软倒在屈翠枫的腿上略微的挣扎也化作了火上浇油的挑逗。
屈翠枫血脉贲张与欧阳霓紧紧纠缠在一起。怀中美人的卓智慧与魔宫长老的身分更带给他与卫慧迥异的征服快感暂忘去尘世的挫折与痛苦。
他需要她如同干渴的旅者贪婪地索求着叩开她的**敲击她的心扉。
罗衫轻解玉体横陈欧阳霓的矜持在黑夜里融化热烈而近乎疯狂地迎合着屋里的温度伴着两人粗重压抑的呼吸急遽上升。
“呼─”桌上的烛火灭去黑暗彻底笼罩了两人惟有今宵清幽的月光从窗外默默洒照窥望着她与他。
巫山**春风几度?园中枝叶婆娑夏虫低吟应和着从屋里传出的轻轻呻吟今夜无人入眠。
彷佛一场夏日的雷雨突如其来的降临奔放倾泄下孕育已久的漏*点。
“妳─”就在彼此即将攀上巅峰的一刻屈翠枫猛然面色大变竟一下从床上弹起怔怔望着欧阳霓**的娇躯那神情宛若见到了鬼。
欧阳霓心一沉暗道:“难道他介意我已非处子之躯?”
然而屈翠枫脸上的惊诧之色变得越来越强烈甚或夹杂着一缕恐惧嗫嚅道:“妳、妳……怎会?”
欧阳霓顺着他的视线愕然低头打量借着窗外照入的月光只见自己原本如羊脂玉般光滑娇嫩的肌肤上不知何时竟生出了一丝丝色彩斑斓的细长条纹随着剧烈的喘息不住蠕动扩散遍布全身。
她疯似地从床头抓过铜镜镜子里一张犹如涂了一层斑驳油彩的陌生脸庞扑面而来直似一个从地狱中钻出的厉鬼丑陋而狰狞。眉心之上一个殷红字体触目惊心赫然是个“宏”字!
“当啷!”铜镜摔落到地上欧阳霓顿时呆如木鸡欲火全消。
屈翠枫已缓缓回过神来却不敢多看她一眼低低问道:“是欧阳修宏干的?”
欧阳霓像是没有听见呆呆瞧着自己身体上的彩纹慢慢地在消退又恢复了雪白无瑕的肌肤。
她心中痛恨不已欧阳修宏为了独霸自己居然种下无耻奇毒。平日里毫无异常但在她**高涨之时就会悄然作此生再不能与任何男子亲近。
也许是上天故意开的一个玩笑欧阳修宏恰恰是死在了她和屈翠枫的手中。能够消除这奇毒的解药也随之永不可寻。
她该怎么办?难道额头上要永远背负那张牙舞爪的血色“宏”字渡过一生?
第三章 风往南来
“轰隆隆─”一串沉闷的滚雷从阴沉的天际奔腾而过拖曳着不断在群山间回荡的余音消逝在苍茫的原野尽头。
山雨欲来一刻前尚是万里如洗的碧空此际业已乌云翻涌暗无天日。
狂风卷起街角的落叶吹散去积郁多日的盛夏暑意打得一扇扇门窗劈啪作响。
这是一座位于南荒深处茶马古道之上的小山寨。因为寨子的三面被一条清溪环绕故而得名“白河镇”。
住的多为世代繁衍的本地土著再加上一些常年留驻的商贾全寨不过四百多人好似一片化外之地。
寨里只有一条由南向北直贯而过的大街。说是大街其实也就是一条仅容一辆牛车驶过的黄泥土路路面凹凸不平一遇到大雨天更是泥泞不堪。
在街道的两旁零零落落开着七八家铺子多是山外人所开只有一家名叫“老鸿兴”的茶馆老板还是本地人。
平日里南来北往的商旅若要歇脚谈买卖多半都会到这儿来坐上一坐沏上一壶好茶再点上几盘野味算是旅程中不错的享受。
到了晚上如果想住宿茶馆后头的一栋吊角楼便是老板的家只需稍加些茶钱便能在里头搭上张床借宿一夜。
可今天来的这些客人有些特殊风风火火冲进门来占下了两张桌子不喝茶只拼酒一个个带刀佩剑打扮怪异凶神恶煞。几碗酒一下肚更是坦胸露乳、放浪形骸肆无忌惮地划拳行令好不痛快。
相形之下先到了会儿的七八个道士就安静了许多漫不经心品着香茶时不时抬眼打量一下屋外的天色似乎是在等山雨过后好继续上路。
这两拨人好似早就认识却是井水不犯河水彼此相安无事也不搭腔。
在靠后门的竹帘旁还放着一张小桌只有个老者怀揣酒葫芦伏案大睡茶馆里的喧嚣丝毫也不能惊扰到他更与他无关。
“喀啦啦─”又一串耀眼的闪电划破黑沉沉的天幕瓢泼大雨终于倾盆洒落。
豆大的雨点撞在门窗上“啪嗒啪嗒”作响潮湿清新的空气让人心神一舒。
“你***雨总算落下了!”临窗坐着的一个青衣大汉望着外面的豪雨解开衣襟扣使劲搧了搧再一抹头上的汗水抱怨道:“这鬼地方就像个蒸笼又湿又热快把老子给晒成鱼干了!”
在他旁边一个文士打扮的中年人轻笑道:“巫老三你当这儿是漠北?”
