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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贼眉鼠眼     贞观大闲人txt下载     贞观大闲人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百六十二章 晋阳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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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女孩哭得很伤心,李素不停眨着眼,却仍不得其解。

    她自称“明达”,可李素却满头雾水。一句“要见父皇”,说明肯定是个公主,但李素对李世民那些皇子公主什么的实在没什么兴趣,也记不起李世民哪个女儿的名字叫“明达”。

    只不过这个女孩年纪太小,不仅很懂礼貌,而且很萌,李素一下子就对她产生了宠爱的念头。

    “别哭别哭,见你父皇很容易,你留在这里玩耍,我派人告之内侍省的宦官,叫他们来接你去见父皇,行不?”李素温声安慰着小女孩。

    小女孩哭声小了些,仍在抽抽噎噎,瘪着小嘴很委屈地点头。

    李素笑道:“那你总要告诉我你是陛下的哪位公主呀?不然我如何跟内侍省的宦官说呢?”

    “我,我不是说了么?我是明达呀……”小女孩抽噎,又补了一句:“父皇封我晋阳公主……”

    李素心猛地一跳,笑得愈发灿烂。

    原来是晋阳公主,这小家伙可是个重量级人物,史书上对李世民别的女儿着墨不多,唯独对这位晋阳公主,却破天荒的多提了几句,甚至特意为了她而单立了传本。

    晋阳公主当然姓李,是李世民和长孙皇后所出的嫡女,表字“明达”,乳名“兕子”,是李世民最宠爱的小女儿,疼爱到简直言听计从。有求必应的程度。

    其实从兕子的名字上,就可以看出李世民对她的溺爱。

    大唐的公主封号多依地名而封,而晋阳却正是当年李家父子起兵反隋的龙兴之地,这个地名具有非常特殊的意义,李世民却毫不犹豫地封给了她,至于“明达”的表字。也是李世民亲自给她取的,看似很寻常的表字,里面也有讲究,事实上“明达”是佛家用语,“明”是指佛家的三明,“达”是指三达,梵语中意喻断尽烦恼,聪慧伶俐,念头通达。而乳名“兕子”。所谓“兕”,是指一种非常凶猛的类似于犀牛的野兽,李世民为她取此乳名,自是希望体弱多病的她身体健康强壮,不惧疾病。

    三个名字,李世民都取得非常隆重,由此可见这位才几岁大的小兕子承载着李世民多少溺爱疼惜。

    兕子仍在哭,哭得很委屈。李素心生疼爱,急忙跪坐在她面前哄她。总算哄得小兕子哭声渐止,李素这才走出殿门,叫了门外一位值守的禁军跑一趟内侍省,告诉那些宦官晋阳公主在此。

    兕子的哭声引来了尚书省诸臣,众臣显然都认得兕子的,而且对她也非常疼爱。一时间她的身旁围上了一大群人,没过多久,连房玄龄都凑了过来,众臣让开一条道,房玄龄抖擞着青须笑道:“原来是晋阳公主殿下。哈哈,小兕子今日迷路了么?”

    小兕子很懂礼貌地朝房玄龄行礼,口称“房伯伯”,矮矮小小的身子,行起礼来动作笨拙却一丝不苟,非常有教养。

    房玄龄目光里闪动着浓浓的疼爱之色,摸了摸她的小脸逗弄道:“今日兕子淘气了,皇宫这么大,很容易走丢的,回去小心你父皇责骂你。”

    小兕子清澈的大眼眨了眨,随即小嘴渐渐又瘪了起来,然后嘴一张,哇的一声再次哭了起来。

    房玄龄和众臣大笑,接着忙不迭地哄她,奈何一群人怎么也哄不好,兕子的哭声愈发大了。

    李素站在旁边哭笑不得,平日里尚书省这些大臣们一个个板着脸拧着眉,一副正义凛然为国捐躯的模样,今日在这小兕子面前却如换了人样似的,不仅没个正经,而且一个个为老不尊。

    但是李素冷眼旁观,从众臣望着小兕子宠溺的目光可以看得出,所有人对这位小公主都是充满了浓浓的疼爱的,这种疼爱甚至上升到血脉亲缘的程度,仿佛逗弄自家小孙女般随和且慈祥。

    小兕子似乎很怕父皇责骂,众臣哄了半天,哭声也不见停歇,于是众臣纷纷变着法子哄,各自在自己身上摸索,但凡身上的一些小零碎小配饰都解下来递到她手里,让她随意把玩,从上古佩玉到腰带玉纽,甚至连自己随身的护身符都取了下来,小兕子手上顿时多了一大堆鸡零狗碎,可公主殿下自从出生便被李世民含在嘴里,捧在手里,自然是见过世面的,这些鸡零狗碎的东西当然也哄不好她。

    房玄龄苦笑几声,然后抱起了小兕子,笑道:“殿下莫哭了,当心哭坏了嗓子,气又喘不匀,那可实在不妙,来,随房伯伯去偏殿里玩耍如何?伯伯那里有许多好玩的物事,昨日伯伯还弄了一点西域的熏香,味道很好闻呢……”

    小兕子边哭边摇头,并且在房玄龄怀里挣扎:“父皇说过,明达不可扰了伯伯叔叔们办差,明达耽误伯伯叔叔们片刻,许多百姓便要多受片刻的苦楚……”

    房玄龄与众臣无比欣慰而疼爱地看着她,如此懂事的孩子,委实世间少见。

    房玄龄无奈地看着她:“那殿下你自己说,想玩什么才会开心快活?伯伯一定办到。”

    小兕子哭声渐小,一边抽噎,两只黑亮清澈犹蓄泪水的大眼在众臣人群中左看右看,忽然伸出又瘦又短的手臂,指着李素道:“房伯伯,明达可以和这位哥哥玩耍么?”

    房玄龄和众臣愕然看着李素,李素揉了揉鼻子,也有些愕然。

    房玄龄放下怀里的兕子,把李素拉到一边轻声道:“子正以前认识公主殿下?”

    李素摇头:“不曾认得,今日初识。”

    房玄龄疑惑道:“那为何公主殿下对你似乎很亲密呢?”

    李素的目光从房玄龄那张橘皮老脸上缓缓滑过,沉吟片刻,道:“可能有三个原因……”

    房玄龄眉梢一挑:“哦?老夫愿闻其详。”

    “看脸,看脸,以及……看脸。”

    房玄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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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素抱着小兕子走出了立政殿。

    这是小兕子执意要求的,因为她不想耽误尚书省的朝臣们办公。

    说实话,到目前为止,李素对李世民那一群皇子皇女的印象并不太好,除了东阳,当然,高阳勉强也可以,其余那一帮货色就实在不咋样了。

    可不知为何,今日第一次见到小兕子,李素就忍不住对她生出疼爱宠溺的心思,就像自己的亲妹妹一样,只要她想要,天上的星星他都愿意帮她摘。

    抱着小兕子,李素边走边暗暗叹息,这就是所谓的萌物了吧,天生便具有莫名其妙的老少通杀的奇特魅力,更何况这个小萌物还如此懂事,知礼,愈发萌得不要不要的……

    因为已派人告之了内侍省,李素抱着小兕子也没敢走多远,出了立政殿后,李素从大殿右边的门廊下拐了个弯,在一个比较偏僻的角落里放下了兕子,然后掏出一块洁白的丝巾,将一小块汉白玉石台阶擦得干干净净,并把丝巾垫在台阶上,这才招了招手,让小兕子坐下。

    小兕子已经不哭了,李素的想法没错,颜值这东西有时候真的挺管用的,一张看着让人赏心悦目的脸不但能引来爱慕,而且还能令小儿止啼,实在是居家旅行,撩妹御姐之必备。

    “这位哥哥,你穿着官服,也是尚书省的官吗?”小兕子看着李素眨眼。

    李素摸了摸她的小脸,嗯,手感不错,很嫩,很光滑,身子虽瘦,但脸上却带有几分婴儿肥,很萌很讨喜。

    “不错,我也是尚书省的官,是你父皇亲自任命的。”

    小兕子扭弄着衣角,有点不好意思地道:“明达是不是耽误哥哥办差了?”

    “一点都不耽误,真的……”李素朝她眨眼,轻声神秘地道:“哥哥很懒,刚才正准备找个理由溜了呢,恰好殿下你来了,把哥哥救出了水深火热之中,哥哥应该谢谢你才是。”

    小兕子被逗得咯咯笑了起来,无邪的笑容与脸上残留的泪痕交映成趣,非常可爱。

    李素也笑了,心中充满了得意,你看,当朝宰相费尽心思都哄不好的妹纸,我简单一句话就把她哄笑了,还是那句老话,嗯,没错,看脸。

    “殿下喜欢玩点什么呢?”

    小兕子摇头:“都不是很喜欢,宫里的东西都玩厌了,父皇说要下旨令各地州府上献奇珍物事以娱宫室,明达本来很高兴的,可后来听身边侍侯的宫女说,魏伯伯因此事跟父皇吵了起来,拼死不让父皇下这道旨,还说下了这道旨就是昏君,父皇也气坏了,差点下旨杀了魏伯伯,明达后来也明白了,父皇这道旨意是不对的,各地献上珍奇之后,明达高兴了,可满天下的百姓就要受苦了,所以,从此明达不再玩任何东西……”

    李素摸了摸她的秀发,心中愈发怜爱。

    变戏法似的从身后掏出一叠白纸,李素朝她眨眼:“哥哥给你做一些好玩的物事好吗?不会让百姓受苦,而且殿下也会很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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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六十三章 大小投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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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张薄薄的纸片在李素的手里折叠,裁减,变幻形状。

    小兕子圆睁着两眼,静静地看着李素的手,小脸打满了问号的好奇样子很可爱。

    很快,李素的手里多了几颗五角形的小星星,把它们捧在手里朝小兕子递去。

    “殿下看看,这是什么?”李素笑道。

    小兕子惊奇地捧着它们,道:“这个物事好像……好像……”

    眼熟却说不出来,小兕子有些着急了。

    李素笑眯眯地提示:“像不像天上一闪一眨的星星?”

    “嗯,像!就是它!”小兕子高兴极了,重重点头。

    李素抚着她的头顶,笑道:“这个啊,叫幸运星,传说如果把它们送人的话,被送的那个人就会一生幸运,无病无灾,折得越多,幸运也就越多,哥哥以后教你折好不好?”

    小兕子高兴地点头:“好,明达要折很多……幸运星,把它们送给父皇,还有那些哥哥姐姐们,还有舅舅,还有房伯伯……”

    捧着那几个幸运星,这东西实在没什么玩赏性,可她还是玩得不亦乐乎。

    玩了一会儿,小兕子忽然抬头看着他,道:“明达失礼了,还未问哥哥的姓名呢。”

    李素笑道:“我姓李名素,表字子正,爵封泾阳县侯,官居尚书省都事,家住长安城外太平村。”

    “县侯啊……”小兕子喃喃念了几句,然后站起身。挺起了小胸脯,像个大人似的拍了拍李素的肩,很严肃地道:“子正哥哥你要为父皇多立功劳,然后快快封个郡公,国公,等明达长大了。哥哥也能陪明达玩耍,好么?”

    李素失笑,眨着眼逗她:“可是哥哥如果被封了国公就更忙了,整天东奔西走的,哪里有空陪殿下玩耍呢?”

    兕子小脸一垮,泄气地垂下头,蔫蔫不乐地托腮,像个大人似的叹气:“那……还是国事为重吧,哥哥勿以明达为念。这几年明达已习惯了,父皇整天忙,太子哥哥整天忙,只有雉奴哥哥在读书间隙偶尔能陪我玩耍,国事到底是多大的事呢?我身边的每个人似乎都在为它而忙,而且似乎永远也忙不完它……”

    李素大笑,抚着她的头道:“殿下忘记哥哥刚才说的吗?哥哥经常偷懒的,以后封再大的官。哥哥还是能偷偷跑出来陪你玩耍。”

    小兕子两眼一亮,随即不安地摇头:“不好。哥哥是父皇封的官,父皇封的官都要忙国事的,明达怎可因一己之私而废公?”

    “你父皇下面那么多勤奋的官,偶尔出现一个像我这样的懒官也无大碍的,难道大唐社稷缺了我就转不动了吗?错了,缺了我一个。大唐比以往转得更快,所以,哥哥以后不管当了多大的官,都有空来陪你玩耍,殿下说好不好?”

    小兕子毕竟是个孩子。李素几句歪理就把她的是非观全搞乱了,眨巴着大眼犹豫地道:“真的……可以吗?”

    “当然可以,就算我不认识殿下,照样还会偷懒的,不同的是,偷懒时不跟你玩,自己一个人去玩……”

    小兕子急了,脱口道:“那还不如跟明达玩!”

    李素笑了:“好,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以后哥哥就陪你玩耍。”

    小兕子高兴极了,小脸笑得如同春花绽放,分外灿烂。

    李素重新抽出一张纸,又开始做新玩具,三下五除二,一个纸做的小风车神奇地出现在李素手中,找了根小木楔将中心固定住,递给小兕子,小兕子两眼闪闪发亮,兴奋得不行:“这是何物?”

    “风车,有风就转,你看……”说着李素朝风车吹了口气,风车顿时飞快转动起来。

    “好有趣!”小兕子兴奋忘形地大叫。

    风车的玩赏性显然比幸运星强很多,小兕子拿着风车如获至宝,不停地在大殿廊下跑来跑去,雀跃地看着飞快转动的风车,廊下回荡着孩童欢乐的笑声。

    李素和小兕子本在立政殿外玩耍,小兕子欢快的笑声传到偏殿内,正在批阅公文的房玄龄抬起头,仔细听了片刻,随即摇头失笑,喃喃道:“这个子正倒真有办法,自文德皇后逝后,很久没见小兕子如此高兴了,连陛下都哄不好她,人与人啊,还是要看眼缘的……”

    …………

    殿外,李素与小兕子玩得很欢乐,小兕子有着天生的老少通杀的魅力,而李素也有一张帅脸,再加上奇异的折纸技术,一大一小玩得特别投入。

    当然,李素和小兕子都未曾发觉,不远处的殿廊之下,一身明黄圆领便袍的李世民静静地站在拐角处,身后还跟着一群诚惶诚恐的宦官,一群人没敢发出任何声音,却眼也不眨地盯着笑声如银铃般不断的小兕子。

    李世民的眼神跟以往不同,那双充满了睿智,洞彻,甚至带着几分冷酷无情的眼睛,在看着小兕子时,眼里却露出了浓浓的慈爱,他就这样站在不远处静静地看着自己的女儿,小兕子每一次发笑,都能令李世民的眼神愈发柔和几分。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天色渐暗时,李世民才不得不轻咳了一声,李素和小兕子回头,小兕子愕然片刻,然后笑着站起身,伸开短短的胳膊朝李世民跑去,嘴里大喊着“父皇”。

    李素也急忙起身,行礼,然后看着李世民把小兕子抱在怀里不停地亲她逗她,那模样宝贝得不行,含嘴里都怕化了。

    父女玩闹片刻后,李世民赫然发觉李素还在,于是放下小兕子,不太自在地咳了两声,吩咐宦官将她带至甘露殿,并嘱咐小兕子不可再淘气乱跑。

    小兕子颇为不舍,宦官三请四催仍不想走,眼巴巴地看着李素:“子正哥哥,明日你还陪明达玩耍吗?”

    李素小心翼翼地看了看李世民的脸色,见他似笑非笑,不像生气的样子,于是便坦然朝她一笑:“明日我也在的,殿下想找我玩耍尽管来这里找我,只不过殿下可不准再淘气甩开宦官了,明白吗?”

    “嗯!明达一定听话,就这么说定了,子正哥哥不可诳我哦。”

    “不会,明日我给你折更好玩的东西。”

    小兕子扬了扬左手的风车和右手满满的幸运星,摇头笑道:“不必了,有了这两样,够明达玩耍很久了,好东西要慢慢的玩才有趣呢。”

    小兕子依依不舍地被宦官带走,李素这才上前向李世民行礼。

    李世民朝他挑眉:“子正哥哥,嗯?”

