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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贼眉鼠眼     贞观大闲人txt下载     贞观大闲人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百九十三章 领罪圈禁

    李素拍了拍额头。

    一大早起来光听王直说长安朝堂的热闹,竟把去大理寺领罪这事给忘了,还得让大理寺卿亲自派人来催他领罪,侯爷做到这般光景,也算是奇葩了。

    王直早在差役来之前便识趣地避开了,他和李素的关系不能公诸于众。

    领罪是题中应有之义,算是自首,只不过是被李世民逼着自首,不管怎么说,蹲大牢总归不是一件高兴的事,更不高兴的事,居然还有人上门来请他去蹲大牢,所以李素现在的心情很不好。

    差役的表情很局促,看得出这桩差事他也不愿接,毕竟李素的身份不一样,事情他也听说了,陛下亲自下旨让他去领罪,而且是轻飘飘的蹲十天,基本跟走个过场差不多,这哪里是蹲大牢,简直是进大理寺休闲娱乐,舒缓精神压力啊,更何况这位李县侯还有大理寺卿亲自颁发的白金贵宾卡,不仅牢头狱卒得小心翼翼侍侯他,连牢房都是专属专用的,能在大理寺监牢里横行成这样,整个大唐也是没谁了。

    道理李素都懂,可是……他还是很不爽。

    毕竟是坐牢啊,待遇再好也提不起兴趣。

    见李素的脸色黑下来,差役顿觉嘴里发苦,他越来越发觉这不是个好差事。

    “侯爷,都是孙正卿的意思,小人只是跑腿的,领罪的事不急,您看着办,若今日不想去大理寺,只求侯爷给小人一句交代,小人这就回城向孙正卿复命。”

    李素哼了哼:“谁说我不想去大理寺了?陛下的旨意都来了,我敢不去么?”

    差役松了口气,陪笑道:“那么,侯爷这就……?”

    李素表情更不爽了。大拇指一翘,反手指着自己的脸:“看到我的脸没?我没长一张天生作奸犯科的脸吧?”

    “当然没有,侯爷器宇轩昂,一表人才……”

    李素瞥了他一眼,为了这桩差事,这家伙也挺可怜的。准备工作做得很充分,连成语都学会了两个……

    “既然没长一张天生作奸犯科的脸,说明我不是坏人,一个不是坏人的人却要去蹲大理寺的牢房,你觉得合适吗?”

    “啊?”差役额头渗出了冷汗,这神逻辑……

    “侯爷的意思是……”

    “去跟孙正卿说说,蹲家里闭门思过行不行?商量商量……”

    差役脸色更难看了:“侯爷,小人只是个跑腿的,您……莫闹了。”

    李素失望地叹了口气:“果然不行……”

    差役快哭了。当然不行!陛下的圣旨能打折扣吗?

    抬头看了看天色,差不多已是下午了,李素有气无力朝差役挥挥手:“你先回去,告诉孙正卿,我收拾一下就去蹲大牢,顺便跟牢头说一声,老规矩,老地方。打扫三遍,一尘不染。被我发现里面有一粒灰尘,抽不死他。”

    差役如蒙大赦,急忙点头行礼,脸上笑开了花。

    李素的心情又不爽了。

    “我蹲大牢你很开心吗?”

    差役笑容顿敛,马上露出沉痛唏嘘的表情。

    “啧!虚伪!”李素嫌弃地道。

    ********************************************************************************

    这次蹲大牢算是有备而去。

    李素回到家里,许明珠指挥着下人开始忙活起来。崭新的被褥,一坛坛葡萄酿,一本本经史子集,一套套精美的用具,薛管家骂骂咧咧指挥下人一样样往马车上搬。

    当家老爷莫名其妙要蹲牢房。虽说只是短短的十天,薛管家还是觉得憋屈,于是脾气也不大好了,下人搬东西动作稍慢了一点,薛管家便飞身一记鞭腿,很厉害,李素怀疑他是个高手,虽然高手鞭腿过后落地时不小心崴了脚,那……也是崴了脚的高手。

    “搬这么多东西,去哪么?陛下又要你出长安?”老爹李道正从田里回来,进门后脸色有点难看。

    许明珠和薛管家看了李素一眼,没吱声。

    李素笑道:“爹,是要出长安一阵子,不过不太远,就在咱关中,陛下令我巡视关中诸州,纠察官府风纪,十来天就回来了。”

    李道正狐疑地看着他:“关中那么多州府,你十来天能回来?再说,你一个奶娃子,要啥没啥,朝里那么多重臣,陛下不挑别人,凭啥挑你?”

    李素真诚地看着他,正色道:“孩儿很厉害的,陛下觉得朝中那么多重臣都不如孩儿厉害,这次巡视诸州,陛下还赐了我尚方宝剑,看谁不顺眼孩儿就把他喀嚓了……”

    李道正咂咂嘴,斜瞥了他一眼,再看看许明珠和薛管家的脸色,见二人脸色虽不好看,但也没有凄苦悲伤之色,李道正心情顿定,抬脚将李素踹了个趔趄。

    “什么巡视诸州,什么尚方宝剑,糊弄老子,嗯?哈……啐!”一口浓痰吐在院子里。

    忙碌的人群里飞快闪出一名下人,熟练地抄起铲子将痰铲起来,驾轻就熟地扔进隔壁史家院子。

    李素很欣慰地看着这一幕。

    “不管你做什么,记得平安回来,外面莫惹祸,都侯爷了,一点不省心……”李道正摇摇头,叹了口气,负手进了屋子。

    李素朝许明珠和薛管家使了个眼色,二人会意点头。

    …………

    …………

    大包小包装了整整一马车,李家百名老兵列队,李素骑在马上顾盼风流,一行人浩浩荡荡进了长安城,直奔大理寺。

    队伍到了大理寺门前时,门口值守的大理寺差役们脸色有些不对了,浩浩荡荡又是家当又是部曲的,这是要闹事的节奏啊,于是差役中的一人赶紧扭头朝衙署跑去,剩下的人手按腰刀,如临大敌地盯着缓缓行来的队伍。

    大理寺卿孙伏伽出来的速度很快,而且满脸震惊不解,执掌大理寺这么多年,五花八门的奇葩事见得多了,有在门口跪地喊冤的,有单枪匹马指着大门骂街的,还有躺在地上撒泼耍赖的,但是带着部曲队伍浩浩荡荡一副打砸抢的架势上门的,还真是头一遭,孙伏伽迫不及待想出来看看到底何方妖孽花样作死。

    一脚跨出门槛,孙伏伽一愣,只见门前百名老兵分两排雁形列队,只看一眼便觉一股凶悍之气扑面而来,显然这帮老兵是真正经历过杀阵的,队伍前列,泾阳县侯李素笑吟吟地站着,身旁还有一辆堆得小山高的马车。

    见孙伏伽发愣,李素向前走了两步,行礼道:“泾阳县侯李素,奉旨领罪。”

    孙伏伽脸色古怪地道:“你是来领罪的?”

    “是。”

    指了指那群剽悍的老兵,孙伏伽不确定地道:“你管这种架势叫‘领罪’?”

    李素朝后看了一眼,然后无辜地看着他:“孙正卿,哪里不对么?”

    孙伏伽哭笑不得:“你这哪里是领罪,分明是来示威的吧?”

    看了一眼那辆堆满了物事的马车,孙伏伽的脸颊抽搐了一下,叹道:“李县侯,你再告诉本官,这辆马车是什么意思?”

    “坐牢啊……”李素无辜地眨眼:“坐牢已经很痛苦了,我只是努力把痛苦的日子过得精致一点……”

    孙伏伽摇摇头,没法说什么了。

    李素本就是个特例,今早宫里传来旨意,说是李素要来领罪,至于罪名,旨意并没有明说,但朝中诸臣都清楚,大抵跟李家夫人玉门关挟持守将有关,这事可大可小,往大了说,这是抄家灭族的大罪,不重重严惩何以儆效尤?往小了说,事急从权,随机应变,当时西州城危兵险,发兵驰援亦是题中之义,虽然逼迫玉门关守将发兵的做法有待商榷,但本意还是不差的。

    李家夫人做了这桩事,陛下的处置仅仅只是大理寺圈禁十日,很显然,陛下只对李素薄惩了一番,当初李素回长安时被封赏,李家夫人还顺带着封了个五品诰命便可见陛下的心思了。

    只是……蹲大牢不是什么光荣事,你要不要这么高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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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还有一更。。。(未完待续。)

第四百九十三章 领罪圈禁

    李素拍了拍额头。

    一大早起来光听王直说长安朝堂的热闹,竟把去大理寺领罪这事给忘了,还得让大理寺卿亲自派人来催他领罪,侯爷做到这般光景,也算是奇葩了。

    王直早在差役来之前便识趣地避开了,他和李素的关系不能公诸于众。

    领罪是题中应有之义,算是自首,只不过是被李世民逼着自首,不管怎么说,蹲大牢总归不是一件高兴的事,更不高兴的事,居然还有人上门来请他去蹲大牢,所以李素现在的心情很不好。

    差役的表情很局促,看得出这桩差事他也不愿接,毕竟李素的身份不一样,事情他也听说了,陛下亲自下旨让他去领罪,而且是轻飘飘的蹲十天,基本跟走个过场差不多,这哪里是蹲大牢,简直是进大理寺休闲娱乐,舒缓精神压力啊,更何况这位李县侯还有大理寺卿亲自颁发的白金贵宾卡,不仅牢头狱卒得小心翼翼侍侯他,连牢房都是专属专用的,能在大理寺监牢里横行成这样,整个大唐也是没谁了。

    道理李素都懂,可是……他还是很不爽。

    毕竟是坐牢啊,待遇再好也提不起兴趣。

    见李素的脸色黑下来,差役顿觉嘴里发苦,他越来越发觉这不是个好差事。

    “侯爷,都是孙正卿的意思,小人只是跑腿的,领罪的事不急,您看着办,若今日不想去大理寺,只求侯爷给小人一句交代,小人这就回城向孙正卿复命。”

    李素哼了哼:“谁说我不想去大理寺了?陛下的旨意都来了,我敢不去么?”

    差役松了口气,陪笑道:“那么,侯爷这就……?”

    李素表情更不爽了。大拇指一翘,反手指着自己的脸:“看到我的脸没?我没长一张天生作奸犯科的脸吧?”

    “当然没有,侯爷器宇轩昂,一表人才……”

    李素瞥了他一眼,为了这桩差事,这家伙也挺可怜的。准备工作做得很充分,连成语都学会了两个……

    “既然没长一张天生作奸犯科的脸,说明我不是坏人,一个不是坏人的人却要去蹲大理寺的牢房,你觉得合适吗?”

    “啊?”差役额头渗出了冷汗,这神逻辑……

    “侯爷的意思是……”

    “去跟孙正卿说说,蹲家里闭门思过行不行?商量商量……”

    差役脸色更难看了:“侯爷,小人只是个跑腿的,您……莫闹了。”

    李素失望地叹了口气:“果然不行……”

    差役快哭了。当然不行!陛下的圣旨能打折扣吗?

    抬头看了看天色,差不多已是下午了,李素有气无力朝差役挥挥手:“你先回去,告诉孙正卿,我收拾一下就去蹲大牢,顺便跟牢头说一声,老规矩,老地方。打扫三遍,一尘不染。被我发现里面有一粒灰尘,抽不死他。”

    差役如蒙大赦,急忙点头行礼,脸上笑开了花。

    李素的心情又不爽了。

    “我蹲大牢你很开心吗?”

    差役笑容顿敛,马上露出沉痛唏嘘的表情。

    “啧!虚伪!”李素嫌弃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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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次蹲大牢算是有备而去。

    李素回到家里,许明珠指挥着下人开始忙活起来。崭新的被褥,一坛坛葡萄酿,一本本经史子集,一套套精美的用具,薛管家骂骂咧咧指挥下人一样样往马车上搬。

    当家老爷莫名其妙要蹲牢房。虽说只是短短的十天,薛管家还是觉得憋屈,于是脾气也不大好了,下人搬东西动作稍慢了一点,薛管家便飞身一记鞭腿,很厉害,李素怀疑他是个高手,虽然高手鞭腿过后落地时不小心崴了脚,那……也是崴了脚的高手。

    “搬这么多东西,去哪么?陛下又要你出长安?”老爹李道正从田里回来,进门后脸色有点难看。

    许明珠和薛管家看了李素一眼,没吱声。

    李素笑道:“爹,是要出长安一阵子,不过不太远,就在咱关中,陛下令我巡视关中诸州,纠察官府风纪,十来天就回来了。”

    李道正狐疑地看着他:“关中那么多州府,你十来天能回来?再说,你一个奶娃子,要啥没啥,朝里那么多重臣,陛下不挑别人,凭啥挑你?”

    李素真诚地看着他,正色道:“孩儿很厉害的,陛下觉得朝中那么多重臣都不如孩儿厉害,这次巡视诸州,陛下还赐了我尚方宝剑,看谁不顺眼孩儿就把他喀嚓了……”

    李道正咂咂嘴,斜瞥了他一眼,再看看许明珠和薛管家的脸色,见二人脸色虽不好看,但也没有凄苦悲伤之色,李道正心情顿定,抬脚将李素踹了个趔趄。

    “什么巡视诸州,什么尚方宝剑,糊弄老子,嗯?哈……啐!”一口浓痰吐在院子里。

    忙碌的人群里飞快闪出一名下人,熟练地抄起铲子将痰铲起来,驾轻就熟地扔进隔壁史家院子。

    李素很欣慰地看着这一幕。

    “不管你做什么,记得平安回来,外面莫惹祸,都侯爷了,一点不省心……”李道正摇摇头,叹了口气,负手进了屋子。

    李素朝许明珠和薛管家使了个眼色,二人会意点头。

    …………

    …………

    大包小包装了整整一马车,李家百名老兵列队,李素骑在马上顾盼风流,一行人浩浩荡荡进了长安城,直奔大理寺。

    队伍到了大理寺门前时,门口值守的大理寺差役们脸色有些不对了,浩浩荡荡又是家当又是部曲的,这是要闹事的节奏啊,于是差役中的一人赶紧扭头朝衙署跑去,剩下的人手按腰刀,如临大敌地盯着缓缓行来的队伍。

    大理寺卿孙伏伽出来的速度很快,而且满脸震惊不解,执掌大理寺这么多年,五花八门的奇葩事见得多了,有在门口跪地喊冤的,有单枪匹马指着大门骂街的,还有躺在地上撒泼耍赖的,但是带着部曲队伍浩浩荡荡一副打砸抢的架势上门的,还真是头一遭,孙伏伽迫不及待想出来看看到底何方妖孽花样作死。

    一脚跨出门槛,孙伏伽一愣,只见门前百名老兵分两排雁形列队,只看一眼便觉一股凶悍之气扑面而来,显然这帮老兵是真正经历过杀阵的,队伍前列,泾阳县侯李素笑吟吟地站着,身旁还有一辆堆得小山高的马车。

    见孙伏伽发愣,李素向前走了两步,行礼道:“泾阳县侯李素,奉旨领罪。”

    孙伏伽脸色古怪地道:“你是来领罪的?”

    “是。”

    指了指那群剽悍的老兵,孙伏伽不确定地道:“你管这种架势叫‘领罪’?”

    李素朝后看了一眼,然后无辜地看着他:“孙正卿,哪里不对么?”

    孙伏伽哭笑不得:“你这哪里是领罪,分明是来示威的吧?”

    看了一眼那辆堆满了物事的马车,孙伏伽的脸颊抽搐了一下,叹道:“李县侯,你再告诉本官,这辆马车是什么意思?”