又一人大笑道:“谈兄有所不知巫老三是想家了昨晚还和邓窟主他们几个念叨着这事生怕新娶的那房小老婆背着他在家偷人!”
众人闻言哄堂大笑那巫老三马脸涨得通红道:“你娘才偷人老子啥时候跟邓大哥说过想家了?”
原来这马脸大汉姓巫名魁乃漠北十二连环窟窟主邓楠的结拜兄弟性情粗豪憨直时常成为旁人调侃的对象。
那姓谈的中年文士便是漠北长青洞洞主谈禹包括同行的十多人尽皆是漠北魔道有数的高手此次受古大先生之邀同来南荒共襄盛举却因人生地不熟在崇山峻岭里转悠了数日尚未寻到地方。
这时坐在巫魁身侧的十二连环窟窟主邓楠笑着插嘴道:“这我得替三弟作证打从离开漠北他没说过一句想家的话。就是每晚睡熟了总把老二当成他刚过门的小媳妇儿又抱又啃。”
那先前调笑巫魁的汉子闻言叹道:“难怪祁老二脸颊上好大一块殷红的疤敢情是这么回事。要换作我就套个铁桶在头上让他咬不着。”
谁都晓得祁老二脸上的疤痕是早年为一异人法器所伤可他们这会儿有意惹急巫魁纷纷忍着笑深以为然更有人一本正经道:“好险好险他咬的是脸要再往下几尺恐怕祁老二要断子绝孙了?”
“噗─”祁老二一口酒差点全喷在对面的谈禹脸上笑骂道:“你葛大麻子才断子绝孙!再胡说八道我饶不了你小子。”
众人正吵嚷得热闹忽听门口有人道:“哎哟这里头好多人乌烟瘴气的!”
谈禹一怔心下颇是不悦待转头看清屋外来人眼睛登时一亮道:“石玑娘娘、毕老哥咱们可好多年没见啦!”说罢起身相迎。
就见打从门外走进一男一女那女子身材瘦高、容貌甚美旁边却亦步亦趋地跟着个相貌猥琐、贼眉鼠眼的家伙正是石玑娘娘与毕虎。
毕虎往茶馆里望了一圈笑嘻嘻道:“嘿哟都是老朋友。谈兄一向可好?”接着又朝那桌道士招呼道:“守残真人、观止真人、退思真人幸会幸会什么风把你们三位也吹到南荒来了?”
一群太清宫的耆宿均都装作不闻惟有观止真人鼻子里低低一哼算是回礼。
毕虎也不以为意乐呵呵挤在祁老二和邓楠当中坐下。
谈禹又拉了把椅子过来请石玑娘娘入座指着毕虎道:“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你们可别小看了这位毕老哥。
“二十多年前幽冥山庄一战若非他假扮鬼仙门长老盗来解药连带古大先生在内咱们这干人都险些去见了阎王。”
毕虎听威震漠北的谈禹当众称颂自己整个人立时轻得差点飘起来。
他得意洋洋地瞥了石玑娘娘一眼嘿嘿笑道:“小事一桩小事一桩。不是我吹牛区区一个鬼仙门算什么?只要我老人家愿意阎王老子穿的裤衩也是手到擒来。”
谈禹熟知毕虎的秉性笑道:“那是那是!来我老谈先敬你三碗。”
三碗过后又是三碗邓楠、祁老二等人接二连三上前敬酒毕虎来者不拒没多会儿便喝得满面通红醉意醺醺。
他瞅了瞅那桌的太清宫道士压低声音道:“你们也是为了那事来的吧?有我这贼祖宗在此诸位就瞧好罢!”
石玑娘娘气道:“几碗黄汤一灌你就不认东南西北了?吹什么法螺!”
毕虎打了个酒嗝讪讪笑道:“妳先别生气我没喝醉。这不是酒逢知己千杯少么?”
说话的工夫外面的雨势愈狂猛从大街的北面又来了九女一男十位客人。那中年男子身着锦袍背插双剑胯下骑着一头魔兽被一群妖娆女子犹如众星捧月般围在中间在茶馆门外停下。
其中一名女子收了花伞在房檐下站定往茶馆里看了眼蹙眉道:“好多人!”
锦袍男子下了坐骑不以为意地笑道:“没事把他们都赶跑不就清静了?”
巫魁一拍桌子就要作被邓楠眼疾手快一把按下低声道:“瞧瞧再说!”
这一群男女进了茶馆顿时屋里浓香四溢众女叽叽喳喳直压过漠北群豪粗宏的嗓门。一时间香风熏得群豪醉直把山寨作妓寨。
那茶馆老板迎将上前招呼道:“客官刚好还有张空桌就是稍挤了点儿。”
锦袍男子道:“四娘赏老板一锭金子让他把里头的人都赶走这茶馆咱们包了。”一边说一边在空桌边坐下一名美艳少*妇顺势就坐到了他的腿上丝毫也不顾忌旁人异样的眼光。
那被唤作四娘的女子从袖口里取出一块金锭丢到柜上嘟嘴道:“老板这够你一年的赚头了吧?只要你把其它人都请出去那锭金子便归你了。”
老板望望谈禹等人为难道:“外头雨下得那么大这些客人也没别处好去啊。”
四娘哼道:“那是他们的事你想不想赚这锭金子?”
