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3 情操
老丁沉了口气,已经很习惯庞取义的风格,只扬眉问道:“看人还是看事?”
“卖什么关子!都看!”
“从事上来看……我也看不太清。河湖围塘,我倒是见过,可那都是用网一类的东西围,用竹子实在不可能,具体他要做什么,怎么做,我也无从揣摩。”
“那人呢?”庞取义就更无从揣摩了。
“人,我觉得能成事。”老丁毫不犹豫地道出了自己的想法,“昨日量海的时候,他就当场插了竹标,以示公允,这是讲信义;今日递给我的单子,数目有条有理,资材成本推算都十分清晰,这是精明。有信义,人精明,做事是错不了的,只怕……”
“只怕什么?”
“只怕太年轻,跟人打交道会吃亏。”老丁叹道,“将军提前交代过我,要尽力帮他,如若换了别人,同样置办这些东西,要出三四倍的价钱怕都不止。”
“要不得别人,我家里那位就够了。”庞取义是个乐于自嘲的男人。
“呵呵。”
“呵呵。”庞取义跟着笑过后,瞪着老丁,“哪里好笑了?”
“……”老丁表情尴尬。
“哈哈,我逗你的!”庞取义童心未泯过后,这才说道,“应了他,盯紧了,他要老实种海,就如你所说,帮着他,也让所里兄弟们有口羮吃。他要想邪的歪的,那就让咱们所里一把手出马。”
“一把手……”老丁很快反应过来,“那杨公子可就有的受了。”
谁都知道,庞取义从来就不是沥海所的主宰。
回到自家小海舍,翘儿已经收获了第二盆战利品。按照她的话说,这五里滩要是全拾的差不多,够她忙活大半天的。另外依然有些女人孩子在这里拾滩,翘儿也不好意思说她们。
“该说说,有时间我跟你一起去说。”杨长帆喝了一大口水后说道,“现在这五里滩就是咱家的,海田跟农田一样,也不见她们去别人家的田里摘果子不是?”
“那些人都比我年纪大,看着日子挺苦的,再说我一个人也拾不过来。”
“你需要工具。”杨长帆看着面前的这个盆,这显然是不够的,“回头我整俩箩筐,咱们挂后背上拾。”
刚说到这里,杨长帆又后悔了:“不对,算了,我还是雇人去吧,这活儿太苦。”
“这还苦?你是没见过我爹打渔!”
“不不,你有更细致的工作。”杨长帆这便撸起袖管,边翻检着贝壳边说道,“咱家有锥、锤、剪和棉线么?”
“都有,娘把能塞的都塞了。”
“拿来拿来,我教你好玩的。”
翘儿利索找出了一应工具,杨长帆这便演示起来。
他先挑了一只半个手掌大小的扇形贝,拿起锥子开始钻孔,口中嘱咐:“这个贝做风铃的盖子,从大小看,也就放三串,取一个等边三角形,在三个顶点钻孔。”
“什么叫等边三角形啊?”
“就是你觉得差不多的地方……”杨长帆尴尬解释一句,钻下去一个印子后,又操起锤子轻砸两下,随后又钻,片刻钻穿,“钻孔的力道方法我也说不清楚,多做应该是有巧儿劲儿的。”
“嗯嗯!”
“然后是在这堆小贝壳上钻孔。”杨长帆抓来一把刚刚挑拣出来的比拇指大一些的贝壳,“大约在中间的位置钻,好接起来。”
随后杨长帆又开始钻。
“你笨死啦!”翘儿看着杨长帆吃力的样子伸出手来,“给我!”
“呦呵!你还来劲了!”杨长帆擦了把汗送过锥子。
只见翘儿在滩上摆好贝壳,稍微一瞄,淡然抬手,眼疾手快,一锥子正中贝壳中间,小孔瞬间达成,随后拿起贝壳骄傲问道:“是这意思不!”
杨长帆又擦了把汗:“娘子巧夺天工!”
自己多年机械实践课的功底,被16岁的小姑娘秒杀了。
“巧夺啥天工,就是熟能生巧!”翘儿说着,又拿来第二个贝壳,咯吱一钻,接着是第三个,又是咯吱,速度堪比全自动流水线钻孔机,还能一心二用,“不就是做手串的方法么,我没少做过。”
“好好,那剩下的事就简单了,你钻够24个告诉我。”
“5个了,稍等下。”
“……”
片刻后,24个形态各异大小近似的打孔贝壳问世。
杨长帆咽了口吐沫道:“来来,然后咱们在这个大扇贝上添两个孔。”
翘儿不作多言,操起锤子,将锥子瞄好位置,咣咣两锤完事:“这位置对不?”
“正好……”
“然后呐?”
“拿线,把小贝串起成三串,每串八只,串头通过大扇贝的孔挂上去。”
“那比做手串还容易些。”翘儿抬手要做才想到,“还得用针呢,你没说!”
随后翘儿又不知从哪里取来粗针,将棉线衽上,一股脑串套好了三串,随后按杨长帆说的全部挂在了大个儿扇贝上,一个简易贝壳风铃问世,前后只用了不到五分钟。
“这东西看着倒还行,可太大了吧?挂身上么?”翘儿不解问道。
杨长帆还在惊诧翘儿的手艺,听她问赶紧说道:“大扇贝中间再来个大孔,穿过去粗些的绳子,好挂。”
翘儿又忙活片刻,把粗绳固定好。
“下面就是见证奇迹的时刻了。”杨长帆一把提起风铃,悠然站起,闭目陶醉状。
“你在干啥啊?”
“等。”
“等啥?”
“等风。”
幸亏是海边,不用多等风就来了,清风拂过,贝壳风铃随风摆动相撞。
叮……叮叮……
“哦!!!”翘儿这才瞪大眼睛反应过来,“还真是个雅致的铃铛!”
杨长帆神气点了点头:“这东西挂在屋里还是很别致的。”
“可有啥用么?”
“这是大海的声音!”
“那又怎么了?”
“……”杨长帆使劲解释道,“这是情操,是浪漫!”
“是啥……”翘儿掩面一笑,好像不怎么吃这套,“这东西是挺新鲜的,可大家会抢着买么?买了也没用吧?”
034 辛苦的海妃
杨长帆想当然问道:“手串项链有用么?不照样买?”
“那是首饰,姑娘爱漂亮,可这个……好像只能放家里。”
“家里也讲究个情趣。”杨长帆举着着风铃晃了晃,“最关键的,这是廉价的情趣,比字画玉石要便宜太多,百姓也可以有。”
“卖多少钱合适?”
“嗯……”杨长帆合算了一下,“怎么也得50文。”
“就这个?”翘儿笑得更厉害了,“15文可能还有大头来买,你得知道,这贝都是随随便便的,没什么品相。”
“那当然,有品相的可就不只50文了。”杨长帆进一步说道,“专挑白的磨干净,这是一种;用颜料染了,这又是一种;上面用大螺当盖子,这还是一种;另外还可以做成更大号的,现在是三串,可以有六串九串十二串,那都不一样!”
“好啦好啦!相公让翘儿做,翘儿便做!”翘儿笑嘻嘻地又拿起工具,“我就打着15文算,也不亏就是了,其实翘儿也挺喜欢这个的,可新鲜是新鲜,却不知道有什么用途,相公说的浪漫,不一定人人都能理解。”
“嗯,这话倒是……”杨长帆托着下巴思索起来,考虑到历史时代与人民可支配财富的状况,也许靠这种小资的浪漫很难打开市场,因为我大明恐怕全算下来,也没几个小资。
“我觉得,要卖东西,首先得说它用来干什么的,它好在哪里。装饰屋里是可以,可咱们村大多人并不讲究装饰。”
“他们讲究什么?”
“别他们了,咱们现在也就求个吃饱喝足吧!”
“嗯?!”杨长帆抿了下嘴,脑洞渐开。
现代社会买这类贝壳风铃的,多是有小资情调的人,觉得自己生活得别致,此外还有游客买了当纪念品。现在这个时代旅游业就免了,单靠这类小资销路,怕是有限,因为大家都是农民。
结合时代,结合吃饱喝足的愿景,杨长帆思路瞬间打开。
小资不属于这里,封建迷信才属于这里。
就是鬼神跳大神,烧香求娃一类的愿景,这会儿这些东西是主流。
杨长帆镇定地拎着风铃,走到翘儿身前:“翘儿,咱们可以赋予这个东西意义。”
“??”
“这个是平安铃。”
“啥?”
“这个叫平安铃。”杨长帆指向手中无辜的风铃,“不叫它风铃,叫平安铃,出入平安,有必要的话写上这四个大字。”
“啊!”翘儿惊叫一声,望向这个贝壳,“这就平安了?”
“咱们这里信什么神么?”
“海妃啊!”
“好!就说这些贝都是海妃日日夜夜送来的,保佑大家平安!”
“妈呀!你连海妃都敢说!”
“我没说错啊。”杨长帆望向滩涂的海岸线,“潮起潮落,这不都是海妃送来给大家的么?”
“这么一说……还没法辩驳。”
“这是白的,下面说黄的。”杨长帆放下这串风铃,又翻出了一个黄褐色的贝壳,“用这个做的,叫富贵铃,挂在家里,保富贵!”
“这又是海妃说的?”
“必须的啊,海妃大老远给咱们送来‘黄金贝’,就这么几颗,还都集中在一起了,大富大贵!”
翘儿慌得双手合十:“海妃娘娘……我家如今日子苦,还请娘娘见谅。”
“这样的,用海螺当盖子的,叫它是功名铃。”
“这又什么说法?”
“你看这海螺,像不像一顶乌纱帽?”
“哪里像了!有一点点像么!”
“就这么说就行了。还有这个是健康铃,这个是丰收铃,这个是求子铃!”
“别的我不管,求子铃什么说法!海妃娘娘保佑的也太多了吧!!!”
“你看……”杨长帆拿起一块形状十分隐讳的碎珊瑚,指了指自己双腿之间,“这个形状,像不像那……这话儿!”
“……”翘儿那夜醒过房事后,已习惯于杨长帆的无耻,看着珊瑚的样子想象了一下,又是羞涩,又是无奈,“海妃娘娘真够厉害的,大老远稍这话儿给咱们……”
“就这意思。”杨长帆摸着形状隐讳的珊瑚块,“这求子铃,怎么也得卖个200文。”
“娘娘恕罪……”
“别这么自责。”杨长帆笑着拍了拍翘儿,“谁都知道,200文是买不到儿子的,买个这东西挂家里,不过是一个念想,一个希望,又精致漂亮,又悦耳,没什么不好。”
“那咱们自己得先挂吧?”
“挂,都挂上!等你肚子一起来,求子铃就应验了,保准好卖!”
翘儿捂着肚子欲哭无泪。
其实杨长帆自己,也没有确定的把握这东西能多好卖,但试试总没什么成本,万一呢?也就是闲着的时候随手干的事。
于是他和翘儿转换了角色,翘儿在这里忙手艺活,他去村里找了个箩筐,背在背上开始拾滩,中间碰到妇女,他都像怪物一样张牙舞爪给人家轰出去,讲私人土地不可侵犯是没用的,只有淫威才有用,尤其是对于杨长帆这样体型和经历的人来说,大家也不会相信他有道理。
可即便如此,依然屡禁不绝,昨日老丁在的时候,大家敬老丁三分,还不进杨家的海田,可现在单靠杨长帆,完全镇不住,吓走几个转头又回来了,过去吼又赶紧出去了,然后再回来,实在叫苦不迭,杨长帆单是轰这堆人都轰不过来,别提干正事儿了。
很显然,这里人还不接受海田这个概念,认为海滩依然是所有人共有的,要他们接受的唯一办法就是所里出法规,谁再擅自进来拿东西按偷窃论,就像进别人家的田地一样,可所里不可能出这样的法规,因为擅租海田本身就是违法的。
忙活半天,杨长帆自己拾的,还没那几个游击偷拾的妇女多。
杨长帆也真是没气力了,老远冲着一位白发老妪挥手到:“这位夫人,过来咱们聊聊。”
“走了走了!”老妪连忙背着箩筐回身要闪。
035 嚣张的发型
“别走,聊聊!”杨长帆可没打算放她走。
“你别过来,过来我喊人了!”老妪惊慌失措,深怕这位大个子做出什么无礼的行径。
杨长帆也不敢再往前走,到底是所里的地盘,按照惯性,打仗不行的兵,打架都很厉害。
“老夫人,我没别的意思,我就想问问,你这么一筐东西,准备卖多少钱?”