    李素尴尬地道:“臣僭越了,公主殿下很识礼,得此女绕膝,臣以为堪比半天下,臣为陛下贺。”

    一句夸赞,令李世民龙颜大悦,显然这句马屁拍到了痒处。

    “半天下?子正这话……呵呵,说得不错!”李世民开怀大笑了几声,随即神色一黯,不知想起了什么烦心事,摇头叹息道:“若能令她一生平安康健,朕纵拿半壁江山换取又何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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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六十四章 兕子顽疾

    小兕子的身体并不好,李素第一眼见到她便有这种感觉。

    六七岁的小姑娘,又是养尊处优的公主,时时被李世民捧在手心里,可身子却矮矮小小,瘦得不像话,唯有小脸蛋上带着的几分婴儿肥依稀有几分小孩该有的模样。

    李世民的心病自然也来源于小兕子的身体。

    看着御辇上小兕子的背影,李世民的笑容渐渐化作一片愁色。

    “小兕子是观音婢所出,哦,就是文德皇后,生下兕子之后,观音婢的身子就不见好了,有极重的喘疾,朕请遍天下名医为她诊治,可终究还是无力回天……小兕子也是如此,她自出生便体弱多病,从小便是喝着汤药长大的,这些年没停过,朕眼见她越长越大了,越发美丽伶俐了,可也只能眼见她的身子越来越差……”

    “你信吗?兕子小小年纪,竟非常懂事知礼,下面的朝臣好几次惹得朕大怒,每每心中杀念方兴,小兕子总会适时劝谏,哈哈,‘劝谏’啊,这才几岁,竟懂得劝谏了,而且她的劝谏不是撒娇,每句话都说得非常有道理,甚至朕有几次对魏徵老匹夫动了杀机,都因她的劝谏而怒意全消,无论说话,行事,心性,都像极了观音婢……”

    说着,李世民眼圈一红,眼中很快蓄满了泪水。

    “……像极了啊,从相貌到性子,连身子都和她母后一样柔弱多病,不同的是,她的病比她母后更重,朕曾将孙思邈道长请来给她看过,孙道长说无能为力,能活过及笄之年已是上天垂怜了……”李世民的神情变得悲怆。还带着几分嘲讽而无奈的惨笑:“朕坐拥天下,剑锋指处,目之所及皆可纳入朕的皇图,可是,朕却偏偏挽不回兕子的性命,‘天可汗’。呵呵,连朕最心爱的女儿都救不了,朕何颜负此虚名?”

    看着李世民此刻悲哀苍老的脸,李素沉默了。

    “陛下,药医不死病,佛渡有缘人……”李素终于说了一句话,可是话刚出口,他都觉得这句话多么的苍白无力。

    李世民目光闪动,回头看了他一眼。颔首赞道:“不愧是少年英杰,出口每成章典,‘药医不死病,佛渡有缘人’,是啊,冥冥中自有天意,或许,兕子原本便不该属于人间的。她应在九天之上挥展长袖,布霞织云。俯瞰苍生……”

    “观音婢薨逝之后,小兕子常在宫中啼哭不止,说想念她的母后,朕心中怜痛,将她和雉奴带在身边,朕亲自照拂他们成长。可是朕终究是皇帝,而且也无法取代观音婢的位置,时常耗尽了心力亦深觉无法两全,朕的小兕子已然很久没开怀欢笑过了……”

    长长叹了口气,李世民望向李素时。脸上带了一丝笑意:“……可是刚才,朕却发现小兕子和你在一起时笑得很开心,嗯,真的很开心,那短短时辰的笑声,甚至比她出生至今的笑声还多,子正啊,你到底用了甚法子能哄得她如此开怀?朕很想跟你学学,朕……很想做个好父亲,至少,在小兕子面前做个好父亲……”

    “看脸……”李素话说到一半,生生咽了下去,改口道:“陛下,或许……臣和小兕子一样,也只是个孩子,孩子和孩子之间难免亲密一些……”

    李世民顿时龙颜不悦:“好好说话,莫拿这种鬼话糊弄朕!你都二十多了,又是封官又是晋爵的,好意思恬着脸说自己是孩子?快说实话,你怎么哄她的?”

    李素一滞,看在他是皇帝的份上,李素决定……不敢翻脸。

    “陛下,想哄孩子,首先要把自己当成孩子……”李素叹道:“站在孩童的那一边,多想想如果是自己幼年时,最喜欢什么,最爱听什么,爱玩什么,喜欢跟怎样的人亲近,还有,不管陛下认不认同,臣觉得有件事很重要……”

    李素顿了顿,道:“……模样真的很重要,长得丑的人通常不太容易接近孩子,这是臣的肺腑之言。”

    李世民见李素一脸情真意切地自恋,情不自禁地摸了摸自己的脸,然后……再看了看李素的模样,李世民发现差距颇大,于是悻悻哼了哼。

    “看来果真是注定的缘分,小兕子与你十分投缘,朕乐见也,往后若小兕子寻你玩耍,子正你便多陪陪她,逗她开心笑一笑,这孩子……说是金枝玉叶,万千宠爱,可终归是个没娘的孩子。”

    李素犹豫了一下,咬了咬牙躬身道:“陛下,臣可以陪殿下玩耍,不过臣有个不情之请。”

    “你说。”

    李素直起身,抬头直视李世民,道:“公主殿下是千金之躯,坐不垂堂,可是殿下眼里的天下,却不能仅限于太极宫方寸之地,臣以为,小公主还是应该多出宫走走,看看,不但有益消淡失母之痛,也益于开阔视野,增长见闻,臣再说得俗一些,小孩子,多喜猎奇履新,臣多带她出去走走,对她并非坏事。”

    李世民拧起眉,沉默地思索许久,终于点了点头,深深看了他一眼:“朕便将小兕子托付于你了,不过,还是要遣派几名太医署的医官长随,以备不测。”

    李素笑道:“臣遵旨。”

    李世民点头示意后,转身欲走,刚迈出两步忽然停下,迟疑地道:“东阳近来可好?”

    李素暗叹口气,道:“潜心向道,心若止水。”

    “心若止水?呵呵……”李世民冷笑:“朕便假装相信你这句鬼话,有你这个混帐住在她旁边,她真能心若止水?道观的门槛怕是都被你踩烂了吧?”

    李素一惊,后背渗了一层汗,急忙道:“臣与公主殿下只是坐而论道,互证道学,以求有朝一日道心破茧,羽化升天……”

    “再胡说八道朕可真抽你了!”李世民气得手直哆嗦。狠狠指了他几下,道:“小混帐,朕已退让到这般地步,你若再与东阳传出什么丑事,莫怪朕行霹雳手段!天已快黑,城门快关了。小混帐还不滚,等着朕留宿么?”

    “是是,臣告退。”

    “慢着!朕还有句话,小兕子今年才六岁,你……”

    李素:“…………”

    李世民自己都不忍心说下去了,闭上眼,无比嫌弃地狠狠一甩袍袖:“滚!”

    说完李世民头也不回地快步离开。

    殿廊下,寒风吹拂而过,李素呆怔地看着他的背影。半晌才明白他的意思,顿时满腹冤屈。

    把我当什么了?禽兽也干不出这种事啊!李素悲愤地仰天长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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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家已夜深,李素草草扒了几口饭,然后钻进书房,在一大堆翻也没翻过书籍中翻箱倒柜,找了小半个时辰,终于找出了几本医书善本,然后命丫鬟多点了几支蜡烛。开始翻看起来。

    对小兕子的病,李素还是颇为牵挂的。尽管今日才只是初识,可不知为何,李素的脑海里总会不自觉地浮现她那张令人又怜又疼的脸。

    “药医不死病”是李素亲口说的,或许包括孙思邈和太医署的医官们都已放弃,但李素还是不死心,对于美好的东西。无论人还是物,凋零或许是必然,可心怀善念,懂得欣赏美的人总会下意识地多留它一阵,为了留住它。不惜付出许多的辛苦和代价。

    李素现在正在做的,就是这件事,他想为小兕子做点什么,让她多活几年,让她多看看外面的世界,让她能够体会成长的美妙与烦恼,甚至,让她多笑一声,也是对人世的一个交代。

    依稀记得前世的史书里,对小兕子的病因语焉不详,只提了一句“因病早薨”,可到底是因什么病,却没有明确记载。

    今日李素见小兕子的第一眼便暗中留了心,整整一下午,小兕子都表现得很欢乐,可仍可见她气短喘息,面色发白,连笑声都透着几分气短,再想到李氏家族的遗传风疾还有长孙皇后的哮喘……李素不由头疼不已。

    这孩子,摊上一个有病的老爹,又摊上一个有病的老娘,实在很不幸,太子,魏王他们都是李世民和长孙皇后嫡出,这些毛病为何没落到这两个坏胚子身上?果真是好人不长命,祸害那啥啥……

    对小兕子的病情,李素有了一个大致的判断,目前小兕子的年纪,说她遗传了李家的风疾倒有些夸张了,风疾即是俗称的脑瘫,中风,脑血栓等等毛病,这种毛病大多是人到中年以后才有的,小兕子目前的年纪估摸不太可能,再回想她气短喘息的模样,多半便是遗传了长孙皇后的哮喘了。

    哮喘这病很可怕,因为它来无影去无踪,随时都是正常的模样,也可能随时都会发病,也难怪李世民今日特别强调要随身跟着几个太医官了,至于如何治疗哮喘……说实话,李素不是很懂,前世的他也不是医生,只依稀记得一些模糊的片段,而且,这病不太容易根除,在这个医学不发达的年代,根除更是不可能了。

    当然,这只是李素个人的判断,他必须要与旁人验证过后才能确定,绝不会干出主观判定然后乱开药方的蠢事。

    书房里很安静,通常李素待在书房的时候,许明珠和内院的丫鬟们是绝不敢来打扰他的,这是许明珠对丫鬟们立下的家规,而且是最严厉的一条家规,在许明珠眼里,夫君的书房是个很神圣的地方,反正江山社稷,国事朝务,治军治民什么的,仿佛都是在这个小小的书房里决定的,绝对不容许外人打扰,一打扰就有万千百姓受苦了。

    这个观念令李素很无奈,试着纠正解释过几次,许明珠却拧着一根筋死活不信,照旧把书房当成神圣的地方,李素试过几次之后只好任由她去。

    翻阅医书翻到了子夜后,李素对小兕子的病情大致有了一点头绪,接着眼皮渐渐开始打架,最后索性将医书合上,伸了个长长的懒腰。

    日后小兕子若有幸长大,一定要告诉她,懒人哥哥为了她的病曾经多么的违反本性,居然干出看书看到深夜如此不可理喻且无比神奇的事,仅此一桩,小兕子就应该……给两万贯不过分吧?

    正打算睡觉,书房的门轻轻敲了几下,李素吓了一跳,这大半夜的,居然有敲门声,虽然俗话说生平不做亏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门,可……李素干过亏心事啊。

    “谁?”李素语声微颤。

    “夫君,妾身……妾身可以进来么?”门外传来许明珠怯怯的声音,听得出来,她的语声比他更颤,分不清到底谁吓谁。

    “进……进来。”

    房门打开,许明珠悄无声息地走进书房,李素仔细盯着她的脚,嗯,脚着地,不是飘进来的,排除灵异事件的可能性。

    “这么晚了,夫人还没睡?”李素心情大定,温尔地笑道。

    许明珠惴惴地行了一礼,道:“妾身打扰夫君处治国事,实在是罪过大了,可……有件事,妾身思来想去睡不着,所以,不得不问问夫君。”

    “夫人尽管问。”李素坐直了身子。

    许明珠沉默片刻,声音忽然放得很低,缓缓地道:“夫君,今日妾身在前面庭院里做绣活,因为今日风有点冷,妾身便一人坐在庭院左侧的园子里,然后……妾身看见阿翁独自在庭院里信步,因为昨日大雪刚停,今早薛管家又遣下人清扫了一遍,所以庭院地面的砖石有些滑,妾身看见阿翁走着走着,忽然脚下一滑,然后……阿翁单手撑地,接连在半空翻了个跟头,最后稳稳着地,当时庭院里没人,只有妾身坐在偏僻的园子里,阿翁也没瞧见我,妾身对阿翁的反应颇觉诧异,但又什么都不懂,好奇之下于是跑去问了方五叔……”

    许明珠顿了顿,声音放得愈发低沉了:“妾身在方五叔面前没提阿翁,只说有人脚下滑倒,仅靠单手撑地,还能在半空翻个跟头,最后稳稳着地,方五叔断言这等身手必然是个会家子,或许是身负武艺的游侠儿……”

    李素一直静静地听着,没有插嘴,可眼睛却越瞪越大,神情布满了惊奇。

    许明珠说到最后,语气有些忐忑,轻声道:“夫君,妾身嫁进李家不过数年,对咱们李家,妾身以往也听说过许多,可是今日妾身才发觉,咱家很多事情妾身似乎也并不是很清楚,夫君,妾身一直没问过您,阿翁……以前究竟是做什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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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推荐一本书,好基友上山打老虎额开新书了,书名《庶子风*流》,“风*流”俩字都成敏感非法字了,这家伙依然不改初衷,可见其人其书何等闷*骚,大家不妨一阅,以增雅趣。(未完待续。)

第五百六十五章 绝世高手

    许明珠说完,李素仍处于呆滞状态,而且表情很可笑,两眼茫然睁圆,嘴巴微张,中风脑瘫的模样。

    “夫君,夫君!”许明珠轻唤:“说话呀!”

    李素回过神,表情顿时变得很严肃,叹了口气道:“居然被你发现了,看来一切都是天意……”

    许明珠愕然:“阿翁他,他真的……”

    李素肃然道:“不错,我爹其实是隐居的绝世高手,成名于三十年前,当年隋末,天下渐呈乱象,关中白山黑水三十六路瓢把子遍邀天下英雄相聚,欲图大事,当时绿林箭一个劲的乱射,英雄帖一个劲的乱发,我爹那年刚刚在终南山学成绝世武艺,下山历练时见江湖乱象,不由勃然大怒,一怒之下就单枪匹马找上那些瓢把子,把他们揍得一个个满地找牙,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那一年开始,江湖便有了我爹的传说,那些挨了揍的瓢把子们给我爹送了个雅号,叫‘莫名其妙侠’,因为谁都不知道自己挨揍的原因是什么,就这么莫名其妙挨了揍……”

    许明珠呆怔的模样比李素还可笑,傻眼望着李素,樱唇张大,眼中露出极度的震惊。

    李素则一脸正经严肃地与她对视,夫妻二人沉默无言。

    不知过了多久,许明珠吃吃地道:“可……可是,阿翁为何勃然大怒,为何要揍他们呢?”

    李素看白痴似的看着她:“听故事要记住细节,刚才不是说了么?那些瓢把子乱射绿林箭。乱发英雄帖,他们乱扔垃圾,素质低下。我爹那么有素质的人怎能忍得了?当然要揍他们了,这个故事告诉我们一个道理,做人要讲卫生,不然会挨揍的……”

    许明珠:“…………”

    又过了很久,才见许明珠幽幽地道:“夫君,你把妾身看得太傻了吧?这样真的好吗?”

    李素绷不住了,噗嗤笑出声来:“你那故事编得太苍白了。毫无惊心动魄的场面,我这个现编的故事比较动听些。”

    许明珠跺了跺脚,急道:“妾身说的是真的!阿翁他。他真的单手撑地,在半空翻了个跟头……身手很高强,妾身穿行大漠时也跟府兵们相处过一些日子,大致知道阿翁绝非寻常之人……”

    “是啊是啊。刚才我不是说过么。我爹是绝世高手,隐居多年而已,小小露个身手,毛毛雨啦……”李素说着一手抚上她的额头探了探,催眠似的蛊惑道:“来,乖,听话,张嘴。让我看一下舌苔……”

    “夫君!”许明珠俏脸泛红,显然不是因为羞涩。而是想撕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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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爹是个绝世高手,打死李素都不信,不是他疯了就是许明珠疯了。

    从认识老爹那天起,李道正在李素心里就是一个原汁原味的老农,知天时,懂农事,哪怕家里富贵起来了仍不改其本色,每天乐呵呵地扛着农具下田劳作,劝都劝不听,这样的人在许明珠嘴里居然成了绝世高手,还单手撑地,还后空翻,啧!你咋不打分呢?

    许明珠说的话李素第二天醒来就抛诸脑后,没放在心上,情当是许明珠说给他提神的一个故事,大半夜的嘛,总要说点灵异的话题才应景。

    大清早睁开眼,李素看着旁边熟睡的许明珠,眼里露出深深的情意。

    熟睡中的许明珠仍旧是平日里端庄的样子,阖目沉睡的表情依然那么的平静雍容,只有几缕调皮的发丝略见凌乱的散开在耳畔,依稀可见几分原本应该活泼跳脱的少女本性。

    再往下看……嗯,一块丝质的狭长亵衣抹胸松垮地裹在她的胸上,幽幽散发出淡淡的妩媚体香,抹胸上两个微微凸起的点,正傲然伫立在空气中,李素笑了笑,伸出调皮的手指,轻轻夹住它们……

    “哼!”许明珠娇哼,飞快将身子一侧,气鼓鼓地背对着他。

    李素笑了:“原来你醒了……”

    许明珠没吱声,显然心情不大好,应该是昨晚的事。

    李素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她的丰臀,引来她轻声的惊叫,随即反过手狠狠掐了他一记当作报复。

    “咋还生气呢?夫妻有仇也不隔夜的啊。”

    半晌,许明珠仍没动,气哼哼地道:“夫君不信我。”

    “信,你说啥我都信。”

    “妾身会拿出证据的。”

    “好,等着你的证据……”李素随即有些惴惴:“你不会让方五叔去揍我爹一顿,试探我爹还手时的功夫吧?”

