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奋斗在红楼全文阅读

作者:九悟     奋斗在红楼txt下载     奋斗在红楼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两百三十三章 鉴赏(补)

    贾环可以很负责的说一句:他是怀着一种很美好的情感亲了晴雯一口。

    但十几分钟后,进来服侍贾环洗澡的小姑娘如意还是一脸的娇羞。将浴桶里的水温调好后,清秀的小脸上带着揶揄的浅笑,语气柔柔的道:“三爷,你欺负晴雯姐姐啊。”

    贾环失笑道:“哪有!”说着话,一视同仁,轻轻的在如意滑腻的脸蛋上亲了一记。

    小姑娘这会儿是什么心思,他怎么会不明白?他并非什么道学先生。陪着他于雍治7年从那间小院里走出来的清秀小姑娘,这辈子的归属,在他这里。

    如意柔媚的低头,心中娇柔,轻声娇笑着,服侍贾环脱衣服、坐进浴桶里泡澡。

    …

    第二天上午,贾环去了一趟族学,主持召开族学培训班的学生总结售卖松花皮蛋的经验、错误。

    关于松花皮蛋是否扩产的争论已经结束。答案是维持现状。并将管事培训班的约三十人派去专程负责这件事,当一门生意来做。作坊就在族学后面的一间小院里。

    同时,贾环宣布接下来的一个月时间,将要把剩余的三十二名学生派出去实习。一个月后,派出实习的学生再回来,汇报,总结各自的实习心得、体会。

    实习地点包括东庄镇的咸亨商行、书生食府;崇文门外的南北货店铺、京城外城里的两家药店;荣国府、宁国府的管事处、银库、库房等地。

    皮蛋项目淘汰了三十人。剩下的这三十二人,贾环要继续通过实践来淘汰,直到选拔出精干的人才。

    到目前为止,贾环办族学,通过族学来拉拢、挑选贾府内奴仆、管事中的自己人的目的已经达到。这是第一个目的。

    第二个目的,族学的人才作为他日后席卷贾府权利的基本盘,这个还需要继续努力。不过,人才的培养不是一蹴而就,需要时间。

    安排实习的具体事宜由张四水和柳逸尘负责,贾环略坐了一会,便回到望月居。他上午派如意去请宝姐姐过来一同鉴赏唐伯虎的名画。

    贾环现在是一边等山长那里的消息,一边在家休息。

    雍治皇帝龙颜大怒,要严惩闹事士子。而把山长推出来当这把刀,局势于闻道书院的众人来说有些危险。但国朝的朝廷处理事情的节奏很慢。一件事三五天,十几天才有结果都很正常。

    这是社会通讯手段、社会生活节奏的原因。贾环现在除了派人打听消息外,只能等。连带着,和贾琏一起坐煤炭生意的动力也不是很足。北静郡王府的寿宴在五天后。这段时间他都是空闲着的。

    贾环回到望月居时,晴雯正和如意两人在屋里做针线活,说话。两个小姑娘挨着坐着,一个穿着浅绿色的掐牙背心,一个穿着淡青色的褂子。两个小美人。

    见贾环进来,晴雯俏脸微红,明眸娇嗔,“三爷,你回来啦。”昨晚给三爷亲了一口,她心情很复杂。有些介意,也有些难言的感触,仿佛心里有根琴弦给拨动,湖面上荡起阵阵涟漪。

    贾环昨晚之后就没见着晴雯,笑道:“晴雯,别光坐着和我打招呼啊。给我倒杯温茶去。”

    晴雯就笑着白贾环一眼,坐着没动,微微撅嘴道:“你让如意给你倒呢。”

    贾环微微一笑,并不生气。小姑娘脸嫩着呢。原书中,她跟着宝玉五六年,关系亲近,贾宝玉都乐意撕扇子哄她。但亲密些的举动都没有。

    在临死前,她对宝玉说:“只是一件,我死也不甘心的:我虽生的比别人略好些,并没有私情密意勾引你怎样,如何一口死咬定了我是个狐狸精!

    我太不服。今日既已担了虚名,而且临死,不是我说一句后悔的话,早知如此,我当日也另有个道理。不料痴心傻意,只说大家横竖是在一处。不想平空里生出这一节话来,有冤无处诉。”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这段话有两层意思。第一,她的性情还是很正派的。并无别人诽谤她的那些丑行。

    第二,“不料痴心傻意,只说大家横竖是在一处。”这大抵还是少女心性。心里喜欢宝玉是有的,但并没有私情。指着和宝玉一辈子在一起,日后的名分、关系自然会有。

    但,晴雯自是没想到宝玉是个怂货。

    贾环心里的念头一闪即过。坐在晴雯身边的如意抿嘴偷笑,手肘捅捅晴雯的腋下,“好姐姐,三爷喊你呢。帮我也倒一杯。”

    晴雯没好气的将手里的针线丢在桌几上,笑道:“你个小蹄子,等你当上姨奶奶再使唤我。”话是这么说,起身去外头细心的倒了两杯温茶进来。

    上了茶,三人坐在一起随意的说着话。时光慢慢的流走,屋檐下燕子唧唧。晴雯心里那点介意,在寂静的夏季上午时光中流走,剩下的是一些旖旎、朦胧的情绪。

    …

    正说话间,宝钗带着香菱、莺儿进来,身后跟着两个望月居里的小丫鬟簇拥着。

    宝钗今天穿着一袭淡粉色的裙衫,肌肤白腻。容颜精致绝美。有着若国色天香的牡丹花般的气质,娴雅的轻笑,“环兄弟忙完族学的事情了?”

    贾环就笑,“半年的培训期还剩两个月,该教的东西都教了。剩下的要靠自己琢磨。我前些日子得了副唐伯虎的画,请宝姐姐一起来鉴赏。”

    很显然,宝姐姐是矜持着等他回到望月居后,得了信才过来。没有提前在他屋里等候。

    贾环对此表示理解。宝姐姐是大家闺秀嘛!真要按照现代谈恋爱的标准,以他现在和宝姐姐之间的默契,大约牵个手,约会、吃饭是没问题。

    宝钗轻笑道:“我听如意说了。上午时还想着会是什么类型的画。”

    贾环拿了画卷,邀请宝钗到书房里,将画卷铺开在书桌上。晴雯、如意、香菱、莺儿跟着。

    画卷展开,是一副精美的…山水画。他自是不会脑残到请宝姐姐鉴赏春--宫画。

    贾环微笑着看宝钗认真的鉴赏这幅画。他是半吊子水准。但宝钗是有鉴赏能力的。她是皇商之女,自小读书识字,对文学、艺术、历史、医学以至诸子百家、佛学经典,都有广泛的涉猎。

    宝钗微微弯腰,认真的看了一会儿,笑道:“真假我是辨不出来的。倒是看出点心得。环兄弟,你看这里,山势雄峻,真实生动、墨色淋漓。技巧是使用皴法斧劈…”

    贾环不懂装懂,走近两步,和宝钗站在一起,看着她雪白的玉指一处处的指着画卷中的技法。清晰的闻到她身上传来的幽香,清雅秀丽的名门闺秀气质怡人而来。

    贾环微微沉醉于她的美丽、气质、才情。

    宝钗说了几处,见贾环只是附和,扭头看贾环一眼,好笑的抿一抿嘴,心里知道贾环不懂绘画技法。不过,以她的性子,她也不会当面说破让贾环难堪。轻声问道:“环兄弟在想什么呢?”

    贾环就笑一笑,道:“说出来宝姐姐会生气的!”他在想:他是不是应该考虑娶宝姐姐的事情了。

    此时,他心中对她的爱慕之情,如同清泉在叮咚的流淌。

    而按照封建礼法,他和宝姐姐相处的亲密程度,大约也只能到这样。最多目视,彼此的好感心照不宣。再想更亲近她的话,只有娶她,才可以。

    因为,宝姐姐端庄娴雅,是大家闺秀,且是一个冷美人。红楼原书中写道:罕言寡语,人谓藏愚,安分随时,自云守拙。

    或许,保持现状,他和宝姐姐的感情会随着相处的时间日久而深厚。但预估难以到山盟海誓的程度。除非,他和宝姐姐的感情经历波折,情绪激荡之下,推动感情前进。

    就像宝玉和黛玉那样,隔几天吵一回,感情慢慢的增进。但他又怎么会愿意和宝姐姐闹?

    贾环产生这个念头还有个原因:趁着现在薛姨妈愿意,他和王夫人关系处在平稳期,和贾政的关系趋于缓和,将他和宝姐姐的亲事定下来。不然再过两年,王夫人说不定会起意让宝玉娶宝姐姐。

    贾环怕倒是不怕王夫人。但早点落实这件事,也省得日后麻烦。谁不愿意轻松点呢?

    宝钗婉婉一笑,走到书桌的一侧,从香菱手中接过茶杯,抿了一口。额前的刘海,倍添她秀雅的气质。有些好奇的道:“你说说看。”她本来只是转移话题,给贾环这么一说,倒真有点想知道他在想什么。

    贾环当然不会照直的说,托辞道:“我在想宝姐姐的金锁是什么模样。”

    宝钗白腻圆润的脸蛋上飞起一抹红霞,金锁是她贴身佩戴的物件,贾环要看,她有些羞意,微嗔道:“这又什么可看的。不过平常的富贵样式。”

    一旁的莺儿笑嘻嘻的道:“三爷,我家姑娘的金锁和旁人不一样,还有位大师送了两句吉祥话。”

    贾环就笑起来。拿起书桌上的茶杯喝茶,他一般不会让如意、晴雯托着茶杯。

    什么大师?肯定是原书中写的那个癞头和尚。红楼原书中有些仙侠元素。但就他的了解,这个世界可没有神仙。大概是和什么江湖奇人类似,开了一剂冷香丸,能治宝钗的热毒,所以得到薛家的信任。

    真正的大师,应该是妙峰山上潭柘寺的智尘和尚那样:脸厚心黑会忽悠。

    如意笑着插话道:“我听说,宝二爷的玉上也有两句话:莫失莫忘,仙寿永昌。不知道宝姑娘的是那两句。”

    晴雯拉了拉如意的衣角。这小蹄子傻了,这时候乱说话。如今,宝姑娘和三爷彼此有意。可府里之前传过“金玉良缘”的风声。这不是让宝姑娘难堪吗?(未完待续。)

第两百三十四章 落难的朋友们

    莺儿一听如意这话可不敢接口了,看向宝钗。

    晴雯能想到的事情,宝钗自然也想到。心里幽幽的叹了口气。如意明显是无心之失,不是环兄弟授意的。但她心中担忧:环兄弟是否会因这句话产生联想,从而对她产生误会。

    她有些着紧。

    宝钗想了想,接着如意的话,化解道:“也不过是人给了两句吉祥话,所以錾上了,叫天天带着。不然,沉甸甸的有什么趣儿。”说着话,解开两粒扣子,从裙衫中掏出珠宝晶莹、黄金灿烂的璎珞。

    贾环忙上前接着金锁,但并不着急去鉴赏金锁,温声道:“宝姐姐,我现在想写两个字,请你点评下。”

    他刚才说起金锁的话题其实是托辞。宝钗微嗔一句,他自不会缠着要看。

    他曾经想过,如果提出来看看宝姐姐带着的金锁行不行?现在这个愿望因如意一句无心的话而实现。但,他并不兴奋。而是能体会到宝姐姐心中微微泛起的委屈之意。

    因为,宝钗必须给他看金锁,才能化解这个无意中可能会引起误会的局面。但对于一个少女来说,主动将贴身的物件给他看,会有一点难堪。

    晴雯将书桌上的画卷收起来,铺开白纸,用镇纸压着。

    贾环一手拿着金锁,右手提笔舔墨,流畅的写下一句文言:山有木兮木有枝。语出春秋时期的民歌《越人歌》。

    宝钗走到书桌边看着贾环工整、俊逸的柳体,俏脸微红,清澈明亮的眼眸看着贾环,仿佛闪着晨露般晶莹的光华。情绪内敛、含蓄。她心底有温暖、甜蜜的感觉涌起。

    贾环对着眼前国色天香的大美人轻轻的点头,并不掩饰他眼神中的爱慕之情以及他的信任。这点自信他还是有的。宝玉除了一副好皮囊,好家世,还有什么?

    贾环和宝钗两人目光交流时,四个大丫鬟:晴雯、如意、香菱、莺儿看着纸面上的一句话,都是莫名其妙。看不懂。这话代表着什么意思呢?

    这不怪她们。《越人歌》里“山有木兮木有枝”的下一句是:心悦君兮君不知。

    这是以女子的口吻来表达对男子的爱意。而贾环只写上半句,看似要宝钗点评下她的字写的怎么样。其实,重点在没有写出来这一句。要表达的意思很明确。

    这首《越人歌》被誉为楚辞的源头之一。贾环相信以宝钗的文学素养自是看过。因为红楼原书第八十七回,宝钗给黛玉写了一封书信并诗歌四章,抒发她面对自家的衰败无能为力,忧伤、悲观的心情。

    其一:悲时序之递嬗兮,又属清秋。感遭家之不造兮,独处离愁。北堂有萱兮,何以忘忧?无以解忧兮,我心咻咻。

    这是很明显的骚体。文学上通常将模仿屈原的离骚、楚辞的文体称为:骚体、楚辞体。

    宝钗嘴角轻快灵动的扬起来,明丽的少女。避开贾环的目光,道:“字写的挺好的!”

    贾环莞尔一笑,“谢宝姐姐的夸奖。”

    这时,书房的气氛恢复正常。香菱是温柔、安静的站着。莺儿、晴雯悄悄的松口气。清秀的小姑娘如意娇俏的吐下舌头。她也知道说错话了。

    贾环这才开始鉴赏着宝钗随身佩戴的金锁:珠宝晶莹、黄金灿烂。上面刻着两句话:不离不弃,芳龄永继。晴雯和如意两人凑在贾环身边看着。

    贾环就是一笑,这倒是两句好话。“芳龄永继”按白话文的说法不就是:祝你青春常在。这对女孩子而言,是一句好语。

    宝钗喝着茶,看着贾环鉴赏她的金锁。心里的娇羞,一阵阵的泛起来。

    贾环反复的看了一会儿,将带着一阵阵凉森森甜丝丝女儿幽香的金锁还给宝钗,看着她戴着脖子上,那里的肌肤白皙晶莹如玉。再接着收进裙衫里,

    贾环心里不可抑制的冒出个念头:他什么时候能帮宝姐姐带上金锁呢?

    和宝姐姐的婚事,他得考虑了。

    …

    四月中这几天,贾环闲着等消息。一边和宝钗、府里的姐姐妹妹、自己的丫鬟们顽笑,一边琢磨着让谁帮他做媒比较合适。然而,他的清闲日子并没有过几天。

    四月十七日上午,贾环得到通知,和乔如松两人到大时雍坊张府,与山长张安博见面。汇齐众人后,跟着山长一起前往城北的国子监查案。

    整个雍治十一年四月,大周的朝堂、士林都将目光聚集在国子监、刑部的监--狱两处。这两处分别关押着今上要严惩的国子监监生152人、东林党首善书院师生计121人。

    今上无情的革除二十二名举人的功名,强力的清扫东林党,将军政大权尽归军机处,完成酝酿已久的政治布局。尽显高超的政治手腕。然而,强势的雍治皇帝对被审查的监生、首善书院的生员们来说,不是好事。

    这位强势的皇帝已经表露出冷酷的态度,杀气腾腾。不知道接下来有多少人会被流放、被贬,或者革除功名、追夺出身以来的文字。刀锋,便是现任都察院左副都御使(正三品),京城名儒张安博。

    约上午十时许,张安博带着贾环、乔如松、庞泽、张承剑等九名幕僚在国子监正中的彝伦堂与参与查案的官员汇合。

    计有:大理寺左少卿赵鸿云(正三品)、刑部左侍郎华墨(正三品)等人。

    三法司:都察院、刑部、大理寺的副手们齐聚。国子监祭酒胡意(从四品)、王司业在一旁作陪、喝茶。

    此时,国子监中掌管纪律专门惩罚监生的绳愆厅中已经关满了待罪的监生。三法司的吏员忙忙碌碌的审讯,做着登记。这些工作自然不需要官员们来做。

    由于人数太多,派来协助办案的锦衣卫分了几名小校,在号舍中看押着数十名监生。

    贾环、庞泽、乔如松三人并没有参与官员之间的交际、博弈。而是以幕僚的身份,进入绳愆厅查阅这些天的审讯的宗卷。其实,有锦衣卫盯着,估计没人瞒的过皇帝。但该说的观点,还是会说出来。

    左副都御史张安博、国子监胡祭酒希望能从轻处罚监生。将被“蒙骗”的监生给放出来。只追究带头的监生。大理寺左少卿赵鸿云的意见中立,刑部左侍郎华墨希望按照上意严惩。

    …

    国子监绳愆厅的一间监牢中,京城狂士韩秀才韩谨和好友徐监生在监牢的铁栏门边坐着闲聊。

    上午的阳光从通道的入口处透进来。监牢中处处透透着令人压抑的气息。黑暗、漠然、求生、出卖、诬陷等等戏码在这段时间内上演。仿佛人性的黑暗在这里集中爆发。

    这里不是地狱。但关了100多名监生,用刑审讯后,距离地狱不远。

    徐监生依靠在墙壁上,“子桓,你说我们这次能活着出去吗?听说审查我们的张左副都御史是你的老熟人。”

    韩谨摇摇头,“不知道。”

    这次国子监的游--行是他组织的。他是首犯。

    …

    同一时间,刑部的监--狱某间牢房中有类似的对话。对话的两人是刘国山和骆宏。

    “先生觉得我们这次有希望出去吗?”因骆宏在闻道书院担任过讲郎。刘国山曾经是闻道书院的学生,称呼他为先生。

    骆宏鼻子里哼了一声,“大部分人都有可能,我们就没希望了。”

    当天游--行,他是站在好友韩秀才身边的。而刘国山为这次游--行出了近1千两银子。他们俩肯定在锦衣卫挂了号。

    生命没有危险,但前途就很难说。(未完待续。)

第两百三十五章 钓鱼贴(上)

    周朝的国子监有两所。位于京城内的国子监简称北监,位于南--京城内的国子监简称南监。俱是天下最高学府。

    国子监在太宗最鼎盛时期,北监曾有监生约一万人,南监有监生八千人。然而,随着天下承平日久,读书人越来越多,国子监生入仕变难,国子监日渐没落。

    至雍治十一年,北监中有监生约2000人。此时,被关押152人。占比不大,却足以影响监中的氛围。

    傍晚时分,血红的残阳浸染着天空。

    贾环、庞泽、乔如松三人从国子监出来,到成贤街上的一家酒肆里吃饭。

    山长张安博带着张承剑、何幕僚与赵鸿云、华墨等人到安定门大街官办的酒楼太和楼聚宴,顺便商讨审查的结果。罗、左两位师爷各有交际圈,和三法司的吏员们吃酒。

    在周朝,酒店业大致分为酒楼、酒肆(酒家)、食档三个等级。大酒楼分为官办和民办。官办的大酒楼中有官妓数十人,有不准私酿的美酒。民办的大酒楼吃食、酒水亦是不差,属于一流的水准。

    在第一档的大酒楼之下,还有第二档的中等规模酒楼。再往下就是第二等级的酒肆、酒家、酒店。这些酒肆有的是酒楼的分店、有的是零售兼卖菜肴果品食饮的酒店、有的是各种特色酒店,满足京城各地人士的需求。如淮扬菜、江南菜等。

    再往下就是第三等级的食档了。

    贾环三人选择的这家酒肆在成贤街的末端,只有一层,摆设着二十几张桌子。面积颇大。傍晚时分,生意略显冷清。

    叫了酒水、羊肉、鸡鸭、时蔬、冷盘,三人坐下来边吃边聊。他们三人等会还要回国子监看宗卷。

    庞泽身材中等,鼻子很大,容貌丑陋,笑着问道:“子玉,你和友若两人都过来,你那个族学怎么办?”

