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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贼眉鼠眼     贞观大闲人txt下载     贞观大闲人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六十六章 美人恩重

    李素有点吃惊。√∟UU小说,www.uu234.com

    他从不知道许明珠悄然无声间把他观察得如此细致,他的笑,他的愁,他的欢喜与悲怒,都一丝不漏地落在她的眼里。

    李素不得不承认,简短平淡的一句话,令他心头忽然浮上几许感动。

    她眼里的世界,唯有他最清晰,美人恩重,何以报之?

    一刹间,李素的脸上流淌过无数表情,可许明珠却一直垂着头,并没有发现李素脸上那难得一见的真实模样。

    “妾身知道夫君定然遇到了难处,而且难处不小……前些日子,夫君领着骑营将士出营进城,妾身不知道夫君要去做什么事,可妾身能看得懂将士们脸上的模样,他们……好凶的样子,,蒋将军大清早点兵时,一千多人站在校场上静悄悄的,夫君当时站在点将台上不发一语,妾身却被你身上的那股气势压得喘不过气来,待到夫君回营时,你身上的那股气势泄去了,可又多了一股血腥味,后来听大营的将士们说起,妾身才知道当时夫君身上那股气势名叫‘杀气’……”

    “夫君那日领兵进城做什么,妾身是不敢打听的,但妾身知道夫君那天一定在城里杀了人,而且杀了不少,从那天起,妾身听将士们说,西州城的官民对夫君越来越敬畏了,连骑营的将士都对你越来越敬畏了,王大哥告诉妾身,夫君那天杀人是为了立威……”

    许明珠的头一直低垂着,似喃喃自语,语气里带着几分不可捉摸的味道。

    “妾身的夫君是个了不起的人,嫁过来之前,爹娘便告诉妾身,夫君是个英雄。上马管军,下马治民,连皇帝陛下都时常夸赞夫君是百年难遇的少年英杰,少年英杰永远是光芒万丈的,任何地方都能发光发亮,哪怕是万头攒动的人群里。也能轻易让人第一眼看见你,妾身曾试过,今早夫君混杂在骑营将士中间巡视操练,妾身放眼一望,果然第一眼便看见了夫君……”

    “夫君初来西州,举目无援,西州的官员和百姓对夫君不善,夫君出手便令满城官民敬畏,将西州轻易掌握在手中。妾身眼里的夫君是顶天立地的,任何事都难不倒你,可这几日夫君愁眉不展,神色阴郁,妾身知道,夫君一定遇到天大的难处了,这个难处一定是夫君如今无法解决的……”

    许明珠终于抬起头,第一次勇敢地直视李素:“夫君。妾身帮不到你什么,可是。妾身很想帮你……夫君的眉间,应该永远像春天的柳叶那样,轻柔的舒展,那才是妾身最喜欢看到的模样。”

    李素没说话,一直静静听着,自成亲以来。许明珠从未一口气在他面前说过这么多的话,今日说的这些,或许在她心里存攒了很久。

    说不清现在什么感觉,李素只觉得脸上莫名其妙冒出了一层鸡皮疙瘩,或许算感动吧。

    今世的夫妻。是十世修来的缘分,许明珠是真正把今世当作了缘分,所以她很珍惜,尽管她知道夫君到现在还未与她圆房,是因为心里认同的缘分并不是她。

    她不知道李素的心正在慢慢融化,她只是很努力的留在他身边,拼命的融入他的世界,尽管这个世界她并不了解,可是,有夫君在啊。

    许明珠说完这番话后,很快又垂下头,似乎说的话已用尽了她一生的勇气,此刻她螓首深埋在胸前,雪白的脖颈后渐渐泛起一抹羞红的霞光。

    李素久久看着她,心中却想着另外一件事。

    “我确实遇到难处了,你确定真的想帮我?”良久,李素终于打破了沉默。

    许明珠猛然抬头,眼里闪烁着喜悦,拼命地点头。

    李素沉吟不语,半晌后,缓缓地道:“你也亲眼看见了,西州情势不太好,官员和百姓对我不是很友善,所以,我杀人立威了,但是,世间的事不是仅靠杀几个人就能解决的,立威只是暂时,在西州,我的力量终究太薄弱,立一次威,或许令旁人惧怕,但他们惧怕的背后还会伴随更深的怨意,怨意酝酿着仇恨,为夫我若想真正掌控西州局势,身边必须要有能用的人,军伍将士也好,文人清客也好,我都很需要……”