    “坐牢啊……”李素无辜地眨眼:“坐牢已经很痛苦了,我只是努力把痛苦的日子过得精致一点……”

    孙伏伽摇摇头,没法说什么了。

    李素本就是个特例,今早宫里传来旨意,说是李素要来领罪,至于罪名,旨意并没有明说,但朝中诸臣都清楚,大抵跟李家夫人玉门关挟持守将有关,这事可大可小,往大了说,这是抄家灭族的大罪,不重重严惩何以儆效尤?往小了说,事急从权,随机应变,当时西州城危兵险,发兵驰援亦是题中之义,虽然逼迫玉门关守将发兵的做法有待商榷,但本意还是不差的。

    李家夫人做了这桩事,陛下的处置仅仅只是大理寺圈禁十日,很显然,陛下只对李素薄惩了一番,当初李素回长安时被封赏,李家夫人还顺带着封了个五品诰命便可见陛下的心思了。

    只是……蹲大牢不是什么光荣事,你要不要这么高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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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还有一更。。。(未完待续。)

第四百九十四章 绸缪先机

    大理寺卿孙伏伽对李素还是很认同的。£∝UU小说,www.uu234.com

    孙伏伽此人,是有史记载以来的第一位状元,正经的科考出身,凭自己的真本事名列进士第一,虽然如今执掌大理寺,被朝中不少人背地里骂他是黑面阎王,但是不可否认,这位阎王是非常正统的文化人。

    真正的文人并不相轻,对那种有才华有担当的文人往往惺惺相惜,心思狭隘容不得别人比自己优秀的人,首先便违了圣人道德教诲的本意,算不得文人,因为文人必须是君子,君子的气量和胸襟都是非常宽广的。

    孙伏伽显然是君子,他对李素甚至有些小小的钦佩,当初李世民执意营建大明宫,李素一篇《阿房宫赋》当庭宣念,触怒龙颜,而至锒铛入狱,在孙伏伽心里,无论是《阿房宫赋》的绝世才华,还是李素作为文人的铮铮风骨,都值得他钦佩。

    可惜的是,被他钦佩着的李素却有点不争气,进大理寺的次数太多了点,而且还很奇葩,孙伏伽感到很不解,自古文人才华横溢,颇多异行,魏晋之时以不羁浪荡为美,有些人嗑了五石散,披头散发脱光了衣裳在大街上裸奔都被誉为风雅之举,一群摇滚疯子光溜溜的写诗作赋,竟被世人疯狂追捧,尊为“名士”,包括李世民的偶像王羲之,只知他书法一绝,谁知道他嗑了药以后是怎样的德行?

    所以,举凡言行异常,疯癫浪荡的人,都可以称为名士。

    在孙伏伽看来,李素也是名士,因为这家伙太怪异了。说话也好,做事也好,总会给人出奇不意的惊喜……或惊吓。

    没见过蹲大牢蹲得这么休闲惬意的,看看马车上装的东西,从酒肉到被褥,从躺椅到恭桶。样样精细无比,简直把大理寺当成侯爷府了。

    “李县侯,你这是……打算在大理寺长住?”孙伏伽脸色有点黑。

    李素目光不善,这家伙莫非咒我?

    “不是说好了十日吗?”

    孙伏伽指了指马车,叹道:“但你带来的东西分明能用十年……”

    “都是我每日要用到的东西,哪一样都抛舍不下,”李素眨眨眼:“孙正卿若觉得有碍观瞻,可以把我赶出大理寺啊……”

    孙伏伽气笑了,想得美。留你多住几日还差不多。

    于是李素便在大理寺住下来了,摆出侯爷的架势大摇大摆进了监牢,老地方,老规矩,两名牢头苦着脸,认命地接下了服侍李侯爷的工作,从颐指气使的牢头摇身一变,成了低眉顺目的小厮下人。李侯爷一声吆喝,要啥给啥。

    牢房被布置得富丽堂皇。当然,全都是牢头布置的,从被褥到恭桶,从书案到美酒,牢里可谓样样俱全,人在里面住着。牢头在外面侍侯着,基本有求必应,直到李素提出牢房面积太小,提出想把隔壁牢房打通搞个一室一厅套间,牢头终于果断拒绝了他的无理要求。

    于是。四进宫惯犯,大理寺白金贵宾李侯爷便在大牢里住下了。

    每天小酒喝着,小曲哼着,没事看看经史,打着呵欠读圣人教诲,读着读着便睡着了,醒来百无聊赖,便把牢头叫来,勒令他陪自己聊天。

    其实大牢并没什么不好,相对而言,李素住的地方很干净,几乎可以说一尘不染,每天喝喝酒,打打瞌睡,无丝竹之绕耳,无案牍之劳形,日子跟在家时一样懒散,无聊。

    大多数时候是闲着的,酒也好,书也好,终究有腻味的时候,这种时候李素用来思考人生。

    今年已是贞观十四年,有些事情也该准备了,比如抱大腿……

    是的,懒散如李侯爷者,也要抱大腿的,不然这种美好的懒散时光恐怕过不了多久。

    大腿有两条,而且两条都非常粗壮,一条是晋王李治,这是个隐藏版的**oss,直到目前,谁都没想到千古一帝天可汗的继任者,居然是嫡出子女里的老三,李世民英雄一世,最后的皇位没传给嫡长子李承乾,也没传给正当荣宠的李泰,而是传给了那位不显山不露水,皇子夺嫡中毫无底蕴根基的嫡三子李治,这个决定实在令当时天下震惊。

    如今的李治,还只是个十一二岁的小屁孩,虽然李世民封了他并州大都督的官职,只不过却是遥领,“遥领”自然是客气的说法,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屁孩也不可能治理好一方水土,事实上真正行使大都督职权,军政一把抓的人是李绩,这位名将还兼着并州大都督府长史的官职,说是“长史”,实则并州的权力全由他管理节制。

    另一条粗壮的大腿自然是那位千古仅见的武妹妹了,如今的武妹妹正处于人生低谷,被贬至掖庭冷宫给宫人浣洗衣裳,这个女人李素必须想办法见到她,在她最低谷的时候适当给她一点帮助,这份人情可不小,日后武妹妹定会记李素一辈子,有事没事都会在宫里感谢李家八辈祖宗。

    只是武妹妹这档子事有点乱,原本是李世民的枕边人,却与李治看对了眼,儿子拐了老爹的女人,横扫天下威服四海的天可汗陛下莫名其妙被儿子绿了,论坑爹的本事,李世民那些造反的,鱼肉百姓的,咒爹早死的儿子们都不算什么,李治坑爹才叫坑得专业,爱上一匹野马,二话不说就给爹头上种了一片草原,实在是……贵圈真乱。

    李素的优越性便在这里,他知道王朝兴衰,知道谁是人生最后的赢家,知道如何趋吉避凶,任何人混得再风光,李素只要看他的名字,便知道这人大概什么时候会倒霉,比如李承乾……

    制造与武妹妹相识的机会很不容易,如今她在掖庭,虽是冷宫,那也是李世民的冷宫,哪怕随便从掖庭里拎一个切葱大婶出来,理论上来说也是李世民的女人,天子的女人可不是那么好见的,走漏了任何风声,李世民可不会对自己客气。

    想了很久,李素渐渐有了主意。

    他认识的权贵不多,能自由出入太极宫的权贵更少,或许仅仅只有一位,只不过,有这么一位已足够。

    远在太平村道观潜心诵念经文的东阳忽然打了个喷嚏,莫名其妙地揉了揉鼻子,然后继续诵念经文。

    主意打定,李素的心情更放松了,端起书案上精致小巧的银酒壶,给自己斟了一杯,一饮而尽。

    蹲大牢的日子偶尔也有不寂寞的时候,比如程家小公爷来探监。

    程处默是个不错的朋友,有福能共享,有难能同当,见好兄弟进了牢房,程处默每隔两三日便进来看他,陪他说话聊天,陪他喝酒。

    这一天程处默又来了,进了监牢吆五喝六,把牢头支使得团团转,气焰比李素还嚣张。

    “算算日子,你在大理寺住了六七日,再住几日差不多该出来了,出来那天俺去接你,二话不说六福楼,先喝个痛快,再叫几个姑娘陪你玩个痛快,又吃又喝又玩,牢里带出来的晦气便去掉了,咋样?”程处默拍着胸脯豪迈地道,说到“姑娘”时眉飞色舞,表情非常的龌龊。

    “不咋样……”李素懒洋洋地道:“出了监牢我就回家,蹲了十天,家人还不知急成啥样,哪能没心没肺在外面吃吃喝喝……”

    ——更何况这年头也不知有没有花柳病这东西,没有青霉素,更没人发明爱的小雨衣,染了病可就乐子大了。

    程处默挤眉弄眼笑道:“兄弟原来也怕夫人,这好办,出来后咱们去房家,你这德行跟房相一般无二,房家老二娶了高阳公主,也是个怕夫人的怂货,你们爷仨肯定有话聊……”

    李素表情不善,扭头大喝道:“牢头!牢头滚出来!大理寺监牢重地,谁让你们把这种闲杂人等放进来的?快赶出去!”

    程处默哈哈大笑:“兄弟,兄弟莫闹了,也不用你赶,我等下就走,今日房家老二邀宴,给人接风,我得赶去凑个热闹。”

    “给谁接风?”

    “两位皇子,齐王祐,还有一位是你的熟人,吴王恪,他们被召还长安了。”(未完待续。)

第四百九十五章 侯爷出狱

    吴王李恪是老熟人了,长着一张比李素还英俊的脸,风度翩翩,温文尔雅,顾盼之间便招来一大堆桃花,很招人恨。

    齐王李祐倒是不熟,正所谓“龙生九子”,李世民生的那些儿子里各种奇葩都有,而且心眼都不少,李素不大愿意跟他们来往。

    “去吧,莫误了时辰。”李素很大方地朝程处默挥手。

    程处默叹气道:“这顿饮宴其实我也不想去,吴王好说,跟俺家几个兄弟都熟,人也敞亮,但齐王祐……”

    李素眨眨眼,看程处默这表情,似乎齐王此人不是那么容易打交道的。

    “齐王咋了?”

    程处默摇摇头,指着自己的鼻子道:“子正,我这人已经够混帐了吧?”

    李素严肃点头:“兄弟之间要说实话,不然就不真诚了……没错,你很混帐。”

    程处默:“兄弟之间偶尔也可以不必这么真诚的……好吧,我这人虽然够混帐,但齐王祐比我混帐一百倍,这家伙性子暴戾,心眼也不大,谁对他好转眼就忘,谁得罪了他能被他记一辈子,不,谁得罪了他,一辈子也活不到头了……”

    “既然不想见,你可以装病推托。”

    程处默叹道:“我毕竟是卢国公府的长子啊……”

    转过脸看着李素,程处默笑道:“你也无法置身事外,齐王祐昨日回长安便说了,他深慕李县侯的风采与为人,对你入大理寺表示同情,并且希望你出来后与他共谋一醉……”

    李素现在就醉了,不仅醉,而且急。脸色很难看:“我想我可能病了,病得很严重,大半年无法见客……”

    程处默哈哈大笑:“没事,齐王会带大夫亲自登门给李县侯诊病,病治了立马跟你共谋一醉。”

    李素头痛了,他发现自己真的病了。

    ********************************************************************

    对齐王原本没有印象。但程处默说过以后,李素脑海里将史书里的齐王与现实里的齐王渐渐重合,形成了一个清晰的影像。

    历史上的齐王,绝对算不上好人,用“穷凶极恶”来形容也不过分,贪婪,昏庸,自私,心胸狭隘。弑师,造老爹的反……世上所有的坏品质他都占全了,现在这个坏胚子忽然说仰慕李素的风采,要与他共谋一醉……

    李素的心情顿时变得很差,好想在大理寺多住几天,半年也行,只要能躲开那位齐王殿下。

    然而,时光终究荏苒。李素的十天刑期不知不觉也过去了,九月底的时候。狱卒打开了牢门,满脸恭敬的笑容,恭喜李侯爷刑满释放,顺祝侯爷阖家团圆,如果可以的话,希望李侯爷以后小心谨慎。大理寺的牢房能别来尽量别来了,你住着舒服,我们服侍得很累……

    可惜,今天的黄历上一定写着“不宜释放犯人”,至少李素的表情就显得很不情愿。

    “外面的世界好可怕。我打算在大理寺多住几天……”李素躺在牢里的大床上,连身都没翻。

    狱卒呆住了,他发誓自己没听错,这家伙居然住上瘾了。

    “多……多住几天?”

    “对,多住几天,小半年也行,说真的,我对大理寺有感情了,你们的服侍也很周到,令我宾至如归,所以我决定多住几天,开不开心?意不意外?”

    狱卒快哭了,意外确实意外,开心的爽点在哪里?知道这十天我们过的什么日子么?被你呼来喝去,毫无狱卒的尊严,这样的日子谁过谁开心。

    “侯爷,侯爷……您莫闹了,赶紧回去吧。”狱卒苦苦哀求。

    李素猛地一拍大腿:“对了,我忽然想起来,以前我还干过一桩罪大恶极的事,这桩罪大理寺少说要判我半年,不然不足以平民愤,把你们孙正卿请来,我要继续领罪……”

    …………

    …………

    李素最终还是被赶出了大理寺,狱卒摆不平他,请动了孙伏伽,老孙很忙,进了大牢二话不说命人将李素架上,然后扔出大理寺大门外。

    踉跄转过身,李素想指着大理寺的大门骂街,身后却传来动静,李素回头,却见一群人站在门外起哄。

    李素叹了口气,躲来躲去还是躲不了,人家在门外等着自己呢。

    这群人里大部分是熟人,程家的,段家的,房家的,长孙家的,还有几位衣着华贵,微笑而不失傲气的年轻男子,总之,全是一群纨绔子弟。

    程处默第一个冲上前,拍着李素的肩膀大笑:“俺的好兄弟果真与众不同,刚才我们都听说了,贤弟赖在牢里不出来,说什么要在大理寺大牢里多住小半年,这是个什么说法?”

    说完身后一群纨绔子弟哄然大笑起来。

    李素干笑:“念旧嘛,任何地方住久了都有感情的……”

    程处默点头:“倒也说得过去,古往今来自请在牢里多住半年的,贤弟也是第一人了。”

    李素目光不善地瞥了他一眼:“程兄来看笑话的?”

    程处默哈哈一笑,还没说话,身后忽然窜出一个年轻男子。

    “李贤弟久违了!一别经年,为兄想死你了!”