“这个?”老妪惊讶回头看了看,“几……几十文吧……”
杨长帆心里掂量了一下,随后问道:“我能看看么?合适的话我就收了。”
“你收?”
“合适才收。”
“那肯定合适,我都拾了半辈子了,来来!”老妪立刻喜笑颜开,主动走向杨长帆,背过身去,摆出后入式体位,“早说啊杨公子!我以为你要……”
“我要也不会跟您老人家要。”杨长帆瞅了一眼筐里的东西,又伸手扒了扒,娘的,还真比自己会捡,自己捡不到大个儿的形状完整的,合着是被这位捡光了,即便如此,杨长帆还是说道,“这也就半筐多一点,到不了几十文。”
“那你说多少?”老妪背着身问道。
杨长帆又翻了翻,这才说道:“10文吧也就。”
“10文?我说杨公子,你是真不知柴米油盐贵啊!”
“那算了,我自己捡吧。”杨长帆摆了摆手,表示没什么兴趣,“反正这滩我包了,明儿我就跟千户说,拿网给圈上,进来就算盗田。”
他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五里滩,网的成本太高,律令就更别提了。
老妪闻言却有些后怕,作为一位饱受疾苦的军户女性,她太知道这帮军官有多混了,只要杨长帆银子到位了,他们什么都做的出来。
“杨公子啊……不是别的,这10文也太少了……”老妪转过身来愁眉苦脸看着杨长帆,“我一个老太太,别的也干不了,每天就拾这些东西贴补点家用,您是举人家的公子,不知俺们的苦……”
“10文。”
“这些东西我拾掇,怎么都不止10文钱啊……”
“10文。”
老太太一咬牙说道:“15文,15文就都是你的。”
“一言为定,来吧。”杨长帆立刻放下筐,等着老太太往里倒。
老太太愣了一下,然后开始恨他了,就不该松口的!这杨大傻不是举人家的公子么,怎么还为几文钱耍这套,活像个市井泼皮!
可转过来想,15文倒也不赔,又省去了拾掇的功夫。拾滩的收入不仅微薄,还很不稳定,你拾了好多,不一定有人要,如果每天能来这么一筐,来15文,对老太太来说倒是好事一桩。
老太太嘴上一边不停地叨叨吃亏了,心里一边乐:“今后再拾,你还要么?”
“那要看好不好。”杨长帆嘟囔道,“破贝烂螺还是算了。”
“我拾几十年了,杨公子放一百个心。”
“那也要看。”杨长帆指着远处的海舍道,“你再有整筐的,拿到那里给我看看,我看成色品相出价。”
“那也成……”老太太转眼倒光了自己的战利品,杨长帆的铜钱也如约而至,拿了钱揣起来,老太太心情好了许多,当即笑道,“那杨公子等着,收成好,我下午还能出一小筐。”
“难吧。”杨长帆望向滩涂,“也对,下午潮退,还会有些收成。”
“不一定是这里,这五里就是离所里近,外面还老远呢!”老妪望向了远方。
“也好,那我走了。”杨长帆点头背起箩筐,不忘叮嘱道,“对了,我要不了太多,现在最多收10筐,必须是品相好的,多了不要。”
“成!”老妪点了点头,毫不犹豫,背着筐走向远方。
“也够勤劳。”杨长帆摇了摇头,也转身离去。这岁数的老太太按理说该颐养天年了,可她不行,就算每天几十文钱,一个月下来也就一两不到的营生,她也得做,可见壮丁种田是养不好家的,何况所里还有个庞夫人。
一路回到海舍,已经耽误了午饭,而且翘儿身旁多了个人坐着一起忙活,只一看那背影,杨长帆就知道是谁了。
“呦呵,凤海来啦!”杨长帆笑呵呵地过去打招呼。
凤海年纪比翘儿都小些,也就比杨长贵大些,父母逃役扔下了他,后被杨寿全收为家丁,在杨家干了一年多,很本分的小伙子。就一点他倒霉,刚这个岁数,就开始秃顶了,因此他的背影辨识度很强,把有限的头发用布条缠起来,后脑勺露出头皮,这是只有凤海才能做到这嚣张的发型。
“大少爷!”凤海赶紧放下手中忙活的事,起身相迎,过去就要接过箩筐,“我来报喜了!”
“长贵的事?”杨长帆笑着放下箩筐问道。
“大少爷料事如神啊!”凤海惊道,“长贵少爷通过县试一考,发案名列正中头一!”
“什么叫正中头一?”
凤海连忙解释道:“发榜发的圆式,就是伞那样的,通过的人的座号转圈写,写内外两圈,内圈中间,正上面的座号,就是第一名。”
“哦哦……”杨长帆脑袋有点儿乱,不就考个秀才么,发榜何苦如此复杂,“等等,为什么是座号?不是名字?”
“看来相公真的是没准备考试。”翘儿边忙活边说道,“县考连考五场,为表公允,至第五场发案前,考官是不能看名字的,看完一份,只知道座号。”
“有这个必要么?”
“当然有必要。”凤海笑道,“大少爷您想想,第一场看完考卷,如果考官喜欢谁的论调,看过姓名了,后面肯定会记住你的笔迹,会有偏袒。”
“这不脱了裤子放屁么,不看到姓名不也能记住笔迹?”
凤海挠了挠头发不多的脑袋:“好像……大少爷说的也有道理。”
“也许还有什么别的用意吧。”杨长帆继而问道,“这么看来,长贵已经是案首了?”
“案首?”凤海摇了摇头,“还早呢,第一小场通过,只是有府试资格了,后面还有四场才能评出案首。”
“这都什么啊?”杨长帆脑子彻底乱了。
036 可怕的流程
“这么说吧。”翘儿倒是了解得头头是道,当即放下东西比划起来,“要当秀才,先后要过县试、府试、院试,长贵刚刚考过县试的第一场,后面还有四场,四场过后揭名,综合前后,他名列第一,才算县案首!案首不必再去院试府试,直接成为秀才,可以进行后面的乡试!除案首外,其他人再去考府试和院试,通过后,才算是秀才,才能去考乡试!这样说明白啦?”
“我的亲娘啊……”杨长帆听完头都大了,“才是个秀才,就要县试府试院试?要疯吧?”
科举的流程比想象中的还要复杂,把它想象成高考就太嫩了。
按照翘儿的说法,科举一路流程大约是这样的——
首先科举分为两部分,先是区域资格赛,然后才是全国大赛。
资格赛又分三大场,先是级别最低的地方考试,县里考,考五小场,通过后恭喜你,可以去府试了,不过要注意,县里脱颖而出是没有卵用的,你依然屁都不是。
拿本地来说,会稽县县试过了,然后就要去绍兴府府试,考几场后,又非常走运的通过了,才可以去省里进行第三重院试,你才高八斗,最终从院试杀出,恭喜,你是秀才了,资格赛暂时结束,可以收拾东西准备全国大赛了!
而所谓考了一辈子,依然是童生的人,即是考了一辈子,都没有通过院试的人,再直白说就是考了一辈子,都没有参加全国统考的资格,而且几乎连书生最基本的权益都没有,养家都是一个梦想,抑郁发疯自闭症什么的必将接踵而至,这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
那么通过的人呢?其实依然会抑郁发疯自闭症,毕竟这也只是个秀才而已,只有些不疼不痒的文化人特权,其意义大约是“储备考试人才”,运气好国家每月发你口饭吃,运气不好依然要啃老,若想像老杨一样,获得特权去巧取豪夺农民朋友的土地,仍需再进一步,在全国大赛有所作为。
而全国大赛……又分为三场大考……
第一站就是乡试,三年一次,宽松的时候三四十人里选出一个能用的,便是举人!
老杨一路披荆斩棘,千里挑一,实力实在超出想象!是儿子不对!
不过举人也就混成老杨这样了,你有抱负,可以等几年,没准儿哪个边远山陲的知县退休了,可以被派过去混混日子,更多举人最终也就当个教育系统内的小吏,七品左右水平,大概比老丁还有低一些。
你若心比天高,立志当个人物,就又要百尺竿头更进一步,进军下一站——会试,再来一次几十选一,你吊炸天又选上了,恭喜你,你终于成为人人羡慕的进士,这辈子就基本稳了,好歹能混一顶品级不错的乌纱帽。
这个志向即便是老杨,努力了十几年后也放弃了,停在了举人那道门槛,就像吴凌珑说的,天之骄子绝对不是你,你很厉害,千里挑一了,可上面还有大把万里挑一,十万里挑一的怪兽。
光说这流程就如此令人头大,考起来必然更要命,需要惊人的毅力、耐力与心理素质,高考跟科举比起来,简直是一种享受。
这也就是老杨同意杨长帆不去科举的原因之一,18岁开始学,人本身脑子就已经轴了,按照正常标准,30岁能成为秀才就是出类拔萃了。
这也是杨长帆拒绝读书的理由,按照他自己的情况,60岁能考出来什么就是人生突破了。他是认真学习经历过高考的男人,虽然有幸成为海事学院研究生,但从成绩排位上来看,他从未在最顶尖的部分中,按照现在的情况来看,大约每三年有300位左右的进士出世,每年100位上下,粗暴地与研究生或者高考进行对比,杨长帆连全国前1000都没进过。
何况自己是理工科!要是科举考机械工程,高等数学一类的东西,杨长帆倒有信心撸起袖子,以状元为目标进行拼搏,但考的是奇怪的古文八股,自己的脑子根本就没有空间去运转这些了。
凤海看着杨长帆悠远思索的表情叹道:“大少爷,是不是心有遗憾啊……我觉得,你来得及,七八年内,有当秀才的机会!”
“这秀才还是你当吧。”杨长帆不寒而栗,“对了,既然只有坐号……哦,我明白了。”
“是了。”凤海连声应道,“二少爷是偷偷捎信回来的,不敢太声张。”
“姨娘一定乐开花了吧。”翘儿在旁问道。
“呵呵……”凤海挠了挠头,他再傻,家里的势力划分还是能看明白的,“不止二夫人,全家都高兴。”
翘儿笑骂道:“小郎考得好,你瞎高兴个啥。”
“我得高兴啊!家里好,我们也跟着沾光!”凤海这话说得倒是诚恳,可诚恳过后遂觉不对,连忙找补道,“当然,大少爷这里好,小的更沾光!”
“别拍了,我搞这点事,你沾个屁光!”杨长帆也笑骂了一句。
“呵呵。”凤海傻笑过,这才望向满地的风铃,“我听少夫人说,您准备卖东西?”
“随手看看。”扯到了这事,杨长帆正好问道,“最近村县有什么活动么?”
“我想想……”凤海思索片刻说道,“赶着县试,嫁娶一类的事情都错开了。”
“对对,县试……”杨长帆托腮道,“县试发榜,该有不少人吧?”
“肯定,基本上县里人都会去看热闹,图个新鲜,另外有些人,瞧准了苗子,也会下手打点,毕竟考生大多都不富裕,这会儿送东西是雪中送炭,人家一辈子都记得。”
“嗯……”杨长帆思量片刻说道,“下午忙么?帮我跑个腿。”
“哪的话大少爷!我干的就是这个!”