    李素的话令许明珠听得满头雾水,李素说的这些终究都是男人的事,她并不太明白。

    可她还是很努力的听着,然后目光懵懂地看着他,道:“夫君,妾身该如何帮你?”

    李素眨眨眼,笑道:“卢国公程伯伯认识吧?咱们成亲时他来喝过喜酒的,也是我最敬仰的长辈,我需要一个人帮我捎一封书信回长安,书信一定要亲手交到程伯伯手上,请他从国公府里调拨几位读过书且见识谋略超凡的文人清客给我,有了他们帮我谋划,我才能彻底震住西州的官员和百姓。”

    一听李素让她离开回长安,许明珠顿时有些不乐意了,垂着头不自觉地扭了扭身子,低声道:“只是送封书信,夫君随便从骑营里挑个人都能做的,妾身……不想离开西州。”

    李素正色道:“莫小看了送信这种小事,此事非常重要,而且必须绝密,这封书信,我只能派一个能够绝对信任的人去送,否则若走漏了消息,难免被西州那些敌视我的官员所趁,放眼西州,唯有夫人是我最信任的人,我们是结发夫妻,夫人必不会负我。”

    许明珠闻言,心中禁不住一阵喜悦,他……终于亲口说出我是他最信任的人了。

    喜悦归喜悦,可许明珠还是有些不情愿地道:“妾身……还是不想离开夫君,夫君身边的王大哥,郑大哥他们……”

    李素摇头:“王桩和郑小楼当然能信任,但二人皆是有勇无谋的武夫,送信这种细致的活,他们二人怕是胜任不了,唯独夫人冰雪聪明。慧心独具,才能担此重任……”

    长叹口气,李素苦笑道:“为夫我身边缺人才,独自在西州支撑局面太辛苦了,遇到难事,却不得不劳动夫人。实在是为夫的罪过……”

    见李素脸上那抹苦笑,许明珠心一痛,犹豫片刻后,不情不愿地道:“既然夫君信得过妾身,妾身便为夫君回一趟长安,定将书信亲手交给卢国公程伯伯,然后妾身再跟卢国公遣来的文人清客们一起回西州……”

    李素展颜笑道:“多谢夫人体谅,从西州到长安,一路并不太平。我从骑营里遣百人骑队一路相送,咱们大唐的将士可以一敌十,想必路上除了辛苦一点,应该不会有太大的危险,更不会有不长眼的盗匪敢轻捋大唐雄兵的虎须。”

    许明珠小嘴瘪了瘪,见李素一脸度过难关的轻松模样,终究还是点点头,收起了委屈的表情。

    李素笑得愈发温柔了:“乖。去吧,回帅帐把你的行李收拾一下。明日我便遣将士护送你回长安,夫人此行重任在肩,还望多加珍重,另外……回家看看我爹,说我在西州挺好的,教他莫为我担心。”

    毫无征兆的。便要面对离别,许明珠的眼中很快蓄满了泪水,强忍着点点头,起身回了帅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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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着许明珠袅娜的背影,李素悠悠叹了口气。脸上的笑容不知何时已收敛起来。

    大营校场上,骑营的将士们仍执戟操戈,喊杀震天地操练着,漫天黄沙里隐约只见军阵肃杀森严,无可与敌。

    三根手指拈起矮桌上端放的一颗葡萄,扔进嘴里咀嚼几下很快吐出来,李素咂咂嘴,面露苦笑。

    奇怪啊,为何忽然间嘴里没滋没味了呢?