老板苦笑道:“特别想可小的怕也请不动那些客官。”
四娘道:“笑话你的店当然你做主要谁走路天经地义看谁厚脸皮硬要留下来。”
话音方落毕虎阴阳怪气地道:“不错我老人家的皮就是厚可比妳抹的脂粉还差得远。”
祁老二接道:“三弟有种你就抱着这骚娘们儿的脸啃一口我便服了你。”
巫魁是个直肚肠瞅瞅那四娘细白粉嫩的脸蛋摇摇头道:“不禁啃的瘦巴巴的没一点嚼头还不如我老婆炖的猪头肉好吃。”
四娘气得俏脸白眸中煞气一闪道:“你找死!”抬手从袖口里射出一缕蓝汪汪的丝光直取巫魁咽喉。
谈禹伸手用竹筷夹住蓝芒见是一根粹毒银针冷笑道:“好泼辣的婆娘!”
锦袍男子看到谈禹接下四娘“铭心刻骨针”的身手眉宇微微一挑道:“没想到在这穷乡僻壤之地却让宫某遇上高人了。”
原来这锦袍男子正是紫鸭山无欲府府主“色胆剑心”宫无极旁边的那些女子便是他的九房娇妻美妾。
数月前他在阗中石林捱了伍端一剑回山休养多日方才复原。正想着要去寻越秀剑派的晦气却收到灭盘圣祖传书命他即刻前往梵孤山会合。宫无极不敢耽搁翌日便带着一众红粉佳人离山。
谈禹听他口音心头疑惑道:“此人应是南荒人士。可当年云林禅寺一战南荒魔道的知名高手我大多见过却为何对他毫无印象?况且南荒魔道自年老祖以下与咱们漠北群豪素来交好岂会肆意生事?”
想到此处他一抱拳道:“在下漠北长青洞洞主谈禹请教宫兄大名。俗话说乡情不如偶遇宫兄又何必要将咱们赶走?”
宫无极慢条斯理道:“漠北距此迢迢万里你们跑到这儿来作甚么?想到梵孤山凑热闹小心别送了老命。”
他这话听似好意规劝可语气十分刺耳让人怎么听怎么不舒服。这干魔道豪雄向来是眼里不揉沙子的主闻言不由得一个个火冒三丈。
谈禹猜不透对方来路不愿轻易生事微笑道:“承蒙相劝谈某自会倍加小心。”
宫无极一皱眉道:“怎么听不明白话么?梵孤山诸位是不必去了趁早打哪儿来回哪儿去恕宫某不送!”
“啪!”巫魁脾气最爆运劲在桌上一拍满桌的杯碟碗筷呼呼生风连汤带水泼向宫无极口中喝骂道:“操你姥姥老子先送你回老家!”
坐在宫无极腿上的那女子一声娇叱水袖飞卷让袭来的杯碗反打巫魁。
毕虎站起身如杂耍般双手连挥将掷回的杯碟碗筷一一接住稳稳放回桌上笑呵呵道:“哎哟可别弄脏了夫人的衣裳我替妳擦擦。”一摇三摆走到那女子身前伸袖子便往她的衣袂上拭去。
那女子咯咯娇笑道:“你老人家人老心不老?”迸起右手两指抹了玫瑰花露的鲜红指甲如利刃般划向毕虎脉门。
毕虎一缩手往后退了两步道:“别别!我老人家的身子骨弱可禁不起折腾。”
那女子看了眼宫无极见他笑吟吟并无怒意于是戏谑道:“原来有贼心没贼胆。”
毕虎哈哈一笑将袖口一抖。“哗啦啦”一串脆响胭脂盒、绣帕、瓷瓶还有一包绿幽幽的“迎风摄魂粉”
纷纷滑落坠到地上。他竖起食指亮了亮笑呵呵道:“这枚翡翠戒指还不错我老人家收下了。”
宫无极微微变色这世上偷东西的人不少可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地当面把袖子里的家当都掏了去甚至连无名指上佩戴的翡翠戒指都不能幸免这样的小偷却是第一次见到。
就听怀中六夫人怒斥道:“贼老头!”从宫无极腿上弹身而起挟着一股香风扑向毕虎右手五指微蜷成爪直插他头顶。
毕虎见她动了真怒愈加得意身子一矮从旁边的一张桌下似泥鳅般钻过探出脑袋来笑道:“我老人家有贼心没贼胆可不敢跟妳打架。”
宫无极腾身出掌怒喝道:“今日看我扒下你这身贼皮!”
邓楠早已跃跃欲试瞧见宫无极出手晃身迎上“啪”的一声双掌相交朝后飞退三尺落到旁边桌上大笑道:“有酒喝还有架打痛快痛快!”
观止真人早已认出宫无极低声问道:“师兄咱们怎么办要不要出手?”
守残真人摇头道:“不关咱们的事先静观其变吧。”
两人耳语时邓楠与宫无极已摆开架式激战在一处。可偌大的茶馆又怎禁得起这两大魔道高手的拳风腿劲?
不一刻桌倒椅翻、满地狼藉。
邓楠嫌屋里施展不开使了个假身跃到街面上叫道:“有种到外面来打!”
宫无极一记狞笑也不应声反手擎出蓝霜魔剑左右开弓分挑邓楠两肋。
邓楠抽出腰间的十三节“乌骨骷髅鞭”哗啷啷地迎风抖开迎将上去。
两人在街心酣斗二十余回合邓楠渐落下风。谈禹恐他有失高声唤道:“邓大哥你先退下来歇一歇我和他斗过!”
