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运筹帷幄
一夜之间,整个古雅都知道北齐即将进犯的消息!
一夜之间,整个古雅都想起数百年前,北齐带给古雅的那场毁灭性灾难!
一夜之间,整个古雅都被恐惧的阴影笼罩,人心惶惶,到处都有人在相互奔走,打听消息!
……
数月不见,她已身怀六甲,古丽娜盯着白文萝的肚子看了几眼,然后才将目光移到白文萝脸上。她面上依旧是冷清一片,眼中却比以前多了几分从容,那种成竹在胸的神色,让古丽娜觉得阵阵刺眼!
“让人散布这样的谣言,引起一片恐慌,又要我古家出力抗敌!白文萝,你到底在打什么主意!”古丽娜进来后,也不落座,说着就上前两步,咄咄逼人地质问!眼下她实在冷静不下来,天还没亮,古家的大门外就已聚集了各处商人,闹哄哄地吵成一团。有要确认消息的;有要古家出面想办法解决的;也有嚷嚷着说要退出古家商会,将资金转移北面躲避灾难的……能在一夜之间引起这么大的喧哗,肯定是有人从中作梗,兴风起浪!只是消息传播得太快,她要压制澄清,已经来不及!
她不知道另外两大家族是不是也跟古家一样,面临这般焦头烂额的局面。就在她想着要怎么安抚住那些人的情绪,并找出散播谣言的人的时候。影一过去找她了,她才知道原来这一切,竟全是白文萝搞的鬼!
“这不是谣言,是真的。”白文萝放下茶盏,说着就朝影一示意了一下,影一颔首,便将手中的东西递给古丽娜。古丽娜愤怒中带着几分疑惑地看了白文萝一眼,随后才接过影一递过来的小竹筒,将那节竹筒握着手中后,古丽娜面上的表情已微变。她认得这个,这是专为上官锦的情报网传递消息特用的竹筒!
小心打开,拿出里面印了御字标记的青纹纸,看完上面的内容,古丽娜一时有些不敢相信!眉头深锁,怔了许久,霍地就抬起脸盯着白文萝道:“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北齐进犯的事实,确实让她心里有些惊慌,但是眼下更让她在意却是眼前这个女人。她不知道白文萝这般费尽心思,夸大事实,制造恐慌,然后又把这一切告诉她到底是打的什么主意!古家出不出兵抗敌,对她有那么重要吗!?
白文萝叹了口气,说道:“大人的船队正往古雅这边过来,途中有可能会跟北齐碰上,所以,我需要古家过去助大人一臂之力。不过你放心,大人此番过来,亦是带有一些兵力,再加上古家的话,对付北齐就不是问题了。”
古丽娜一怔,遂眯了眯眼睛,盯着白文萝看了好一会,慢慢就舒缓了眉头,随即一笑,然后才往椅子上坐下,慢悠悠地开口道:“这么说来,夫人是在求我助你家大人了?”
白文萝笑了笑,并不答话,只是淡淡地看着她。
古丽娜不由又皱了皱眉,故意道了一句:“力气总不能白出的,夫人至少也要想好报酬才是。”
“古家不是一直想成为古雅第一大族,傲立于另外两家之上吗,眼下这可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在这人心惶惶之时,古家若能应众之所望,出兵退敌,胜利归来。那么古家在古雅的地位会得到怎样的提升,想必古小姐心里不会不清楚。”白文萝正说着,忽然又感觉到孩子踢了她一脚,她便抬手覆在肚子上,停了一会,才接着道:“眼下巴家内讧严重,没有主心骨,决定难下;西家主力在北,抢先不了时机;只有古家占据了天时地利人和之优,所以我才将大人过来的消息透露于你。”
白文萝说到这,见古丽娜面上已浮现出一丝沉思的表情,她随即就将话锋一转:“不过,如果古家还迟迟难下决定的话,难保这个机会不会被别人抢走。毕竟,另外那两家,也随时有可能回过神,如果他们知道前方还有大人坐镇的话……”白文萝说到这,就停下了,嘴角勾起一抹浅笑,看着古丽娜再不言语。
古丽娜眼中微怒,却不敢发作,只是盯着白文萝道了一句:“此事我需回去先与家主商议后才能做决定。”
“这个自然,但希望古小姐记住,机会不等人。”白文萝点了点头,完后便道:“木香,送古小姐出去。”
古丽娜站起身,有些复杂地打量了白文萝一眼。这个女人,她最先是不屑,接着是嫉妒,后来又有许些羡慕,而眼下,竟隐隐生出几分敬佩来。但这样的情绪,却更让她对白文萝暗中生恨,只是她心里亦是清楚,眼下不是计较个人恩怨的时候。古丽娜收回目光,生生咽下这口气,道了一声“告辞”就转身出去了。
“大人的船队到哪了,你可清楚?”古丽娜一走,白文萝随即就问了影一一句。
“只知道大致的位置。”影一点头回道。
“眼下能给大人传递消息吗?”
“用信鸽即可。”
白文萝点了点头,抚着肚子,轻轻吐了口气,然后道:“一会你派人去联系古家,等古家的船队出海后,想办法引他们的船队先遇上北齐那边。只要古家一出海,你再派人去巴家和西家,将我刚刚跟古丽娜说的话传达过去,鼓动他们也派船队出海迎敌,他们能出多少兵力不要紧,主要是挂上各家的标识旗帜即可。还有,你现在马上给大人递消息过去,务必让大人在古家遇上北齐前,收到消息。而这边散播北齐进犯的消息也不要停下,继续添油加醋地说去。”
眼下谣言四起,虽人心惶惶,不过目前大多数人应该都只是将信将疑,但只要古家战船出海,就会马上做实这个消息。接着巴家,西家相继而出,如此无形中会给人一种此战艰难的错觉。加上再有人暗中加油添醋地传播,恐惧和不安将会像瘟疫一样蔓延至古雅的每个角落!
古家独大是不行的;巴家的内讧也是一个不稳定的因素;西家亦需要一个有力的警告!
而大景的五千精兵,绝不能以侵略者的身份逼压进来!
她知道,上官锦前期在大景做的一切,到时里应外合,镇压住的骚乱并不难。但是这镇压的力度却是不好拿捏,若是万一做得过了,那么当这边重归和平后,上官锦曾经做过的一切,就有可能成为别人参他的罪状。
所以北齐的到来,简直就是给她送了一个扭转这个局面的绝佳机会。无论如何,一定要让三大家族的船队先跟北齐对上,等他们在海上两败俱伤后,上官锦就可以以救世主的身份出现,击退北齐,保住古雅!到时,同样是里应外合,但古雅这边迎接大景的,将会是欢呼的海洋。
至于怎么控制古家及另外两家派出私兵的人数和船只,以便于达到她的这个目的,就交给影一去办了。毕竟领兵打仗,以及两军之间的胜负权衡,不是她擅长的。
白文萝这般吩咐后,影一未有异议,只沉默地点了点头,就退出去开始着手准备这一切。
白文萝看着影一退出去的背影,轻轻吁了口气,做这些决定之前,她已将自己的意思明明白白地告诉他了。其目的,一是要影一完全配合她,因为这事不能有丝毫差错,否则容易弄巧成拙;二也是要通过影一来告诉金銮殿上的那个人,无论是她还是上官锦,都对大景赤诚一片,绝无二心!
木香送古丽娜离开后就忙回屋里来,一脸担心地问道:“二奶奶,这怎么,是,是战事要起了吗?”
“别担心,一切都安排好了,不会出大事的。”白文萝说着就朝她招招手,木香忙上前扶住,白文萝一手扶着木香,一手扶着腰身小心站起来,然后才接着道:“二爷要过来了,我的产期也快到了,这一切,很快会结束的。”她说到这,就抚了抚自己的肚子,面上露出几分温柔的笑:“这几日,小家伙老是踢我,我还真担心他哪天,这踢着踢着就自个蹦出来了!”
听她这一说,木香才生起来的紧张感瞬时就散了大半,随即扑哧地一笑:“二奶奶真爱说笑,不过曲大夫说了,这么有活力是好事,说明宝宝很健康!”
“是啊……”白文萝点了点头,沉默了一会,又问道:“现在还下着雪吗?”