    “咳,咳咳……”

    身后传着很矫情的咳嗽声。

    李素吓了一跳,愕然回首望去,王桩像座铁塔般矗立在李素身后,鼓着铜铃般的牛眼使劲瞪着他。

    李素吃惊道:“你为何在我后面?”

    王桩反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我是你的亲卫,忘了?亲卫一定要站在主将后面的。”

    李素拍了拍额头,一直拿王桩当兄弟,所谓“亲卫”也只是随便安一个说得过去的名头,李素和王桩谁都没当真。

    “刚才我与夫人说的话,你都听到了?”

    王桩嘿嘿笑道:“没听到多少……”

    李素一口气刚呼出一半,王桩一脸憨傻地补充道:“大概从你编鬼话诳她回长安那句开始听起,前面你婆姨说的那一大通就真不大记得了。”

    李素脸有点发黑,直起腰朝远处校场操练的骑营将士们眺望了一眼,犹豫要不要把这家伙杀人灭口算了……

    王桩盯着他,忽然叹道:“李素,你真是……用心良苦啊。”

    “好好说话,谁把你变得如此深邃了,真是不学好。”

    王桩鄙夷地瞥着他:“真当我傻吗?所谓送书信,只不过想把你婆姨从西州诳回长安……”

    李素正色道:“军国大事你懂啥?我要夫人送的书信很重要,咱们在西州举目无援,确实需要长安程伯伯的援助,况且我也在西州闯了祸,正好也需要程伯伯在长安为我转圜周全一二……”

    王桩果然学坏了,不知从哪里学到一副悠悠的模样,乜斜着眼,很欠抽。

    “书信不书信的,我确实不大懂,我只知道一个女子回长安多么辛苦,送信这种事,不管你找谁都比找你家婆姨强上许多,我更知道留在西州很危险,你与那个名叫那焉的龟兹商人说话时,我都站在后面听得清清楚楚。”

    “你编个鬼话诳你家婆姨回长安,想必是为了保住她的性命吧?西州危在旦夕,你家婆姨确实不宜留在这里了……你编的鬼话骗得了你家的瓜婆姨,却骗不了我,哈哈。”

    李素沉默片刻,忽然瞪起眼睛,飞起一脚狠狠踹上王桩的屁股。

    “灵醒了是吧?长本事了是吧?就你一个人聪明是吧?还想不想跟我混?不想混你也滚回长安去……”

    李素语气颇有点气急败坏,王桩生生挨了一脚也不躲避。没事似的嘿嘿憨笑两声,然后指了指李素,一脸我已看穿一切的睿智表情,道:“你换了一种法子想把我也赶回长安,哼哼,又被我看穿了。”

    李素气坏了。飞脚又踹了他几下。

    自己的拳脚太轻,打在他身上不痛不痒,回头叫郑小楼揍他。

    打闹了一阵后,王桩换上肃然的表情:“西州情势果真如此危急了么?”

    李素瞥了他一眼,既然他已看穿,索性也不瞒他了,于是叹了口气道:“我连自己婆姨都要送走了,你说危不危急?”

    “还能过多久太平日子?”

    李素有气无力地道:“那焉说了,少则三月。多则半年,这回估摸闹得有点大,龟兹国串联高昌,突厥两国联兵来攻,或许吐蕃人也会来凑凑热闹,西州……都快凑成一桌麻将了。”

    王桩不懂何谓麻将,茫然地挠挠头:“西州眼下情势严重,所以你编了个送信的鬼话把你婆姨诳去长安?”

    李素失神地看着远处骑营将士们的操练。叹道:“终归有了夫妻之名,我怎能让自己的婆姨陪我留在这座即将战火连天的荒城里?既然做了人家的夫君。多少要为她想想,至少莫害了她的性命……”

    王桩拍了拍他的肩,露出敬佩之色:“李素,你是条汉子,我王桩运气不错,这辈子交的兄弟都是顶天立地的……”

    话没说完。李素一脸痛苦之色,铁青着脸,咬牙恶声道:“把你的手拿开!我这条汉子差点被你拍成残废的汉子……以后禁止碰我,违者自领十记军棍。”

    王桩嘿嘿憨笑,随即又道:“你把婆姨送走。又整日操练骑营兵马,看你的意思,是想与西州共存亡了?”

