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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贼眉鼠眼     贞观大闲人txt下载     贞观大闲人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十章 再谈人生

    李素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光芒,若一定要说光芒的话,现在的他也许身上散发着金光吧,“金钱”的“金”。

    活了两辈子的人,比同龄人多了许多阅历与见识,更懂得许多人生道理。

    道理是两世皆通的,最起码这两辈子里,钱都是好东西,有了钱才能过幸福的生活。

    至于当官,李素真没兴趣,从来不敢小看古代人,贸贸然闯入朝堂,面对那些老奸巨滑的老狐狸,李素实在很没信心,上辈子没混过官场,却也知官场凶险,如何站队,如何化解危机,如何博得朝野人望,如何揣摩上意,如何配合帝王平衡朝臣的心思,甚至什么时候该笑,什么时候该哭,都有着森严的规矩,李素只知道,若是进入朝堂,或许一生活得很风光,但一定活得很累。

    对李素来说,钱是最美好的东西,至少目前是。

    救命之恩不能指望它化为利益了,东阳公主显然有赖帐的意思,很不幸的是,李素也不敢在公主府外的围墙上刷红油漆,写上譬如“再不还钱杀你全家”之类的威胁语句,理论上来说,“全家”也包括当今皇帝,李世民可以因为这句话把他剐成一千片扔出去喂狗。

    同时李素也不敢当面再跟公主催债,他怕东阳逼急了一时兴起,索性真把他举荐进朝堂当官,把他的人生规划全部打乱。

    事情就这么僵持下来,李素心情不太好,接连几日都没去河滩边与东阳闲聊发呆。

    闲在家里养伤其实也很惬意的,骨折的左臂有些麻痒的感觉,大概骨头正在愈合,内伤也好了很多。

    盖大房子的想法一天比一天强烈,于是李素找了个风和日丽的上午,叫上王桩和王直兄弟又跑了一趟长安西市。

    自从弄出了活字印刷后,文房店生意兴隆,省了刻版的功夫,一切便简单多了,掌柜的请匠工又制了两套印刷模具,印书的时间大大缩短,钱也越赚越多,李素这次共计从文房店拿到了十五贯钱。

    很不错的收获,羡慕得王家兄弟两眼通红。

    …………

    …………

    李素找了个老爹心情不错的时机,打算和老爹第二次谈谈人生。

    “哈——啐!”

    坐在门槛边,李道正的开场白便是一口浓痰。

    没关系,李素早有准备,木铲轻轻一挑,连土带痰扔进了隔壁史家院子,洗过手后,李素坐下来。

    “身子咋样咧?上次家里来了好多府兵,还有一位大将军,我还以为你在外面闯下什么杀头的大祸,嗯,这事我先给你记着,等你身子好利索了,跟你算总帐,抽不死你。”

    李道正眯眼瞧着李素,仿佛在打量一头马上要宰的肥猪。

    “孩儿只是倒霉,碰巧遇到强人劫掠公主,如果孩儿视而不见的话,那才是真正的杀头大祸。”

    李道正眼神有些希冀:“救了公主能当官不?皇帝的女娃,命可金贵滴很,你救了她,皇上赏你个官当不过分吧?做人应该讲点客气吧?”

    这话就不太好回答了,或许李世民真有赏官的意思,但李素不愿意呀。当然,这想法不能跟老爹坦白,否则下场凄凉。

    “有没有封赏看皇帝陛下的意思了,朝廷大人们的事,我们说不清楚,过好自己的日子就成。”

    李道正有点不甘心,却也只能认命,闷闷地道:“皇帝女娃的命,金贵咧,应该封个官的。”

    “爹,不说这事了,孩儿要跟你谈谈人生……”

    “哈——啐!”李道正又一口浓痰,不知是唾弃如此严肃的话题,还是唾弃老李家两代人的人生。

    李素只好认命地铲走,扔进史家院子里——老史家实在应该请个道士算算流年,看看最近有没有命犯小人,以及……命犯邋遢人。

    “爹,咱家发财了!”李素索性单刀直入。

    李道正楞了一下,然后默算了一会儿,眉开眼笑:“不错,咱家确实有钱咧,皇帝陛下赏的十贯钱还剩六贯,前几日你从强人身上搜出了十几两银饼,加起来二十来贯咧……”

    看着老爹愉悦的样子,李素决定把文房店的收入先瞒下来,这笔收入不太好说,得从活字印刷术说起,然后还得解释一些商业理论,比如合伙经营,利润分成等等,李道正自然是不懂的,但肯定会问到印刷术的秘方,既然与人合伙,也就不存在秘方一说,最后的结果必然是李道正抄起降魔法器满村追杀败家儿子……

    李素是孝子,孝子的含义很广泛,其中包括让老爹每天保持好心情,尽量不说给他添堵也给自己找揍的事。

    “爹,二十来贯钱,咱家可以盖个大房子了……”

    李道正一楞,接着若有所思:“说的没错,你都快十六了,要娶婆姨咧,咱们这个家太破了点,周正的婆姨怕是不愿嫁,对,是要盖个大房子了!”

    李素傻眼,十六岁讨老婆?我还是个孩子啊,正是卖萌扮嫩的年纪啊……

    不管了,先盖房子再说,车库,泳池,主屋旁边还得有个洗浴中心,里面再造个桑拿房……前世享受不到的富豪生活,这一世无论如何都得圆了心愿。

    李素来劲了,从怀里掏出早已画好的图纸:“爹,您看,房子盖成这模样行不?”

    李道正不识字,眯眼凑近仔细瞧着:“这是个啥么……”

    胡乱在图纸上点来点去,大概介绍了一下主屋偏厅以及各种设施,然后道:“爹,相信孩儿不?”

    李道正犹豫了一下,还是点点头:“信,你比我有本事。”

    “盖房子的事交给孩儿,保证盖一栋让爹迈不动腿,让村里大姑娘小婆姨张得开腿的大房子,咋样?”

    “行,反正就这点家当,都给你,你看着办,盖房子是该花的钱,必须得花,反正再过几月地里有收成咧,咱心里踏实。”李道正重重点头,这几个月,他越来越发现儿子长大了,或许,也该让他试着当家了。

    “爹,盖房子若能剩下钱,孩儿买个婆姨给你糟蹋,咋样?”

    李道正呆了一下,接着勃然变色,久违的降魔法器祭了出来:“糟蹋?受死吧瓜怂!”

    李道正挥舞着紫藤,满院子追杀伤残人士,很辛酸的画面。

第六十一章 建盖新房

    一个三四十岁的中年二婚且带着拖油瓶的老男人,而且长相也非常的呵呵呵,买个黄花俏婆姨给他,怎么就不能称为“糟蹋”?

    李素觉得自己用词很贴切,显然老爹不这么认为,他觉得伤自尊了,也不照照镜……对了,家里没镜子,买镜子的事也该提上日程了。

    说是玩笑话,但李素还真留了个心思,三四十岁的男人正是一生最意气风发的年龄,不能孤独地过完下半辈子,确实该给他找个婆姨了。

    李素是后世过来的人,对长辈再婚没什么抵触,多个后娘对他来说只是家里多添双碗筷,却能给家里平增几分人气,将来再生个一男半女,相信老爹想练降魔棍法的时候不一定会找他了,思来想去,这是百利而无一害的好主意。

    当晚李道正把家里所有的钱都交给了李素,盖房子的事让李素看着办,不过李道正还是不太放心,很严肃的告诉他,事若没办好可不止抽一顿这么简单……也许会抽两顿。

    资金到位了,工匠的事又是麻烦。

    李素画的图纸要求的工艺比较高,有些东西至少这年代的工匠没做过,村里工匠手艺太糙了,必须请工部的工匠才行。

    李素是个很不懂得客气的人,也很不喜欢跟别人见外,特别是跟东阳公主见外。

    请公主府的小宫女绿柳去传话,将东阳约出来,动之以情,晓之以利,挟之以救命之恩,东阳不得不屈服了,她渐渐发觉被李素救了一条命是件很……划不来的事?这份恩情大抵会被他要挟一辈子。

    东阳虽在众皇子公主中不怎么出风头,李世民对她的关爱也很少,但她终究是金枝玉叶的公主,调几十个工匠还是不成问题的。

    第二天工部便派来了三四十名经验丰富的工匠,李家大宅正式开工。

    图纸早就备好,除了那几位泳池边的比基尼美女有点伤风败俗外,其他的一目了然,工匠们都是修盖过皇宫的,经验十分丰富,经李素解释过后,大家都懂了。

    …………

    最近太平村里又有了新的话题。

    老李家盖房子的新闻成功占据太平村头条,而李素这个人,也成了村里的风云人物。

    “村里的风云人物”……格局似乎有点小,李素不在乎,以他目前胸无大志烂泥扶不上墙的性格来看,此生最大的目标大抵也只是村里的风云人物了,虽然耍点小聪明可以成为整个大唐的风云人物,奈何这位风云人物不喜欢太风云了,村里就够,让他更出名不是不能商量,得给钱。

    乡亲们对李素的印象越发高深莫测。

    数月以前,李家娃子只是个唯唯诺诺看起来有些懦弱的寻常农户娃子,若一定要说他有什么不同,大概模样长得周正些,气质文雅些,不太像农户娃子。

    然而这个娃子最近几个月却让人大吃一惊,不仅治好了天花,还杀了两个强人,救了公主的性命,据说还作了许多诗,乡亲们虽然不懂诗,但太平村的娃子作出来的诗一定是好诗。

    一桩桩一件件,不断刺激着乡亲们的眼球,如今老李家盖新房子,乡亲们已觉得很正常了,生了个这么争气的儿子,不盖新房子才叫丧心病狂。

    农忙时节已过,村里闲下来的壮汉们三五成群跑到李家工地上看,跟笑得合不拢腿……嘴的李道正聊几句闲话,李道正大手一挥,壮汉们又找到了新工作,李家工地越发人声鼎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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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伐木,采石,买地砖……李素忙得脚不沾地,这个节骨眼上,程处默找来了。

    李素真不太愿意搭理他,因为程处默空着手来的,而且看样子并没有买诗谈业务的意思。

    自从杀了结社率叔侄后,程处默倒真把李素当成了朋友,来往间从来没摆过卢国公府小公爷的架子,老程家的家教深不可测,从上到下没一个把“卢国公”的招牌挂嘴上,似乎从来没在乎过。

    今日程处默情绪似乎不大好,而且脸上挂着几许熟悉的瘀伤。

    李素很识趣,二话不说把他领到村口那株倒霉的银杏树前。

    “揍它!”

    程处默也不客气,当即甩开膀子一声暴喝,如同战场杀敌一般,一阵狂风暴雨般的拳打脚踢之后,银杏树奄奄一息,程处默也满头大汗倒在地上,累得连哼哼都费劲。

    “这次挨揍应该跟我的诗没关系吧?”李素坐在旁边的石头上,神情有些忧伤地望着天:“……我都好久没开张了。”

    “没你的事,昨被我爹揍了一顿,这次下手有点狠,不大习惯。”程处默瓮声瓮气道。

    李素同情地看了他一眼,见识过程咬金的风采后,李素有点庆幸自己的爹对他……

    算了,还是别庆幸了,俩爹其实差不多的风格。

    “你闯祸了?”

    程处默摇头,一脸被冤枉的表情:“除了最近心气不爽利,长安城里砸了两家铺子,我根本没干过别的好不好?”

    “那就是嘴贱,昨天我也嘴贱了,被我爹抄着藤条追杀了三里路……”李素同情地看着他:“令尊那个级别的大将军揍儿子,起码得领着上千部曲,抄着青龙偃月刀,摆出围猎的架势追杀你吧?”