    贾环就笑,“先让他们先自学。卫神童答应帮我顶几天。明天就到。”

    乔如松性格厚道,喝着酒,问道:“子玉,你不去见见韩秀才?”这句话让酒桌上的气氛微微沉默起来。

    名闻京城的韩秀才韩谨,就读于国子监,他是江南选拔来的生贡。这次参与游行的监生就是他组织的。

    贾环轻轻的叹口气,“再看看情况吧。”

    去年中举之后,沙提学就提醒他不要和韩秀才见面。东林党的事件到今天终于全部爆发出来。

    沙提学此时已经去江南赴任。任职浙--江布政使司右参政(从三品),分守淮扬道。

    现在摆在第一位的任务,其实不是救不救韩秀才的事情,而是山长能不能在这次风波中脱身?

    雍治皇帝要“大开杀戒”,选择山长作为“屠刀”。如果完全按照今上的意思执行,毫无疑问,山长在读书人中的名声就毁了。这是一个讲究名声的年代。

    而不按今上的意思执行,就要面对皇帝的压力,罢官、下狱都是有可能的。

    对于山长的想法,贾环他们都是认同的:惩处首犯,余者不问,缩小打击面。

    为避免和皇帝硬顶,并能达成目的,贾环提出利用士林的舆论倒逼皇帝的办法。目前来说,效果不佳。

    虽说天下闻名的文学大宗师方望在京城,文会很多,但没人会在这件事上公开发表评论。舆论氛围还没有形成。

    贾环、庞泽、乔如松讨论了一会,对此也是一筹莫展。三人吃过饭,回到国子监中继续查阅宗卷,收集、甄别信息。这是幕僚的工作。

    绳愆厅中灯光明亮,几名吏员正在忙碌。这时,陪着吏员出去吃饭的左师爷兴冲冲的进来,将贾环请到厅外的走廊中,压着心里的兴奋,说道:“子玉,好消息。我刚听到可靠的消息,令尊即将担任通政司右参议。”

    贾环不明所以。政老爹要官升一级,升到正五品的事情,他早两三天前在贾政的书房中就猜到。当然,他不知道政老爹的具体职位。他当时推荐了两个位置。但这值得左师爷这样兴奋吗?

    贾环客气的笑了笑,道:“谢左师爷告知。”

    左师爷一看贾环的神情就知道他不明白。贾环虽说是少年神童,但对朝堂的事情还是没有他这积年老吏精通。解释道:“子玉,通政司收受、检查内外奏章、申诉文书。简而言之,朝廷所有的奏章都要过一遍通政司的手。”

    贾环沉吟着点点头。他隐隐有点思路。通政司的职能他知道。他在遵化是和左师爷、田师爷等官场老手一起,对这些衙门的职能搞得清清楚楚。

    左师爷压低声音道:“过两日让东翁先让一道折子,只说要从轻处罚的态度。科道言官必然会上书驳斥、或者支持。这些都是制造舆论的材料。”

    贾环懂了。心里只想说两个字:我日!

    如果把朝廷比作一个论坛,可以自由的喷口水。那么,版主就是皇帝。军机大臣、大学士,可以算副版主。而发帖子的地方就是通政司。

    左师爷的意思是让山长发个“钓鱼贴”,把言官们给钓出来,然后再有由他通过政老爹去拿到言官们的“帖子”内容,向士林泄露。鼓动舆论,倒逼皇帝。

    读书人,和官场没有牵扯,是看不到官员们的奏章的。

    从传播学的角度来说,有证据支持和没有证据支持的观点,传播力度是截然不同的。有料的新闻,当然传播的更快一些。

    这是将贾环的思路具体化,变得可操作。

    左师爷一脸期待的看着贾环。

    贾环苦笑一声,点点头,“我这就回家。”毫无疑问,父子关系,在任何时代的官场上都是最牢靠的关系。没有“之一”这种说法。

    然而,左师爷不知道他和贾政的真实关系啊!

    …

    贾环在夜色中离开国子监往西回四时坊。

    庞泽、乔如松两人在一间空下来的号舍中听左师爷说了缘故、思路,都是沉思着。他们多少都知道点贾环的情况:荣国府的庶子,和家里关系不佳。

    子玉,能说服他父亲吗?

    …

    四月中旬,夏天的炎热还在。约晚间七八点时分,暑气与夜色丝丝缕缕的混在一起,弥漫在京城中。万家灯火点点。

    贾环坐在马车中往荣国府而去。他在思考如何说服贾政帮忙。太和楼中,张安博、华墨、赵鸿云等人一边喝酒一边商议,试图说服对方。锦衣卫北镇抚司中,关于国子监、刑部的情报流水般的送来,其中就有三法司各自查案负责人的表态。

    小时雍坊的某大学士府中,一阵阵的窃语声。郑国舅的府上,主人和宾客详谈甚欢,隐隐的有关于监生不知死活的评论。王子腾与河--南道掌道御史在密谈。

    一幕幕的画卷在夜色中徐徐的展开,构成的是一个个漩涡,其中有阴谋、算计、评价、鄙视、监察、个人的抱负等等因素,如同所有的名利场上:弱肉强食、云橘波诡。形成的是一个围绕着处罚国子监监生、首善书院师--生的巨大风暴。

    每个人都有自己想要得到的东西!

    咕噜咕噜的车轴声中,贾环进荣国府的角门,前往贾政的外书房见贾政。

    书房一片漆黑,一名小厮道:“三爷,老爷进去了。”

    贾环点点头,到二门之内,在东跨院里问过彩霞,到赵姨娘屋里见贾政。赵姨娘正服侍着贾政在屋里喝茶。小鹊进去通报了一声。贾环随后进来。

    “娘!”贾环这两天有空闲,每天都会来赵姨娘这里略坐一会儿。

    赵姨娘穿着妍丽的水仙花色长衫,头戴金钗。气质且不论,容貌确实要甩王夫人几条街。不愧是贾政的宠妾。看着儿子进来,笑着问道:“环哥儿,这么晚还来找老爷?”

    前些天老爷叫她别骂环哥儿了。她就知道事情有变化。不过环哥儿是个有主意的人。她倒不担心什么。

    贾环笑道:“找父亲有点事。”说着话,对一身白色儒衫,气质儒雅的贾政行礼,“儿子见过父亲。”

    贾政四十多岁的年纪,在暗红色的圆桌边坐着,喝着清茶,淡淡的道:“嗯。你有什么事情?”

    他和这个庶子的关系有所缓和,但面子上还是淡淡的。

    贾环道:“儿子今天跟着老师去国子监审查监生,计有152人下狱。以老师的意思,只问罪为首的6人,余者不问。儿子知道父亲即将上任通政司右参议,特来问问父亲的看法。”

    政老爹为人是很糊涂的。贾环其实可以骗他来达成目的。不过,请人帮忙,反而欺骗对方这种事,贾环还做不出来。照直的和贾政说。当然,如何达成目的,还是要讲究点技巧。

    贾政看了贾环一眼,知道他消息灵通,并不否认,道:“我今天上午已经去吏部领了告身。大约五日后便会去上任。”

    一个正五品的通政司右参议在朝廷的话题性很弱。并不会引起多大的波折。

    贾政停顿了下,他为人方正,私下里说话并不掩饰自己的态度,道:“国子监监生不思读书,反倒受人蛊惑,前往承天门闹事,若只处罚6人,如何以儆效尤?”

    贾环心里颇有点无语,政老爹就是忠君爱国的典范。这从贾元春回府探亲,他与云春的对话可以看的出来。可惜,回头皇帝抄家的时候,不会念你这一点。

    政治动物,都是翻脸比翻书还快。

    贾环拱手道:“监生们被革除功名,一辈子就毁了。”看看沉默的贾政,道:“儿子这段时间想跟着父亲去通政司办事。请父亲恩准。”(未完待续。)

第两百三十六张 钓鱼贴(下)

    贾政诧异的看着贾环。他的门生李平早就建议他将贾环调到身边来当幕僚,为他参赞谋划。但他估摸着贾环不肯,倒没想到贾环今天主动提出来。

    贾政糊涂归糊涂,但事出反常必有妖,再加上贾环前面一段话,知道必有缘故,问道:“你有什么想法?”

    贾环沉稳的答道:“我要做的事情并不会影响到父亲。”

    贾政想了想,点了点头。他嘴上不说,还是很期待贾环帮他谋划。贾环那天只是提醒他一句,他现在就官升一级。

    事情谈完,贾环识趣的立即告辞离开。

    …

    四月十九日,天晴无风。

    炙热的夏日落在四时坊的坊口。贾琏焦燥的等到贾环从城外回来,苦笑连连,道:“环兄弟,这可是急死我了。”今天是北静王的母亲的寿宴,他和贾环代表贾府去赴宴。结果,他一大早去望月居,却被告知贾环昨天去了外城还没回来。

    贾环歉意的笑着作揖,“让琏二哥久等了。我们这就走吧!”

    他去城外安排从书院过来的同学去了。全在咸亨商行买下的一处院子中。北静王府老封君寿宴的事,他脑子里早忘了。他现在的注意力都在朝堂的风波上。今天上午得了贾琏心腹小厮昭儿报信,才记起来,连忙赶回来。

    见贾环客气的很,贾琏心中舒服了些,点点头,带着贾环一起到城西的北静王府中。

    是日,北静王府中极其热闹。

    当年周朝开国封的一批勋贵,四王八公之中,以北静王功高。水溶的辈分与贾环、贾琏一辈,传了四代,依旧还是袭王位。而贾赦、贾珍等都是降等袭爵。在勋贵中的地位可见一斑。

    贾琏出面安排贺礼,和贾环一起去拜会主人的北静王水溶。再与前来的勋贵子弟们结交。

    皇周历经一百五十年,目前有六十多家还有爵位的勋贵。贾府在其中属于中等。而北静王就属于一流的勋贵势力。

    寿宴开始后,持续到下午两三点。贾环喝了两杯酒开始装醉。他并无结交这些勋贵子弟的意图。性情不和:射猎、赌博、烂饮、玩女人的糜--烂生活不是他想要的。另外对他扭转将来“抄家杀头”的局势也并无帮助。

    在周朝的体系中,因为没有明朝那样的土木堡之变。文武并立。但承平日久,掌握着行政权力的文官集团威势日重。

    于勋贵而言,爵位只能保证家族的荣华富贵,并不能保证权势、话语权。只有得了实缺,如王子腾、缮国公之孙世袭三等伯石光珠等人,或者有皇帝的青睐,这才有权势。

    酒宴快结束时,北静王府的一名管家带着贾琏、贾环到一处明轩中和北静王水溶见面说话。

    明轩陈设精雅,富贵之气浸润。微风徐来。树叶飘动。园林幽静。

    水溶年未及弱冠,头戴洁白簪缨银翅王帽,身穿江牙海水五爪坐龙白蟒袍,面如美玉,目似明星。坐在软榻上,笑着道:“今日要谢贤昆仲来贺。方才事忙,不及多叙。”

    说着话,让人给贾环、贾琏看座、上茶。

    贾琏笑着客套两句。

    贾环并不说话。沉默的观察着。北静王水溶在红楼原书中出场不多。性情谦和,人物秀丽,风流潇洒。北静王府与贾府是世交。未来的政治斗争中,是不是盟友不一定,但北静王的立场肯定会偏向贾府。

    北静王和贾琏说了几句,对贾环笑道:“早就听闻京城贾青松大名,诗才天授。今日可有佳作?”

    贾环婉拒道:“近日琐事缠身,无兴致裁诗。请王爷见谅。”

    水溶笑着点点头,“也是。我去岁在宁国府的丧事上见到令兄,果真是如宝似玉、龙驹凤雏。令兄近日可好?”

    贾琏一脸的古怪。贾珍的死,贾环脱不了干系。宝玉前段时间还给贾环整的不要不要。北静王现在问贾环,宝玉可好?这从何说起。

    贾环平静的道:“谢王爷挂念。二哥在家中很好。”

    水溶笑一笑,对贾琏道:“你前日问我蜂窝煤供应宫中的事情。我想了想,你应该和光禄寺少卿袁壕谈一谈。”说着,笑指着贾环,“袁壕亦是两榜进士出身,后来进了科道。子玉是读书人,想必和袁壕见面不难。”

    贾琏心中兴奋,笑着称谢。再聊了两句,贾环、贾琏两人告辞。

    回去的路上,贾琏带着酒意,对贾环道:“环兄弟,接下来看你的。北静王既然这么说,显然供应宫中蜂窝煤一事,由袁壕一言可决。”

    贾环无语的一笑。贾琏还没搞清楚情况啊。他现在的头等大事是帮山长张安博审查监生。赚钱的事,要往后排。

    这果然是两个世界啊!

    …

    夏季时分,夜色如水。本司胡同中正是营业高峰期。

    胡同里东段的一间精美的绣楼中,京城名妓成琪儿招待着当朝红人、光禄寺少卿袁壕吃酒。

    成琪儿约十七八岁,穿着薄薄的红衣,酥--胸-饱--满。杏眼桃腮,巧笑嫣然的给袁壕添酒,道:“袁大人,我有个姐妹托我问件事呢?她有个相好的士子,给关在国子监里。还有没有希望出来?”

    袁壕是一名约四十岁左右的男子,容貌平平,揽着成琪儿的细腰,向下轻轻的摩挲,笑呵呵的道:“哪个姐妹?国子监那帮酸监生进去了就别想出来。刑部盯着的。”

    作为今上面前的红人。今上的心思,他还是知道些的。明面上由左副都御使张安博审查。张伯玉是京城名儒,在士林中颇有声望。要的就是他的声望。而实际上刑部左侍郎华墨深悉上意。

    成琪儿娇笑道:“五凤馆的水仙。”

    袁壕听过水仙和韩秀才的才子佳人的故事,道:“原来是她。你跟他说,韩秀才是首犯。趁早死了心。想都不要想。韩秀才能捞一条命出来就算命硬。”

    成琪儿点头。

    …

    同一时间,小时雍坊,当朝揆首谢大学士的府中。

    书房里布置的简单。谢旋六十多岁,微笑着喝茶,笑容平淡。身为当朝首辅,他的见惯朝堂风浪。此次审查东林党一案,在他眼里,看起来是另一种风景。

    王子腾笑着道:“这一次,何新泰有麻烦了。张伯玉是他那边的重量级人物。”语气有点幸灾乐祸。

    谢旋就笑了下,缓缓的道:“听说你的外甥贾子玉是张伯玉的学生?”

    王子腾有些诧异,“谢相亦知我那位外甥?”贾环的名声竟然传到当朝

    谢旋笑道:“安世何必惊讶?天下文宗方凤九力推的弟子、门生,天下有几个人不知道他的诗名?那首青松诗颇有风骨。只是不知道他小小年纪,那些精品咏花词是如何作出的?”

    王子腾语塞。他也不知道贾环是不是小小年纪就常逛青楼。听说贾环和京城里的富贵闲人龙江先生交好。赏花之事,怕是常有。

    谢旋笑一笑,将这件事揭过,淡淡的道:“你做好准备。”

    王子腾心中一跳,仿佛血液都要沸腾起来。他以从一品的九省统制在军机当差,兼职军机章京。具备成为军机大臣的资格。而领班军机大臣是有资格推荐军机大臣。

    当朝现在有四位大学士为军机大臣,是为枢臣。按照国朝惯例。军机大臣少则三人,多可至十一人。悉由上断。

    若是何大学士因张伯玉一事受到牵连,他是有机会进入枢臣之列。

    …

    四月二十五日,经过快十天的审查,都察院左副都御使张安博上书朝廷为国子监监生求情。奏折上说:大部分监生是受到为首的监生鼓动,因而跟随至承天门。其动机、意图不过是参与政治,发出声音,并有法不责众的心理。

    因而,奏请朝廷处置以韩谨、徐秀才为首的六名监生,而对其余一百多名监生网开一面,交由国子监内部惩处即可。

    而首善书院的师-生暂时还没有审查,没有在这份奏折中提起。但很明显,若是有国子监的案例在先,势必回头也是只追究领头的人。

    奏章经由通政司,送到军机处,再呈给皇帝。雍治皇帝将奏章明发。这份奏章仿佛搅动了朝廷中的风云。科道言官纷纷上书。有的驳斥,有的支持。场面混乱。

    第二天,朝廷百官纷纷加入“论坛战场”。其中以当朝红人,皇帝心腹光禄寺少卿袁壕喷的最卖力:张安博为朝廷左副都御史,奉旨查案,不思严惩,以正人心,警示后者。反为监生开脱。其用心险恶,沽名卖直,枉为人臣,枉为人师…

    以下省略数百字。袁少卿的意思大致是由事件扩展到人身攻击,攻击张安博的人品、道德,从上到下,痛骂了一顿。

    而袁少卿在科道言官眼中是非常有份量的人物,类似于风向标。第三天,通政司就收到几十份奏章,都是痛骂张安博的奏折。

    第四天,通政司再次收到近百份奏章,还是痛骂张安博为监生求情,是别有用心。必须要说一句,朝廷这个“论坛”是没有发帖数目限制的,可以连续发帖。写完往通政司一发就行。

    第五天,骂张安博的奏章堆起来已经可以把他埋没。

    此时,是贾环跟着通政司右参议贾政进入通政司的第七天!