“下着呢,不过比昨日小多了,这都阴好多天了,也不知什么时候能放晴。”
“总会放晴的。”白文萝轻轻一笑,扶着木香的手,慢慢往里屋走了进去。
……
当天中午,古家就抽了五百私兵,备了七艘大船,扬帆出海。这消息很快就从港口那传遍大街小巷,酒楼茶肆,人们开始意识到,战争真的来临了!只是当还有人抱存侥幸心理,觉得事情或许、可能并没想象中的那么严重之时,下午,港口那边又传出巴家和西家也跟着派了船队出海增援去了!于是,由这起事件滋生的舆论,开始有目的的引导着人们的情绪,战争的阴影,开始笼罩,恐惧的心里,开始蔓延……
第四十四章 陪 产
古雅扬帆出战后。
第二日,已经有胆小的商人往北迁移。
第三日,北齐军队之残暴,此番前来进犯的人数之众多,几乎传进每一个古雅人心里。
第四日,海上开始传来古雅与北齐的战况,众说纷纭,却几乎没有好消息!
第五日,海上战况愈加不济,北齐即将踏上古雅的土地,进行肆意掠夺的流言慢慢滋生;数百年前的惨烈记忆被一件一件翻出,阴云笼罩,人人自危!
第六日,在大都数人都准备逃离之时,海上忽然传来一个振奋人心的消息!大景的救兵在危机时刻赶到,战况瞬时得到扭转!北齐已出现败像!
第七日,白文萝早上起来,同前几日一般,先见了影一。知道事情皆顺着她定的方向走,亦知道上官锦马上就要过来了,她心里总算是放下了块石头。只是这一日,她才听影一汇报完事情,正要吃早饭的时候,忽然就感觉肚子有些疼,木香吓一跳,忙跑去叫了曲元过来。
“应该还有两日才到产期,夫人莫要太紧张了,尽量放松心情,注意好好休息。”曲元把完脉,面上露出温和的一笑,轻声安慰。
“近几日,我总觉得胎动的次数似乎比前段时间少了,不会有什么问题吧。”白文萝有些担心的问道。
曲元笑着说道:“这是正常现象,夫人莫要担心,孩子很好,眼下只需夫人休息好,等产期自然到来就行。”
曲元走后,沉香原是想留下陪白文萝说会话的,只是又不好打扰了她休息,便拉着木香出去问道:“这几日我听说外头乱得很,海上出了战事,二爷也领兵过来了,二奶奶是不是为这事忧心着急呢?”
“是啊,虽然二奶奶很少提到这些,但是心里准是挂念着的。”木香叹了口气,点了点头道。
沉香随即就立起眉毛,责备了一句:“那你还跟二奶奶说这些事,怎么这般不知轻重!”
“这哪是我说的,我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估计都是影大人说的,二奶奶这几天都会叫影大人问话,因为事关二爷,我又不好拦着!”木香说着就又叹了口气。
“二奶奶也太操心了,眼见就要生了,都不得好好休息一番,也不知二爷到底什么时候能到。”沉香说到这,忽的就皱了皱眉头,略有些生气地说道:“还有那个影大人,也太不知变通了点,他难道不知二奶奶现在是有身子的人,受不得刺激的吗!”
木香赶忙就拉了拉沉香的胳膊,压低声音劝道:“好姐姐,你快别这般大声说啊,让影大人听到事小,主要是别让二奶奶听到了,影响了心情才是!”
沉香也知道自己又性急了,忙收了口,跟着叹了口气,随后就放低声音道:“不过我听说,那海上的战事似乎因为二爷领兵及时赶到,所以目前的战况正逐渐好转中!”
“没错,只是希望二爷能快些回来,二奶奶眼见就要生了,这儿也得有个主心骨才行!”
就在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着的时候,海上那边,上官锦的船队已重新编整,开始起航。
雪渐渐停了,云开雾散,连阴了大半月的天慢慢转晴,阳光洒下,胜利归来!
那天,但凡是在港口的人,都忘不了那激动人心的一幕!在古雅三大家族的拥护下,气势十足的大景船队齐整靠岸,胜利鲜明的旗帜迎风飘扬,气宇轩扬的士兵迅速列队!当北齐的战俘被押出来的时候,激动的人群随即爆发出阵阵欢呼!
一直到数月后,若还有人谈论起当时的情景,依旧是口沫悬飞,激动不已!而在这期间,即便有人对大景如此巧合的救助,以及如此高调的进驻心有存疑,但在舆论一边倒的情况下,那些清醒者的声音太过微弱,还不等激起浪花,就马上被淹没了下去。
……
第八日,下午,白文萝躺在床上,正算着上官锦什么时候回来,忽然肚子里的孩子又踢了她一下,她便收回心思,抬手在腹上轻轻抚了抚。也就今明两天的事了,小家伙待不住了,她想着就从床上起身,叫来木香给备洗澡水。
因顾着白文萝行动不便,眼下又是冬天,木香便让人将浴桶给抬到屋里。所以洗完澡后,这整间屋子都布满了水蒸气,加上屋里炭盆烧得旺旺的,白文萝一时觉得闷得紧,想打开点窗户散一散。只是又觉得不妥,再来她的头发也没干透,于是便说道:“我先去外间坐一会,你收拾好后就将窗户开条缝,让这水气散散,不然这屋里的湿气实在太大了,闷得紧。”
木香犹豫了一会,便应下了,随后就给白文萝拿出一件粉底芙蓉花,边缀白色小绒毛的外衣,一边帮白文萝穿上,一边对旁边那两小丫鬟吩咐道:“小杏到外间服侍二奶奶去,小桃你留下帮我收拾一下房间。”
只是白文萝才刚在外间的炕上坐下,就听到外头起了喧哗声,她的心毫无征兆地就猛跳了一下。是他回来了吗?白文萝一时有些怔然,想起身出去看,只是她眼下头发还披散着,又未干,不便外出,迟疑了一会,只得朝小杏吩咐了一句:“你出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小杏应声出去后,白文萝扶着椅子慢慢站了起来,呆了一会,又坐了下去,然后有些愣怔地看了看自己圆鼓鼓的身子。
也不知过了多会,门帘终于被掀开,她抬脸,遂见他绕过屏风往她这走了过来!眨眼间就在她跟前站住,高大的身躯投下的阴影,将她整个笼罩!
他似急赶了一路,站在她面前时,喘气声明显有些急有些沉,身上亦带着很重的冰雪味,披风的下摆有些湿了,靴子上还带着雪粒,眼下正慢慢融化。
白文萝回过神,欲要站起身,上官锦却伸手按住她的肩。
“二爷回来了!”木香原在屋里收拾着,听到动静,出来一看,顿时是又惊又喜。
这一声喊,恰好打断了两人之间的久别之情,旖旎之意。白文萝笑了一下,便收回目光,转向木香:“给二爷准备热水和毛巾。”
知道自己身上带着寒气,上官锦只得克制着先洗了手,擦了脸,再将身上的披风和外衣都脱了,然后才又走过去,坐到白文萝旁边,小心揽住她的肩膀,在她额上吻了一下说道:“我回来了!”
白文萝轻笑:“恭喜你!”
他稍稍放开,看着她,好一会,又俯下脸在她额上重重地落下一个吻,然后就抱住她,只是轻叹,什么也不说。白文萝心里明白,靠着他的肩膀,闭上眼睛,亦是叹息一声,只是没多会,她忽然就呲地哼了一下!
“怎么了?”上官锦一怔,忙放开她问道。
“没事,是孩子刚在踢我!”白文萝笑了笑,就拉着他的手放在她的腹上。正好这会,肚子里的胎儿又踢了一脚,上官锦瞬时愣住,盯着她的肚子看了好一会,忽然就起身在她跟前跪了下去。白文萝一惊,正要问他做什么,只是随即就见他一手从后面揽住她的腰,一手扶住她的肚子,然后垂下头,侧着脸,轻轻靠在她的腹上。
“文萝……”他贴着她轻叹,“谢谢你!”