    程处默两眼发直,似乎在想象程咬金抄着青龙偃月刀骑着赤兔马,领着千军万马排兵布阵追杀不肖儿子的画面……那得不肖到什么地步啊。

    惊惧地甩甩头,程处默苦着脸道:“……我爹耍斧子的,不耍青龙偃月刀。”

    仰天叹出一口长气,程处默忧愤地道:“兄弟你是不知道啊,我挨的这顿打哟,那叫冤哟,冤得好像哟……”

    “停!”李素适时打断了他的话头,下午还得请人去山里把伐下的原木运回来,太忙了,没功夫听别人家的琐事,况且他认为程处默挨多少顿打都不冤,谁叫他摊上那么一个老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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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 驴唇马嘴

    李素对权贵一直抱着很深的防范心理,在他的印象,权贵属于蛮不讲理且掌握着讲道理的人的生杀大权,对这类油盐不进杀夺只凭喜好的人,李素能避多远避多远,这类人惹不起。

    然而来到这个年代后,李素遇到的权贵却不是他印象中的模样,东阳公主,程咬金,程处默,这些人完全没有权贵的架子,李素小心翼翼过后,在他们面前也渐渐变得坦然。

    如果大家处于人格上的同等地位相交的话,李素觉得程处默还是很可爱的,挨过打的他更可爱。

    程处默情绪很低落,他觉得老爹这次揍他揍得太重了,让他很不适应,更冤的是揍得毫无理由,没招谁没惹谁,无端端挨了顿打。

    按程处默的说法,那天老爹下了朝,不知受了朝里哪位大人的鸟气,回府摔碟子摔瓶子,而他,很不幸地从堂前路过,被眼尖的老爹看见,于是把他叫进堂内,二话不说揍了一顿,揍完以后还指着鼻子怒喝“以后还敢不敢了?”

    程处默满腹委屈,满头雾水,根本不知道以后什么事情敢不敢,只好点头说不敢,程咬金大抵没出够气,瞪起眼睛问他“你知道啥事敢不敢么?”

    程处默傻眼半天,只好颓然承认不知道,然后程咬金一声长笑,揍了他第二顿……

    揍完以后程处默才知道,其实老爹也没想好啥事,总之就是因为心气不爽,想找人揍一顿,而程处默因为不幸路过,于是躺枪……

    很悲伤的故事,李素听着程处默的哭诉,张着嘴楞了半天,老程家的家教真是……相比之下,李道正简直称得上亲切和蔼的萌萌哒老爹了。

    程处默躺在草地上,喘着粗气望着天,旁边的银杏树遭了殃,歪着脖子奄奄一息,李素自然也没有倾听别人倒霉事的雅兴,然而程处默却仍扯着李素大倒苦水,生在权贵人家如何生不如死云云……

    李素频频点头作认同状,不时扔一记同情的眼神给他,脑子却已走了神。

    泳池不好建呐,这年头没有水泥,而他这个穿越过来的废材也不会造水泥,只能在泳池底部铺上平整的打磨过的青石,中间用纸浆和糯米黏合,据说这东西堪比后世的万能胶,效果很强大,用在泳池底部应该不会漏水,不过……到哪里请几个比基尼妹妹呢?

    “……李素,你说我这么做对不对?”

    程处默煞风景的声音惊醒了李素的畅想。

    “啊?啊!对,对……”不管什么事,先点头再说。

    程处默脸上露出一丝厉色,重重点头:“既然你也这么说,看来事情错不了了,我这就回家收拾行李!”

    说完程处默一脸决然站起身。

    李素急了,什么事就错不了了?怎么就要回家收拾行李了?刚才自己胡答应了啥?

    “慢着,小公爷留步!”李素果断揪住他的袖子。

    “小公爷意欲何往?”

    程处默瞪着他:“去河北道投军啊,我刚才说了半天你没听进去?”

    李素惊出一脑门的冷汗,好险啊,差点惹了大祸,若被程咬金知道他唆使小公爷去投军,以老程那混世魔王的性子,恐怕会领着大军杀进太平村,然后活活生撕了他……

    “小公爷,来来来,请坐,咱们谈谈人生……”李素笑脸僵硬,态度忽然变得宾至如归。

    “刚才谈过了……”

    “再谈谈,再谈谈,”李素发现这位小公爷性子很浑,比王桩还浑,对这类人李素一般选择远远避开,显然现在已避不开了,只能好言好语哄着。

    怀着被人碰了瓷的心态,李素苦着脸试图回到刚才走神以前。

    “小公爷……为何突然要去投军?”

    “程某也是堂堂八尺汉子,凭啥别人在前面拿命挣前程,而我却安安乐乐在长安等着老爹蹬腿后继承爵位?丢人!”

    李素无言以对,大家的价值观不同,换了李素是卢国公的法定继承人的话,肯定老老实实待在长安城里,没事遛狗斗蛐蛐儿,偶尔干点欺男霸女的事,如此愉悦的生活,这混帐居然要去投军玩命……

    “小公爷,您看啊,眼下大唐边事平静,百姓安居乐业,去投军也不见得……”

    “谁说大唐边事平静?”程处默神情愈发不满:“我刚才说的话你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吧?昨日北边有军报来,自我大唐平灭东/突厥后,薛延陀真珠可汗趁机将原来的东/突厥草原牧场据为己有,在原来的东/突厥王城建了新的牙帐,这几年势力愈发壮大,如今有二十万控弦之士,仅是今年便与我大唐边境有过多次冲突,上月更有小股薛延陀军士入我大唐疆境,杀我百十名边境百姓……”

    李素:“…………”

    感觉自己已经不懂聊天了……

    “小公爷,您看啊,虽然大唐边境不平静,可你毕竟是未来的卢国公,贸然去投军,想必程大将军也不会答应的,再说薛延陀虽屡有不臣,但我唐军究竟打不打薛延陀还没定呢,你现在去投军恐怕时机……”

    程处默快气炸了:“我刚才的话你真的一个字都没听进去?谁说唐军不打薛延陀了?昨日朝会上,陛下有意攻打薛延陀,给他们一个教训,朝中数位老将纷纷出班请战,我爹亦在其中,却被李靖那老匹……咳,老人家抢了先着,据说陛下有意拜李靖为河北道行军大总管,领关中河北大军十万以击之……我爹没抢过他,窝了一肚子火,不然你以为我昨日为何平白无故挨打?”

    李素:“…………”

    该死的,刚才自己走神想比基尼妹妹的功夫,这厮到底说了多少话?自己还错过了什么?

    决定了,不跟他聊天了,太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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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 无意献策

    鸡同鸭讲,驴唇马嘴,说的就是眼下的状况。

    一个滔滔不绝说得起劲,一个半眯着眼睛想着比基尼美女,大家各得其乐,却根本不在同一个频道上。

    如果李素想和他成为人生知己的话,想必此生一定要花很大的力气。

    “虽然不是很明白,但是……好厉害啊!”李素声色俱佳地表达了虽不明但觉厉的情绪,然后很快转移了话题。

    军国大事与他一个农户小子何干?李素的心很小,只容得下一栋房子。

    “咱们还是聊聊房子吧,小公爷快看,这是我家新房子的图纸,很厉害的……”李素展开图纸,开始炫耀自己的新房子。

    程处默显然也是个心大的人,很快忘记了被老爹痛揍的不悦,也忘记了刚才还信誓旦旦说要投军的豪言壮语,立马被图纸吸引了注意力。

    “这……是个啥么。”程处默盯着图纸喃喃道。

    李素松了一口气,很好,这家伙上辈子一定是鱼投胎,记忆只有七秒,唆使小公爷投军的罪名应该怪不到他头上了。

    “小公爷请看,这里是车库,不,不是马厩,比马厩高明多了,它不是圈马的,是停马车用的,这里是浴室,不,里面不放澡盆子,而是放一个……嗯,特大号的澡盆子,里面还有一个桑拿房,洗完后可以在里面蒸一蒸,很舒服的,‘桑拿’?很难解释,不用在意这些细节……”

    现在轮到李素滔滔不绝了,程处默直楞着眼,看着李素嘴皮子不停张合,正应了李素刚才那句话,虽不明,但觉厉。

    李素嘴都快说干了,终于将新房子的各类设施介绍完毕,笑得两眼眯成一条缝,最后说出了耗费口舌的真正意图:“小公爷家里难道不想弄这些新奇玩意吗?有了它们,日子会过得更舒坦,如果小公爷需要,我愿为你画图纸,保证将贵府改造得既美观又实用,图纸卖你十贯钱不贵吧?小公爷有意否?”

    “我……咳,我刚才说到哪里了?对了,打薛延陀!呵呵,陛下已下定了决心,说话就要点将出兵了,李靖想当这个行军大总管怕是没那么容易,我爹岂是轻易相与之辈?这事明日朝会怕还有一番波折,说不定……”

    李素抬头看看天色,喃喃道:“天不早了,我爹还在家等我吃饭呢,小公爷,实在抱歉,我先告辞了,啊,对了,我对如何攻打薛延陀很有兴趣,下次烦请小公爷继续说,今就算了,告辞告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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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跟程处默聊天简直是酷刑,李素决定以后见了他躲着走,躲不过去就装病,跟碰瓷似的,见到他就往地上倒,两眼翻白,口吐白沫,手脚直抽抽……

    相比之下,跟东阳聊天就轻松多了,不说聊天了,仅看她那张脸就比程处默赏心悦目得多。

    仍是泾河河滩边,东阳一身紫裙,不施脂粉,白净无暇的素面看着河水,文静地托着腮。

    “工匠的事,多谢你了,他们很不错,图纸上的东西他们都明白,想来建好房子后应该差不了。”李素朝她道了谢,虽然大家很熟了,而且对她还有救命之恩,但道谢的礼仪还是有必要的。

    “行了,工匠用得顺手就好,盖好了房子赶紧让他们回宫里去,太极宫修缮承香殿正缺人手,昨日工部的官员发现不见了几十个工匠,还发了火呢,后来下面的人报出我的名头才让人家闭了嘴。”东阳说着,没好气地横了他一眼。

    “多谢多谢,让你为难了,再有一个月怕是差不多封顶了,剩下的活儿村里的工匠能做。”

    东阳叹了口气道:“明日我还是进宫跟父皇禀报一下这事,瞒着父皇终究不妥当,这几日宫里宫外人心惶惶,父皇和朝臣们火气大得很,调用工匠的事若是瞒着却被他发现了,怕是免不了几句斥责……”

    李素眼中忍不住冒出八卦的光芒:“啥事火气这么大啊?宫里遭贼了?”

    “你家才遭贼了……”东阳叹道:“还不是男人家打打杀杀的事,据说是因为薛延陀的真珠可汗,这几年愈发兵强马壮,在我大唐边境杀了不少百姓,父皇想出兵攻打,房相和魏徵等一干文官们却觉得应该休养生息几年,待国力更盛后再打,吵来吵去,父皇和大臣们都吵出一肚子火气……”

    李素笑道:“这事我听说过,昨日卢国公府的小公爷来了,因为这事他平白无故挨了卢国公一顿痛揍,冤得慌呢。”

    东阳眨眨眼:“你……跟程处默合得来?”

    李素点头,肃然道:“知己,堪比伯牙子期一般的……知己!”

    就是没法聊到一块去……李素默默在心里补上这一句。

    东阳笑道:“程叔叔一家上下倒是真性情,跟谁都处得来,据说我大唐刚立国的时候,高祖爷爷将长安城外的三百亩良田赐给程叔叔,有天庄子里一位农户家的老妇人得了急病,程叔叔亲自背着她快马飞驰进长安,找到孙老神仙医治,这事直到今日还被人传诵,从那年起,程家庄子的田产楞是比别家庄子多了半成……”

    二人闲聊时天南海北什么都聊,东阳说着说着忽然噗嗤笑出了声。

    “说起程处默更好笑,昨日他不知发了什么疯,回到府里嚷嚷着要去河北道投军,气得程叔叔把他吊起来抽了小半个时辰……”

    李素吃了一惊:“又挨了顿揍?”

    “是呀,他是程家嫡长子,正经要继承爵位的,谁家嫡长子那么混帐,好好的爵位不要,跑去行伍里投军玩命?”

    李素苦笑道:“这可真是冤上加冤,因为一个薛延陀,程小公爷得挨多少顿揍呀……其实我就想不明白,为何我大唐一定要出兵呢?不战而屈人之兵不是挺好么?”

    “世上哪有那么多的不战而屈人之兵?你想得倒美。”

    “怎么没有?单说薛延陀吧,我虽然不知道那位真珠可汗几斤几两,但是……他总应该有儿子吧?只要儿子的数量超过两个,这事就能成。”

    东阳白了他一眼,笑道:“真珠可汗的儿子关咱大唐什么事?难不成他们会帮大唐把他们父亲杀了?”