    “夫君胡说什么呢,妾身怎敢有如此大逆的念头?”

    李素笑着揽过她的纤腰,道:“好了,不气了,大清早的,咱们来做个早操,你好我也好……”

    “呀!夫君,这大白天的……唔……”

    …………

    许明珠瘫软在床榻上动弹不得,俏脸还带着几分潮红的春意,竟累得又睡着了。

    李素独自穿好衣裳,走出房门,内院的丫鬟们见家主起床,马上上前侍侯洗漱,李素神清气爽地伸了个长长的懒腰,抬头看了看天空,天色有点阴,估摸今日有雨雪。

    今年关中的天气邪得很,出了上元节居然还下雪,太平村的乡亲们都是有经验的老农,李素眼见他们的脸色一天比一天阴沉,显然今年的春时实在不容乐观。

    洗漱过后,李素坐在东厢房内,丫鬟很快端上米粥和点心,李素吩咐丫鬟给夫人留一份,自己吃过之后。又坐在庭院里发呆。

    见到家主这神游天外的表情,家里的下人们见怪不怪,经过庭院时声音都放得很轻。怕惊扰了他。

    李素发了一阵呆后,忽然回过神来,抬头一扫,恰好看见薛管家指挥下人打扫房顶,李素朝他扬了扬手,薛管家急忙小跑过来。

    “薛叔,叫下人给我准备点东西。”

    “侯爷您吩咐。”

    “嗯……银杏叶。枇杷叶,童参,还有半夏……”

    薛管家愕然:“敢问侯爷。银杏枇杷童参这些,老汉都知道,可这‘半夏’是何物?”

    李素亦愕然:“‘半夏’你不知道?就是……那啥,也叫三棱草。天南星。”

    薛管家继续愕然:“三棱草?天南星?”

    李素急了:“不会没有吧?这东西应该到处都是啊。就是……地里长的,叶子圆球形,里面包着卵粒……”

    薛管家一拍大腿:“侯爷您说的应该是‘守田’吧?”

    “啊?”

    “此物名‘守田’,又叫‘地文’,专门长在旱地里,咱们农户都把它当杂草除了,侯爷您要这杂草做甚?”

    “用来熬汤。”

    薛管家吃惊地睁大了眼:“熬汤?这……侯爷,那是杂草啊。虽说眼下是大冬天,可咱家有大棚啊。今年咱家大棚丰收呢,您想吃口绿菜实在不必找野地里的杂草,老汉这就……”

    李素不耐烦地啧了一声,道:“大鱼大肉吃多了,就想吃口杂草,行不行?我不但要吃,还跟牛一样反刍,行不行?”

    薛管家擦汗:“行,侯爷开心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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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极宫,甘露殿。

    东阳跪坐在李世民前,垂睑默然,殿内温暖如春,大铜炉烧得红旺。

    李世民穿着很随意的玄色便袍,嘴角噙着一丝无奈的苦笑。

    从东阳进殿到现在,大半个时辰里,这段时间里,她基本没怎么说过话,面对父皇关怀的垂问日常,她只是点头或摇头,或是用“嗯”“是”之类的单音来回答。

    父女之间因为当年的事,至今仍存在着深深的无法抹除的隔阂。

    “冬天还没过去,天冷得很,你记得多穿些衣裳,莫着了凉,朕昨日派人送去你府上的三张黑熊皮是薛延陀部族所贡,品相完好,也请西域胡人硝制过了,并无异味,你可着人裁制成氅裘,披在身上御寒……”李世民温声道。

    “是。”东阳垂首答道。

    “徽州近日上贡了十万斤上好贡炭,朕明日着人送两千斤于你府上,你尽管用着,用完了派人跟内侍省说一声,内侍省再给你送。”

    “是。”

    李世民无奈地叹了口气。

    以前皇子皇女众多,东阳夹杂在中间毫不显眼,李世民也没在意过她,只因她脾性太温和,太柔弱,那么多皇子皇女在他面前争着表现自己,争着父皇的宠爱,李世民哪里会注意到她?

    直到后来,她与李素之间的事暴露出来,李世民勃然大怒,而她却一反柔弱之态,罕见地与他顶撞,争执,并义无返顾地决定出家,一心只求脱出天家皇门,李世民直到那时,才被她深深震撼住。

    一辈子生了近四十个皇子皇女,他们中间谁不以天家贵胄的出身为荣?谁不是拼了命削尖了脑袋往上钻营?可偏偏东阳却毫无留恋地脱出天家,遁入道门,如此一比较,李世民想忽略她都难。

    然而,当他想在东阳面前幡然悔悟,想尽一个父亲的职责时,他却发现父女已隔了一层深深的天堑,无法跨越。

    昨日在宫中见到李素和小兕子,李世民顿时想起了东阳,她也是自己的女儿,当小兕子享尽世上一切荣华时,他另外一个女儿却在偏远的村落道观里诵经苦修,青灯长伴寂寞孤苦,李世民心中一痛,今日便将东阳宣进宫来。

    可是,相见争如不见,东阳那淡漠平静的态度,却令李世民犹觉愧疚难当。

    深深叹了口气,李世民道:“府上清苦,平日里也不见你主动张嘴,朕国事繁忙,疏于关怀,委实不知你究竟需要点什么,不如你自己说一说,想要什么尽管与朕开口,朕能办到的,一定为你办,只望你平日清修之余,亦多善待自己。”

    东阳垂首沉默,久久不语。

    李世民失望极了,父女间的这道天堑,无论多努力似乎都跨不过去,当初若没阻挠她和李素,想必今日不必这般苦楚吧。

    良久,正当李世民想放弃,挥手令她出宫时,东阳却忽然开口了。

    “父皇,女儿修道常不得其解,李淳风师父亦无法长随指点,女儿想向父皇讨要一个熟通道法之人常侍在侧,长随于身,以不时解女儿之惑,请父皇恩准。”

    李世民仿佛浑身注入一股活力灵泉一般,身子顿时一挺,扬眉笑道:“哦?此人是谁?你尽管说。”(未完待续。)

第五百六十六章 困龙入海

    李世民很高兴,不仅身子坐直了,连表情都变得眉飞色舞起来。

    这是东阳第一次主动开口,李世民感觉到,父女之间存在好几年的坚冰,正在一点一点的敲开,碎裂。

    “尽管道来,不论你看上何人,朕必予之。”李世民强抑着内心的激动,沉稳地道。

    东阳垂睑,眼观鼻,鼻观心,淡然道:“女儿想向父皇讨取武才人。”

    “武才人?”李世民一愣,脑海里回忆了片刻,神情忽然有些愕然:“你所说的武才人,莫非是应国公武士彟之次女,贞观十年入宫的那个?”

    “正是。”

    李世民的表情变得愈发怪异,不自在地道:“宫中宫女才人无数,精通道家者亦不少,你纵想要昭仪,朕亦不吝予你,为何你偏偏看中了那个武氏?”

    东阳垂头道:“去年上元夜,女儿与其他的兄弟姐妹入宫朝贺父皇,那时武才人随侍父皇身边,女儿与她聊过几句,发现此人对道家颇为精通,而且性情温和,大方知礼,善言而不媚,博闻而不扬,颇合女儿脾味,还请父皇开恩……”

    李世民竟然迟疑了。

    是的,东阳要谁都没问题,唯独这个武氏……

    武氏随侍帝侧三年,三年的时间,足够令李世民了解她了,很遗憾,印象是负面的。时日愈久,李世民越发觉武氏此女城府颇深,而且手段毒辣,那个有名的“一铁鞭,二铁楇,三匕首”的典故更是宫闱尽知,由此可见其心性。这也是李世民将其贬入掖庭的最大原因,留此女在身边,李世民表示很没安全感,晚上睡不着……

    本以为武氏只是天家的一个过客,打发到掖庭后便永远消失在李世民的视线中,可谁知道今日东阳好不容易开口。却指名道姓非把武氏讨要过来,说实话,李世民此刻满腹不情愿。

    沉吟片刻,李世民缓缓地道:“朕知你修道清苦,寂寥孤独,所以,你的任何要求朕都愿答应你,你……不像那些兄弟姐妹,自小你便很懂事。也很自律,朕的印象里,你似乎从来没主动向朕要求过什么,除了李素……”

    东阳原本表情平静,可听到李素的名字,顿时俏脸一寒,脸上顿时布了一层严霜。

    李世民情知失言,李素是她一生中最大的隐痛。也是父女隔阂的最大原因,此时提到他。委实不妥。

    于是李世民干咳了两声,略过了铺垫,直接道:“宫中任何人,尔可自取,朕无不应者,唯独这武氏……东阳啊。非朕不愿给,朕实担心你日后驾驭不住她,此女非轻与之辈,而你的性子自小柔弱,朕……”

    东阳截住了他的话。垂头飞快地道:“父皇,女儿仅此一求,只要她!”

    话出口,李世民脸色一滞,想到当年东阳哭着跪在他面前,也说过“仅此一求”的话,可惜的是,当年他并没有答应,今日如果又拒绝,父女之间恐怕真的永无和好之日了。

    “好,朕给你!这就命宦官将武氏从掖庭带出来,下旨命她留发修道,长随于你……”李世民咬牙道。

    东阳闻言,脸上并无太多喜悦之色,神情仍旧平静如水,只垂首躬身,轻轻地道:“女儿多谢父皇恩准。”

    李世民叹了口气,盯着她道:“朕再授你一道特旨,将来若武氏有犯上欺瞒者,以奴忤主者,以里通外者,尔可下令击杀,朕不罪也。”

    东阳露出微微诧异的表情,她想不通,为何一个女子,却能令李素如此看重,也令父皇如此忌惮,这个女子……到底是何来路?到底有何本事?

    谢恩,起身,告退,东阳转过身,轻悄的脚步走到殿门口时,李世民忽然叫住了她。

    东阳转身。

    李世民看着那张美丽却淡漠的脸,深深叹息一声,道:“修道清苦,你身子惯来不好,要多善待自己,还有,闲暇时不妨多进宫看看朕,儿女们都长大了,都有各自的心思了,父皇……却已老了。”

    东阳眼圈一红,差点哭出声来,死死咬着下唇,终究还是没说话,只是屈身一礼,退出了大殿。

    殿内,李世民孤独地坐在案桌后,身形竟真的有些佝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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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掖庭的风仍然那么的森寒,阴冷,每一次吹拂都仿佛夹杂着百年的怨气和仇恨。

    今天不是个好天气,武氏一大早便起来了,穿着略显破旧的襦裙坐在殿外的石阶上发呆。

    自从绿柳每隔十日送吃食穿用之物形成规律后,武氏的脸蛋渐渐恢复了往日的红润,回到了当初随侍帝侧时的颜值巅峰,在这堆积了无数人命和冤屈的掖庭冷宫里,唯独她却过着养尊处优的日子,掖庭里的管事见了她都得规规矩矩行礼,规规矩矩问好,望着她的眼神充满了忌惮和敬畏。

    武氏喜欢别人现在看她的眼神,尽管明知自己只是借了东阳公主的势,可她仍然很享受别人害怕她的样子,这也是一种权欲,所谓的“权欲”,不是要用权力去办成多大的事情,而是能够左右别人的喜怒,执宰别人的生死,以神灵的姿态高傲地俯瞰苍生。

    随侍帝侧三年,武氏亲眼看过李世民批阅奏疏,评断是非,世上所有的激烈的纷争到了他的案头,提笔一句话便能停止纷争,同时一句话也能定人生死,并且可以让天下所有人为了他的一句话而博命,而赴死。

    这就是权力,一卷黄绢,一支朱笔,天下尽握于手,无人敢违。

    随侍帝侧的这三年里,如果说武氏有什么长进的话,那就是城府变得更深沉了,心计变得更诡谲了,不知不觉间,一个名叫“野心”的东西,在内心深处悄无声息的疯长着。

    绿柳送来的吃食和穿用之物,武氏没跟她客气,吃的东西大多给了杏儿,那丫头看着瘦弱,却长着一个填不满的肚子,武氏宠溺她,吃食几乎全给了她。

    至于穿用之物,杏儿不感兴趣,但武氏却很郑重地收好了,每天把自己打扮得很清丽,每天都用上好的胭脂在脸上轻轻涂抹,描唇画眉,极尽娇妍而不失端庄,每天仅用在打扮上的时间便足足花去一个时辰。

    到了入夜,情知想等的人没有来,武氏又端水卸妆,将白日精心的铅华洗去,重回清素之色,第二天早起,武氏继续打扮,如此周而复始……

    她要等的不是绿柳,她等的是贵人。

    贵人或许是皇帝陛下的使官,或许是东阳公主殿下,也或许,隐藏在公主身后不显山不露水的李县侯,她相信自己总会等到某个人,所以她每天都把自己打扮得美丽脱俗,让人一眼难忘,让人由衷地觉得,把她从掖庭里拯救出来并不冤。

    或许,她等的不是人,而是机会。

    机会,总是留给有准备的人。

    今日仍然是个很普通的日子,风不和,日不丽,大早上便寒风呼啸,刺骨的风无情地灌进空荡荡的大殿内,殿前庭院里,枯黄的叶子被风吹得漫天飞舞,天空阴沉沉的,不见一丝阳光。

    这样的日子,武氏仍把自己装扮得很美丽,仍旧用最美的姿势坐在殿外的石阶上,咬着牙忍受着殿外的刺骨寒风,脸上却堆着最得体最温柔的笑容。

    也许,今天又是一个没有结果的日子,可她仍要等,她不想半途而废,她迫不及待想挣脱出这个地狱般的冷宫。

    富贵对她来说,绝非唾手可取,要付出代价的。

    坐在石阶前,武氏心里默默盘算着日子。

    绿柳曾说过,上元节过后,公主殿下将会在陛下面前为她美言,那么,不出意外的话,离她挣脱樊笼的日子就在这几日了,可是,绿柳的话能信么?她会否对一个沦落掖庭的孤苦落魄女子守信?公主殿下能否记得这件事?那位不见其人,只闻其名的李县侯,究竟对她有何心思和图谋,以至于竟如此帮她?

    焚心似火,心乱如麻,可武氏仍面若平湖,脸上的笑容一直不曾淡去。

    这或许已是她今生最后的,唯一的一次机会了,若抓不住,不仅富贵不可得,连性命都难保!

    大殿不远处,一阵急匆匆的脚步传来,脚步声离她越来越近。

    武氏眼皮一跳,接着心不由自主地狂跳起来,下意识地站起身,又觉失之矜持,于是又坐在石阶上,然后摆出一个很随意的姿势,闲看云卷云舒的随意,脸上的笑容更深了几分,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她都像应该出现在仕女图上的端庄淑女。

    心脏不争气地跳动得厉害,武氏极力压抑着,贝齿咬了咬下唇,很自然地随手理了一下发鬓,动作优雅如猫。

    一群掖庭管事簇拥着一名身着绛紫官袍的宦官,出现在武氏的视线中。

    宦官神情倨傲,见武氏后脚步一顿,接着继续朝她走去。

    “并州武氏接旨——”

    武氏抿了抿唇,不慌不忙地起身,跪拜。

    “臣妾武氏,恭聆圣训。”

    “陛下有旨,着并州武氏即日出宫,留发修道,长随于东阳公主玄慧侍奉,着令有司发放度牒,道门造册,钦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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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还有一更。。。(未完待续。)

第五百六十七章 难得善意

    圣旨很随意,没有黄绢书就,没有正式的“诏曰”,事实上宦官传的只不过是李世民的口谕而已。UU小说,www.uu234.com

    可是这道随意简单的口谕,却将武氏从地狱拉回了人间。

    垂头望地,武氏静静地听着宦官宣旨,久抑的眼泪却一滴一滴落在地上。待宦官宣完旨,神情淡漠地转身离去,武氏的眼泪仍未停下。

    而那些掖庭的管事们,此刻脸上的表情可谓精彩,有的惶恐,有的庆幸,还有的闪过一丝嫉妒与羡慕。

    这个女人的命格实在是太硬了,沦入掖庭的女人此生再无翻身之日,可是,偏偏却教她翻了身!这等命格,是怎样的逆天啊。

    混杂在诸多管事人群里,当初那位要将武氏沉井的刘管事此刻却面如土色,抖若筛糠。

    那日武氏阴冷恶毒的目光,以及字字句句要“夷尔三族”的誓言仍在他耳边回荡,刘管事几乎每天都在心惊胆战中度过,今日,武氏终于得脱牢笼,那么接下来呢?等待他刘管事的将会是怎样的命运?当初她那句“夷三族”的誓言,她还记得吗?

    虽说是奉旨出家,可那是什么性质的出家?公主身边长随侍奉的道姑啊,不出几日讨得公主的欢心,然后随便歪一句嘴,他刘管事的小命便休矣!