“我们是夫妻。”她微愣,遂垂下眼,柔声笑道。
“是,我们是夫妻!”他亦笑了起来,感激又愉悦。
……
晚上,两人就寝时,白文萝有些不放心地问道:“你不过去军营那边看一下吗?”
“没关系,原来就有主帅跟着过来,我无需事事亲为,你别管这些了,安心睡吧。”上官锦说着就帮她拉了拉被子,又扶了扶她脸侧的发丝,完后就有些痴痴地看着她。
“你不睡?”
“我看看你。”
白文萝迟疑了一下,正要开口,上官锦却伸出手指压住她的唇道:“睡吧,好好休息,京州那边没出什么大事,都过去了,以后再慢慢跟你细说。”
她笑,便闭上了眼睛,心里很踏实,他知道她在想什么……
上官锦看着她安静的睡颜,眼中微热,胸口隐隐有些发胀,就这般看着,也觉得满足!许久,他俯下脸,在她鬓角轻轻吻了一下,然后才贴着她躺了下去。
此生能遇上你,何其有幸!
夜,寂静的深夜,子时刚过,屋内忽然就响起一声呻吟!
上官锦随即睁开眼,猛地起身,凑近去,就见白文萝此时亦已醒了,且眉头紧蹙,刚刚那阵呻吟正是她发的!他吓一跳,忙摸了摸她的脸,又拉起她的手腕给她把脉。
“我,好,好像是要生了!”初始的阵痛过后,白文萝才喘着气,道出一句来。
“我马上叫人准备,别担心。”上官锦放下她的手,抚了抚她的脸安慰了一句,然后就下了床,穿好衣服就出去叫人。
须臾间,各处的灯火都亮了起来,温暖的光照亮了这冬日的冷夜,整个院子开始响起忙乱的脚步声。曲元和沉香都赶过来了,之前找好的,让暂住在这院里的稳婆也被叫了过来。意嫂忙到厨房开火去,木香有条不紊地指挥那两小丫鬟做准备。
“沉香你去厨房准备一些浓鸡汤。”曲元对沉香说完,又转过头对上官锦道:“应该还有几个时辰,大人别着急,稳婆我都交代好了,一会沉香也会进去陪着夫人的。”
上官锦也不知是不是听明白了曲元到底说的什么,只是点了点头,就撩开帘子进屋去了。曲元愣了愣,站在那门外,只听稳婆在里头说:“哎呀,大人,这产房,男人是不能待在里头的啊,夫人不会有事的,我瞧着好着呢,大人就……”
然而稳婆话没说完,就噤声了,只偶尔响起几声被拼命压抑住的呻吟。曲元站在帘外,轻轻一叹,然后看着外头那浓黑的夜,盼着这天能快些亮!
又一次阵痛过去了,白文萝只觉得自己身上已湿透,她不知她还能忍到什么时候,上官锦不停地给她擦汗,稳婆和丫鬟们都被他给轰到一边去了。
“文萝,痛就叫出来,别忍着,别忍着!”见她歇下来后,上官锦握着她的手,在她耳边不停地说道。
白文萝抬起眼,看着他紧张得有些无措的脸,不知为何,忽然很想哭。还没歇多会,又一阵阵痛跟着袭来,她闭上眼,死死咬着牙,汗濡湿了一条又一条的毛巾。那样的痛,让她脑子一片空白,耳边听到的全是他心疼的呢喃,她不敢睁开眼,怕一看到他的目光,自己就再也忍不住痛哭出声!
可是这样的痛,好像没有尽头一般,每一次她都觉得自己要受不住了!
也不知到底过了多久,她觉得自己好似要虚脱过去的时候,终于听到稳婆说“快了,快了……”的声音。
“长,卿。”趁着有片刻的间歇,自阵痛开始后,她第一次开口出声。
“什么?”上官锦赶紧凑近去,一脸紧张地问道。
“你,出去,有木香她们在这,就可以了。”她说了一句,不等他说话,歇了口气又接着道:“我不想你在这看着!”原来痛,真的会让人觉得委屈!她怕一会,她会真的忍不住哭出来,会使不出劲来……
上官锦愣住,木香和沉香还有稳婆都站在一旁不敢出声。
“出去吧……”眼见又一阵阵痛要来了,白文萝遂皱紧眉头,有些着急地看着他。
上官锦回过神,抬起她的手,吻了一下说道:“好,我不看。”他说着就放开她的手,然后将旁边的棉布拿过来,用力一撕,就扯出一长条来,随后就往自己的眼睛那蒙住,系好后才重新握住她的手道:“别担心,我会陪着你,不会看的。”
忍了好几个时辰的眼泪瞬时就从眼眶中滑下,混着汗珠,一同落到枕头上。
痛,无边的痛,伴着生命即将降临的最原始动力,伴着他从手心传过来的力量,伴着稳婆不停的打气声,伴着沉香和木香的鼓励声……
黑夜慢慢过去,太阳升起的那一瞬,她使劲力气从床上微微起来的身体,倏地就躺了下去,眼前一片空白,耳边却听到一声婴儿洪亮的啼哭声!
眼泪再次夺眶而出,心中却满是欣喜!
抬起另一只手,将他蒙在眼上的布条扯落,只见他亦是满眼含泪!
第四十五章 爱携手,共一生
红日东升,晨光破晓,浊气充斥,喜气盈满的房间内,稳婆的贺喜声同婴儿的啼哭声同时响起:“恭喜大人,恭喜夫人,是个俊俏的小公子!”
白文萝虚弱地一笑,一边要将手从上官锦手中抽出,一边有些着急地开口道:“去看看!”
他明白她的意思,这个孩子自怀上起,虽她口中从未说过一句,但他知道她心里就没有放下过,一直就担心着孩子会有什么问题。上官锦并未放开她的手,也未起身,只是唤她们将孩子抱过来。稳婆笑眯眯地应了,小心给孩子洗了净身子后,木香在一旁先拿软绸包上,又在外面裹了一层棉布,稳婆这才将孩子给抱到上官锦跟前说道:“大人小心,诶,就这样,手臂要拖着小公子的脑袋。”
刚出生的婴儿,有些红红皱皱的,眼睛也没睁开,说不出哪好看,只是稳婆却在一旁一个劲地夸着,还说得有鼻子有眼的。上官锦自抱上手后,就有些愣愣地瞧着襁褓里的小家伙,看着他微张的嘴,紧闭的眼,心里莫名的就浮起一丝异样的感觉来,这是他和她的孩子,这是他和她的骨血!
“长卿?”见他竟呆住了,白文萝一时有些紧张。
听到她叫他后,上官锦才回过神,忙将孩子抱到她跟前说道:“很好!很健康!”
前一刻,他还在肚子里将她折磨得死去活来,这一刻,他就已出现在她面前,那么弱小,那么安静!白文萝有些激动地要起身,上官锦却忙说道:“别起来,先只摸一摸,以后再抱,听话。”
稳婆在一旁看着这一幕,心里啧啧称奇,从未见过哪个男人能这般疼妻子的。再一瞧,旁边的那两丫鬟却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她心中更是惊讶。
“想好名字了吗?”白文萝伸手触了触那粉嫩嫩的小脸蛋,轻声问道。
上官锦抬起眼,看着从窗户外头透进来的光,再垂下眼,满眼温柔地看着她说道:“叫曜,日出有曜!”
整个院子,一夜未眠,然每个人面上都带着疲惫又欢喜的笑。
意嫂卯足精神,给大家伙做了一桌香喷喷的菜,又给白文萝新炖上一锅浓稠稠的鸡汤。
木香和沉香同稳婆一块帮着白文萝将身子清理干净,又将床上的东西都换了后,便都退了出去。上官锦先把孩子放到白文萝身边,然后起身将意嫂刚刚端进来的鸡汤捧了过来说道:“来,先喝点鸡汤,然后再好好睡一觉,我和曜儿都在这陪着你。”
“屋里味道太重,先将孩子交给奶娘吧。等过两日,这味道散了,我有了奶水再让他到这屋来。”白文萝伸手在曜儿脸上有些不舍地划了划,又给他仔细拉了拉包在外头的棉布,做完这些,她说话就又有些喘了。
上官锦一瞧她这样,忙将手里的碗搁在一边,过去将她扶好,既心疼又无奈地叹了口气:“好了,都依你。”
叫了奶娘进来后,上官锦仔细、认真、严肃地嘱咐了好一会,才让奶娘抱着孩子离开。接着就半是劝半是哄地让白文萝喝完一碗鸡汤,然后小心扶着她躺好了,完后又握着她的手,捧至唇边,重重地吻着,最后才叹息地说道:“文萝,我很高兴,很高兴!”