    反击的闪电,即将穿透黑压压的云层。(未完待续。)

第两百三十七章 三期小报

    在周朝,通常有一句俗语,叫做:朝廷自有公论。这个公论多半就是出自名臣、御史、六科给事中,形成的舆论叫做公论。

    这是庙堂之高。

    在江湖之远,也有一种说法,叫做“士林自有公论”。这种公论多半是出自学校。如县学、州学、府学、国子监。而近二三十年来,书院盛行。还要加上在各自地区有影响力的“书院”。

    当前的情况,朝廷上的公论,要把都察院左副都御史张安博给骂死,名声骂臭。骂声一片,浪潮汹涌。

    五月初一,清晨时分,京城中的宛平县县学、大兴县县学、顺天府府学、国子监中、金台书院的士子们发现,同学中流传着一份不知道从何而来的小报。

    小报上,深刻的剖析近来在京城中瞩目的监生审查案。各种观点交织。其中不乏精彩的言论。难能可贵的是,刊登了不少御史、朝臣的奏章节选。比如:袁壕袁少卿的奏章。

    后面有一个编者按:盖因事而罪人,国朝之陋习。袁少卿者,帝之心腹。此奏章一出,科道言官闻风而动。揣测上意无过此辈等。

    任何一个看到这个编者按的读书人都会对袁壕、跟风的科道言官产生反感。不过是一群谄媚上意的官员,毫无读书人的风骨。

    另有,“本报消息:刑部左侍郎华墨意欲严惩国子监监生。其奏章曰:彼等虽受蒙蔽,心中未必无怨。此风不可涨!此等监生可开革出学校,流三千里。”

    评论说:华侍郎酷吏风范可见一斑。

    “本报快讯:朝中名臣右都御史齐驰私下与幕僚称,朝廷待读书人何其苛也。”

    “本报消息:今次秉持严惩国子监监生、首善书院师--生的人有:河--南道掌道御史宇文锐、大理寺左少卿赵鸿云、顺天府府尹孙嘉、翰林院编修梅和歌…,

    请求朝廷对监生、士子们从轻发落的有:大理寺右少卿梁锡、国子监祭酒胡意…”

    登录上叙文章、消息后,两开的小报上再有社评两篇,分别从严惩和不严惩的角度来分析利弊。

    持不严惩的社评中写道:严惩闹事监生,看似海内一清,京师无事。然而,只要国子监还存在,只要有为首者去鼓动,不明真相的热血监生依旧会跟随。这年头又不关心国家大事的读书人吗?

    故而,严惩领头者为治病之根源。闹事监生给予小惩即可。读一场书,千辛万苦冷暖人情只有自知。朝廷宜取治病救人之态度。

    这份小报一出,顿时风靡京城。士子们都倾向于惩罚为首者,余者小惩。谁没有热血上头的时候啊!最关键的是,这份小报中指出了谁支持,谁反对,还有奏章节选为证据。

    褒贬人物,历来是文人的最爱。何况,素材、靶子就在当前,话题性十足。

    当然,“节选”这两个字往往藏着猫腻。断章取义,这种事对读书人来说毫无难度。特别是刊发小报的主编某举人是经历过无节操媒体资讯轰炸,不要事实只要眼球的网络时代。

    在这个没有娱乐新闻的时代,小报上的评论、看法、证据,以不可抵挡的浪潮般迅猛的扩散开。

    下午时分,县衙、府衙的教谕、吏员就都知道。当天晚上就扩散到教坊司、京城中的几座知名妓馆,如五凤馆、雪妃阁等。

    锦衣卫指挥使毛鲲当晚就得到消息,立即暗中着手调查。

    第二天,小报制造出来的士林公论开始顺着吏员、学生、青楼的渠道向官员阶层迅速蔓延。九品、八品、七品、六品、四品、三品…

    所谓的朝堂公论,营造出的,厚厚的如乌云般的舆论氛围,被撕裂开一道口子。

    …

    夜色如水。望月居的外书房中,灯火通明,贾环在书桌边奋笔疾书。庞泽、乔如松两人各自运笔。三人手边各自有贾环从通政司抄录出来的最新关于审查监生案的奏本。

    提神的茶汤早就温凉。全新的评论文章陆续出炉。

    一夜过去,天将拂晓。鱼白的晨光在天际边浮现。黎明要来了。

    …

    在突然间风靡京城的小报出了第二期,没有意外的继续席卷整个京城的士林。

    通政司中的一名吏员做过一个统计。自小报第一期出来,连日来骂左副都御史张安博的奏章就少了一成,到第二期出来后,骂张安博的奏章再少了三成。

    端午节后,五月六日,张安博上了一份自辨的奏折,陈述要求轻罚监生的考虑。今上再次明发天下。

    科道言官,朝中大臣,地方大员再一次纷纷上书。展开激辩。话题已经从是否严惩监生上,歪到了朝廷对读书人的态度、政策,包括监生、书院制度的反思。

    端午节前,还是四品大臣、三品侍郎这个级别的人物在表态,等到端午节后,从二品的布政使、六部尚书,都察院的都御史都开始亮出态度。

    有经验的朝臣都明白,摊牌的时候快要到了。因为,再往上就是大学士们的表态了。

    傍晚时分,光禄寺少卿袁壕拖着疲惫的步伐,从官署中出来。在轿子中换下官服,前往教坊司的本司胡同见他的相好,京城名妓成琪儿。

    绣楼门口的王八迎着袁壕,带他进门,“袁先生来了。我家姑娘这几日望眼欲穿。”

    袁壕让长随赏了几钱银子,熟门熟路的上楼,穿过走廊、小阁,到精美的厅中。

    成琪儿装扮一新,命丫鬟上了酒菜,和袁壕小酌,笑吟吟的道:“袁大人今日是有心事?”

    袁壕笑着摆摆手,“说了,你也不懂,先伺候老爷吃酒罢。”他端午节前后连着上书六封,要求严惩国子监监生。但在朝堂中没有激起任何反应。这让他这个当朝红人,皇帝心腹,很有点失落,有点蛋疼。

    都是那份该死的小报闹的。甚至有御史根据奏章上的文字,捕风捉影的弹劾他,妄自揣摩上意,理当问罪。

    锦衣卫都他-妈吃干饭的,还没有查到小报的来源。

    成琪儿咯咯娇笑。声若银铃。夏季之时,她穿的单薄。薄衫之内,青色抹胸下的雪白颤巍巍的摇着,“我的袁大人,是不是在犯愁小报上骂你是奸佞的事啊。”

    袁壕奇怪的道:“你这是从哪里说起?”

    成琪儿笑盈盈的去里屋里拿了一份两开的小报出来,“你看看。”

    袁壕一扫小报的开头,就知道这是第三期,再看看上面加粗的大标题写着:论奸臣袁壕的自我修养。文章中骂道:奸佞小人,逢迎献媚,迎合溜须,结党营私,排除异己,自私自利。

    袁壕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最近三年来,只有他骂别人的份,哪有人敢骂他?谁不知道他是今上的心腹之人?怒气勃发的拍着桌子,“放屁。无耻小儿,血口喷人…”

    看着一个个脏词从一贯讲究官员体面的袁壕嘴中骂出来,成琪儿倒是有点后悔拿出这份小报来。

    袁壕红着眼睛问道:“琪儿,你从哪里的拿到这份小报的?”

    成琪儿赔着小心,轻声道:“今日龙江先生在家中宴饮,召集姐妹们前去献舞。我在他府中拿的。”

    袁壕将小报揉成一团,咬牙切齿,一字字的道:“宁龙江…”

    …

    小时雍坊,谢府中。领班军机大臣谢旋在家中召见王子腾、詹事府左中允(正六品)许澄。

    斗室之中,谢旋六十多岁,穿着玉色的便服,神态闲适。将一份两开的小报递给两人传阅。品着茶。时间缓缓的流逝。

    见两人都看完,谢旋问道:“承渊,这份小报的文笔如何?”

    贾环同学许英朗的父亲许澄在晚辈面前并非是一个古板的人,谈笑风生、挥洒自如。然而在上司面前,许澄沉默寡言,办事得力。许澄道:“中下。”

    谢旋就笑起来,“比你这翰林的辞藻、文理自是差了一大截。”

    王子腾见谢旋一副很轻松的样子,将心里的焦虑压下去。其实,他对这份小报非常的重视,它已经成功的让京城中的言论影响到官场的官员。最近,赞同张安博从轻处罚的监生的人数越来越多。

    王子腾道:“谢相,这是何新泰、张伯玉的反击?”

    谢旋微笑道:“脱不了干系。”京城中的流言每年都有好几百起。大部分都是流言止于智者。这本身就是朝廷博弈的一部分。不过,能用区区流言,造成如此大的影响力,何新泰、张伯玉手下有能人啊!

    王子腾点点头,“那谢相的意思是?”

    许澄表情不变,心中一动。严惩还是不严惩,明天或者后天就要摊牌。谢相作为领班军机大臣,肯定是要表态,来平息这场席卷整个朝堂的风波。

    谢旋轻笑着叹道:“安世,大势不可违啊!袁少卿在士林的名声都快毁了。”

    王子腾沉默了一会,轻轻的叹口气。

    …

    五月九日,军机处四位大学士与皇帝在武英殿奏对的内容在极短的时间传遍朝廷内外。

    今上同意张安博的奏请:严惩以韩谨、徐秀才为首的六名监生,其余监生,交由国子监内部惩处。(未完待续。)

第两百li三十八章 忧愁与欢喜

    雍治皇帝的批复,让满朝官员纷纷上书的巨大浪潮迅速的平息,就像是一曲琵琶曲,走到“银瓶乍破水浆迸,铁骑突出刀枪鸣”的时候,戛然而止。余韵悠长。

    国子监监生案落幕。平静下来,转向国事的朝堂的水面下,余波震荡。有人欢喜,有人忧愁。

    忧愁者,有光禄寺少卿袁壕,他在士林中的名声变的不好听。

    很多人都明白,国子监监生审查的处理结果,关系到首善书院的处理结果。而首善书院里关押的121人中,有生员83人。众所周知,东林党党人的籍贯大部分都是江南人士。江南的南直隶、浙--江从来都是科举强区。为官者人数众多。

    虽说东林党在朝廷的势力被清扫一空。这些生员也都算是东林党徒,但他们的同年、同乡、座师、世交,这些交际圈里的人并非都是东林党。这些人,汇聚在一起是一股庞大的力量。

    而国子监监生中,不乏有实力的监生。

    袁壕高举“严惩”的大旗,被士林骂成狗是可以想象的事情。

    还有,河--南道掌道御史宇文锐。他是官场声望受损。

    与王子腾、贾政交往过密的宇文锐升为掌道御史的时间不长。御史的声望,靠的就是弹劾。能把朝廷大员弹劾下去,就有声望,立即声名鹊起。在科道言官这个圈子能一呼百应。

    准确的表示是:有舆论上的话语权。有点类似于“论坛”里的资深、知名人士。一发帖,就有人跟着聊这个话题。

    而这一次,宇文锐打头冲锋陷阵,弹劾都察院的左副都御史张安博,但却没能将他弹劾下去。新鲜出炉的宇文御史的“战斗力”不被同僚们看好、信任。

    还有其他人:刑部左侍郎华墨坐实酷吏之名。对掌管司法的刑部侍郎而言,这不算坏事。但这会影响他的升迁。大臣们又不傻,会让酷吏升到高位?

    大理寺左少卿赵鸿云被批:毫无主见。翰林院编修梅和歌被认为是政治投机分子,看着朝廷风向上书。顺天府府尹孙嘉有严峻、刻薄之名。

    另有在这场朝堂风波中没有拿到自己想要的利益的人等。

    下午时分,郑国舅从宫中探望姐姐郑贵妃出来,出了西苑,带着随从到西市楼三楼的包间中。

    锦衣卫指挥使毛鲲已经笑吟吟的在座。身边跟着几名锦衣卫小校。

    寒暄着打过招呼后,毛鲲让小校到包间外候着,笑着道:“郑大人让我打听的事情有结果了。”

    国朝的外戚,不像汉朝、明朝,鲜有封侯者。郑国舅现在挂着是虚职:正三品的左散骑常侍。

    郑国舅不满的从怀里取出几张银票,递给毛鲲。毛指挥使死要钱的名声,京城皆知。此人侦办案件、大臣很得力,很受皇帝信赖。而锦衣卫在他的治下,并不扰民,却喜欢勒索富商。

    他早前在家中和宾客说,国子监的监生不知死活。结果,监生们又给放了。这让他很没面子,因而拜托毛鲲帮他查查,到底怎么回事。这口气他咽不下。

    毛鲲知道郑国舅让他查小报源头的真实原因,根本不是什么出气的问题,道:“据我查到的消息,京城里流传的那些小报之所以能迅速的派发到各学校、妓馆和宁龙江脱不了干系。源头,与何大学士、张伯玉有关。”

    郑国舅微怔,随即嘿的笑一声,“宁龙江还敢涉足朝政,他倒是不怕死!嘿嘿!”

    毛鲲不以为然的道:“帮忙发个小报能有多大的事情。他怎么说都算是皇亲。”

    这件事他早报给圣上。毫无波澜。

    原因就在于,政治斗争默许散播流言的存在。只要知道是何大学士、张安博的手笔,圣上就没有心思彻查。

    …

    五月九日,关于监生案的处理结果出来。一直紧绷着的贾环、乔如松、庞泽等人都松了口气。

    贾环当晚好好的的休息了一晚,这些天,他和庞泽、乔如松两人编撰小报,根本就没怎么睡觉。

    第二天上午,天下着小雨,带来夏季难得清凉。荣国府精美的屋舍在雨帘中,带着历史沧桑的沉淀,浸润着富贵、繁华。

    贾环到望月居前院的客房中和庞泽、乔如松、张四水、柳逸尘汇合,打发长随钱槐去族学通知一声,今天放假。四人一起坐马车前往大时雍坊张府。

    贾环四人抵达张府后,熟络的进了府内。今天两进的小院中处处都透着喜气。

    张承剑笑着来迎众人,“子玉,今天来的迟了。等会要罚酒。卫元皓早就来了。”今天来的都是父亲的幕僚、学生。这算是一次不公开的庆祝。庆祝父亲摆脱了官场上的困境,得以脱身。

    当然,最大的功劳要归眼前的这位少年,那三期小报办的真是犀利。文采不见得好,和他的诗词相比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但鼓动舆论的效果却是出奇的好。

    他现在再想着听过的雍治九年夏秋时救灾的事情,听起来,感觉令人心驰神往。可以想象,当时贾环是怎么控制书院里的言论、思想。

    卫元皓就是卫神童。

    贾环昨天就给他说过,今天一起过来吃酒。卫家虽说是和刘大学士走的近,但山长这位坐稳位置的都察院左副都御史绝对是卫家要交结的对象。

    贾环几人跟着四十多岁、胖乎乎的、笑的春风满面的张承剑一起往两进的小院中走,“世兄你就别想着罚我的酒啊。山长不会让我多喝。”

    众人都是大笑。

    到了里面的偏厅中,山长,卫阳、何幕僚、左师爷、田师爷都在。众人一番说笑,张承剑到后面去吩咐厨房上菜。很快,酒菜就上来。几个冷拼盘:皮蛋,花生米,酱香牛肉,羊肉。再炒几个小菜。沽两坛好酒。

    酒桌上,大家尽兴的喝酒。很多话,都不用说的太明白。比如小报的事情,庞泽曾问过贾环叫什么名字:贾环当时很恶趣味的说了一句:真理报。当然,因为是小报,并没有印刷报名。

    这一次,皇帝意欲用山长当“屠刀”,一方面达成他的目的:对监生、首善书院的师--生秋后算账。另一方面,对山长不怀好意,要毁掉山长在士林的名声。

    这一点,并不难猜。只需要关注皇帝的心腹袁壕在这场风波中的所作所为,就可以揣测皇帝的态度。

    而山长抗命,没有当这把“屠刀”,通过士林舆论倒逼当朝的几位大学士,从而形成力量,让皇帝同意只查“首恶”,不问余者。成功之后,山长算从皇帝的算计中脱身。

    当然,这在某种程度上,得罪了皇帝。同时也是一个危险的信号。但大臣,只要不是软骨头,谁能有不得罪皇帝几次呢?

    喝着酒,乔如松脸上有些酒意,感慨的道:“朝廷经过这次的调整,裁撤南书房,朝政格局要稳上几年。对山长而言是好事。”他曾经担任在遵化担任过山长的幕僚。

    张安博今年六十七岁,在家中换了便服,峨冠博带,形象宛若道士,洒脱的一笑,“友若说的有道理。不过,人生七十古来稀,我这官还当几年,做点事情,就可以离开了。”

    众人加上几名幕僚都是称赞山长的气度。

    贾环听得苦笑。按理说,山长现在要安静点。给一个强势的皇帝盯着不是好事。但山长的位置哟…!

    左副都御史在都察院排名第三。御史干的就是监察(喷人、找茬)的事情。以山长儒者的性格,上书言事是必然。不过,山长有干几年就退的念头倒是可以。退休了,皇帝总不会还盯着吧?