    奋力分开众人,刘管事一个箭步冲到武氏面前,脸上堆满谄媚的笑。

    “啊呀!恭喜武才人,贺喜武才人,小人这里给武才人道喜了,当初您入掖庭时小人一眼便看出,武才人绝非凡人,迟早有一日终会一飞冲天。您瞧瞧,这不就冲天了么?否极泰来,武才人往后呀,定然大红大紫,富贵不可限量啊!”

    肉麻的马屁令其他的管事恶心想吐,可大家却都堆着笑脸。非常认同地点头。

    武氏使劲吸了吸鼻子,擦干了眼泪,抬起头时,仍是往常明媚的模样,朝刘管事嫣然一笑,道:“妾身这些日子多谢刘管事的照拂了。”

    刘管事神色一僵,寻常的一句话,他却忽然觉得背后阴风阵阵,一片森寒!

    想哭。却不敢哭,想求饶,却期期开不了口,刘管事的笑容仍挂在脸上,可目光里却充满了哀求之色。

    武氏却笑得无比娇媚,一一谢过道喜的众管事后,猛地伸手,揪住刘管事的前襟。将他拉到身前,武氏笑容依旧。语气却阴冷如冰。

    “刘管事,还记得我当初的誓言么?”武氏凑在他耳边轻语如蚊讷。

    “武,武才人……求您饶,饶小人……”刘管事两腿打起了摆子。

    武氏咯咯一笑,放开了他的前襟,甚至细心地为他拍平了胸前的褶皱。一边拍一边轻声道:“大丈夫恩怨分明,女子也应恩怨分明,刘管事,你呀,要好好的活着。睁大你的狗眼,看看我今生能走到哪个位置,还有,活也不能活得太舒心了,你要时时刻刻悬着心呀,否则不小心掉进井里淹死了,妾身可就太失望了……”

    刘管事两腿一软,终于克制不住地跪在地上,额头冷汗如浆,脸色一片苍白。

    武氏冷笑看了他一眼,然后轻轻惮了惮手,仿佛拂去了肩头的一粒尘埃。

    扔下一众违心道贺的管事和面无人色的刘管事不理,武氏转身走进殿内。

    殿内,杏儿满脸雀跃,像只欢乐奔跑的小鹿,不停在武氏身边打着转儿,模样比武氏还兴奋。

    “武才人,您终于遇到了贵人,能离开掖庭了,杏儿给您道喜!”

    面对毫无心机的杏儿,武氏终于绽开了真诚的笑靥,抚了抚她的头,笑道:“没听到旨意么?其实离开掖庭也是去当道姑,以后我再也不是什么武才人,而是出家人了。”

    杏儿笑道:“当道姑有何打紧,只要能离开掖庭,纵然当个叫花子也乐意的,武才人您不是凡人,杏儿知道您迟早会一飞冲天的。”

    这句话跟刚才刘管事说的简直一模一样,可这次武才人非常领受,笑着揉了揉她略显丰腴的脸,宠溺地叹道:“杏儿,你只记得跟我道喜,难道不知我若走了,从此掖庭便只剩你孤零零一人了么?”

    杏儿这才神情一黯,道:“武才人能出去,奴婢为您高兴呢,至于杏儿,落叶一般的人,风吹往哪里,杏儿便去往哪里,不碍的。”

    武氏心中顿时泛起无尽的柔意,幽然叹道:“你年岁比我小,可你却能看清聚散离合,比我更有悟性……”

    语声越来越轻,武氏精心描涂过的脸上露出犹豫挣扎之色。

    把杏儿带走,实在不妥当,如今武氏自己也是无根的浮萍,要看人脸色才能活得更好,今日贵人伸手将她拉出了掖庭,若自己带上杏儿,难免会给贵人一种不知轻重的印象,对她往后的日子颇多不利。

    可是……纵然心性再冷漠,她与杏儿这些日子相处,终归是有几分温情的,若舍她而独自离去,将她留在这吃人地狱般的掖庭里,她一个小小的姑娘能活得过几日?

    权衡,犹豫,挣扎,最后武氏狠狠一咬牙,做出了生平第一个利人损己的决定。

    “杏儿,我曾经说过,你我是姐妹,一辈子的姐妹,这句话你还记得吗?”

    杏儿黯然点头。

    武氏笑了,抚着她的秀发道:“所以,姐妹一辈子都是要在一起的呀,做姐姐的怎会把妹妹独自扔在这个地狱般的冷宫里呢?”

    杏儿赫然抬头,神情布满了不敢置信:“武才人的意思是……”

    武氏笑着揽过她的腰,道:“我们姐妹呀,这辈子便相依为命吧,此生我不知会走到什么位置,或许真的将在那座道观里陪伴公主至老,但不管在哪里,都比留在掖庭强,杏儿,今生有我一口吃的,绝不会少了你。”

    杏儿盯着武氏久久不语,随即豆大眼泪巴拉巴拉落下来,最后索性张大了嘴,嚎啕大哭起来。

    “好了好了,别哭了,贵人等着咱们呢,记住,今生我们要相依为命哦,杏儿,你不可负我,否则,我必先负你。”(未完待续。)

第五百六十八章 武氏出家

    能让武氏生出怜悯之心,不以任何目的的出手相助,这样的时候并不多,可以说鲜少。UU小说,www.uu234.com

    自小受尽屈辱,忍气吞声,入宫后更是如同上了战场般,每日都在算计与被算计之中度过,可以说,武氏的心肠已然坚如铁石,冷若寒冰了,对谁都不会付出太多真心。

    可是杏儿,却是唯一的例外。

    杏儿孤苦伶仃,无权无势,武氏在最落魄最失意的时候认识她,二人共同患难,因为这一点,武氏做出了生平第一次损己利人的决定。

    毕竟只是一个二十来岁的女子,内心再怎样坚硬冰冷,终归仍有一丝温情尚存,帮助杏儿与其说是善意,倒不如说是武氏拼命挽留自己心中即将逝去的纯真。

    旨意已下,武氏与杏儿当即收拾行装,二女的东西不多,两个布皮包袱便收拾完了,至于绿柳送来的吃用物事,武氏将它们都留了下来。

    掖庭一众管事皆来相送,一张张堆满笑容的脸上全是虚情假意,并无半点真诚,武氏理也不理,甚至朝那些管事嘿嘿冷笑几声,无形中给送别场面增添了许多肃杀之气。

    众管事僵着笑脸将武氏二人送出掖庭外,武氏头也不回,杏儿一路低垂着头,跟在武氏身后亦步亦趋如履薄冰。

    走出众管事的视线,武氏脚步放慢了一些,神情一片淡漠。

    杏儿看着她,嘴唇嗫嚅几下,欲言又止。

    武氏明明在她身前,却仿佛看到了杏儿的表情,不由轻笑一声,道:“杏儿。你是不是想说,我对那些管事太冷漠,太失礼了?”

    杏儿摇头,发觉武氏根本看不见,于是赶紧道:“武才人做任何事都是有理由的,杏儿太笨。猜不出您的用意。”

    武氏叹了口气,仰头望着阴沉的天空,悠悠地道:“昔年秦末巨鹿之战,西楚霸王项羽破釜沉舟,置之死地而后生,终得大胜,今日我亦如是,我今日对那些管事不假辞色,得罪了他们。将来我若再次沦入掖庭,必然死路一条,所以,杏儿,我今日已将自己将来的退路断得干干净净了,这次我若前路仍不遂,人生不趁意,除了死。我无路可退!”

    杏儿吃惊地看着她,眼中充满了迷茫和不解。犹豫片刻,讷讷地道:“可是,可是……活着不好么?好死不如赖活,活着比死好吧?”

    武氏笑了,转过身揉了揉她的脸蛋,道:“这就是我与你的不同之处。有时候活得太差,反倒不如死了的好,一个不见任何光亮的前程,活着忍着,苦着受着。一口气走到老,走到死,有甚意思呢?”

    胸膛不知不觉挺起,武氏的语气无比坚决:“此生若不能为人之上,便了此残生也罢!”

    …………

    …………

    太极宫门外,一乘马车静静地停在偌大空旷的广场上。

    武氏和杏儿拎着包袱行装走出宫门,第一眼便看见那乘朴实无华却无形中贵气毕露的马车。

    一名穿着百衲道袍的中年道姑走上前,右手握左手拇指成拳,指端掐着子午线,行了一个很正式的道家揖,轻声道:“来人可是掖庭出来的武氏?”

    武氏急忙屈身还礼:“正是妾身。”

    道姑点点头,道:“东阳公主殿下在道观内,吩咐贫道将你接去太平村……”

    道姑说着,不自觉地朝武氏身旁一瞥,扫了一眼怯怯的杏儿,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之色,公主殿下的谕令里分明只说接一个人,为何出来了两个?

    武氏何等伶俐,自然看出了道姑的疑惑,急忙将杏儿拉上前,陪着笑道:“这位是妾身的小姐妹,名叫杏儿,身在掖庭受尽苦楚折磨,妾身不忍弃她,还请道姑行个方便,允妾身将她一同带入公主殿下的道观中,让她做个挑水打杂使唤的小丫头,小杂役都可,请道姑恕妾身擅专之罪。”

    道姑心中不悦,面无表情,却也不能说什么,道观是东阳公主的道观,做主的人是公主,今日公主破天荒叫她来接一个掖庭出来的女子,以公主的淡泊性子竟为这个落魄女子摆出这等规格的姿态,可见这武氏来头不小,在公主殿下心中的分量颇重,将来在道观内,或许连她们这些道姑都要看这武氏的脸色呢。

    想到这里,道姑终于挤出了一丝笑容,颔首笑道:“但凭武道友便是,贫道这里还要说句不太中听的话,武道友莫往心里去,既然陛下已下了旨,着武道友出家为道,日后当须自称‘贫道’,莫再说什么‘妾身’了,贫道倒是无所谓,让公主殿下听到了,难免不妥。”

    武氏一惊,顿知失言,没办法,人刚走出掖庭,还没入戏,武氏本身是不信什么神明的,她只信自己,所谓的出家对她来说,只不过是有了一个安全的避难之所,以图来日再起,对道家的神仙们,她却是不怎么敬服的,所以投入出家人这个角色难免慢了一拍。

    “道友金玉良言,贫道谨记,多谢道友提醒,日后贫道必有所报。”武氏急忙行礼,而且行的是道家揖。杏儿也有样学样,笨拙地跟着她行礼。

    随后武氏和杏儿上了马车,车夫扬鞭催马,马车晃晃悠悠朝城外驶去。

    略显颠簸的马车内,武氏悄悄掀开帘子,看着车外熙熙攘攘的人流,嘴角露出一抹复杂的微笑。

    太平村……

    那里不但有东阳公主的道观,听说那位泾阳县侯的侯府也在,那么……这次能否遇到他呢?遇到他后,自己该说什么,做什么,问什么?

    自己的人生,是否从此以后便握在了他的手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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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平村。

    李素今日没去尚书省应差,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因为李家今天来了一位很尊贵的客人。

    客人不但尊贵,而且很可爱。

    大清早城门刚开,一队数百人的羽林禁卫护侍着一辆华丽之极的马车。慢悠悠地出了城,马车仪仗左右,四五名穿着官服的太医署的太医们紧紧跟随,连马车的车辕上也坐了两名太医,不时小心地掀开帘子看看里面的情况。

    仪仗车驾晃悠悠地到了太平村李家门前时已近午时。

    车驾停下,一身鹅黄宫裙。头上梳着双丫抓髻的小兕子下了车,看见门口含笑迎接的李素,小兕子顿时绽开了笑颜,小短腿迈开碎步,蹬蹬蹬跑到李素面前,下意识地张开双臂,一副求抱抱的样子,却忽然想起李素不是父皇,与他才见过一次面。于是小兕子只好停下脚步,规矩而笨拙地朝李素蹲身行礼。

    “明达见过子正哥哥。”

    李素皱了皱眉,小孩有教养是好事,可太有教养未免有些扼杀天性了,如此天真烂漫的孩子,谁把她教成了如此老气横秋的模样?

    随即李素展颜一笑,在一众羽林禁卫和医官们愕然的目光注视下,忽然伸出双手。托住小兕子的两腋,将她高举起来。小兕子吓得失声大叫,然后,李素便听到她身后一片锵然拔刀出鞘的声音,一众禁卫额角冒冷汗,手执刀剑紧张地盯着他,而那几位医官。却已吓得面无人色,浑身不停地打摆子。

    李素笑了:“怕啥?都把刀缩回去,陛下既然将她交给了我,我自有分寸。”

    禁卫面面相觑,最后还是还刀入鞘。一名将领模样的中年汉子嘴唇嗫嚅几下,终究没敢说什么。

    小兕子惊叫过后,发现自己整个人已被李素举在半空中,那种双脚腾空一览众山小的感觉,却是她从来没体会过的,短暂的惊吓后,小兕子脸色渐渐泛红,兴奋得两条小短腿胡乱扑腾。

    “再来一次,子正哥哥,再来一次!”此刻的小兕子终于看起来像个完美无暇的孩子,可爱且闹腾。

    “好,再来一次,站稳了!”李素把她放下,然后又猛地把她举起来,甚至双手用力把她往上抛了抛,伴随着小兕子的惊叫,随即便是银铃般咯咯的笑声。

    一众禁卫和医官们脸颊却不停的抽搐,李素每次抛举,他们的脸就狠狠抽一下,配合非常的默契。

    最后李素抛得没力气了,小兕子也玩累了,一大一小同时决定暂时放弃这个很刺激的游戏,禁卫和医官们这才松了口气,擦了一把额头,每人皆是满脑门的冷汗。

    这个混帐,他抛的不是公主殿下,而是所有人的脑袋和家小性命啊,混蛋!

    第一次初识,第二次再见,一见面李素和小兕子便完全消除了陌生的隔阂,仿佛认识多年似的无比亲密。

    人与人之间,无论大小长幼,看的还是这份眼缘。

    小兕子在李素面前完全放开了本性,不仅笑容开朗,而且心情也好了很多。

    李世民之所以答应让李素与小兕子多来往,他想看到的无非也是小兕子快乐的笑容,自从长孙皇后逝后,小兕子时常独自落泪哭泣,心情久抑不乐,食欲也很差,身子渐渐也垮了下去。

    “接下来呢?子正哥哥,接下来玩什么?”小兕子两眼闪亮放光,急不可待地问道。

    李素揉了揉她的秀发,小兕子的头发有点黯淡的黄,而且头发并不太多,典型的小黄毛丫头。

    “接下来……当然要先去拜见我的父亲,还有我的夫人,再然后,我带你去泾河边捉鱼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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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六十九章 李家贵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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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道正对小兕子的到来很意外,中午回房刚打了个盹儿,起来便看见李素牵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女娃娃出现在他眼前,一脸怯怯地看着他。

    李道正高兴坏了,也没问女娃的身份,上前就轻轻捏了捏她的小脸,乐得不行:“哈,这是谁家女娃咧?咋长得恁水灵,不是咱村的吧?”

    李素张了张嘴,发现老爹兴致颇高,也就不多言了。

    小兕子被李道正吓到了,她那张粉嫩的略带几分婴儿肥的小脸在李道正粗糙的大手里被揉捏成了各种形状,李素都有些不忍看了。

    “明达……明达拜见……”小兕子的脸被揉成各种奇怪的形状犹不忘礼节,只是表情怪异,声音也变了调。

    李道正乐道:“哈,还是个懂礼的娃,不错不错,伯伯给你拿霜糖吃,甜滴很。”

    扭过头看着李素,李道正悠然叹道:“当年你落地后,也是这般水嫩水嫩,那脸蛋啊,掐一下都能掐出水来,也不爱哭,把你揉成啥样你都傻笑,跟这女娃一样……对了,这女娃是谁家的娃?”

    李素犹豫了一下,道:“她……名叫李明达,乳名小兕子,呃……是陛下最宠爱的女儿,封晋阳公主。”

    李道正呆住:“陛,陛下的……晋阳,……公主?”