    台词很熟悉,李素有种置身春晚的错觉,愕然望去,却见一个英俊得活该被泼硫酸的家伙冒了出来,面白无须,长着一双招灾惹祸的桃花眼,顾盼间竟比女人更具风情。

    “我是恪啊,吴王恪,贤弟不认识我了?”李恪很热情地抓住他的手腕。

    李素叹气,其实……长得比自己帅的家伙他一个都不想认识,认识了也会很快忘记。

    “啊,原来是吴王殿下,李素拜见……”

    “拜啥拜,你我情同手足,何必来这套虚礼,为兄近日刚被父皇召回长安,刚想去太平村拜会贤弟,却听说贤弟入了大理寺,等到今日才与贤弟相见……”

    李素苦笑揉了揉鼻子,他觉得与李恪一点都不熟,唯一的交集便是上次李恪不小心闯进火器局被拿下,他帮忙在李世民面前说了几句好话,至于李恪闯进火器局究竟是误闯还是有心为之,这已是千古不解的谜了。

    彼此这种不咸不淡,里面还掺杂着某个细思恐极的敏感事件,李素实在不觉得他和李恪哪个地方“情同手足”了,由此观之,自来熟这种人哪里都不缺,唐朝也有。

    接下来一干纨绔子弟蜂拥而上,争着与李素见礼,一个个热情得像沙漠,令李素很不适应,而且很困惑,自己只不过是一个县侯,这些人不是皇子王爷就是各国公家的嫡子,按说实在也没必要对一个小小县侯如此热情。

    一个个纨绔子弟走马观灯似的闪过,李素的目光忽然定格在一个人身上。

    房家老二房遗爱。

    李素与房遗爱认识很久了,前几年在长安时也偶尔与这些纨绔子弟一起出来聚会,但他对房遗爱的印象不深,在他的记忆里,房遗爱一直是个比较沉默寡言的人,个子不高,穿着打扮也很低调,在一众纨绔子弟里不显山不露水,属于很容易被人遗忘的那一类。

    上次因为得知高阳公主被许配给房遗爱,而且据说房家被这位刁蛮公主弄得鸡飞狗跳之后,李素今日才特意注意到他。

    房遗爱似乎感觉到了李素的目光,站在人群里显得有些不自在,身子扭了一下,抬头朝李素笑了笑,很温和很友善。

    李素也朝他笑,心中暗暗叹息。

    眉清目秀的少年郎,说来也是昂藏男儿,名相之后,怎么就被高阳吃得死死的呢?李素也没觉得高阳有多难对付啊,跟高阳相处倒是经常把她气得飞起。(未完待续。)

第四百九十六章 齐王李祐

    长安城的纨绔子弟不少,开国功臣老将们不但打仗厉害,繁殖能力也很强大,生儿子都是一窝一窝的生,包括高祖皇帝李渊,自从玄武门之变后,李渊被李世民软禁于大安宫内,每日举宴痛饮浇愁,李世民给大安宫送去无数美女,此举到底是为了排解李渊的寂寞,还是盼望老爹早点精尽人亡,真正的心思已不可考,总之,李渊被软禁那几年闲着也是闲着,宠幸了无数美女,也给李世民生下了许多弟弟妹妹,光是男丁就足足有近二十个,实可谓射向人间都是爱,精华一点都没浪费。

    长安城的纨绔也不少,各家权贵一家比一家能生,与那些千年门阀世家不同的是,他们都是新兴权贵,是因为跟着李家父子打江山而博得的爵位官职,底蕴算不得深厚,爵位也只有一个,按礼只能传给嫡长子,其余的儿子们,则不痛不痒封个“散骑常侍”“云尉将军”之类的闲散虚衔,由着他们满长安横行霸道,相对而言,争气的反而是各家的长子。

    李素眼前的这群人明显属于不争气的那一类,除了程处默以外,其余的都是家里的老二老三甚至老五老六,这群人脾气火爆,放浪形骸,没事上青楼或是带着狗腿子出城游猎,虽不至于人见人憎,也着实是影响长安城治安的不稳定因素。

    房家老二,段家老二,长孙家老三,再加上一个因为母妃身份,所以地位有点不尴不尬的吴王李恪,一群人站在大理寺门口,便组成了一股祸害长安城的黑恶势力。

    李素很客气,对谁都客气。跟谁都笑得很甜,而且很会说话。

    看着房家老二时,李素笑谈房相上次中秋游园时喝得微醺,诗兴大发作了一首好诗,李素居然还能一字不差地把这首诗背下来,听得房遗爱目露异彩。对李素的态度更热情了几分。

    看着段家老二段瓘时,李素笑言听说段伯伯最近身子上火,脓疮发作,于是寻了孙思邈道长,求来一副去火拔脓的方子,稍停让下人送去段府。

    看着长孙家老三长孙濬时,李素又笑说长孙伯伯太讲诚信,合作的香水买卖上季刚过便将红利送来,不像别的合伙人。不按时分红就算了,还倒扣钱,欺负小孩子打不过他……

    看着程处默时……李素没好气地重重一哼。

    还有脸笑,你爹那么流氓,你就没有一点点小小的愧疚么?羞耻心呢?

    总的来说,与这群人在一起,李素的接人待物完美到无可挑剔,一句话。一个笑容,甚至一记友善的眼神。都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谁都不觉得被冷落,谁都觉得自己被对方重视,于是,李素瞬间成了这群纨绔子弟的核心人物,润物无声间。无可取代。

    自然,大方,不矫情,人与人之间真正的交情,看的不是本事。不是功劳,不是身份地位高低,而是情商,一个恰好的时机,说一句恰到好处的暖心话,玩笑话,交情便生成了。

    一番寒暄过后,程处默便提议去酒楼买醉,有姑娘陪酒的那种酒楼。

    提议自然得到了所有纨绔们的轰然响应,喝酒,搂姑娘,这些项目一直是纨绔们的日常,都不是吃素的。

    李素却有点排斥,他一直不太喜欢那种太狂放的场合,因为他见识过纨绔们喝醉后是什么德行,正可谓肚兜与犊裤齐飞,尖叫共娇.喘一色,混乱得实在看不下去。

    “诸兄自去,愚弟我便不与诸兄共襄盛举了……”李素摆出柔弱不堪的造型:“大家都知道,愚弟刚蹲了十天大狱,元气大伤……”

    话没说完,程处默忽然将他的脖子一勾,李素不自觉地踉跄着身子被带走。

    “说什么屁话,你明明在大牢里过得比我爹还滋润,还伤元气,你元气多得快喷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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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酒楼不幸,迎来了一大波祸害,店伙计刚迎上前,便被程处默一脚踹飞,一帮子祸害不是王爷就是小公爷,最次的也是位侯爷,不是区区一个小伙计有资格迎的,于是掌柜陪着笑亲自出迎,将众人引到阁子里,二话不说先上酒上菜,酒过三巡,大家将将有几分微醺,宴席气氛也慢慢爬升到一个恰好的高度时,姑娘们粉墨登场,顿时引来纨绔们的一阵狼嚎。

    接下来,这顿酒宴就开始乱套了,反正李素已没什么兴趣再看,一群纨绔忙着给妹纸们检查身体,姑娘们咯咯笑着敞开胸怀让客人们检查,各种颜色质地的薄衫肚兜漫天飞舞,阁子里如同下了一场粉色的雨。

    李素身边也坐了一位姑娘,没怎么注意看长相身段,有洁癖的人一般不喜欢这种烟花之地,于是把身边的姑娘扔给了程处默,自己独自一人喝着酒,倒也自得其乐。

    酒宴过半,阁子内的欢乐气氛终于被硬生生打断。

    一道很不和谐的声音从阁子外传进来。

    “诸家兄弟倒清闲,尔等饮宴却没叫上本王,看来本王果真惹大家厌烦呢……”

    声音不大,语气也很平淡,夹杂着一丝跋扈张扬的味道,李素立马皱眉。

    其实这种跋扈的声音李素经常听到,比如阁子里这些纨绔们结伴出行时,无论任何场合和地点,大致是有礼貌的,但或多或少都夹杂着一丝跋扈张扬味道,官二代爵二代嘛,有礼貌是家教好,但权贵的天生优越感总难免会漏出一丝来,面对平民百姓时,哪怕彬彬有礼的笑着,心里终归也是自觉高人一等。

    听多了这种跋扈的声音,李素渐渐也就适应,如今连他自己都不知不觉带了几分高人一等的味道,只是刚才这道声音,虽然同样也是跋扈张扬,李素却听得浑身不舒服,就像身体里忽然钻进去了一条蠕动的蛆虫,不仅恶心,而且浑身寒毛直竖。

    阁子里的纨绔们表情也很精彩,所有放浪形骸的动作顿时停滞,仿佛被猴子使了定身法似的保持不动,脸上的表情千变万幻,然后,大家以极快的速度面面相觑之后,吴王李恪首先挤出了笑脸,几乎同一时间,所有纨绔们纷纷也挤出了笑脸。

    李素饶有兴致地看着大伙儿的表情,嗯,很有意思,人生像一本书,在整个人生的阶段里,随时能在这本书里面看到学到很多有意思的东西,经验,知识,教训,还有喜怒百态。

    阁子外那道声音落地没多久,从外面走进来一个年轻男子。

    男子大约十七八岁年纪,正是少年意气风发的时光,而且面前这位也确实没有辜负少年意气,风发得不能再发了,一身紫色圆领长衫,胸前用金线绣了一只展翅击空的大鹏,腰带用各种颜色的宝石镶嵌而成,稍有一丝光线反射便闪瞎旁人的狗眼,头顶的发髻梳得一丝不苟,连一根乱发都看不到,头发油光水滑,金黄色的髻冠将发髻罩在冠中,一根金簪横插而过,整个人看起来锋芒毕露。

    此人进了阁子,先是顾盼一圈,然后朝李恪瞥了一眼,笑道:“原来三皇兄也在,皇弟来迟了。”

    李恪点头,淡淡笑道:“皇弟也来了。”

    众纨绔这时表情已颇为自然了,纷纷迎上前与此人见礼,口称“齐王殿下”,李素顿时恍然,原来这位便是齐王李祐。

    别的历史人物往往难分功过是非,好与坏都有,评价起来洋洋洒洒一大篇,但是这一位的评价却非常简单,简单到可以用四个字概括,“一个坏人”。

    这就够了,难怪刚才听声音都觉得浑身不舒服,坏人的出场总是与众不同的。

    李祐对众纨绔还算客气,只是这人说话很不招人待见,不管什么话到了他嘴里说出来,总带了几分阴阳怪气的味道,李素分明注意到,众纨绔与他见礼的几句话功夫里,因为李祐阴阳怪气的腔调,至少冷场了三次。

    众人见礼过后,李祐慢慢走进阁子中央,李素只好迎上前躬身。

    “泾阳县侯李素,拜见齐王殿下。”

    李祐眼睛一亮,仔细打量了他一番,然后上前扶住李素的双臂,笑道:“原来足下便是李县侯,本王可是久仰了,年纪轻轻便爵封县侯,他年为我大唐再立几个旷世大功,裂土封王亦非难事,李县侯不必多礼,来,与本王把盏尽欢!”

    李素笑应。

    气氛再次热烈起来,每个人仍旧推杯换盏,与姑娘们嬉闹玩乐,似乎与刚才毫无差别,只是随着齐王的到来,李素敏锐地察觉到,这些欢声笑语的背后,好像多了一丝僵冷。

    李素嘴角露出了笑容。

    嗯,看来齐王进阁子前的第一句话说得非常客观,显然对自己有着清醒的认识,这家伙果然惹人厌烦,只是大家都是权贵子弟,大家努力维持着良好的教养和耐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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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还有一更。。。0点前。。。(未完待续。)

第四百九十七章 凉亭烹茶

    人与人交往要看缘分,所谓“一见如故”,又所谓“白发如新”,看对眼了,初识便成知交,看不对眼,认识一辈子也只是泛泛。√∟UU小说,www.uu234.com

    然而,如果一个人活到周围所有人都不待见,那就不是缘分的问题了,而是这个人有问题。

    很显然,这位齐王殿下在长安城的人缘并不算太好,差不多到了人憎狗嫌的境界了。

    因为李祐的乱入,这顿酒宴立马变得有些寡然无味,只是李祐自己似乎并未察觉,反而频频与众纨绔端杯敬酒,其中与李素喝酒的次数最多,而且不知是不是错觉,这位齐王对李素表现出非同一般的热情,热情得有点过分,时而劝酒,时而勾肩,时而握着他的手,深情地摩挲,摩挲……

    如果说刚才听到李祐的声音相当于身体里钻进了一只蠕动的蛆虫,那么此刻李素的心情就如同几千只蛆虫在身体里爬啊爬……

    今日有太多的不解,一众纨绔对他热情得过分,现在来了个齐王也对他热情得过分,好像李素突然间变成了香饽饽,每个人都争着想来咬他一口似的。

    “李县侯的事迹,本王很早便听说过了,说实话,祐对李县侯委实仰慕不已,县侯当初血战西州,以五千残卒力抗西域虎狼之师,而保城池不失,是条硬朗的好汉。”

    李素笑道:“传言大多夸张不实,李某只是浪得虚名之辈,倒教齐王殿下谬赞了。”

    李祐摇头,笑道:“是与非,本王也分得清楚的,二十岁出头的年纪能博出个县侯,也是本朝的异数了。本王还听说县侯家境颇丰,而且擅理财,往后本王还得多向县侯请教,还望李县侯不吝赐教。”

    李素连道不敢。

    不尴不尬,不咸不淡,二人就这么东一句西一句的扯着闲篇。待到酒宴将散时,李素竟有些微醺了。

    与一众纨绔告别,齐王李祐最后一个走到李素面前,笑容颇有深意。

    “李县侯,我们定有再见之日,本王盼与县侯再谋一醉。”

    看着齐王颇具深意的笑容,李素一怔,很快回神,笑着客套了几句。于是众人告别。

    直到坐进回家的马车,李素的后背仍一阵阵的发毛。

    刚才齐王那记笑容,那种被贼惦记上的感觉是肿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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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秋已过,天气多了几分凉意,枯黄的树叶被秋风扫落,光秃秃的树丫上立着几只寒鸦,不时发出难听的叫声,给秋色平添了几分萧瑟。

    李素在凉亭内正襟危坐。难得有了一回跟君子比较相似的坐相。

    亭内石桌的对面,东阳正素手调配着各种作料。桌旁的地上置一红泥炭炉,炉上有一只雕刻精美花纹的铁釜,釜中茶汤已沸,氤氲的雾气升腾而起,模糊了彼此的面容。

    东阳将手边早已备好的油脂,茴香。姜丝,还有一小撮被碾成粉末的茶叶按顺序倒进沸腾的汤中,李素面无表情地坐着,眼皮随着东阳的每一个动作而抽搐。

    画面很美,东阳未施脂粉。素手烹茶,鬓边一缕黑发散落腮边,眼眸低垂,专注地盯着茶汤,只看见长长的睫毛在白色的雾气中微微颤动,唯静唯美,此景可入诗入画。

    李素看她的目光很欣赏,如同看着一只稀世的瓷瓶,小心翼翼地远观,生怕打扰了这幅美景,也怕碰坏了这只世间仅有的精瓷。

    茶汤一沸,各种作料被依次放进汤中,东阳这才抬眸看着他,羞然一笑,轻轻道:“茶道我不大懂,年幼时只跟宫里的茶师学过一点皮毛,以往只给高阳烹过两回,今日还是第一次为你烹茶,倘若味不正,你莫笑我,我慢慢再学便是。”

    李素笑着点头:“味道不好也没关系,只是此情此景,犹令人难忘,无声无息,志趣高雅,所谓‘竹下忘言对紫茶,全胜羽客醉流霞’,烹茶的人对了,茶不好有甚关系?经你素手烹过,香茶更胜美酒。”

    东阳噗嗤一笑,道:“你倒真会哄女人,几句话能教人甜死……”

    说着东阳将刚才那句诗复念了一遍,颔首笑道:“‘竹下忘言对紫茶’这句,却不知是哪位前人的诗句?我倒真不曾听过……”

    李素眨眼笑道:“忘了谁写的诗了,反正也是个穷酸,没钱买不起酒,于是只好喝茶,结果喝了几盅喝出了幻觉,把茶当成了酒,竟喝醉了,啧!多半嗑了五石散……”

    东阳怔忪片刻,不由叹道:“好好一桩风雅事,被你一说,顿时全俗了,你好歹也是名满长安的大才子,就不能假装一下翩翩君子,也好教我的茶汤不至于明珠暗投呀。”

    李素大笑:“委实高雅不起来,你知道的,所谓的才子,无非多作了几首能换钱的酸诗罢了,一想到我肚里还有许多绝世诗作没找着买家,我这心情顿时有些低落了……”

    东阳无语地翻了个白眼。

    李素朝她眨眼:“要不,我把诗卖你算了?都熟人,打八折。”

    东阳俏目马上望向身旁沸腾的茶汤,看样子想端起铁釜朝他头上泼去,李素立马闭嘴,恢复了君子模样,非常的乖巧。

    只不过李素老实了片刻,又不消停了,于是换了个话题。

    “前日从大理寺出来,一群祸害……不,一群国公家的子弟都来大理寺门前迎我,实在令我很费解啊,以往也跟他们有过来往,可是这次却不知他们为何对我如此热情,热情令我害怕……”李素一边说着,手开始不老实,不知不觉摸上了她的手,嘴里淡淡地道:“那啥,长安城里除了太子殿下,没听说哪位祸害有分桃断袖的癖好吧?这个事情么,我是不歧视啦,只不过我不好此道,他们呢,比我先走了一步,我呢……还没到那境界呢。”

    东阳啪的一下将他的手拍开,瞪了他一眼,道:“什么分桃断袖,难听死了,男风本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自魏晋以来便谓为雅趣,只是……”

    东阳俏脸一红,目光愈发不善地瞪着他,咬了咬下唇,道:“只是,你可不准行此道,明白么?”