“那成……这样……”杨长帆转眼思绪已定,取了扇贝盖子发红的风铃递与凤海,“你去趟县里,把这个给长贵,让他挂在住的住所门口,尽量让人人都看见。”
037 状元铃
“这是个啥?”凤海接过风铃问道。
“状元铃!”翘儿捂着嘴咯咯一笑。
“不说,不说。”杨长帆也跟着笑道,“就让长贵挂着,别人问他是什么,让他笑而不答,这就够了。”
“这……”凤海挠了挠头,“成,我把您原话转给二少爷,至于他做不做……”
“他会帮忙的。”杨长帆接着又取了半挂铜钱塞给凤海,“另外你去县里买些朱红颜料回来,不必太多,半盆那么些就够了。”
“成。”凤海掂了掂分量,“多的我再给您退回来。”
“辛苦了,另外……”杨长帆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吩咐道,下次发案前,麻烦你叫老罗过来,我拉着货去县里试卖。”
“好,我提前跟家里打招呼,到时候陪大少爷过去。”
“也可,我付你工钱。”
“哪有的话,分家不分户!”凤海不禁小声道,“再说了,夫人都有吩咐,这就是我的本职。”
“行了行了别贫了。”杨长帆笑着一摆手,“回去跟我娘报个平安,告诉她所里人待我都不错,一切顺利。”
“成!”凤海笑着应了,转望翘儿,“少夫人还有什么吩咐?”
“这些工具。”翘儿指着地上的锥子线团,“帮忙取来一些,越多越好。”
“不占家里便宜。”杨长帆皱眉道。
凤海权当没听见这话,转头一溜烟跑了。
“唉……”杨长帆叹了口气。
“这点东西,没必要斤斤计较,再说这也是娘的好意。”
“我怕落爹话头。”
“亲爹,亲儿子,父亲还真要绝咱们不成?”
“罢了。”杨长帆叹了口气,这才把箩筐放到翘儿面前。
“妈呀!这么多!”翘儿一下愣了,赶紧翻捡起来,“捡得比我都好,怎么做的啊?”
“直接买的老太太的……”杨长帆有些不好意思。
“懒死你!”翘儿无奈埋怨了一句,“多少收的?”
“十五文。”
“价钱倒没亏。”翘儿这才点点头,也不好再埋怨,只说道,“相公,咱们自己也拮据,能不花钱的地方,还是该省。”
“不错。”杨长帆深以为然,“只是你忙着做风铃,我忙着别的事,再去拾滩,真的忙不过来,我也不多收,只挑好的,最多十筐,咱们做了风铃去县里卖,卖不成这事就算了。”
“嗯,我再抓紧!”翘儿盘算起来,“县试快,考完没两天就发榜,咱们准备多少卖?”
杨长帆看着诸多贝壳呢喃道:“我就说个大概,这次咱们做状元铃50个,平安、丰收各20个,富贵、求子各10个,其它你有功夫有心思,再来个什么‘定情’‘长寿’‘壮阳’之类的,我也没意见。”
“壮……壮阳……”翘儿又要哭了,“海妃娘娘还管这个?”
“……海妃她老人家也不容易啊。”
……
会稽县,正逢县考,友朋客栈二楼,最靠里最清静的一间,每日住宿费较平日涨了数倍,高达二两。拿那位拾滩的老妪来说,就算她每天能拾出30文,从不间断,大概需要3个月的时间,才能攒出这一晚上的房钱。
杨长贵就住在这里,并非他主动要求,而是杨寿全早早安排的,几天下来小二十两的开销,对杨寿全来说也不小,但为了小儿子,值得。
杨长贵午间小憩过后,悠悠醒来,舒了口气,而后利索起身,准备趁着下场考试前再温习一二。第一场考试的结果他本不愿声张,但耐不住母亲非使唤人来问,他也只好说了,不出意外,全县都已经知道座号为“秋字伍號”那位,正是自己。
并非他排斥被关注褒扬,也并非承受不了压力,只是后面还有四场,现在高兴太早了,天下强人辈出,如父亲那般才学,也仅仅通过了乡试,自己这点成绩,还不值得骄傲。
他刚坐定翻书,便闻门外声音细细传来。
“少爷……醒了么?”
那声音太小,跟蚊子叫似的。
“谁啊?”
“凤海。”
“这么小声谁听得见。”杨长贵说了一句,这才起身开了门。
“呵呵,声音太大,怕吵着少爷,得等少爷睡醒了再说。”
“你一直等着呢?”杨长贵问道。
“也就等了半个时辰。”
“下次不必如此,有事就叫醒我。”杨长贵微微皱眉。
“是是,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凤海说着提起了那串风铃,“就是这个东西,大少爷托我带给您,让您挂门口。”
“这什么?”
“不知。”
“……”杨长贵接过风铃,抬起来上下打量,“倒挺漂亮的。”
“那是,都是少夫人亲手做的。”凤海小声道,“他们管这叫‘状元铃’,让您挂着,八成是图个吉利,保取功名。”
“哈哈,我哥哥可不是这样的人。”杨长贵大笑道,“你回话,好意我领了,这就挂上。”
“小的来!”凤海已经备好了绳子,拿过风铃,找了处显眼的地方,高高挂在廊上,好让下面吃饭的人也能看见。
杨长贵无奈摇头:“要不得这么显眼吧?”
“要得,要得,大少爷特意吩咐了,就是要让人看见。”凤海挂好后,不忘嘱咐道,“大少爷还吩咐,若是别人问这是什么,您万不可说,笑而不答即可。”
“这关子卖的。”杨长贵又是无奈一笑,抬手摸了下风铃。
几串贝壳当即交错在一起,发出了悦耳的脆响。
“还挺好听。”
“呵呵,按照大少爷话说,这是海妃在说话。”
“海妃?”杨长贵愣了片刻,转念便大笑起来,“好,好,我明白了。”
“明白什么了?”
“没事,你回去转告哥哥,说我明白了就好。”
“……那成,小的走了。”凤海也不好多问,这对兄弟都喜欢卖关子打哑谜啊,自己反正是跟不上了。
杨长贵站在门前,又推了推风铃,闭目静听。
哥哥,说到底,你走的,终究不是正道啊。
凤海下了楼,不忘跟掌柜的交待,让他帮忙盯着点天字第一号门前的那个风铃,别给取了,掌柜问缘由,凤海也学会了卖关子,只道“天机不可泄露”。
这让掌柜也无从猜测,不过那房子毕竟是杨老爷早早打点过的,他们有什么安排,掌柜也得给个面子。
那风铃就这么挂着,有个风吹草动就奏鸣一阵脆乐。来往的人多了,抬头看着也觉得新鲜,问起缘由,掌柜也只好“天机不可泄露”。
至于那房间住的是谁,大家倒是知道,当下各自有了揣摩。
038 员外
往后两天,杨长帆小夫妻也没闲着。老丁那边暂时没回话,杨长帆也暂时投入到风铃制作中去。他也知道,种海才是要紧的正事,但时代不同,没电话没快递,老丁就算是神仙,备货也没那么快,书信往来,走动,运来,来来回回有的耽搁。
到第三天,紧锣密鼓之下,小作坊已经产出了小两百只风铃,不算这两天的时间成本,收贝共花去了一钱五分,正正好好150文钱,0.15两,倒也是不疼不痒的投入。跟之前稍微有些不同的是,现在当风铃盖子的扇贝海螺,不少都涂上了朱红颜料,象征着登榜及第的大喜,杨长帆不管这叫朱红,他叫状元红。
大清早,凤海报信儿,下午发案,要去县里午饭前就得出发。
杨长帆夫妇紧赶慢赶,这会儿手腕都麻了。
“差不多了!”他起身拍了拍手,“200只,怎么都够卖了。”
“相公,说老实话,我觉得能卖20只回本就好了。”翘儿手里活儿依然没停,边做边嘟囔,“一只15文,往好了想,天黑前卖出20只……咱们里外里落下一钱五分,不错了。”
翘儿正发着牢骚,却见老丁领着一位衣着甚是华贵的高个子男子有说有笑前来。
“杨公子!”老丁老远挥手。
凤海见所里人来了,连忙告退去准备车子。
翘儿见老丁来了,也放下东西擦了擦手。
“丁大人!”杨长帆热情走过去相迎。
“来来,给你介绍一下。”老丁说着引来了身旁那位男子,“这位是何员外,咱们所里物资交流,多是通过何员外。”
这位何员外看起来30上下,身材五官皮肤都十分标准,算是个小小的美男子,衣着也极是干净,手中还持着一柄折扇,该有的挂件都有,一看就是个富贵人,而不是读书人,因为对读书人来说,这样有些浮夸了。
“何员外!”杨长帆当即行礼,不握手去行礼,总觉得怪怪的。
“杨公子客气。”何员外微笑过后,这才说道,“夫人也在啊?”
“给何员外请安。”翘儿勉为其难行了个礼,“两位大人先坐,妾身这就去准备茶水。”
“不急,不急。”何员外手腕一抖,张开扇子,冲杨长帆道,“杨公子先请。”
“请请。”杨长帆拉来几把椅子,与二人互相谦让后才先坐下,自嘲道,“寒舍穷酸,何员外见谅。”
“哪里,我看这里美得紧!”何员外挥着扇子四望大笑道,“金屋藏娇,开门是海,杨公子别有情致!”
这人逼味儿好浓啊,黑科技显示气温也就十几度,这么玩儿命扇扇子不冷么。
“来来,我后面还要忙,先把正事说了。”老丁笑呵呵地将手中拎着的东西放在三人中间的小桌上,“毛竹、粗绳这些是何员外给的样品。”
“好,我看看。”杨长帆这便审视起这几个物件,“毛竹贵在硬而轻。”
他说着,拿起两尺来长的毛竹掂了掂:“再轻些就好了。”
话罢,他又双手持着两端微微用力,毛竹有些变形,他这才冲对面二人笑道:“硬度差不多,这毛竹能用。”
老丁闻言大方笑道:“何员外长期跟所里有来往,他的货肯定能用。”
“尽可放心。”何员外“唰啦”一下子,合上折扇比划道,“所里丁大人吩咐的事,我就当自己的事做,说白了,按照杨公子给的价钱,这买卖我是赔的!”
“多谢多谢!”杨长帆连连作揖,他知道商人是不可能赔的。
“那这事就定了?”老丁拿出一张单子递给杨长帆,“我在中间作保,三月初一之前,按照这单子所说,货到付款。”
“没问题!”杨长帆嘴上说着没问题,可还是拿起来仔细检查,合同这种东西还是要看的。
何员外看杨长帆认真的样子,又展开了扇子悠然起来:“杨公子放心,丁大人作保,我可不敢有什么非分之举。”
正说着,翘儿端着茶具过来放在圆桌上,俯身备茶。
“自己来就好了。”何员外抬手笑道。
“成。”翘儿转身就回屋了。
“……”何员外表情相当尴尬,客气而已,真让我自己来啊!
老丁眼尖,赶紧拿起了茶壶给何员外倒,“来来来。”
“丁大人客气……”
片刻后,杨长帆已经看好了单子,没问题,就是自己要求的那些东西,拢共也是个整数,十两,在预算内。
“签字画押么?”杨长帆问道。
老丁摆手笑道:“不必,给我存着就好,交货那天我也在。”
“来来。”杨长帆交了单子,举杯敬茶,“敝人刚刚出来做事,根基不牢,多谢两位大人相助!”
“请!”
“请!”
杨长帆和老丁都是三两口直接喝了茶,何员外却晃着茶杯先闻了闻,叹了句“茶一般,可沏得好”后,先掩面抿了一小口,然后慢慢喝下。
老丁和杨长帆都没往后接话茬,就这么看着他喝完放下。
放下茶杯后,何员外才笑道:“刚刚杨公子过谦了,毕竟是举人家,根基厚得紧。”
“不敢不敢,举人是我父亲,我自己读不进书的。”
“这书,我也读不进。”何员外摆着扇子道,“不是读不懂,是不愿只读那几样,后来我也想通了,风雅因人而异,我喜欢什么就读什么,不喜欢就不读,只为功名读书,太过死板。”
杨长帆连连感叹:“何兄大才啊!这才是境界!”