    “笨!没听说过汉朝的推恩令吗?”

    “哦?怎么说?”

    “推恩啊,薛延陀名义上还是大唐的藩属国吧?真珠可汗的地盘如果是一块银饼……抱歉,习惯了,好吧,如果是一块大饼,陛下为何不以宗主国的名义给薛延陀下旨,把那位可汗的儿子们都封为可汗?这些新出炉的可汗们的封地嘛,就在大饼上画吧,你一块,我一块,转眼间一块大饼七零八落,不光是地盘,麾下的勇士也是大饼,你五万,我八万的,拆得乱七八糟,那时真珠可汗焦头烂额回过头对付自己的熊儿子们,我就不信他还有心力敢染指大唐边境……问题是,真珠可汗必须要有两个以上的儿子,此计方能得售,如果他只生了个独子,这台戏唱不了……”

    李素说着将怀里的图纸掏出来,再次核对加欣赏,还是自家的房子最迷人,军国大事有什么意思?

    垂着头看了很久的图纸,李素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周围太安静了,不是应该有个姑娘在旁边的么?

    抬头一看,东阳满脸呆滞,定定看着他,目光很……反正李素看不懂。

    “喂,你没事吧?怎么了?”巴掌在东阳眼前晃来晃去。

    东阳仍旧呆滞的模样,缓缓地,一字一字地道:“真珠可汗……真有两个儿子!”

第六十四章 横截圣意

    真珠可汗真有两个儿子……

    李素也呆住了,脑海里跳出来的第一个念头不是什么推恩令,而是……这家伙太弱了吧?

    好歹也是草原上的王者,只生了两个儿子,看看人家李世民,儿子生了十四个,女儿生了二十一个,简直是活生生的人形种/马,对比一下,只生了两个儿子的家伙居然好意思来抢人家种/马的地盘,他不羞吗?

    “李素,刚才的主意,是你想出来的吗?”

    李素深沉地望着天,一副回忆唏嘘的模样:“在我很小的时候,村里路过一位老道士……”

    “行了行了,没一句正经话!”东阳狠狠白他一眼:“有主意不早说,你这一番话可以让我大唐少死多少将士,积大德的计策,还藏着掖着,不怕老天降雷劈你!”

    “真有一位老道士……”

    “闭嘴!”东阳难得地发了脾气,站起身看看天色,道:“我现在进宫一趟,父皇说不定已开始调兵遣将了……”

    看着东阳风风火火的样子,李素有点不适应,大概这是大唐公主天生的责任感和使命感吧,文静柔弱的东阳也不例外。

    “这个计策……还行吗?”李素小心地问道。

    “行不行先禀报父皇再说,男人家打打杀杀的事情我懂什么?不过我觉得还行……”

    李素眼里不知不觉冒出了希冀的光芒:“大家都不容易,若是朝廷采用了我的计策,是不是应该赏我一些……”

    话没说完,东阳公主跟他挥了一下手算是道别,然后匆匆走远。

    李素楞在原地,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半晌,才从喉咙眼里挤出未尽的话:“……钱啊?”

    没有回答,东阳公主的背影后面跟着十几个侍卫,慢慢变成了小黑点。

    李素黯然叹息:“这人……不讲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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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极宫,甘露殿。

    今日殿内坐满了武将,李靖,李勣,尉迟恭,程咬金,连久病在床的翼国公秦琼亦在座,李世民为了体恤他,特意让他躺在一张软榻上。

    文官也有,长孙无忌,房乔,诸遂良等等。

    武将们不拘小节,坐在殿内嘻嘻哈哈斗嘴,文官们的神情却颇为凝重,细细观察一下殿内文武官员的比例,便能发现不少微妙的细节,武多文少,又是商议薛延陀之事,由此可见陛下的心思。

    尚书左仆射房乔暗暗叹气,看来陛下决心已定,要出兵攻打薛延陀了。陛下性烈,永远受不得挑衅,当年东/突厥颉利可汗可汗兵临长安城下,逼着陛下签下耻辱的渭水之盟,仅仅只过了四年,陛下便报仇雪恨,将颉利可汗活擒至长安,如今薛延陀二十万大军犯境,心气愈高的皇帝陛下更不能忍了,北征薛延陀已是定局。

    说是商议,其实只是李世民将众人叫来宣布自己的决定。

    攻打薛延陀不是一时意气,李世民在做这个决定之前也有过多次思量,如今大唐兵锋正盛,十来年的休养虽远未达到国强民富的地步,却也是粮仓丰足,刀械满库,再加上官府清廉,万众归心,天气也正至初夏,可以说无论天时地利人和,这一次都占尽了,至于战争的代价……古往今来,哪一次战争不需要付出代价?

    “朕心意已定,即日调关内河北两道,计十万府兵,出征薛延陀,拜卫国公濮州刺史李靖为河北道行军大总管,总领关内河北十万大军北征……”

    房乔暗叹一声,不得不道:“陛下请三思,我大唐如今休养之策甫见成效,民居仓廪堪堪充足,此战凶险,耗钱粮巨万,遑论我关中万千子弟性命,我大唐耗十年之功而创下的盛世怕是大伤元气,再穷十年之力方可复见,故臣以为,对薛延陀莫如以怀柔抚之,待四五年后再兴刀兵方为上策……”

    李世民眼中露出凶狠的戾气,重重地道:“玄龄勿复多言,朕意已决,中书,门下,尚书三省协力,礼部拟草檄文,户部拨运粮草,兵部调遣将士军械……今日无论文武,无论政见,战端开启,务必各司其职,齐心协力,来年今日,朕要看见薛延陀之牙帐已成我唐人牧马之乐土……”

    话未说完,一名宦官匆匆走来,小心翼翼跪在殿外道:“启禀陛下,东阳公主殿下求见,殿下说事出紧急,关乎军国大事,求陛下召见。”

    李世民眉头皱了起来:“东阳?她能有甚军国大事?”

    终究对这个女儿怀着一丝愧意,李世民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住了怒气,朝殿内众臣道:“诸卿稍待,朕去去便来。”

    …………

    甘露殿偏殿内,东阳公主朝李世民盈盈跪拜,李世民刚被她打断了重要的朝会,脸色有些不悦,看着女儿柔柔弱弱的样子,也不忍心发火,语气不太和善地道:“东阳如此着急见朕,有事吗?”

    东阳垂头道:“有事,很重要,故东阳不得不耽误父皇一点时间,请父皇拨冗,听东阳详禀。”

    李世民拂了拂袍袖,道:“奏来。”

    “父皇,东阳有计,可使我大唐不费一兵一卒,而陷薛延陀于内斗,此计东阳亦拿不准可不可行,故向父皇请益。”

    李世民挑了挑眉,笑也不是,怒也不是,片刻之后叹了口气:“你一个女娃,军国大事岂是你想的那么简单,快回公主府好生休养,朕再着宫人赐你绫罗美食……”

    东阳急了,不得不打断他的话,语速飞快地道:“薛延陀真珠可汗膝下二子,而薛延陀名义上亦是我大唐之藩属,父皇若是遣使下旨,分封真珠可汗二子为可汗,并划其国土及国中勇士,俱裂封二人,父皇,此计……可行否?”

    东阳鼓起勇气说完后,偏殿顿时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东阳心中忐忑,不安地垂着头,许久听不见动静,不由心虚地微微抬起眼睑,小心看了看李世民的脸色,却发现李世民呆呆地跪坐在榻上,一脸震惊地看着东阳。

    “父皇?此计……不可行么?”东阳心虚得声音都低了许多。

    良久,李世民脸色复杂,一字一字地道:“推,恩,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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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说句题内话,前文结社率刺杀,以及推恩薛延陀真珠可汗,都是历史真实发生的事情,老贼行文尽力尊重历史事实,当然也有虚构的情节,毕竟这是小说,不是史书。

第六十五章 少年英杰

    李世民是聪明人,聪明人一点就透。

    推恩令,始出汉朝武帝,当时汉武帝刘彻很苦恼,真正的寝食难安,因为他的祖宗汉高祖刘邦太没文化,立国之后大肆分封刘家子弟为王,放眼华夏大地,这里一个王那里一个王,真正是祖国江山一片刘,立国时没什么,刘家子弟感恩戴德痛哭流涕谢皇帝封赏,然而给了王位就得给权力,给了权力还得给兵将,久而久之,诸王势力越来越大,对中央政府也越来越不敬,皇位传到武帝刘彻这里时,可怜的萌娃武帝小朋友失眠了……

    不仅失眠,刘彻可能还患有譬如焦虑症,神经衰弱症,心率不齐症等一系列症状,因为王爷们势力太大了,诸王势力合起来估摸可以把他这个皇帝掀翻三次以上,皇位很不稳当呐。

    所谓“主忧臣辱”,皇帝陛下失眠,臣子们也不敢睡了,这时一个名叫“主父偃”的臣子上了一道疏,奏疏里说,既然天下这么多王爷,咱们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把王位当成不要钱的烂白菜一通乱封算了吧?刘彻大怒说,寡人忧郁得快成诗人了,你特么还跟我胡咧咧,信不信寡人抽死你?主父偃急忙解释,莫如分封诸王子弟,一个王爷少说有三四个孩子,将这三四个孩子全部封王,然后将他们老爹名下的土地和城池再划分给他们,如此一来便无形中削弱了诸王的实力,一个小国变成三四个小国,指挥不一,兵力不一,以后谁还敢造反?

    这就是著名的“推恩令”,刘彻的失眠症终于不药而愈。

    李世民当然知道推恩令,然而毕竟当局者迷,当薛延陀犯境之时,君臣第一个念头并不是什么阴谋诡计,而是打或者不打,两端各执一说,却没有一个人想到推恩令这方面去。

    直到东阳匆匆进宫,向李世民献上此策,李世民这才如同拨开了漫天迷雾一般,整个思路都清晰了。

    是啊,推恩令,如此绝佳的计谋,不费一兵一卒,只需轻飘飘一道圣旨便足可让真珠可汗后院失火,大唐君臣则坐山观虎斗,待到老爹和儿子们打得鼻青脸肿,无力再战时,唐军再发动突袭,岂不事半功倍?

    至于本该发生的战争……

    李世民好斗,却绝非穷兵黩武,一千多年来被后人喻为“千古一帝”,这个称号可不是纯粹用武力换来的。若能用更高明的法子和平解决大唐北方的心腹之患,李世民又何必付出让国力倒退十年的代价?

    东阳献策后,李世民刹那间想到了很多,心念电转间,不由望向东阳,目光充满了非常内敛的震惊。

    “东阳,推恩之策……是你想出来的?”李世民的语气颇为平淡,听不出喜怒。

    东阳一颗心顿时悬起,洁白的贝齿咬了咬下唇,脑中仔细揣摩了一番自己刚才说的话,直到确定不会给李素惹来麻烦后,才轻轻地道:“回父皇,此策非东阳所出,而是东阳封地旁的农户子弟献上的,那个人……名叫李素。”

    李世民又怔住了,最近数月,“李素”这个名字一次又一次出现在他耳中,实在太熟了。

    “李素?”李世民嘴角勾起一抹看不清含义的笑:“那个不愿为官的农户小子?那个治了天花,写过佳诗,独自诛杀结社率叔侄的……李素?”

    “正是。李素他……虽不愿为官,却心忧国事,以平民白身而谋其政,最近长安纷传父皇欲出兵薛延陀,李素悲悯关中河北子弟性命,特登东阳公主府求见,献此推恩之策……”

    东阳所说基本是事实,当然,细节上稍作修改,对李素的形象也无限且无耻地拔高了许多。

    李世民神情若有所思:“这个李素,果真只有十五岁?”

    “是。”

    东阳轻应之后,抬头小心地问道:“父皇,此策……可行否?”