    “开什么玩笑,我当然不会行此道,我是直的,只走水道,不走旱路。”

    东阳也没听懂什么水道旱路的,悠然叹了口气,道:“那些国公叔伯家的子弟待你热情,倒与男风之事无关,李素,如今恐怕连你都不知自己在长安城里有着多响亮的名声,诸叔伯家中除了嫡长子,别的孩子都无法继承爵位,而且大唐尚武,叔伯们便常有将嫡长子之外的孩子送入军中的习俗,只是这些人虽然入了军,却甚少有随军杀敌者,许多人在军中打熬几年,本事练出来了,却只能充入羽林禁卫,入宫值卫宫城,他们大多一生无法真正经历杀阵,建功博业……”

    东阳看着他,唇边勾起一抹轻笑,道:“如今长安城里出了一位李县侯,年纪与他们相当,却能血战沙场,与悍敌博命厮杀,亲手挣得这功名官爵,更被父皇接连三道封赏旨意彰显全城,如此风光无限的少年郎,做出了他们想做却做不到的事情,他们怎会不倾心而交?”

    李素恍然,道:“如此说来,我成了他们的偶像?这群祸害个个都是我的脑残粉了?”

    说着李素黯然一叹,道:“……被这帮子货色崇拜,我为何没有丝毫的兴奋,反而想独怆然而涕下?”

    东阳茫然眨眼,显然听不懂“偶像”,“脑残粉”之类的新词,只不过大概意思倒是懂了八分,没好气地横了他一眼。

    李素咂咂嘴,笑得有些怪异:“好吧,这些人的热情我能够理解,但是……齐王殿下也对我如此热情,我可就实在想不通了……”(未完待续。)

第四百九十八章 茶道歧路

    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与恨。

    或许有,但绝不会出现在成人的世界里,孩童时期,小伙伴会冷不丁递过一块糖给你吃,不需要你帮他拎书包,不需要你为他写作业,目的很单纯,就是想给你吃,想和你分享这份单纯的甜味,回他一句“很甜啊”,他便已很满足。

    可是,那是孩童的世界,那是一片没被污染的净土,孩童终究会长大,终究会被这个复杂的世界渲染成五颜六色,长大后的他再给你一块糖时,还会只是单纯求你一句“很甜啊”的赞叹吗?

    成人的世界完全不一样了。

    一个素不相识的人忽然对你百倍热情,但凡情商及格了,都会忍不住在心里犯个嘀咕。

    他为什么这么做?他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他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利益?这里面会不会隐藏着什么大阴谋?

    完全不同的想法,到底什么变了?

    或许,什么都没变,变的只是眼中的世界。

    李素不是孩童了,庸俗也好,市侩也好,眼里的世界终归不再童真,有人对他好的时候,他也不能免俗,总要怀疑一下对方的动机。

    毕竟一个人缘很差劲,人憎狗嫌的人莫名其妙对自己好,而且恨不得当场摆出烧黄纸斩鸡头的架势,若说他完全没目的,李素两辈子就算白活了。

    “齐王?”东阳脸色忽然有些凝重:“齐王李祐?他……回长安了?”

    “对,前日还一起饮宴。”

    东阳烹茶的动作都停下了,搁下手中的茶勺,直起身肃然道:“你一定要离他远一点!他不是好人!”

    李素眼皮跳了跳:“他把谁家孩子扔井里了?”

    “莫闹!你真要离他远一点!”东阳很严肃地道。

    李素眨眼:“每个坏孩子都干过几件令人唏嘘的坏事,快告诉我,他干过什么坏事。”

    东阳叹了口气。道:“他干过的坏事,可不止几件,用‘罄竹难书’来形容都不过分,他今年才十七岁,四年前,他才十三岁时。便在王府虐杀了十多个宫女,‘虐杀’知道吗?用火活活烧死,用烙铁活活烫死,用绳子活活勒死……他是阴妃的儿子,自小跋扈张狂,他有一个舅舅,名叫阴弘智,因玄武门之变前夕检举建成太子阴谋有功,被父皇倚重。父皇登基后任阴弘智为吏部侍郎,此人阴冷毒辣,心胸狭隘,睚眦必报,齐王李祐与他来往甚多,受他蛊惑也甚多,自小便手段毒辣,不仅把王府里的下人当牲畜动辄虐杀。对外面的百姓也同样如此……”

    “……贞观九年,李祐出行泾州。刺史出迎慢了半个时辰,他竟下令仪仗将泾州主簿当场斩杀,此事震惊朝野,御史台十多位御史泣血上奏,最后父皇偏袒,也只罚了李祐闭门思过半年。至于后来李祐****妇孺,鱼肉百姓等等恶事,数不胜数,朝中每年关于李祐的参奏不下数十……”

    东阳盯着李素,肃声道:“对这个人。你千万要小心提防,莫与他走得太近,此人的恶名长安尽知,连那些叔伯家的子弟都不敢与他相交太深,因为……他简直是长安城的毒瘤,谁都不敢沾惹的。”

    李素恍然,终于明白前日那些纨绔子弟为何与李祐保持距离了,这个人已不仅仅是混帐,简直是恶魔,谁都不想跟他沾上关系,能够勉强与他同室饮宴已然算是涵养惊人了。

    李素沉默半晌,展颜笑道:“我胆子这么小,自然更不敢沾惹,你放心。”

    东阳瞪了他一眼,嗔道:“你胆子小?你胆子就差包天了。”

    “我胆子很小的,你看,我想摸你的手都酝酿半个时辰了,现在还不敢动手……”李素说着便忽然将她的纤手握住,东阳想抽回手,然而李素的力气太大,只好放弃,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都怪你,茶汤都两沸了!味道完全差了!”短暂的温馨过后,东阳忽然惊觉。

    “没事,一沸跟两沸都一样,反正我喝不出差别……”李素无所谓地道,其实,最好是不喝,他对如今的所谓茶汤真的很没兴趣,味道太怪了。

    “怎能一样呢?一沸和两沸不一样的。”对茶道,东阳非常讲究,眼里揉不得沙子的那种。

    于是东阳回头命人换了茶汤,重新准备了一套作料,这一次二人都不说话了,安静地将烹茶的套路再走一遍。

    茶汤一沸时,东阳用茶勺将暗黄色的汤舀进茶盏里,端起茶盏双手平举齐眉,递到李素面前。

    李素看着面前这盏散发着一丝古怪味道的茶汤,面色不由发苦。

    乱七八糟什么东西都往里面搁,喝一口下去实在很担心会不会中毒啊,话说,孙思邈道长离自己挺远的,中了毒恐怕他也赶不及抢救自己,一位明明可以震古烁今的大唐英杰被公主殿下活活毒死,墓志铭上该刻一个大写的“冤”字,还是一个大写的“傻”字?

    东阳平举茶盏的皓腕已有些发酸,见李素五官纠结,神情犹豫,一副被赐自尽的样子,不由嗔道:“怕我害你呀?”

    “不怕。”李素干笑,接过茶盏,里面的茶汤晃晃悠悠,折映出粼粼波光。

    迎着东阳期许的目光,李素暗叹口气,这年头医学太不发达了……应该发明洗胃的啊。

    闭上眼,李素端起茶盏一饮而尽。

    茶汤入腹,一股难以形容的味道渐渐在嘴里发散,带着一丝姜味,油脂味,微微的辣味,还有一丝苦味……果真是五味杂陈,据说有神经病把茶道跟儒道结合在一起,若真是如此,当年秦始皇坑儒应该********才是。

    “好茶!”李素脱口赞道,不赞不行,这是惯例,不管多难喝都要叫声好的。不然接下来会再来一盏……

    “真的吗?”东阳高兴极了。

    “真的。”李素努力让自己表情变得很诚恳。

    “再来一盏。”东阳动作飞快,刷的一下再次斟满。

    李素:“…………”

    嘴贱有时候是要付出惨重代价的!

    凉亭内,久久的沉默。

    “喝呀……”东阳眨眼,期许的目光令人无法拒绝。

    可是……李素觉得自己的肚子有造反的迹象了。

    “我觉得,喝茶的时候应该谈谈人生。”李素严肃地道,顺势搁下了茶盏。

    “茶要趁热含在嘴里。慢慢的咽下去,品位各种不同味道的转换,才能体会到儒家的各种妙谛,别凉了。”东阳很专业地拒绝了李素的耍赖。

    李素叹了口气,道:“好吧,我们来谈一个大话题,这个世上的所谓茶道,其实走进了歧路,我觉得应该改变它。”

    “歧路?”

    “对。歧路!”李素露出了傲娇的面容,道:“茶,不是这么喝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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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困惑啊,大唐有名耀千古的诗赋,有精美巧致的瓷器,有滑若凝脂的丝绸,还有……寂寞如雪的天可汗?

    可是,大唐的人偏偏不会喝茶。实在很不能理解,这种麻烦且土鳖的喝茶方式直到近百年后才被一个叫陆羽的先行者打破。

    李素等不了一百年。他很怕东阳玩茶道玩上瘾了,隔三岔五把他抓过来当小白鼠试茶,百年难遇的少年英杰不能死在茶手里。

    茶应该怎样喝才对?

    大繁若简。

    前世的李素喝茶很简单,一点五升的大钢杯,抓一把茶叶扔进去,开水一冲泡就喝。一天喝两大杯,从早到晚精神百倍,特别提神。

    从东阳的道观回来,李素便对喝茶的事上了心。

    其实,主要还是怀念前世的味道。在这个年代里,能找回的前世已不多了。

    炒茶的工序很复杂,首先……要有茶叶。

    如今的茶叶并没有大规模种植,绝大部分是野生的,因为品茶是上层圈子里极少数的需求,供给量很小,也没有专门的茶农种植,最紧迫的东西仍是能填饱肚子的粮食。

    搜集新鲜茶叶很简单,太平村就有,现在的人也不讲究茶叶的品种,茶叶大抵都是一样的,李素一声令下,闲散的老兵们马上有了新任务,于是成群结队上山采茶,一天的功夫便收集了百来斤,李素估计这帮老兵已将太平村附近山上的野生茶树抄家灭族了。

    新采摘下来的茶叶被铺散在李家大院里晒着,这个过程叫“摊青”,目的是用阳光除去新鲜茶叶里的水气和涩气。

    接下来便是杀青,是的,“杀青”不仅是影视名词,最早是炒茶术语,这个过程需要把茶叶放在烧得滚烫的大锅里不停的翻覆,揉搓,就像流氓半夜遇到了美女那样揉搓,揉搓……

    直到茶叶被揉搓成中间宽,两头尖的形状,最后下锅翻炒,烘烤,让茶叶本身的香味散发出来,这个过程叫“提香”。

    过程不复杂,但李素并不专业,有些记忆只是零碎的片段,试验了很多次也没成功。

    李家的厨房里,厨娘被李素赶了出来,他独自一人钻进厨房里忙碌,一篮篮的茶叶拎进去,不满意或是失败了,再一篮篮的扔出来……

    奇怪的举动惊动了老爹和许明珠,薛管家的禀报后,李道正和许明珠急忙来到厨房门外,恰好看见厨房里面飞出一片实验失败的茶叶,漫天花雨般洒了一地。

    “咋了么?”李道正皱眉,神情有些担忧。

    许明珠更急,当着李道正的面却无法表露,怕被责怪不端庄,只能暗暗咬牙焦虑。

    “夫君……夫君为国事忧虑过甚,拿几片茶树叶子撒气也不要紧的,阿翁莫急。”(未完待续。)

第四百九十九章 过犹不及

    炒茶……勉强也算国事吧?

    毕竟为了大唐人民从此以后能喝到省心省事而且味道不那么古怪的茶,而李家顺便从中牟点私利,既有伟大情操又生财有道,家国天下全没耽误。△¢UU小说,www.uu234.com

    如此说来,李素确实在为国事忧虑,因为……他不记得该怎么炒了。

    炒茶的手续不算复杂,但其中任何一个环节都不能少,其实在前世的农村,很多农民家庭都会自己炒茶,因为很简单,无非是摊青,杀青,提香这几样工序,李素也曾有幸去当地农民家做客,人家端出来待客的茶都是自家炒出来的,各地风俗民情不同,有的待客喜欢在茶水里放点炒熟的芝麻,有的喜欢放点山椒子,可是里面的茶叶却是货真价实的自产。

    可惜的是,李素对这门技术只是半桶子水晃荡,前世的记忆里,关于炒茶这方面实在是太零碎了,拼凑很久也没能连贯起来,于是,炒废掉的茶叶一篮接一篮,李素顿时充满了挫败感。

    厨房里不断飘出茶香,那是新鲜茶叶被火烘烤后散发出来的香味,只是香味有浓有淡,若有懂行的人自然能看得出,这是烘烤的火候出了问题,有时太轻,有时太重,没把握住火候,炒茶自然失败。

    大方向没错,偏偏李素没法将它们具体化,每一步的火候也没掌握好,于是炒废掉的茶叶一篮接一篮,幸好都是山上采摘的无主之物,扔多少都不心疼。

    厨房里面折腾了两个多时辰,从午时一直到黄昏,李道正蹲坐在厨房院外叹气,他发现儿子今日有些魔怔了,犹豫要不要去请孙道长来家里给儿子看看。而许明珠则站在院子里,呆呆看着洒满一地的废茶叶出神。

    薛管家轻手轻脚走来,在李道正面前恭敬地问了一句要不要开饭,今日李素把厨房占了,李家的晚膳都是厨娘委委屈屈在前院搭灶做的。

    李道正挥了挥手,起身便去了前院。走两步又停下,吩咐道:“莫打扰他,等他折腾到肚子饿了自然出来了,饭菜热好留一份。”

    薛管家应了,转身再请许明珠,许明珠洁白的贝齿咬着下唇,朝薛管家摇摇头,然后轻抬莲步朝厨房走去。

    厨房已点上了灯,灶里的火烧得很旺。通红的火舌不时****吞吐,照映出李素那张红红的面无表情的俊脸。

    许明珠犹豫了一下,道:“夫君……”

    李素回头一怔,然后笑道:“夫人来了,里面又脏又暗,夫人快出去吧。”

    许明珠摇摇头,道:“夫君这么爱干净的人都不嫌脏,妾身怕什么。”

    顿了顿。许明珠看着李素用一只大铲子不停翻炒着茶叶,不由好奇道:“夫君这是……试烹新菜?”

    “新菜?”李素一愣。接着笑道:“不是菜,是茶,你没看出来这是茶叶吗?”