    李素嘁地一声,嗤笑道:“共存亡?你哪只眼看到我这么有骨气?西州这座城虽然重要,可我的小命更重要,守得住就守,顺便给自己挣点军功回去换田换地,守不住便跑,所谓殉国殉城,都是不正常的疯子才干的事,你看我像疯子吗?”

    王桩看了他一眼,悠悠地道:“自从前些日你一口气斩杀十三名官员后,西州城里到处都在说,新上任的李别驾是个疯子,这个人不能惹,惹急了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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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一早,许明珠带着收拾好的行李,依依不舍珠泪涟涟地离开了骑营,百名骑营将士骑着骆驼,将她簇拥在队伍中间,一行人不急不徐地向东而去,踏上了回长安的旅途。

    李素亲自将她送到大营辕门前,临行仔细交代了随行的火长务必保护好她,然后硬起心肠挥挥手,在许明珠幽怨的目光里,毅然转身回了帅帐。

    大战即启,这里已容不下她了。

    李素没有走,兵临城下以前,他的职责不允许他离开。

    倒没有为国尽忠之类的想法,事实上李素的心里对李世民仍存着几分恨意,没躲在屋子里画圈圈诅咒李世民早升仙界,位列仙班已然算得上宅心仁厚了,至于李世民的江山,还轮不到李素去尽所谓的忠心。

    李素没走是因为情势还没到万分危急的时候,一切皆有可能,距离兵临城下至少还有三个月的时间,这三个月里,李素想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诚如对王桩所说的,能守住最好,大赚一笔军功,回家不丢面子,让老爹长长脸,如果守不住,李素拔腿就跑。

    据他所知的历史里,大唐军队在李世民的有生之年还没吃过什么大亏,基本上见一个灭一个,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西州被人抢了没关系,横扫宇内天下无敌的李世民肯定接受不了这个事实,事后定会派大军前来征讨,丢了的西州迟早会被夺回来。

    既然迟早都会夺回来,何必在意暂时的一城一隅之失?非要在城池陷落的那一刻一头从城墙上倒栽下去就算是为国尽忠的忠臣了?世上的忠臣未免太不值钱了。

    李素觉得自己很值钱,所以,若西州城池快陷落了,他一定领着骑营拔腿便跑,民间都是打了孩子,引出大人,很不争气的说,李素就是那个孩子,挨了打回去叫大人,若孩子不止是挨打,而是被人杀了,那就是个悲剧了,大人会不会给他报仇是一回事,自己的命没了,谁赔?

    …………

    不知不觉,许明珠已走了半个月。

    大漠不知年月,掰着手指算算日子,估摸如今已是贞观十二年腊月,已然入冬了,可大漠的气候仍是那般反复无常,白天炎热,夜晚冰凉,太上老君的那块炉砖掉得实在不是地方。

    日上三竿,李素打着呵欠没精打采走出帅帐,惺忪的睡眼望向天上那轮通红的朝阳,喃喃咒骂了几句后准备洗漱,王桩却快步朝他走来,告诉了他一个消息。

    一个很不错的消息。

    从沙州来了五支商队,满载着李素盖房需要的砖石泥瓦,千里迢迢进了西州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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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七章 招商引资

    西州很荒凉,“荒凉”的意思,不仅仅是它的地理位置,也包括城里的冷清寥落,商队不愿在这里驻足,往往都是补充了淡水和干粮后匆匆上路,城里毫无生气,官员和百姓都是一副懒懒蔫蔫的样子,他们漠视周围的一切,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一万多人活在这座城,却仿佛住在坟墓里一般,整座城池充斥着一股死气。…≦UU小说,www.uu234.com

    如此一座死城,李素很难想象当初外敌攻城时,曹余是怎样率领折冲府将士守住的,这里面必然有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