    李世民沉默一阵,却移开了话题,和颜笑道:“你且回封地,前些日子被恶贼挟持受了惊,好好养息身子,开朗一点,多笑一笑,多与你那些兄弟姐妹走动走动,你性子太弱,若有一日能见你露出些许锋芒,朕更欢喜。”

    东阳见李世民不答,不由愈发忐忑,却也只能盈盈下拜告退。

    …………

    迈着轻快的步履,李世民走进甘露殿,众臣仍在等他。

    卫国公李靖站出来,沉稳的脸上露出几分战意和杀气:“臣奉旨领军出征,未尽事宜还请陛下示下……”

    李世民的神色比刚刚轻松了很多,闻言笑着摆摆手:“北征薛延陀之事容后再议,朕……或许有一个更高明的主意。”

    殿内众臣皆讶然。

    尚书左仆射房乔心中一喜,观陛下神色,似乎不打算出兵了,于是急忙站出来问道:“陛下有何妙计?”

    李世民不答,却忽然问了一个没头没脑的问题:“玄龄,你信不信这世上有少年英杰一说?能文能武,亦能安天下。”

    房乔楞了一下,摇头道:“或许有,但臣未见也。”

    李世民平视着殿外的阳光,淡淡地道:“朕也未见过,但朕想见一见,必须要见一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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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年英杰此时正蹲在村口西边的山腰上,看着王桩王直兄弟帮他挖钱,文房店这笔收入没法跟老爹解释,索性不说了,三人把它埋在山腰的歪脖子树下。

    今日王桩与李素闲聊时,愁眉苦脸说爹娘请了媒人下月上门,估摸要说亲了,李素听完后默默将二人领到山腰上,让他们帮忙挖钱。

    王家兄弟挖得满头大汗,李素却无所事事地蹲在一旁想心事。

    很担心啊,东阳公主进宫会跟李世民说啥?怎么一个微不足道闲聊时顺嘴一提的计策竟被她如此看重?万一李世民真采纳了这个计策……他会不会给点钱意思一下?十贯八贯总要有吧?

    李素有点心疼,亏了,应该先签协议再献策的,这下好了,人家白拿了计策跑得没影,这笔钱怕是不容易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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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 微服访贤(上)

    钱埋得很深,李素是个很小心的人,埋得太浅怕不妥当,反正王家兄弟都有力气,埋钱的时候索性让他们刨了个三尺深的坑,现在挖钱的时候也特别辛苦。

    王桩干活时嘴也不闲着。

    “李素,你最近老往河滩跑,都不跟我们作耍了……”王桩语气有些幽怨。

    “我喜欢的事情你们都不喜欢,没法带你们。”李素想了想,又补充道:“当然,你们喜欢的事情,恕我也无法苟同,比如偷看杨寡/妇洗澡。”

    “你喜欢啥?”

    “发呆,坐在河滩边发呆,脑子一片空白,啥都不想,一坐就是一下午,这事你们喜欢干吗?喜欢的话明我捎上你们。”

    王家兄弟果断摇头。俩憨货头可断,血可流,就是坐不住。

    王直心眼比王桩多一点,笑道:“最近河滩边可不止你一人,听说东阳公主也常往河滩跑,上次公主被强人掳去,连你也捎带上了……”

    王桩与王直对视一眼,讷讷道:“李素,你比我们灵醒,这话原不该由我们提醒,公主是金枝玉叶,我们只是庄户人家,走得太近了……不好,更别对她有啥心思,毕竟……不是一路人。”

    李素苦笑:“我对她没心思啊,就是河滩边经常碰到,恰好她也有发呆的爱好,于是我们一起发呆而已。”

    王桩憨笑道:“没心思就好……”

    说着忽然翻脸,狠狠抽了王直一记,王桩骂道:“我就说李素不是那种犯迷糊的人,你瞎操心个啥?”

    王直挠着脑袋呵呵直笑。

    李素也笑,心中却泛起一丝苦涩。

    真对东阳没心思吗?每天河滩边一起发呆,一起闲聊,完全忘记了彼此身份地位的悬殊,她从来没摆过公主的架子,而他也从来不觉得公主是多么的高不可攀,与她相处越来越像一对多年的老朋友,彼此连呼吸都仿佛有了一种默契。

    然而王桩没说错,她……毕竟是公主,再怎么不在乎身份,她终究有这个身份,他和她可以是朋友,却永远不可能成为夫妻,她的未来,掌握在李世民手里。

    杂乱的思绪被王家兄弟打断,钱终于挖出来了。

    王桩羡慕地盯着坑里一大堆铜钱,咂着嘴道:“李素,以前咋看不出你挣钱这么厉害?这几个月你到底挣了多少?”

    “十几贯的样子吧,这不算什么。”李素嘴上应着,弯腰吃力地拎出两贯钱,朝王家兄弟面前一扔:“拿着,回家交给爹娘,就说帮公主府的管事挖沟渠,东阳公主路过时赏下的。”

    王桩王直吃惊地盯着他。

    “看啥?没钱咋娶婆姨?我听你娘说了,你娘看中了牛头村周家的二闺女,周家日子过得苦,放出话来了,聘礼二百文,一文不能少,谁叫他家闺女水灵呢,这两贯给你们,给了聘礼后请人把家里翻修一下,钱都花完,别剩,将来王直和老四说亲我再给。”

    “这……李素,这不合适,我们不能要,有手有脚的,挣钱靠自己,拿别人的脸臊。”王桩涨红了脸道。

    王直本来想拿的,见老大这么说,只好悻悻收回手。

    李素一脚将王桩踹一趔趄:“我是‘别人’吗?给你你就拿着!你家穷成啥样了?能拿得出二百文吗?没钱娶婆姨,以后怎么生娃?王家要不要传宗接代了?王直,别理你哥,把钱收好,快!”

    王直犹豫了一下,还是慢吞吞地将两贯钱抱在怀里。

    两贯钱在王直的怀里闪着诱人的金光,李素忽然觉得心脏被针狠狠刺了一下,可能疼得出血了……

    闭着眼悲痛地朝二人挥手:“拿了钱快走,我快改主意了,快!”

    王桩没来得及说话,王直撒开腿飞快抱着钱跑得连影子都不见了。

    李素指了指王桩:“你家老二将来肯定比你有出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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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李家房子盖得很快。

    几十个修皇宫的工匠被调来修农户家的房子,真正是杀鸡用牛刀,刚开始工匠们心里未免存着几分轻视和不耐,直到后来李素拿出图纸,将那些他们听都没听说过的新奇东西指给他们看,工匠们这才收起了轻视之心。

    李素已好几天没去河滩边了,因为他很忙,工地里的大小事情他都得管,当然,为什么不去河滩或许他心里最清楚。

    …………

    不知不觉快到初夏,村里已渐渐能听到各种嘈杂的蝉鸣声。

    离太平村十里的东南方有一座庙,名曰“天富寺”,隋朝时香火非常旺盛,自从贞观元年后,这座庙却一夜之间断了香火,方圆百里的百姓再无一人敢进庙礼佛,庙里的和尚没人供养,也渐渐四散离开了。

    一座香火旺盛的庙宇忽然间没了香火,自然是有原因的,原因跟一次事变有关。

    事变名叫“玄武门之变”,武德九年,当时还是秦王的李世民在玄武门外发动兵变,向兄长和亲弟弟痛下杀手,秦王麾下诸如长孙无忌,尉迟恭,程咬金,秦琼等文臣武将暴起而击,建成太子和齐王李元吉终不敌大势,兵败被诛。

    玄武门之变,杀戮的战场并不仅仅只是玄武门,这场兵变波及整个关中,而在这离长安城数十里的天富寺外,事变当日也有一场浴血厮杀,当时领军的是名将秦琼,带领三万人马与太子左卫率五万余人在此遭遇,双方当即展开殊死之搏,那一战直杀得日月无光,血流成河,数万人死在天富寺外,死在佛祖神像悲悯的目光中。

    秦琼在那一役里身负大小伤二十余处,而代价却是整个太子左卫率全部消失,这一战,是除后患之战,此战之后,建成太子的势力终于彻底烟消云散。

    那一年起,香火旺盛的天富寺再也没有人敢踏足,事隔十余年,似乎还能隐隐闻到寺外腐蚀的铁锈般的血腥味。

    这天,伴随着阵阵蝉鸣,天富寺空寂无人长满荒草的小径上,慢悠悠走来数十人,为首一人穿着寻常的轻便绸衫,腰间系着一根铁制的腰带,头未着冠,只用玉簪随意地挽了一个髻,旁边陪着的一人打扮也很随意,然而二人行走顾盼间却自然地露出几分不怒自威的气质。

    看着周围野草遍生的荒地,微服打扮的李世民叹了口气,神情浮上几分愧然。

    “今日该邀叔宝同来的,此地是叔宝洒热血之地,当年若非斯役,若非叔宝在城外此地拼死拦截太子左卫率,玄武门中究竟谁主江山,恐未知也。”

    陪同李世民的也是朝中重臣,房乔房玄龄,闻言房乔亦叹息道:“叔宝自那一役后身负重伤,失血近斗,从此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如今已高卧病榻,连行走亦需子侄搀扶。”

    李世民眼中闪过一丝痛意:“大唐名将,惜哉,痛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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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 微服访贤(中)

    名将是大唐的资本,可以横行天下逮谁灭谁的资本,李靖,李勣,尉迟恭,程咬金,段志玄,秦琼……这些大唐名将在李世民心中的分量,相当于半个大唐社稷。

    如今秦琼已卧病于榻,身子一日不如一日,李世民确实痛心。

    特意来到天富寺,倒也不是李世民矫揉做作,对秦琼,他一直是心怀感激的,这位性格忠厚用兵却狡诈如狐的武将,从李渊征战天下时便跟着当时还是秦王的他,无论任何风浪任何变故,但只回头,他永远不离不弃地跟在身后。

    天富寺外长满了野草,偶尔能听到几声鸦聒蝉鸣。

    草已深没齐膝,朱红色的佛寺成了一片断壁残垣,李世民和房乔缓步而入,后面数十名侍卫紧随。

    默默凭吊过当初为自己征战过的将士后,李世民站在寺内院中,静静注视着宝殿内早已倾塌残破的佛像。

    房乔等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道:“陛下今日邀臣微服出行,所为何事?”

    李世民笑笑,指着西北方道:“离此不远的泾阳太平村,有一位少年,朕想见见他。”

    房乔是尚书省仆射,三宰相之一,对国事自然熟悉无比,闻言立即道:“是那位治除天花,独力诛杀结社率的少年郎?臣记得……他叫李素,对吗?”

    “对,此子能文能武,他作过的几首诗亦是传世佳句,前些日朕本已准备拜李靖为河北道行军大总管,领军出征薛延陀,玄龄可知朕为何突然叫停,改以推恩之策?”

    房乔有着七窍心肝,想了想,笑道:“那日陛下正与臣等商议,后来东阳公主求见,陛下回来后便改了主意……臣不得不说,推恩之策大善,正合兵法所云不战而屈人之兵,上善也,此策如神来之笔,委实妙极。”

    说着笑容忽然敛住,房乔脸上微微露出惊容:“莫非是这李素献策?”

    李世民点头:“李素所居离东阳公主府很近,据说他登公主府向东阳献了策,东阳不敢怠慢,匆忙入宫向朕禀奏,此策,名曰‘推恩’。”

    房乔呆了片刻,方才喟叹道:“难怪陛下当日曾有‘少年英杰’一说,原来这世上果真有少年英杰。”

    李世民沉静地笑道:“是不是英杰,亲眼见过才算,世上才华横溢者多矣,才与德兼备方为上善。”

    目光投向远方的苍穹,李世民淡淡地道:“贞观六年科试,朕见当年的新科进士由太极宫端门列队而入,曾说过一句话,‘天下英才尽入吾彀中矣’,这句话朕一直以为没错,直到今日朕才发觉,或许,天下仍有英才未被朕看见,朕的大唐正是百废待兴之时,岂能容英才隐于村野,而不被朕所用?”