    许明珠眨眼:“妾身也奇怪,以为夫君想把茶叶当野菜了呢,夫君的心思确实活泛,这茶叶下锅炒一番后果然很香。或许……当菜吃也不错呢。”

    李素大笑:“或许千百年后有人会把它当菜吃,但是如今,茶就是茶,泡水喝的。”

    许明珠眨巴着清澈的大眼睛,指着茶叶道:“这些被炒过的茶叶。还能泡在水里喝?夫君可莫诳妾身没见识,妾身没出嫁前其实也学过一点点茶道的,茶叶哪里能炒呢?就算要喝,也应该配上许多调料,一沸而烹煮方为茶汤,这炒过的茶叶……”

    李素手上的动作一顿,转过身看着她,道:“世上永远没有‘不能’‘不应该’这些字眼,‘不能’和‘不应该’是前人给后人设下的框条,你不打破它,便永远只能活在这些框条桎梏之中,所思所想,所食所用,皆是前人的东西,只能活在前人的阴影之下,一生过后,我们也成为了前人,这样的一生,没有意义。”

    许明珠眨着眼,对李素的这番话似懂非懂,只是下意识的点头赞同,然后指着茶叶道:“所以,夫君要创出一种新的喝茶方法?”

    “对,如今所谓的茶道是高雅名士或权贵名门才有资格享用,还非常牵强的跟儒家意境扯上关系,寻常百姓却与它无缘,世间万物理当由世间万灵所用,所以我要自创一种简单的喝茶方法。”

    “炒茶……能喝?”

    “能。”李素笑了笑,很快又苦下脸,叹道:“只是这个火候一直没能把握,怕是要多琢磨些日子。”

    许明珠迟疑片刻,道:“夫君,炒茶应该和烹菜的道理相近吧?妾身见灶里的火烧得如此旺盛,可妾身听说‘过犹不及’的道理,夫君要不要试试……呃,把火弄小一点,慢火慢炒,不急不躁?”

    “呃……”李素顿时惊觉,接着脸上有点火辣辣。

    丢人啊,没脸啊,这么简单的道理居然要一个古代女人提醒才明白,依稀间李素似乎看到自己被无数后人绑在一根大柱子上不着寸缕,柱子上方刻着一个大写的“耻”字……

    “夫人提醒得甚是,或许我太急于求成了,烈火烹油,鲜花着锦,却也须知过犹不及的道理……”李素搂过许明珠的纤腰,使劲在她俏脸上吧唧一口,大笑道:“此茶若成,全托夫人功劳,日后便叫它‘明珠茶’,使它流传千古。”

    许明珠又喜又羞,嗔怪地横了他一眼,抿唇垂首轻笑起来,明亮美眸里闪动着喜悦的光芒。

    “明珠茶……”许明珠喃喃念了几遍,神情愈发欣喜。

    “对,明珠茶,夫人,此茶定能流传千古,夫人也能在青史上留名了。”

    许明珠笑道:“妾身妇道人家,留不留名有甚干系,明明是夫君花费的心思,可不能让妾身抢了功劳,夫君有心便好,茶名却不可以妾身名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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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还有一更。。。可能很晚。。。(未完待续。)

第五百章 市井情怀

    “不,就叫明珠茶!”李素的态度很坚决,其实对他来说,茶取什么名字无所谓,重要的是,炒茶的面世或许会改变许多生活里的东西,比如他自己,可以整天端个大瓷杯躺在院子里,一边晒太阳一边抽冷子灌口茶,也不必学权贵们喝茶那样正襟危坐惺惺作态,茶就是茶,是给人喝的,提精神的东西,强行赋予它任何的礼仪和文化都是矫情。±UU小说,www.uu234.com

    将灶里的旺火撤掉一半,火势渐渐变小,李素将大铁锅里的茶叶捞出来扔掉,重新倒了一篮进去,一边翻炒一边揉搓。

    有了许明珠的提醒,这次翻炒出来的茶叶明显好了许多,直到最后烘烤出熟悉的焦黑色,出锅后带着悠悠的清香,不浓不淡,恰到好处,李素闭上眼深深闻了一阵,心情有些激动。

    果真是熟悉的味道,能在这个世界上找到前世的痕迹,实在很不容易了,闻着闻着,心里便泛起一阵乡愁……

    “夫君,……成了么?”许明珠看着李素沉默的样子,不悲不喜地闭着眼,不由小心地问道。

    “成了……”李素睁开眼,神情悲喜交加:“夫人,我以后……有茶喝了。”

    许明珠不解地眨着眼,她很不明白,喝茶而已,为何夫君如此激动?

    “情怀懂吗?情怀!”

    …………

    情怀不是请客吃饭,情怀是捧着大瓷杯子蹲在人来人往的大路边,以一种市井小民迷一样豁然的笑容,笑看世人的营营碌碌。

    “夫人明日叫下人去长安城跑一趟,找家窑口定制一批新瓷。”

    许明珠点头,认真记下:“夫君需要怎样的新瓷?”

    “呃,需要一种很大很大的瓷杯。它的口有那……么大。”李素比划了一下,又划出一个弧度:“还要配一个盖子,杯子边要一个把手,记得嘱咐窑口一定要烧得精细,敢偷工减料明我就带人砸了他的窑。”

    许明珠自动忽略了他的威胁,道:“上面需要刻花吗?”

    李素想了想。摇头道:“不刻花了,刻几个字吧,红色的草书,‘为人民服务’,嗯,就这样。”

    …………

    茶叶炒好了,最后还需要摊晒,两天后,李素将茶叶收拢起来。满满装了一篮,抓一把均匀地摊在手心里,深深闻着浓浓的掺杂着几许烟火味的茶香,满意地点点头。

    又过了几天,许明珠定制的一批特大号瓷杯也运到李家,李素迫不及待迎了出来,拎出一个瓷杯里里外外清洗干净,烧上一壶沸水。抓起一大把茶叶扔进杯中,沸水冲入杯里泛起一圈细细的白色泡沫。一阵淡淡的清香顿时满室萦绕。

    李素吹拂着茶水,小心地浅啜了一口,滚烫的茶水入腹,微微的苦涩过后满口留香。

    “这才是情怀啊……”李素满足地叹了口气。

    许明珠好奇地看着古古怪怪的夫君,一时捺不住好奇心,也凑上前小心地啜了一口。然后……俏丽的小脸顿时皱成了一团。

    “夫君,苦的……”许明珠吐着小香舌愁眉苦脸道。

    “喝的就是这味儿,懂啥。”李素瞥了她一眼。

    许明珠咂咂嘴,迟疑地道:“苦过以后……确实口齿留香,这东西还是有点意思……”

    “是吗?”李素如同找到了知己。马上直起身子,期许地看着她:“来,再试一口,慢慢的,你会体会到里面更多的味道。”

    “呃……”许明珠看看天色:“哎呀,快晌午了,咱家地里今日收镰呢,妾身催催薛管家赶紧将秋粮入库,晚了怕潮。”

    说完许明珠果断地离开,那一杯所谓“口齿留香”的茶她再没看过一眼。

    “女人每天要多补水,夫人回来我再给你泡一杯,不喝完不准睡觉!”李素双手喇叭状朝她背影喊道。

    端庄的诰命夫人脚步顿显踉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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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秋已过了半月,不知不觉已是深秋,天地间笼罩着浓浓的萧瑟之意。

    月初的一个下午,太阳懒洋洋地爬在半空里,发出微弱的暖意,秋风带着轻轻的啸声,卷起院子里的落叶,叶子在秋风里无力地打着旋,被带到不知名的远方。

    李素这几日去了一趟尚书省,将旨意和调动文书递到了房玄龄的案头,房玄龄很客气地接待了他,以长辈的姿态话里话外充分赞扬了这位少年英杰为大唐社稷做出的贡献,并且无比期许地希望李素为大唐再立新功,顺便咬牙切齿骂几句自家老二房遗爱是个怕老婆的怂货,希望子正贤侄没事多来房家走动,与我家那不争气的房老二多来往,好好教诲一下他,至少被公主老婆殴打时能够堂堂正正站着挨打,而不是跪着,丢尽了房家的脸面……

    这话不好接,千古名相房玄龄说这话时怕是忘了自己被老婆殴打时是怎生的怂样了,基因遗传这个东西很强大,不是交个不怂的朋友就能改变的。

    最后房玄龄非常体贴地告诉李素,不必急着来尚书省入职,若是觉得不适应,不妨在家里歇息几日再来尚书省应差。

    李素笑着点头答应了。

    房玄龄说的或许是客气话,但李素绝不会跟他客气的。

    所以李素回到家后果然开始歇息,这一歇息便是十来天,期间再没去尚书省露过面。

    房玄龄以往与李素的交道并不多,显然,这位青史留名的名相深深低估了李素的无耻程度,大唐英杰当仁不让地把别人的客气当成了福气,二话不说给自己放了个长假。

    不适应嘛,当然要多休息几天调适一下心理,不会休息的人怎能干好革命工作呢?毕竟将来要在尚书省跑腿的……

    …………

    …………

    这天下午,李家来了一位客人。

    准确的说,这位不是客人,而是门客,齐王府的门客。

    拜访依足了礼数,先递帖,随帖还送上一份冗长的礼单,李素接过礼单,从上至下仔细看了一遍,越看脸色越凝重。

    礼送得很贵重,从红珊瑚到鸽蛋大小的东海珍珠,从毫州丝绢到东汉古玉,出手阔绰得一塌糊涂。

    “今过啥节?”李素抬头冷不丁朝许明珠问道。

    许明珠满头雾水想了想,摇头道:“啥节都不过呀,中秋早已过了,寒食和元旦还早,前后都没挨着。”

    李素垂头看着礼单,曲指弹了弹,苦笑道:“不年不节的,送这么重的礼,而且还是王爷屈尊给县侯送礼,这位王爷难道已经反省过自己人缘太差,所以不惜一掷千金到处交朋友么?”(未完待续。)

第五百零一章 意图不明

    所谓“礼下于人,必有所求”,所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所谓“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千百年来,老祖宗们总结出来的一句句俗语留给后人,这些话都是血淋淋的教训积累起来的,充分表达了对于没事乱送礼的人的一种深深的戒备心。

    李素现在的戒备心也很深。

    虽然自己很英俊,自己很有魅力,自己很爱钱,自己恨不得给自己安上一个“从长白山到海南岛连绵八千里江山上下五千年老少皆宜男女通杀古今第一美男子”的尊号,但是……看到齐王的礼单那一刹,李素仍感到了深深的戒意。

    从程处默口中,东阳口中,还有前世依稀记得的史书中,李素大致了解了齐王的为人,以齐王的为人品性,才只见过一面便恨不得与他拜把子结为异姓兄弟,并且很快派门客上门给他送了一份重礼,若李素真以为是因为自己的人格魅力所致,那他根本活不到成年授冠的那一天。

    “这份礼怎么样?”李素笑着朝许明珠扬了扬手中的礼单。

    许明珠接过礼单看了一眼,顿时有些吃惊。

    自从嫁到李家以来,平日里逢年过节,李家收到的礼品不少,回的礼也多,无论送礼还是回礼,她都没见过如此阔绰的手笔,可以说,这份礼单上的东西如果换算成钱或银饼的话,这个数字大概可以维持李家这个新兴权贵府邸十年左右的日常开销,简单的说,这份礼对李家这样的高门大户来说都算是发财了。

    “如此贵重的礼,夫君,你和齐王殿下交情很深么?”许明珠不愧是商贾出身的女子,马上想到一个很关键的问题。

    李素笑道:“只见过一面。你说深不深?”

    许明珠黛眉深深蹙起,沉默片刻,叹道:“还是夫君拿主意吧,妾身没法说什么了。”

    李素的手指无意识地敲了敲桌面,陷入沉思之中。

    许明珠静静地看着他,聪慧如她。此时也知道这份礼单的背后没那么简单,但是她也相信夫君会拿出一个妥善的处置办法。

    “这份重礼,咱们李家得收下。”李素沉吟许久后,终于下了决定。

    不能不收,中国从古至今都是一个讲究人情和脸面的社会,每个人都好面子,地位越高,越怕丢面子,被人拒绝礼物是件非常伤面子打脸的事。哪怕是好意和谦逊也不行,处在齐王和李素这个阶层圈子里,被拒绝往往便意味着结仇了。

    说实话,李素不想得罪齐王这种静如变态,动如疯狗的人,不得不说,这是个狠角色,不到万不得已。李素不想与这种人交恶,因为得罪这种人会给自己带来许多麻烦和伤害。处事圆滑一点,维持目前平淡而浅薄的交情,彼此见面仅限于友好地点头打个招呼,这是李素最希望看到的关系,不能太浅,浅了难免生怨。更不能太深,深了会把自己带进不可掌控的漩涡里。

    许明珠对李素的决定从来都是无条件赞成,只是这一次,许明珠也难免心尖儿一颤。

    “夫君……果真决定收下了?”

    “嗯,收下了。必须得收。”李素点头,语气很坚定。

    许明珠暗叹口气:“好,妾身便吩咐薛管家收下。”

    “慢着,别忙着收礼,你顺便叫家里的帐房先生入库房核查一下,给今日这些礼物都估个数,看看折成银钱大致值几何。”李素缓缓地道。

    许明珠眨着眼:“然后呢?”

    “然后……明日派薛管家亲自进长安城一趟,去齐王府,回送一份更重的礼,记住,回礼不可超过太多,其价值比今日的礼多一点点便足够,多了,也得罪人。”

    许明珠眼睛一亮,笑道:“夫君果真聪明呢,这一来,既没得罪人,礼数也周全,咱家的麻烦也解决了……”

    李素苦笑摇头:“麻烦解决?呵呵,你想得太简单了,夫人,咱家的麻烦才刚开始呢,若齐王真对我有所图,你以为他送了一次礼便就此罢手吗?”

    顿了顿,李素肃然道:“告诉薛管家,明日回礼时,礼数一定要周到,话要说漂亮,就说你送的礼我李家已还清了,以后别来烦我,不然别怪我翻脸,想占我的便宜先撒泡尿照照自己的模样,如果觉得不自卑你再来占……”

    许明珠倒吸一口凉气,惊恐地睁大了眼睛。

    “……好啦好啦,逗你玩的,放松一下心情。”李素笑着把她拥入怀里。

    “夫君,你吓死妾身了!”许明珠在他怀里忿忿地捶了他一记。

    “说正经的,叫薛管家礼数做周到,就说齐王殿下的重礼李家承意万分,只是古人云无功不受禄,李素未对齐王殿下立过寸功,贸然受礼心里委实不安……嗯,反正就这意思,薛管家是个老人精,相信他知道怎样把这事办圆满的。”

    “嗯,妾身这就吩咐下去。”许明珠犹豫了一下,道:“齐王府的门客还在咱家门外等回话,夫君要不要见见他?”