    乔如松点点头,说道:“这一次国子监监生中为首的有六人,与子玉关系深厚的韩子桓是领头人。首善书院中,我去刑部查过宗卷,为首的有书院的院长,教习三人,学生七人。骆讲郎和刘国山与我们书院关系匪浅,全在其中。”

    乔如松的意思很清楚:这三人的处境有点不妙,我们管不管?要管的话,要趁早。

    这为首的读书人的结局大致有两个:第一,贬为边远地区的小吏。第二,剥夺功名,流三千里。

    张安博微微沉吟。

    张承剑道:“友若,如今好不容易才争取到圣上同意只问首恶,如果再救人,有点得寸进尺,恐怕会适得其反。”

    左、田两个师爷都是赞同,“东翁,不可节外生枝。将案子结尾,是最佳的选择。处罚,自有朝廷来衡量。”

    乔如松、何幕僚、庞泽、卫阳、柳逸尘、张四水都是有些沉默。他们和骆讲郎、刘国山、韩秀才都是熟识的。

    张安博看向思索着的贾环,问道:“子玉,你的意见呢?”

    贾环苦笑一声,“骆先生教授过我诗经,我是希望能把他救出来。但这件事,无论如何,山长是不能出面。”言外之意,另外两位就看情况了。

    骆讲郎教授过他诗经。这是他如今经学的主要根基。要真看着骆讲郎“流放三千里”,有点说不过去。

    而他和刘国山不熟,只见几面,对刘国山印象不错。能救则救,救不出来也没辙。

    至于韩秀才,他是韩秀才的“老师”、对韩秀才有落水救命的恩情,也是水灾**患难的朋友。简而言之,韩秀才欠他人情。他并不欠韩秀才人情。

    当然,两人是朋友。能拉他一把,贾环自是要拉。但要贾环拼了命去救他。这不现实。这不是做朋友的道理。交情没到那份上。所以,那天乔如松问他要不要去见见韩秀才,贾环说再看看。当时的第一要务是帮山长摆脱困境。

    众人都是点头,“也是,子玉说的是正理。唉…”

    酒宴之后,张安博道:“子玉,你跟我到书房中来一趟。”他有些事要和贾环谈一谈。

    贾环名义上不是山长的弟子,但实际上和弟子无异。乔如松、庞泽、卫阳都是习惯。

    张承剑扶着老父回到书房中,上了茶,然后退出去。

    张安博喝口茶,缓缓的开口道:“子玉,你怎么看韩谨这个人?”

    贾环迷惑的“啊”了一声,不知道山长为什么提这个话题,想想他和韩秀才的交往。

    第一次见韩秀才是和大师兄一起去县衙报名的时候。而后是在龙江先生的逸兴山庄中。水灾的事情,就是因为上任的顺天府尹贪--污,导致河堤工程没修好。韩秀才一直在奔走。

    贾环道:“韩子桓人品正直,忧国忧民,人很不错。”

    他对韩秀才还是很赞赏的。当然,欣赏归欣赏,要他现在拼命去捞韩秀才不现实。

    张安博摇摇头,叹口气,“子玉,人都是会变的。韩谨协助东林党党魁李高澹将章大学士拉下马后,就是东林党的干将。去年十二月,朝廷召我回京,问询和沙叔治的关系。关于科举舞弊案,你可有收到韩秀才的书信?”

    贾环一下子愣住,“…”他当然知道山长的话是什么意思。科举舞弊案是东林党“攻击”山长、沙提学。连他的名字都在奏章被提起过。而韩秀才有很大的可能是知情,却没有向他示警。

    这…

    贾环心中,瞬间五味杂陈。我日!(未完待续。)

第两百三十九章 余波、将离

    贾环沉默的坐着。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两世为人,他似乎还要接着修炼啊。

    从政治角度而言,贾环理解韩秀才的立场。毕竟立场不同。韩秀才身处在东林党的阵营中,只有本阵营获利,他才能获益。

    但从个人感情的角度,贾环有些难以接受。倒不是有施恩图报这种心理,而是从朋友的角度,韩秀才理该和他通个气。

    张安博看到他的得意弟子揉着眉心,平静的喝着茶。这种事情,需要自己走出来。

    他宦海多年,在官场上的信任与背叛,并非没有经历过。前明的首辅李东阳、张居正甚至都给自己的学生背叛过。政治,是一项很复杂的活动。

    时间在炎热的夏季午后缓缓的流走。阳光从屋檐落下来,让原本开心、明亮的心情,笼罩上一抹淡淡的阴影。

    沉默了许久后,贾环长叹口气,神情郁郁的道:“山长,我知道了。”

    他以前曾经听过一个说法:一流的人才从政,二流的人才经商。他以为这是官本位社会产生的导向,嗤之以鼻。商业精英未必就比政治精英差。

    然而,现在看来,政治,确实是一项需要高智商的权力游戏。人心的衡量,各种两难局面的处理,都需要高超的技巧和人生智慧。比如:他如果处在韩秀才的位置,又如何选择呢?

    理解归理解。但,和韩秀才的友谊在贾环心中淡去。

    他从来都是一个理智的人。

    张安博轻轻的点头,安慰道:“子玉,这些,都是你将来要经历的。我昨天与何新泰见面时,和他提起过你。我离归隐泉林之日不远,你比文约更适合走仕途。你在两年后的会试,一定要取得好名次。”

    文约就是大师兄公孙亮。张安博的想法,是由公孙亮接手闻道书院。由贾环接手他在官场的人脉、资源。

    贾环心里有些暖意升起,山长这是在给他铺路,郑重的道:“山长,我会的。”

    今年是雍治十一年,二月份时,春闺大比。下一次的大比,在雍治十四年二月。

    大约此次皇帝表露出来的“恶意”让山长有些心冷,萌生退意。子曰:君使臣以礼,臣事君以忠。反之,当然是挂冠而去。

    儒家亚圣孟子说的还激进一些: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君之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君如国人;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仇。

    张安博宽厚的笑一笑,如长者般。温暖着少年的心。

    …

    傍晚时分,贾环在梨香院和宝钗、探春、史湘云一起闲聊。

    他现在确实需要一点心理按摩,来舒缓给心里的情绪。

    梨香院精美的偏厅中,三人间隔着半米左右成一排坐在朱红色的木椅中。各自的丫鬟们在身后端着茶杯、荷包等物品,侍候着。

    国色天香、娴雅端庄的宝姐姐,俊眼修眉,顾盼神飞的三姐姐,肌肤雪白,性格开朗的云妹妹。她们说笑的日常场景,美丽如画。

    贾环品着茶,心情逐渐的好起来。

    宝钗一袭浅黄色的长衫,明丽无端,问道:“环兄弟,听晴雯说,你前几日天天忙通宵。可曾忙完?”

    贾环点点头,“谢宝姐姐关心。差不多了。”国子监监生案已经落幕。现在,还有一点手尾,就是要看看,能不能想办法把骆讲郎给救出来。他现在还没头绪。

    就贾环熬夜的事情,众人聊了一会,然后换到下一个话题,探春轻笑着问道:“云妹妹,你住在林姐姐那里。林姐姐和二哥哥和好没有?”

    林姐姐好像又和宝二哥闹翻了。

    史湘云穿着淡色的裙衫,笑道:“哪里和好?闹着呢。”又好奇的问贾环,“环哥儿,上次我回去时在北街遇到你和你的朋友。那位容颜俊美的士子是谁?”

    贾环答道:“户部员外郎卫康的儿子,卫阳。”

    要是换个人问,贾环、宝钗、探春或许要多想一想,这是什么意思。但史湘云问,看她的神情就知道她只是好奇而已。说笑几句,又将话题岔开。

    这时,外头一个小丫鬟进来,道:“三爷,老爷派人请你过去。”

    贾环就站起来。他最近给贾政当幕僚。贾政找他有什么事情倒不好说。

    恰巧这时薛姨妈进来,笑吟吟的道:“哟,环哥儿这是要走。看你们兄弟姐妹们来顽笑,我也高兴。今儿都在我这里留饭。我回头打发人去给老太太,太太说一声。”

    贾环解释道:“请姨妈见谅。老爷派人来找我。不知道什么事情。要是快的话,我还来姨妈这里蹭饭。”

    薛姨妈就笑起来。这哥儿越看越是顺眼。

    …

    贾环从梨香院出来,从贾府内宅直走,出二门后,抵达贾政的小书房梦坡斋。

    天色将晚,梦坡斋中,贾政一身白色儒衫,正独自沉吟。他近来见贾环都是私下里见。外书房里有清客,不适合谈事情。

    见贾环进来,贾政沉吟着问道:“现在监生案结束了,你这几日是不是不再跟着我去通政司?”

    贾政听舅兄王子腾说过,这次监生案里大放异彩的那三期小报,是由何大学士、张安博搞出来的。他很清楚小报上的奏章字句,肯定是贾环带出去的。

    作为正五品的通政司右参议,他当时也上书要求严惩国子监监生。当然,他的奏章只是当时几百份奏章中的一份,没什么影响力。

    贾环此刻心情已经恢复大半,头脑清醒。一听贾政的问题就知道政老爹在想什么。政老爹是想上进,要他帮忙参赞事务,不要过河拆桥。但通政司右参议是个闲职!而且政老爹的水平也只适合闲职。

    贾环道:“父亲,通政司于朝廷不可或缺,但本身却没有实权。父亲每日照例和工部坐衙时一样即可。该喝酒就喝酒。该清谈就清谈。而以我贾府的家世,估计也没人找父亲帮忙买卖消息。等过度一两年,有合适的职位,儿子自会给父亲谋划。”

    贾政仕途的下一步是等今年贾元春才选凤藻宫后,皇帝钦点,升任外省的学政。这是正四品的职位。他到时候帮贾政谋一个好点的省份即可。

    贾环说的有点直接,意思是叫贾政该干嘛干嘛。别管事,别折腾。到点后,他会帮忙谋划。

    贾政老脸有点挂不住,他这是给这个庶子鄙视了吧?忍不住怒道:“你说的什么混账话!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我岂是尸位素餐之人?”

    贾环心里无语。你不是谁是啊?

    贾政不满的道:“你接下里这段时间有什么打算?跟着你的左副都御史的老师奔走?”

    张安博顺利从风波中脱身,按理是要酬功的。他敢肯定贾环此次功劳不小。然而,天地君亲师。“亲”是排在“师”之前的。他很有点不满贾环不管他这个父亲,反倒是去给老师当幕僚的做派。

    贾环道:“山长地位日渐稳固,并不需要我参谋。等监生案的手尾处理完,我打算在家里闭门读书。”心里补了一句,顺带着赚钱。

    不过,他在小报上将光禄寺的袁少卿骂成狗,回头还要去找袁少卿办事,这风险有点高。他不知道袁少卿知不知道小报是他搞的。

    贾政脸色稍微好看了点,无奈的挥手道:“你去吧。”

    …

    雍治皇帝下了批示,五月十一日,军机处将批复后的奏章转给三法司。国子监监生案开始结案。顺带着首善书院关押在刑部的师-生也陆续结案。

    当天下午,监生放出50人,首善书院的士子放出有30人。只惩处国子监为首6人,首善书院为首10人的消息,迅速的传递到京城各处。再通过邸报传向天下。

    京城内城西,咸宜坊,郑国舅府中,郑国舅正在偏厅中和一名中年人说话。

    中年人道:“国舅大人,如今监生马上就要放出来,那几个庄子、店铺就没法了。所以…”中年人的声音越来越小。

    郑国舅点点头,脸上狠戾的神情一闪而过。

    …

    一辆马车缓缓的停在荣国府北街。一名国字脸的英俊士子从马车上下来。

    约盏茶的功夫后,贾环从望月居的后院出来,到前厅中招待来访的同年上官昶。

    初夏的阳光落在庭院中,带着丝丝的酷热。

    寒暄几句后,贾环微笑着道:“子旭,今日为何而来?”

    上官昶微微一笑,放下手里的茶杯,道:“子玉这段时间并不参加大总裁的文会啊。所以不知道消息。我特意来通知子玉,方师过两天准备返回金陵。我们这些弟子要准备礼物送一送方师。今科状元许东崖也回来。文约和长文那里就由你通知。”

    雍治十年,北直隶乡试解元是三十六岁的许轩。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他在雍治十一年二月的春闱大比中,连中会元、状元。行情迅速被看好。

    方师就是天下文宗方望。录取贾环为举人的主考官。贾环和上官昶这些同年都是方望的门生。

    贾环点点头,有点好奇的道:“方师本为南--京礼部尚书,此次没有想法任职礼部尚书?”

    对于文坛大宗师而言,一生做官做到礼部尚书,算是抵达人生的最高点。

    上官昶就笑,“子玉应该去方师府上问方师。以方师对子玉的看重,应该会有答案。”方师对贾环的看中,天下皆知。数次文会,都在推荐贾环的诗词。

    贾环就笑着摇头,琢磨下,问道:“倒是要请教子旭,不知道送方师什么礼物比较合适?”

    上官昶笑道:“当然是子玉的精品诗词最好。哈哈。礼轻情意重。方师久在金陵,喜好字画。”

    贾环懂了,笑起来。聊了一会,客气的送上官昶到门口。

    约上午十点半许,阳光正烈。贾环心中对悬而不决,营救骆讲郎的事情,有了眉目。(未完待续。)

第两百四十张 救出

    贾环的书信很快就抵达闻道书院,邀请大师兄公孙亮、罗君子来京城,准备给大总裁送行。

    同时,贾环和住在京城扬州会同馆的纪鸣联系上。纪鸣原是闻道书院的内舍生,雍治九年的水灾他亦有出力。不过,他中秀才后便如卫神童一样,离开了书院。同年与贾环、公孙亮、罗向阳三人一起中举,又重新恢复联系。

    …

    约中午时分,张府中,庞泽宿醉醒来,和何幕僚在厢房中喝茶、闲聊。

    如今山长作为左副都御史的地位稳固下来。他们这些幕僚也轻松许多。

    山长自雍治九年冬重新出仕,以都察院左佥都御史的身份担任顺天巡抚,十年升右副都御史,十一年升左副都御史。

    三年不到升两级,升官速度在国朝之中,还算不上飞快。但在三年一考的背景下,速度也是颇为可观。所以,地位稳固是关键。

    何幕僚道:“士元,你觉得骆讲郎这回能出来吗?”

    骆宏在书院里嘴巴很毒,为人极其傲气。所以在山长将书院交给叶鸿云负责后,愤而前往首善书院。但要说看着骆宏倒霉,他们这些书院的人还是有些伤感。

    庞泽摇摇头,“难。他当日和韩谨一起站在队伍前头。能争取贬为边缘地区的小吏就算是不错的结果。”

    从古至今,被贬为小吏的士子很多。比如:前明名气很大的唐伯虎,就是因为科举舞弊案,被贬为小吏,不过,唐伯虎是辞官不做。

    提起韩谨,庞泽脸上有点鄙视,这小子做事不厚道!他可是很清楚:贾环、罗君子、张四水他们那日是救了韩谨的命的。向上走没有错,但是不能没底线吧?

    何幕僚点点头。

    …

    中午时分,贾环招待乔如松、卫阳、张四水、柳逸尘一起吃过午饭。饭后返回后院。他打算出去一趟。

    卫神童帮忙在族学里顶了一段时间,现在乔如松空闲下来,他也就要回家读书。

    “子玉,你也要赶紧招聘一位塾师坐馆才是。这样功课有连续性。对你家族中的子弟也好。”

    脑海中想着卫神童喝酒时说的话,贾环笑一笑。招募塾师的事情,他一直没有去做。书院的同学们都是少年、青年,昂扬向上,各有前程、目标。来代课都是给他面子,属于暂时的。

    要找一个长期坐馆的塾师,他还得认真的去贴个告示才行。

    回到里屋,如意正在做针线活,嘴里的小白牙咬着线头,见贾环进来,先是吸着鼻子闻一闻,随即欢快的笑起来,模样清秀、柔美,“三爷,你没喝酒哦。”

    贾环轻轻的捏捏她白净的脸蛋,笑道:“都是我书院的同学,意思一下就行了。我下午还要办事呢。晴雯呢?”

    如意娇柔的一笑,道:“晴雯姐姐去串门去了。”

    贾环点点头,和如意说笑几句,让如意帮他把那副唐伯虎的山水画取出来。

    正准备出门时,外头来通知,龙江先生的徐管家来访。贾环见了徐管家才知道是龙江先生请他去勾栏胡同吃酒。

    本司胡同、勾栏胡同、演乐胡同都是教坊司的地界。龙江先生是京城里青楼行当的翘楚人物,出现在教坊司里很正常。但不同寻常的是,下午在教坊司喝酒是很有点诡异的。

    不纯洁的人都明白:时间点不对。

    贾环琢磨了下,将要去面见方宗师的事情先放一放,跟着徐管家一起到勾栏胡同名妓晓雪的楼馆中,和龙江先生见面。

    傍晚时分,贾环一脸沉静的从勾栏胡同里出来,坐马车转向去方望的府上。

    精雅小院屋中,四十出头的老帅哥龙江先生拥着娇小的美女晓雪喝酒。美人在怀里,但他仍旧是心思不属。

    心中想着刚才和贾环的密谈。

    “子玉,你若是肯帮忙,算我欠子玉一个大人情。”

    “我试试吧。能不能成我就不知道。”

    …

    贾环作为方望的得意门生,抵达方府之后,径直入内。夜晚时分,依旧在门房中等候着主人召见的士子、文人都是有些好奇。至于,不满,当然是压在心中。

    “这少年是谁?怎么可以直接入内。”

    “可能是方宗师的后辈子弟吧!唉,我都等了快3个时辰了。”

    “这算什么?我有一次去谢相家里,等了一整天都没等到拜访的机会。”

    “嘿,别瞎猜了。刚才那位就是天下闻名的神童,贾环。他是方宗师的门生。”

    “难怪。”一群人恍然。

    贾环在方府管家的带领下,在一处偏厅里等了约半个时辰。他虽说是可以进方府。但是要见方望,还要就对方的时间。

    半个时辰后,贾环给带到一处明厅中。厅外幕僚、仆人侍候着。贾环跟着管家进入厅内,就见一名五十多岁的老者正在喝茶,容貌清瘦,衣着简素。

    方望和蔼的笑着道:“子玉来了。坐。”

    贾环行礼道:“见过老师。”坐下来,和方望闲聊几句,说明来意,“我听闻老师不日即将离开京城返回金陵。前日收罗到一副唐伯虎的山水画,特来送给老师品鉴。”

    方望久居金陵,江南的人文荟萃之地,喜好字画,顿时来了兴致,“哦?画带来了吗?拿给老夫看看。”

    贾环让人取来他作为礼物带来的画轴,铺开在明厅的桌子上。

    方望立即上前鉴赏字画,脸上露出陶醉的神情,口中呢喃的称赞着,好一会才回过神来,畅快的笑道:“子玉有心了!”