    很平淡的一句话,却流露出浓郁的帝王霸气,房乔闻言一凛,急忙躬身道:“陛下乃千古少有之圣明英主,天下英才皆愿择明主而事之,吾皇气象,当彪炳千秋万世。”

    李世民笑了,喃喃地道:“十五岁的少年郎……朕真的很想见见,他到底是何等风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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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寻常的农户小子,竟劳动当今皇帝和尚书省宰相微服出行亲自见他,不能不说这是无上殊荣。

    李素干的事情太耀眼了,无论如何隐藏锋芒,与大唐的寻常少年相比他终究太不一样,心境也好,本事也好,都是普通少年们望尘莫及的,入李世民法眼亦在情理之中。

    从当初治除天花开始,后来作的两首诗被东阳传入宫中,再后来独力诛杀结社率叔侄,最后献推恩之策已定北疆……

    一桩桩一件件事情做出来,李世民想不注意他都难了。

    作为一个曾经放出大话说“天下英才尽入吾彀中”的帝王,忽然发现还有一个英才在他彀外游来荡去,李世民若不把这家伙圈进来无疑就是打自己的脸了。

    …………

    太平村。

    李素正指挥着工匠们抬青石,五尺见方的大石块表面修得很平整,工匠们喊着号子,将石块抬入早已挖好的深坑内。

    深坑是个长约十余丈宽约五六丈的长方形,看起来有点怪异,铺上平石后用木锤将其夯实,石块之间严整嵌合,宛如一体,一个巨大的泳池已初见雏形。

    想象不久的将来,泳池里灌满水后自己可以泡在里面尽情畅游,游完后进浴室泡个澡,然后再进桑拿房蒸一蒸……李素的心情不由愈发激动,这才是他想要的生活啊。

    就在李素沉浸在美好未来的时候,李世民和房乔已来到太平村,着侍卫打听到李素家住址后,李世民挥退了侍卫,只和房乔二人不急不缓走进李家院子。

    工地热闹喧嚣的场面令李世民和房乔吃了一惊,还在楞神时,身后忽然传来一道颐指气使的声音。

    “你们!别东张西望,说你们呢,你们也是来干活的吗?穿成这模样,不像干活的样子,别楞着了,快,把这块石头抬进坑里。”

    李世民和房乔转身,却见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瞪着他们,少年白白净净,略微显得单薄了些,眉目倒是英俊,整个人从里到外散发着一股子懒散味道。

    少年瞪着他们:“快干活,傻站着可拿不到工钱。”

    李世民和房乔愕然对视一眼,接着二人露出戏谑般的微笑,也不辩驳,索性弯下腰,抬起了一块合抱粗细的石块,一前一后合力往挖好的深坑走。

    皇帝和当朝宰相竟为一个农家小子干活,大唐立国不到二十年能成就煌煌盛世气象,君臣的气度涵养可见一斑。

    李素身在福中不知福,却嫌二人干活不利索,相比其他工匠娴熟的动作,李世民和房乔干活委实生硬了些,专业不对口嘛。

    在李素三番两次催促下,并不时威胁要扣他们工钱,李世民和房乔不乐意了,扔了石块怒道:“你这小娃子好罗嗦,扣我们工钱?你付得起我们工钱吗?”

    李素一楞,脸色有些不好看了:“说好每日五文,你想讹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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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 微服访贤(下)

    很不完美的认识过程,双方差点打起来。

    待到李素终于正眼看他们,才赫然发觉不对劲。

    眼前这二人面白长须,身材富态,打扮虽随意,却流露出一股不怒自威的味道,为首这人更是目光清正,带着几分傲然之气,自信得仿佛能够轻松将整个世界踩在脚下。

    这模样……怎么看都不像是工匠,工匠长这样子早被人活活抽死了。

    李素打量半晌,终于确认了,于是和气地拱手:“二位……是工部的官员?”

    李世民和房乔又楞了。

    这孩子啥眼神?

    李世民清咳两声,索性顺水推舟:“不错,我确是工部官员。”

    指了指哭笑不得的房乔道:“他也是。”

    …………

    …………

    李世民和房乔坐在李家堂屋里,手里捧着一碗热水,气定神闲看着李素作揖道歉,默默感慨人生起伏太精彩,面前这竖子前倨后恭的样子太讨厌。

    半天才适应了自己座上宾的身份,李世民环视院后热火朝天的工地,道:“你便是李素吧?你家在盖新房?”

    李素一直站在二人面前,坐都不敢坐,神情恭敬得很,毕竟是组织上派来的人,绝不能得罪,闻言立即回道:“是,小子正是李素,我家这些日正在盖新房。”

    李世民仔细打量了他一番,道:“倒是个俊俏后生,不过,你家这房子怎么盖的?我怎么看不懂?屋后边那个四四方方的大坑干啥用的?”

    “……游水用的。”

    李世民笑道:“游水的池塘我见得多了,都是圆的,你这池塘为何是方的?”

    懒得跟这种没见识的人解释,李素顺嘴胡诌:“阴阳学曾云‘天圆地方’,天是圆的,池塘挖在地上自然是方的。”

    李世民与房乔笑着对视一眼,房乔笑道:“虽是胡说八道,倒也算急智。”

    李素嘿嘿干笑,笑得毫无诚意。

    李世民含笑看着他,目光有点怪,盯得李素全身发毛,良久,才悠悠地道:“你果真只有十五岁?”

    “是。”李素应道,然后立马堆出一个萌萌哒的笑脸。

    李世民神情渐渐有些严肃了:“天花是你独创牛痘之法治好的?”

    “是。”

    “结社率叔侄是你独力诛杀的?”

    “是。”

    “推恩薛延陀之策是你所献?”

    李素有些吃惊:“工部……管这么宽?”

    李世民和房乔同时咳了起来。

    李素瞧着二人,心中渐渐生疑。

    他没见过朝廷官员,唯一一次皇帝下旨也是三个阴阳怪气的宦官来家里宣念,在他印象里,眼前这二人确实有着朝廷官员的威严和气度,这也是他先入为主的原因,可是……两个工部官员尽问些不相干的事情,大唐朝廷的官儿难道都喜欢管闲事么?

    李世民寒暄了几句,渐渐说到了正题。

    “推恩薛延陀之策,我有些不明白,依你所言,大唐向真珠可汗的两个儿子下旨,他们若是完全不遵旨意,此计岂非白费?”

    李素皱起了眉,不是对这个问题,而是对这两个人。

    大家才第一次见面,问这么多问题跟提审似的,大家根本不熟好不好?

    李素对陌生人没什么耐心,更何况他们提的问题太费脑子,李素懒得回答,除非用钱说话。

    于是李素向二人露出皮笑肉不笑的诚恳笑容:“呵呵。”

    李世民和房乔又呆住了,这竖子……“呵呵”是啥意思?

    房乔咳了两声,又道:“本官再问你,推恩薛延陀之策如何落实?如何能够确认真珠可汗的两个儿子互争其利,而令薛延陀后院失火?”

    “……呵呵。”

    李世民和房乔脸颊直抽抽,很想一巴掌朝那张俊朗的脸上乎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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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欢而散,真正的不欢而散,李世民从李素家出来时窝了一肚子火,气得想把这竖子拿进大牢里抽他一百鞭子,朕叫你呵呵。

    房乔跟在怒气冲冲的李世民身后,边走边摇头:“这位少年英杰啊……呵呵。”

    李世民猛地转身,怒瞪着他。

    房乔一滞,立知失言,更不该“呵呵”,于是讪笑不已。

    走到太平村口,李世民停下脚步,眯着眼朝远处打量了一番,道:“那里便是东阳的公主府了,玄龄,我等去她府上看看,朕要问问东阳,这小子究竟是个什么德行。”

    …………

    李世民进公主府显然比在李素有面子多了,府外值守的侍卫们都是金吾卫所属,自然认得皇帝,于是赶紧大开中门跪迎,李世民跨进中门后,东阳也匆忙从后殿走出来,向李世民盈盈下拜。

    公主府正殿内,李世民大马金刀坐在主位,房乔坐侧位,东阳老老实实垂头站着,心中不由忐忑不已。

    李世民现在仍一肚子火没消,重重哼了一声,道:“东阳,那李素家就在你封地旁边,你告诉朕,那小子究竟什么德行?一脸皮笑肉不笑的样子,朕见着就来气!”

    东阳睁大了眼,满头雾水看着父皇。

    房乔在一旁苦笑道:“公主殿下莫急,适才陛下与臣去李素家寻访,见到了李素,那小子实在是……”

    说着把李素刚才那番表现说了一遍,宰相到底是宰相,虽然不见得肚里能撑船,至少也没落井下石添油加醋,经过还是说得很客观的。

    东阳公主越听眼睛睁得越大,最后吃惊地捂住了小嘴。

    李世民叹了口气,神情很复杂:“东阳,你亦知朕国事朝务繁忙,今日好容易抽出空闲,想见见这位少年英杰,可不管朕和房叔问甚,他就是一句‘呵呵’作答,那皮笑肉不笑的样子,朕恨不得……”

    狠狠握紧了拳头,又不得不松开。

    理论上,一个农家小子呵呵两声根本没触犯任何律法,李世民若想做个讲道理的英明君主,还真就不能拿那小子怎样。

    房乔一解释,东阳公主瞬时明白究竟了,明白过来后表情也变得越来越古怪,渐渐憋得通红,好好一张国色天香的俏脸被扭曲得不成样子。

    李世民和房乔目瞪口呆看着东阳玩变脸,殿内一片寂然。

    憋了不知多久,东阳总算把刚才快喷出来的大笑憋了回去,垂头轻声道:“父皇明鉴,那个李素虽颇具才华,然则德行似乎……似乎……,不知怎的,他似乎对银钱特别执着,说话行事皆以银钱为准,父皇和房叔适才问他话,而他无所动,大概……大概是因为父皇没给他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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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 奏对问策(上)

    实在是令人发指的答案。

    李世民和房乔有过各种猜想,比如少年怕生,或是欺世盗名,或是性格惫懒等等,二人根本没想到银钱那方面去,而且他们死活也不愿相信一个能治天花能作好诗能杀贼能献策的少年英杰,居然对银钱如此看重。

    李世民和房乔傻傻对视,一旁的东阳公主深垂着头,瘦弱的肩膀一耸一耸的。

    “给……钱?”李世民似乎不敢相信这个答案,不由再次问了一遍。

    “是的,不仅是国策,他作的诗也卖,好诗两贯,绝佳的三贯到五贯不等,无钱免谈……”东阳说着忽然觉得是不是太毁李素形象了,又补充了一句试图挽回:“……童叟无欺。”

    李世民脸色有些不善了,从跟随父亲太原起兵到如今稳居大宝,大半辈子从没见过这么死要钱的。

    房乔捋须,黯然仰望殿顶房梁,——这是礼乐崩坏的前兆啊!

    “朕就不信了,朕再问他一次,没钱给,他敢不说?”李世民怒道。

    拍案而起,李世民杀气腾腾拂袖而去,房乔摇头叹息,朝东阳苦笑一声,也跟着离开。

    东阳抿着唇,看着父皇的背影,心中愈发忐忑。

    李素不认识她父皇,但东阳知道,自从认识李素以来,似乎他对任何人的态度都是不卑不亢的,对权贵从未折节攀附过,父皇性烈如火,李素外柔内刚,两人若是冲突起来……

    东阳俏脸顿时煞白,目视着李世民的身影消失后,急忙唤过府中侍卫。

    “快,叫两个人,从府里支十贯钱,抄小路送去李素家,告诉李素,有人问他话必须知无不言……”东阳恨恨咬了咬牙,道:“……反正钱给他了,拿了钱就要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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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满头雾水的李素前脚送走公主府侍卫,接着便看见刚才那两位工部官员杀气腾腾朝他家院子走来。

    李素呆了一下,马上露出宾至如归的笑容:“二位大人又来了,欢迎欢迎,适才小子招待不周,实在抱歉,二位海涵,万莫往心里去,小子给二位大人赔礼了……”

    李世民一楞,满腔怒火顿时如同被当头浇了一盆火,熄得不能再熄了。

    “二位请坐,请上坐,寒舍无茶,聊以热水待之,水暖心更暖……”

    李世民:“…………”

    房乔:“…………”

    一拳打在棉花上大抵就是现在这种感觉吧?甚至连拳都未出。

    刚才那皮笑肉不笑的“呵呵”呢?那副懒散欠抽的嘴脸呢?现在这热情好客的模样实在令人很不适应啊!