    李素想了一下,摇头道:“人我就不见了,一个门客还没资格让我亲自去见,王府的门客也一样,莫教别人看轻了李家,显得李家很廉价似的,吩咐薛管家好生相待,给足他面子,走时送他一点小恩惠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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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清晨,薛管家领着十来名老兵,满载两大车贵重的礼品进了长安城。

    等到薛管家回来时,已是落日时分,回到家后薛管家连饭都来不及吃,先去了内院禀报。

    齐王府很客气,照例。齐王也没有露面,仍是昨日来送礼的那个门客接待的薛管家,很痛快地收下了回礼,并招待薛管家好吃好喝,随后将薛管家客客气气送出门,从头到尾都是闲聊。没说过半句正题,更没透露齐王的任何用意,仿佛亲戚串门似的平常,你好我也好,大家一团和气,薛管家也是老人精,也不忙着打听齐王的想法,不动声色陪着门客聊了大半天,最后吃饱喝足。什么事都没发生似的,拍拍屁股告辞了。

    李素听完薛管家的禀报后不喜反忧,长叹了一口气。

    这件事啊,没完了。

    “侯爷,老汉办事没办好,进了齐王府家的门房后,左思右想,觉得实在不该先开口打听齐王的意图。老汉这一开口,难免会传到齐王耳中。那时便显得咱李家先坐不住了,弱了咱侯府的势头,反倒落了下乘,于是一直忍着没问,还请侯爷责罚。”薛管家

    李素笑道:“薛叔没做错,事也办得好。今日情势确实不该打听,一开口咱们就被动了,回头去帐房支三贯钱,算府上赏的。”

    薛管家顿时眉开眼笑,急忙道谢。

    接着薛管家似乎为了对得起这三贯赏钱。又道:“侯爷,老汉今日倒也不是完全没收获,今日一整天坐在齐王府的门房里,却见王府人来人往,登门者并非寻常权贵人家,反倒都是生得满脸横肉,穿着短打的粗鄙汉子,似是游侠儿一般的人物,老汉当时好奇问了一句,那门客笑言这些都是王府禁卫,说完朝后面的小厮使了个眼色,小厮便出去了,然后,那些粗鄙汉子便再也没有从门前出入过,老汉觉得……这里面似乎有蹊跷呀。”

    李素眼皮一跳,情不自禁坐直了身子:“齐王府竟有游侠儿出入?”

    “是,说是王府禁卫,但老汉这双招子看人也看了大半辈子,权贵人家的禁卫和游侠儿还是分得清楚的,两三个时辰里,进进出出大约十来个,有的单独,有的结伴。”

    李素眉头深深拧了起来,喃喃道:“齐王招揽游侠儿……他想做什么?”

    造反?不大可能,齐王如今没有这个实力,而且这里是大唐的都城长安,禁卫森严如铜墙铁壁,齐王若想靠这点人马把他老爹的玄门武事件重新复制一遍,只怕死得不是一般二般的惨。

    想不出原因,但李素越发觉得齐王是个危险人物了,心中打定主意,绝不能与他有半点沾染,否则大祸不远。

    “今日在齐王府所见所闻,薛叔还是忘了吧。”李素盯着薛管家的脸缓缓道。

    薛管家无比伶俐地躬了躬身,笑道:“老汉年纪大了,记性向来很不好的,今日老汉干了什么,见了什么,听到了什么,现在一丝一毫都记不起来了。”

    李素赞赏地点点头,很识趣的老头,一把年纪没白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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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下来的几天,齐王没有任何动作,李素也不急,他知道,该来总会来,早晚而已。

    从来到这个世界到如今,李素自创了不少好东西,基本都被世人认同追捧,烈酒,香水,震天雷等等。

    尴尬的是,这次发明的炒茶,似乎遭遇到了冷落,从许明珠到老爹李道正,对炒茶的态度都是统一的嫌弃,许明珠照顾夫君的面子,偶尔还能悲壮自尽般仰脖子喝一口,再说两句昧良心的夸赞话,老爹李道正的反应就比较真诚一点,第一次试喝时便“啊……呸!”,从此以后再也没正眼看过它。

    李素的心情有点失落,明明是个好东西呀,为何不被世人接受?

    于是李素拎着新炒出来的茶叶,拜访好邻居东阳道姑。

    天气已有些凉意,凉亭内早早被下人生了一炉炭火,二人坐在亭内一边吹着秋风,一边烤着炭火,倒有几分论英雄的味道。

    新烧制的大瓷杯子,上面刻着血红的“为人民服务”几个大草书,几乎与前世某位伟人的笔迹仿佛,充分满足了李素个人的恶趣味。

    东阳好奇地盯着大杯子,似乎被它新颖的式样所吸引,双手捧起来,试图把自己的脑袋伸进去量量杯口直径。

    抓把茶叶扔进杯子里,沸水直接冲泡进去,一股氤氲袅绕的雾气升腾翻滚而上。

    “好了,凉一会儿就能喝了。”

    东阳吃惊地指了指杯子道:“就这样?”

    “不然你想咋样?”

    “调料呢?器具呢?蕴含的儒家精气呢?”

    “知道何谓‘大繁若简’吗?”李素傲娇地俯视她,顺便抚摸她的头顶:“年轻人,你们现在所谓的茶道弱爆了,重于形却未得儒家之神韵,真正的儒道精气是什么?知道何谓‘知行合一’吗?跟道家的‘道法自然’一个道理,殊途同归,知行合一也是儒家的最高境界,喝茶搞那么多器具,又是手法,又是调料,终归都是牵强附会之举,曲高和寡,远离了百姓人间,再高深的学问和道法都落了下乘,能入世的学问,能入世的道法才是人民群众喜闻乐见的,嗯嗯……”

    东阳两眼一亮,忽然直起腰,身子微微前倾,急切地道:“你刚才说……‘知行合一’,是为何意?”

    李素眨眨眼:“我说了‘知行合一’这几个字么?没有!你幻听了,来,茶快凉了,试一试。”

    “你明明说过……”

    “喝茶呢,说那些废话干啥,管我说了什么,赶紧喝一口。”李素很蛮横地打断了她。

    东阳只好将香唇凑近硕大的杯口,轻轻啜了一口,还未吞进去,便见她两眼徒然睁大,露出非常痛苦的表情,仿佛整个味蕾都麻木了似的,正待张嘴吐出来,李素一旁冷冷地道:“你若敢吐出来,信不信我把这一整杯都给你灌进去?”

    东阳鼓着小嘴,委屈地瞪了他一眼,悲壮地一仰脖子,不甘不愿地将茶水吞入腹。

    李素暗叹口气,连感想都懒得问了,从她的表情里已能看出一切。

    凉亭内顿时有些尴尬,东阳喃喃沉吟,似在组织措辞,许久后,才吭哧地道:“这个……炒茶,其实,呃,其实还是颇具别样风味的,而且,嗯,而且……你刚才说的大繁若简也很有意思,你弄出来的都是好东西,将来肯定又会名扬长安……”

    “好喝吗?”李素很直白地问道。

    东阳犹豫迟疑片刻,终于冒着被道君怪罪的风险,昧着良心点头:“……好喝。”

    “那你把这一整杯全喝了,快,我看着你喝。”李素期盼地盯着她。

    东阳望天,显然准备拿天色编借口,然而从小到大终究很少说谎,半晌都没编出一个说得过去的好借口。

    “天色不早了,该做晚课了,对吧?”李素很好心地帮她编出了瞎话儿。

    东阳如释重负地点头,目露感激之色:“对。”(未完待续。)

第五百零二章 掖庭秘辛

    再怎么打破传统,喝茶这种事总无法避免跟文化掺和在一起。↗UU小说,www.uu234.com

    任何事情只要跟“文化”俩字挨上边,简单的东西就变复杂了,端杯一仰脖子的事非要搞出许多眼花缭乱的花样,以证明文化这个东西的存在。

    于是李素化繁为简的炒茶没了市场,因为没文化,哪怕顶着大唐才子的名头也推销不出去。

    “不喝别喝,别糟践了好东西。”李素夺过东阳的大瓷杯,仰头灌了一大口,一股浓浓的苦味顿时在嘴里蔓延开来,苦得他打了个激灵。

    东阳看着他的目光充满了心疼,仿佛眼睁睁看他灌了一口尿似的,最无奈的是那种想拦又拦不住的心情……

    “其实也挺好喝的,味道虽然古怪了些,喝久了怕是也会习惯,你留点茶叶给我,我在家慢慢品。”东阳人美心也好,总归不想让李素下不来台,非常照顾他的自尊心。

    “行,留给你。”李素也懒得改变大唐名士权贵阶层的自虐心理了,明明烹茶那么难喝,还好意思说炒茶的味道古怪……

    “不说喝茶的事了……”李素不动声色地把大瓷杯推远了一些,今日冲泡的茶,貌似茶叶确实放多了点,苦得连他都张不开嘴了。

    手指有节奏地轻轻敲击着石桌,李素沉吟半晌,道:“说个正事,你好好听着,能不能办你先想想。”

    “什么正事?”东阳好奇地眨眼。

    “如今以你的身份,还能进太极宫么?”

    东阳嗔道:“跟我在一起时又是摸手又是搂腰,把出家人亵渎得够够的,道君看到了非降下九天神雷劈死你,现在倒想起我的身份了。”

    “道君爷爷年纪大了,眼神不大好。以前经常劈错人……”李素笑道。

    “别编排道君,当心报应!”东阳瞪了他一眼,接着道:“如今我虽已出家,但我终归还是李家的女儿,说是出家人,无论百姓还是太极宫的宦官宫女。还是拿我当公主看,连父皇也好像把我出家人的身份忘了,每月殿中省给皇子皇女派发月例,都没忘了我这份,而且我这份似乎比别的皇子皇女更多一些,每次外地有好物事上贡,父皇觉得还可以的,通常也会赏赐到我的道观里来,至于出入太极宫……那就更简单了。只是我不愿去而已。”

    李素叹了口气,他大致明白李世民的心情,当初因为他和东阳的事,父女关系一度降至冰点,亲生女儿心灰意冷,出家为道,纵然帝王无情,终归是自己的血脉。后来那几年,李世民渐渐生了悔意。对李素和东阳之间的藕断丝连他睁只眼闭只眼便是明证,他还是舍不得女儿孤老一生,尽量在弥补当初的过错。

    “好端端的,为何问我能不能进太极宫?”东阳狐疑地盯着他:“你又想使什么坏?”

    “我哪敢在太极宫使坏,长几个脑袋都不够砍的……”李素笑着眨眼:“既然能进太极宫,进掖庭也没问题吧?”

    “掖庭?”东阳噗嗤笑了:“尽说胡话。掖庭谁愿去?那是犯了事或是被贬的妃子和宦官宫女去的地方,罚做浆洗打扫之类的苦活,我虽出家为道,好歹也是公主,哪里能去那种地方……”

    顿了顿。东阳露出一丝畏惧之色,低声道:“掖庭是真正的冷宫,里面水深得很,当年我娘住的宫殿离掖庭仅一墙之隔,听说那里隔三岔五总有人莫名其妙毙了命,宫里又没有官府,报上殿中省,殿中省管事的宦官哼哼哈哈几句,也不下来查,把人裹在草席里往宫外一扔了事……”

    “活在掖庭里的人,说是活着,其实生不如死,那是一个混乱残酷的地方,谁都不知道自己会不会莫名其妙得罪人,更不知道得罪人以后半夜里会不会被一杯水毒死,或是被捅了刀。”

    东阳幽幽叹气,不知想起什么沉痛的往事,垂头默默神伤,过了许久才平复了情绪,抬头盯着他道:“你为何突然问起掖庭?”

    李素苦笑道:“本来想请你帮忙去掖庭跑几趟的,但看样子你对那个地方甚是不喜,我倒不好开口求你了……”

    “掖庭与你有何干?你要我去掖庭帮你做什么?”

    李素沉默片刻,低声道:“我想在掖庭里找个人,这个人……很重要。”

    “谁?”

    “记得上次你说过一个姓武的女子吗?当时你把她当成趣事说给我听,但我却留了神,这位女子……我想结交她。”

    “结交……”东阳神情古怪地看着他:“你对一个女子说‘结交’?古往今来也没这说法呀。”

    “没说错,就是结交,上次听你说这个姓武的女子如何驯马,一曰铁鞭,二曰铁楇,三曰匕首,鞭之不服则击,击之不驯则杀,此女……是个人物。”李素悠悠地道,话里半真半假,总之,为何突然关注武妹妹,他也没法自圆其说,只好牵强解释几句。毕竟除了他,谁都不知道这位正在掖庭受苦受难,人生陷入低谷的女子,将来会有怎样贵不可言的前途。

    东阳嗤笑:“一个被打入掖庭的女子,在宫里怕是一生难以出头了,难道你觉得她还有一飞冲天的那一日?”

    李素眨眼:“说不定她将来真的嗨到飞起呢……多认识个人总是没错的吧。”

    东阳叹气:“听说那姓武的女子被打入掖庭已大半年,这么久了,活没活着都说不准呢,掖庭可是个吃人的地方呀。”

    “我相信她还活着,世上有那么多的小怪大怪等着她去刷呢,死了可就太可惜了……”

    东阳想了想,道:“掖庭我能去,但不方便去,毕竟我的身份太多人知道,我若去掖庭找一个被贬罚的宫女,动静未免太大了,很容易给她招来杀身之祸,不过我可以让贴身宫女绿柳去,她自小便进宫服侍我,宫里的人面她都熟,你想托话还是带东西,让绿柳去最合适。”

    李素笑道:“那就太好了,回头让绿柳来家里找我,我托点东西让她带进宫里。”

    东阳叹气:“我总觉得你又在使坏……或者说,你看上那个姓武的小宫女了?”

    李素急忙摇头:“那位姓武的女子我可没福分消受,跟她发生点什么会折寿的。”

    东阳捶了他一记,嗔道:“又胡说八道,跟出家人发生点什么才会折寿,这些日子你总撩拨我,你说你都折了多少年寿了?”

    李素反手握住她的手,不老实地朝她的胸前探去,笑道:“我不想活了,来,让我劫个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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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天后,李家来了一位客人。

    一个意料之外又算是意料之中的客人。

    客人姓阴,名弘智。姓氏有点怪,但出身名门望族,祖父是前隋名将阴寿生,父亲是前隋名臣阴世师,当然,这些前朝的出身都是浮云,也没见哪个缺心眼的顶着前朝的显赫出身满世界晃荡,只不过他还有两个身份却不容忽视,他是李世民的小舅子,如今的吏部侍郎,齐王李祐的舅父。

    最后一个身份令李素的心一沉。

    该来总会来,除了父母,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与恨,前几日齐王又是折节结交,又是送重礼,当时李素以为齐王和太子一样被掰弯了,对自己这么好是因为垂涎自己的美色,现在看来,李素对自己的魅力似乎太过自信了……

    阴弘智登门的礼仪无可挑剔,先递名帖,再送礼单,管家进内院通禀时,他便在门外廊下静静地等着,脸上永远带着温和有礼的笑容。

    李素接到名帖后长叹口气,然后整了整衣冠亲自出迎。

    按说一个吏部侍郎还不至于让李素如此隆重迎接,只不过这家伙背后站着齐王,齐王这人怎么说呢,有时候是人,有时候不是人,性格充满了玄幻色彩,所谓穿新鞋不踩臭****,对阴弘智还是礼貌一点比较好。

    二人相见,互相行礼,李素热情地将阴弘智引入前堂,各自坐下。

    李素吩咐设宴,其实此时才上午时分,上不挨天,下不挨地的时辰,不过大唐的风俗就是这样,可能主人总是担心登门的客人离饿死只有一口气了,所以不管什么时辰,只要客人登门,通常都是设宴招待。

    趁着府里下人准备宴席的空档,宾主各自落座,开始没营养没意义浪费时间蹉跎光阴的寒暄废话。

    一边说着今天天气哈哈哈之类的废话,李素抽空不经意似的打量着阴弘智。

    阴弘智大约四十多岁年纪,肤色有点黑,脸型跟牛进达有点相似,都长着一副方方正正的板砖脸,夜里不点灯的话,迎面撞上还以为被人偷袭了。

    看起来很正派,相比牛进达不苟言笑的表情,阴弘智倒是永远带着笑容,笑容和温和,说话时眼睛总是不卑不亢地直视对方,很容易让人发现眼中的真诚之意,或许这也是他能官至吏部侍郎的原因吧,天生自带正义凛然属性的家伙总不会混得太差的,比如许敬宗那样的……