“境界谈不上,自得其乐而已。”何员外窃喜笑道。
“说到读书。”老丁又倒了杯茶,冲杨长帆问道,“据说你弟弟头场考第一?”
“丁大人都知道了?”
“嗨,也不知道怎么就传过来了。”
八成是赵思萍,等不及开始吹了,还是那句话,沥海太小,容不下八卦。
“是啊。”杨长帆点了点头,指着地上一堆风铃道,“我这不正准备去县里么,一方面去祝贺舍弟,一方面去试卖点小东西,。”
“呦!去县里啊!”老丁转头道,“何员外也要回县里。”
何员外闻言出乎预料地热情:“搭我轿车就是了。”
039 货郎
“多谢多谢。”杨长帆婉拒道,“我们已经找了骡车。”
“不打紧的。”何员外劝道,“货上骡车,人上轿车。杨公子刚起炉灶,同是会稽人,我起家早,能帮则帮,搭个车算什么?我车子大,你和夫人都上来也坐得下。”
“何兄当真能帮则帮?”杨长帆完全无视了乘车这个话题,只抓住了其中一个词。
“那是当然!”
“小弟刚好有一事相求。”杨长帆一副激动的神色。
“但说无妨。”
杨长帆就这么指着地上的那堆风铃,跟何员外说出了自己的营销策略。
“这……”何员外听后一头雾水,望着那堆风铃道,“这行得通?”
“何兄帮忙,马到成功!”
“这忙倒也没什么……”何员外抚扇沉思片刻,“我末时过去就可以了。”
“大恩不言谢!”杨长帆痛痛快快行了个礼,兴高采烈把这事儿坐实了。
正说着,凤海领着骡车过来了,也不来打扰,就在一旁等着。
“这就要走?”老丁问道。
“应该留两位大人共进午餐的,只是……”杨长帆表情尴尬,“骡车慢,比不上何兄的大轿车!”
“无妨,无妨。”老丁闻言率先起身,“何员外,杨公子急着启程,咱们也别打扰了,后面在叙吧。”
“嗯……”何员外有些意犹未尽地起身。
“下午末时整!辛苦何兄了!”
“小事一桩……”
“走走走,回头见!”老丁催着何员外这才匆匆而去。
待二人走远,凤海才凑上来努着嘴巴问道:“大少爷,怎么把这位给勾来了?”
“他很有名。”
“何永强!县里有个名号,可就是不怎么好。”凤海呵呵一笑,“跟咱家名号是没法比的。”
“永强……”杨长帆念叨了一句,“这名字跟模样也差太远了吧?”
“呵呵,他自己也不喜欢,所以不喜欢让人叫名,得叫字。”
“字什么?”
“本茂。”
“听着像日本名……”杨长帆问道,“那我以后叫他本茂兄就对了?”
“成……不过……县里人也送了他一个‘雅号’。”凤海的表情有些尴尬,也有些神秘。
“雅号?他有得雅号的能耐?”
“少爷……雅号用在这类人身上,是讥讽。”
“就说绰号不就对了!”杨长帆有些好奇,“他绰号是什么?”
“纳寡货郎。”
“……”杨长帆本能觉得这称呼有问题,“啥意思?”
“少爷您看,货郎,就是倒腾买卖的对吧。”
“对。”
“纳寡,就是专门……那啥寡妇。”凤海聊得津津有味,双掌一拍,呼之欲出,可又欲言又止,憋了半天只吐了句,“……对吧!”
“对什么对,你给我解释解释,什么叫‘那刮’?”
“嗨!就是纳了几房妾,都是寡妇!”
“卧槽。”杨长帆忍不住爆了粗口,“这什么爱好。”
“所以我觉得……少爷最好离他远点。”
“咒我?”
“不敢不敢……”
正说着,翘儿从房内探出头来,眼珠子扫了一圈:“走了?”
“走了。”
“相公你离他远点!”翘儿赶紧跑过来说出了跟凤海一样的话。
“这人……这么能耐啊。”杨长帆咽了口吐沫,觉得二位说的非常对,“可我已经托他帮忙了。”
“那下不为例!”翘儿斩钉截铁道。
“这……”杨长帆皱眉又问凤海,“这人家产有多大?”
“在县里,是数一数二的,什么生意都能沾。”
杨长帆闻言无奈摇头:“那没办法了,绕不开他。”
翘儿急得直跺脚:“那……那……那可怎么办啊。”
“慌什么,又不是一跟他说话就会死。”杨长帆摆手道,“今后若是跟他有来往,翘儿你回避便是了。”
“少爷说的是。”凤海连忙劝道,“少夫人也不必急,这何永强家业再大,见到咱们老爷也是要礼让三分的。”
“不是别的,近墨者黑,我怕长帆学坏!”翘儿咬牙道,“全县都知道,这何永强根本就是个衣冠禽兽。”
“你们看,这才是最讽刺的。”杨长帆摊开双臂冲二人道,“收寡货郎,衣冠禽兽,现在是全县首富,而咱们这些穷人,也只是变着法子暗地骂他,什么都做不了。”
“少爷你要是穷人……”
“罢了。”杨长帆摆了摆手,冲翘儿道,“你别去了,好好休息休息,你得信我,你不信我,就没人信我了。”
翘儿咬着唇纠结了好久,最终才使劲点了点头:“翘儿有些懂了。”
“懂什么了?”
“开始我怪相公不结交好人,像庞千户,庞夫人那样的人,现在又加上了一个何员外……”翘儿说着叹了口气,“可奈何啊,他们都是权贵,权贵也都是他们那样,相公要做事,绕不开的。”
“有你这话,我心里就踏实了!”杨长帆哈哈一笑,拍了下凤海后脑勺上的光头皮,“走了!”
“少爷轻点,才敷了药……”
“什么药?”
“生发。”
“你小子还挺爱美!”
“我也是个人呐!”
“……”
……
会稽县城,春日艳阳高照,县衙两座门前两座石狮尤其威武,不过更多人并不关注这里,而是集中在县衙旁的院子门前,这里有座榜栏,上面还贴着前几天的县试头场的提名,大家都知道,要不了多久,就会有人来贴上最新的结果。
这在会稽县来说,绝对是每年一等一的大事,也是智商正常的年轻人都会参与的事,科考或者种田,貌似人生也只有这两种选择了。
不过来参加县考的,也少不了浑水摸鱼的人,这也是头场考试的意义,刷掉那些不学无术的,只有认真读过书的才能去府里,而后面四场县考,则是自愿参与,大多数人也并不认为自己有能耐考案首,只是将其当成一次模拟考,历练一二。
可等发案的心情,依然是那样的焦灼。
一位少年书生急得左右踱步:“该到时候了吧?”
旁边人却不慌不忙:“嗨,你急什么,好像你能拿名次似得!”
书生抬手道:“总得看看过不过吧?”
旁人大笑。“过不过下个月都得去府里!你还想拿个案首不成?”
这话把旁边的人都给逗笑了,案首可轮不到你。
正说着,两位正装官吏从考院中走出,手中提着几卷榜单,大家连忙让开路来,二吏也不管周围人的目光,就这么刷胶贴棒,三两下搞定,又扬长而去。
众人急忙像看到食的鱼一样围拢过来,一个个眯着眼睛仔细搜索。
是得眯着眼睛,榜上写得不是名字,而是座号,这对视力是个考验,尤其是“伞”式发榜,好多人都不得不倒着脑袋蹲在地上看。
040 托儿
要不多久,便有人叫嚷起来。
“有了!有我!哈哈!”
“恭喜恭喜!”
一声声兴奋之情传来,被淹没的则是落榜者的落寞,不过这个落寞倒无所谓,反正已经有了府试的资格,这段时间好好温习,争取进步就是了。
一圈人看完了,退到外圈聊天,外圈的人再挤进来看榜,反正谁也没打算这么早走,大家看了半天后一人叫嚷问道:“这次正中头一是谁啊?”
大家都停止交谈四望,没人应答。
那人又催道:“没啥可瞒着的!说出来大家高兴高兴!”
依然没人回答。
“杨公子多少号?”
“这谁记得?”
也不知是谁喊了一句:“杨公子来了!杨公子来了!”
大家踮着脚望去,果然街角杀出一辆骡车,骡车旁边两位身高差距极大的年轻人正谈笑风生,不用说,矮个子的白脸少年自然是杨长贵,那高个子却并非每个人都认识。
“这傻大个谁啊?”
“你不知道?杨大傻啊!”
“杨家老大?不是说死了么?”
“死什么啊!病都好了!”
“这杨家够走运的!”
“也不走运,老大被轰出去,去沥海所跟军户混了。”
“怎么就轰出来了?”
“估计是惹杨举人不满了。”
转眼,杨家一行已经走到榜前。
人群让开,纷纷冲杨长贵作揖示好。
“杨公子!”
“第一铁定又是杨公子的了!”
杨长贵一一还礼走上前去,只远远望了一眼,微微“嗯”了一声,便又回头离去,不带走一片云彩。
这逼装的,人群暗暗称服,这么快就看到了自己,估计只看了正中头一那一个地方。
不少人心里是有酸味的,可更多人知道这小子就是比自己厉害,就是个天才,自己连嫉妒的资格都没有。
“提前恭祝杨公子拔得头筹!”
“县案首杨公子拿定了!”
杨长贵并没理会他们,只回到哥哥面前。
“恭喜!”杨长帆真诚祝贺。
“等后面三场完了再恭喜不迟。”杨长贵摆手一笑,看了看众人后,才神秘兮兮凑到哥哥耳边,“我就这么假装说话就对了么?”
“哦?这……”杨长帆突然一副为难的表情,退了一步,“再要一个……”
杨长贵哭笑不得,只好求道:“我有位知己,头两考成绩平平。”
“这个……可是。”杨长帆挠头,“我已经跟何员外说好了……”
“就一个!可以吧,就一个!”杨长贵依然不依不饶。
外人自然是看不懂了,这哥俩儿聊什么呢?
那边杨长帆纠结很久过后,终于从骡车后面取了一个“状元铃”,特别“小心”地“偷偷”塞给弟弟。
杨长贵接过风铃,喜出望外,转头冲人群中一人挥了挥手。
方才焦急等榜的书生木木指了指自己。
“对,牧之兄!过来一下!”
书生连忙钻过人群凑上前去。
杨长贵将风铃偷偷塞与书生:“这个给你,你回去挂在门口。”
“这是?”
“嘘……”杨长贵小声道,“这是我哥哥求来的状元铃,可保功名之运,你用功不比我少,只是欠些运势,这个兴许有用,不妨一试。”
“成,那我试试。”书生木木点了点头。
“还不谢过我哥哥。”杨长贵让了一步说道。
“谢杨公子!”书生赶紧作揖。
杨长帆摆了摆手大方道:“我弟弟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我提前说清楚,你先要有功名运,这状元铃才保得住。”
“牧之兄一定是有的,就是住所风水不好。”
“那好,我先走了。”杨长帆摆了摆手,“何员外在等我。”
“哥哥走好。”
杨长贵拜别过后,自己也自行离去。
书生却未走,揣着状元铃回到人群,心下琢磨了一下,管不管用不好说,但试试总没什么损失,毕竟是杨长贵都在用的东西。
其余人自然十分好奇,纷纷凑上去问。
书生只嘿嘿连笑,心下打起了算盘,若真能保运,保我自己的就得了,你们就算了。
突然一人吼道:“对了!我见过你这个东西,挂在杨公子房间门口!”
“做什么用的?”
“风水运势有关?”
一堆人又围着书生追问,书生后悔回到人群,这便准备逃走。
“难不成跟功名有关?”