    李世民沉默半晌,捋须沉声道:“小子为何前倨而后恭?”

    “刚才小子太忙,怠慢了二位大人,二位走后小子深悔不已,喜见二位再临寒舍,小子自然不敢再怠慢。”李素的瞎话说得很诚恳。

    礼数做得十足,李世民终于无法再挑礼,神情不由缓和了许多,一旁的房乔甚至露出了微笑,一脸“孺子可教”的模样。

    李世民访李素不完全是因为对他好奇,更主要的是李素献的推恩之策虽是妙策,然则终究太过含糊,很多细节方面的疑问必须当面问一问。

    李家院子内,李世民和房乔渐渐坐直了身子,神情变得肃穆起来。

    李素直到现在仍对二人的身份有些糊涂,不过公主府侍卫刚才跟他说的话还是记住了,况且……就算不说那些话,十贯钱的威力还是很强大的。

    “我有一问,请你作答。”李世民严肃地道。

    李素也坐直了身子:“小子知无不言。”

    李世民和房乔打从心眼里感到一阵舒坦,跟刚才的“呵呵”比起来,现在的李素才勉强有了一点“少年英杰”的形象。

    “推恩薛延陀之策,如何施之?”

    李素想了想,道:“薛延陀真珠可汗据说有两个儿子,莫如将薛延陀国土和国中军队裂成三份,分赐真珠可汗与其二子。”

    李世民紧跟着问道:“薛延陀与我朝不合,虽名分上是君臣之国,实则并不服我王化,大唐皇帝的旨意真珠可汗如何肯遵?”

    李素道:“重点不是真珠可汗肯不肯遵旨,而是我大唐皇帝陛下的旨意到了薛延陀后,他的两个儿子动不动心,世间财帛都能动人心,国土和军权更能动人心……”

    望向李世民,李素眨眨眼:“……大唐应该知道真珠可汗那两个儿子是什么货色吧?”

    房乔捋须笑道:“真珠可汗嫡长子名叫‘拔灼’,二子非正妻所出,名叫‘曳莽突利失’,长子多谋,二子暴虐,常以杀戮牧民为乐。”

    李素张嘴想说话,又觉得眼前这二人身份不明,不管怎样,先表个忠心再说,于是面向太极宫方向虔诚拱手:“我大唐皇帝陛下英明威武,未雨绸缪,预敌于先,原来已将薛延陀内部的事情打探清楚,实在是可敬可佩……”

    李世民的神情明显比刚才更缓和了,脸上甚至露出了矜持的微笑,房乔笑着指了指他,没说话,显然他也不敢当着李世民的面骂李素是个滑头。

    等李素虔诚拱完手,李世民笑问道:“长子多谋,二子暴虐,何以谋之?”

    李素回答很快:“数管齐下,不愁薛延陀不内乱。”

    “何以为?”

    “遣使,用间,渗透,收买,煽动,以及暗中结盟。”

    李世民和房乔两眼一亮,今日耗费光阴折腾大半天,总算说到戏肉了。

    “此话何解?”

    “遣使,施之以明,派使者过去宣旨,若真珠可汗两个儿子有心,自会派人暗中接触我大唐使者,用间和渗透,施之以暗,派探子暗中潜入薛延陀,查清薛延陀各部族势力人物喜好和立场,若能收买而为大唐所用自然最好,若是不能收买上层人物,亦可收买其麾下部将,令其关键之时煽动将士作乱,至于暗中结盟,其目标自是真珠可汗的两个儿子,他们不可能对汗位没有想法,有想法就是漏洞,就是机会,至于与谁结盟,与谁敌对,我大唐如何乱中取利,如何消耗薛延陀实力,相信朝中的大人们自有决断,小子就不胡说八道了……”

    好渴,好想喝水……

    这十贯钱赚得太辛苦,下次不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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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 奏对问策(下)

    李素说完后,李世民和房乔缓缓阖上眼睛,陷入沉思。

    李素却很不专心,不时偏过头看着身后的工地布局,显然自家的房子更有吸引力,眼下多了十贯钱,似乎可以把房子造得更豪华一些,添点什么呢?

    对了,可以添丫鬟,添十个丫鬟,每次回到家便让十个丫鬟一左一右排成两队欢迎自己,一边五个,穿着同色同款的衣裳朝他鞠躬,很对称,很工整,很赏心悦目……

    添了丫鬟还得再建两间房当宿舍,自己没事可以睡女生宿舍,这是李素上辈子一直无法实现的理想。

    转眼间,东阳给的十贯钱就被李素定好了花出去的计划。

    良久,房乔睁开眼,看着李世民笑道:“此计……甚妙,推恩之策到现在才算是完整了,足可行之。”

    李世民也睁开了眼:“我朝在薛延陀有间否?”

    房乔答道:“有间,不过以前只打探其国风土人情民风,以及各部族首领及其子侄的喜恶,却从未做过诸如渗透,收买,煽动,结盟等事宜,仅今日所闻‘间’之一用,实在是收获良多。”

    李素斜眼看着他们,心中冷笑,若是把前世诸如特种部队,斩首战术,闪电战术,超极限战术等等说出来,你们大概会疯掉……

    不给钱不说……

    李世民与房乔商议了几句后,才把目光重新投到李素身上。

    “少年郎果然不凡,今日没白来。”李世民缓缓点头,目光充满了欣赏。

    房乔也点头:“虽所献之策略显阴损,也算不错了,正是谋国之论,十五岁的年纪能想到这些,你比老夫当年强多了。”

    李素咧嘴假模假样谦虚:“小子胡说八道,让二位大人见笑了……”

    语锋一转,李素又说到自己的房子,显然在他心里,自己设计的房子比国策高明多了,实在值得强烈推荐。

    怀里掏出图纸,李素的气质瞬间变得指点江山,激昂之极:“国策虽是小子胡说八道,但房子明显不是,二位大人,贵府上应该没有如此舒服的设施吧?请看,方方正正的是泳池,旁边是一间浴室,不是普通的浴室哦,可淋浴可泡澡,可与贵府妻妾胡天胡地,此乐何极,何以见得?有诗为证:‘侍儿扶起娇无力,始是新承恩泽时。云鬓花颜金步摇,芙蓉帐暖度春/宵’……图纸只卖十贯钱一张,便可享受人间仙境般的快乐,二位大人,有意否?”

    李世民和房乔又呆住了。

    刚才的正经模样呢?那位智珠在握的少年英杰呢?

    良久,房乔回过神,捋着长须道:“‘侍儿扶起娇无力,始是新承恩泽时。云鬓花颜金步摇,芙蓉帐暖度春/宵’……呵呵,好诗,难怪能作出‘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老夫今日倒又多了一个收获。”

    李世民的目光有些复杂,有欣赏,也有怒其不争,恨恨地哼了一声:“诗倒是好诗,可从里到外透着一股子荒淫昏聩之气,人之一生若只知享乐,不思进取,活着与禽兽何异?”

    李素叹气,道不同不相为谋,大家的价值观差异太大,无法弥补,至少李素绝不认为不思进取是什么坏毛病,人生不享乐,活着才真是禽兽不如。

    瞧二人的模样,图纸大概是卖不出去,生意黄了。

    李世民又爱又恨地瞪着李素,道:“少年郎既有才,为何不入仕为国君所用?小小年纪,一辈子刚开了头,德不高望不重,隐于乡野装什么隐士,大唐正是用人之时,你若有意,我等可为你向朝廷举荐,七品的官儿总是少不了的,你意若何?”

    李素眼皮跳了几下。

    说多了果然招祸,刚才悔不该接公主府侍卫送来的十贯钱,怎么就管不住自己的手呢?看见钱就把手伸了出去……不争气!

    这话不能答,答了以后别想有好日子过。

    李素又露出了刚才的嘴脸,皮笑肉不笑地咧开了嘴。

    “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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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好一场奏对问策,最后又是不欢而散。

    李世民实在恨极了那两声该死的“呵呵”!

    怒气冲冲拂袖而去,房乔摇头跟在后面离开,二人走了数十丈,等候许久的侍卫们纷纷从路旁现身出来,李世民的神情已变得平静无比,缓缓问道:“玄龄,你观此子若何?”

    房乔想了想,道:“臣……有些看不透。”

    “十五岁的少年,你一国宰相竟看不透?”

    房乔笑着反问道:“陛下看得透他吗?”

    李世民语滞,其实,他也看不透,总觉得李素和气恭敬的背后,还罩着一层神秘的面纱,任谁都触碰不到最真实的一面,旁人看到的,只是他想让大家看到的一面而已。

    房乔思索片刻,道:“先不说此子心性如何,不过以臣观之,确有几分本事,陛下发现了吗?其实刚才他说的那些话分明保有余地,告诉我们的或许只是一个大略的纲领而已,甚至于刚才他所作的那首‘侍儿扶起娇无力’一诗,无头无尾无事无人物,平仄韵律亦与七绝诗体有别,分明是一首长诗掐头去尾,从中间截取一段而已,由此观之,此子对陌生人颇具戒心,不易结交。”

    到底是一国宰相,言谈片语间竟将李素这人揣摩得**不离十。

    李世民闻言缓缓点头:“此子不似寻常少年,有才亦有谋,性子却颇古怪。”

    房乔笑道:“有本事的人,性子总是古怪一些的,倒是无伤大雅,陛下不拘一格用人才,古怪性子有何打紧?魏晋时风雅之士扪虱而谈,赤身而奔,常作怪异惊人之举,然则却是才华绝世,流芳万古,陛下素喜王右军之书法,岂不知此人亦是风雅古怪之士,亦有袒腹东床,醉酒癫狂之轶事雅闻?”

    李世民不置可否,回过头朝李素家的方向看了一眼,意味深长地道:“看看再说吧,你我在这里说着用不用他,而那个小子怕是不肯入仕呢,说来何益?才堪国用方为大才,否则,他只是一个有点小聪明的农户小子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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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 檐下听风

    才华不仅要堪大用,更要堪国用,不能为国所用的才华,在李世民的眼里什么都不是。

    这是李世民的想法,作为一位国君,这样的想法无疑是正确的,李素究竟算不算有才,要看他自己的表现,若能为国为君效力,在李世民眼里就是可堪大用之人,否则,李素只不过是一个有点小聪明的农家小子。

    访贤之行算是功德圆满,李世民认识了李素,也从李素那里得到了推恩之策的具体细节,说实话,确实有收获,尤其是“用间”之说,更令李世民和房乔有惊艳之感。

    时年大唐征伐四方,唐军精锐无可抵挡,几乎百战百胜,渐渐的,这十多年来,大唐的君臣对敌国的行动往往直来直去,就算用计谋也是战场上用计,甚少在行动之前派遣间谍探子进行扰乱渗透等行动,大唐三省制里面,中书省主理军政,但关于用间的部分,却从来没有具体的谋划,派出去的探子搜集上来的往往只是敌国的风土人情和势力人物的亲属喜恶缺点等等,既耗费了人力,也没有收到与付出相对等的回报。

    然而李素今日随口几句用间的说法,却令李世民和房乔茅塞大开,他们与李素不同,他们是典型的政治人物,李素那番话听进耳中,他们甚至可以举一反三,将间谍发挥更大的作用,除了煽动收买,还可以破坏,刺杀等等,甚至制造一次敌国的内乱,然后进行分裂,最后平衡内乱……

    此行有收获,如果这个少年郎肯出仕为国所用就更好了。

    …………

    李素感觉自己遇到了神秘事件。

    这两个神神秘秘的所谓工部官员,怎么看都不太像,李素多留了个心眼,他们走后李素问了问工地的工匠们,既然是工部官员,工匠们总该认识吧?结果工匠们纷纷摇头,说是从来没见过。

    这就可疑了,既不是工部官员,公主还给他们预支咨询费,而且这两人气质和做派都是人五人六的……

    难得糊涂,糊涂是福,李素只好在心里默默安慰自己,下次不接这种业务就是了,赚钱的方法有许多,没必要跟皇家或官府扯上关系,风险很大。

    新房子的主体差不多造好了,前院都铺上了青石地砖,因为钱不多的缘故,宅子没有分成三进或四进院子,仅只两排平房,后院再加一个浴室,一个车库,一个泳池,屋子不大,却也足够他和老爹两人住了。