    而李素现在要做的,是让这座死城恢复几许生机,身处大漠中心,城里不一定要求有鸟语花香,绿意盎然,但最少要让城里的百姓多几分笑容,多几分人味,多一点盛世繁华,熙熙攘攘的样子。

    五支商队进了西州城,满载盖房需要的砖石,西面集市的空地上骆驼马匹挤得满满的。

    商队的五名头领自然都是商人,其中两个是唐人,还有三个是胡人,数百头骆驼马匹在集市里嘶鸣刨地,而五名商人则静静站在李素面前,一脸讨好逢迎的笑容。

    直到见了面大家才知道,原来这位白净俊朗的少年竟是大唐皇帝陛下新任的西州别驾,听说还是县子爵位,对这五位见了官府差役都得小心陪笑的商人来说,李素的身份自然是顶天的存在了。

    李素看着空地上满满当当的骆驼和马匹,脸上笑得更和善。

    很难得见到空旷冷清的集市居然有如此热闹的一天,若西州城每天都这么热闹,李素的目的差不多就达到了。

    “遵照李别驾的吩咐,我们商队从遥远的沙州运送砖石泥瓦来此,七百多匹骆驼的砖石泥瓦。全在西市里停放,还请李别驾验收。”一名胡商摘下纱冠,微微鞠躬笑道。

    李素朝他拱了拱手,笑道:“各位一路辛苦了,我在城外骑营置下薄酒一杯,聊为各位远道而来的客人洗尘。还请各位赏光。”

    众商人顿时受宠若惊。

    这年头虽说民风朴实开放,可是商人终究还是商人,他们的地位仍处于最底层,在这个以儒道为国教的国度里,从统治者到民间的普世价值观都深受儒家学说的影响,孔子说过的“君子喻于义 小人喻于利”,成了商人一生无法翻身的大山。于是处处受到旁人的白眼和鄙夷,哪怕是占住道理的打官司,官员也不自觉地偏向另一方。因为在所有人眼里,商人是狡猾的,反面的,是在社会垫底的那一类人。

    此刻李素这位有着县子爵位同时又是四品别驾的少年官员竟主动为他们置酒洗尘,商人们的心情顿时激动起来。

    五人互相看了一眼,激动的目光里传递着同一个内容,——走,去搓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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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选在骑营置酒设宴。李素自然是有目的的。

    五名商人再加上龟兹商人那焉簇拥着李素,众人刚走进辕门。便听到不远处的校场上一阵震天的喊杀声,商人们赚钱的胆子不小,但见杀阵的胆子却不大,一声暴烈的喊杀声如金铁相击,几名商人顿时吓得两腿一软,面如土色。一双双精明的眼睛全盯着李素,狐疑的目光不停闪烁。

    李素有点尴尬,本来只是想向他们展示一下大唐雄兵的威风,为下一步讨价还价留个心理震慑,现在每个人看着自己活像绑票勒索的盗匪似的……太伤自尊了。教他等会怎么好意思真下手抢他们?

    酒宴设在帅帐前的空地上,为了这次招商引资,李素可谓下了血本,不仅下令大营内外打扫一新,还在帅帐前铺上了地毯,在这个荒凉孤悬的城池里,居然还弄到了不少鸡羊肉,更难得的是,李素居然亲自下厨,用外人生平未见的烹饪手法将每一道菜做得色香味俱全,远胜大唐如今的饮食烹饪水平。

    就冲这满桌的绝色菜肴,这群商人就应该痛痛快快把钱交出来,不然被抢都活该。

    见满桌散发着香气的酒菜,商人们神情愈发诚惶诚恐,李素几次相请后,他们才战战兢兢入座,屁股小心翼翼挨着脚后跟,一副如坐针毡随时准备抱头鼠窜的模样。

    宾主坐定,不远处的校场上,将士们仍在操练,黄沙滚滚里掩藏着一股钢刀刮面般的肃杀之气,帅帐前却是和风细雨,吹面不寒,宾主其乐融融……好吧,宾客或许没那么融融,但作为主人的李素却融得一塌糊涂。

    “诸位走南闯北,餐风露宿,路途辛苦了,来,本官为诸位寿,请满饮此杯。”

    李素说完,一袖遮面,另一手将满杯的酒一饮而尽。

    众商人荣幸不已,一脸感激之色纷纷饮尽。

    酒一入喉,众人脸上顿时露出惊讶之色,细细咂摸咂摸嘴,交头赞叹不已。

    李素搁下酒杯,笑道:“诸位皆是见识阅历丰富之人,此酒可还入得诸位的口?”