白文萝满足地笑,静静地与他对视,没有说话。她的心情同样是很激动,加上实在是累,因此一时倒说不出什么来,只是反握住他的手,紧紧握住,直到她沉沉睡了过去,也没有放开。
此生,能得夫如此,何尝不是她之幸!
一觉睡到傍晚才醒来,睁开眼,就见上官锦正挤在她的床沿边靠着她一块睡。瞧着他这似委屈般地蜷缩着,身上又没有盖被子,再看他面上依旧带着的疲惫。白文萝顿时觉得眼中一潮,遂抬手在他冒出胡渣的脸上抚了抚,轻唤道:“长卿!”
他随即就醒了,睁开眼,忙就坐起身,握住她的手笑道:“醒了,睡得好吗?”
“怎么不到床里面睡,或者去别的房间睡,你昨晚也是一夜未合眼,这么缩着,又没盖被,着凉了可怎么办!”
“我没事。”上官锦笑着,面上尽是温柔,“肚子饿不饿,我去让人给你准备吃的,曜儿也给你抱过来看一看。对了,今天是大年初一,要不是刚刚听到外头传来爆竹声,我差点都忘了。”
正说着,那外头又响起的喜闹闹的爆竹声,白文萝一怔,原来他们的孩子,是在这除旧迎新之际降生!
这个男人,她的丈夫,亦是在这样的日子,陪她渡过了最痛苦的一夜,同她一起迎接新生!
因为孩子的出生,上官锦硬是将手头的事暂搁下,陪了白文萝大半个月。他原是想要再多抽出点时间的,只是毕竟大景的军队才刚刚驻进,事多繁杂,几千人的军营,还有北齐的战俘,两国的交涉等许多事情,都在等着他去处理。而且两个月后,大景那边紧接着还有后续兵力要过来。再有,大景还要在古雅这边设立一个外洋司,上官锦过来之前,嘉盛帝就已经加封他为外洋使。故而此后,他除了要掌管御查院外,还要专门负责古雅同大景的事务,并要为将来西洋和大景之间的联系做好准备。
所以,他能空出来的时间着实不多,白文萝自然也是清楚这一点,因而自她行动无碍后,她便开始将他往外赶。
如此,三个多月后的一天傍晚,陀螺似的忙了近三个月的上官锦,终于在这一日稍得空闲,太阳未落山,他就从外头回来了。只是一进屋,就见白文萝正站在床边,小心翼翼解开衣衫,且她的手每动一下,她都微微皱一下眉头。上官锦赶忙就走过去问道:“又胀得疼了!”
“嗯。”白文萝微蹙着眉头,有些无奈地应了一声。之前还担心自己的奶水少,后来也不知是意嫂的食补太厉害了,还是老天的厚爱,她的奶水多得曜儿都喝不完。每天都得自己把多的挤出来,否则积在里面,时间一久,整个胸部都变得硬梆梆的,能疼死人!若处理不及时的话,这日积月累下来,便有可能会引起乳腺发炎。
“今日怎么回来的这么早。”他一进来,她就停下了动作,之前做这事的时候,她连木香都不让在旁边看着的。
“我来。”上官锦没顾着答话,忙去洗了手,就上前帮她解开衫子。他知道会这样,只是之前太忙,每日自己回来后,她就已经把一切处理好了,总让他觉得心疼又愧疚。
“长,长卿,不用了,你出去吧,我自己弄就行。”她说着就要推开他的手。
“别碰,小心疼!”他皱眉,拉开她的手,同时已将她的衣衫解开,完后就将旁边的热毛巾拧干拿过来,小心敷在她的胸上。
白文萝随即叹了一声,上官锦抬起眼,有些紧张地问道:“很疼?”
她微蹙着眉,却摇了摇头道:“还好,你不去看看曜儿?”
“先等一会。”热敷好后,他看了她一眼,面上的神色很认真,然后就垂下眼,拿开毛巾,将唇凑了过去……
白文萝重新穿上衣衫,然后叫木香让奶娘将孩子抱进来。
“二奶奶,晚饭已经好了,这会子要传饭吗?”白文萝将孩子抱到怀里后,木香便问了一句。
“传吧。”白文萝点了点头,只是话一出口,她看了上官锦一眼,马上又改口道:“不,先等一会。”
“是。”木香退出去后,上官锦走到她旁边,看着熟睡的儿子,笑了笑:“这好似一天一个样啊!”
“嗯,这会瞧着才有些像你了。”白文萝笑了一下,就接着问道:“哦,对了,明儿就是曜儿的百日宴,你真能抽出空来吗?要是困难,就简单摆两桌酒席罢了。”
“没关系,我都安排好了。”上官锦在她身边坐了下去,将母子俩都揽到怀里抱了一会,然后才道:“文萝,我有件事要跟你说。”
“嗯?”白文萝抬起眼,见他面上带着认真的神色,便起身将孩子小心放到摇篮里,盖好被子,完后才回到他身边坐下,看着他。
上官锦叹了口气,将她拉到怀里,沉默了好久,才将他当时吃了冰寒母蚕的解药,会引起的后果说了。之前没有说,就是怕她在怀孕的时候,心里会有负担,压力过大,他才一直没张口。白文萝听完,这长久以来压在心里的那口气,终于完全松了下去,然后抬起脸看着他道:“我一直就担心着会有什么事,又怕问了你不愿说实话,随便找了别的话来糊弄我。”
“我们以后,可能就只有曜儿了,你可介意?”上官锦叹息,抚着她的脸,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白文萝莞尔,握住他的手道:“从怀孕到现在,可没一日是轻松的。只要你不介意,我更不可能会介意,能有曜儿,我已经很感激了!”
“等这边的事情上了正轨后,我就带你回大景!”上官锦从后面拥住她,脸在她肩窝处轻轻磨蹭着,沉厚的声音在她耳边说道:“带上曜儿,我们回京州,回西凉,让他的姥姥和舅舅都看看他……”
这个男人,永远都知道她心中所念,白文萝眼中微热,握住他揽在她身上的手,含笑应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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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章就是大结局了,大家要来看哦^__^给俺最后滴支持吧,咱把结局写得圆满了!
番外之 芸三娘
大年三十,西凉伯爵府里,笙歌聒耳,锦绣盈满,众人吃了年夜饭后,老太太又随大家伙一块出了花厅,来到笼上炭火的亭子里,瞧着孙子们领着四五个小子在园中放烟花。
搁在地上的火树银花燃尽后,接着就听到嘭嘭嘭的雷响,顶上浓黑的夜幕顿时爆开一朵朵璀璨的星花,照出每个人面上的笑颜。众人谈笑品评间,宅院外头,亦有许多烟花跟着窜上夜空,一同争辉。
“今年,是个好年!”老太太欣慰开口。
“可不是,连着放花的都比往年多,咱也都跟着一饱眼福了!”周氏从烟花璀璨处收回目光,转头,附和着老太太的话,满脸笑着说道。
“嗯,日子过得好了,大家的乐子也跟着多了起来。”老太太点头微笑,说着就转过头,对着坐在一旁,默不作声的芸三娘说道:“明儿,安远候及其夫人就要过来了吧。”
芸三娘没想老太太会忽然对自己说话,微一愣,然后就轻笑着点了点,乖顺地应道:“是。”
“你教出了对好儿女,那些年,辛苦你了。”老太太又道了一句,语气很是温和,且看着芸三娘的目光也难得的多了几分亲切。
芸三娘一时有些愣怔,白府这近十年里,因为自己曾是艺姬的身份,老太太从一开始就不喜她,她是知道的。后来萝儿出嫁后,老太太虽待她和善了点,年节时也都让她出来一同庆贺,但从不曾这么,在大家伙面前,明着表示亲近及感谢的。
“是老太太教得好。”芸三娘低头,谦虚了一句,不敢居功。只是神色却是淡淡的,语气也是不卑不亢。近十年了,她的儿女皆已成才,她再无须装出那等诚惶诚恐之色。
老太太心里满意,完后就转向周氏这边问道:“屋子都收拾好了没,该准备的可都准备了?”