邓楠也知自己不是宫无极对手但他生性彪悍又当着众多漠北同道的面岂肯轻易认输?将一条乌骨骷髅鞭舞得风雨不透全力抢攻对谈禹的话充耳不闻。
石玑娘娘站在谈禹身边观战讶异道:“这姓宫的是何方神圣好生了得?”
谈禹神情肃重摇摇头毕虎却道:“草鞋没号野鸡没名我瞧也稀松平常。”
石玑娘娘给了他一个爆栗道:“闭嘴要不你上去试试!”
毕虎挠了挠脑壳嘟囔道:“试试就试试他又不是老虎能把我给吃了?”忽地眼睛一亮望着街尽头叫道:“小卫!”
石玑娘娘不通道:“你被那些妖妇晃花眼了么?小卫正陪着农姑娘云游天6哪会这么巧就到这儿来了?”
嘴里这么说眼睛却忍不住往街头望去但见一对青年男女并肩携手犹如璧人正冒雨向着茶馆方向行来不是卫惊蛰和农冰衣却又是谁?
原来数月前阗中滴水石林一战后卫惊蛰与农冰衣惊闻饕心碧妪尚在人间当即改变路径直奔南荒。
可找寻多日始终不得漓渡仙境的所在却在无意中听到梵孤山的传闻料饕心碧妪为灭盘圣祖座下嫡传弟子十有**也要随行于是转而南来。
不想事有凑巧尚未找到饕心碧妪却先在这白河镇撞上了灭盘圣祖的另一门下弟子宫无极。
卫惊蛰听到毕虎的声音步履不急不徐往战团走近朗声问道:“兄台可是姓宫?”
“铿铿铿!”宫无极左手一连三剑荡开乌骨骷髅鞭右手蓝霜魔剑横削邓楠咽喉回话道:“是又如何?”
邓楠躲闪不及眼看就要中招卫惊蛰恰好赶到背后天穹神剑出鞘在蓝霜魔剑上轻轻一拍看似并未用上多大劲力却已使出“离诀”心法端的是四两拨千斤轻轻巧巧将宫无极的魔剑弹偏。
邓楠惊出一身冷汗收住乌骨骷髅鞭调匀内息向卫惊蛰颔道:“多谢!”
宫无极的八夫人见状叫道:“好不要脸想以多欺少么?”拔出一双碧犀魔刺掠身而上攻向卫惊蛰。
卫惊蛰脚下步罡踏斗在对方的碧犀魔刺间游走自如说道:“宫先生请问令师妹现下何处还望相告!”
宫无极扫了眼卫惊蛰身后的农冰衣心中微动已猜到这对青年男女的来历嘿嘿笑道:“你们找我师妹做什么?”
农冰衣道:“这老妖婆害死了我爷爷咱们当然是要找她报仇!”
宫无极听农冰衣如此一说更加确信无疑笑道:“连农百草都不成就凭你们这点斤两想找我师妹报仇简直是痴人做梦!”
卫惊蛰吐气扬声道:“那也未必!”天穹神剑矫若游龙破入重重寒光使出“我意七诀”中的“去”字诀。
但听“叮叮”连响那妇人手中的一对碧犀魔刺把持不住双双脱手冲天而起。
卫惊蛰拔起身子好似仙鹤翔空探臂摄过碧犀魔刺飘然落地送向八夫人面前淡淡道:“得罪了!”
八夫人怔怔看着卫惊蛰手中的碧犀魔刺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更知这年轻人的修为远胜于己再动手只会自取其辱顿时僵立当场。
宫无极脸上煞气一闪说道:“好剑法说不得宫某要向小兄弟讨教几招!”
卫惊蛰将碧犀魔刺送回八夫人手上道:“不敢在下只想打听令师妹的下落。”
宫无极冷笑道:“你赢了要寻敝师妹的事便包在宫某身上不然就把命留下!”一并蓝霜魔剑大开大阖朝卫惊蛰头顶劈落。
他已瞧出对方的剑法通神极是扎手便欲凭潜心苦修了百余年的深厚功力大刀阔斧地迫其正面硬撼令对方的剑术造诣无从挥。
岂知卫惊蛰年纪虽轻却已臻忘情之境一身修为较之当今正道的耆宿名家犹有过之连当年魔道十大高手之一的楚望天都无可奈何。
随着这大半年来对“我意七诀”的领悟日深再得旷世仙兵天穹神剑之助纵然灭盘圣祖亲临也未必讨得到多少便宜更何况宫无极?
卫惊蛰一看对方的架式已猜知宫无极的用心当下暗运“虚”字诀剑走轻灵一边从容周旋一边留神观察蓝霜魔剑的招式套路。
宫无极双剑迭飞转眼攻出三十多招乍看上去气势鼎盛奈何如抡着大铁锤去砸绣花布每每被天穹神剑轻描淡写地一牵一引便落到空处。
谈禹、毕虎等人起初尚担心卫惊蛰不是这魔头的对手此刻不禁放下心来巫魁等几人更是高声喝采看得眉飞色舞大出一口恶气。
宫无极暗自心惊寻思道:“这小子不过是盛年的门下弟子居然能与老夫斗个旗鼓相当传将出去宫某颜面何存?”