    贾环笑着谦虚了几句。见送礼到位,气氛合适,这才提出自己的真正来意,“这次国子监监生和首善书院的士子游--行请命,上谕是只处罚为首的士子。教授我诗经的骆先生如今身陷囹圄。弟子有心帮他谋个好一些的结局。

    朝廷处罚士子,不外乎严肃纲纪,震慑宵小。若是能给这些年轻的士子一个改正的机会,不是更体现圣心仁厚?我想,他们应该愿意写一封认错书给君父。”

    贾环说话有点绕。主要是要把理由、说服皇帝的方法说清楚。方望在离开京城时,以他的“江湖地位”,肯定有资格面见皇帝辞别。贾环希望方老师能帮忙说句话。

    方望是文坛大宗师,贾环说话再绕,他也是听得懂的。想了想,笑道:“子玉果然是尊师重道的人。我会帮你在圣上面前提一提,但是结果如何就要看圣断。”

    尊敬师长的学生,他自然很喜欢。那位骆先生只教授了贾环诗经,如今落难。贾环都会帮忙,而他是贾环的座师,这层关系可是更牢固的。

    贾环忙起身谢道:“谢老师。”

    方望笑着摆摆手,“于我并无大碍。我即将离开京城。政局风云与我无关。”又提醒道:“若是写了认错书,在士林名声就不大好听。预计仕途艰难。”

    今上御极十一年,时年41岁。年富力强,正当盛年。这些人,在雍治朝肯定是升不了官的。甚至科举之路也格外艰难。不要以为乡试糊名,主考官就没法黜落某士子的卷子。

    贾环叹口气,道:“比客死他乡要好。”

    方望微微点头。

    …

    五月十三日,文坛宗师方望在西苑陛辞。稍后就有消息流传出来,圣上为体现宽待士子之心,允许待罪的16人上书认错,以此来减轻罪行。

    五月十四日上午,军机处的4位大学士、16名军机章京就看到了六封认错书。

    文华殿大学士,资历第三的刘飞白翻了翻,看看名单,笑着摇摇头,“枉费了方凤九在圣上面前的一番苦心啊。”

    建极殿大学士,资历第二的何朔平静喝着茶。他是很看不起这六封写了认错书的士子。士可杀,不可辱!

    武英殿大学士,资历第四的韩润笑一笑,看向领班军机大臣,中极殿大学士谢旋,“谢相以为呢?”

    谢旋淡淡的道:“圣上仁厚,肯认错的士子罪减三等。其余,交由有司查处。”

    当朝首揆谢旋一锤定音。军机章京们立即忙碌起来,书写处理方案。至下午时分,认错的士子的处罚出来:杖八十,无罪释放。

    而剩下的十人,或剥夺功名,流放三千里;或被贬为边远地区的小吏,终身不得回中原。

    …

    浅淡的夕阳中,刑部堂前,被杖责了八十的骆宏、刘国山两人当场释放。刘国山的家人、老仆早就得了信,派了马车来迎接。

    而另一边的骆宏情况要凄凉的多,就一辆马车,一名老仆来接。

    刘国山让两名小厮抬着骆宏,在滑竿上对骆宏拱手,脸上带着劫后余生的神情:“骆先生,后会有期。”

    骆宏点点头,有点沉默的坐进前来接他的马车中。马车径直到了大时雍坊的张府。

    贾环、公孙亮、罗向阳、乔如松、庞泽、纪鸣、卫阳、许英朗、张四水、柳逸尘都等在客厅中。

    骆宏被打的趴下只是表象。贾环早就请左师爷带着银子疏通了关系。

    抵达山长的府邸,骆宏心中就明白过来,走进来后,一脸的愧色。他有一点没脸见人。因为他对山长将书院交给叶鸿云不满,愤然出走,到首善书院。

    山长张安博坐在正中的位置,宽厚的道:“出来就好。你先跟着伯苗去洗漱一番。我们为你接风洗尘。”

    骆宏低下头,突然的有点想哭,“嗯。”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他这段时间在刑部的监狱中吃了很多苦。能重新被山长接纳,令他心中感激。

    看着骆讲郎的背影,庞泽心里有点感慨。骆讲郎这傲气的性子怕是会改一改了。毒舌改不改的了就不知道了。

    想着,佩服的看向贾环。贾环正在和大师兄公孙亮说话。大师兄、罗君子、许英朗三人是前些天到的,一起送走座师,文坛大宗师方望。

    他前两天还和何幕僚说,营救骆讲郎这件事非常困难,倒没想到贾环走方望的路线,结合一套说辞,将皇帝说动。今上夺位登基,待臣下极其的严苛,但却喜欢展示仁厚。

    贾环现在在官场权谋上越发的成熟了!(未完待续。)

第两百四十一章 平地波澜

    洗浴过后,在监牢里弄的模样邋遢的骆宏回到厅中。此时,他换了一身淡蓝色的儒衫,头带唐巾,气色变得好很多。

    骆宏向山长张安博、何幕僚、贾环、公孙亮等人作揖行礼致意,“让诸位君子为我奔走,宏敏感五内。”

    “先生无须如此!”贾环、庞泽等人都是回礼。

    张安博笑着点点头,“出来就好。”然后,吩咐开宴。张承剑到厨房里去通知。早就准备好的厨房立即上菜。此时,晚霞漫天,淡淡的暮色在天地间漂浮。

    厅中点起蜡烛。闻道书院的众人在此小聚,聊着别来的情况,气氛热闹。

    一身白衫,人物出众的公孙亮正在劝贾环到书院里精心读书,“贾师弟,你留在京城里琐事繁多,还是回书院读书比较合适。几年的时间,瞬间即过。”

    公孙亮喜欢读书的氛围,享受在书海、知识中遨游的乐趣。

    贾环苦笑一声,道:“大师兄,我的琐事还没处理完。”大师兄是一番好意。但他的事情还没有处理完。暂时不能离开贾府。

    贾环现在在贾府内已经将他身为举人的权力最大化,地位升无可升。他原本是打算接下来,开启他的商业计划,开始赚钱。

    赚钱的目的:首先,拥有大量的资本、银子,可以提升自己的实力。金钱的魔力、作用,相信所有人都懂。

    其次,享受生活。贾府的生活固然很优裕,但,作为一个二十一世纪,物资极大丰富的人来说,还有很大的提升空间。贾环并不打算苦着自己。

    只是,山长这里出现状况。他暂时中止了商业计划,过来帮忙。山长是他立身的根基之一。要是山长丢官,相信王子腾和王夫人不会对他这么客气。

    现在山长已经顺利脱身,地位稳固,他可以去做他自己的事情。

    第一,把贾琏负责的蜂窝煤卖到皇宫里去。

    这件事,他原本是打算小试牛刀,练练手,赚点小钱,团结下贾琏。不过,龙江先生说欠他一个人情。他现在对商业计划第一步已经有预案。

    只是,答应了贾琏的事情,还是要先处理完。

    第二,在潜心读书前,他得想办法把他和宝姐姐的婚事定下来。两三年的时间变数太大。可别忘了,贾元春今年秋冬时节就要封妃。宝玉的竞争力还是很大。

    当然,决定要娶宝姐姐的话,他要薛蟠那呆霸王好好敲打敲打。不能让他以后“坑妹夫”。香菱的悲剧,他是打算伸手帮一把。不过,因为王子腾告诫过他,他现在还没有找到机会敲打薛蟠。

    第三,去江南经营后路:办理假身份,购买田地、置办产业等。

    今年已经是雍治十一年,距离贾府倾颓的时间不远。预计只剩下五六年的时间。他虽然决定留在贾府,试图改变这一轨迹,但后路一定要留。未胜先虑败。以防万一。

    贾环脑子里的念头一闪而过,倒是想起一件事来,起身给骆讲郎敬酒,道:“不知道骆先生近期有何打算?”

    今天的酒宴,摆了三张八仙桌。骆宏坐在主桌上,和贾环不在一个桌子上,见贾环过来敬酒,感慨的叹口气,心灰意冷的道:“我意欲返乡闲住。”

    骆宏本身就是经常宛平县人。他是县学里的禀生,经历这一遭,预估这个禀生的资格会没了。

    “返乡闲住”这四个字多少有些令人心酸。

    贾环邀请道:“我家里族学子弟欠缺良师坐馆,不知道骆先生是否有意?现在是友若帮我负责。”

    骆宏犹豫着。现在闻道书院,他是没脸回去了。而去县学读书毫无用处。现在学校的水平很低。有关系、门路的士子基本不去县学读书。而作为秀才需要谋生。“穷秀才”可不是说说。

    张安博笑着说道:“世元何不答应下来?”

    看着贾环,他心里对贾环能将骆宏救出来也觉得不可思议。看来,他决定将贾环当做他官场资源的继承者,是对的选择。

    骆宏点点头,“谢子玉美意。”

    贾环笑道:“是我要谢先生帮我这个忙。”

    他救骆先生,原因是骆先生教授过他诗经。倒没想到,塾师的事情就此解决。以骆先生的水平,教授贾家子弟毫无问题。

    一时间,气氛融洽。

    隔壁桌上的左师爷和田师爷两人笑着喝酒。左师爷道:“子玉竟然能把骆世元救出来,这是有九卿之才。田兄觉得呢?”

    九卿的说法,商朝就有,历朝历代不断的变迁。国朝的九卿是指:六部尚书,都察院左都御使,大理寺寺卿、通政司通政使。

    田师爷四十多岁,笑叹道:“是不是九卿,要看子玉未来的会试成绩。不过,想起在遵化时,他对官场的懵懂,这进步可真快啊!”

    左师爷亦是笑着点头。确实。东翁这次深陷风波之中,贾子玉在官场权谋、手段上进步很快。

    在一开始,定下以舆论反击倒逼朝廷、皇帝的策略时,还需要他们提醒细节,才能执行。而救出骆宏,完全是他独立运作。

    贾环敬酒后回到座位上,与同学一起喝酒。

    卫阳禁不住笑起来,“子玉倒是一箭双雕啊。”他前些天还提醒贾环要赶紧解决塾师的问题。倒没想到落到骆讲郎身上。

    乔如松也笑起来,“有骆先生坐馆,我过两天和文约、长文一起返回书院。”

    贾环致谢。他并不知道左、田两位官场老幕僚对他的看法。其实,核心还是他对人性、人心的了解、把握。

    他在山长回来参与武英殿的质问时,初窥官场的门径。当时,还跃跃欲试想要验证一番。

    经历这次风波,确实感觉官场权谋“技能熟练度”大涨。

    …

    刑部在五月十五日将骆宏、刘国山打板子后释放。其余的师-生亦全部释放完毕。

    而国子监中的韩谨、徐秀才等四人亦是被打板子后释放。不过监生释放的速度就稍微慢了一些。经过这么些天,还有10多人在国子监中被审查。

    三法司的人都已经撤离。审查的是国子监的刘监丞和狱卒。

    京城内城东的龙江先生府邸中,龙江先生招待着韩谨宴饮。案几上美酒佳肴,厅中歌舞曲乐。

    龙江先生四十出头,容貌俊朗,衣衫华丽,举杯和韩秀才喝了一杯,语重心长的道:“子桓现在知道朝政大事非小儿游戏了吧?”

    韩谨一张国字脸,二十六七岁,脸上的神情抑郁。美酒入喉,心中苦涩。点了点头。

    愿赌服输。

    东林党这次几乎是全部覆灭。要东山再起,不知道何年何月。而他个人的前途自是也没了。会试不中。再等三年,难道能中?

    龙江先生叹了口气,道:“子桓接下来什么打算?”

    韩谨苦笑一声,“我想离京反乡。”国子监随后肯定会将他除名。

    看着韩子桓锐气已失的模样,龙江先生摇摇头,道:“也好。回乡住几年。此次营救你的事情,贾子玉出力甚多,你离京之前,可以去拜谢他。”

    韩谨迟疑了一下,道:“谢前辈美意。算了吧。”

    龙江先生长叹口气。他对韩谨的作为很清楚。但这其中并没有那么黑暗。

    韩谨是有忠于东林的意图,但并没有害贾环的意愿。只是,处理事情的手法太耿直。要是稍微柔和一些,比如事后通知一声,也不至于有闹成这样。

    还是韩谨的性格问题。

    …

    夏季的深夜里,突然下了一场暴雨。噼里啪啦的雨滴落在地面上。“轰轰”的滚雷在空中炸开。威势惊人。

    国子监绳愆厅中,灯光摇曳,晦涩不明。

    监牢中的十几名监生分别关押在两个牢舍中。一间中是死撑着,不向朝廷写认错书的三名领头的监生。一边是十名犯事的监生。有人小声说着话。

    “刘监丞,这天杀的,还关着劳资。肯定是惦记着我家里那间店铺。”

    “姓王的,你们说的挺好的!现在韩秀才都认怂,求饶出去了。你们打算怎么办?”

    “哼,不就是剥夺功名,流放三千里吗?我认!”王姓监生长的有点黑,身量中等,傲然的站起来回答隔壁监舍里的问题。突然间,人往后倒在地上,嘴里吐着白沫。

    同监舍的两名监生忙过去查看,一探呼吸,心都凉半分,“快来人,王翰学死了。”

    隔壁监舍里的监生们亦是骚动起来。拼命的敲着铁制的牢门。但无人回应。这时,正在王翰学尸体边哭泣的一名监生,突然倒下。

    恐惧,带着死神的阴影呼啸着而来。在雷雨夜中尤其的阴森。监生们在深夜里的呼喊、哭泣、求救都是徒劳。无人回应。

    直到第二天上午,国子监监生中毒身死7人的消息才传去。其中,朝廷本来准备重罚的三名监生全部身死,另有四名监生死于非命。

    涉及到之前游--行的监生,国子监不敢隐瞒,迅速上报。随即,消息传遍整个朝廷、京城。

    …

    昨夜雷雨夜,贾环一觉睡到自然醒,中午和公孙亮、罗君子、乔如松、庞泽等人一起在西市楼吃过午饭,午后时分在望月居的外书房里闲谈、说话。聊着书院、聊着咸亨商行。

    骆讲郎先要回乡一趟,过两天才来贾家的族学坐馆。

    贾环正准备留朋友们一起吃晚饭时,左师爷急匆匆的赶过来,“子玉,出事了。国子监死了7名监生。”

    罗君子微微皱眉。

    公孙亮不明所以,道:“这怎么回事?”国子监出事,和书院众人有什么关系?

    左师爷顿足,解释道:“监生案的处罚虽然定下来,但是朝廷结案的手续还没有走完,这件事还是东翁在负责。”至少,是一个失察的罪名。而今上对东翁不满啊。这时候出事,不是送把柄么?

    贾环脸色难看。他很想骂娘。(未完待续。)

第两百四十二章 局势恶化

    夏季之时,约下午五点许的阳光,依旧炙热。荣国府北街,几辆马车匆匆的离开。

    这是贾环调集的贾府里的几辆马车,临时征用。他们立即前往山长的家中,等待最新消息。以贾环此时在贾府的地位,要贾府准备几辆马车,并没有难度。

    马车车轴转动的轱辘轱辘声传来。贾环头疼的坐在马车中,揉着眉心,压着心底的情绪。

    公孙亮轻轻的拍了拍贾环的肩膀,但没说什么。毫无疑问,鉴于贾环在营救骆讲郎所表现出来的实力,大家都对他寄予厚望。而这给贾环很大的压力。

    这一次,恐怕会有点麻烦。左师爷刚才已经解释过。幕后主使是谁,目的是什么,这都一无所知。恩师负有连带责任。但这并不是最致命的,就怕上面有想法。

    怎么样才能化解皇帝的敌意呢?

    贾环勉强的点点头,随即,又沉浸在自己的思路中。

    他的好日子还没过几天,就连着出事。真是让他想骂娘的冲--动。这一次很麻烦。显然,国子监监生的死,背后有推手。未必是冲着山长去的。

    但就怕皇帝推波助澜啊!特别是山长刚刚抗命行事,借大势让皇帝收回成命。

    东林党游--行闹事。22名举人被礼部发文革除功名。国子监监生下狱152人,东林党首善书院被查封师生计121人全部下狱。皇帝的冷酷可见一般。

    贾环现在不是要查案,追究幕后的凶手,而是要思考怎么帮山长过皇帝这一关。

    淡淡的夜色中,马车抵达大时雍坊张府。

    …

    国子监监生被毒杀的案件,很快就由五城兵马司接管,负责查案。为首的是北城兵马指挥司指挥(正六品),景田侯之孙裘良。他是勋贵出身,和贾府有些交往。

    锦衣卫亦派了一位百户带着几名小校到国子监中探查。

    随即,有御史上书,弹劾都察院左副都御史张安博渎职。第二天处罚结果就下来:停职待勘。意思是,先停职,等待调查。局面变得十分的被动。

    五月二十日下午,贾环到北城兵马指挥司拜访裘良后,回到大时雍坊张府。

    马车缓缓的停下。刚热闹了没几天的左副都御史的家门口又变得冷清。门前的古树,在烈日下,气息奄奄。鸣叫的知了倍添夏日的午后的烦躁。

    贾环进入到厅中。张承剑、罗向阳两人忙问道:“子玉,情况如何?”其他人都外出打听消息。庞泽、何幕僚等人是代表山长外出。大师兄则是去龙江先生府上。

    贾环沉默的摇摇头,“案子查出来了。是一名狱卒对监生下了毒。具体动机不明。宗卷已经报上去。预计刑部会判狱卒死刑。案子就到此为止。”

    罗向阳长叹口气,“唉…”他知道贾环这话是什么意思。案子结案后,就是确定山长是渎职。这…,谁知道上面会出什么招呢?皇帝不喜山长的事情,很多人都知道。会有人邀功的。

    张承剑身材圆胖,这几天下来,他人都瘦了一圈。四十多岁的人,垂头丧气的倚在木椅上,仿佛被抽空了精气神。父亲的结局,怕是不会很好吧?