上官锦被封为安远候后,其爵位,比白孟儒还要高上一等。加上白文萝也有官职在身,更略闻其有名望,所以明儿上官锦和白文萝回来,可是令伯爵府比上次他们过来的时候还要紧张。
“是,原平日里三姑娘住过的院子一直就着人看着的,去年扩修了后,看管的婆子又添了两位。前天,我将里头的东西都给换上新的了,昨儿还让芸姨娘去看了呢,芸姨娘瞧着也觉得好。想是能称候爷及其夫人的心。”周氏一脸笑地回道,说着就看了芸三娘一眼。
芸三娘只得点了点头,随后就敛了神,静坐不语。陪在一边的白孟儒不由就往芸三娘这瞧了过来,似乎是进了白府后,日子过得好了,她的面色渐渐红润起来。原本就是个美人坯子,如今的衣着发式也都用了心打点,身段亦未走样,故眼下已年近四十的她,看起来,竟比之前接她进府的时候要显得年轻了,且还多了几分从容与成熟的韵味。
这般打量着,不知为何,白孟儒忽然就想起二十几年前,他在淮州时的那段日子。那时的芸三娘,还是个二八年华的少女,不但容颜丰美,还能识文断字,且性情柔顺体贴。
当时,她一心在他身上,将他照顾得无微不至。而他,一度抑郁的心情也确实从她身上,得到了安慰和舒缓。只是当时的自己,并未将芸三娘放在眼里,不过被人送来讨好他的艺姬罢了,他不可能会上心。就算给他生了个女儿,他也不曾改变过看法,后来知道她第二胎生的是儿子后,才想起将她接回来。
只是,这一接,却接了十年!
但是这个女人,在白府这近十年的时间里,却不曾对他说过一句怨言。而后来,他时时过去看她,想跟她说几句贴心话,她也还都是淡淡的,既不热情,也不推拒。只是有几次,他想与她温存一番,然她却似完全看不出他的意思一般,只是木木地坐着。刚开始还以为她是因为拘谨,所以他才主动……却没想,她竟推开了他,接着就找了身子不适的借口!
女人的心,冷了十年,怎么可能仅因为一点愧疚,就能捂得热!
十年生活的磨砺,再加上,近十年宅院的隐忍,她怎么可能还会依恋一个曾将她视若草履的男人!她虽身份低贱,但亦有一身傲骨,那个曾让她托付于真心的男人,从不懂得这一点,所以,她便将心收了回去,再不交出。
不过,如今她也不怨恨他,毕竟是他给了她这么一对好儿女。而且,她的孩子如今能有这般出息,亦离不开开始时,能有伯爵府的荫庇。
因此,恩怨相抵,再无相欠。
烟花散后,子时亦已过了,吃完守岁饺子,瞧着老太太抗不住了,周氏便命人仔细看着这园中的烛火,然后就陪着老太太回屋歇息去了。
而就在芸三娘独自走回榴花房的路上时,不想白孟儒竟在后面叫住了她!她转头,便见白孟儒走上前来,她稍稍后退两步,一脸恭敬地问道:“老爷有何事?”
“嗯,刚刚多喝了点,想散散酒气,正好碰上你,你就陪我走走吧。”白孟儒走过来后,略点了点头,一脸正经地说道。冬夜天寒,主子们散了后,府里的下人,除了几位专门负责灯火的,偶尔出来巡逻一趟,余的皆躲回屋里取暖去了。
芸三娘不知白孟儒怎么就跟了她过来的,迟疑了一下便道:“夜已经深了,这外头也冷,又没个人跟着,老爷还是赶紧回屋里歇着去吧,不然一会太太该不放心了。”
白孟儒看了她一眼,忽然就叹了一声:“三娘啊,你是不是一直都在怨我?”
“怎么会,老爷回屋歇着去吧,小心冻着了,我去叫丫鬟来扶您回去。”芸三娘摇了摇头,不想与他谈这个,说着就要转身,白孟儒却忽然抓住她的胳膊,芸三娘一惊:“老爷!?”
白孟儒一时也有些愣住,不知自己抓着她要做什么。其实他只是觉得心里烦闷,这些年,他在官场上起起落落,并不如意。而每次一回来,周氏跟他说的,多是让他想办法给白玉瑞找个好差事等等。他觉得烦,又发泄不出来,外头的女人多是庸俗,新鲜劲一过,就提不起什么兴趣了。有时候,他真觉得自己年纪大了,时常会回想起年轻的时候,如此不免就会想到那会,那个一心待他,给他安慰的女人。
就在两人一时处于尴尬境地的时候,那边忽然传来白玉轩的声音:“娘,是您在那边吗?”
“老爷先放开吧,是轩儿,别让孩子瞧着了这般!”芸三娘赶忙低声说道。
听着脚步声,白玉轩正往这边走来,白孟儒只得放开了手,正了正脸色,然后就负手背后,转过身,瞧着走近的白玉轩道:“怎么过来这边了?”
没想会碰上白孟儒,白玉轩愣了一愣,马上就恭敬地喊了一声“父亲”然后才接着道:“我过来看看姨娘。”
白孟儒瞧着自己这个最出色的儿子,不知不觉,就这么大了。一身宝蓝色的锦袍穿在他身上,瞧着还真有几分像自己年轻的时候,他的目光不由就温和了几分,只是一看白玉轩面上依旧是一副恭敬地表情,他不由就叹了口气。明明是父子,却并不比陌生人亲密多少,这般想着,他一时又觉得意兴阑珊,便道了一句:“如此你就送芸姨娘回去吧,虽是大年夜,但也别说得太晚了,别误了明儿的事!”
“是。”白玉轩应声,等白孟儒离去后,他才走到芸三娘身边说道:“娘,父亲刚刚是在跟你说话?”
“嗯。”芸三娘轻应了一声,完后就将话一转:“都这般晚了,你怎么还过来,没有人跟着吗?”
“我都多大了,还要人跟着做什么!”白玉轩说着就扶住芸三娘的胳膊,一边走一边接着道:“我一想姐姐明儿就回来了,心里就坐不住,便就过来找娘说说话!”
“好孩子。”芸三娘笑了,拍了拍他的手道:“你如今长大了,功名也有了,萝儿她也算是圆满了。娘现在啊,就想着你也能有门好亲事,身边有个知冷知热的人,娘就再没什么可挂心的了!”
“娘着急这个做什么。”白玉轩憨憨一笑,完后就道:“其实我才是放心不下娘,以后我可能就在京州任职了,要不我哪天瞅着老太太心情好些,求老太太让娘跟着我一块进京去!”
“说什么傻话,你是要大家伙都笑话你!”芸三娘又是叹又是笑地摇了摇头,“娘这这住了快十年了,还有什么不习惯的,你就放心吧,好好做你的事去。正好萝儿也回京了,以后你们在那相互照应着,娘不知有多放心!”
走到榴花房门口的时候,芸三娘就接着道:“好了,回去吧,明儿萝儿和姑爷就过来了。你回去好好休息,眼下太晚了,别熬坏了身子。”
白玉轩走后,芸三娘呵了口气,便转身进了屋。守在屋里的丫鬟还未睡,瞧着她进来后,就站起来,笑着看了芸三娘一眼,又瞅了瞅那桌上。芸三娘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就见一封信正躺在那桌面上,她心顿时一跳,忙就走过去拿起那封信。
“我先出去了,姨娘早些歇息吧。”那丫鬟笑了笑,行了礼,就出去了。
芸三娘走到炕上坐下,然后才小心拆开那封信。自白文萝去了古雅后,没多久,之前周氏安排在她身边的丫鬟不知怎的,就被打发走了,换了如今这个。直到去年,她才知道,如今这个丫鬟竟是姑爷给安排的……
这封信是白文萝亲笔写的,大意是上官锦被封为安远候后,皇上又赐了一座宅府,年后,他们就要从王府搬出去了,因此白文萝便想让芸三娘过去陪她一段时间。只是也不知芸三娘愿不愿意离开伯爵府,所以就提前让人带了信过来,让芸三娘先考虑考虑,因为明儿她过来后,就会向老太太提出这个请求。
芸三娘看完信,小心折好,装了回去,然后将信贴在胸口,笑了!