念及于此他收起轻敌之心蓝霜魔剑纵横飞舞招招不离卫惊蛰的要害极尽毒辣险恶之能。
如此翻翻滚滚又是三十多个照面卫惊蛰对宫无极的剑法路数已心中有底暗道:“此人不愧是那老妖妇的师兄换作一年前我绝难在他剑下撑过三十招。”
他剑势陡地一变由“虚”字诀改作“聚”字诀转守为攻剑意连绵不绝彷佛风行水上了无痕迹将宫无极的身影层层环绕越收越紧。
宫无极起先还能有攻有守分庭抗礼可二十招一过手中的蓝霜魔剑渐渐凝滞沉重不由自主随着卫惊蛰的剑招亦步亦趋几无还手之力。
卫惊蛰心境空明完全沉浸在“聚”诀的剑意之中一招一式生于心凝于剑全无章法偏又浑然一体好似天马行空、挥洒自如令宫无极空负近两甲子的修为在对方水银泄地般的攻势下束手束脚顾此失彼。
突听卫惊蛰沉声喝道:“咄!”天穹神剑龙吟怒涨漫天的光华收成一束气势如虹直贯宫无极心口正是一式以“去”
字诀运出的“气吞牛斗”。
这一下由虚还实兼备我意七诀、天道星图两大绝世神功教宫无极如何抵挡?
只听“铿铿”脆响青蓝三束剑芒凌空激撞又迅即迸裂两人身影乍分相距五丈各自抱剑伫立场内鸦雀无声惟有风雨肆虐呼啸着。
第四章 梵孤藏宝
卫惊蛰右手的衣袖破损大半胳膊上被蓝霜魔剑剑气划出一道殷红血痕脸色稍显苍白泰然自若道:“承让!”
宫无极左肩血红一片脸上颜色由红而紫由紫而青恨恨盯着卫惊蛰满是不甘与嫉妒。
农冰衣大松一口气轻笑道:“宫无极输了可不准耍赖那老妖妇在哪里?”
宫无极在众目睽睽之下败于一个翠霞派年轻弟子手中正堵着一口恶气无处作闻言不禁杀机大炽怒笑道:“找阎王爷去问罢!”
“嗡─”宫无极腰间系的血色琥珀颤鸣飞腾倏地幻化成一头魔鹰直扑农冰衣。
卫惊蛰大吃一惊欲待救援已然不及禁不住大喝道:“无耻!”天穹神剑暴涨出绚丽光芒一式“掷地有声”直劈宫无极眉心。
宫无极眼见对方排山倒海的剑光汹涌迫来不禁心下一寒蓝霜魔剑在身前交错上扬往天穹神剑迎去。
“铿!”一记切金断玉的激鸣天穹神剑摧枯拉朽般将两柄蓝霜魔剑生生削断雄浑壮阔的剑光毫无凝滞直捣黄龙。
宫无极惊得肝胆欲裂生死一瞬间拼命抽身飞退。
“哧”的一声青色剑芒从身前一掠而过锦袍应声破裂一条殷红血线迸现只差一指便是开膛剖肚之灾。
“砰!”斜刺里蓦地一束精光飞掠与魔鹰迎头相撞爆出一蓬光澜。
魔鹰惨唳高飞挣扎着飞向主人显然吃亏不小。那束精光倏忽而还越过众人头顶重新飞回茶馆中落在桌上赫然便是那酣睡老者的酒葫芦!
农冰衣躲过一劫转眼从人(手机小说网)缝里望去欣喜叫道:“凌老爷子是你!”
那老者哈哈一笑拿起酒葫芦走出道:“小丫头眼力不错小卫的剑法更是了得!”
谈禹等人暗叫一声惭愧他们和凌云霄也算旧识只因这老爷子躲在角落里背对众人伏案装醉大伙儿竟没留意。早晓得有此老在十个宫无极也不怕!
那边四夫人、九夫人扶住宫无极七夫人、八夫人忙着为他裹伤大夫人率着其它几位剑拔弩张地守着惟恐漠北群豪趁火打劫低声问道:“怎么办?那糟老头只怕是冰宫宫主凌云霄咱们可惹不起─”
宫无极忍痛收回血色琥珀看着一双断剑痛彻心腑听大夫人兀自在耳边唠叨忍无可忍喝斥道:“妳有完没完我又不是瞎子!”
凌云霄在宫无极身前站定见那些妻妾目含惊惧、如临大敌哑然失笑道:“别怕你们还不配凌某出手。
宫无极麻烦你带句话给令师就说凌某很想会会他的化血轮叫他最近几天千万要好生休息莫让老朽失望。“
宫无极心一定晓得这条性命是保住了硬起头皮道:“凌老宫主的话宫某一定带到但愿你也不会让家师失望!”
凌云霄仰天长笑声震四野直将隆隆雷声也压将下去。他猛一拂袖大喝道:“去吧!”
宫无极猝不及防登时立足不稳连连后退突然后背一软已靠到金骜虎的身上心中又惊又骇勉强稳住心神对农冰衣说道:“妳想找我师妹往梵孤山去就是宫某恭候大驾!”说罢再向凌云霄一抱拳道:“后会有期!”
毕虎目送宫无极一行耀武扬威而来垂头丧气而去尚嫌不解气道:“凌老头那小子差点害了农丫头就这么放走未免太便宜他了!”
凌云霄微笑道:“凌某懒得搭理他给点教训也就够了。”
众人重回茶馆落座叙话农冰衣故意落在后头小声道:“小卫你没事吧?”
卫惊蛰瞥了瞥胳膊上的血痕摇头道:“一点皮肉外伤过两天就好。”
农冰衣放下心来向他盈盈一笑碍于茶馆人多不再多说拉着他坐到身边。
守残真人看到凌云霄现身惊走宫无极暗暗皱眉道:“这老魔头竟也来了南荒梵孤山之行凭空又多了一个强手!”