    众人急忙点头,一位三十来岁汉人长相的商人站起身,先朝李素行了一礼,恭谨地道:“回李县子,小人名叫龚狐,关中泾州人氏,泾州离长安不远,此酒小人倒是听说过,可是风靡长安的五步倒?”

    李素笑道:“龚兄见识不凡,正是此酒。”

    龚狐一脸惶恐连连摆手:“县子折煞小人也,直唤小人名字即可,万不敢以兄弟相称,折了小人的寿数……小人听说过这五步倒的名头,说是近年来长安最烈的酒,一口入肚,腹中如同烈火焚烧,而且劲头特别大,饮后走不出五步必然倒地,大醉三天不醒,长安城里甚至有人传说此酒乃天机所泄,内含无限妙处,饮后可助凡人飞升成仙,实乃天赐琼浆玉液也……”

    李素原本笑吟吟听龚狐天花乱坠给他打广告,听到最后却渐渐笑不出来了。

    程咬金!

    定是这老流氓造的谣!为了多卖几坛酒,老流氓也是蛮拼的,助人飞升成仙这种鬼话都敢编排了,别人喝了若没升仙该当如何?烧了程家房子的心都有了。

    龚狐不愧是商人,广告打得活灵活现,非常有代入感,说完后其余几位商人顿时两眼放光,忙不迭端起面前的漆耳杯,贪婪地连喝了好几口,然后一个个脸现酡红,两眼发直,开始出现白日飞升的征兆。

    李素急了,忙命人将桌上的酒撤下,换上了酸酸甜甜的葡萄酿。

    正事还没开始说就把客人灌醉了,传出去他李素定然成为大唐的笑柄,一笑很多年的那种。

    众商人面带依依之色,看着军士把酒坛撤下,整齐划一地咂摸了一下嘴。

    龚狐叹道:“能在西州这座荒城里尝饮如此美酒,实是三生有幸,也颇令小人意外,传闻这五步倒是长安一位少年闲戏时所酿造,这位少年倒也不是酿酒的工匠,而是正经的御封县子爵……爵……”

    龚狐说着说着,脸色渐渐有了变化,赫然抬头望定李素,眼中布满了震惊,忘形地大声道:“难道酿造此酒者正是李县子?”

    李素满足地叹了口气,听他吹嘘了大半天,总算说到戏肉了,此刻心中满满的酸爽是肿么回事……

    “不错,正是我酿造出来的……”李素傲然环视众人,眼里传递着一个非常强烈的信号——快夸我!

    众人震惊地看着李素,沉默许久,果然不负李素所望,各种无节操的马屁蜂拥而至。

    “天纵奇才!”

    “才情绝世!”

    “世间伟男!”

    “…………”

    一群商人很嗨地玩起了成语接龙……

    李素听不下去了,脸上臊得慌,两只手掌张开,在空中猛地握成拳:“收!”

    众人鸦雀无声。

    “好,你们的诚意我都收到了……”李素说着,慢吞吞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朝众商人扬了一下。

    “这个,是五步倒的酿造秘方,酒这个东西呢,是消耗品,不论唐人还是胡人,想必都不会拒绝酒,特别是如此烈性的酒,所以,如果各位专司贩卖五步倒,未来得利多少,想必大家都很清楚,可不是笔小数……”