    混迹大唐日久,李素也深知不可貌相的道理,所以尽管阴弘智的长相非常的正派,李素仍然保持着高度的戒备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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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还有一更。。。终于结束学习,昨天回到家感觉很没精神,一千四百多公里飞过来,翅膀很累。。。(未完待续。)

第五百零三章 谜团顿解

    不速之客也是客,客人按规矩按礼仪登门,主人也要按规矩按礼仪接待。

    所以李素也很客气,从门口迎进阴弘智,一直到前堂坐下,李素只觉得脸上的肌肉都笑得有些僵硬了,很担心当着客人的面忽然面瘫抽搐,是不是不太礼貌……

    没办法,这家伙背后站着的人太恶劣了,名声比茅坑里垫脚的石头还臭,跟这种人来往,不得不打起十二万分的小心。

    冗长的废话过程结束,府里下人也将酒菜准备好了,李素笑着举杯敬酒,阴弘智急忙回敬,二人互视,大家都笑得很真诚,仿佛突然在自己的人生中发现了一位可以共奏高山流水的知己一般,各自开怀不已。

    “早闻李县侯少年成名,为社稷立功无数,极得圣眷,如今更听说陛下将李县侯调入尚书省任都事,可参知政事,看来陛下对县侯寄予厚望,若干年后李县侯拜相封王亦是情理中事了。”

    李素打着哈哈,谦虚了几句,目光充满期待地看着阴弘智,真心希望这家伙能赶紧步入正题,没营养的废话说几句就差不多了,不能没完没了,大家都挺忙的。

    在李素期待的目光注视下,阴弘智捋须笑了几声,然后缓缓地道:“……中秋过后,天气渐渐转凉了,眼看冬天要来了,据说李淳风道长掐算过,说是今年入冬早,下雪也早,明年我大唐又是一个丰收年,实在是可喜可贺……”

    李素垂头盯着手里的酒杯:“…………”

    要不……把这废话连篇的家伙赶出去算了?浪费别人的时间等于谋杀,如此说来,自己已被这家伙捅了好几刀了……

    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李素打起精神仍笑得开怀,耐住性子陪阴弘智继续废话。

    阴弘智官至吏部侍郎。察颜观色的能力还是很不错的,情商智商都很感人,不然也不会坐到这个位置上,发现李素的笑容已有点勉强,阴弘智敬了一杯酒后,终于说到了正题。

    “听说李县侯心思敏锐。聪慧无双,放眼大唐无人可及,历数李县侯独创的东西,从活字印刷到烈酒,还有香水和震天雷,李县侯之大才,实在令阴某感佩五地。”

    李素顿时坐直了身子,他有预感,这句话里终于有干货了。

    见李素洗耳恭听等待下文的模样。阴弘智捋须笑道:“众所周知,齐王殿下贞观十年被陛下封爵,封地在齐州,并被陛下任为齐州都督,掌领齐州,莱州,青州,密州等诸州兵事。虽说如今齐王年幼,都督之权暂由他人代掌。齐王殿下在长安遥领,不过齐王心系齐州百姓,常思造福一方以报父恩,君恩……”

    李素眼睛眨得飞快,一时不知该露出怎样的表情来应付这句鬼话。

    贞观十年,李祐爵封齐王。遥领齐州兵事,按朝制,皇子成年后必须要离开长安去封地长居的,可是大唐的礼制被李世民折腾得乌烟瘴气,都城长安向来是最繁华最热闹的地方。皇子们成年后谁都舍不得离开,于是今天这个王爷病了,明天那个王爷病了,仿佛李世民的强大基因生下了一堆病秧子,王爷们纷纷上奏疏,奏疏里要多惨有多惨,李世民也心软,尽管明知这些儿子们怀着撒泼耍赖的心思,仍然全部照准,允许他们继续留在长安静养,暂不必去封地。

    当然,对犯了错惹了祸的皇子,李世民可就没那么客气了,比如曾经的吴王李恪,因误闯火器局一事,李世民当即下了严旨,态度坚决地把他赶出了长安,勒令他马上回封地。

    现在听阴弘智说什么“心系齐州百姓”,“常思造福一方”的鬼话,李素脸颊微微抽搐了几下,命令自己不准笑,笑了未免太失礼了。

    “啊,这个……齐王殿下有此孝心和忠心,实在令李某敬佩。”李素打了句哈哈。

    阴弘智点点头,说起鬼话来眼都不眨,神情还很严肃,仿佛在说普世真理一般,标准的政治家嘴脸。

    “是的,老夫忝为齐王舅父,也时常被齐王的孝心所感动,齐王殿下是个纯朴善良的好孩子,所以老夫这几年心甘情愿为他驱使……”

    李素脸颊又抽搐了几下,越说越离谱了,再不拦着他,李素怕自己会吐出来。

    “呃,李侍郎忽然说起齐王殿下,不知为了……”

    阴弘智捋须叹道:“齐州位处关东道,说是离当年秦始皇求长生不老药的蓬莱仙岛不远,实则却是穷厄困顿,常有天灾,百姓苦不堪言,齐王殿下曾至封地巡视,回来后便说,若欲百姓富足,地方安定,首先则应开世人之明智,民智不开,诸事弗为也……”

    李素听得连连点头,这个想法当然不可能是齐王想出来的,多半是眼前的阴弘智的想法,不得不说,想法还是很不错的。

    阴弘智见李素点头,不由露出满意的微笑,继续道:“……欲开民智,自是要从头开始,在齐州广建学塾,遍请读书人当先生,教幼龄稚童读书识字,十来年后,齐州多了千百个读书人,这些读书人再教新的幼童,如此反复,数十年后,齐州民智开矣,此事,是惠泽千秋万代的大事,非数十年而不可毕其功……”

    李素听得眉头蹙起,这番话说得冠冕堂皇,大义凛然,可他却渐渐听出别的意思来了。

    “阴侍郎的意思是……”

    阴弘智朝他温和而善意地笑了笑,拱手道:“‘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李县侯独创的活字印刷术名动天下,齐州位处偏远,欲行此千秋伟业,李县侯的印刷术不可少,今日阴某登门,为的是想求李县侯行个方便,将活字印刷术的秘方惠赠齐王殿下,助齐王开齐州民智之一臂,当然,齐王殿下也不可能白要,所需银钱只请李县侯说个数便是。”

    李素不解地道:“可是,活字印刷术的秘方李某早已献给了陛下,陛下也下过旨意,大唐各地官府可着工匠制版刻度,凡印书者皆可用之,此事阴侍郎想必清楚,您来找我也没用啊……”

    阴弘智笑了笑,叹道:“李县侯,您还是没明白齐王殿下的意思啊……”

    李素眨了眨眼,脸色顿时有些不好看了。

    刚才确实没明白意思,可是此时此刻,他已完全明白了。

    这些天又是结交,又是送礼,原来为的是活字印刷术。(未完待续。)

第五百零四章 巧取豪夺

    早在初识齐王的那天开始,李素一直保持着高度的戒备心,礼下于人必有所求,帝王家出来的孩子不是逢人就挖心掏肺的缺心眼,态度太热情总有一种黄鼠狼上门拜年的感觉,而李素,就是被拜年的那只鸡……

    多日的疑团,直到今日终于彻底解开。

    活字印刷术,嗯,确实值得齐王热情一下了,可惜齐王毕竟年岁不大,事情的前半段干得很漂亮,很有城府心计的样子,不慌不忙做着铺垫,后半段就有点操之过急了,如果他能耐住性子,以交朋友的方式接近李素,也不需要多久,半年左右李素大概会真把他当成朋友,再往后的话,一切都好说,说不定将来齐王要干什么傻事蠢事作死的事之前,李素还会伸手拉他一把,将一些作死的苗头掐死在萌芽中。

    所以说,一个人的性格很重要,它能决定你这一生可以走多远,爬多高,或是……该不该死。

    终究还是急了些,铺垫做完美了,但齐王缺少足够的耐心让整件事的火候升温到一个适当的地步再提出要求,所以,这件事做得可谓虎头蛇尾,搞得李素都替齐王犯上了尴尬症。

    阴弘智显然也觉得有点尴尬,他是成年人,而且浸淫官场多年,算是一只老狐狸了,他当然也觉得提出这个要求的火候还没到,不过可惜的是,谁叫他摊上一个毛毛糙糙且地位又比他高得多的外甥呢?

    李素终于听懂了阴弘智的意思。

    活字印刷术是个宝贝,对齐王来说,是个能敛财的宝贝。至于刚才说什么“开齐州民智”,“千秋伟业”,听得连李素都情不自禁热血沸腾,撸起袖子准备为大唐扫盲事业添砖加瓦。结果现在才发现,原来只是个借口而已,齐王的根本目的,就是想要活字印刷术这门买卖。

    活字印刷术到底能赚多少钱,李素其实心里也没底,李家如今在长安城里的根基渐渐深了。而且名下的买卖也有好几门,说实话,跟烈酒和香水比起来,印书的买卖委实是一笔小数目,嚼在嘴里味道与鸡肋差不多,有两笔暴利的买卖抓在手里,印书对李素来说可有可无,赚的钱大概连维持一家日常开销都略嫌不够。

    奇怪的是,齐王怎么会看上这笔蝇头小利?

    “蝇头小利?”阴弘智摇摇头。叹道:“李县侯太小看印刷术了,或者说,李县侯的手只在长安城这个小锅里搅动,未曾把眼光放到长安以外,你独创的活字印刷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陛下的江山终究要靠读书人治理,有了这个印刷术。大唐日后的读书人会越来越多,读书人多了。要读的书自然也多了……”

    李素不解地道:“可是,关于活字印刷术,陛下已下了旨,由大唐各地官府推行,事情已经交给官府去办了,齐王所图之利在哪里?”

    阴弘智叹道:“交给官府的东西。自然还可以收回来的,齐王毕竟是陛下的亲儿子,若向陛下求恳,将来独揽天下印书一事,想必陛下也会答应的。甚至还可以为印书而专门新立一个官职,由齐王掌领,如同陛下特意为李县侯而新立火器局一样,这其中之利,呵呵……”

    李素恍然,心中忍不住生出一股敬佩之情。

    真正的好算计啊!

    阴弘智的话没说透,或者说,刻意对李素有所隐瞒,把活字印刷术抓在手里,已不仅仅是赚钱的事了,还有一个更重要的作用,那就是抓住天下士子之心,这个目的,跟当初清河崔家图谋活字印刷术的意图不谋而合。

    至于抓住天下士子之心以后,齐王还想干什么……李素嘴边泛起一抹古怪的笑。

    原来,每个皇子都不简单,都有一颗积极向上的心,都在等着老爹蹬腿以后,那个显赫至极的位置能够轮到自己,哪怕不是嫡出的皇子也一样。

    太子李承乾就不说了,他比谁都盼着老爹早登极乐仙境,还有魏王李泰,朝中已培植了不少势力,因为太子最近丧德失行的表现,倒向魏王阵营的大臣越来越多,吴王李恪三年前误闯火器局,是有意还是无意,或是怀着怎样不可告人的目的,没人知道,可以肯定跟他的野心有关,现在又认识了一个齐王李祐,倒是另辟蹊径,知道先收士子之心,从侧面迂回问鼎大宝,再想想前些日薛管家说起齐王府有不少神秘的游侠儿出入……啧啧!

    李素总共认识四个皇子,四个都不简单,用的方法各异,手段令人眼花缭乱,而且都非常有创意,这种人活在千年以后,干个金牌策划不是问题。

    只是,齐王露出勃勃野心,毫无避讳地跟老爹求恳独揽印书一事,以李世民和满朝文武公卿的睿智目光,会看不穿他的想法?一个不学无术的家伙办这事,怎么看都充满了违和感,若换了以勤奋好学而著称的魏王李泰来请求,李世民答应的可能性更高一点。

    当然,做这件事的难度也非常高,不但要保持低调不被他英明神武的老爹看穿心思,手底下还要网罗一大批甘愿为他效死的有勇有谋的文武人才,不仅如此,还需要摆出低姿态来迎合士子们,每天都要玩几出倒履相迎的把戏,见谁都要惊喜万状大惊小怪的吼两句“得公相助,如鱼得水,天下已取其半”之类的虚伪话,这些都做到了,还要看天时地利人和,看老天给不给面子,赐你这份极尊贵的福分……

    老实说,李素并不觉得齐王是这块料,这些所谓的野心多半是身边的谋臣撺掇的,跟阴弘智绝对脱不开干系,只不过李素很尊重别人的梦想,再夸张再异想天开的梦想都是值得尊敬的,万一哪天实现了呢?逆袭了呢?撞大运了呢?

    阴弘智从进门到现在,没有半点盛气凌人的姿态,相反,他显得非常的温和亲切,面对面与李素侃侃而谈,细剖利弊,如同面对一个相交多年的知己老友般,痛快地把事情说得清清楚楚,所以李素明知这家伙实则正在干一件巧取豪夺的事,也对他生不出恶感,反倒有些欣赏,这种欣赏类似于对许敬宗的观感,脑门上实实在在刻着“坏人”俩字,面对面很坦率地告诉你,我今天想抢你一件东西,希望你好好配合,最好不要反抗,大家都是斯文人,撕破脸就没意思了……

    阴弘智的表情带着几分歉意,后来觉得光在脸上表现歉意还不够,于是站起身,郑重地向李素行了一礼,苦笑道:“说起来确是齐王殿下过分了,这事齐王做得没道理,是我们理屈了,不推搪,抛开齐王的身份不说,他比李县侯还小两三岁,情当是看着孩子胡闹,李县侯莫与他计较,活字印刷术是个好东西,若李县侯有意出让,齐王定会给李县侯一个满意的价钱,也算是齐王殿下欠下一个人情,这个人情李县侯任何时候想要都可以。”

    李素苦笑:“我没往心里去,只是阴侍郎想必也知道,活字印刷术的秘方我几年前已献给了陛下,既然齐王有独揽天下印书之意,其实完全可以跟陛下求恳,没必要来找我呀。”

    阴弘智摇摇头,叹了口气,缓缓道:“此物是李县侯所创,说是献上了朝廷,实则它仍然是李县侯的东西,老夫素知李县侯并无染指印书的心思,否则这几年来你的李记印书坊也不会毫无动作,只偏安于长安一城,但是说法归说法,既然要办这件事,怎么也绕不开李县侯,想必足下应该明白老夫的意思。”

    李素点头,话说透了,他也明白了。

    说穿了就是因为活字印刷术是他李素发明的,他若不点头,齐王还真没法拿这东西满世界发财,哪怕李世民答应让齐王独揽印书一事,答应之前也必须召李素来问一问的。

    大唐总的来说是个人人讲道理的国度,从帝王到朝臣,再到寻常的民间百姓,都非常讲道理,哪怕齐王和阴弘智这种人打着巧取豪夺的心思,事前也登门跟李素承认错误,自认理亏,并且很诚恳的道歉,李素是活字印刷术的创造者,他若说半个不字,以李世民高傲的帝王性格,必然也会就此作罢,齐王的打算便落空了。

    看着李素脸上渐渐明悟的表情,阴弘智满带歉意的笑:“现在想必李县侯明白齐王的意思了,事情确实做得不地道,但齐王殿下还是很有诚意的,该给的银钱一文都不会少,聊作补偿,当然,这点补偿李县侯应该也不看在眼里,所以老夫斗胆代齐王殿下答应,此事李县侯也可入一伙,足下的烈酒与程家合伙,香水与长孙家合伙,若印刷术与齐王合伙,则皆大欢喜,不知李县侯意下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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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还有一更。。。(未完待续。)

第五百零五章 斯文打劫

    巧取豪夺的事干得文质彬彬,也算是一种本事。

    阴弘智就有这种本事,摆明车马登门,明明白白告诉李素,我想抢你的东西,你是答应呢,答应呢,还是答应呢?