    老爹李道正见房子造得比他想象的更好,索性完全放了手,每天扛着农具乐呵呵的侍弄农田,房子的事他问也不问。

    …………

    工地上的匠人们仍旧热火朝天,李素却闲下来了,此刻站在自家新盖好的前屋里练字。

    因为与结社率拼命而受的内伤已渐渐痊愈,骨折的左臂前几日也拆掉了夹板,好得差不多了。

    很多天没练字,渐感生疏,李素前世就明白,字是敲门砖,字是铁招牌,不能因为一手臭字而牵累了自己这张英俊到崩溃的脸,所以字一定要练好,将来走出去摆风/流才子的派头时才不会太心虚。

    不过他还是不太喜欢飞白体,受伤之前觉得字体勉强有了个模样后便停了,改练别的字体,现在他练的是王羲之的《兰亭集序》,当然,临摹的不可能是真本,而是从村学夫子郭驽那里连哄带骗弄来的摹本。

    行楷果然顺眼多了,李素的积极性也提高了很多,对照着摹本,李素一笔一划写得很认真,至于写出来的字嘛……一定是伤没好利索的缘故,一定是。

    窗外飘来隐约的蛙叫蝉鸣,宁静安详的下午,和暖的微风轻轻吹起纸页,恰正年华的少年噙着微笑,嘴角微微勾起,一手负于身后,另一手漫不经心地执着毛笔,在洁白的纸页上勾画着青涩的字迹,风儿拂起衣裳的下摆,临风而书的模样像极了一幅出尘如莲的画卷。

    微风拂乱了额角一缕散发,李素用毛笔另一头挠了挠,打了个呵欠,忽然有点犯困。

    一颗小石子轻轻落在洁白的纸页上,发出咚的轻响,李素顿时清醒了,抬头望去,窗外一道模糊的身影飞快蹲下,甚至发出一声恶作剧般的轻笑,笑若银铃。

    “再不站出来我可拿砚台回敬过去了啊,砸你头上看你笑不笑得出。”李素笑道。

    东阳站起身,很懊恼的模样,红艳的小嘴微微嘟起,不满地瞪着他,俏脸却红红的,不知是羞还是热。

    “昨还给你送了十贯,今就要拿砚台砸我,良心被狗吃了?”东阳小脸绷得紧紧的,清澈纯净的杏眼却满含笑意。

    李素朝窗外看了看,奇道:“今可是喜鹊枝头叫啊,公主殿下竟然亲自登门,实在令寒舍……那啥,你不怕碰到我爹?”

    东阳得意地笑:“我叫绿柳躲在你家田边等了一晌午呢,看到你爹下田了才跑过来……”

    俏脸更红了,东阳有些忸怩地垂下头:“也不是不愿见你爹,总之……不太好,礼数什么的很麻烦,我给他行礼还是他给我行礼都不合适,索性先避开。”

    李素咂摸咂摸嘴,这话怎么有点……怪异?抬眼见东阳羞不可抑的模样,李素心头微震,暗暗叹了口气。

    只能转移话题,有些事情东阳没想过,但李素却想得很远,关系或许仅止于此最好,眼下大家走在同一条路上,然而将来……将来走的路一定不同,他和她,只是人生暂时同路而已,以后,大家看到的风景必然不同,经历的人生也不同。

    “昨日为何莫名其妙给我十贯钱?那俩工部官员啥来头?”李素的话题转得有点生硬。

    东阳脸上的红潮稍稍退了一些,笑道:“就知道你这死要钱的性子,才让人送钱,至于那俩人,……你别管了,以后若还能见着他们,客气一点吧,莫恼了他们。”

    难得糊涂,糊涂是福……

    李素很明智地不追问了,看得出,昨日那俩工部官员来头不小,没关系,想必以后也见不着了,昨日故意把他们气跑,他们应该对自己不再有兴趣。

    “你这十贯钱可不好赚,昨日我都有一种不接这笔生意,把钱还给你的冲动……”

    东阳气得将洁白如玉的小手往前一伸:“现在还给我也不晚啊,快,把钱还来。”

    李素赶紧朝她扔了个嗔怪的眼神:“后来我不是冷静下来了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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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章节名有点怪,不过还是有用意的,一直忘了告诉新老朋友,咱们这本书早在去年便有了主题曲,由国内著名音乐团队“墨明棋妙”创作,tonny作曲,荀夜羽作词,绯村柯北演唱,歌名《听风》。。有机会我把绯村柯北大大演唱的视频贴在作品相关里面。

第七十二章 东阳伤情

    东阳很无语,更令她懊恼的是,不知道该拿这家伙怎么办,是该抄起石砖朝他头上狠砸一记,还是该怀着一颗普爱世人的心,日夜焚香祷告,让老天把这家伙的三观纠正到正常……

    李素不觉得自己哪里不正常,世人皆醉我独醒的优越感似乎有朝病态方向扭曲的趋势,年轻,英俊,也现实,在还没有达到把钱当成一串毫无意义的数字那个境界前,没有权力欲/望的他对银钱的态度稍微执着一点也是很符合逻辑的,毕竟,做人总要有点爱好,有人喜欢花草,有人喜欢女色,而他喜欢钱怎么就不行了?

    侧头打量着东阳,今日的她穿了一身很朴素的淡黄色裙衽,外面罩着一件有点单薄的春衫,春衫的领口绣了一朵洁白的荷花,花儿绣得很生动,随着身形摆动而翩翩摇曳。

    李素上上下下打量得很仔细,看得东阳脸颊再次羞红,淡淡的喜悦和羞意在心中反复交织,双手变着花样扭成一团,显然有些紧张。

    正要娇嗔责骂这个登徒子时,谁知李素一张嘴便大煞风景,扭过头黯然叹息:“第一次登别人家的门,也不说带点礼物,钱啊,银饼啊,元宝啊什么的……公主也要讲礼数吧?”

    东阳俏脸瞬间变黑:“…………”

    不死心地将头探出窗外扫了一圈,见院子里空空荡荡,没有任何礼担礼品之类的迹象,李素神情愈发黯然,喃喃叹息:“……果然什么都没带。”

    “李——素——!”东阳快气炸了,头顶似乎冒了烟。

    “算了,我原谅你了……”李素露出宽容的笑,然后飞快补了一句:“……下次不能这样了。”

    深深呼吸,东阳告诉自己不要跟这要钱要得没节操的家伙计较,自己是公主,公主要待人宽容,特别是那种死要钱的人……

    不再搭理他,东阳转过身,开始打量李素的新房子。

    李素也转过身继续练字,二人并不见外,处得像认识多年的老朋友。

    一边写着字,李素一边淡淡问道:“你今日怎么想起来我家?”

    东阳扭头恨恨瞪他一眼,道:“你都多少天没去河滩了?”

    李素握笔的手一僵,一滴浓墨滴到纸上,浸染成一团墨渍。

    为什么不去河滩?或许,自己在躲着什么吧,躲避世上的俗规,躲避一段很不现实的孽缘?

    笔尖在半空中停顿一会儿,然后落在纸上继续摹勒字迹,笔划却分明已有些凌乱。

    李素若无其事的笑,连声音都很正常,听不出任何异样:“最近忙啊,没见我家工地忙成这样。”

    东阳似乎浑然不觉,单纯地点着头:“盖房子是大事,你用心盖,盖好后再去河滩便是,对了,河滩边开了好大一片野花,蓝的紫的,很美呢,你一定要去看看,还有还有,昨天我看到有一只小螃蟹爬到岸上了,就在我脚下爬啊爬,很好玩,还有……”

    东阳滔滔不绝地说着河滩边的趣事,素来文静的她,现在却像一只嘈杂的小麻雀,叽叽喳喳述说着独自一人发现的点点滴滴,很琐碎的快乐,说得却分外用心。

    东阳的快乐很真实,真实得伸手一碰便能掌握在手心,李素却伸不出手。

    UU小说的字渐渐扭曲得不成形状,很难看,李素脸上带着笑容,仍旧一笔一划写着,写得很认真。

    窗外,一道瘦弱的身影匆匆忙忙跑进院子,朝窗内轻唤,却是照顾过李素几天的小宫女绿柳。

    “公主,公主,李老爷回来咧,还有半里路……”

    得到绿柳的通风报信,东阳顿时吓得花容失色,神情既紧张又焦急:“啊,怎么办怎么办,我……我不能见你爹,不能,太麻烦了……我,我走了,下次再来看你。”

    说完不待李素回答,东阳和绿柳蹑手蹑脚慌慌张张跑远。

    李素手中的笔终于放下,看着面前写得乱七八糟的字,不由一阵心烦意乱,抓起纸狠狠揉成一团,扔远。

    …………

    跑出李素家的东阳和绿柳一前一后在乡间小径上慢慢走着,没走多久,东阳忽然停下脚步,刚才在李素面前快乐无忧的模样不复再见,此刻换上一脸淡淡的哀伤和茫然,像个迷路的孩子,无助又无措。

    “绿柳,李素今日好像不开心……”

    “绿柳,其实我今天本来很开心的,但我感觉到他不开心,于是我也不开心了……”

    “绿柳,你说,如果我不是公主,该多好……”

    两行清泪莫名蓄满眼眶,模糊了视线,眼睑外的红花碧树霎时变得朦胧如雾,把人生和风景都锁在一片看不清的白茫茫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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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处默似乎比较喜欢跟李素来往,三天两头便出现在太平村。

    纨绔子弟嘛,每天在长安城里无所事事,除了上青/楼就是游猎,发泄一下太过旺盛的精力,他们的一辈子已被长辈安排得妥妥当当,人生的目标就是做个安静的美男子或丑男子,安静的等着老爹咽气蹬腿,然后气定神闲的继承爵位,找几个婆姨,生一大堆娃,然后安静的混过余生,咽气蹬腿后让儿子继承自己的爵位……

    长安城的纨绔子弟们的人生差不多都是这样,很无聊很乏味。

    李素其实也说不清程处默为何老喜欢往太平村跑,长安城离这里并不远,六十里路,催马抽几鞭子就到了,或许程处默觉得他新认识的这个朋友很有意思,也或许……村口那棵银杏树很欠揍?

    “小公爷又来了,欢迎欢迎,我昨天夜观星象,发现天上星宿一通乱闪,掐指一算,就知道小公爷今日必至,来来,这边请,暂且放过那棵树吧,它快被你揍死了,今日咱换一棵……”

    程处默今日不同往日,至少脸上没见着伤痕,反而一片清爽舒坦的模样。

    “今日程某心情不错,且饶过你村里的树,下次被揍了再说。”

第七十三章 突降其祸

    程处默表情很爽的样子,李素忍不住怀疑他发了横财,很想和他探讨一下合伙横财的可能性……

    说来也是大户人家的孩子,程处默的举止令李素暗暗鄙夷,随便找个地方便往上一躺,也不管上面多少灰尘多脏,仰头望天时嘴里叼根狗尾巴草,据说这东西根茎部分的汁液确实有点甜意,但李素还是不敢尝试……多脏啊。

    小公爷既然躺下了,看来少说一个时辰内不会走,李素有心想离开,又觉得不太礼貌,可他实在跟这位混不吝的小公爷没什么共同话题。

    思来想去,李素还是决定蹉跎自己宝贵的青春光阴,陪这位小公爷谈谈人生,尽管他对小公爷的人生毫无兴趣。

    李素吃力地搬了块平整的大石头,一脸嫌弃地用手擦拭着石头上的灰尘,直到石头擦得光滑如镜一尘不染后,李素才跑去路边的水渠里洗手,一遍又一遍的洗,洗到手快脱皮了才慢吞吞地走回来,坐在石头上。

    程处默饶有兴致地看着他,笑道:“你这做派,该生在大户人家的。”

    李素淡笑,等自己真正成了大户人家,做派岂止这些?会令人发指的。

    “小公爷今日心情不错,何事如此爽利?”李素没话找话,看看天色,决定半个时辰内把这家伙打发走,家里盖房子没人监工呢,没空跟纨绔子弟扯淡。

    程处默咧开大嘴笑了:“今又砸了西市一家店铺,没敢伤人,但店被砸得稀烂,有年头没砸得这么零碎了,叫那掌柜狗眼看人低。”

    很不理解程处默的爽点,不过李素并不打算理解他,纨绔子弟,特别是老程家的纨绔子弟,绝不可以常理揣度。

    “小公爷干得漂亮!”李素昧着良心喝彩,反正不关自己的事,先把他哄走再说。

    程处默大笑,然后分享自己的砸店经验:“那是,以往砸店啊,先得把客人轰出去,然后从大门开始砸,接着是桌椅和坛坛罐罐,今砸得很零碎,他店里卖的笔也崴了,纸也撕了,墨条踩碎了,连店里养的一条狗也被我打折了腿……娘的,好好跟掌柜的说话他不搭理,非说什么印书的人太多,要排队,程某是那种排队的人吗?”