经宫无极这一闹他已无心在茶馆里逗留望了望外面的雨势道:“走吧!”
漠北群豪对此只当不见围着凌云霄和农、卫二人坐下招呼着茶馆老板收拾桌椅重上酒菜。毕虎眨巴着小绿豆眼问道:“小卫你从哪儿得来这么一柄神剑?”
卫惊蛰也不隐瞒将他与农冰衣为楚望天所迫误入剑圣俞宽故居的事简略说了。
众人一阵赞叹石玑娘娘道:“我要是你上手就用天穹神剑将这混帐的一对魔剑削断何必和他劳心劳力地苦斗还伤了自己的胳膊。”
卫惊蛰微微一笑没有回答身边的农冰衣撇撇嘴调侃道:“他啊就是个滥好人。”
谈禹问道:“凌老宫主上回咱们碰面我也没见你带着这个酒葫芦啊?”
凌云霄仰脖送了口酒说道:“这是老朽一位朋友送的好东西啊是用千年九株葫炼制。”
农冰衣眼珠一转拊掌笑道:“我知道了就是那位”舍不去一世多情“!”
原来二十多年前丁原为寻找杀害灵空庵九玄师太的真凶携农冰衣深入北地冰原恰逢凌云霄于百丈冰崖约战菊梨岛岛主蓝幽颦。当晚三人把酒夜话凌云霄酒兴所至豪迈高歌其中便有这一句“舍不去一世多情”。
农冰衣此时提起这句歌词自是在暗指以九株宝葫慨然相赠之人便是那位菊梨岛的蓝婆婆而在场众人中除了她也惟有凌云霄能够听得明白。
凌云霄呵呵一笑感慨道:“光阴似箭一眨眼就是二十多年。记得咱们冰原邂逅时丁原还是个半大小子而今已成为名扬四海的天6第一人。妳也不再是从前的那个小黄毛丫头却不知何时请老朽喝一杯喜酒?”
说着有意无意地瞥了卫惊蛰一眼唇角泛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农冰衣顿时败下阵来偃旗息鼓地假装听不懂乖乖地喝酒吃菜。
毕虎问道:“凌老头你大老远跑到南荒来也是为了想财?”
凌云霄一笑摇头道:“我对财并无多大兴趣却很想见一见魔圣遗迹。”
农冰衣好奇道:“好像梵孤山有魔圣藏宝的消息一出大家伙儿都像着了魔似地拼命往南荒赶惟恐落到了后头。这魔圣宝藏就真有那么吸引人么?”
凌云霄道:“想要说清梵孤宝藏有多吸引人就得先从他的主人魔圣辜翱天谈起。六百多年前他可是与剑圣俞宽一魔一正称雄天6的两大仙林泰斗。
“若俞宽是逸士、隐士这位辜魔圣便是斗士、狂士。两人的性格南辕北辙、冰火不容由此也决定了他们日后的行事方式和遭遇大相径庭。”
毕虎眨巴眨巴眼道:“听说辜翱天年少时也是个流浪儿倒和丁小哥有些相似。”
凌云霄道:“他比丁原更不幸九岁时为偷两个烧饼被店铺里养的狗咬伤了左腿从此便成了一个瘸子。
即使根骨资质再好又有哪家门下愿意收个残废?“
农冰衣疑惑道:“那他如何能修成一身绝世魔功与剑圣俞宽并列于世?”
凌云霄叹道:“也许是老天爷一心想成全此人在他十二岁的那年居然时来运转让他在无意中得着一册《长春真言书》。
“这原是中州金丹门始祖长春子所传的修道法诀后因金丹门得罪魔教最终为其剿灭秘籍也轶落于世。
不想阴差阳错让辜翱天给得着了。“
巫魁一撇嘴道:“这么个小门派传下的秘籍能希罕到哪儿去?”
凌云霄道:“对别人来说或许是这样可对辜翱天却绝不能以常理度之。他花了短短七年工夫便无师自通将《长春真言书》参悟透彻只是火候稍欠始终无法突破”观微“之境。”
谈禹赞道:“只用七年全凭一己之力参悟到入室境界很了不起啊。”
凌云霄点头道:“是啊可辜翱天却对自己的进境很不满意。他知道即便再照着金丹门心法苦修上二十年成就也十分有限于是打起别的主意。
“他找上了越州玄妙观观主法本道人要求借阅《盘印心鉴》十日事后将一册手抄的《长春真言书》副本相赠作为交换条件。”
邓楠笑道:“这辜翱天真是异想天开不知法本道人答应了没有?”
凌云霄道:“法本道人垂涎《长春真言书》又不舍得将本门的秘籍传给一个来路不明的瘸腿少年。
“他左思右想之后只答应将《盘印心鉴》借给辜翱天翻阅一个时辰过后立刻归还。
“试想一本《盘印心鉴》足足有上万字常人莫说一个时辰十个时辰也未必能记下多少可辜翱天竟不假思索地一口应允。”
凌云霄又喝了口酒瞇着眼睛继续讲道:“一个时辰后辜翱天果不食言留下《长春真言书》的副本飘然离去。他一出玄妙观即刻回到客栈取来笔墨在屋子里将整篇《盘印心鉴》一字不差地默写了下来!”