    “对,晋阳公主,很可爱吧?”李素说着也轻轻捏了一下她的脸,小兕子不悦地嘟起嘴。把头扭到一边,努力挣脱李素的魔掌。

    李道正只觉一万头草那啥从心中轰隆奔腾而过,皇帝陛下最宠爱的嫡出小女儿,自己却把她的脸揉成猪头,这罪过……

    “要砍头咧!”李道正吓坏了,两腿一软便打算给小兕子跪下。李素眼疾手快,急忙托住了他的双臂。

    “爹,用不着这么害怕,就当她是个寻常的小女娃,来咱家做客的……”李素无奈地道。

    李道正不听,坚持要给小兕子磕一个,否则显不出主人的诚意。

    小兕子很懂礼,先给李道正蹲身行礼:“明达拜见李伯伯。”

    这下好了,李道正两腿又一软。李素又赶紧把他架住。

    “爹,这是晚辈给长辈行礼,与身份无关,您坦然受着。”

    李道正神情惶恐,战战兢兢受了小兕子这一礼,还没等小兕子说话,李道正像风一样的老男子赶紧闪人。

    “李伯伯不喜欢我吗?”小兕子看着李道正落荒而逃的背影,有点委屈地道。

    “他太喜欢你了。所以出去张罗酒菜招待你。”李素揉着她的头顶笑道。

    …………

    小兕子的到来给李家增添了几分活力,不仅李道正忙里忙外亲自指挥厨房烧菜。许明珠也对小兕子喜欢得不行,一见面便将她抱在怀里左亲右亲,小兕子面露无奈承受着李家人独特的热情,小脸布满了各种忍辱负重。

    李家的菜可谓是长安城权贵中的一绝,连皇宫的厨子做出来的菜都比不上李家美味,毕竟有李素这么一号逆天的货在。前世各种煎炒蒸煮无一不通,味道当然比如今大唐烹饪仍以烧烤和白煮为主流的手法强上无数倍。

    这顿饭小兕子吃得很开心,小嘴塞满了各种美食,嘴边油乎乎的也不在乎,这一幕令前堂廊下等候的医官们惊愕地睁大了眼睛。他们生平第一次发现原来小兕子的食欲竟如此强悍,由此可见以往小兕子厌食不是体质的原因,而是……皇宫的菜太难吃了,这个结论估摸得让太极宫不少御厨羞愤击柱以谢天下。

    李素含笑给她挟菜,一边犹不忘与小兕子闲聊。

    “小兕子,你平日在宫里都是怎么过的?”

    “呜呜呜……”小兕子满嘴食物,含糊以对。

    待小兕子咽下嘴里的食物后,才喘了口气,道:“吃药,各种药,晨起喝羊奶,因为我太瘦了,父皇和太医们逼我吃肉,羊肉,鱼肉,嗯,各种肉,哥哥姐姐们都忙,父皇也忙,见我太孤单,父皇送了我两条狗,让它们陪我玩耍……”

    话没说完,李素的脸色便有些不对了,无奈地叹了口气。

    很好,哮喘病人不该吃或不该接触的东西,小兕子全齐了,李世民还生怕她死得不够快似的,居然给她送两条狗,要知道狗身上的毛发和皮屑被人吸入呼吸道以后,最容易触发哮喘的,奶和肉也不应该吃,这毛病治不了根,只能从平时的生活中小心防范,尽量避免发病的诱因。

    揉着小兕子的头,李素笑道:“答应我,以后不喝奶了,成不?羊奶牛奶都别喝,肉也少吃,回头我会向你父皇劝谏的。”

    小兕子迷茫地眨眼:“为何不能喝了?”

    原因太深奥,李素没法跟一个小孩子解释清楚,只好简单明了地道:“喝了这么多年的奶,吃了这么多年的肉,你不腻吗?我光是想想都有点想吐了。”

    小兕子果然露出欲吐的表情,道:“说来……我也真的想吐了,羊奶太腥,肉也不好吃,好,以后我不喝奶,也不吃肉了。”

    李素笑道:“以后多吃绿菜,哥哥家里种了很多绿菜,冬天都能吃上新鲜的。”

    小兕子点头,一副完全信任的样子。

    吃过饭,小兕子便按捺不住了,堂前坐了一阵后,便悄悄地扯着李素的衣角,轻声央求:“捉鱼,子正哥哥,捉鱼……”

    李素眨眼笑道:“想捉鱼吗?”

    “想!”小兕子狂点头。

    “答应我两个条件,我就带你去。”

    小兕子愕然,犹豫了一下,狠狠点头:“你说。”

    “第一,夸我英俊,快点。”

    “子正哥哥好英俊!”小兕子不假思索脱口而出。小家伙反应很快,当然,节操有渐渐下降的趋势。

    李素不太满意地摇头:“辞藻不够华丽,听起来单调乏味,不能达到让我心花怒放的效果,念在你是第一次昧良心。这次就原谅你了,回去后多读读书,争取把我夸高兴了。”

    小兕子小嘴一瘪,委屈地点头:“好的。”

    “第二个条件,来,喝碗汤再走。”李素招了招手,下人端着一碗黑乎乎的汤上前。

    “这是……药?”小兕子闻了闻味道,小脸便很痛苦地拧成一团:“我不喝药,太难喝了。不喝!”

    “不喝没问题啊,好了,饭也吃过了,我该睡个午觉了,小兕子你就在我家院子里随便转悠吧……”李素果断起身,伸着懒腰往外走。

    “子正哥哥,我,我喝……”捉鱼的诱惑大于一切。小兕子决定忍辱负重,皱着小脸捏着鼻子一口气喝光。

    李素含笑扫了一眼廊下的医官们。嗯,他们没注意,很好,不然这碗药解释起来又费劲了。

    “小兕子好厉害,好了,哥哥说话算话。带你捉鱼去。”

    说着李素牵起小兕子的手往堂外走,小兕子很自然地把小手放在他的手掌中,蹦蹦跳跳跟着李素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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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兕子在李家住了下来,这是李世民答应李素的。

    对小兕子的病情,李世民大抵是绝望了的。所以他只愿她在短暂的有生之年快乐一点,想做什么便做什么,自从亲眼见过小兕子与李素是如何投缘后,如何开心快乐后,李世民便决定让李素多陪陪小兕子,也算是做父亲的满足她余生的愿望了。

    小兕子在李家果然很开心,这几日李素索性连尚书省都不去了,每日陪着小兕子疯玩疯跑,乐不思蜀的样子颇具刘后主神韵。

    上山种茶树,下河捉鱼蹩,庭院堆雪人,河边砌沙堡……小兕子自小生在皇宫,长在皇宫,那个规矩极严同时也无比乏味的地方是她人生的全部,这次出宫住在李家,小兕子终于体会到宫外的世界是多么的美妙有趣,李素很懂小孩的心理,他知道小孩想要什么,想玩什么,每天他都能想出新奇的玩法,令小兕子兴奋一整天。

    当然,药也不能停。

    给小兕子喝的药是李素依照一些模糊的记忆熬出来的,也暗里找驻扎在李家的太医署医官辨证过,几个医官凑一起商议许久,得出结论,这些药并无冲克之处,言下之意,就算医不好病,也吃不死人。

    李素放心了,每日偷偷令厨房煎药,偷偷给小兕子喝,一大一小鬼鬼祟祟的,十来天后,驻扎在李家的医官们没事掐指算了算,然后悚然一惊,他们发现小兕子这十来天里哮喘犯病的频率比在皇宫时少了一半。

    医官们急忙抓过小兕子给她把脉,另外派人紧急进城入宫,将这个消息禀奏李世民。

    …………

    医官们忙得一团乱时,李素第二天却带着小兕子进了城。

    进城自然为了游玩,在一群高大威猛的羽林禁卫虎视眈眈之下,李素牵着小兕子逛了长安的东西两市,各种商贩,各种琳琅满目的玩意,各种肤色不一的人种,走马观灯般在小兕子眼中闪过,小兕子惊讶的表情一直没停过,最后逛到累了,才发觉李素把她领到了城内一座道观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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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七十章 升天无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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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道观名叫玄都观,始建于后周,隋时迁于长安城崇业坊内,与朱雀大街和兴善寺相对。

    这个道观可不单单是道观,它对长安城的风水起到很重要的作用。

    隋朝时著名的大匠宇文恺以长安而置隋都,以朱雀大街为南北中心线,然而城中有六条高坡,谓为不吉,遂以乾卦九二之位置宫殿,以为帝王之居,九三之位立百司,谓曰君子之德,至于最尊贵的九五之位,则不准常人居住,于是左右设一寺一观作为镇守,其中的“一寺”便是大兴善寺,而“一观”就是玄都观。

    长安城的建造,穷举国之人力物力,可谓费劲人类心思和智慧,每一坊每一街每一座房子,都能上应天道,下合卦象,以此而求国运昌隆,千秋万世。

    只不过,宇文恺建成长安皇都之后不过三十余年,大隋朝便轰然倒塌,气数殆尽,李唐占了江山,所以说,封建迷信害死人,可怜的隋炀帝国破之前的心情大抵是累觉不爱的,“宇文恺你左掐右算好几年,麻痹你到底算对了没?”

    如今的玄都观也不仅仅是座道观,……实际上它是座很有名的道观。

    里面不但香火旺盛,而且连皇家都经常选在这里兴办法事,不仅如此,它也成了士子游人们的游览胜地,每年仅是进观游览的游客便数以十万计。

    李素领着小兕子走进玄都观,当然不仅为了游玩。更重要的是要拜访一位长辈。

    长辈姓孙,名思邈,李素的老熟人了,特长是行医,所创《千金方》被誉为中医宝典,传延千年。不过随着年岁渐老,孙思邈已渐渐不太出手行医,除了关上房门编撰医书外,最大的爱好便是炼丹了,医术上的成就举世皆知,只是炼丹一途遇到了瓶颈,年近八十岁了还好端端的活在人世,显然炼出来的丹药没能令他羽化飞升嗨上天,实在令老神仙痛心疾首加扼腕徒叹。

    孙思邈居无定所。长安城的仁寿坊算是长居之地,不过他本身是道士,甚喜住在道观中,玄都观不仅有他的居所,而且还划给了他一块地,让他种植草药。

    李素打听清楚了孙思邈的行止后,便带着小兕子登门了。

    穿过道观三清正殿,李素二人一路向前。又过了回廊和侧殿,道士寝居。在玄都观内的最后方,终于便是孙思邈修道编书炼丹兼预备升天之地了。

    孙思邈的居所很简陋,只是一个小小的草庐,用竹枝篱笆划出庭前一块数丈方圆的空地,李素刚推开草庐的柴扉,迎面便闻到一股草药的清香。放眼望去,草庐内炊烟袅袅,扶摇而上。

    李素扭头望着小兕子笑了笑,道:“看看咱们的运气好不好,你猜孙老神仙是在熬药呢。还是在做饭?熬药就不管了,做饭的话,咱们去蹭他一顿好不好?”

    小兕子点头,随即拧着小脸道:“药味好难闻,神仙爷爷定是在熬药……子正哥哥,咱们回去好不好?神仙爷爷见了我,定又要喂我吃药,不但吃药,还逼我吃他炼的丹……”

    说着小兕子露出痛苦的表情,小脸皱拧成一团奇形怪状,眼不是眼鼻子不是鼻子。

    李素暗暗捏了把冷汗,这位老神仙是不是越老越糊涂了?吃药还好说,炼的丹可不是闹着玩的,你自己多少年都升不了天,万一不小心让公主殿下比你快一步得道升天,往登极乐,就不怕皇帝把你剐成一片片的下油锅炸了么?

    站在草庐的院子里,李素终于有了一丝犹豫,他在犹豫要不要把小兕子带进去。

    是进是退还没做出决定,忽然听到草庐轰的一声巨响,李素和小兕子脸色大变,李素二话不说抱起小兕子就往柴扉外面跑,刚跑没几步,却听见身后一阵剧烈的咳嗽声传来,李素回头,发现一位冒着青烟浑身散发着焦味的白发白须老道士从草庐里面踉踉跄跄跑出来……正确的说,应该是滚出来。

    李素停下脚步,仔细打量许久,大惊失声道:“孙老神仙!”

    “神个屁仙,咳咳咳……贫道又失算了!唉,又失算了,不知何年何月得偿所愿……”

    滚出来的老道人正是孙思邈,弯腰站在草庐院子里,一边扶着膝盖一边剧烈咳嗽,一副赤壁之战被烧焦了的曹贼模样,样子非常的狼狈,完全不复当年在太平村治天花瘟疫时仙风道骨的缥缈形象。

    李素和小兕子目瞪口呆地看着他,直到半炷香时辰后,孙思邈才缓过气来,直起了身子,见李素二人愕然的模样,孙思邈顿觉有点尴尬,习惯性地抬手捋了捋胡须,结果一捋之下却落了空,老神仙颌下那把比本人更具仙风的飘逸白须被烧得七零八落,残缺不齐。

    孙思邈脸颊一抽,心疼地咧了咧嘴,黯然长叹:“这个亏吃大了!”

    李素点头附和,确实是吃大了,那把白须当年飘逸得不像话,扮相上佳,神仙形象全靠那把白须了。

    “小子李子正,拜见孙老神仙……”李素躬身行礼,小兕子有样学样,笨拙地蹲身福礼。

    孙思邈的心情显然不大好,斜眼一瞥,道:“原来是你小子,有几年没见着你啦,今日来此做甚?”

    李素陪笑了两声,不答反问,指了指仍在冒烟的草庐,小心翼翼地揭老神仙的疮疤:“不知老神仙居所何故……呃,何故冒青烟?”

    孙思邈没好气道:“当老夫的屋子是坟墓不成,还冒青烟……哼!贫道近日窥探天道,终于教贫道看出几分心得,以道家阴阳之变,五行生尅为基。纳外气,养内气,和阴阳,通经络,炼精化气,辅以黄老。取雌黄,丹砂,礜石,灵芝等物,开炉七七四十九日,今日午时一刻丹成,谁知……”

    孙思邈露出悲愤与不解之色,仰天叹道:“终是功败垂成!贫道想不通为何失败了,当年抱朴子前辈的《肘后方》是这么写的。通明先生的《集金丹黄白方》也是这么写的,可贫道依法施为,为何却偏偏失败了呢?莫非天道降示贫道并无仙缘乎?”

    李素暗吞了口口水,他发现这位医术名垂青史的老神仙因为炼丹而变得有点神神叨叨的,最好还是让小兕子离他远点,不然老神经病很快会带出一个小神经病……

    “呃,老神仙您继续窥探天道,小子只是路过。顺便探望一下您,小子这就告辞……”

    拉着小兕子没来得及挪步。便听孙思邈叱道:“人还没进门,告哪门子辞?你当是衙署点卯呢?滚过来,让我看看小女娃。”

    小兕子犹豫了一下,迟疑地上前行礼,奶声奶气地道:“明达拜见神仙爷爷。”

    孙思邈仔细打量了一番她的气色,点点头。然后不知从炸成褴褛的道袍哪个部位摸出一颗鹌鹑蛋大小,黑乎乎的丹药递给她,道:“吃下去。”

    李素吓得头皮一炸,闪电般劈手夺过那颗丹药,往自己怀里一塞。陪笑道:“老神仙的金丹劲道太猛,小子担心小孩子扛不住,回去后小子慢慢喂给她吃。”

    孙思邈哼了一声,斜眼瞥着他,道:“小女娃落地便身子不好,她父皇请贫道给她瞧过多少次病了,可以说她是贫道治大的,刚才那颗药可不是金丹,而是实实在在的补药,咋了?怕贫道给她下毒不成?”

    李素陪笑道:“不敢不敢,老神仙的药自然是包治百病,药到命除……不对,药到病除。”

    嘴里说着不敢,李素还是没有给小兕子喂药的意思,那颗丹药稳稳当当藏在李素的怀里。

    没办法,眼前这位老神仙被炸得衣衫褴褛,印堂发黑,一张嘴居然还往外喷烟,这副形象让李素对他的丹药实在产生不了信任。

    孙思邈老而成精,自然看出李素的真实意思,气得恨恨指了指他,道:“不识好歹的小混帐,待贫道哪天再炼一炉,炼颗旷古烁今的大金丹,服之便升天得道,那时看你怎么说!”