“法器运符?”其他人可没打算放他走。
正此时,折扇中年人杀到,何员外一身华服不紧不慢走来,老远冲杨长帆喊道:“怎么还在这里停留?上虞那边急着等你!”
“来了来了!”杨长帆赶紧赔笑上前,回身指了指榜栏,“刚刚我陪着弟弟在看榜。”
“名次如何?”
杨长帆立了一个“一”的手势。
“果然管用。”何员外喜笑颜开,扇子一展,从腰间取出钱袋,“那骡车直接去我府里就好了,货钱在这里结清。”
“也好。”杨长帆搓手等钱。
只见何员外从钱袋里取出一块小号的银元宝,这还不够,又取出一块。
得几十两!
看到真金白银,人群终于有些蠢蠢欲动了。
“这货郎还跟杨大傻有交情?”
“谁知道……好像是买这批东西,看样子还是值钱货。”
“刚才说什么?上虞急着用?为什么啊?”
一个聪明些的人当即转过弯了:“上虞三天后开考,比咱们这里晚!”
“怪不得!”更多人反应过来。
更有甚者直接抓着书生,把他怀里的风铃抢过来。
书生这可不干了,娇嫩叫道:“你还我!还我!”
“告诉我这干什么用的就还你!”
“没用!”
“没用货郎花这么大价钱?他能做赔本生意?”
“哎呀你还给我!”
“不给,快说!”
书生急得快要哭了,回头看了看,反正状元铃都已经是何员外的了,这帮人想买也没处买,这才说道:“杨长贵说这个挂门口,可保功名。”
“哦!!!?”那人握着风铃更不可能松手了,“当真是杨长贵说的?”
一个同样住在有朋客栈的考生一拍脑袋:“是了!他门口天天挂着!我还奇怪呢!”
“你小子想独吞啊!”抢风铃的人怒视书生。
041 截货
“独吞什么啊!谁信这个?”书生哭腔道,“无非就是我跟杨长贵交情深,他送了我个东西,我得小心珍藏,你快快还我。”
“……”那人握着风铃很是犹豫,肯定不能真给人家抢了,可送回去又有些不舍,他只得口中问道,“这个……多少钱?”
“人家送的!没有价钱!”
二人正争辩,却见有几个反应快的已经凑到杨长帆那边问起价钱了。
“不好!有人抢先!”这人连忙把风铃扔给书生,自己也很快围上去。
这种事,就怕有人开头,一个人奔上去想买,其他人都唯恐落人之后。
“杨大少爷!这个怎么个卖法啊?”反应最快的那个人已经拦在了杨长帆与何员外之间。
“不卖不卖。”杨长帆连连摇头,手中晃着石块大的银元宝,“这些状元铃何员外已经收了。”
状元铃?怪不得杨长贵门口天天挂着!
人群又聚紧一些。
“那何员外!”这人又转望何永强,“您这个怎么个卖法?”
“抱歉,咱们这里已经考过了,我要赶去上虞出货。”何员外不耐烦地合上折扇,用折扇打了打这人的肩膀,“麻烦让让。”
“别啊何员外!”这人带些哭腔说道,“读书人考功名都不容易,何员外好歹是咱们会稽人。”
“不是考完了么!”何员外皱眉道,“考完了你们还买什么?状元铃是给应考人用的。”
“还有三场呐!再说后面还有府试!”这人想拉住何员外,却又不敢。
“府试再说!”何员外挥臂道,“都让让!”
他要让,可没人让,这会儿全都调动起来了,倒不是说认可状元铃如何神奇,主要是一种怕吃亏的心态,俗话说谋事在人,成事在天,科举这种事也是同样,都是文章,能赶到一个欣赏你文风的考官阅卷,比什么都幸运,这就是天命了!
“怎么回事!”何员外怒道,“再拦着我去县衙叫人了!”
人们也都知道何员外绝对是翻脸不认人的家伙,只好转而求向杨长帆那边:“杨大少爷!您这里还有么!”
杨长帆摇了摇头:“全给何员外紧着上虞了。”
“您给员外说说,卖咱们本县人几个。”
“你们等府试吧。”
“哎呀!”一人拉着杨长帆道,“杨公子,你说,多少钱就是了!”
杨长帆闻言露出了极其不忍的表情,抬起手中的元宝:“这个……你们也看到了……”
“单个买多少钱?”
“不必说了!”何员外当即举扇骂道,“上虞那边说好,五钱一只!你们买得起?”
人群闻言顿时陷入沉默。
五钱,500文,半两,这还是小贵的。
“不就是贝壳么!能卖到五钱!”一人不满道。
“那你别买!”何员外骂道,“这都是杨公子跟海妃求来的,杨长贵一直在用的,你们不买有的是人买,要买买,不买让开!”
人们狠不下心,又不愿这么放走机会。
半两,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怎么也够小一个月的开销了。
杨长帆看着苦恼的众人,露出了一副悲天悯人的表情,用不大的音量劝道:“何兄,到底都是乡亲,你运到上虞也有费用,出货也麻烦,不如便宜些照顾本地考生吧。”
“杨公子少说风凉话。”何员外折扇一摆,“这五钱,已经刨去了路途成本了。”
“是……可毕竟都是同县……”杨长帆依然劝道,“降50文,您看如何?”
“降50?”何员外大笑道,“好,四钱五分!谁买得起?”
“我买!!!”抢书生风铃的那位瞪着眼上前,摸出了四贯整串的铜钱,往车上就是一拍。
何员外余光一扫,瞥眼道:“还差5分。”
“不少你的!”这位很快又摸出了50文,给何员外看过后放在车上,“我拿了?”
“拿一个就是了。”何员外云淡风清挥了挥手,上前提起了钱。
这莽夫真下了血本了,他这一闹不要紧,其他人生怕落后,很快第二个人喊道:“我回去取钱!别走!”
“我也取钱!”
“我有现钱!现钱!”
何员外皱眉骂道:“要取快些,就半个时辰。”
听闻此言,该走走,该留留。
杨长帆心下一喜,搞了这么多重量级的托儿,可算是成了。
这买卖做的着实不怎么地道,可话说回来,太讲究地道,也做不了买卖,你成事了自然道貌岸然,可发家第一桶,谁敢说自己是绝对干净的?
何员外虽然面上不耐烦,心下却着实惊讶不已,这破风铃还真让他卖成了?
虽然不是什么大钱,可这招当真是新鲜了,你不卖,人家还真求着你了!
有点门道啊小子……
可何员外毕竟自命是体面人,这么摆摊收钱不是他干的事儿,他干脆冲杨长帆道:“我没功夫在这里耽搁,你把元宝退我吧。”
“成。”杨长帆这才赶忙掏银子,完璧归赵。
“你可记得,我应了上虞的货没到,人家要怪我的。”
“怪我!怪我!欠你一个大人情”杨长帆笑道。
何员外拿了银子塞进钱袋,这才“不满”而去,心下念叨,这堆破风铃都卖出去了,可就是几倍于找自己采购的货款,这小子还真翻身了。
不过他家财万贯,犯不上眼红,只是觉得他太轻松了,有些不屑。
这边杨长帆可有的忙了,还好凤海也能打个下手,二人忙着收钱数钱,不亦乐乎,几乎已经忘记了时间,何员外所说的半个时辰根本成了扯淡。
就这么会儿功夫,围来的人也越来越多,有些人根本不应考,只是家里有个读书的儿子,都吃饱了撑的掏腰包,生怕晚了买不到,这股混乱持续了很久,络绎不绝之下,竟真的售罄了,只剩下一些最开始做的“平安铃”之类的东西,这个卖的没有状元铃贵,晚来的人为了不扫兴,花个一钱两钱买了去,倒也不算什么花销。
太阳快落山的时候,只剩下了一架空车子,一些没买到的人催着问下批货什么时候到,杨长帆估摸着要三天后,没买到的赶紧说给我留一个,这才失望散去。
042 男人都是骗子
夕阳西下,杨长帆跟凤海坐着骡车出了县城。
凤海为数不多的头发已经湿透,又是累又是激动,看着装了小半个麻袋的铜钱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只连声道:“大少爷……你太厉害了!太厉害了!小的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我厉害个屁。”杨长帆精疲力竭躺在车上,“是长贵招牌大,翘儿手巧,货郎帮忙,这三者缺一不可。”
“可这些都是少爷您给串上的啊!”凤海激动转身,“没少爷在中间动脑子,这仨人能搞出这事?”
“也是赶上好时候了,正好考试。”
“我就奇怪一点,上虞那边,真的……”
“纯扯,上虞怎么可能知道这个东西!”
“哈哈哈!”凤海大笑,“都是因为纳寡货郎不做亏本生意!这才管用!”
“别老那么说人家,人家到底帮忙了,挺够意思。”
“咳……这……”凤海尴尬一咳嗽,跟着他家少爷混了半天也重新熟了,当即也没什么隐瞒,“货郎肯帮忙……多半是……”
“看我媳妇漂亮么。”杨长帆打了个哈欠。
“您知道啊。”
“他来,第一眼我就知道了。”杨长帆轻哼一声,“可这没办法啊,我媳妇就是漂亮,全天下男人看着都流口水,我还见谁跟谁玩儿命了?”
凤海赶紧擦了擦嘴傻笑道:“我不流的少爷!”
“凤海你记着,和气生财,不到万不得已,千万不能翻脸。”
“那要万不得已呢?”
“翻脸就往死里整。”
“……”凤海咽了口吐沫,“那少爷得拿捏好了,那货郎可势大。”
“你怎么老想着我跟他翻脸啊?”杨长帆无奈道,“做买卖都是图财,翻脸作甚!”
“是,能不翻就不翻。”凤海挠了挠前脑那一撮头发。
“对了。”杨长帆转身在麻袋里翻了翻,取出半吊子递给凤海,“今天辛苦你了。”
“这……”凤海看着钱,他也确实觉得自己辛苦了,少爷赚得这么多,赏点也没什么。
“别假模假样了,口水都出来了。”杨长帆笑着把钱扔过去。
凤海赶紧接住,擦了把嘴:“谢大少爷!顶两个月月钱了!”
“你工钱这么少?”
“吃在家里,住在家里,用在家里,本身就是家仆,有钱就不错了。”凤海擦了把鼻涕。
“嗯……”杨长帆嘟囔道,“你是家丁,我不方便拉你过来做事,今后偶尔帮忙,都有赏钱。我爹要是看你老帮我不愿意,你就交一半赏钱给家里,他就不说什么了。”
“怎么会呢!老爷没那么计较!”
杨长帆摇头道:“不是,我怕我娘护着我,在我爹面前落短。”
“这……”凤海纠结道,“我来了这一年,还是看得清,老爷打心里尊重大夫人,看不上二夫人,只是因为二少爷的原因……”
“行了,这我明白。”
“对对,少爷肯定比我明白!”
“这钱做什么用?”
“攒着啊!攒着攒着就够娶媳妇了!”
“错了,你娶媳妇的主要问题不是钱。”杨长帆正色道,“拿着钱去买生发的药吧。”
“……”
骡车回到海舍已是晚饭的时间,老远就能看见炊烟被海风渐渐吹散。
翘儿饭早就做好,在门口左望右盼,终是见了骡车的影子,心下依然在盘算怎么安慰相公,这风铃的事肯定不是想当然的,不是说它好卖就好卖,也不知道一个下午能卖出去几个。
等车近些,才看清车上哪有半个风铃,只有杨长帆躺着睡觉。
“到喽!”车夫到站喊了一句。
“哎呦,辛苦!”杨长帆赶紧翻了个身,提起麻袋,“老胡,辛苦下次发榜的中午,再过来。”
“好说。”车夫憨笑道,“今后怕是要老往这边跑了。”
“什么情况啊!”翘儿焦急上前,“风铃呢?不会是被官府收了吧?”