明天,就是新的一天,新的一年!
——*——*——*——关于芸三娘(免费字)——*——*——*——
写到这,算是交代了芸三娘的后半生,我并没有给她安排一个封闭式的结局,因为,人生在继续,未来有无数可能。
其实芸三娘这个角色,是这本书中,我最为心疼的人物。这个女人,她的这半生过得并不好,年幼时丧母以兄长,且家中贫困,年少时又被生父给卖了,年轻时,以为遇到了可付真心的人,却差点因此丧了命。之后十年独自抚养孩子长大,接着又甘愿让自己的孩子称自己为姨娘,并且甘愿默守在大宅院里的一间小屋子里,一晃,差不多又是一个十年过去了。其中委屈,我想,只有她心里明白。
只是,即便是这般的磨难,却没有磨掉她高贵的灵魂,亦没有磨掉她一身的傲骨。
她知恩图报(救古纳人),不趋炎附势(拒绝李家最初的提亲),性格坚韧(决定带着幼小的孩子独自生活)。对待两个孩子,没有重男轻女,没有厚此薄彼,生活清苦,却能过得温馨。可以说,她身上这些点点滴滴的闪光点,一直就在潜移默化中影响着白文萝。即便白文萝最初,是个成年人的灵魂,但是,就某些方面来说,她就跟个婴儿一般,没有善恶之分,没有是非观念。
但是,母亲是孩子最好的榜样,如果没有芸三娘,就不会有以后的白文萝!
甚至可以说,白文萝能让上官锦这般深爱着,离不开最初时,芸三娘对白文萝的影响。
一个只会杀人的机器,或许能引人注意,但是却没有什么值得让人去爱的。而一个有着最纯粹的爱,同时又具有最凌厉的刃的女人,才足以让上官锦那样的男人情深不悔。(其实文中几次提到,上官锦对于这种温暖的依恋……)
可以说,芸三娘是用她的二十年,默默的关心,无声的期盼,来成就了她的两个孩子!
只是当她的孩子,一位金榜题名,一位衣锦还乡时,她生命中最好的年华已然不在……
番外之 哪一年让一生改变
嘉盛元年,腊月二十九,眼见年节已到,那天却老是阴着个脸。抬头望去,只见灰蒙蒙的天上,具是浓厚的云层,从北吹来的寒风里都带着凛冽的冰雪味。
只是在这样的天气里,西凉城的醉花仙楼内却温暖如春,且那空气里依旧是弥漫着甜腻幽香的味道。这里,比起京州的万春红楼,少了一分闲适的清雅,却多了几分糜烂的艳丽。
此时,天才刚亮,醉花仙的前院就响起的幽幽的丝竹之声,后院亦隐隐传出男子与女子暧昧的调笑之声。二楼一间鲜花织锦如云的上房内,一位衣衫半敞的年轻男子有些无奈地从温柔乡里醒来,懒洋洋地走到桌旁坐下,自个倒了杯茶,先喝了一口,然后才微眯起眼睛,瞧着躺在那软榻上的人影笑着说道:“我本想先在西凉这歇一日,明儿一早才动身回京州,没想你倒是提前过来了!”
“我不是来找你的,你出去吧,我就在这歇一会,下午便出去。”榻上的男子将自己的一双长腿伸直了,只是这软榻却够不上他的长度,他便只好又曲起一条腿,另一条腿随意地放在铺着织锦的地上。
“啧,你这是强闯入我的房间,又将我从被窝里吵醒,现在还又要赶我出去!我说有你这样的么!”易风搁下手中的茶杯,接着手指就在桌那面上轻轻敲了起来,嘴里合着拍子唱道:“温柔乡啊男儿郎,醉卧花间笑一场。销魂窝啊美人唇,梦中裙下春事了……”
楼内依依呀呀的丝竹声时隐时现地传了进来,伴着易风略有些低哑的嗓音,香艳的词曲在这锦绣温香的房间内,唱出了玉体横流的欲望,却到处都透着荒芜与空虚。
软塌上的男子似已累及,早闭上了眼睛,任那糜烂之音充斥于身旁而无动于衷。
易风似也唱得干了嗓子,便停下手中的动作,又给自己倒了杯茶,然后自顾自地说道:“说来,我此番去古雅,倒是开了不少眼界。”
榻上的男子未应声,易风也不介意,轻轻抿了口茶,又接着道:“那边的风气很开放,跟大景完全不一样,他们的女人不但可抛头露面,亦能当家作主,行事之大胆,着实令人咋舌。”易风说着,笑了一笑,犹自道:“听说数百年前,北齐几乎将那边的男人给屠光,后来是那的女人将他们的天给撑了起来。所以他们的男人最初始,是用吻脚礼来表示对一个女人最真的爱慕,同时亦是立下了此生不负的誓言,从此身家性命,尽数相付,如若有背,天不容之。只是,时长日久,这一古老的风俗竟成了个传说……”
易风说到这,摇头轻笑,然后看向榻上的男子,接着道:“其实吧,我对他们这风俗倒真是有些好奇,你说这女人的赤足,若是在被窝里,忘情之下,吻了一吻,这算不算也立下誓言了呢?”
榻上的男子终于睁开眼,嘴角忽的就挑了挑,似是在微笑,只是却带着几分吊儿郎当和淡淡的嘲讽,然后才道了一句:“那是要跪下行的礼,男子俯首与女子跟前才算做数。”
易风一愣,忙问:“咦,你怎么知道?你不是还没去过那吗!”
上官锦却又闭上眼,不欲与他多说,只是懒洋洋地说道:“我要休息了,你出去时别忘了将她弄出去。”
他指的是此刻还躺在那床上,被易风点了睡穴的女子,即便是隔着银红色的纱帘,依旧能看得到那女子露出半截雪藕般的手臂在外,白嫩嫩的,衬着那锦绣繁花的丝绸锦被,香艳得直刺人眼!
易风不满地嘟囔了一句,却也知上官锦这个时候忽然闯进来,必是有要事要办,或许还有人在追着他,所以这不满归不满,也不敢就将他轰出去。整好自个身上的衣服后,才将那名睡得不省人事的女子抱了起来,只是走到上官锦旁边时,他忽然又问了一句:“一会要不要也给你找位美人来解解闷?”
上官锦依旧闭目养神,连眉毛都不动一下,易风讨了个没趣,只得丢下一句:“我走了,完事后记得来找我叙旧啊,明天之前,我都会在西凉的,若需要帮忙的话也早点开口。”他说完就出去了,留下一屋的残香,及榻上那个慵懒的男子。
午后,这西凉的天愈发阴沉了,上官锦在大街上慢慢踱着步子,一边注意着周围的情况,一边往约定的地方走去。
大年三十未到,街上依旧热闹非凡,人群熙来攘往,热情的小商贩们气不带喘地对每一位从自个摊位跟前走过的行人,使劲儿地吆喝着自家的货物。上官锦正走到一个卖糖果糕点的摊位前,忽然就瞧着不远处有几个可疑的身影,他不想这个时候与对方起冲突,于是便转过身,小心没入这摊位前的人群中。
“这都是刚出炉的寸金糖,才一会,就已卖得差不多了,瞧瞧,刚刚那位大婶一下就秤了五斤呢!公子要点不?”
上官锦一边注意这那边的人,一边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那商贩老板一乐,马上抽出一张油纸,包了约莫两三斤的寸金糖,然后问道:“公子瞧瞧,这些够不?”