    抄家、流放,这两个词以及相关的处罚在张承剑脑海里交替出现,差点让他想哭。

    贾环没有去说张承剑。他作为谋主,现在承受着极大的压力。现在也是靠意志力强撑。现在还需要消息、情报,来勾勒目前的局势,这样能有针对性的制定方案。

    “长文,山长呢?”

    罗向阳轻叹口气,“山长在书房里看书。”

    贾环点点头,并没有去打扰山长。

    …

    贾政担任通政司右参议以来,日子过的非常清闲。和他在工部里当员外郎没什么区别。不同之处,大约在于他的办公地点、同僚换了一批人。

    确实如同他那个庶子所说:父亲每日照例和工部坐衙时一样即可。该喝酒就喝酒。该清谈就清谈。

    不过近日来,朝中出了大事。左副都御史张安博停职待勘。朝野关注、议论。

    贾政忍了两天,终究是没忍住。五月二十日散衙,晚上回贾府后将贾环叫到小书房梦坡斋中,问道:“张伯玉如今停职待勘,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他糊涂归糊涂,但是知道张伯玉是贾环的后台、靠山、底牌。

    贾环嘴角抽了一下,他倒是没想到政老爹叫他来问山长的事情,不过他现在没有心情猜贾政的想法,平静的说了一个字:“等。”

    贾政摇摇头。他不看好张安博可以脱罪,这一次恐怕不只是罢官,很有可能会被圣上降罪。他中午吃饭时和傅试谈过。“就我得到的消息,张伯玉此次凶多吉少。”

    贾环沉默不语。他岂能不知道吗?但是,事情找上你,你有什么办法?只能和它干!

    贾政一看贾环倔强的态度,赖的再和他废话,道:“你去吧。”他不看好张伯玉的结果。

    贾环也懒得和贾政废话,行了一礼,径直告退。政老爹完全是在打击他的士气,且不提供任何帮助。这有点看笑话的意思吧?大约和他那天鄙视政老爹的当官水准有关。

    山长从坐稳左副都御史的局面,瞬间变成等待朝廷调查的有罪之身。确实糟点满满。

    贾环心里倒不见的对政老爹有多么恼火。但是,盘恒在心里的阴影有所增大。政老爹的否定态度,其实在侧面上提供了一个信息:现在的局势很危险。

    …

    贾环一路想着,回到望月居,刚回来就有小丫鬟进来通报,前院有人来访。

    贾环向来是一身直裰,读书人的装扮,也不换衣服,当即到前院,来的是大师兄公孙亮。

    大师兄脸上有点神光,到贾环的外书房落座之后,迫不及待的道:“贾师弟,这么些天总算有个好消息。大理寺右少卿梁锡晚上派人给山长送了口信。

    除了要被朝廷严惩的3名监生外,其余4名监生,家中分别在京城中有店铺,或者是在城外有土地,他们之间都有一个共同点,和郑国舅府上的管家发生过冲突。”

    贾环安静的坐着。脑子中消化着这个消息。

    大师兄轻舒口气,道:“这算是好信息吧?总算知道背后是谁在捣鬼。郑府巧取豪夺,竟然草菅人命,简直是丧心病狂。”

    贾环嘴角泛起一抹苦笑,“大师兄,事实上恰恰相反,这是个坏的不能在怀的消息。”

    公孙亮脸上轻松的笑容还没有露出来,就缩回去。

    贾环摇摇头,没说话。

    如果做最坏的估算,郑国舅很有可能就是揣测上意,从而以毒杀监生的方式来陷害山长。那么,接下来肯定还有一套组合拳。主动陷害和被动陷害,完全是两回事。

    虽然可以猜测毒杀监生幕后的主使是郑国舅,但,外戚的入局,让局势再一次恶化。(未完待续。)

第两百四十三章 与天斗,其乐无穷(一)

    夜中。刑部天牢中昏暗无光。一名六十多岁的老者穿着整齐的衣衫躺在牢房中的床榻上,虚弱的闭着眼睛。

    可以看得出来,老者虽然关在监牢中,但居住条件还是不错。这片天牢区域中其他七间牢房中空着,只有老者一人。

    一名小吏从牢外提着一盏油灯进来,在牢房门口轻轻的唤了一声,“李大人…”

    已经被下狱多日的李高澹缓缓的坐起来,闭着眼睛倚在墙壁上,“什么事?”他这些天都是依靠这名小吏来知道外界的消息。

    小吏不以为意,干笑了一声,轻声道:“几天前,国子监监生被毒杀了7人。其中有三名是东林党的监生。朝廷将负责审查监生案的张中丞停职待勘。”

    中丞是左、右副都御史的别称。因为,副都御史相当于是前代御史台的副长官御史中丞,故有此称。

    张中丞就是都察院左副都御史张安博。

    李高澹不答,眼皮子动了下。宦海多年,几条人命的案子见多了。张安博被停职待勘,里面估计有些名堂。

    小吏再笑一声,劝道:“此事对李大人而言是好事。李大人何不上书言张中丞之过?圣心大悦后,说不定会给李大人减免罪行。总好过全家流放。”

    李高澹睁开眼睛,轻轻的哂笑一声。他居庙堂之高时,何曾听过这种赤-裸-裸的挑拨言语?小吏就是小吏,说话太直白,水平不行。听的他心里很不舒服。

    …

    五月二十一日,朝廷内外瞩目的左副都御史张安博被停职待勘一案出现新的变化。

    身处在天牢中的大学士李高澹上书弹劾张安博对圣上心怀怨怼,工作消极怠慢,致使圣上的仁德还没有实行,则监生已经毙命7人。

    朝堂之中,多半人都认为这是李大学士对张安博没有保护好东林党的监生心生不满。

    毕竟,对圣上心怀不满这种事可以猜测,可以在面圣的时候私下告状,但公开上书就没什么威力,没什么意思。公开上书骂皇帝的人都有,难道还在乎心里想?

    但这份看似发泄的的奏章,在朝堂之中,仿佛是吹响某种进攻的号角一般。

    二十一日,李大学士上书后,科道言官闻风而动,纷纷上书弹劾张安博。罪名五花八门。巨大的浪潮汹涌而来。即便是站在局外人的角度看,都觉得张中丞要撑不住了。

    形势急转直下。

    二十二日,有御史上书为张安博辩护。三法司的人都撤离国子监,看护不严,首先要追究责任的是国子监刘监丞等人的责任。

    稍后,大理寺右少卿梁锡、工部左侍郎胡侍郎、翰林院编修魏翰林、礼部方主事等盟友纷纷上书辩护。

    通政司这个“发帖”所在地,再次变得热闹起来。

    二十三日,常朝之上,大臣们又是一通口水仗。很明显,从最初某些人的谄媚上意,到现在,局势已经演变成对左副都御史这个位置的觊觎。

    二十四日朝廷沐休。二十六日,在承天门常朝之后,武英殿议事。圣心独断,将左副都御史张安博下狱,由军机章京、九省统制王子腾与右都御史齐驰专办此案,并彻查张安博的问题。

    局势越来越糟糕了。

    同时,关于李大学士的处理结果由军机处公布:交钱赎罪,赐归乡里。朝廷允许李高澹交纳1万两白银给国库抵赎罪行。以致仕官员的身份回乡居住。

    很多明眼人都明白这是什么意思:酬功。

    不过,明面上的奏章,有不少大臣上书,言圣人宽待大学士,保留朝廷体面。

    一场迟到的夏雨在下午两三点许终于落下来,淅淅沥沥,浸润着路面,屋檐。大有“天街小雨润如酥,草色遥看近却无”的意趣。雨前阴云密布的天空变得微亮。

    荣国府,望月居前院的偏厅中,贾环、公孙亮、罗向阳、乔如松几人聚在一起,气氛沉默而平静,大家偶尔交谈几句。雨声从庭院外传来。滴!滴!滴!

    贾环坐在左首的椅子上,神情沉静,右手食指轻轻的敲着半人高熟褐色桌几的桌面。

    咚!咚!轻轻的敲击声中,带着急促,等待,又极富有韵律感。

    这表明着他此时内心之中,无比的清醒,冷静而睿智,如同正在躲在草丛猎食的猎豹,分分秒秒都在判断着时机,等待着发出致命一击的时刻。

    庞泽、张四水、柳逸尘三人带着小雨,从外面进来。贾环几人都站起来,“情况如何?”

    朝廷奏章的交锋,他们是使不上力的。但,这段时间,他们并非束手待毙。让庞泽带着张四水、柳逸尘去了一趟遵化。

    庞泽用力的点下头,“证据确凿。”

    “好!”公孙亮用力的挥了下拳头,兴奋之色溢于言表。

    贾环脸色露出坚毅的神色,对几位同学拱手一礼,目光一一对视,沉稳的点点头,“我这就出去!大家等我的消息。”

    公孙亮、罗向阳、乔如松、庞泽、张四水、柳逸尘都是郑重的作揖回礼。没有人说话。沉默中带着托付。

    雍治九年水灾里淬炼出来的同学们,书生的领袖们,即便对面的对手是皇帝,但没有人会认为应该“投降”。

    要记得那妙峰山下拿延绵的苍山,要记得那大雨滂沱之后,如血的残阳。苍山如海,残阳如血!

    要记得他们最终胜利时,那半阙沁园春-恰同学少年时,吟诵出来的慷慨、豪迈、意气飞扬。

    山长不仅仅是书院的旗帜,更是大家的老师、长者。谁又没有受过山长的提携、照顾?

    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

    …

    盛夏的夜色如水。本司胡同热闹非凡。绣阁朱楼中,美人们品竹弹丝,红袖邀欢。

    胡同东段,精美的绣楼之中,名妓成琪儿陪着喝茶。她身穿菱白色长裙,盘着发髻,带着孔雀形状的金簪,容貌精美。领口雪白的肌肤在烛光之下,光泽如玉。

    贾琏身处在绣楼之中,看着这个杏眼桃腮,胸圆腰细,身姿丰盈的大美女,神情还有些恍惚。

    成琪儿这种京城一流的名妓,基本不会理会他这种世家公子。他是只闻其名,未见其人。然而,贾环今天带着他到这里,报个名字就进来了。成琪儿的妈妈连多少银子都没谈。说是“长驱直入”一点都不夸张。

    贾环表情平静的喝着茶。他不是来逛青楼的。成琪儿是光禄寺少卿袁壕的相好。他找袁壕有事。只是通过成琪儿来搭线。

    早几天前,他就让贾琏拿着他的名帖过来把时间约定、谈妥。理由,当然是约见袁少卿谈将蜂窝煤卖到皇宫中的事情。光禄寺管这个。

    成琪儿应付了贾琏几句,坐到贾环身边,给贾环倒茶,娇柔的笑道:“奴家薄柳之姿,愿自荐枕席侍奉公子,不知道公子可愿意赠我一首好词?”

    贾环只有十一岁,但诗名远扬。并不妨碍名妓们以成年人的地位来对待他。京城第一名妓苏诗诗都称呼贾环为:贾先生。他在名妓中的待遇很高。

    香气扑鼻。贾环回过神,心中清明,微微笑道:“我有事情求袁少卿。就怕诗词传唱之后,袁少卿心中不悦。”

    这话口气有点大。但贾环的美人词在京城中流传甚广。天下文宗方望极为赞赏,几次在文会中点评,为贾环扬名。贾环这么说毫无问题。

    成琪儿掩嘴娇笑,笑的花枝乱颤。便和贾环说着话,不再提自荐枕席的话。

    时间缓缓的流逝,约晚上八点许,换了一身便服的袁壕带着长随前来,看到贾环,鼻子里哼了一声。他前段时间被出自何大学士、张安博手下的小报骂的很惨。

    成琪儿命丫鬟上了酒菜。

    袁壕不客气的问贾环,“贾子玉你今天来见我,是以张中丞的幕僚身份,还是以贾家子弟的身份?”

    贾家百年世族,他作为皇帝面前的红人,当然毫不畏惧,但也没兴趣招惹。金陵四大家族的旗标人物王子腾就在军机处办事。文官与勋贵是两个不同的圈子。

    贾环目光平静,沉声道:“两者都是。”

    袁壕呵呵冷笑一声,“那前些日子京城中各学校、书院、青楼中流传的小报,你是不是要给我一个交代?”

    贾环道:“小报是我同学庞士元与何相府上的几名幕僚合办的。”来之前,他自然已经想好应对的策略。

    袁壕看了贾环一眼,神情不悦的喝着酒。张伯玉落难了,但何大学士的地位还是很稳固的。

    贾环拱拱手,“在下先与袁少卿谈私事,再谈公事。我贾家制作的蜂窝煤在京城中畅销。意欲供应宫中,想请袁少卿行个方便。每年都是这个数。”

    贾环从衣袖里取出几张银票,放在桌子上,推到袁壕面前。

    旁听的成琪儿呼吸立即就急促起来。这叠银票不出意外约有5千两。足够把她赎两遍了。而且还是每年啊!真是大手笔!

    坐在一旁的贾琏都有些傻了眼。蜂窝煤一年的利润就8千两。环兄弟给出每年5千两的价格,这实在太高了啊。贾琏吞了口唾沫,终究是克制着没有说话。

    袁壕脸上不悦的神情缓缓的消失,饶有兴趣的看了贾环一眼,和贾环喝了一杯酒,“那么公事呢?”说着话,银票自是给袁壕熟练的收起来。

    喝下一杯酒,贾环稚嫩的脸庞上有些酒意,再从衣袖里拿出一叠银票,推到袁壕面前。脸色淡定,道:“其一,小报的事情,大家立场不同。得罪之处,请袁少卿见谅。其二,我想要找袁少卿打听一则消息。此次郑国舅毒杀监生,以至于牵涉到我的老师,是今上授意,还是郑国舅自作主张?”

    这是他今天要见袁壕的目的。是皇帝授意的,还是郑国舅自作主张,这两者有着极大的区别。(未完待续。)

第两百四十四章 与天斗,其乐无穷(二)

    看着酒桌上的银票,成琪儿脸色有些潮红,心情激荡。还是五千两。十一岁的少年,面不改色的在一杯酒的时间内丢出一万两。这…魄力!再看贾环的眼神就变得极其的炙热。

    贾琏则是有点蒙圈。贾环有钱他知道。但是就这么轻描淡写的丢出一万两,实在是太让他震撼。难道拿出来的不是银票,而是废纸吗?这怕是把大半个身家都要丢出来了啊!

    袁壕看了贾环一眼,笑了笑,看看成琪儿、贾琏。两人识趣的退下去。事涉宫闱,他们不方便听。

    等两人离开客厅后,袁壕这才缓缓的开口道:“此事是郑国舅自作主张。”

    袁壕是雍治皇帝的心腹,这种事情,绝对不可能搞错。贾环心里松了口气。

    如果是皇帝授意郑国舅毒杀监生,则说明皇帝已经下定决心,早有预谋。以皇帝拿掉南书房两位大学士的政治手段,贾环可以回家洗洗睡了。

    而如果是郑国舅自作主张,那说明皇帝只是顺势而为,只要改变大势,就有可能改变皇帝的决定。

    贾环判断也是后一种。

    种种信息表明,雍治皇帝固然有各种缺点,但算得上明君的范畴。不大可能以这种儿戏的办法,破坏朝廷法度的方式,来处置正三品的左副都御史。

    但事涉山长的身家性命,贾环一定要一个准确的答案。现在他得到了。

    …

    贾环和光禄寺少卿袁壕密谈了约半个时辰,然后带着贾琏一起离开绣楼,坐马车出本司胡同,往城西而去。

    繁华的夜市喧闹传到精美的马车之中,灯光若隐若现的透过来。

    贾琏再也忍不住,问道:“环兄弟,按理我是不该说的,可蜂窝煤一年的利润只有8千两,分5千两给袁少卿,我们哪还有利可图?”贾琏不敢质问贾环,但语气中的抱怨,还是显露出来。

    贾环正陷入在自己的沉思中,给贾琏打断,微微皱眉,道:“宫中的煤炭采购,一年预计有多少银子?”

    见贾环不悦,贾琏收敛了情绪,讪笑道:“不好估算。预计总有一万两的采购额度。”

    宫中用的都是红罗炭。这种炭没有味道、没有烟。很受贵人们欢迎。而蜂窝煤就差得远。预估只有宫女、太监们会用。还有就是日常时用。

    贾环摇摇头,指点道:“贾家的蜂窝煤供奉宫中,可以说是御用之物、贡品,以此为宣传重点,铺开北直隶周围的市场。琏二哥接下来可以运作此事。”

    把贾府出品的标签,改为皇宫贡品,在品牌美誉度上,会有极大的提升。装逼这种事,古往今来,基本如一。抢占北直隶蜂窝煤市场毫无问题。

    贾琏微怔,随即佩服的看着贾环。贾环明显是随口一说,但却是个好点子。若是能拿下北直隶的蜂窝煤市场,那银子岂不是大把的?