“呵呵,少夫人,官府可来不及收。”车夫架着车子掉头,回头笑道,“这么些钱,我看着都眼红!我跑这么一趟也就几分收成!”
“啊??”翘儿大惊,望向杨长帆手里的袋子。
杨长帆微微一笑,将袋子倒过来举高,下面手一松。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说不清多少铜钱从天而降。
“娘亲啊!”翘儿张大嘴巴惊呼,“这得有多少?”
“合银子得有几十两了。”杨长帆笑道,“信我就对了吧?”
“相公你……你……”翘儿像凤海一样,完全不知道怎么表达。
杨长帆上前一把抱起翘儿:“别急着点钱,先求个子。”
“啊!你坏!锅里还热着饭呢!”
“管他娘的!”
别看只是几十辆银子,可杨长帆比考中了硕士还要兴奋,学了一辈子理论,没想到在这方面却先有斩获,最关键的,他心里有底儿了,觉得自己能靠双手,靠脑子在这里养家糊口。
翘儿还没来得及跟着高兴,就被卷入了另一种兴奋之中,弱小的海舍又是一阵动荡,门口挂着的风铃左摇右曳,可怎么都遮不住杨长帆发出的声音。
完事儿后,杨长帆坐在门口数钱,翘儿像中了迷药一样靠在杨长帆肩上,表情迷幻,也不知道是看到这么多钱给弄的,还是被杨长帆各色技巧给弄的。
“后面有些卖的便宜了,不少乡亲拿不出那么多钱,就先赊了。”杨长帆精力倒是旺盛,很快将钱打好了捆,“拢共67贯三千八分,就算67两吧。”
“太多了,多的不敢相信。”翘儿声音游离,“怎么感觉,像偷的抢的一样。”
“力道用对地方,钱来的就是不敢相信。”杨长帆揉着娇妻的脑瓜笑道,“几十两银子也算不上什么,何员外连看都懒得看一眼。”
“好好的时候,别提他。”
“不提不提。”杨长帆掩面笑道,“这些钱,最近种海该是够用了,还可以雇些人,往后两天我雇几个人过来做风铃,你盯着就好了。”
“我做的过来!”
“诶!你看你手。”杨长帆摸着翘儿的手,上面难免不有些伤痕,深觉心疼,“你往后盯人做事就好了,比你自己做效用大。”
“嗯……”翘儿甜美点头,随后忍不住流下泪来。
“好好的时候,哭什么?”
“翘儿就是觉得……觉得自己太幸福了……像做梦。”
“那这梦还长。”杨长帆拥着妻子叹道,“这是咱们俩的梦。”
“可我爹说……”
“说什么。”
“说……男人有了本事……”翘儿说着使劲摇了摇头。
“哈哈。”杨长帆大笑道,“纳妾是吧?”
“……”
“我本分话吧。”杨长帆真诚道,“我没决心,也没胆子断定今后的一切,也许有一天,在某种情况下,真的会有你说的事情。”
翘儿咬着牙,身体微微一颤,没有说话。
再好的女人,也不愿听到这种话。
但你听不听到,事情就摆在这里,杨寿全有文化么?讲礼数么?吴凌珑出身不够?修养不足?这都没有,可杨寿全依然纳了妾,还是最低贱的那种,也说不清他是为了再要一个孩子,还是耐不住寂寞。
“可不管怎么样,有一点我能保证。”杨长帆抱着翘儿悄声道,“这梦,始终是咱们的,绝不会有第三个人。”
这情话翘儿听了,甜在心里,美在脸上。
杨长帆只觉得自己很无耻,世界上还有比这更抽象的承诺么……
可翘儿抱得更紧了,就是管用!
043 到底是父子
此时此刻,举人府里,同样有人欢乐有人愁。
最兴奋的莫过于吴凌珑,谁都希望自己儿子有本事,而在这个世界除了靠功名,能有的本事也就是赚钱了。她从凤海口中得知儿子一下午赚了几十贯,心里乐得要上天了,倒不是贪钱,重要的是儿子给自己正名了。
凤海也是个话唠,柴房里忍不住把这美事告诉了其他下人,不用七转八转,杨寿全也就知道了。
杨寿全可谓是喜忧参半。
好么,结交一个庞千户还不够,何货郎你都招惹了!
可他也没办法,儿子已经自立门户,除非他大逆不道,自己是不能干预的。
反过来,他心里竟也有那么一丝丝喜悦,赚钱到底也是门本事,杨长帆也到底是自己的儿子,儿子有本事,当爹的哪有不高兴的。
他渐渐意识到,也许杨长帆真的不属于世俗礼法四书五经。
与杨寿全的喜忧参半形成对比的,自然就是赵思萍了。
她恨杨长帆挣钱倒还其次,主要是恨儿子帮他,明明赶考呢,帮这不成器的哥哥这么一出,影响成绩怎么办?
她烦恼憋闷地在院中踱步,却还有人给她添堵。
只见凤海提着一串“长寿铃”,笑呵呵拴在了大门前,还不忘抬手拨弄一下,听听响。
“就这玩意儿啊?”赵思萍老远不屑道。
“二夫人,这是长寿铃,保咱们全家万寿无疆。”凤海小心笑道。
“万寿无疆?万寿无疆那是说皇帝的!你还上天了啊?”
凤海吐了吐舌头,不敢申辩。
“拿下去拿下去!”赵思萍挥手道。
“嗯……”一声沉思传来,杨寿全出了书房,正看见了那串长寿铃,“什么事?”
“老爷。”凤海连连行礼,而后指着门前的风铃道,“大少爷刻意送来的,说长寿铃就这一个,不忍心卖,让我拿回家里挂着。”
“呵呵。”杨寿全走上前去,看了看风铃随口一笑,“长寿?呵呵。”
“总是个念想。”凤海也笑道。
“念什么啊!管用就有鬼了!”赵思萍呵斥道。
“算了。”杨寿全则摆了摆手,伸手碰了下风铃,听到了那悦耳的脆响,“挺有趣的,也是孩子的心意,挂着吧。”
“……”赵思萍气得跺脚,只得径自回房。
“那老爷,我去忙了。”凤海这便请退。
“不急。”杨寿全抬手道,“下午没见到你?”
“哦……这个……”凤海有些慌张,“我去帮大少爷了。”
“这么出去,没跟我说一声?”
杨长帆的话终于应验了,凤海尴尬低头:“大少爷……给了赏钱,让小的上缴给家里一半,小的还没缴……”
“多少?”
凤海摸了摸腰间:“五钱。”
“不少啊。”
“是……我这就拿三钱给夫人。”
“罢了。”杨寿全摆手道,“下次出去,跟家里打好招呼。你有闲钱,管管头发。”
“……”凤海就日了狗了,这方面你们爷俩儿关注点倒是一样!
……
次日晨,杨长帆一早去了所衙,几乎没什么人到呢,老丁便早早到了。
见杨长帆来了,老丁赶紧茶水伺候,他料定了杨长帆要问什么,倒好茶便说道:“货还要等一等,我做担保你大可放心。”
“不是货的事,别的事。”杨长帆抬手敬茶,饮过之后才说道,“我这边提前做些小东西,缺人手。”
“哦?已经在做了?”老丁颇为惊讶,“就是昨日跟何员外说的风铃?”
“是了,何员外帮忙,卖的不错。”
“恭喜啊杨公子!”老丁作揖道,“这一下就不紧张了吧!”
“勉勉强强。”杨长帆谦虚一笑,“不瞒丁大人,这风铃是个简单的东西,谁拿去都会做,我现下耍些小聪明,找何员外帮忙,也早晚有不管用的时候。我琢磨着,就要借着这个势头,近日能做多少做多少,因此才找丁大人来要人。”
“好说好说,别的不多,就人多。”老丁当即笑道,“要多少?男丁女丁?壮丁小丁?”
“妇孺即可,不是什么重活。”杨长帆接着说道,“工钱也不按时间算,按成品算,每做好一只风铃一文。”
“嗯……”老丁托腮道,“依杨夫人的手艺,一天能做多少?”
“随便做做,七八十个。”杨长帆赶紧解释道,“她不一样,她小时候做过,让我这种手艺的人做,一天也就二十个到头了,还不一定都能过关。”
“也是个熟练的工艺。”老丁随即说道,“这样,你得给个底线,要不然我不好叫人,工钱底线每日20文,每做成两只算一文赏钱,你看行不行?”
杨长帆心下略微盘算,按照老丁的算法,如果一个人一天做了80个的话,反倒只付60文就够了,反过来看,如果一天只做了6个,却要付23文。
老丁进一步解释道:“手艺不好的,后面不雇就是了,关键要有个底线,不然我请不动人。”
“没问题,就这么定。”杨长帆一拍大腿,提出了一挂钱送与老丁,“丁大人也知道,我本钱有限,这数目指定少,付与所里,聊表心意。”
“要不了。”老丁接过钱,从中间一插,截了一半,将其余还给杨长帆,“心意我领了,无须这么多。”
这还是头一次,往外送东西给退回来的。
老丁要是不收,义务劳动也不合适,收了,又觉得一贯太多,真是太讲道理了。
不过这也侧面说明,眼下这官场已经没法要了,老丁这么正义的人,也只是取一半,而不是退回来,也许庞夫人在这场面上都不算最过分的那个。
“丁大人……我真不知道说什么了。”杨长帆接过钱,心里特别是滋味。
“我不过是个小吏,拿这份都多了。”老丁收起铜钱后才说道,“这些你拿回去再凑一凑,弄个礼品,送到副千户那里。”
“哦,对了!”杨长帆这才一拍脑袋,想起所里还有一位领导,虽然没什么存在感。
“副千户昨日问过你的事。我就这么帮你,你只打点千户那边,不合适。”
“丁大人说的是,我这就去准备。”
“最好是托人,找个名目送到府里,低调行事。”
“丁大人真是拿我当自己人。”杨长帆感动不已,连送礼技巧都交代了。
“不说这事了。”老丁最后问道,“你要多少人?”
“50人。”
“???”
044 生产线
“大人凑不到的话,三四十也是可以的。”
“不不。”老丁惊讶道,“50人,就算每人每日只能做30只,那也是1500只?你有那么多贝么?”
“全沥海会拾滩的,都去拾了,据说已经要拾到临海卫那边了。”
“不是……杨公子。”老丁琢磨道,“全县,才多少人,每日产1500只……你不考虑考虑?”
“先产5000只堆着,不好卖就算了。”杨长帆笑道,“用兵,讲究兵贵神速,咱们行商,有时候也需一蹴而就,要做这门生意,就尽快做绝。”
“你可算过成本?”
“5000只全算下来,10两上下,承受得起。”
“呜!!”老丁大惊道,“你昨天到底卖了多少钱?”
“丁大人切莫对外吐露。”
“不说。”
杨长帆这才凑到老丁耳边说了大概,他往少了说的,只说了40多两。
“就……就这个……200只?卖40多两?”老丁惊得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一只能卖到两钱??”
实际上卖了四钱上下,杨长帆不想显得太夸张。
“多亏何员外帮忙。”杨长帆笑道,“也就是一开始有噱头,后面卖不了这么多的,等下一批做好了,我给丁大人也送几只。”
“太贵重了!我可要不起!”老丁彻底慌了,“既然你已经赚了40多两,那你看着来吧,我立刻给你找人去。”
“让他们拎着板凳拿着工具,我这边没那么多!”
“放心!”
老丁匆匆而去,临别脑子都在玩儿命的转悠,昨日杨长帆跟何员外聊的那法子还真管用了!这帮赶考的钱也太好赚了!