    李素眼皮直跳,老头儿还是不死心啊,想升天太容易了,怀里抱颗震天雷点燃,轰的一声便往登极乐,何必炼丹那么麻烦……

    …………

    草庐院子正中铺了一张草席,三人跪坐于席上。

    至于那座刚刚被炸了的草庐外,则围了一群玄都观的道士,手忙脚乱气急败坏地拎着桶盆灭火,而孙思邈则一脸安详平静地仰头捋须,一副与己无关的模样,只看孙思邈这模样,李素就严重怀疑他可能升不了仙,反正李素不觉得老天爷会允许这么一号不负责任的老头儿升天当神仙,烧了人家的房子,自己没事人似的捋须望天,没把他打入十八层地狱算烧高香了。

    “气喘之疾不容易治啊……”孙思邈摇头叹息,瞥了一眼小兕子,爱怜地抚了抚她的额头。

    李素对孙思邈的回答并不意外,事实上,哮喘这毛病直到千年之后都很难根除。

    “老神仙确定她患的是气喘之疾?”李素眨眼问道。

    “哼!小娃子,贫道发现你今日对我很不信任呐!既不信我,来找我做甚?”孙思邈心情很不好。

    李素叹了口气,其实……他原本对老头儿是很信任的,只不过老头炼丹手艺不佳炸了房子后,李素就觉得凡事还是保留几分比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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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七十一章 辩证药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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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孙思邈的特长是医术,他的医术是有口碑的,不仅大唐百姓人人称颂,名声还流传到了千年以后。

    当然,擅长医术是世人对他下的定义,事实上这个年代的所谓医术,其实跟巫术,卦象,星象等等神秘的玄学紧密联系在一起的,几者之间无法分离,一个懂医术的人必然懂一些玄学,没事算个卦,观一观星象,掐算一下吉凶,跳大神也不是没有,治病就是这样,不管病情简单或复杂,总之,能上的一股脑给你上了,于是在民间乡野,很多赤脚大夫都是一边开坛祭天斩妖,一边跳大神念咒,一边掐指问吉凶,最后抽空开个药方治病,反正花样繁多,总有一款适合你。

    凭良心说,孙思邈跟那些赤脚大夫不一样,他治病还是有真本事的,这一点从他流传后世的《千金方》便可见端倪一二,所以对于医术之外的巫术玄学等等,真正用于治病的比较少,当然,李素可以把炼丹理解为他的私人爱好,而且属于入门级玩家,离登堂入室还差了许多火候的那种,反正据史所考,孙思邈是寿终正寝而逝,绝不是嗑了金丹升仙,说明他炼丹的手艺到死都没长进。

    三根手指搭上小兕子的脉,孙思邈凝神阖目沉吟片刻,摇摇头道:“气虚肾弱,脾损肺伤,经络不畅,苦了这孩子啊。当年她刚落地,宫中太医便看出不对,陛下急坏了,急忙请贫道入宫查诊,可这孩子的病是天生的,所谓寿数有天定。贫道亦无法逆天,只能尽全力熬炼出一些固本培元的药,拖缓她的病症而已,这几年贫道常有所思,想出许多新法子,在她身上一一试过,可终究还是收效甚微……”

    李素有些黯然,说实话,他并无把握治好小兕子。而在这个落后的年代,连医术最好的孙思邈都对小兕子的病情如此悲观,委实不是个好消息。

    心情沉重,李素挤出笑脸把小兕子打发支应到远处玩耍,然后李素离孙思邈近了一些,低声道:“老神仙,小兕子的病情……果真无药可医么?”

    孙思邈瞪了他一眼,道:“说的甚话?若有药医。贫道早就治好她了,用得着拖到现在?”

    李素叹了口气。看着远处蹦蹦跳跳天真烂漫的小兕子,道:“她才几岁呀,本应该快快乐乐活到七老八十的,可现在……”

    孙思邈摇头:“命数天定,勉强不得,看小兕子的病情。大抵还能再拖几年,贫道掐指算过她的寿数,若能活过二六年华,已然蒙天垂幸了,二六之后还能活多久。只能靠她的造化。”

    李素犹豫片刻,从怀里掏出一张药方,上面正是这几日偷偷给小兕子煎的几味药,双手捧到孙思邈面前,恭敬地道:“请老神仙帮小子看看这药方,是否与小兕子的病情对症。”

    孙思邈接过,首先扫了一眼,接着拧眉凝目,最后神情有些迟疑和疑惑,另一只手的手指频繁动作,不知在掐算着什么。

    “你这几味药……嘶,贫道似乎没听说过,究竟谁人开的?”

    李素笑道:“老神仙先别管谁开的,小子只想请问您,这药方是否对症?”

    孙思邈喃喃自语:“银杏叶,枇杷叶,守田,童参……好怪异的方子,除了童参外,其他几味皆是随取可得,那个‘守田’更是田陌间生就的杂草,这东西贫道多年前仔细专研过,其性平,味苦,可作化痰降逆消痞之用,而气喘之疾的诱因便是痰堵而气竭……嘶!贫道当年为何没把此物跟气喘之疾联系起来?”

    孙思邈的眼睛猛地睁圆,喃喃道:“此物,倒真可以试一试……而且这银杏叶,枇杷叶皆可入肺经,益脾气,定喘咳,恰恰对应气喘之疾,童参则可固元气,强肾体,若真煎而服之,里外兼治,标本皆顾,呜呼!贫道当年为何没想到呢?说不定……”

    收起方子,孙思邈老实不客气地纳入自己怀里,然后抬头盯着李素道:“这药方纵不能根治气喘,却也能拖上许多年不犯病,此方你从何得来?”

    李素暗喜,心情顿时阳光开朗了,嘴里也开始没个正经,莫须有的神秘人物闪亮登场。

    “说来话长,这是个很遥远的故事,小子还是孩童时,村里来了一位游方的老道士,长得慈眉善目,仙风道骨,除了会炼丹,还会治病,他见小子聪明伶俐,模样又俊得不像话,心喜之下便顺手扔给小子这张药方,说什么以后若有姑娘见小子英俊模样激动得喘不过气来,可用此方疗之,救人即是渡己,阿弥陀佛……”

    孙思邈怒了,起身二话不说先踹了他一脚,怒道:“游方的道士念阿弥陀佛,小子你把贫道当傻子不成?小混帐你年岁渐长,敢在贫道面前编鬼话了,嗯?”

    掏出怀里的药方,孙思邈的神情又变得凝重,沉声道:“治病救人非同儿戏,医者一念可挽濒死,一念可造杀孽,故医者须持父母心,待病患如儿女,尽心救治,开方施药亦当如此,所以你这张药方贫道还要仔细试一试,辨证药性生克之理后,再做计较。”

    李素含笑点头,心中肃然起敬,不愧是名垂千年的药王老神仙,一番话道尽医者仁心,除了炼丹这个爱好有待商榷之外,基本已是完美无瑕疵的圣人了。

    同时,李素心中还有些犹豫,如果告诉孙思邈其实这张药方自己已给小兕子喝过很多次了,不知孙思邈会不会拼着不当神仙,也要先造个杀孽抄把刀追杀自己五条街……

    孙思邈的心思此刻已完全沉浸在这张药方里了,朝李素不耐烦地挥挥手,道:“你且回去,贫道这几日闭关,先专研些日子再说,滚吧滚吧,恕不远送!”

    说着孙思邈揪起李素的衣领往柴扉外一推,然后关上门,神神叨叨地进了草庐。

    李素站在柴扉外久久无语。

    这种满满的如同被人用过后扔掉的厕纸般的失落感是肿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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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七十二章 徙配琼南

    太平村,东阳道观。↗UU小说,www.uu234.com

    武氏进道观已经三天了。奇怪的是,一直到今天,她都没见过东阳公主。

    道观是有规矩的,出了家的公主当然还是公主,所以不是谁想见便能见得到的。事实上因为东阳足不出户,鲜少外出,所以她的活动范围一般只限于道观的内院,从早晚课诵经到打坐修道,再到平常的生活起居,基本都在内院范围。

    道观里有十多个道姑,百来名宦官宫女,外面还有几百名禁卫,但这些人不可能随便进出内院,他们只被允许在外庭范围活动,真正能从大门口一路畅通无阻直入内院找到东阳公主的人,除了内院服侍她的贴身宫女绿柳和少数几名宫女外,只有一个人,那就是泾阳县侯李素,事实上李素进道观就跟进自己的家一样随便,整座道观没有任何地方对他设防。

    这就是道观的规矩,没有任何人敢违反,有森严的地方,也有例外的人。

    武氏刚进道观那天便被安排在外院住下,她和杏儿分到了一间小小的厢房,厢房里有一个柜子,一张矮桌,一小块竹席,以及两张床榻,这便是厢房的全部摆设。

    然后武氏和杏儿便住了下来,道观总的来说比掖庭有人情味多了,接她们进道观的道姑让二人休息了两日,第三日,道姑给杏儿安排了打杂的差事,但凡院子脏了,油灯干了,门廊柱子需要擦拭了等等,都归杏儿干,杂活看似不少,实则是由十几名宫女共同轮流做的,分给杏儿的基本没什么体力活。并不辛苦,杏儿甚至隔两天还能睡个日上三竿的懒觉。

    而武氏,道姑则直接扔给她几本道经,嘱咐她日夜诵读,牢记于心,每日清晨和傍晚。公主殿下会带领观内所有道姑在三清正殿做早晚课,大家一齐诵经打坐修行,不可懈怠。

    于是武氏便安心在道观里住了下来,每日捧着各种道家典籍苦读默诵,非常勤奋自律,可谓干一行爱一行。

    只不过武氏心中还是有着小小的失落,她原以为自己有些不一样的,毕竟……公主殿下曾特意命她的贴身宫女进掖庭看她,各种温暖各种体贴。而自己也是奉皇帝陛下的旨意出家为道。

    武氏以为自己进了道观后,公主殿下会第一时间召见她,并且嘘寒问暖什么的,然而这一切全都没有,进了道观,武氏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道姑,和别的道姑没有任何区别,她们该遵守的规矩。武氏也不准犯,道观的内院更是她们这些寻常道姑的禁地。任何人都不准踏进半步。

    第三日清晨的早课上,东阳公主穿着一身黑白相间的百衲道袍,仿若出尘仙子般飘然走进三清正殿,也不多话,沉默着跪在老君像前,开始诵经修道。那一日武氏也跟在众道姑身后诵经,殿内隔着两丈远依稀看到公主殿下的背影。

    公主早课过后,便一声不吭地回了内院,再也没见过。对武氏更是看都没看一眼,仿佛根本忘记了她这个人似的。

    武氏心中顿时涌起些许的不安。她发觉这一切跟自己预料的有出入,精心谋划的欲图快速讨好公主殿下,然后借由她来接近的李县侯的计划不得不拖延变动了。

    人家根本都不搭理你,你连内院的门都进不去,谈何讨好?

    身份与阶级,终究是一道无法跨越的天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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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泾河边,李素和东阳并排坐在熟悉的石块上,手牵手看着波光粼粼的河水流淌。

    从背面看,一对年轻的男女肩并肩,女子的头轻轻靠在男子的肩头,在静谧无人的河边看风景,这幅画面本身便是一道极美的风景,充满了诗情画意,可是,若从正面再看二人……

    “混帐,你的手能不能规矩点?从见面就没停过,不怕人看见……”东阳俏面通红,贝齿咬着下唇,眼中满带羞意,同时有些紧张地东张西望。

    李素呼吸微微有些急促,一双不老实的手早已探进东阳的道袍里,不知在里面摸索着什么,可能丢了东西,只是摸索得东阳浑身瘫软无力,面带潮红春意,纤手毫无力气地推搪着他的魔掌,怎么看都充满了欲迎还拒的情趣意味。

    “河边早已被我家部曲清场,他们也让我赶远了,哪来的人?咦?好像变大了,你要感谢我,若没有我,它们变不了这么大……”李素自顾说道。

    东阳顿时被转移了注意力:“啊?大了?真的么?”

    “真的,看我诚恳的眼神……”

    东阳顿时露出几分羞涩的喜意,琼鼻一皱,哼道:“就算大了,也是我自己的事,与你何干?”

    李素严肃地道:“你这个说法可不对,典型的过河拆桥,若没有我这双灵巧的双手时时勤揉捏,闲暇多研磨,你能长这么大?你应该感恩才对,按理来说,以后每次见到我时,你都应该把衣襟一拉,充满感激和诚意的对我说,‘来吧,揉搓我吧’……”

    东阳被逗笑了,红着脸狠狠捶了他一记,道:“我若真这么干,以后我还做不做人了?”

    默然片刻,东阳忽然道:“男人是不是都喜欢……那里,大一些?”

    李素笑道:“不一定,只要是心爱的人,大小都可以,比如说你吧,你是荷包蛋我也喜欢,小金桔我也喜欢,哪怕小得一马平川的平地上长两颗粉刺,我也喜欢……”

    李素越说,东阳脸色越绿,最后已然俏脸含煞,杀机森然。然后,说得滔滔不绝的李素便忽然感到肋下一阵剧痛,东阳的纤指拈着他的皮肉。三百六十度扭转,扭转,反过来继续扭转……

    “停!翻脸了啊!”李素痛得脸都变了形。

    “叫你毁我!叫你嘴不积德!我的那里有那么小吗?你哪只眼睛见它‘一马平川’了?”东阳气得不行。

    “形容,形容懂么?还掐!再掐就死了。”

    …………

    风平浪静过后,东阳理了理略显凌乱的云鬓,平复了一下有些急促的呼吸。羞红的脸色渐渐恢复了正常的白里透红。

    “对了,那个姓武的才人,她已到了我的道观里。”

    李素眨眼:“你们认识了?”

    东阳哼道:“我没事为何要去认识她?从她进道观到今日,我还没正眼瞧过她呢。”

    李素疑惑道:“你跟她有恩怨?”

    “没恩怨,只不过你心里记挂这个女人,我哪里知道她是什么来路?若是将来她要和我抢你的宠爱,我今日为何要主动认识她?”东阳露出难得一见的小女儿娇态,空气中还隐隐带着一股子酸味。

    李素哭笑不得:“她原本是你父皇的女人,理论上你父皇是我丈人。她也勉强算我的丈母,我若跟她搞七搞八的……你父皇的贵圈虽然乱,可我不乱啊,你实在是多虑了。”

    东阳咂摸了一下,顿时也觉得不太好意思,羞涩地笑了两声,随即道:“可你为何偏偏对这个女人如此上心?若说你对她没别的心思,我是不信的。”

    李素叹道:“我不是说过吗?当初我做梦。梦到一个白胡子老头……”

    东阳很快截住了他的话,叹道:“若不能说便不说。何必拿这种白胡子老头的鬼话糊弄我?你这么做想必有你的原因,我不问便是,只不过这个武氏,你打算如何安排她?总不能真的在我的道观里终老吧?”

    李素若有深意的笑:“她若在道观里终老,这个世界未免少了太多乐趣了……你先晾着她吧,让她做个寻常的道姑。别给她受太多苦,但也不能让她太安逸,平时就当不认识这个人,不必刻意去接近她,先磨磨她的性子再说。”

    东阳深深看了他一眼。然后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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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元节过了十几天,正月还没完的时候,朝堂终于传下一纸旨意。

    侯君集征西域,攻伐高昌国时纵兵屠城,私废宫室,擅自开高昌王宫国库而敛财,着令降爵一级,罢官免职,徙二千里,发配琼南五年允归。

    这道旨意并未在朝堂里掀起多大的动静,事实上朝臣们在此之前便大多心中有数,李世民的这个处置算是很重了,朝臣特别是将军们心中不服,可是大家都清楚李世民的苦衷,遂皆闭口不言,反倒是那些异国使节却很不满意,他们认为纵兵屠城抢掠,罪莫大焉,天可汗陛下这般处置却是轻了,于是一众使节聚集起来,又在朱雀门前喊冤,李世民终于忍无可忍,着宦官出宫门传谕,声色俱厉地警告这些使节,若再喋喋不休,朕就索性把你们的国家都灭了,使节们这才悻悻而归。

    正月最后一天的清晨,侯君集戴着铁镣,在一群差役的押送下,在家人和同僚的殷殷相送下,一步一步离开了长安城。

    侯君集走的那天李素并未送他。

    说到底,他和侯君集的交情大抵仅止于此,李素可以不畏触犯龙颜,私自进大理寺看望他,但,仅此一次便足够,既照顾了交情,也立下了不趋炎附势的形象,还临时当了一次暖男,抚慰了侯大将军蹲大狱时那颗敏感易碎的玻璃心。

    至于相送,那就有点画蛇添足之嫌了,况且,李素还这么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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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七十三章 天灾突至

    尚书省和家里两头跑的日子很充实。

    尚书省是公务,李素不得不应差,而家里,还有一位小公主缠着他玩东玩西,两头跑了十来天,李素悲伤的发现,自己居然很久没懒过了,人生真是繁忙如狗啊。

    出了正月,尚书省的气氛莫名紧张起来,每个人脸上都带了几分凝重之色,就连李素这种混日子的官也非常迟钝地发现,好像发生了什么事情。

    二月刚开始,李世民紧急召见长孙无忌,房玄龄,魏徵,褚遂良等重臣,众人这几日频繁出入太极宫,来往神色匆匆,君臣如临大敌。

    来往奔波于尚书省与六部之间,李素发现六部的官员们神情也很凝重,官员来往衙署的步履都比平常快了几分,从三省到六部,所有在长安的衙署的气氛都显得非常沉重压抑。

    李素对政事向来都很迟钝,他其实并不太喜欢政治,所以尽管被任命为尚书省都事,有参知政事之权,所有来往的公函他都有权打开堂而皇之的先看一眼,可他很少主动看过,上任以来他的定位就是个不怎么勤劳的快递员,揣着公函来往于尚书省与六部之间,门口扯着嗓子喊一句某某某有你的快递,下来签字云云。

    可是这一次,李素分明察觉到气氛不对,于是,他第一次主动打开了一份从六部递往尚书省的公函,一眼粗略扫过,不由倒吸口凉气。

    自去岁入冬以还,关内,河北,河东,山南四道雪灾。雪量之大,百年罕见,至贞观十五年元旦前,各道仍大雪不停,冻死农户牲畜数万头,压垮房屋逾四成。冻死冻伤人口万人,这还不是最糟糕的,最糟糕的是,大雪久积难化,眼看马上要春播了,而许多地方的大雪仍在下,使得春播无望,土地生机断绝,各道农户人心渐呈乱象。