    李素听着听着,笑容渐渐有些僵硬了……

    “印书的店?”李素迟疑地问道。

    “不错,西市南边拐角的一家,原来是卖纸笔的,后来掌柜的不知怎的弄出个新的印书窍门,一本书两日内印好,现在买卖红火了,我老娘信佛,有人借她一本经,老娘很喜欢,叫我照原样印两册,谁知去了以后还得排队,他娘的,不管了,砸了再说。”

    李素脸色有点白,他有种很不祥的预感。

    呆坐在石头上,李素半晌没出声,程处默许久没听到动静,不由摇了摇他:“喂,你咋了?”

    李素转过脸,幽幽地道:“有个事情想问问你。”

    “你说。”

    “如果我想跟小公爷打官司,你会不会揍我?”

    程处默楞了一下,茫然道:“我咋招你了?”

    “你真招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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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二十文钱从村里借了牛车和赶车的老汉,李素赶到了长安城,进了城直奔西市。

    西市仍如往常一样繁华如画,熙熙攘攘川流不息的人群在宽阔的大道上行走兜卖,胡商们牵着一队骆驼低眉顺目地走在人群里,见人便鞠躬,生怕礼数不周而招祸,大唐百姓走在西市里人人昂首挺胸,骨子里透着一股天朝上国的优越感,连朝胡商笑一笑都仿佛是上国对蛮夷的恩赐。

    李素风风火火走进西市,很快来到那家印书的文房店,然后被那满目疮痍的景象吓呆了。

    程处默的描述还是太谦虚了,他这哪里是砸店啊,整个店都快被他拆完了,连屋顶的房瓦都垮下来一大半,店里凄惨得如同刚被恐怖分子扔过炸弹似的,难怪今日来找他时表情那么爽,砸得果然很零碎,亏自己当时还没心没肺喝彩,夸他砸得漂亮……

    文房店那位姓赵的掌柜坐在瓦砾堆里,默默垂着头抹泪,衣衫有些凌乱,但没有挨打的迹象,脸上不见伤痕,只是模样很伤心。

    抹了一会眼泪,赵掌柜抬眼便看见了李素,不由浑身一震,然后咧开嘴哭了起来。

    李素只好安慰他:“别哭了,好好说说,到底咋回事?”

    赵掌柜回过头指了指后面的瓦砾堆,哭道:“咋回事?这还不够明显吗?店被砸了啊!”

    “你怎么惹人家了?”

    赵掌柜愈发泣不成声:“我惹人家?我惹人家?我一个做买卖的敢惹谁?今那位大汉走进店里,我都差点给人跪下了,前面等着印书的人太多,排队本就是规矩,他还是不听劝,二话不说把店砸了啊……”

    “知道砸店那人是谁吗?”

    赵掌柜抽泣道:“听说是卢国公府的小公爷……若是早知道,我不就安排伙计给他先印了吗,直到他砸完了店才亮出身份,坑死我了!”

    好了,人物事件全对得上了。

    李素心头五味杂陈,有点哭笑不得,老程家在长安城真是……名不虚传啊,幸好自己好歹跟程处默有几分交情,这笔帐算得清,以往那些被砸了店又没交情的人家,怕是真的只能自认倒霉了。

    “我找他要个说法去!”李素拔腿便走。

    赵掌柜大惊失色,死死揪住他的袖子:“去不得!去不得!咱认了,千万莫找他……”

    李素苦笑:“我认识程小公爷……”

    “啊?”赵掌柜傻眼了。

    李素拍拍他的手,然后赶紧把手缩回来,背在身后使劲擦,很不习惯跟人肌肤接触,碰一下得沾多少细菌啊。

    “放心,好好说道理,程小公爷也不是蛮不讲理的人,今算是误会,卢国公府会赔钱的,你赶紧算算损失,我好跟他报帐。”

    迈步欲走,却发现自己的袖子仍被赵掌柜死死揪着,李素疑惑地望着他。

    赵掌柜脸色铁青,朝他执拗地摇头:“还是去不得,李家小娃,这事没那么简单。”

    李素挑了挑眉:“怎么说?”

    “程小公爷砸完店便走了,没过多久又有人找到我,扔给我五十贯钱,派人一贯一贯把钱堆在我面前,说要买活字印书术……”赵掌柜一字一字说得很清晰:“他说要全部买下,以后全长安只有他能做这买卖,别人包括我在内,都不许做了。”

    “你怎么说?”李素脸色渐渐凝重了。

    “我当然不肯,店砸了可以再修,印书术若没了,我一家老小靠什么吃饭?我又怎么向你交代?”

    “然后呢?”

    “然后那人拿钱走了,临走说我不识抬举,说我找死。”

    李素沉声道:“是卢国公府的人?”

    “不知道,那人没表明身份,只看打扮,确像是大户人家里做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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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 掳掠进府

    五十贯钱,很可笑的价格,自从李素发明了活字印刷术后,赵掌柜打制了好几套模板,长安城里文人不少,每天印书的流水都有好几贯,现在人家轻飘飘扔个五十贯就得把所有的技术全给他,这跟明抢有什么区别?

    砸店,赔钱,很简单的一件事情,李素没想到居然变得曲折离奇了。

    是谁要买活字印刷术?

    李素脑子里冒出的第一个嫌疑人就是程家,无法不怀疑,这事太赶巧了。

    赵掌柜面带恨意,一口咬定道:“恐怕这事真是卢国公府干的,程小公爷寻个由头砸店,砸完再叫府里的管事买印书术,这事程小公爷不方便说,说了坏名声,府里管事说就容易了,将来事情若传出去,卢国公府只消把出面的管事往官衙里送,一切便与卢国公府无关……”

    很符合逻辑的推理,李素也觉得很有道理,毕竟确实是程处默砸了店。

    不过事情没有确凿的证据前,李素还是不愿相信程家能干出这种事,他所认识的程咬金和程处默也都是光明磊落的汉子,如果说他们真想要活字印刷术的话,程咬金或许会骑一匹快马,手执一柄宣花大板斧,哇呀呀怪叫冲杀进店里,二话不说抢了活字模板便走,然后第二天,程家名下的商铺便开始承接所有印书业务……

    这才是真正的程家风格,抢劫都抢得光明正大,摆出地痞无赖的嘴脸,明明白白告诉世人,我就是抢了,而且以后还会抢,咋地?

    现在又是砸店,砸完又扔点钱出来强买,神神秘秘见不得人的样子,跟程家的风格大相径庭,买印刷术的究竟是不是程家,李素只能在心里打一个问号。

    “还是要找程家。”李素叹了口气,没办法的事,现在真正出了面的只有程处默,只能找他。

    …………

    …………

    李素并未急着找程处默。

    他与程处默的交情绝不能当作筹码,毕竟很脆弱,一个草民对权贵家摆出兴师问罪的姿态,而且这家权贵又是长安城人人皆知的恶霸之家,真这么干的话,李素可能会死得很痛快,又痛又快。

    西市里买了一叠纸和墨,李素离开长安回到家后,把房门关起来,独自一人写写画画,不知忙些什么。

    第二天,神清气爽的李素刚准备再进长安城,文房店的一名伙计却一脸焦急地来到太平村,告诉李素一个坏消息。

    赵掌柜昨晚回家后,被长安县衙的官差破门拿入了大狱,罪名很含糊,说是牵扯进了往年一桩西市商户被杀的案子。

    李素呆楞半晌没出声。

    他没想到背后的人下手如此快,从砸店,到给钱,最后拿人下狱,全都是一天内发生的事情。

    神情凝重的李素赶紧跟着伙计进了长安城。

    …………

    程家就住在朱雀大街南边,宅子很大,占地数十亩,很霸气地坐落在朱雀大街边,连大门都比别人家宽了三丈,门楣上挂着一块黑底金字牌匾,是李世民御笔亲题的“敕造卢国公府”。门口伫立两排军士,将府邸衬托得愈发威严庄穆。

    李素远远站在大街的另一头,看着如同巨兽盘踞般的程家府邸,此时他才发现,原来这才是真正的权贵人家,那个披戴铠甲,一脸笑呵呵一副邻居老伯形象,出手就把自己拍晕的程咬金,那个挨了老爹的揍心气不爽,骑马来到太平村对着一棵银杏树拳打脚踢的小公爷,看起来随和,但是,他们仍是真正的权贵。

    静静注视着程府大门,李素暗暗叹息。

    自己的力量还是太渺小了,渺小得像一粒尘埃,权贵只消轻轻一拂便能彻底将他抹去。

    这件事到底跟程家有没有关系,李素也不知道,但他只能找程处默,只能赌程家父子不会干出这等事,所以李素决定先试探,若是程处默透露出一丝此事跟程家有关的意思,李素便立马双手将活字印刷术的秘方送上,恭敬地离开,从此不再碰这个行当。

    至于大狱里的赵掌柜,相信人家拿了秘方后不会将他致于死地,很快会放出来。

    坐在程家对面一棵大树的树荫里,李素一眨不眨地盯着程家的大门,专心注视着每一个从程家进出的人。

    这一坐便是两个多时辰,程家小公爷今天很安分,似乎没有出门为非作歹的意思。

    李素很有耐心,他对程小公爷有着充分的信心,这家伙一定会出门为非作歹的,不是进青/楼就是出城游猎,纨绔子弟嘛,不干这些事活着的意义在哪里?

    又等了一个时辰,果然,程府的侧门打开,下人牵着一匹马出来,在门口的石狮旁等着,没过多久,程处默倒拎着马鞭大摇大摆走出来,接过下人递上的缰绳,翻身上马便走。

    李素急忙从树荫下窜了出来,拦在程处默的马前,程处默一惊,急忙勒马,当下程府门口的军士们呵斥着朝李素围了过来。

    “都滚远!这是我兄弟。”程处默喝道,军士们讪讪退下。

    程处默脸现喜色,翻身下马大笑道:“今可真难得,居然在家门口见着你,不多说,走,随我进门,开宴,酒管饱!”

    二话不说抓着李素的胳膊就往府里走,李素踉跄着使劲挣扎,涨红了脸急道:“小公爷且慢,我今日是来跟你理论的……”

    “哇哈哈哈哈哈……理论个屁,先喝过瘾了再理论不迟,莫矫情了。”程处默充分继承了老爹的风格,将李素打横扛在肩上,抬年猪似的欢天喜地将李素扛进了门。

    李素被扛在肩上颠得七荤八素,眼睁睁看着自己被抢进程家,无助地看着程家大门哐当关上,耳边传来程处默得意的叫嚣声:“来人,把我那几个兄弟都叫来,府里开宴,都来认识认识我新认的兄弟,能文能武还能给陛下献策,是条好汉子!去,叫个人快马出城去太平村,告诉李家长辈,李素今日必定大醉不醒,程家留客,他不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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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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贞观大闲人介绍:
大唐贞观,天下靖平,山河壮丽,独钟李氏。 李靖北击突厥,太宗东征高丽,兵锋之盛,威服四海。待从头,重整旧山河。功臣画像前,李渊拨弹琵琶独怅然,凌烟楼阁上,李世民大醉翩翩舞春风。 中国历史上最壮丽,最磅礴,最意气风发的年代里,长安古都外,一位粗衣陋衫的少年郎看着落日余晖里的皇城,露出了笑容……贞观大闲人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贞观大闲人,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贞观大闲人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