可一下五千只……就算会稽是大县,也没那么多考生啊。
不管了,先给他找人吧。
其实杨长帆自己也清楚,从运营角度来说,在出货量不明的情况下如此大量生产,略有风险,只不过这个风险的成本很低罢了。冒这个险,主要是为了赶着如今县考的风潮,会稽周边还有上虞、萧山等县,现在把货做出来,兴许能赶上。
另外一点,做贝壳风铃这东西,入行门槛也实在低得可怜,没什么技术含量,这种一招鲜是没法吃遍天的,能吃多少抓紧吃就对了。
未到午时,老丁已经领着打工队伍前来,四十来人,人人拎着板凳拿着工具,阵仗着实可以,来者虽多是妇女,却也有七八个男人混在里面,老弱居多,看起来正常的壮年仅有一人。
老丁带来队伍跟杨长帆交接后,冲人群吼道:“杨公子这事,我来担保,大家只管好好干活。干得好的明天接着来,干不好的走人,一天二分钱,做出两个合格成品单赏一文,都听明白了么!”
“丁镇抚担保,大家放心!”
“是不是得有人教啊?”
人群七嘴八舌发问,搞的老丁都头疼。
“行了,人都到了,剩下怎么整看你吧。”老丁回身拍了拍杨长帆道,“折腾晚些没事,工钱别差,我可给你担保了。”
“没问题。”杨长帆说着取来一只翘儿刚做好的风铃塞给老丁,“这个叫富贵铃,就图个吉利,你觉得有意思就挂家里,没意思再送别人。”
老丁接过风铃,无奈一笑,他也知道这东西实际值不了什么钱,纯粹就是心意:“那我收下了,回头帮你宣传宣传。”
“多谢丁大人!”
老丁推开人群径自走了,剩下一堆老幼妇孺干瞪着杨长帆。
杨长帆往外走了几步,在滩上拿木条画了一个圈:“大家围着这里先坐下。”
人群木木跟来,很快围着圆圈里外里坐了几排,杨长帆自己也觉得好笑,40多人刚好是学校一个班的编制,这感觉跟开班会似的。
“三件事说明。”杨长帆摆手开聊,“一天二分底薪,两个成品赏一文,多劳多得。”
众人纷纷点头。
杨长帆接着说道:“一天至少做出15只,做不成的只拿一半底薪,明天就不要来了。”
“杨公子,这点刚刚老丁没提啊!”一人当即呼喝起来。
“你看我这手。”杨长帆抬手道,“这么糙的手,我一天都能做几十个,何况你们?这手艺简单的紧,一看便会,做不成15只,只能说纯粹是磨洋工。”
众人看着杨长帆纷纷笑了,他们也见过了风铃的样子,确实简单易做,大家互相看了看,也没人再提什么意见。
“第三,每十来人一组,选出一个组长。”
众人面面相觑。
一人问道:“杨公子定就是了。”
“我不知你们的情况,你们互相都熟,自由组合,选德行高手艺好的便是了。”杨长帆催促道,“快些快些,拎着板凳自由组合,同组的凑在一起。”
众人觉得有趣,这便自由组合起来,有血亲关系的先走到一块,再次是有交情的,最后是顺眼的,十来分钟功夫,叽叽喳喳凑了四组,一组都是十一二人,三个妇人、一位老叟被推举出来成为组长。
杨长帆让几个组长上前,大概看过之后吩咐道:“组长负责督促、协调本组的生产事宜,产出最多的组再加赏钱五分,其余组二分,没能做成150只的组无赏钱。”
“啊?”老叟惊问道,“这赏钱是给组长的,还是给同组所有人的?”
“赏钱交到组长手里,组长自行分配。”杨长帆抬手比划道,“觉得自己功劳大,就自己多留,觉得某几个人功劳大,就多分这几个人,你们自己看着合适就成。”
几位组长对视一番,一种奇怪的情绪被调动出来。
平日里大家屁都不是,现在莫名成了管钱的小头目了!
杨长帆提醒道:“说清楚,你们得负责本组所有事宜,包括运料、点数等等,觉得干不了的现在可以说。”
几人连连点头,屁大点事有什么不能干的。
“其他人还有问题么?”杨长帆望向其余众人。
一女子抬手问道:“杨公子,组长扣下赏钱不分怎么办?”
“组长有任何问题,全组人跟我说,换组长。”
女子这才点了点头,后面组长分赃要掂量着来了。
又问了一圈,大家无甚问题了,杨长帆才冲一旁看着的翘儿招了招手。
045 惆怅
翘儿美滋滋一乐,挎着篮子穿过人群走到圆圈中心来。
丈夫比她想象的能干太多了,就这么会儿功夫,把事事都安排清楚妥当,指挥这么些人也不怯场,自己可不能落下。
“内人负责总管生产事宜,直管几位组长,下面交给她了。”杨长帆话罢,扶着翘儿肩膀点了点头。
翘儿握着拳头,也跟着点头,她心理还是有些没底的,可丈夫都铺到这步了,自己不能输。
她这便让几位组长坐下,拿出篮子里的工具,开始讲解风铃如何制作。
杨长帆则撤出了中间的圈子,将场面都交给翘儿,自己只远远看着,忙活起别的事。
风铃制作毕竟简单,大家又都是吃海的人,翘儿还没做完一个大家就嚷嚷着会了,翘儿还不放心,让几位组长各自上前试做,确保组长没问题后,才让大家开始生产。
整个生产过程,难点无非就是运料和计数,把成筐的贝壳送到每个人手中,每个人做好了记下数目再统一储存,这两点料理好了就没什么问题,杨长帆也是懒,把这些工序都交给各组人自己负责,包括质量检查,给自己整出来成品就可以了。
正午时分,这边的露天野作坊已是一片忙碌,无论上手快慢,谁都希望这一天多赚上几文,翘儿则来回指挥运料运货,不亦乐乎。
至午后未时,这边产出的风铃已经堆成了几座小山,“状元铃”必然是最多的,其余各类风铃分别堆放,并且不断在增高。
杨长帆躺在刚挂好的吊床上看着众人忙碌,难免生出了新的烦恼。
毕竟是野作坊,在生产中还少了关键的一环——储存。
风铃还好说,后面种海的产品,储存运输就更是一大难事了,再借所里的房子?庞夫人知道自己的情况后铁定又要狮子大开口了。
看来有必要在库房方面做些准备了,最好就在这附近自己盖,还比找庞夫人便宜一些,可这中间难免又要打点,做生意方方面面,还是没这么简单的。
正躺在吊床上瞪着蓝天发愁,翘儿突然闪到眼前,脸色阴沉道:“你约何员外了?”
“没啊。”杨长帆揉着眼睛非常无辜。
“他正往这边走呢,你回避一下。”翘儿掩面咳了一声,“这次老丁不在,不泡茶可以么?”
“该有的礼数还是要有,货郎毕竟帮了我……”杨长帆翻起身眯眼一看,远处果然一辆大号轿车正在驶来,一辆货真价实的轿子马车,按理说得是有品级的官员才能坐的,可现在纪律涣散,这货郎也搞了辆。
“这样……”杨长帆连忙吩咐道,“你找个年轻的女人去屋里,让她泡茶上茶,给两个赏钱。”
翘儿点头应了,杨长帆这才下了床,伸了个懒腰,准备接客。
忙于生产的人们也都不由自主停下了手中的工作,如此级别的马车的确是稀罕物,相对而言,比现代人在街上看见一辆法拉利还要惊悚一些,更何况是在沥海小所。
马车行至舍前,车夫拉绳吹哨停下,翻身下车,直奔车厢后。
不得不说,这车夫的装扮都明显好于这里所有人,有钱人家的狗过的都滋润啊。
后面,车夫扶着主子客人下来车,自觉退到一旁。
何永强一身白袍,头发扎得极是整齐,下车举目四望过后,最后才望向杨长帆,随后露出一副“哎呀,好巧啊,你也在这里!”的表情,持扇作揖:“杨公子,生意够红火!”
这个逼装得十分过分,就好像开着兰博基尼到我家胡同里“嘀嘀”一阵,然后下车拂了拂头发,摘下墨镜一般,这给谁看呢……
给谁看杨长帆也得看,当即笑脸迎客:“哪里哪里!都是本茂兄帮忙!”
“还是东西好!”何永强行过礼后,这才将同行人介绍给杨长帆,“这位是我在绍兴府的朋友,黄大官人,听闻你的‘状元铃’颇为好卖,说什么也要来见识见识。”
这位黄大官人看起来可不像是大官人,20出头的样子,个头矮胖,穿着也只是马马虎虎。
黄大官人倒不怎么讲排场,当即笑道:“什么官人不官人的,叫我黄货郎就好了。”
“黄大官人太谦虚了!”杨长帆行礼过后必然要招待,“屋子太小,咱们还是只能在门口将就一下,两位大官人恕罪。”
“何罪之有!请!”
“请!”
几人走到门口小圆桌前,撩袍落座。
何永强四望道:“今日夫人不在?”
“拙荆偶感风寒,不方便请安,两位大官人见谅。”
“那务必好好休息。”何永强满脸失望的表情,好像这一趟白来了。
正说着,一位少女端着茶具从舍内出来,何永强先是激动了一下,而后发现不是,又略显落寞,今儿这个逼是白装了。
少女来到桌前,木木倒茶,纯粹是完成任务,断然没有翘儿那分讲究与细致,外加少女姿色有限,搞得何永强兴致全无,只挥着扇把子道:“行了,我们自己来吧。”
“哼。”少女还不爽了一声,砸下茶具这便回身忙活去了。
“这……”何永强皱眉不喜,冲杨长帆道,“这下人太不讲规矩了,在我府里要吃板子的。”
“喝喝喝……”黄胖子倒是一副无所谓的神情,自己拿着茶壶给何永强倒上,“咱们过来又不是单为喝茶的,将就将就。”
“哼。”何永强也傲娇一声,展开扇子望向繁忙的野作坊,随口道,“这比得上机房了。”
“机房?”杨长帆不解。
黄胖子笑呵呵解释道:“就是做丝绸的地方,杭州那边多。”
“哦哦!”杨长帆一拍脑袋,不就是纺织厂么,你怎么不再跳点儿说是网吧呢,“本茂兄这是取笑小弟了,这个跟机房没法比。”
“就是人员质素差了些。”何永强拿起茶杯做了个“请”的手势,喝过之后掸了掸衣服起身,“你们谈吧,我看看海。”
话罢,他也不管二人,自行走到滩边,双手一背。
卧槽,没见到我媳妇用这么惆怅么?
046 袖里乾坤
“本茂兄是风雅人,咱们谈咱们的。”黄胖子不以为意,这便拿起茶壶给杨长帆斟了,“杨公子,实不相瞒,为兄想试试这状元铃的生意,听说本茂有参与,我今日一早就过去问了,问过之后才知道本茂只是做个人情。”
“这人情可太重要了。”
“那是,本茂兄面子大。”黄胖子倒好了茶才笑道,“这不,本茂兄牵线领我过来了,不知杨公子有没有心思谈谈货的事。”
杨长帆当即笑道:“瞧老兄说的,我这么赶着做,就是在等老兄来啊!”
“呵呵。”黄胖子跟着笑道,“我也没想到你能把这海舍搞到这个规模,真是万事俱备!”
“请。”杨长帆敬茶。
“请。”
二人各自喝了一杯,却是谁也没聊生意的事。
“请这些人,得不少钱吧?”黄胖子望着忙碌的人群道。
“也不太多。”
“你这贝供得上么?”
“将将。”
“成本就沿滩而置?”
“暂时。”
三个来回下来,基本相当于废话。
二人心里也都清楚,后面要谈的无非就是价钱问题。黄胖子想摸摸底,杨长帆肯定不能让他轻易摸到。
为了不被摸到,杨长帆转守为攻:“黄兄,这货你准备往哪里出?”
“哪里好卖去哪里。”
“黄兄在绍兴府有铺面吧?”
“小铺小铺。”
“上虞两日后开考,那边可以试试。”
“怕来不及。”
三个来回下来,杨长帆还是掌握了一些信息的。
黄胖子再度举杯:“请!”