那边的人已经走到另一条街,上官锦不动声色地移回目光,瞧着那一大包糖,笑了笑,说道:“不用了,这么多我拿着太麻烦。”他说着,也不等那老板回话,就将那包糖倒了大半出来,然后亦不等那老板发火,又掏出一锭银子丢过去,也不让找零,便拿着那少得可怜的几块寸金糖走开了。
与此同时,西凉城,西福街那的一处小院子里,白文萝正帮芸三娘将一会要带给宋先生的礼物小心包好。
“娘,这天色,瞧着是要下雪了,你们多早晚回来?”白文萝将东西都准备妥当后,便问道。
“待不了多久,如果宋先生家人多的话,估计就是将东西放下,再去看宋先生的娘子一眼就回来了。你在家好好待着,等娘回来做晚饭啊。”芸三娘一边说着,一边给白文轩整了整棉袄。
“这些礼物是不是太重了点,轩儿才刚上几年学,就送这多的话,以后可不得年年加倍?”白文萝说着,就有些担心地瞧了瞧旁边的礼物一眼,这些东西,可是顶家里两个月的进项了。
“是啊娘,要不,要不就别送了吧,我一样会好好读书的。”白玉轩也有些闷闷地道了一句,他虽才十岁,却已经明白家里的不易。光自己上学堂,每年的花费就不少,如今年底了,还要再加上这额外的开销,他心里也不是滋味。
白文萝一听白文轩这话,顿时知道自己语失了,忙就拍了拍他的大脑门,将话一转:“你瞎操心什么,家里也不是付不起,姐姐不过是觉得宋先生是读书人,可能也不是多看重这些东西,咱送得重了,万一反惹得先生不快,倒是不妥了。”
芸三娘一笑,一边将东西拎在手里,一边点头道:“萝儿说得没错,只不过因为今年是宋先生的娘子刚生了位小公子,所以才特别多准备了一些,明年就不用准备这么多了。好了,走吧,咱们早去早回,萝儿过来把门关好。”
将芸三娘和白文轩送出门后,白文萝站在门外看了好一会,直到芸三娘第三次回头看她了,她才转身回了屋,关了门。走到院中时,抬头看了眼天色,瞧着这离做晚饭得一段时间,又想起她那还有个荷包未做好,便回了自个屋,将炭火烧上,然后拿出针线篓,开始做活。
……
没想竟会引出这么多官兵大肆搜查,上官锦躲在一处偏僻的角落里,在胸口那捂了一下,遂皱了皱眉头,真是大意了,一不留神就遭了暗算!瞧着眼下这番动作,对方就是想将他当成一般的毛贼,先杀了再说!上官锦看着从远处慢慢往这移过来的官兵,微眯了眯眼,每一拨人里头,都藏了至少一个恭亲王身边的高手。他兀自冷笑一声,然后在那些官兵注意到这前,就闪身离开了那。估计此刻四面八方都有人守着了,他得先找个地方躲一会,然后等易风接应。
幸好是大年前夕,街上人较多,让他方便了不少。
只是刚走到一处路口,就发现因人群拥挤,一个小孩竟被挤得摔到地上!偏这个时候,前方还有匹马飞了过来,且那马上的人根本就不顾这路边的百姓,只顾着自个畅快!上官锦冷眼看着,这西凉城的大小官,果真到了该换的时候了。
最终,他还是救了那个孩子,只是却差点暴露了自己,且身上的伤又重了。
幸好,片刻之后,他找到了一处偏僻的院子,虽依旧不安全,但是他身上的伤已不允许他再这么躲避下去了,再不运气治疗的话,等伤及心肺就麻烦了。
然而,那些挨家挨户搜查的官员却还是找到了这处院子!
所以当那个小姑娘走过来的那一刻,他曾想过要杀了她的,只是若真动手的话,事情可能会更糟。故而当他抓住她的脖子,捂住她的嘴的时候,他才抱着一试的心里,试着跟她商量了一句。却没想,对方竟是不怕,还很乖巧地照着他的话,点了点头!
他惊讶,得到她的保证后,才慢慢放开她。而她,似乎是先犹豫了一下,才慢慢回过身。一双清亮的,带着许些冷漠的,不惊亦不惧的眼眸,就那么,直直地对上他的眼睛。
那一年,她才十二,他已二十。
那一天,是他们的初遇。
那一瞬,他们还不知道,从今往后,彼此的命运,都会因对方而改变。
番外之 爱上了爱情
七月酷暑,又近中午,即便周围绿茵成林,但这个时候在屋里多少还是觉得有些闷。上官锦处理完手中的事后,便出了书房,旁边的护卫要跟上,他却摆了摆手,然后往东面那条小道走了过去。
中午的阳光明晃晃的直刺人眼,不过这条小道的两旁因有连排的参天古树,枝叶攀蔓,层层叠叠,几乎将顶头的烈日遮了个尽。连从树叶的缝隙间透下来的光斑都少有见到,偶有风吹过,也觉得凉气泌肌,着实是夏日歇息的好地方。小道的尽头有一处六角亭子,亭子里没有桌椅,但每两根亭柱间都由一条约六尺长,两尺宽,且表面光滑如镜的大青石连接着,下面亦有石墩撑住。
上官锦走进亭内,就撩起袍子,往那大青石上躺了下去。
今年是他携白文萝到古雅的第三个年头,一晃眼,曜儿也两岁了,如今只等这边的情形再稳定一些,便该准备回京一趟。上官锦心里盘算着时间,只是不远处却不时传来施工的声音,扰乱了这一处的清幽。
自去年年初开始,他就打算将这边的办事处挪个地,总跟书院共用一处也不妥当。只是因白文萝每月都会来书院几次,想来想去,终决定将书院后面的那一大块地给买下,然后把那个地方改为正式的办事处,待房子建好后,他便将书院后面的地方让出。如此,白文萝以后到书院来,他也能照应得到,又不会误了自己的事。
眼下那边已到收尾阶段,所以这些天连中午都未停工,只是却扰了他的清梦。上官锦躺在那闭目养神了一会,便慢慢坐了起来,靠在亭柱上,瞧着旁边离他只有一臂之距的植株,只见绿叶青翠,细弱的枝头上还结着数粒拇指大小的果实。他似随意地伸出手,将一粒果实给摘了下来,拈在手中瞧了瞧,随后就见他嘴角一扬,手指一曲一弹间,那粒果实忽的就往一个方向射了出去!
“啊!”数丈之外的灌木丛处顿时传出一声惊呼,同时听到扑通的一声,以及哗哗的声响。
上官锦这才起身,拍了拍身上的衣服,然后踱着步子,施施然地往那走了过去。
走近了,才发现是个女子,穿的一袭淡青色的襦裙。上官锦在她跟前站住后,对方正好也抬起脸,只见是个十四五岁的姑娘,容貌也有几分灵秀,只是此时一双眼睛却是泪汪汪的,且整个人是坐在地上,两手抱着一边的膝盖,委屈地瘪着嘴小心地揉搓着。不过即便是这般,她看着也不显狼狈,倒是添了几分楚楚可怜。
上官锦本想问她在这做什么,然还未开口,却被那散落到地上的十来张画纸给吸引住了。他一怔,目光一凝,就慢慢蹲了下去,将那些画纸小心拿了起来,捧在手中细看。
这是西洋的画技,皆是用炭笔在粗糙的白纸上作画,他并不少见。只是,眼下这些画纸上画的却不是别人,而是白文萝,作画者功力不俗,每一张都极为传神。画中的人,或微笑,或沉思,或看书,或宣讲,甚至只是一个侧面,都能让人感觉其神采隐隐跃然于白纸之上!特别是那双眼睛,简直是入了神,上官锦看得怔然,心中却隐隐生出几分不快来,是谁,将他的女人看得这般透彻!
被上官锦一记弹指打得摔倒在地上的那名女子,原是要站起来的,只是一见上官锦竟蹲了下来,她马上就打消了这个念头。没想到竟然能离他这么近,甚至能感觉的到他身上的气息,情窦初开的少女捧着一颗乱撞的心,抱着膝盖,毫不避讳地盯着眼前英俊又成熟的男人。
“这是你画的?”上官锦终于从画中收回目光,看向那名女子,怀疑地问道。
似乎是因为太激动了,一时说不出话来,她只是摇着头,然目光却丝毫不离他左右。
上官锦微挑了挑眉,将手中的画纸小心叠好了,手指又在上头轻轻弹了弹,将沾到上面的泥土弹掉后才站起身,垂着眼,居高临下地看着那名女子问道:“你是这书院的学生,到这来干什么?这些画又是谁画的?”