农冰衣听得一吐舌道:“好家伙换作是我能记下一半就很不错了。”
凌云霄道:“接下来辜翱天花费了三年工夫潜心参悟《盘印心鉴》而后又用了两年多去芜存菁将它与金丹门心法融为一炉修为随之突飞猛进。到第六年他已突破知着之境便又盯上了远在凉州的玄武门。”
巫魁挠头道:“这家伙想干什么难道又想找人借书看?”
祁老二听得正过瘾忙道:“老三别打岔听凌老宫主说下去。”
凌云霄笑了笑说道:“这回辜翱天便没了上次的好运。玄武门门主谭振相非但没有答应他借阅的要求反召集门下弟子将辜翱天打成重伤夺走了他随身带来的《长春真言书》和《盘印心鉴》抄本。”
石玑娘娘笑道:“还是这谭振相干脆不似法本道人聪明反被聪明误。”
凌云霄叹道:“可辜翱天又焉能咽得下这口恶气?他养好了伤费尽心机投入凉州玄星府作了杂役两年时间里暗中将一套”玄星三十六变“的剑法偷学到手。
“而后埋深山苦攻剑道五年后终于在”玄星三十六变“的基础上自创出”翱天十四剑“修为亦臻至通幽之境。”
卫惊蛰默算了下道:“那时他至多才三十二岁竟能自创绝学委实是个天才!”
凌云霄纠正道:“不应该说他是天才里的天才!他悟剑有成出山后的第一件事便是报复玄武门用了一年半处心积虑将谭振相以下三十九名玄武门在册高手一一击杀夺了梦寐以求的《玄武心经》扬长而去。”
石玑娘娘道:“好狠的手段杀谭振相一个也就够了何苦灭了人家一门?”
凌云霄摇摇头说道:“比起他后来的所作所为这不过是牛刀小试而已。后来二十年间他或登门求借或明抢暗偷约莫又寻上了七八家魔道门派。
“他的胃口也渐渐大了起来不仅是诸般心法绝学各门各派的魔兵仙宝也在劫难逃。”
农冰衣“哈”了一声瞧着毕虎道:“没想到这辜翱天还是你的同道前辈。”
毕虎翻了翻眼道:“别胡说自从有了清妹我老人家早金盆洗手了。”
众人不由莞尔谈禹问道:“他惹了那么多仇家便不怕被别人盯上么?”
凌云霄回答道:“一来他的修为已颇为可观;二来他行踪飘忽来去不定就算偶尔失手也能仗着过人机智脱逃而去。更重要的是他开始的这四十多年里招惹的都是些魔道二三流的门派真正的魔道高手也懒得去寻他晦气。”
他摇了摇空空如也的酒葫芦农冰衣立刻知机接过招呼道:“老板装满!”
凌云霄接着道:“到了五十岁时他已是大乘级的顶尖高手可搜罗天下奇宝绝学的怪癖一点没改反倒变本加厉开始找上魔道三宫到后来连正道七大剑派乃至东海灵空庵也未能幸免。
“而且他还有一个人所不及的长处大凡与他交过手的对手招式他都能过目不忘一一牢记而后反复推敲化为己有。
“到后来更能用魔教的功夫破去忘情宫的掌法用越秀剑派的身法化解云林禅寺的疯魔杖法。”
这时老板将酒打来凌云霄无限舒畅地喝了一口道:“这下终于激怒整个天6仙林正魔两道联起手来围剿把辜翱天打得奄奄一息却留了他一条性命。”
巫魁困惑道:“这是为何?要换作是我一掌拍碎了他的脑瓜儿算数。”
卫惊蛰微笑道:“想来各门各派失落的秘籍和魔兵仙宝还需着落在他头上。”
凌云霄拊掌道:“正是!但偏偏第二天夜里已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的辜翱天还是逃了而且这一躲又是三十余年。”
毕虎道:“纵虎归山后患无穷这下可又够天6各家喝上一壶了。”
凌云霄道:“毕老弟说对了。三十年后辜翱天重新出山由南往北横扫正魔两道。
“他先是暗中盗走各派的秘籍仙宝再以此相挟迫其掌门人公平决战。结果不言而喻不到三年稍有名气的仙林各家门派都被他扫了个遍光决斗中战死的掌门人就有数十位。
“其中还包括碧落剑派、东海水晶宫这样的天6翘楚连当时如日中天的魔教教主铁金意也险些成了剑下亡魂。亏得老朽的冰宫远在北地没等他找上门来便又有了第二次围剿。”
农冰衣问道:“这一回结果如何辜翱天有没有吃亏?”
凌云霄道:“以辜翱天之才怎会在同一个地方跌倒两次?在隐居的三十年里他做了两件事。
“一是将各家各派的剑法、掌招、各式奇学参悟破解得一乾二净二是悟透奇门遁甲之学又炼就了一身绝世毒技。
“所以这回他学聪明了压根不给人家围攻的机会只在暗处突施冷箭一打即走。每每顺手牵羊收获愈丰。”
谈禹叹道:“明明是宗师身分却极尽诡道之能甚或像个小贼似的东躲西藏这样的人着实难缠到极点。”
凌云霄道:“就这时候剑圣俞宽出面了。他与辜翱天约战蓬莱仙会一场大战足足斗了五天五夜。
“可谁赢谁输除了他们两个便再无第三人清楚。蓬莱仙会后两人如有默契齐齐归隐从此便没了辜翱天的音讯。随他同时消失的还有数以千计的奇珍异宝和各派秘籍。”
他说着笑了笑接着道:“更令人动心的是辜翱天既没有娶妻生子也没有开宗授徒一身博杂奇学已然失传数百年。说不定他还会留下若干悟道笔札又或晚年自创的独门绝学这可比什么珍宝更引人心动。”
农冰衣问道:“如此说来这些东西如今就藏在了梵孤山中?”