    李素仔细又看了几遍公函。神色顿时也渐渐凝重起来。

    老爹李道正的眼光果然毒辣无比,二十多天前便咬定今年怕是个灾年,因为天气太邪性了,关中没见过这么大的雪,也没见过下这么久的雪,如今果然被他不幸言中。

    灾难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春播无望,田地收成俱绝,农户没了粮食。不得不沦为难民,因饥饿而致万千生灵涂炭。自古以来。难民是最可怜的,同时也是最可怕和最难控制的,历史上无数次揭竿而起,无数次改朝换代,其最根本的原因是什么?饿的。

    难怪三省六部朝臣神情紧张,气氛凝重。每个人如临大敌,对于李家皇朝的统治来说,天下的灾难便是李家的劫数,只能拼尽全力安然度过。

    合上公函,李素也打起了精神。

    不说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之类冠冕堂皇的话。仅只凭心中不曾泯灭的天良,如今的特殊时期也容不得他偷懒耍滑了。

    急匆匆走进立政殿,李素转弯进了偏殿房玄龄办公的屋子,房玄龄正额头冒汗,一脸焦急地盯着一张硕大的羊皮地图,手指不停在地图上划拉着什么,不时摇头叹气。

    “房相,户部公函来了,山南道十一县的县令紧急呈文……”李素将公函递给他,房玄龄劈手夺过,粗略一扫,脸上顿时愁色愈盛。

    拱拱手,李素道:“房相,不知关内关外雪灾……”

    话没说完,房玄龄摆摆手:“子正有话等下再说,老夫要进宫一趟。”

    说完房玄龄捧着公函,急匆匆出了立政殿,朝内宫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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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悠闲的日子突然变得紧张起来,朝堂内君臣忙成一团,接连三日,无数道公函快马入长安,很快又有无数道旨意快马出长安,来往匆忙。

    面对突如其来的灾难,大唐帝国的机器转动的节奏徒然加快,不仅粮草调拨频繁,就连长安城外北门屯兵的左龙武军共计一万五千骑,也在星夜时悄无声息地拔营离京,朝河东道飞驰而去。

    动用军队究竟要做什么,李素心里有数。站在统治者的立场,对待难民首先要救,先把他们肚子管住,吃不吃得饱不敢保证,但不能饿死,其次,在粮草来不及到达灾区前,兵马首先要压住场面,否则若发生骚乱暴动而无法压制,则会造成大麻烦。

    几天时间过去,繁忙的朝堂似乎变得更加繁忙起来,李素明显察觉到朝堂的气氛更压抑了,一道道送进太极宫和三省的公函令君臣脸上如布严霜,显然接连而来的并非什么好消息。

    贞观十五年二月初十,一个坏消息终于引爆了太极宫。

    位于高祖龙兴之地的河东道晋阳,当年李家所建的晋阳宫被大雪压垮宫殿十余间,压死砸伤宦官宫女无数,晋阳百姓慌乱不知所措时,不知哪里传出“李氏不良,妄窃江山,手足相残,终致天谴”的流言。

    作为灾区之一的晋阳,辖内百姓正是人心惶惶之时,一句直指李家皇朝的流言威力有多大,不言而喻。

    李世民和朝臣们终于坐不住了,再不采取措施,会闹出大乱子的!

    …………

    李素接连几日没睡好觉了,这几****没回家,日夜守在尚书省,有时候甚至彻夜不能眠,无数的公函和奏疏雪片似的飞进尚书省,李素根本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

    小兕子已被李世民派人接回了宫里,非常时期,李世民自然也不放心把小兕子扔在李家不管了。

    大清早,李素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睁眼后第一眼看到的便是如小山般高累的公函,李素不由叹了口气,坐起身便觉得腰颈酸痛无比。

    这几日在尚书省,里外到处都是加班加点的朝臣,李素官职最小,累了也不好意思跟那些上官们抢床榻,于是只好随便找个顺眼的地方合衣而卧,眯一下眼,打个盹儿,凑合便是休息了,对李素这种养尊处优的人来说,这几日实在是难言的痛苦折磨。

    打着呵欠,李素整了整官袍,打算叫外面的杂役给他打水洗漱,这时忽然听到殿外廊下传来匆忙的脚步声。

    李素心一紧,抬头望去,却见一名身着绛紫官袍的宦官站在殿门外,神色淡漠地扬声道:“陛下有旨,宣泾阳县侯,尚书省都事李素甘露殿觐见——”(未完待续。)

第五百七十四章 圣命差遣

    下旨召见李素不是第一次了,只不过这一次李素满头雾水,他想不通李世民在这个非常时期召见他做什么,虽说自己确实有本事,可是要他跟老天爷沟通请他赐人间风调雨顺,这个……应该是道士该干的活吧。¥℉UU小说,www.uu234.com

    跟着宦官到了甘露殿外廊下,宦官进去禀奏,没过多久,便听到殿内宣见。

    李素进殿,见李世民满脸焦急和愁意,黄袍胡乱地披在身上,头发凌乱,顶上松松垮垮挽成一个髻,旁边的案桌后,长孙无忌和房玄龄二人相对而坐,二人的神态也颇见凌乱,看得出,君臣三人似乎在甘露殿内熬了一通宵。

    “臣李素,拜见陛下,见过长孙伯伯,房相。”李素规规矩矩躬身行礼。

    “罢了,上前来。”李世民面无表情地朝他招手。

    李素快走几步上前站定,随即李世民,长孙无忌和房玄龄三人捋着长须眯眼打量着他,目光充满探究意味,盯得李素浑身发毛。

    殿内气氛很诡异,李素渐渐惶恐起来,这种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即视感是肿么回事?

    不知打量了多久,李世民淡淡一笑,扭头望向长孙无忌和房玄龄,道:“尔观此子如何?”

    长孙无忌捋须摇头:“德不高,望不重,年纪太轻,恐难成事。”

    房玄龄却笑道:“此子不可以常理计,这些年他干出来的事,辅机兄莫非不知?能干出那么多事,这桩事为何干不得?”

    长孙无忌笑了笑,没出声。

    李世民点头道:“玄龄所言甚合朕意,朕也觉得,此事托付子正。或可无虞。”

    李素快被逼疯了,一个皇帝两个宰相,当着他的面故作神秘打哑谜,好玩吗?爽点在哪里?

    看他们的眼神,李素有一种不妙的预感,天空飘来四个大字——“来事了!”

    “陛下。臣近日偶犯脑疾,一发病就浑身抽抽……”

    先不管他们要指使自己干什么,李素决定先躲了再说。

    李世民皱眉:“脑疾?”

    “对,脑疾,前日臣在家中浴池潜水,然后发现这里……”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李素表情遗憾地道:“……进水了。”

    君臣三人:“…………”

    “摇一摇还能听到里面咣当咣当的水声,正可谓‘乱石穿空,惊涛拍岸’……”

    李世民脸有点黑了:“再胡说八道。信不信朕叫人把你脑袋打开瞧瞧?如果没有水,朕必治你欺君之罪。”

    李素叹了口气,愁眉苦脸不敢吱声了。

    房玄龄噗嗤一声笑了:“好个臭小子,遇事就偷奸耍滑,跟在尚书省应差时的德行一样。”

    李世民不由李素再推搪,缓缓地道:“晋阳宫被大雪压垮了十余间宫殿,压死压伤宦官宫女无数,晋阳市井坊间流言四起。言我李氏不足为天下共主,此事你可知道?”

    “臣……大致知道一点。”

    李世民冷笑。忽然狠狠拍了一下桌案,大怒道:“我李氏不配为共主,谁配?贼人竟如此猖狂,敢在我大唐龙兴之地散播谣言,此而不诛,王法奚用!朕何颜治天下?”

    龙颜大怒。长孙无忌,房玄龄和李素三人纷纷伏地,道:“陛下息怒。”

    李世民急喘几口气,脸色迅速化作一片通红,红里透着几分青紫。很不健康。

    长孙无忌急忙扭头道:“来人,速宣太医!”

    李世民挥手制止,从桌案上取过一只鸳鸯莲瓣金碗,从碗里拈起一颗黑色的药丸,和水吞服下去,又急促喘了一阵气,脸色这才好了一些。

    李素静静看着他,从他的脸色可以看出,李世民患病了,正如史书所载,可能跟风疾有关,诸如高血压,中风之类的急性病。

    疲累地阖上眼,李世民默然养神,房玄龄接过话,沉声道:“子正可知晋阳在哪里吗?”

    “知道,在河东道,大唐龙兴之地。”

    “那么,子正可知晋阳若乱,会是怎样的后果吗?”

    李素眨眼,这个,他就真不太清楚了,只依稀知道晋阳在后世的山西太原一带,那里的人很爱喝醋,晋阳若乱了,以后大唐百姓……没醋喝了?

    见李素一脸茫然,房玄龄摇头苦笑:“子正真是……当隐士的料啊,昔年我大唐高祖皇帝晋阳起兵反隋,天下英豪景从,历百战而得天下,晋阳城正是龙兴之地,其地位仅次于长安洛阳,晋阳若乱,则正应了坊间辱我李唐江山的谣言,晋阳乱,则河东乱,河东乱,则天下乱……”

    李素不解地道:“大唐雄师战无不胜,陛下为何不派兵进驻晋阳?”

    李世民冷冷瞥了他一眼,嘴角一抽,没吱声,李素的理解是……他似乎不想回答这么拉低智商水平的问题?

    房玄龄人不错,耐着性子解释道:“天下事,不是所有问题都能派兵解决的,就说如今的晋阳,时下人心已乱,官府弹压不下,各处流言四起,若派兵过去,你杀谁,不杀谁?良善百姓里面夹杂着坏人,你分得清楚吗?若滥杀无辜,势必将陷陛下于不义,反倒验证了谣言的真实,世家门阀和士子百姓都盯着长安,就看长安城的君臣有何反应,是抚还是剿,抚谁?剿谁?”

    摇头叹了口气,房玄龄接着道:“雪灾当前,晋阳受灾颇重,据说难民已十万计,这些难民全部聚集在晋阳城外,当前不仅要赈济这些难民,不让他们饿死,还要提防城内城外宵小挑拨民意,煽动闹事,更要从人心的根本上将谣言击得粉碎,使百姓对官府,对朝堂恢复信心,愿意听从朝廷指派和安置……子正啊,晋阳局势很复杂,长安若不派官员去。当地官府却是指望不了了。”

    李素听明白了,沉默半晌,扭头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李世民,道:“房相,下官还有最后一问。”

    “你说。”房玄龄和颜悦色地捋须,这模样落在李素眼里。怎么看都像不怀好意的老狐狸。

    “长安派官员去晋阳可以理解,为何偏偏是我?”

    这个问题提得很有内涵,是啊,朝堂里那么多官,随便拎一个出来德又高望又重,往晋阳城里一杵,个赛个的正义凛然,威慑宵小,为何偏偏选他这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去办这趟差?站在晋阳城内有气无力地喊两嗓子“别闹了。洗洗睡去”,李素自己想到那幅画面都觉得弱爆了,这趟差事十有**得办砸,回来就会被李世民剁碎了喂狗。

    殿内两位宰相相视一笑,李世民没笑,只冷冷哼了一声,房玄龄笑道:“因为此事不可宣扬,只能秘密行之。晋阳城如今谣言方兴,人心不稳。若派朝廷重臣去,则有欲盖弥彰之嫌,让人看出长安对此事的重视,藏在暗里的人便会愈发兴风作浪,更何况……”

    房玄龄笑容一敛,沉声道:“更何况。你以为晋阳城里的谣言只是几个心术不正的人闲着没事随嘴说出来然后散播出去的吗?你这次去晋阳,就是要把背后的人连根拔起来!若派个年轻的朝臣去,首先便能让暗地里的敌人心存轻视,尔可尽力施为,不仅如此。举凡赈灾,安置难民,代表朝廷安抚人心,重建朝廷和官府威望等等,皆担在你身上……”

    李素垂头沉默。

    房玄龄的话没说透,不过李素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

    这一趟差,他在明面,长安还会派出一位朝臣在暗面,一明一暗,先抚后剿,李世民不可能真的放心让他去办这件棘手的事,这事说大不大,逮几个造谣的人把他们剁了,谣言自消,可说小也不小,造谣的人只是棋子,后面似乎还有更深更大的势力在左右晋阳的棋局,李素的任务不仅是抓造谣的人,还要把后面下棋的人也除掉。

    君臣三人盯着李素,良久,李素打破沉默,苦笑道:“臣还是觉得不堪此任,朝堂里那么多大臣……”

    话没说完,李世民冷冷一句堵了回去:“那么多大臣,就你最闲,不派你派谁?此事就这么定了,回去速速收拾行装,授尔通议大夫之职,钦命巡查河东道,有纠察劾举地方之权……”

    李素忽然打断了李世民的话,道:“陛下,臣还想问一句……臣有调兵之权吗?”

    君臣三人一愣,房玄龄失笑摇头道:“可是西州历经过血战了,回长安这么久,杀气都未消淡,遇事便打算动刀兵么?”

    李素苦笑:“对臣来说,晋阳已是虎狼之地,凶险莫测,若无调兵之权,臣实不知如何行事……”

    李世民冷冷地道:“晋阳可调三州兵马,只不过,调兵权不在你手里。”

    李素呆怔片刻,叹道:“臣懂了,臣遵旨。”

    房玄龄笑道:“稍迟有旨意去府上,未尽事宜上路之后便知。”

    李世民盯着他的脸,道:“还有问题吗?”

    李素沉默半晌,忽然手扶额头,身躯踉跄:“臣……真的有脑疾……”

    “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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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平村,东阳道观。

    因为关内,河东等四道雪灾,冻死冻伤无数,东阳闻讯后将观内的道姑们召集起来,为大唐皇帝和百姓诵经祈福,整整三日未眠未休。

    第四日,东阳收了法事,回到内院殿中,却久久不曾睡着,翻来覆去叹息。

    她终究是个心善的女子,不似别的公主那般冷酷无情地享受荣华,因灾而生灵涂炭,对她来说终归心里不忍,也暗暗为父皇和大唐着急。

    三日未眠,东阳此刻的精神却似乎处于亢奋之中,幽幽叹了口气,起身走出殿门,在庭院中散步。

    三清正殿内,武氏穿着道袍,松垮单调的袍子仍遮不住她婀娜的身姿和妩媚风情,此刻法事刚散去,武氏帮着杏儿在打扫清理三清大殿。

    杏儿很勤奋,独自一人搬桌挪坛,而武氏的帮忙,却似乎只是个形式,此刻她面带笑意,一边心不在焉地拂拭着桌案上的灰尘,一边跟杏儿聊天。

    “前日我在前院遇见了绿柳姑娘了呢……她和我聊了几句,还送了我一支碧簪,听说是公主殿下赏给她的。”武氏从怀里掏出这支碧簪,左看右看,觉得很满意,笑着又将它收了起来。

    杏儿迟疑了一下,讷讷道:“武……姑娘,您已出家,这些簪子啊,饰物啊什么的,揣在身上是不是……不太妥当?”

    武氏笑道:“有何不妥当?你看看我……”

    说着武氏双臂一展,摆出一个弱风扶柳的身姿,嫣然笑道:“你看我的模样,哪里真像出家人?我才二十出头呢,虽说比不得那些二八年华的年轻女子,可也差不到哪里去呀,许个富贵人家的公子也不会辱没了他,所谓出家,不过权宜罢了,怎可当真?”

    杏儿滞了滞,心中稍觉不当,却也没法说什么。

    武氏擦拭着香案上的烛台,低声道:“杏儿,这世道终究是男人的,我们女人若想活得好一些,便不得不对男人低眉顺目,可是,我们不能一生都对男人低眉顺目,这样活着,未免太悲哀了,所以,我们心里总得为自己做个打算,许个富贵人家也好,甚至有朝一日入宫再做陛下的随侍也好,日子有个奔头才叫日子,总不能真的当一辈子的道姑吧?”

    杏儿懵懂地点头。

    武氏心不在焉地擦着烛台,抬头一看,见三清殿上那尊两丈余高的老君塑像,仔细看了片刻,忽然噗嗤一笑,指着老君道:“这位老爷爷其实也挺慈眉善目的,若有一天,有位这样的老爷爷看上了我,要迎娶我,只要能得宠,说不定我也答应了呢……”

    话音落,武氏身后忽然传来一道冷冷的声音。

    “既对三清老君殊无敬意,你又何必出家?”