    贾琏心里激动了好一会,这才想起今天的事。他虽然挂得是个同知的虚职,但在勋贵圈中有朋友。最近左副都御史张安博下狱的事情,他还是知道的。小心翼翼的道:“环兄弟,你拿五千两银子就为了买一个消息。”

    贾环看了贾琏一眼,直白的道:“你不懂。”

    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尊师重道、知恩图报是一个人做人、处事的基本原则。道义所在,利益当然要舍弃。五千两银子买一个确切的消息,他认为值。

    贾环说贾琏不懂,是因为贾琏在大事上靠不住。最典型的就是林黛玉的父亲林如海托孤。若是君子,林黛玉的家产是不能吞的。若是贾琏知道现在的对手是皇帝,估计要萎了。

    贾琏一阵无语。

    贾环拍拍贾琏的肩膀,探身吩咐赶车的胡小四,“去小时雍坊舅老爷府上。”

    他要去见王子腾。既然不是皇帝授意郑国舅,那么,他今晚的行程还没有结束。

    …

    贾环到了王府,径直入内。胡小四则是赶车先送贾琏回贾府。

    贾环作为王子腾看中的四大家族的后辈子弟,到王府之中,自是不会在门房处给卡住。但王子腾不在府中,贾环也只能等。

    王子腾的长子王承嗣过来露了一面,他约三十出头,身量中等,圆脸微胖,蓄着短须,道:“父亲今日在谢相府上,子玉且坐一坐。”

    王承嗣知道贾环的靠山将倒,日后还等靠他父亲,因而语气轻慢,陪着贾环说了两句话,就借口有事,离开了贾环等候的小厅。

    贾环压着心里的情绪,他现在的第一要务是要说服王子腾帮忙。山长的案子,是由王子腾和朝廷名臣,右都御史齐驰在审。

    王子腾此时在朝廷的首揆谢旋府上,谈的是什么可想而知。据说,谢大学士与山长的好友何大学士关系不和睦。一个是首相,一个次相,有矛盾是极其正常的事情。更别说政治理念不合。

    在小厅之中,贾环安静的坐着,推敲着他的计划,听着夜色中厅外的小雨。

    他想起雍治九年书院的同学一百多人,在书院的明伦堂中笑谈时,他说起主席的那句名言: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其乐无穷。语出《******选集》。

    他此时,这个天,指的是天子,君临天下、御极十一年的雍治皇帝,依靠政变登基、政治能力超强的皇帝。

    贾环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

    雨夜之中,王子腾从谢大学士府上回家,得知贾环等在府中,让大儿子王承嗣将贾环叫到内书房中。

    书房雅静清幽,植有盆景,罗列着字画。

    王子腾五十多岁,华发几许,气度威严,倚在软榻之上,一名身姿修长曼妙,双十年华的美妾正服侍王子腾敷脸。

    等美妾上了醒酒汤退下后,王子腾道:“今日在谢相府上饮了些酒。子玉来见我有何事?”

    王子腾的暗示相当明显。若是要谈张安博的事情,就不用谈了。那个左副都御史的位置,很多人惦记着。

    贾环心里叹口气,道:“我特为大姐姐在宫中之事而来。”贾环口中的大姐姐,就是贾元春。此时她已经在宫中为女史。

    王子腾微微有些诧异,随即笑一笑,贾环那点心思哪能瞒得过他,估计是类似于战国策士的说法。他姑且听之。

    贾环表情变得郑重,语气平稳的道:“毒杀国子监监生的人是郑国舅。”

    王子腾似笑非笑的喝了口醒酒汤,不为所动的道:“我知道。”

    贾环接着道:“郑贵妃没有儿子。只有一个弟弟叫郑国舅。”

    王子腾脸上的笑容淡去,变得认真起来,坐直身体,看着贾环,沉声道:“区区几个监生的性命,还动不了郑国舅。”

    国朝虽然外戚惯例是不封侯,只有虚官。但是宫中和外朝,要说没有关联那是不可能的。郑贵妃在外朝的支撑点,就是她弟弟。若是能除掉郑国舅,自是有可能改变宫中的形势。

    当然,还要运作一下。郑贵妃还有皇帝的宠爱。但她最致命的地方是她还没有儿子。

    宫中妃嫔的位置,不能说是一个萝卜一个坑,但圣上的精力是有限的,身边空出一个位置,自是可以填一个进去。他的外甥女未必没有机会。

    贾环看着王子腾的眼睛,平静的道:“我手里有郑国舅的把柄。”

    王子腾打量着贾环,随即失笑起来,“呵呵…,子玉,你为张伯玉真是谋划到极致啊。我听说你和他并无师生之名。这是为什么?”

    贾环的潜台词当然是要他放水。他确实被贾环说服了。当然,还有一个细节要处理。打击张伯玉,是秉承上意,他无意失去圣上的信任。这还需要处理一下。

    贾环目光坦然,答道:“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

    王子腾微愣,轻轻的点头。

    这句诗是唐朝诗人李贺的名篇,《雁门太守行》。燕昭王筑黄金台,招纳天下贤才。“玉龙”是宝剑的代称。为了报答君王在黄金台上的礼遇、重用,愿提宝剑为君王效死。

    贾环的意思是,为了报答张安博对他的知遇之恩、鼎力支持,他愿意为张安博出力谋划、四处奔走,哪怕是皇帝对张安博出手。

    “子玉,有古人之风啊!”王子腾心中都微微有些嫉妒张安博了。他手下可没有这样的贤才。

    王子腾和贾环当晚密谈了很久。

    …

    五月二十九日常朝上,九省统制王子腾与右都御史齐驰就毒杀国子监生案向雍治皇帝汇报,结案。

    左副都御史张安博确实负有“失察”的责任。案情随即进入第二阶段,调查张安博的种种违法事件。

    是夜,郑国舅府中,宾客云集。酒宴持续到凌晨还没有结束。歌姬献舞,美酒频上。

    当然,这比起前明首辅李东阳家中的宴会还差的远。李首辅的酒宴经常是通宵达旦。

    郑国舅早就离开酒宴,在书房中和一名中年人见面。

    中年人道:“郑大人,事情办妥了。这是大兴县开具的地契文书。”那几名监生手中的店铺、在城外的土地已经转到郑国舅名下。案件已经结了。此事到此为止,大获全胜。

    郑国舅放声大笑,“哈哈,哈哈。好,好。”(未完待续。)

第两百四十五章 笑得太早!

    郑国舅笑的太早了!

    贾环选取的合作对象是王子腾。此时,王子腾位居九省统制,从一品,兼军机章京;一个正值政治黄金年龄的政治官僚,金陵四大家族的头面人物;简在帝心,与朝廷首相谢大学士交好。

    这样的一位朝廷重臣,如果要设计外戚郑国舅,并不是一件太困难的事情。特别是在贾环提供了郑国舅一个把柄的情况下。

    国朝逢三、六、九常朝。二十九日的常朝一天后,六月一日,国朝最年轻的举人贾环,前往大理寺投书,状告九省统制王子腾包庇外甥薛蟠,强抢女子,纵奴杀人。并提供了薛蟠自认事实签名的文书。

    简而言之,士绅阶层最低层的贾环,小贾老爷实名举报其舅舅王子腾违法违纪。

    大理寺右少卿梁锡接了贾环的投书,随即上奏朝廷。消息从通政司传出,朝野瞩目。

    不出意外,大部分人都认为,天下闻名的神童贾环是在报复王子腾揣测上意,没有秉公处理他的老师张安博一案。

    然而,一边是老师,一边是舅舅,这其中的礼法、亲情还真是难以衡量、评论。

    从道义的角度来说,士林中的主流都倾向于接受贾环的做法。毕竟,舅舅和父母还是有差别。若是贾环为老师状告父亲,这就极其的有争议了。

    贾环的做法,用一个谚语来评论便是:一石激起千层浪。在朝廷之中,御史闻风而动。大家都是有年终考核指标的人。“强抢女子,纵奴杀人”这样的猛料,科道言官怎么可能视而不见。

    王子腾当天就上书辩解,自承失察,但绝不承认包庇。这件案子还牵扯到现任的金陵知府贾雨村。王子腾还曾在朝廷中屡次举荐贾雨村。

    六月二日上午,大理寺派衙役在教坊司的青楼中将薛蟠抓捕、收监。这在贾府中,在四大家族中,在勋贵子弟中引起轩然大波。

    于贾府的角度,贾环的做法实在难以让人接受。这完全是不要亲戚间的情分,薛姨妈得知消息后,当场就要搬出贾府,回到薛家在京城中的屋子里住。

    贾母、王夫人苦留才算留住。贾母当场顿着拐杖,怒喝道:“鸳鸯,你去给我把那个混账东西找来。”

    李纨、贾探春等姑娘们噤若寒蝉。

    鸳鸯去了半个时辰,才来回话,“老太太,环三爷人给扣在大理寺,现在还没放回来。”

    不仅仅是贾府的内宅在找贾环,事实上,贾政、贾赦、贾琏也在派人找贾环。但他们都不出意外的得到消息:贾环不在家。第二天得知贾环被关在大理寺中。

    与贾府内的怒斥,不满情绪一样,史家的保龄侯史鼐,与嫡子史盛、史智、弟弟忠靖侯史鼎在家中商量这件事时,都是极为不满。

    贾环今天是告薛家的黑状,明天难道不会告史家?金陵四大家族,谁的底子干净?就贾家自己,贾珍、贾赦做了多少狗屁倒灶的事情?

    王家之中,更是一阵叫嚣,要严惩贾环。王子胜怒骂:“黄口小儿,不知死活。来福,拿我的帖子去顺天府,我王家成全他的忠义,让他去监狱里和他的老师作伴。”

    王承嗣、王伟等十几名王家子弟都是严词大骂。贾环竟然敢拿王家泄愤?简直是不知道马王爷有几只眼。真拿他那个举人身份当回事吗?

    约半年前曾经见过贾环的王府内眷,对那个沉稳、安静的少年的印象降到最低。王子腾的妻子何夫人吩咐道:“以后不要再让他来府里,这样的亲戚,我们认不起。”

    夜里,几名时常与贾府来往、走动的勋贵子弟在冯紫英家中聚会。贾琏、贾宝玉、冯紫英、韩奇、卫若兰、陈也俊都是摇头。不认可贾环的做法。心中有疏远之意。

    酒桌之上,贾宝玉大圆脸上,满脸笑容的听着勋贵子弟们对贾环的批评。环老三这是自绝于朋友、自绝于亲戚、自绝于家族。

    …

    六月二日的夜晚,贾环是在大理寺的一间厢房中度过。漆黑、寂静的深夜中,他在静静的等待明天常朝之后的交锋。

    他并非是给大理寺关押,而是山长的好友、大理寺右少卿梁锡帮他挡一下。贾府里现在会是什么情况,他心知肚明。

    在所有的人都以为他和王子腾闹翻的时候,王子腾才能暗中帮助、运作山长、贾元春的事情。此时,谁会相信王子腾是山长的“盟友”呢?

    作为一个有着三十多岁灵魂的人来说,理智、成熟是必然。再加上经历了韩谨韩秀才的“黑化”事件,他现在只愿意对书院的同学,给予充分的信任。

    与王子腾的合作,只有大师兄公孙亮、罗君子、乔如松、庞泽几人知道。

    贾府内,他只提前给宝钗透漏了几句。效果如何,他不知道。

    夏季的夜空,新月如钩。

    夜晚很快就过去了。清晨时分,宁国府内秦可卿叮嘱着弟弟秦钟好好学习。秦钟在五月三十日给薛蟠威胁过。秦可卿不得不让他先辍学回家。今天才回来。

    那时,贾环的靠山张安博刚被定了一项罪名。已经不足以让薛蟠有畏惧之心。他重新将视线投向族学中的秦钟。他喜好男风。而如今,薛蟠被抓进了监狱,秦钟自是可以复课。

    秦钟踏入族学的那一刻。贾环从住了两天的大理寺中走出,前往宣武门里街的三元酒楼。

    大时雍坊中,张承剑、何幕僚、左师爷、田师爷正出门而来。公孙亮、罗向阳、乔如松、庞泽、张四水、柳逸尘从贾府望月居而来。大家约齐今天在这里见面。

    六月初三,天阴无风。常朝照例举行。

    此时,贾府中,王夫人正在贾母面前说话,嘴角带着冷笑。贾政给她说过,今天常朝之后,照例会在武英殿议事。关于贾环举报王子腾、薛蟠的案件,应该会有结果。

    此时,梨香院中,薛姨妈想起正在监牢里受苦的儿子,痛哭流涕,心中对贾环恨的牙根直痒。

    宝钗穿着一袭明雅的淡蓝色裙衫,低声安慰道:“妈,哥哥不会有事的。放心!”

    脑海中回想着几天前贾环对她说的话,“宝姐姐,我…要做一件对不住你的事情。事涉薛大哥。不过,我会保证他没事。”

    宝钗心中泛起难言的苦涩。

    此时,贾家族学管事培训班派到贾府各出实习的学生遭到驱逐。江兴生看着丢出在街上的行李,在药铺店外骂道:“姓李的,你给我等着。有你好受的一天。”

    回答他的是李掌柜的一声冷哼。而他们这些下人可看的明白,环三爷完蛋了。举报舅老爷,还能有立身之地?

    宣武门里街三元酒楼的第三层,贾环、公孙亮、罗向阳、庞泽等人汇合。山长的长子张承剑主动承担了隐瞒的责任,对何幕僚几人道:“诸位勿怪,我让子玉暗中行事。”

    左师爷摇摇头,长长的叹口气,“世兄,机事不密则害成。我们都知道。但今天的情况…”

    贾环秘密的搞了这么多天,就发泄般的告了主审山长案的王子腾一状,这能有什么用啊?他非常的担心。就怕之前贾环在营救骆讲郎所所展现出来的才华只是昙花一现。

    贾环在包间的窗口,看着斜远方巍峨的宫城。公孙亮、庞泽两人在贾环身侧,沉默的看着远方。

    那里,将是解决所有问题的关键。所有的矛盾,冲突,纠纷,胜败,将在今天的武英殿中有一个了结。

    他们已经将能做的事情都做了。

    夏家之时,时常突来暴雨。此时上午九点半钟的模样,天空中飘来乌云。黑压压的一片。

    贾环向窗外伸出手,轻声道:“要下雨了!”

    恰在此时,一道闪电如同分裂的网般在乌云层中裂开,光芒耀眼,意欲刺破九霄。雷声骤然的在天空中炸开,如战鼓轰鸣。

    顷刻间,暴雨如注。

    武英殿议事开始了。

    …

    国朝三、六、九常朝之时,天子惯例要在武英殿中召集大臣们议事。够资格参与议事的大臣,自有定规。

    六月三日,雍治皇帝之下,军机处大学士,六部九卿、资深科道言官,文武大臣,翰林词臣一一陈列在武英殿,分两班站好。

    贾政如今虽有朝官的资格,但武英殿议事,他还没有资格。

    在处理了几项政务之后,四十岁出头的天子端坐在龙椅上,命今年的新科状元许轩读奏章。

    奏章是大理寺右少卿梁锡写的,即是这两天闹的沸沸扬扬的“纵奴杀人”案。事涉九省统制王子腾、金陵知府贾雨村。

    武英殿中安静无比。只听得许轩朗读的声音。大臣们都是各自眼观口,口观心。

    谁都知道博弈的时候来了。张安博身上的左副都御史,有人眼热。而何大学士显然不是吃素的。目标直指审案子的王子腾。

    等许轩读完,王子腾出列,按照惯例,在御前叩首免冠,道:“臣有罪。”王子腾这样的“江湖地位”,当然不会一开场就亲自赤膊上阵。

    科道言官中一名给事中出列,对天子奏道:“事涉命案,臣请陛下将王统制下狱严查。”

    这明显是冲着王子腾去的。

    这时,另有一名御史出列辩驳。约一个时辰,数个回合的交锋之后,雍治皇帝看了眼大臣之首的大学士谢旋。

    谢旋一锤定音:“可对九省统制王子腾罚俸三年、下文申诉。命案一事,责成专员彻查。依律法处置。”

    雍治皇帝点点头,认可这样的处罚意见,“可!”

    这种处罚显然是极轻的。官做到王子腾这个程度,谁也不会靠俸禄吃饭。很显然,何大学士的“反扑”失败。

    站在武臣中的郑国舅面带微笑的看戏。

    就在这时,新晋的七品御史,原宛平县县令赵俊博出列,说道:“臣弹劾郑承大不敬。在修建太上皇寝陵的工程中,材料依次充好,中饱私囊。其罪当斩。”

    武英殿在瞬间鸦雀无声。

    郑国舅脸上的笑容消失,一脸骇然的表情。(未完待续。)

第两百四十六章 天下奇才

    郑承就是郑国舅的大名,官居左散骑常侍(正三品)。当朝,最为得宠的郑贵妃之弟。

    此时,郑承一脸骇然的表情,给他左右的勋贵武臣看到。这种表情意味着什么没有人会不知道。

    朝臣们都是安静下来,在国朝必死的罪名之中:皇陵工程出问题,绝对是要算上的。夷三族都不为过。

    皇陵常出的问题如:选址不当、地下渗水等。前明时期万历皇帝的陵墓就曾出问题,不过被当时的首辅申时行给盖过去。

    而郑承作为外戚,竟然盗卖皇陵的建筑材料,以次充好。这已经不能用利欲熏心来形容了,属于脑残、作死。

    更关键的是,他玩花样的还是太上皇的寝陵。即便皇帝有心看在郑贵妃的份上赦免,也绝无可能。这涉及到“孝”的问题。无论什么筹码,哪有父亲的陵墓重要?

    雍治皇帝的脸色瞬间就沉下来,“可有实据?”

    赵俊博道:“有。”说着话,拿出一份账本,高高举起,“这是太上皇寝陵的石料账本,并有两名皇商作为人证。”

    太监上前,将赵俊博手中的账本取走。

    武英殿中,响起一阵轻微的吸气声。这是有备而来啊!皇陵在京城东的遵化,若是来回一趟取证,花费一天半的时间,说不定事情就给郑国舅给盖过去。

    替罪羊,临时工,并非只有二十一世纪才有。

    然而,赵俊博竟然是拿到证据(人证、物证)之后才上书弹劾,这是要一击致命。不给郑国舅翻盘的机会。

    此时,武英殿中聚集了大周朝中最显赫的公侯勋贵,大学士、九卿、六部侍郎,各部门副手,翰林科道。可以说是群英荟萃,帝国中枢重臣尽在此地。

    当然,不能说人人都是精明的角色,毕竟会读书和投胎投的好不代表精明。但这里绝对不缺乏高手。

    很多人都在瞟队伍领头的四位大学士:谢旋、何朔、刘飞白、韩润。只有这四位才有这样的手笔。不是谁都有胆子、心思动贵妃。翻开二十四史,多少名臣、宰相是倒在枕头风的威力之下。

    所以,新晋的七品御史、原宛平县令赵俊博把“杀招”放出来,第一种解读是:四位大学士谁对郑贵妃不满,要撬动宫中格局?至于郑国舅,那只是个小角色好吧?