谈禹道:“两个多月前梵孤山曾生了一次地震过后不久有人现山麓里的一座小湖泊每到夜深人静之际便会出淡淡的宝光。有几个胆大的猎户冒险下湖察探果真从湖底捞出了若干宝物。”
毕虎迫不及待地打断道:“谈老弟可知他们捞上来的是些什么宝贝?”
谈禹笑道:“我也是道听涂说哪能了解得那么仔细?反正这消息很快传开附近的山民纷纷下湖寻宝偶然之中现了湖底的一地道裂。
“于是又有人大着胆子潜下地缝希望能寻着更多的宝物。谁晓得先后进到地缝里的十多个人没有一个再能活着回转。”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顿瞧见凌云霄、卫惊蛰等人都面露微笑默坐一旁显然对这些事也早已有所听闻毫不感意外当下长话短说道:“再往后就有了魔圣藏宝重现梵孤的传闻咱们漠北与南荒相距万里之遥待得到消息赶将过来只怕已落于人后了。”
巫魁抱怨道:“要不是这该死的雷雨这会儿说不定咱们已找着了梵孤山。”
毕虎笑道:“不急山里的雷雨来的快去的也快。梵孤山离白河镇不过两百来里一眨眼的工夫就到。”
凌云霄悠然自得道:“放心来得早不如来得巧。眼下梵孤山各派对峙已成僵持之局谁也不愿轻举妄动被人当作出头鸟。老朽就是因为看得气闷不过才跑到白河镇上找酒喝。”
农冰衣道:“啊敢情您老已去过梵孤山有没有见着年老爷子?”
凌云霄回答道:“我没露面只远远地看个热闹。年旃、古大先生、碧落剑派、燕山剑派还有灭盘老魔和叶无青……嘿嘿这回到的人可真不少。”
邓楠苦笑道:“看来咱们这回是白跑一趟了连忘情宫的叶无青都来了!”
谈禹满不在乎道:“他们大鱼大肉吃着也该留点热汤给咱们吧?”
毕虎骨碌碌贼眼乱转深以为然道:“不错咱们进了宝山哪有空手而归的道理?”
凌云霄见他说这话时不住用眼睛瞟向自己失笑道:“你老望着我做什么?”
毕虎嘻嘻一笑道:“没什么反正有你和年老鬼在总不能让别人拔了头筹。”
凌云霄摇头道:“这回你可失算了拔得头筹未必是好事。现在梵孤山各家各派都睁大眼睛等着头一个忍不住下湖的人以便后制人坐收渔翁之利。”
谈禹一拍大腿道:“不错谁也不愿花钱买爆竹白送给别人点。这会儿在梵孤山上大家比的就是耐心。
谁先下手谁便是众矢之的。“
众人又闲聊了小半个时辰雨势渐渐停歇谈禹付了酒帐齐齐赶赴梵孤山。
这片座落在山麓间的湖泊因形似月牙故而得名过去几千年里除了当地山民外少有人知而今却成为正魔两道无数高手趋之若鹜的藏宝所在。
卫惊蛰等人抵达时在小月湖四周已然云集了数以百计的仙林人物各自择地而栖、壁垒分明远远地却已感到空气里弥漫着的一股肃杀之意。
先卫惊蛰等人一步赶到的太清宫高手由守残真人选了一块湖东的小高地安营旁边是以停云真人为的碧落剑派再过去是周陌烟领着的燕山剑派互成犄角之势与湖对岸的忘情宫遥遥对峙。
漓渡仙境的一众魔头和忘情宫比邻而居隐隐结成联盟实力不容小觑。
正南面则由年旃所率领的百多南荒高手居左远道而来的漠北群雄居右安下营盘。
湖北多是些无门无派的闲云野鹤栖身在雨林深处自成一体暗中窥觑各方动静。
眼见天色暗了下来小月湖万籁俱寂沉浸在一片剑拔弩张的压抑氛围里却有无数双眼睛紧盯着潜流汹涌的湖面等待着暴风雨的来临。
湖畔半人多高的芦苇间叶无青与灭盘圣祖并肩伫立如两尊在此默峙千年的石像一动不动打量着对岸的情形。
一只在半空盘旋许久的水鸟突然向湖面俯冲精准而迅捷地从水里叼起一条白鱼振翅离去倏忽消隐于浓重的暮色中。
叶无青的目光随着水鸟飞去的方向眺望天际淡淡道:“又一拨漠北高手到了。”
灭盘圣祖不经意地折下一节芦苇衔在嘴里低骂道:“格老子人越来越多。”
叶无青视线缓缓下垂落在了波光粼粼的小月湖上意味深长道:“僧多粥少啊。”
灭盘圣祖猛转头看向叶无青波澜不惊的脸庞那一双幽深的眼睛在夕阳的波光中正闪动着令人心悸的杀机。
他心领神会地笑了起来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向湖对岸。
“啵!”口中的芦苇尤如离弦之箭激射而出化作一缕弧光穿透一只犹在湖上寻觅猎物的水鸟脖颈。
那水鸟无助地挣扎了一下伴随着一声凄厉哀鸣坠落湖里水面激起阵阵涟漪。
不久之后湖面又恢复了平静却有几抹若有若无的殷红血迹悄无声息地泛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