    武氏大惊,手上的烛台啪地一声掉落在地,摔成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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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状态奇差,今晚一更。。。(未完待续。)

第五百七十五章 不信不敬

    信仰是个人的事,信或不信,存乎个人一心。

    大唐民间信佛信道者众矣,连朝堂君臣都对佛道很尊崇,李世民每年以皇家名义做的祈福法事和道场便不下十余场,对有名的高僧和道士执礼甚恭,不管李世民内心到底信不信佛道,但他摆出来的架势还是非常有诚意的,从政治上来说,佛道在民间传言散播甚广,民众基础强大,皇帝也不得不摆出迎合的态度,来求得士子和百姓的认同,更何况,道教创始人还是李家传说中的祖宗,尽管这位祖宗心里可能不大认同……

    有信仰是好事,没信仰也不见得十恶不赦,大唐是个开明的朝代,每个人都能得到相对的自由,可是没信仰的人不能侮辱别人的信仰,这是底线,也是做人最基本的道德准则。

    身后那道声音传来,武氏大惊失色,她马上意识到自己闯祸了,而且闯的祸不小。

    这几日在道观内的悠闲生活,令她不自觉地放松了惯来绷紧的神经,在这座小小的道观里,她不必提防任何人,不怕有人害她,更不惧随时将至的生存危机。

    武氏,毕竟还只是个二十出头的女子,有城府,有心机,但缺乏自律,所以过了几天悠闲安逸的日子后,她不知不觉懈怠了,于是忘形了。

    身后的声音不熟,可语气却令武氏悚然变色,她是个伶俐人,在道观内用这种语气说话的,除了东阳公主,不可能有别人。

    战战兢兢转过身,武氏第一眼便看到东阳那张面无表情的俏脸,无怒也无嗔,眼神一片淡漠。仿佛刚才那句话只是陈述一个很真实的事实。

    扑通一声,武氏毫不犹豫地跪下,面朝东阳狠狠磕头,每磕一下,额头都撞得砰然作响,非常实在。

    “奴婢一时忘形失言。殿下饶了奴婢这一次吧……”话说完,武氏的泪水也随之滑落,神情一片深深的愧疚和自责,很完美的认罪态度。

    东阳静静注视着她,对武氏,她早已闻名,李素提过几次,语气不咸不淡,可似乎又对她有些关心。每次提到她,他的眼神里总有一种神秘莫测的色彩,令东阳非常疑惑。

    所谓关心则乱,东阳不清楚李素对这个武氏到底是怎样的情感,说是男女之情,可每次提到她时,他的表情和眼神却很清澈平静,完全没有男女之情的迹象。可是无缘无故的,远在太平村的他竟关心一个沦入掖庭的女子。这个事实却又完全说不通……

    东阳试探过几次,但李素每次总是巧妙地避过了这个话题,或者完全否认男女之情的存在,于是……东阳更困惑了。

    此时此刻,这个令她困惑多日的女子就跪在她面前,一下又一下地磕头认罪。哀哀乞命之色我见尤怜,梨花带雨般的俏脸上布满了悔恨,这样的表情,这样一张精致美丽的脸,哪怕犯了天大的过错。任何男人看见了恐怕都会原谅她吧?

    东阳暗暗叹息,难怪以父皇的阅历和年岁,竟也能将她留在身边常侍数年之久,这女人不说本事,仅凭那张哀怜欲绝的脸,就足够令所有男人心软了,将来她若与李素见面相识,李素会不会对她……

    一股醋意和嫉妒悄然涌上东阳的心头。

    东阳善良,温柔,忠贞,女人一切美好的品德她都具有,可她,毕竟还是女人,女人就免不了心生嫉妒,免不了吃醋。

    有那么一瞬间,东阳甚至对武氏生出一丝杀意,她很想把这个将来可能会与自己争夺宠爱的女人除掉,一了百了。

    杀意只是一瞬,善良终究还是战胜了恶念,当东阳回过神后,不由心生愧疚,暗念了几声罪过,心境顿时变得平静无波。

    “起来吧,不信神明是你自己的事,算不得罪过……”东阳淡淡地道:“你可以对老君不信不敬,但,不可辱他,因为你不信的东西,别人信,你辱他,便是辱别人,这个‘别人’,也包括我。”

    武氏停止磕头,呆怔片刻,忽然放声痛哭起来:“殿下,奴婢真的知罪了,奴婢刚从掖庭出来,道观里人人待奴婢好,奴婢懈怠了心境,一时放纵了,奴婢……愿在老君像前****诵经悔过,赎我今日不敬之罪。”

    东阳淡淡看了她一眼,道:“随你便是,这里是道观,你是出家的道姑,你若诵经谁还拦你不成?”

    说完东阳语气一顿,道:“你既奉旨出家,可有取道号?”

    武氏急忙道:“不曾取得。”

    东阳沉吟片刻,深深看了她一眼,道:“无论信与不信,你终归已是道门中人,你将这里当作权宜也好,当作归宿也罢,既然道法自然,归根结底,自然亦随心,天地诸道,无论自然或是随心,终离不开一个‘悟’字,悟透了,出不出家,信不信道,都找得到归宿,日后你的道号便叫‘悟慧’吧。”

    武氏喜色一闪,急忙伏地道:“贫道悟慧,谢殿下赐名。”

    东阳点点头,不再理她,转身翩然离去。

    直到脚步声走远,武氏这才起身,悄悄抹一把额头,发现已是冷汗如浆,潸潸透衫。

    一旁的杏儿这时也起了身,走到她身边怯怯地道:“武姑娘……”

    武氏扭头道:“今日是我的错,杏儿你提醒得对,我不该如此放肆,既然已出家,我便是出家人,以后凡尘与我无关,我只侍奉道君。”

    从怀里掏出方才炫耀的那支簪子,武氏的神情已无半分不舍,坚决地将它递给杏儿,道:“杏儿你不是出家人,这支簪子便送你吧,毕竟是个好物件,我以后用不着了,从今日起,我便是道君座下的弟子,凡侍奉之礼,日后绝无不恭之处。”

    杏儿迟疑地接过簪子,不认识般呆呆看着武氏。

    武氏已转过身,面朝老君像跪下,很隆重地行了一个道家揖,喃喃道:“道君在上,弟子悟慧今日冒犯金身,大罪难逃,弟子愿在金身前诵经四十九日,以赎万死之罪,求道君宽恕弟子。”

    喃喃念毕,武氏神情虔诚地开始诵经,然而抬头瞥向道君金身的那一刹,眼神仍如往常般淡漠冰冷。

    她,仍无信仰,仍无敬意,此生她唯一信的,只是自己,只敬自己。

    她是聪明人,或许,太聪明了。

    嘴里有口无心地诵着经文,心里却在反复咀嚼刚才与公主殿下的对话。

    从刚才东阳公主对她的态度来看,武氏可以肯定两件事。

    第一,东阳公主对她并无好感,有那么一瞬,她甚至察觉到公主身上散发出来的敌意。

    第二,由此推论,把她接出掖庭应该完全是公主背后那个人的意思,公主只是一个执行者,而且执行得不情不愿,能让一位公主殿下不情不愿却又不得不去做这件事的人,除了那位传说中的李县侯,世上没有第二个人能做到。

    至于那位李县侯为何要这么做,他帮自己的目的到底是什么,武氏此刻反倒不急了。

    水落总会石出的,她相信自己与那位李县侯一定有相遇的一天,久萦于怀的谜底,也终有解开的一天,若现在太刻意的去接近他,反倒落了下乘,更被公主所嫉恨,不如随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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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圣旨很快,比想象中快,李素骑着快马刚赶回家,正好与传旨的宦官一前一后进门。

    李家人全跪在庭院内接旨,宦官念完旨后转身离开,李道正和许明珠却一脸愕然地看着李素。

    李素强笑道:“吃皇粮就这样,走与留都由不得自己,幸好这次不用出关,晋阳离咱们长安不远,爹和夫人不必为我担心。”

    许明珠眼中蓄满了泪,垂头默然片刻,使劲吸了吸鼻子,哽咽道:“妾身给夫君收拾行李……”

    李道正摇摇头,叹道:“咋说走就走咧?从西州回来才多久,又要离家……朝堂里那么多大臣将军,偏只你一人能办差么?”

    李素苦笑不已。

    老爹问的这句话,其实正好也是他想问的,满朝文武公卿那么多人,偏只派他去晋阳出这趟苦差,虽然房玄龄给了他一个不可宣扬所以只能派年轻朝臣的理由,但李素总觉得这个理由太牵强,就跟他自称自己有脑疾一样,有胡说八道兼侮辱他智商之嫌。

    难道说……果真是因为李世民见他在尚书省应差时太懒太闲,实在看不顺眼,忍耐已到极致了,所以才把他一脚踹出长安,让他多少办几件像样的事,不至于看起来像个白养的米虫徒耗民脂民膏而令他这个皇帝心里不平衡?

    想到这里,李素哀怨地叹了口气,喃喃道:“无聊生祸患啊,以后真的应该勤奋一点,至少也要摆出个勤奋的姿态,不然后果堪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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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还有一更。。。(未完待续。)

第五百七十六章 出京北行

    家人收拾行李的空档,李素又派人去了一趟道观,把东阳约到了泾河边。

    仍是告别,仍是震惊,仍是泪眼婆娑,仍是依依不舍。

    离别来得很突然,东阳甚至一点准备都没有,只得执手泪眼,到了不得不离去时,仍死死拽着李素的手,哭着不肯放开。

    李素强堆着笑脸,一再地保证归期,并且保证不犯险,不惹祸,东阳泣不成声,最后仍不得不放开手让他离去。

    回到家,伤病方愈的方老五已披甲戴盔,领着百名老兵静静地在门口列队等候,队伍后方,县侯出行的全副仪仗已备妥,李素的坐骑旁,高大魁梧的王桩也全身披挂,腰间斜挎着一柄大陌刀,一脸傻笑地看着他。

    李素再次跟许明珠告别,然后叩别老爹李道正,挥了挥手,领着王桩,方老五和百名老兵,骑马悠悠离开了太平村。

    一路回首,一路踯躅,家乡仍渐行渐远,不可再见。

    骑在马背上,李素的表情不太好看,心情更是沉重。这是一次莫名其妙的公差,到现在他都没弄明白为何李世民偏偏选了他。

    王桩骑马跟在他身后,表情倒是很高兴,一副中了大奖的雀跃模样,心情不好的李素看见心情太好的王桩,心情愈发不好了,很想一巴掌抽过去,把他从马上抽下来,然后马蹄狠狠踩几脚……

    “你傻乐个啥?这次去晋阳多半没有建功立业的机会,你跟去做啥?”李素没好气道。

    王桩笑容顿敛,叹了口气,幽幽道:“不求建功立业,只求脱离魔掌,你是不知道。我家婆姨的功夫又精进了许多,唉……”

    李素奇道:“从西州回来后,我为你请了功,兵部不是给你封了营校尉一职吗?虽说是个虚衔,平日不领兵,但至少也是官身……官耶。你家婆姨吃豹子胆了敢揍官?”

    王桩委屈地道:“她说了,揍的是自家男人,不是官……”

    李素顿时有些为他揪心,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也曾征战沙场,也曾血染长刀,回到家扔了刀剑,踏踏实实本分种田过日子,说来也是一号青史不留名的英豪人物。可他的命运怎么就这么乖舛?

    “这是家暴!是不道德的!要不要我派兵帮你平了她?”李素狠狠地道,心中着实为他不平。

    王桩脖子一缩,惊慌失措地回头张望了一眼,颤声道:“小点声,离村子远点了再说,我怕她悄悄出来送我,会听到的……告诉你,等离村子远了。我能连骂她三天三夜不带重样儿的,信不信?就问你信不信?”

    李素语滞。无比悲悯地瞥了他一眼,蠢蠢欲动已久的右手终于忍无可忍,一巴掌狠狠抽在他的后脑勺上,怒道:“滚远!怂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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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村北行,上官道,所谓的“官道”。其实也就是一条堪行一辆马车的土疙瘩路,很颠簸,坐在马车里颠一整天,会产生全身瘫痪的错觉,仿佛全身的骨头都已不再属于自己。所以在这个时代,乘坐马车要看地点场合,长安城里铺满了平整的青石路,坐在马车里既威风又洋气,摆谱摆得不要不要的,可若是出远门,坐马车就纯粹属于自虐行为了,路上颠一个时辰可以向官府领二级伤残证,以后创业不用交税。

    所以李素选择了骑马,虽说骑马也不大舒服,相比之下已很不错了。

    上了官道,一路向北,从长安到晋阳当然比到西州近,但总的来说也算是路途遥远,也就是从后世的陕西省西安骑马到山西太原,一路餐风露宿,除了马,没有更快的交通工具,除非指望孙思邈老神仙有天能炼出超级无敌大金丹,吃了以后能乘风御剑……

    出长安往北,首先要去雍州,再由雍州往蒲州,过了蒲州才算是到了河东道境内,走小半个月的样子到晋州,到了晋州还要走半个月才能到晋阳……

    一想到这遥远的路途,李素忽然很想从马上栽下来,倒地口吐白沫浑身直抽抽,说不定李世民心一软就放过他了,可是理智告诉他,李世民更有可能把他剁了,李素冒不起这个险。

    官道走了一个多时辰,仍在长安城郊区,骑马走在最前方开路的方老五忽然扬起手,单手握拳高举,后面的百名老兵顿时神情紧张起来,坐在马上挺直了腰,接着听到一阵锵然拔刀出鞘的声音,队伍原本松散的队形眨眼间在官道上列成了战阵,像一支狭长而锋利的锥子,锥尖部位正是一马当先的方老五,方老五手中的横刀笔直地指向官道远处。

    而王桩也收起了嬉皮笑脸,二尺余长的陌刀握在手心,策马老实不客气地挡在李素的前方,一脸凝神戒备。

    平日在村里大家嘻嘻哈哈没个正经,可毕竟都是百战余生的老兵,就连王桩也被西州的战火淬炼过,此刻大家一声不吭,却非常默契地列好了阵势,空气中顿时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肃杀之气。

    “怎么回事?”李素沉声问道。

    队伍早已停下,方老五拨马行至李素马前,道:“侯爷,前方百丈处,有大队不明兵马驻留,不知是敌是友。”

    李素皱眉:“还在长安境内,不至于吧?”

    方老五咧嘴笑:“小心总是没错的,万一碰到敌人了,也好有个防备。”

    李素也是经历过战阵的,自然清楚利害,闻言扬了扬下巴:“派个人上去踩踩路。”

    一骑越众而出,朝前方飞驰而去,没过多久便飞快跑回来了。

    是右武卫的兵马,而且专门守在官道上等李素。

    大家松了口气,众人骑马迎上,为防变故,方老五和王桩一左一右把李素夹在中间,一副随时救驾的架势。

    很快,两支兵马会合,对方为首的竟是一名中年宦官,一脸笑眯眯地迎上来,后面跟着一名沉默寡言的将领。

    “见过李侯爷,奴婢奉旨等候侯爷多时了……”

    李素下了马,走到路边,皱眉道:“陛下还有旨意?”

    宦官笑道:“不曾有旨意,不过还请李县侯稍等片刻,咱们还要等一个人……”

    “什么人值得咱们这么多人等他?”李素的语气不太好,心情更不好,这次注定是趟苦差,而且是吃力不讨好苦差,换了谁心情都不会太阳光。

    宦官笑道:“这个人还真值得咱们等,莫说是侯爷您,就算是国公……巴拉巴拉。”

    李素心情更差了,这个没胡子的家伙絮絮叨叨罗嗦个没完,而李素自从接了这趟差便压了一肚子的火,现在人出来了,还要听个太监罗嗦聒噪,实在是……

    懒得理会宦官的罗嗦,李素心不在焉地扫视周围的环境,嗯,青山绿水,风景怡人,若能在这里盖一座草庐,垦一片荒地,在此读书耕田,想必雅不可耐……咦?路边草丛里是个啥?

    李素眯起眼,凝神望去,然后……第一眼便看到了一个屁股,一个光溜溜白花花的……屁股。

    李素愣了片刻,接着勃然大怒,这画面,实在忍不了!

    一肚子火终于找到了发泄处,李素忽然暴起身形,助跑几步,然后飞起一脚,朝那个白花花的屁股狠狠一踹,只听一声凄厉的“哎呀”惨叫,那个屁股在半空划过一道凄美的抛物线,往前飞了一丈远,然后重重摔落在地,不闻声息。

    “拉屎别处拉去,不讲卫生的东西!”李素恶狠狠的骂道。

    与李素的反应相反的是,那位一直笑眯眯的宦官和后面那位沉默寡言的将领却忽然变了脸色,宦官面白如纸,瞋目裂眦,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双臂摊开,朝那个没了声息的白屁股凄厉吼道:“晋王殿下——”(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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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贞观,天下靖平,山河壮丽,独钟李氏。 李靖北击突厥,太宗东征高丽,兵锋之盛,威服四海。待从头,重整旧山河。功臣画像前,李渊拨弹琵琶独怅然,凌烟楼阁上,李世民大醉翩翩舞春风。 中国历史上最壮丽,最磅礴,最意气风发的年代里,长安古都外,一位粗衣陋衫的少年郎看着落日余晖里的皇城,露出了笑容……贞观大闲人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贞观大闲人,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贞观大闲人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