    要注意,现在武英殿里不乏聪明人,所以还有第二种解读:圣上是否对太子之位有新的想法。据说,郑贵妃的人与太子走的近。

    至于,皇帝脸上的表情,谁信谁是傻子。在场的朝臣,除了翰林院和科道言官的愣头青们外,谁不是大风大浪淘汰剩下来的?

    然而,高手之上还有高手,这件事还有第三种解读:不会是何大学士继续营救张安博的反击吧?

    刚才,借着国朝那位最年轻的举人告状自己的舅舅王子腾,何大学士一系的人马顺势攻击王子腾,但谁知道这是否是烟雾弹呢?

    都是在庙堂上混的老油条,谁会单纯呢?

    要看清楚,如果郑国舅要被杀头,毫无疑问,其毒杀国子监监生的行为必将会被御史爆出来。而不是国子监里的一个小吏就可以抵罪的。那么,圣上你的小舅子见利忘义,毒杀监生,你能把责任都推给大臣(张安博)?

    此时,赵俊博是谁的人根本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现在做的事,让谁获利。

    人心往往是世间最复杂的东西。按理说,这三种解读已经到了极致。但顶尖高手之上,还有绝顶高手。国朝之大,从来就不乏能人。

    当年明朝奸臣严嵩的儿子严世蕃对他老爹说:所谓举世奇才,放眼当今天下,三人而已!

    第一个是都察院右佥都御史杨博,第二个是锦衣卫指挥使、都督同知陆炳,第三个是严世蕃自己。三人得其二,则纵横天下。严嵩后来果然将当时的首辅夏言给干掉,成为嘉靖朝的权臣,祸国殃民20年。严世蕃没有吹牛,他当得起当世奇才的称号。

    但严世蕃搞错了一件事情,他算数不大好:天下奇才,其实还有三个人:徐阶、高拱、张居正。后来,他们父子被徐阶给玩死。这三人依次主导了明帝国的中枢,宰执天下,威加四海,名留青史。

    此时武英殿中,站在文臣前列的右都御史(正二品)齐驰嘴角掠过一丝冷笑。他知道,这件事还有第四种解读:谢旋、王子腾在主导现在的这一幕。

    因为,贾环上书举报王子腾,为王子腾“洗白”的有点刻意了。他和贾环有过接触,贾子玉并不是“神童”两个字可以概括的。雏凤之名,绝非吹捧。

    诗才,年龄,文章经义对贾环而言都是浮云。他最厉害的地方在:组织、谋略、意志。这样的一个人,他会干泄愤的事情?开什么玩笑!

    再一个,他知道王子腾知道其权势、地位,在四个字:简在帝心。所以王子腾才有洗白之举。

    至于,谢大学士、王子腾这么做的意图,还要看接下来的结果。

    …

    武英殿中一片安静,只有皇帝皱着眉头,“哗哗”翻账本的声音。

    天子看不看的懂账本这是一个不需要问的问题。肯定看不懂!但武英殿里的大臣可以从天子翻账本的速度看出天子的心情:极度不悦。

    “啊…”站在右边的勋贵班中突然响起一阵哗然声,负责纠察礼仪的御史立即瞪过去。就见郑国舅已经弹软在地上,身上散发出浓浓的臭味。显然是扛不住殿中的压力,失禁了。

    勋贵、武将纷纷避开。不仅仅是避开臭味,还有避开郑国舅这个大-麻烦。

    人群之中,汝阳侯赵豫心中苦笑。帮郑国舅谋夺监生财产的中年人是他府上的门客。这下要完了。

    雍治皇帝愤怒的将手中的账本丢在地上,“混账东西,丢人现眼。拖下去,给我彻查。”

    雍治皇帝气咻咻的带着太监回了后宫。武英殿中就剩下大臣们回味今天的这一幕幕。一个简简单单的转折,但信息量太丰富啊。说不定会影响如何的朝政走向。

    军机处领班大臣谢旋谢大学士咳嗽一声,让大臣们都安静下来,分配任务。皇帝可以撂挑子,他得把善后工作做好:安排将郑国舅关押,等待进一步的上谕。接收证人、证词。同时,派遣三法司的官员去皇陵查看真实情况。

    …

    武英殿中的朝臣纷纷散开。文武之间泾渭分明。何大学士缓慢的走着,和身边的同僚寒暄。他已经在琢磨着营救好友张安博的事情。毫无疑问,郑国舅作死,契机已经出现。要和盟友们沟通下。

    作为都察院的二把手,齐驰和一把手左都御史,大中丞殷鹏聊了几句,喊了句前面正在和北静王水溶说话的王子腾。

    水溶笑道:“看来齐大人找安世有事啊。”

    王子腾对水溶拱拱手,“改日再和王爷细谈。”说着话,等了一会,与齐驰一起跟着百官的人流往东华门而去。准备出宫。武英殿、文华殿是天子处理政务、读书的地方。旁边就是军机处所在的文渊阁、直诰敕房。

    入职军机处的翰林、中书舍人都往文渊阁而去,而六部的官员、勋贵则从东华门出宫,各自散开。

    顺着宫中的道路直走,左右无人,齐驰微笑着道:“安世兄好手段啊!不过,贾子玉少年英才,雏凤之姿,可不要委屈了他。”

    齐驰约四十多岁的年纪,方脸长须,身穿绯袍,气度森严,微笑的时候有点像冷笑。

    王子腾有五十多岁,华发几许,中等身高,大有深意的齐驰一眼,笑道:“伯圭过誉了,我自是不会亏待。”

    两人微微一笑,在宫中道别。

    …

    武英殿中的消息像一阵阵冲击波一样,以皇宫为中心,向京城四面八方传递开来。

    郑国舅因在太上皇皇陵之事上以次充好,其罪当斩,已经下狱。这则消息已经足以朝廷内外震动,就像是不久前的阵雨时,雷声轰鸣。

    同时传出来的消息还有:新科御史赵俊博第一炮就打响了名气。弹劾郑国舅成功。科道言官中不少人都是长吁短叹。可惜啊。不过接下来,则是准备痛打落水狗。

    消息是卫阳亲自过来,送到三元酒楼贾环等人的包厢中。他父亲是户部员外郎,打听到消息后,立即告诉卫阳。贾环早就和卫阳说好。何大学士、右少卿梁锡等人那边的消息,未必会记得通知他们这些个学生。

    卫阳说完消息后,包厢短暂的安静,随即爆发出阵阵的欢呼。欣喜中带着宣泄。乌云终于被驱散。大家的心头都放下一块石头。

    公孙亮双手拍着贾环的肩膀,兴奋的道:“哈哈!哈哈!贾师弟,我们成功了。”他只听到郑国舅下狱就知道贾环的谋划成功了。

    贾环脸色还有点僵,笑的有点勉强。他不知道该怎么来表达他此刻的心情。他付出的代价太多、太多。然而,终于是成功了。

    罗向阳很有君子风范的笑起来。看似有点文质彬彬。但其实他手心之中全是汗水。一场暴雨突如其来,现在已经停止。大家在这里等了有快两个时辰了。他只是强作镇定。

    乔如松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恨恨的拍了下桌子,“好!”

    庞泽很狂放的大叫道:“小二,上酒!上酒!”

    张承剑喜极而泣,走到贾环面前,就需要下拜,“多谢子玉为家父奔走。”

    贾环连忙将张承剑扶住,“世兄,使不得。使不得!”

    何幕僚、左师爷、田师爷三人亦是郑重的作揖行礼,十分感激。他们的个人前途,当然也和山长绑在一起的。之前的怀疑,自是消散。贾环当的起这一礼,当得起谋主、核心的地位。

    卫阳亦是被包厢中的气氛感染,微微笑起来,心中感慨,想起雍治九年,他站在贾环身边,跟着上妙峰山讨粮时的情景。想起,那一年的天地之威,不过等闲!

    都说他这位同学是雏凤。然而,他仿佛看到的是一只将欲展翅高飞的鲲鹏。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未完待续。)

第两百四十七章 快意之句

    三元酒楼是民办的大酒楼。为国朝到此时唯一的一位“三元”才子,世祖朝的解元、会元、状元,后来的当朝首揆林季同赐名。

    庞泽喊了上酒之后,店小二很快就送来美酒佳肴。菜名:狮子头、爆羊三样、炒肝尖、清蒸鲈鱼、炒酱瓜…;酒有杏花村。杯盘陈列,泉香酒洌。

    此时,约下午两点许,闻道书院的众人早就是饥肠辘辘。十二人围着八仙桌坐下来。刚才是情绪担忧,无心吃饭。现在美食当前,自是纷纷动筷子。

    众人举杯,共饮一杯。美酒入喉,清香幽雅、醇净柔和。接着,一边吃饭,一边说话、感慨。大家的心情还在激荡之中。

    绵软的白酒冲到胃里,后劲挥发。贾环此时才从这来之不易的成功、喜悦的情绪中缓过劲来。郑国舅入狱,意味着山长的案子大局已定,再无波澜。

    他去年十月份前往遵化,向山长请教去留的问题。留在遵化期间,恰巧碰到薛家、夏家被郑国舅的管家压迫。从而知道一些信息。他推测这里面会有问题。

    为此,贾环在前些天还专门派庞泽、张四水、柳逸尘三人去遵化查探消息。确定郑国舅在皇陵的工程上玩了花样。后面的账本、来自薛家、夏家的人证则是王子腾的手笔。

    贾环还没有这么大的能量。只有位高权重的王子腾才可以拿到人证、物证。

    而新科御史赵俊博是谁推出来的,属于哪一方的人,更是扑朔迷离。但这些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今天之后,科道言官就会上书,将毒杀监生案的内幕揭露出来。

    接下来几天,朝堂上的局势将朝着对山长极为有利的方向发展。山长一系的旗帜人物何大学士必然会出手。左副都御史是一个很重要的职位。

    几个时辰前,暴雨倾盆。这大半个月所汇聚起来的矛盾,冲突,纠纷在武英殿中集中爆发。而现在,胜负已分。所有的事情都会有一个结果。

    因他用薛蟠“抢夺女子,纵奴杀人”之事举报王子腾所带来的,贾府、王贾史薛四大家族、勋贵子弟内围绕在他身上的争议、疏远、蔑视、讥笑、愤怒、声讨也将会有一个了结。

    因为,胜利者,不需要指责!

    贾环拿起一两的酒杯,畅饮一杯。心中慢慢的被释然、轻松、怡然、欢快的情绪填满。

    坐在一旁的公孙亮笑着执壶,给贾环添酒。贾师弟今天看样子是想醉一场,他最近的压力很大。

    公孙亮站起来,丰姿俊朗,提议道:“恩师之事,必将会有一个好的结果。我等今日共谋一醉。然,平生之快事,有酒不可无诗。一人一诗一杯酒!”

    张承剑、何幕僚、左、田几人都是苦笑。他们多年不作诗。一杯酒的时间,怕是连试帖诗都写不出来。

    乔如松性情厚道,补充道:“文约何必强求?不拘诗词、对联,前人佳作,只要大家吟诵一句,表述此时欢畅的心情即可。”

    公孙亮接受乔如松的意见,笑道:“这个应景。既然如此,我先来开场第一句,算是抛砖引玉…”

    大师兄喝了一杯酒,正准备吟诵之时,包厢里突然进来四个青衣小厮,却是贾环的长随钱槐、胡小四,贾政的长随李十儿、信儿。闻道书院的众人都诧异的看着。

    公孙亮、乔如松、罗向阳几人这些天都是住在贾环的望月居,对贾环的长随自是认识。

    卫阳微微皱眉。好没规矩。真是扫兴!自雍治八年起,他许久没有和同学一起参加文会,吟诗喝酒。今天气氛、时间、人,都刚刚好,却要被搞的散场。

    贾环一看李十儿就知道怎么回事。他把薛蟠弄进监狱了,还举报王子腾,贾府里怕是早就闹翻了天。所以,他举报后在大理寺里面住了两晚。大事未定,谁耐烦去应付那些人?

    李十儿上前半步,弯腰作揖,“三爷不要怪钱槐,小四。老爷上朝之后,去大理寺问过,知道三爷出来了。叫我们将他们两个拎到书房里去,问了三爷的行踪。老爷请三爷回家问话。”

    贾环哂笑一声。所谓的“问话”不过是好听的说法,兴师问罪才是真的吧?政老爹是前两天没把他给逮着。武英殿里那些门道,贾政一多半是抓瞎。

    但现在结果已经出来了,贾政即便不懂,也该知道山长没有问题了。关键的问题在于:薛蟠还被关在大理寺的牢里,而他又举报了四大家族的旗帜人物王子腾。贾政估计还是想训斥他。他的做法看起来太伤亲戚情分。

    贾环挥手道:“你去回老爷:我和同学在饮酒,晚点会回去。”

    李十儿是个两面人,但在贾环面前不敢玩花样,犹豫了一下,带着信儿离开,回贾府向贾政复命。

    等几名小厮退出去。众人都看向贾环。罗向阳关心的问道:“子玉,没事吧?”

    贾环轻松的一笑:“没事。我们继续。”举杯先和罗君子喝了一杯,“我静候大师兄一抒心中快意的佳句。”

    众人都是笑起来。

    公孙亮就笑:“幸好友若刚才提议。否则我可没你的诗才。我心中此时所想,杜工部平生第一快诗:却看妻子愁何在,漫卷诗书喜欲狂。白日放歌须纵酒,青春作伴好还乡。即从巴峡穿巫峡,便下襄阳向洛阳。”

    “好句子!”大家都是笑起来,同饮一杯。

    语出杜甫的《闻官军收河南河北》。这首诗被誉为诗圣杜甫所有诗中描写心情愉快、人生快意的第一位。工整诗句中,弥漫着心中欢欣雀跃的情绪。

    “即从巴峡穿巫峡,便下襄阳向洛阳。”这一句,用几组名词,地理、空间上的急剧变化,将这种欢快的情绪写到极致。

    而“却看妻子愁何在,漫卷诗书喜欲狂。”与大师兄的情况很贴近。书院的同学都知道,大师兄无意仕途,平生愿意畅游书海,探索至理。因而有“漫卷诗书喜欲狂”。很贴切。

    至于妻子,大师兄今年20岁,在山长的支持下,已经与翰林院魏翰林的女儿订婚。

    公孙亮身边坐着罗向阳,贾环。罗向阳笑道:“我想起去年我们秋游,踏遍京西名山之时的畅快。脚著******,身登青云梯。半壁见海日,空中闻天鸡。”

    语出诗仙李太白的名篇《梦游天姥吟留别》。

    何幕僚点评道:“长文这一句也不错。李太白写景之中,有大格局。有登山的轻快之意。登山之后,令人眼前豁然开朗。适应于我们此时雨过天晴,拨云见日的心境。”

    大家都是畅快的大笑,再饮一杯。

    接着是卫神童。卫阳笑道:“我这一句怕是要让大家笑我。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假令风歇时下来,犹能簸却沧溟水。宣父犹能畏后生,丈夫未可轻年少。”

    语出李太白的诗篇《上李邕》。

    庙堂之上,“所谓举世奇才,放眼当今天下,三人而已!”,这个说法,贾环不知道。关于他的评价,从神童到雏凤,再到卫阳心中的鲲鹏。他还是不知道。

    但这并不妨碍他解析卫阳吟诵出来的句子,快意的一笑,道:“卫元皓心有壮志啊!”

    何幕僚笑道:“这是神童能吟诵的励志诗。”

    众人都是大笑。“扶摇直上九万里”这可不是壮志么?而“丈夫未可轻年少”这一句,确实非常吻合卫阳的神童之名。

    卫阳微微一笑,容颜俊美,并不解释。他其实是在赞誉贾环。这几句诗,句句都是他对贾环的看法。

    山长入狱,贾环营救成功。这一场风波之后,贾环的名字只怕要抵达大学士这个层级。

    九万里风鹏正举!

    他愿追随其后。

    …

    三元酒楼位于宣武门里街,挨着皇城南的大时雍坊。而贾府居住的四时坊在城西。走一趟,步行约要半个时辰,即一个小时。坐马车则要快得多。

    贾环和同学、张承剑、山长的幕僚们一起在三元酒楼喝酒时,贾府之中,贾母上房的正厅中,贾府内眷聚集。午后的阳光落在庭院中,带着酷暑燥热的气息。

    贾母、邢夫人、王夫人、薛姨妈、王熙凤、李纨、宝、钗、黛、迎、探、惜等人都在。

    贾母坐在主位上,安抚着薛姨妈,“姨妈不要担心。外头老爷已经派人去叫那个孽畜回来。他在酒楼里吃酒。等他回来,姨妈看我怎么教训他。”

    薛姨妈容颜憔悴,沉默的点点头。

    王夫人嘴角掠过一丝冷笑。

    贾母冷哼一声,扭头去看身边的大秘书鸳鸯。

    鸳鸯乖巧的道:“老太太我去问问,看环三爷回了没有。”说着话,出了正厅,半响之后回来,一脸尴尬的道:“回老祖宗,老爷派了人去叫三爷。三爷说他在吃酒,晚点会自己回来。”

    说实话,这句回话,鸳鸯心里听的是哭笑不得。三爷这是在作死啊。阖府上下都等着要一个解释,你倒好,从大理寺出来后,竟然在外面喝酒。

    鸳鸯心里知道这事必定有缘故。然而,三爷现在是连面子功夫都不做了。

    贾母一听就冒火了,怒骂道:“岂有此理!鸳鸯,派人,立刻派人,去把他给我叫回来。”

    片刻之后,一辆马车从贾府出发,前往三元酒楼。(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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奋斗在红楼介绍:
大周朝,雍治7年冬,美丽、傲娇的小萝-莉林黛玉刚刚进入贾府。 现代理科男穿越红楼贾府庶子贾环。如果不想被贾府的猪队友们连累的抄家杀头,就要早做准备。 这是一个庶子逆袭的故事。 Ps:本书是架空历史爽文。非考据党、非历史正剧党、非红学党,遗漏不符、错误矛盾之处,敬请谅解。奋斗在红楼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奋斗在红楼,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奋斗在红楼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