“我,我是西雪儿,大人不记得了吗?去年大人还来过我家,我当时一直就陪在父亲左右!”她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一边说着,一边从地上站了起来。只是刚刚被打到的膝盖,这一时到底也站得不稳,然而眼前的男人却丝毫没有要伸出援手的意思。西雪儿心里有些委屈,只是一抬眼,看到上官锦的目光后,她心中的那点委屈马上就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上官锦上下打量了她一眼,似想起来了,便道:“西家的六小姐?”
“对,大人终于想起来了!”西雪儿顿时喜笑颜开,瞧着好不天真可人。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上官锦却丝毫未被她的笑容感染,说话时,面上虽是淡淡的,但语气里已带上了几分冷意。
似没想到对方的态度竟还这般冷淡,西雪儿足足愣了好一会,后又招架不住他的目光,不由就微垂下眼,有些忐忑地说道:“我,我是书院的学生,两月前才刚进来的。那些画儿,是我的一位朋友画的,他也是书院的学生,我们都听过夫人的课。”
“叫什么?”上官锦接着问。
“啊?”西雪儿又愣了一下,不解地抬起眼。
上官锦示意了一下手中的画,西雪儿这才回神,便小心的说道:“他叫威尔,是英吉利人,我们是一同进书院的,自去年大人带了夫人拜访我家后,我们便慕名过来了。”
西洋小子吗,上官锦瞧着手中的画,确实是画得很好,但就是因为画得太好了,所以他心里很是不爽!就好像自己的珍宝被人窥视到了一般,只是白文萝每月都过来书院讲课,这事也是不可避免,时间一久,怎么可能会没有人发现她的好。但是,他心里真的很不爽啊!上官锦盯着手中的画,偏偏这瞧着是白文萝的脸,一时又气不起来!
西雪儿瞧着上官锦这神色不明的表情,心里一边忐忑着,一边又痴痴地想着:他真的怎么瞧都很好看呢!
“你刚刚在这做什么?”上官锦忽然又问了一句,因后面施工,所以旁边不时会有人来回走动,倒不奇怪,但书院的学生基本不会绕到这边来。
“我,我……”西雪儿脸一红,结巴了。
上官锦挑眉,神色间瞬时就带上了几分嘲讽,却偏偏就是这样略带不屑的表情,使得他更具魅力。西雪儿看得有些怔住,心跳似忽的就漏了一拍,嘴里的话不经大脑就脱口而出:“我是过来看大人的,我很喜欢大人!”
古雅这边的女人热情又大胆,他是知道的,但还是没想她就这么直白地道了出来,瞧着这小姑娘那双水汪汪的眼,他嘴角微微往上一扬,便说道:“我有夫人了。”
“我知道,我也喜欢夫人。”西雪儿马上就点了点头,面上的神色还带着几分梦幻般的向往。
上官锦一怔,一时想不透,也懒得琢磨小姑娘的想法,再又觉得自己出来的时间长了,便说道:“你回书院去吧,以后别过来这边,否则保不准会出什么意外。”他说完,也不把手里的画还回去,就那么光明正大的掠为己有,神态自若地拿着走开了。
留下西雪儿一个人站在那,怔了好久才回过神,随后心里异常雀跃,着急着要回去告诉威尔,她真的碰到上官大人了!只是才跑几步,她猛地就停了下来,糟了,她给忘了,威尔给白夫人画的那些画……被上官大人给拿走了!怎么办?
傍晚时分,上官锦回来后,白文萝正给上官曜洗澡。上官锦便去了书房,将中午得的那些画摊在桌案上,然后站在那儿目不转睛地看着。
也不知过了多会,正看得出神间,白文萝从外头走进来说道:“要传晚饭了,怎么还来这,是有事情要处理吗?”
“喔,没有。”他回过神,白文萝已走到他身边。
“咦?”白文萝也瞧到桌案上的素描,便走过去拿起一张惊讶地问道:“怎么会有这个?”
上官锦将中午的事略说了一下,白文萝随即笑了,瞧着那些画赞了一句:“原来是他,我去书院的时候还不时瞧见他在园子里头写生,没想人物也画得不错。”
上官锦瞧着白文萝一脸笑意地看着那些画像,想到有个男人日日夜夜地拿着支笔,细细勾勒着他的女人,心里简直是打翻了五味瓶子,实在是太不是滋味了!可偏偏他又说不出什么来,要真为这事生气,也着实是太幼稚了些。
“怎么了?你觉得不好吗?”感觉到旁边的人安静了,白文萝便将手中的画放了下去,转过脸问了一声。
“没有,画得很好,出去吃饭吧。”算了,不想这个了,上官锦说着就在心里叹了口气。
白文萝一瞧他这神色,便走进去,抬手帮他整了整衣领,眼中含着一汪浅笑,低声问道:“你不高兴了?
“怎么会。”他只得笑了一下,拉住她的手,轻轻一吻。
“不过是几张画像而已,活生生的人不是在你这么。”心思剔透的她,怎么会猜不到他心里的想法。白文萝说着就反握住他的手,他不是古雅人,自小就没有那么开放的思想。但是为了支持她,还是允许她在外面抛头露面,这有多难得,她心里一直就很清楚。
“傻瓜,我还不知道么!”上官锦又是一笑,说着就抬起手捏了捏她的下巴,又凑近去在她唇上亲了一口。
“爹爹又玩亲亲,我也要玩!”就在这时,外头一个摇摇晃晃的小不点扶着门,正打算爬过对他来说,很是不矮的门槛,嘴里还奶声奶气地嚷嚷道。
“小祖宗,小心着点,别摔着了!”奶娘从后面跑过来,一脸慌张地喊着,她才一个不留神,这孩子竟就跑到这边来了。
“你下去吧。”上官锦走过去将上官曜抱了起来,又对跑过来的奶娘道了一句,然后就将上官曜抱到白文萝跟前,轻轻拍了拍他肉嘟嘟的小屁股说道:“小坏蛋,你是不是在外头偷看很久了!”
也不知他是听明白了没有,小家伙顿时就一阵咯咯咯地笑了起来,身子在上官锦怀里扭来扭去的,好不欢快。
“好了,都出去准备吃饭吧,天要黑了!”白文萝无奈地看着这闹成一团的父子道了一句。上官曜一听,马上就嘟着嘴,睁着一双乌闪闪的眼睛,鼓起一张包子脸对白文萝撒娇地道:“要亲亲!”
上官锦笑着就将唇凑到他粉嫩嫩的小脸蛋上,叭叭地连亲了好几下,只是他下巴处的胡渣却是扎疼了小家伙,小家伙立马皱起一张包子脸,扭着身子,嫌弃的说道:“痛痛,爹爹的脸好硬,不好玩!”他说着就往前倾斜身子,抱住白文萝的脖子,把脸蛋埋进白文萝的肩窝处闷闷地说道:“娘好!”
“他这都学会嫌弃我了!”上官锦马上佯装生气的说了一句。
白文萝从他手中接过上官曜,嗔了他一眼道:“你比他还小吗!”
屋内又传出上官曜咯咯咯的笑声,伴着夫妻两人不时的低语,一路往饭厅走去。
……
“威尔,你说,我是不是爱上上官大人了?”中午的刻意相遇,直到现在还未平静下心情的西雪儿,已经缠着那个金发碧眼的男子足足缠了一个下午,这句话也是问了第十遍以上了。
“不是。”这也是威尔第十次以上相同的回答,他甚至都不抬眼,只是专注着作画。
“为什么不是?”西雪儿也不生气,两手支在威尔旁边的桌子上,捧着脸,睁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求知地看着眼前的男子,然后又看了看他此刻正在画的画,只见是一张巧笑嫣然的白文萝。她便又接着问道:“那你呢,你这天天都在画白夫人,难道不是爱上她了吗?”
威尔停下手中的炭笔,终于抬起眼看着西雪儿道:“我是个艺术家,纯是为白夫人的风采折服,而你不过是爱上了他们的爱情!向往他们的经历罢了!”
西雪儿微怔,慢慢放下手,好一会,才走到窗户边,看着远处的大海,心里琢磨着那句话,她爱上了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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