“请!”
二人喝了不知道第几杯茶,心下依旧各有算计。
他们共同掌握的是会稽县炒作后的售价:四钱五分,可这个炒作有案首热门和县首富捧场,这才有这个效果,也只是当日会有这个效果,二人都清楚,换了地方换了时间换了人,这个价钱是不可能的。
杨长帆算计着黄胖子的运货铺面销售成本,黄胖子则算计着一个风铃到底有多少生产成本。
开价,自然要在这二者之间。
价钱开高了,黄胖子完全有本事自己做,或者找别人做。
开低了,杨长帆也可以自己卖,或者找其他人出货。
如何找到合适的尺度,让自己一方有利可图,才是根本。
黄胖子揉着下巴道:“按你说的,就算赶上时间运到上虞,可能卖多少,尤不可测啊……”
“我弟弟也算小有名气,眼看便要摘得会稽案首,就算到了上虞,考生也该知道他。”
“上虞也有上虞的案首。”黄胖子摇了摇头,“说白了老弟,所谓运到上虞,我不过是投机,真正报以希望的,还是后面的府试。你弟弟要真摘得案首,也就根本不会去府试了。”
“会的,他依然去。”杨长帆眉色一抬,“他必县、府、院三试俱通,方可直入府学。”
黄胖子闻言为难起来:“老弟,说来说去,他可还没拿案首呢。”
“好好,不提他。”杨长帆摆手道,“如今‘状元铃’的风气已经传开,外加平安、长寿、富贵等铃散卖,这些可都是愚弟运作的,老兄要做这买卖,好商量,还是要给弟弟留一口不是?”
“那是,那是。”黄胖子点了点头,又望向忙碌的人群,“这边现在有多少货?”
“四五百只,状元铃居多。”杨长帆不慌不忙说道,“现下沥海的滩已经拾光了,我收的贝还要夹杂路途成本,先前赚的小钱已经都砸进去了。不说上虞,县考第三场迫在眉睫,老兄就算拉回会稽卖,也保你进账。”
“哪还有那么多考生。”黄胖子这便抬起胳膊,把袖子抻出来一些道,“时候不早了,咱们拉持试试,合适就成,不合适我认识了兄弟,也算不白来。”
“认识老兄才是愚弟的荣幸!”
“客气客气。”
“不客气。”
黄胖子就这么抬着手,二人尴尬对望说了一通废话。
“倒是拉啊……”黄胖子僵着胳膊催到。
“拉啥?”
“……”黄胖子见杨长帆的表情,啼笑皆非,“我说弟弟啊,你还真是个新人,‘拉持’,不懂?”
“黄兄请指点。”
黄胖子一笑:“罢了,总要有个领路的,来来,你学着我把袖子抻出来一些,然后跟我的袖子搭上,手拉在一起。”
“原来如此!”杨长帆如梦初醒,这就是传说中的“袖里乾坤”么?大家为了体面保密等等原因,把手藏在袖子里打手语议价,一种高深且恶心的交流方式。
杨长帆是想干脆动嘴皮子聊,可这会儿有这会儿的规矩,今后这么议价的情况还多,早学会没有坏处,他这便学着黄胖子,二人袖子接上,手握在一起。
哎呀妈呀好恶心,对面都是手汗……
黄胖子倒是习以为常,摸着大男人的手丝毫不介意,肥滑细腻,他望了望左右才轻声道:“咱们刚才聊过货了,400只,这个提前说清。”
“说清了。”
“下面记得我这个手势。”黄胖子摸着杨长帆的右手,捏了两次,“这个抓是定起价,说好是‘两’起还是‘十两’起,我抓两下是‘十两’起,三下‘百两’,以此类推。”
“就是说咱们议价的单位是十两对吧?”
“不错,这货……其实也可以两起。”
“那哥哥就欺负人了!”
黄胖子摇头一笑:“我是个实在人,这才跟你十两起的。”
“我信。”
“咱们接着说,拇指为尊,拇指上议到底是几十两,你伸出拇指,我来触你。”
“伸了。”
“这是一。”
“嗯。”
“二。”
“嗯。”
拇指被调戏一圈,杨长帆便记住了。其实很简单,手指分为上肚、关节和下肚三部分,每个部分又分为左边右边和中间,加起来刚好九个点,就像九宫格一样,每个点代表一个数字,左侧的上肚、关节、下肚分别为一、二、三,中间是四、五、六,右侧七、八、九。
聊清楚这个,黄胖子颇为神秘地说道:“那我先开价了。”
“请。”
047 押韵
黄胖子摸着杨长帆的拇指,用自己的拇指在左上轻轻一点。
十两起?
“这不行。”杨长帆当场就说了出来。
“别说,袖里听。”黄胖子正色望了望袖子,“我开完价了,你要觉得合适,就也触一下我开价的位置,咱们十两就算说定了。要是不接受,你就反过来开价,开几十两,就点我拇指的哪里。”
“原来如此……”杨长帆毫不犹豫,摸到了黄胖子拇指右中,即是“八”,意思是八十两往上。
黄胖子当真老练,没任何表情变化,重又握着杨长帆的手,又点了一次“一”的位置,同时口中说道:“事不过三,倘有一方连续三次报一个价,对方仍未同意,这次就算了,买卖不成仁义在。”
这话也明白,如果黄胖子连续三次铁了心开价十两起,杨长帆都不同意,大家就不用聊了。
“明了。”杨长帆不假思索,在“八”的位置,又点了一次。
这次黄胖子终于有些动容:“可以啊小子!”
“是哥哥指点的妙!”杨长帆笑道。
黄胖子仗着自己老江湖,不紧不慢,两次开价十两起,这实际上就是一种威胁,如果他再开十两,杨长帆就没了讨价还价的余地了,要么同意十两,要么放弃。这对还是新手的杨长帆来说非常被动,如果着急出货,或者沉不住气,很可能会大幅降低自己的底价,为保做成这单。
杨长帆心里的底价是20两,每个风铃在他这里成本顶天5文钱,但现在正是紧俏的时候,市场上再无二家,正是做大热生意的机缘,真的按照成本价走就太惨了,况且黄胖子绝对知道先前一只状元铃卖到了四钱五分,450文的事情,不过双方也都知道这个价位只是昙花一现,不确定因素太多,再者货品也不全是状元铃,因此杨长帆预判他每只能卖到二三钱,再流出利益空间,就算他一钱收铃保赚,这样下来400只,就是40两。
可黄胖子显然不是这么简单的货色,他瞥一眼便知成本几何,真要开价40两,估计他自己就找人做去了,又没什么特别的难处,现在找杨长帆,无非就是念个货源快捷,产出稳定,更重要的是,除了黄胖子还没人收风铃,这货虽然紧俏,但反应过来的还只有黄胖子,他要不买暂时还就没人买。
因此杨长帆心里底价定在了20两,相当于每只五分出货,他也有得赚,只是大头让给了黄胖子,当然,卖不出去的风险也是黄胖子承担的。之所以肯让这么多,另一个原因就是杨长帆自己不方便摆摊,昨天放榜处叫卖实际上不合规矩,至少该租个像样的摊位,杨长帆没这个资源也没这么精力,可黄胖子都有。
这尼玛就是贸易啊,杨长帆心下感叹,生产商与销售商之间的博弈。
黄胖子踌躇片刻,最终还是退让了一步,在杨长帆拇指左中一点,愿意出二十两往上了。
杨长帆也让了一步,表示七十两。
黄胖子不禁一笑:“弟弟,我念你是个新手,一笑而过,真跟初次见面的人谈生意,这么漫天要价,人家早甩袖子了。”
“哥哥,咱们按照之前的售价算,大头可都是你赚的。”
“行了行了。”黄胖子无奈道,“再跟你讲个规矩,要捧贬货品,话都说前面,袖里听金一开始,嘴上就不能说话了。”
“懂了,哥哥请。”
杨长帆稳稳当当,再次摸了个七。
黄胖子眉头一皱,在扬长帆拇指左下连点三下,同时解释道:“连点三下就是死价的意思,你若不从,便不听了。”
“我也可以开死价么?”
“可以,但我先出了,你就不能出了,只能从或不从。”
“这手够狠的啊。”杨长帆笑道,“哥哥你这就不讲究了,不告诉我这个规矩自己就出死价,早知道我也开死价了。”
“哈哈。”黄胖子一阵苦笑,“好,我让你一步,你出便是。”
杨长帆想了想,微微一笑,也在黄胖子拇指左下连点三下,自己也开了三十两的死价。
黄胖子一惊,随后晃着另一只手笑道:“弟弟你讲究,就你讲究!”
杨长帆大笑道:“哥哥教我规矩,我就当交个学费,还能真占哥哥便宜不成?不过咱们话说清楚,下次要来再单议,我这边进贝壳的本钱每天都在涨。”
“这个自然。”黄胖子美滋滋一笑,基本也达到了他想要的价位,“下面你伸食指,咱们来论到底三十几两。”
“原来如此,依次往后。”
杨长帆伸出食指,右下立刻被黄胖子连点三下,示意“九”,总共加起来就是三十九两,直接开了个顶家,还了杨长帆一个情。
“哥哥也讲究啊!”杨长帆瞪眼道。
“我哪能占后辈的便宜!”黄胖子紧跟着解释道,“我这会儿再抓你的手,意思是后面不要议了,成交,你若同意,就来反抓我的手,不同意便点我中指,示意再议‘钱’这一位。”
杨长帆立刻翻手抓了黄胖子一下。
二人相视一笑,各自抽手。
“看看货吧!”黄胖子一拍大腿起了身,“说白了弟弟,我这次也是在搏,这价钱,也就是看在杨公子的份上肯出。”
“愚弟也是看在哥哥面子上才肯卖。”
“好了好了!”黄胖子笑呵呵拍了拍杨长帆,“请吧。”
“请。”
二人边聊边走到堆积风铃的地方,黄胖子随手取了几支晃了晃,声音悦耳,没什么问题,这便商议了取货事宜。一般这种交易,在拉持之前,还要说清楚是“卖方包送”或是“买方自运”,根据路途、地段、货品的不同,运费也会相当影响价钱,这次黄胖子直接自己运了,下次仍需单聊。
黄胖子也是急着要货,当即没什么耽搁,很快料理完了所有事宜,二人这边来海边感谢正在观海的中间人。
似乎是发觉二人快到了,何永强望着大海突发骚情,声音洪亮:“吾心系远岸,奈何一海隔!”
“好绝句啊本茂兄!”杨长帆笑嘻嘻过去。
“可惜就半段,说全了就更好了!”黄胖子跟着捧臭脚。
“后半段,我还看不到。”何永强的表情依然很骚,“罢了,人生的无奈便是如此吧。”
“哦……人生的无奈……我试试接一下……”杨长帆何尝不知道何永强在聊什么破事儿,杨长帆就此望着对岸吟道,“苦海虽有崖,无船可渡我。”
“哎呦!”黄胖子闻言一愣,“有两下子啊杨公子!”
“不敢不敢,只敢衬托……只是做到了押韵!”
何永强却有些发呆,片刻后竟又接了一句:“吾愿成白鹤,振翅向彼阁!”
“哎呀哎呀,妙啊!”黄胖子也不管妙不妙,都得称赞一句,随后他又望向杨长帆,“杨公子还接得?”
“接!一定要接!”何永强挥臂做‘请’的手势,“你我和诗,怎能少了最后半句!”
“嗯……”杨长帆苦思一番,幽幽道,“羽化而登仙,难识人烟火。”
“呜……”黄胖子捂着胸口当真难受了一下子,“杨公子,非这么凄美不成。”
“不不,黄兄,是本茂兄始得凄凉,我收的也必然难过。”
“啊……”何永强同样一副黯然神伤的表情,但却十分享受其中,“长帆懂我啊,长帆懂我……”
“不懂,只是为了押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