    但是阴弘智说的话却非常文雅,文雅得仿佛在干一件吟风弄月的雅事,被抢的人甚至都没办法对他生出恨意。

    李素也对他恨不起来,他实在懒得生气,话说得再漂亮,可本质还是抢劫,不幸的是,他就是被抢的受害者,只是他站的心理高度令他无法生气,仿佛在山巅上俯视下面的人,每个人的面目都看得清清楚楚。

    一块大肥肉,以前没人发现,于是闷头吃得津津有味,后来不小心被别人发现了,于是忍不住也要来尝一口,或许不止尝一口,还想一脚把原先吃肥肉的人踹开,自己独享它。

    说穿了就是这么一个本质,生气吗?确实值得生气,转念再想想,其实人性不就是这么回事?

    阴弘智目光直视李素的眼睛,静静等待李素的回答。

    李素没出声,脸上甚至连表情都没有,木然而平静,二人对视许久,气氛渐渐凝重。

    阴弘智也不急,安静地等待着,他知道自己会等到答案,无论答案是不是他和齐王想要的答案,但,答案一定有。

    良久,李素打破了沉默,认真地问道:“敢问阴侍郎,我若今日不答应此事,是不是从此以后便与齐王殿下结仇了?”

    阴弘智急忙摆手,笑道:“李县侯言重了,哈哈,言重了,本就是李县侯的东西。齐王看上了想要,事情本就干得理亏,若李县侯不答应,齐王与老夫也便当什么都没发生过,日后相处该怎样还是怎样,论道理。齐王原本就有巧取豪夺之嫌,哪有得不到便结仇的道理,李县侯万莫放在心里。”

    李素笑了,这家伙说话真的很漂亮,一席话说出来,哪怕明知是抢劫的本质,却还是能让被抢的人心旷神怡,如饮甘霖,开启无限犯贱的隐藏属性。这种说鬼话的本事,不佩服都不行。

    当然,如果李素真信了他的话,那就是脑袋被门夹了,若自己不答应,以齐王的尿性,不与他结仇才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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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阴弘智终究还是没等到答案,他的话说得漂亮。但李素的答案不会那么痛快给出来。

    人情世故,全在权衡利弊。一个人的一生里往往会面临许多次选择的机会,选择维护自尊,选择追逐名利,或者,选择避开麻烦,这些不仅仅是人的本能。也是所有动物的本能,看到一块骨头,狗会选择扑上去抢了再说,看到一坨屎,但凡有点智商的狗都会绕开它。当然,也有不聪明的狗会上去舔两口,这种狗属于机会主义者,万一那坨屎很好吃呢?错过岂不可惜?

    阴弘智走了,留给了李素一个麻烦,而且麻烦还不小。

    态度再怎么文质彬彬,话说得再怎么温和儒雅,终究还是在逼李素做选择,选择把活字印刷术交给齐王,或者,选择与齐王成为仇人。

    不好选啊,李素是个懒人,懒惰的程度令人发指,懒人通常都很怕麻烦,怕的不是那件麻烦的事或是那个麻烦的人,怕的是“麻烦”这个词的本身,于是懒人做任何决定的时候总会下意识的躲开它,因为他懒得招惹麻烦,一旦招惹上了,就意味着不能继续懒下去,踩人或是被人踩,总会有人给自己找点事情干。

    如果比喻成狗的话,李素属于那种遇到一坨屎会远远绕开的狗,绝对不会上去舔两口试试味道,因为他懒得试。

    由此也可以反证出,懒人通常都是聪明人,因为这种人懒的只是身体,脑子却是时刻不停在转动的,转动的目的就是思考怎样的活法才能让身体尽量少动弹,减少运动量,达到心动身不动的禅境……

    …………

    许明珠生气了。

    当李素将阴弘智的来意说清楚以后,许明珠的脸色开始不对了,先是有点发白,然后渐渐通红,杏眼里泛出委屈,愤怒,甚至还带着几分煞气,非常的生动精彩,李素看呆了,自打成亲以来,这是他第一次发现自己的夫人不完全是温顺乖巧逆来顺受的性子,她居然也会生气,会愤怒,李素大感惊奇,惊奇得连齐王抢他印刷术的事都抛到了脑后。

    “咦,你居然会生气?生气哎,好厉害!”李素击节赞叹。

    “夫君……都什么时候了,还闹!”许明珠俏脸涨得通红,显然气仍未消。

    李素仍保持惊奇状态,难得平淡如水的夫妻生活里忽然泛起这么一朵小涟漪,李素现在关注的重点已不是印刷术,那东西的利益对他来说可有可无,难以取舍的只是觉得别人来抢自己就乖乖送上,有些没面子而已。

    只是许明珠生气的表情,却很值回票价了,被人抢一回都值。

    “齐王殿下还说了,印刷术的买卖我若不给他,他明日便带人打上门揍我,反正人家是皇子,杀了我也没关系……”李素眨着眼继续添油加醋。

    砰!

    李素的目的达到了。

    许明珠拍案而起,脸色已红得像煮熟的螃蟹,尖着嗓子怒喝道:“欺人太甚!朗朗乾坤,还没王法了!夫君,妾身要穿上诰命服去太极宫告御状!”

    大开眼界,生气的许明珠别有一番娇媚动人的味道,而且气势十足,佛挡杀佛的架势。

    “后面那句是我瞎编的,就想看看你气到极点是啥样。”李素悠悠地补充道。

    许明珠顿时傻眼,愤怒的表情青一阵红一阵,看得出来她想揍李素,只是在妇德和替天行道之间挣扎摇摆不定,理智的天平跷跷板似的一上一下,非常纠结。

    “你可以揍我啊,来啊,揍我啊……”李素继续撩拨她,试图打开新世界的大门。

    贱得不要不要的语气终于令许明珠破功,瘦弱的香肩一垮,然后……开始抹泪。

    李素慌了,女人的情绪太捉摸不定了,好端端的生着气,说哭就哭,完全不按套路出牌啊。

    于是李素赶紧上前安慰。

    许明珠把头埋在他怀里,哭得很伤心,边哭边数落。

    “夫君,连你也欺负妾身,妾身不想活了!”(未完待续。)

第五百零六章 暂退一步

    夫妻过日子,酸甜苦辣总要尝个遍,高兴时打情骂俏,吵架时掀桌子骂娘,和好后继续浓情蜜意,“床头打架床尾和”就是这么个意思。UU小说,www.uu234.com

    李素总觉得和许明珠的夫妻生活太不正常了,以前觉得无所谓,因为他心里只装着东阳,甚至他刻意维持着这种相敬如宾你好我也好的关系,那时的他,心里走不进别的女人,许明珠也进不来。

    西州时许明珠豁出性命,担着天大的干系千里救夫,那时开始,李素便真正愿意接纳这个女人了。

    把心里的房子好好打扫一遍,把落满灰尘的地方擦拭干净,曾经被东阳满满占据的心房里,不知不觉为她腾出了一个空房间,把她请进去,永远住着,永远不要出来。

    既然已住进了自己的心里,那么,当初相敬如宾,见面就行礼,温顺得跟小绵羊似的相处模式自然便要改变了,夫妻不能这样过日子,老了会后悔的,后悔年轻时没有吵过架,没有红过脸,一辈子平淡得像一杯温开水,稀里糊涂的,一生就这么过去了,老了躺在床榻上回忆当年,竟连一点点激情和火花都想不起来,那才是一生最大的悲哀。

    夫妻过日子,该有的东西都不能少,妥协让步,打情骂俏,脸红脖子粗,以及芙蓉粉帐颠鸾倒凤……

    所以李素总觉得他和许明珠的生活缺少了一大块,许明珠永远一副温顺自卑的模样,永远逆来顺受仿佛天生矮一截。

    直到今日,李素才终于开发了她的新世界,虽然开发的过程有点变态。

    许明珠哭个不停,她觉得被欺负了。有点委屈,可是说生气倒也不怎么生气,流泪也算是掩饰情绪的一种方法,于是躲在李素的怀里大哭,哭着哭着,连她自己都不清楚为什么生气。只觉得夫君的怀抱很温暖,夫君软声软语哄她的语气很舒服,许明珠索性越哭越大声,但眼泪却越流越少,最后把头埋在他怀里,嘴角甚至勾起了一抹浅浅的笑。

    李素也在笑,她的小把戏自然早被他一眼看穿,看穿却不揭穿,夫妻嘛。就该这么过日子,有哭有笑有喜有怒,这样的日子过着才踏实。

    最后许明珠在他怀里也赖不下去了,只好直起身子,掏出洁白的方巾拭干了泪痕,然后狠狠捶了他一拳。

    “以后莫再欺负妾身了,不然夫君安慰我也费劲,妾身哭起来半天不消停的。”

    李素噗嗤笑了:“可算见着夫人大振妻纲了。今日着实开了眼界。”

    “你还笑话我!”

    夫妻二人打闹片刻后,许明珠的心情也平复了许多。愁容满面地幽幽一叹,道:“夫君,齐王要咱家的印刷术,可怎么办呀。”

    李素笑了笑:“他要咱们就给他吧。”

    许明珠委屈地瘪嘴:“……都是夫君费了老大的心思琢磨出来的好东西,凭什么人家说一声就给他了?天底下还有讲道理的地方吗?”

    “有啊,可以去太极宫跟陛下讲道理。在大殿上当着满朝文武告齐王一状,保证齐王吃不了兜着走,说不定陛下还会狠狠抽他一顿,你看,多解气。”

    许明珠眼中冒出希望的光芒。急忙道:“真的吗?咱们真的可以这样做吗?”

    “当然可以,只要自己占住了道理,大唐任何地方都能讲道理……”李素的笑容渐渐敛起来,神情严肃地看着她:“……可是,告完了状,齐王被陛下责罚,以后的事呢?夫人想过没有?”

    “以后……”许明珠迟疑了,虽然她不懂朝政,但最基本的为人处世和对人心的揣摩还是不缺的。

    “以后咱家会不会被齐王报复?”

    李素点头:“会,而且报复可能会很惨烈,因为直接撕破脸了,齐王也不必再维持虚伪的表相,文的武的,荤的素的,大明大亮冲着咱家来。”

    许明珠又怒了:“他还讲不讲道理?得不到就翻脸,比丝绸之路上的盗匪还不如!这算哪门子的皇子!”

    李素看着她通红的脸庞,悠悠地道:“因为别人拳头大啊,这世道有人讲道理,也有人不讲,不讲道理的人通常喜欢跟别人比拳头,拳头大就是道理,拳头小就服软,齐王就是这种人,你跟这种人讲道理,可不可笑?”

    许明珠气了一阵,最终还是无可奈何地叹一口气,道:“那么,夫君的意思是……”

    李素沉思片刻,道:“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为人处世的方法,我做人也有自己的处世之道,别人骂我,我原谅他三次,第四次直接废了他,跟别人冲突了,我也先退一步,若这人不识进退得寸进尺,我也废了他。”

    许明珠愣了,因为她发现李素脸上一闪而逝的戾气,那片阴冷的杀机,尽管只有一瞬间,可她却仿佛看到了西州城头上持抢而立的年轻将军,冷酷而漠然的俯视着城下的万千生命,包括他自己的生命。

    “夫君……”

    李素笑了,笑容如阳光般灿烂温暖,刚才那陌生的一瞬间如同幻觉,很不真实,现在他的笑,也同样不真实。

    “给他。”李素重重点头,就此拍板:“只此一次,下不为例,希望他不要再往前进一步了,我能做的,只能退一步。”

    “可是夫君,若齐王再进了一步,……该如何办?”许明珠忧心忡忡地道。

    李素笑着叹气:“那么,结果肯定不会太愉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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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成年人做事看利弊,小孩子才凭喜怒。

    李素很想装嫩说自己仍是少年轻狂的年纪,可是嘴边渐渐冒出头的细碎的不羁的小胡渣告诉他,自己早已不是当初那个粉嫩嫩的少年郎,连眨巴着无辜的大眼睛卖萌都没什么市场了,受众明显比几年前少了很多。

    过完这个冬天,他就二十一岁了,一个普通的二十一岁年轻人或许遇到事了偶尔也热血沸腾一下,冲动一下,肆无忌惮地挥洒着少年时期最后的一丝余晖。

    可是李素不是普通的年轻人,他已活了两辈子。

    两辈子经历过的事情,比一辈子要多,因为经历得多,更懂得衡量利弊,决断取舍,说话也好,做事也好,不再凭一时的冲动,往往热血刚涌上脑子,理智便会毫不留情的拷问他,值得吗?想过后果吗?利大还是弊大?

    三问之后,血压不知不觉降下来,再想鼓起余勇,却只剩了一腔时不我予的哀愁。

    既然已是成年人了,说话做事就按成年人的游戏规则来,齐王不守规矩没关系,情当他是孩子,先让他一步。

    没急着给阴弘智答复,李素决定先拿捏他几天,不能让他觉得自己太好欺负,否则以后真会被人得寸进尺的。

    既然决定让出活字印刷术,李素打算换笔巨款,至于阴弘智说的合伙,李素敬谢不敏。

    知道齐王以后会干出什么作死的事,李素脑子被门夹过才会跟他合伙,不但不能合伙,连沾都不会沾,当他是横在路中间的一坨屎,以傲骄的姿态绕开他便是,跟他多说两句话李素都怕把自己牵连进去。

    …………

    一大早,李素打着呵欠上了马车,在老兵们的护送下往长安城而去。

    安于乡村的平淡生活,偶尔也会觉得无聊,所以每隔几天总会进城一趟,当然,必须绕开尚书省,房玄龄放了他的长假,李素很不客气的歇息了十多天,而且直到目前也根本没有去尚书省应差的意思,这个长假不放一两个月不算完。

    名相房玄龄估摸已在尚书省里骂街了,没关系,反正自己听不到,躲远点就行。

    进城后李素直奔朱雀大街,站在大街中间,看着两边各家权贵的大门,李素犹豫了片刻,还是决定先拜访程家。

    没办法,只能把最难对付的排前面,因为程家的那位不但擅长耍流氓,还非常的小心眼,若被他发现自己先拜访了别人,今日势必会被他用酒放倒在程家这片深沉的土地上。

    拜访各家权贵没别的原因,李素打算给各家送点新炒的茶叶。

    这些年适应了大唐的生活,农业社会很注重人情味,连权贵家也是如此,互相交好的几家平日得了什么稀罕物,比如异域胡商带来的宝石,金银器皿,各州府故吏部将捎来的当地特色的吃食,还有各种造型花样颇为新奇的瓷器等等,程家牛家这些叔伯往往会顺带着给李素准备一份。

    捎的东西有值钱的金银宝石,也有不值钱的小玩意,重要的是长辈对晚辈的心意。别看程咬金整天恬着老脸为老不尊总占李素的便宜,其实……大家不见面时还是互相很友善的,距离不但产生美,也产生美好的交情,相见不如怀念的相处模式比较适合李素和程咬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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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还有一更。。。(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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贞观大闲人介绍:
大唐贞观,天下靖平,山河壮丽,独钟李氏。 李靖北击突厥,太宗东征高丽,兵锋之盛,威服四海。待从头,重整旧山河。功臣画像前,李渊拨弹琵琶独怅然,凌烟楼阁上,李世民大醉翩翩舞春风。 中国历史上最壮丽,最磅礴,最意气风发的年代里,长安古都外,一位粗衣陋衫的少年郎看着落日余晖里的皇城,露出了笑容……贞观大闲人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贞观大闲人,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贞观大闲人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