    商人的本性在这一刻展现得淋漓尽致,每个人眼中都露出贪婪的目光,直勾勾地盯着李素手中的秘方,唯有那焉不为所动,只淡淡朝李素瞥了一眼。

    相处的日子久了,李素的德行差不多也被那焉摸了个**不离十,以李素这种雁过拔毛的性子,所谓秘方,大抵只是用来钓鱼的诱饵,就看谁傻乎乎自愿咬钩了。

    咬钩的人似乎不少,自龚狐以下,五位商人眼里的贪婪之色一览无遗。

    “各位想要秘方吗?”李素笑吟吟地环视众人。

    五人小鸡啄米般点头,很萌。

    “想要,但我不能给……”李素慢吞吞又将秘方收入怀中,敛了笑容,慢慢道:“五日后,西州城中将会盖起一座大酿酒作坊,欢迎各位来西州进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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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睡觉了,明天状态好转再多码点。。。(未完待续。。)

第三百六十八章 经略丝路

    一座建在大漠上的孤城,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出了城门放眼望去,四面八方皆是一片白茫茫的沙漠,像一座大海上的孤岛,连方向都摸不清楚。

    这样一座城,若是和平时期,可以说处处都是败笔,没有一处胜笔。

    想把西州建设起来,连最基本的砖石材料都要从千里外的沙州运来,更别提还要提防随时有可能挥军攻城的西域诸国了。

    李素没什么太大的雄心壮志,他只想在西州好好当官,安安稳稳的活下去,如果可以的话,也不介意活得更滋润一点。

    有了这个动力,李素便日夜对着西域的地图研究,然后他发现,西州的地理位置有点微妙。

    地处大漠,紧邻不怀好意的邻国,这些都是无法掩饰的缺点,但是一座城和一个人一样,不可能没有任何闪光点,总归有那么一个两个蒙尘的亮点等待被人发现,比如……西州恰好地处丝绸之路的必经要道上。

    李素发现了这个亮点,然后由这个亮点无限展开了联想。

    丝绸之路的重要性,自汉代开始便凸显出来了,这条路对中原王朝重要,对邻国更重要。千年来邻国与中原打打和和,今天如胶似漆,明天不共戴天的,无论什么状态什么关系,这条丝绸之路千年来没有断绝过,永远是中原和西域诸国商人来往通商最重要也是唯一的一条通道。

    西州地处丝绸之路的必经要道上,这个亮点若不利用。实在辜负了上天的美意,以前或许没人注意,或许无术可施。可是如今不一样,如今掌控这座城池的人,是李素。

    繁华一座城池需要很多条件,商人,居民,赋税,工农商业等等。明珠是越擦越亮的,城池也是,官员廉洁。百姓富足,商贾来往,产出甚多,这颗明珠自然会越来越亮。

    西州也是这样。李素从未经营过一座城池。但他愿意尝试一下,尽管心里已打好了敌人来时拔腿便溜的主意,可是在敌人来之前,他还是要尽自己的能力,让西州繁荣起来,产生的赋税和财富用来投入到城墙修缮,练兵募兵等等方面,这是一整套的计划。一环套着一环,缺了谁都不行。当然,最重要的,第一步要做的,自然是商人。

    商人代表着财富,财富代表着万物,一切计划的核心,终究还是如流水般的钱财,钱是个好东西,古往今来两千多年,无论任何朝代,它都是好东西。

    掏出五步倒的酿酒秘方,所有商人的眼睛都红了,像一只只兔子发现了胡萝卜。

    胃口吊足了,李素淡淡一笑:“五步倒是我酿的,不客气的说,全天下只有我知道这个秘方,五日后,西州城内会建起一个大大的酿酒作坊,酿出来的酒将会估价而售,各位都是商人,这酒有多大的价值,想必不用我说大家都清楚,西州的周围有什么?除了沙漠,还有西域诸国,龟兹,焉耆,姑墨,乌孙,突厥……西州恰好处在大唐的国境线旁,紧邻西域三十六小国,离任何一个小国都不超过一千里……”

    “从长安贩卖一车五步倒到西域,路上的风险且先不说,仅是运输这一项,便要花费你们多少人力物力,现在五步倒已不是长安独有,咱们西州也有,相比之下路途近了数千里,我可以保证,西州酿出的五步倒,味道和劲头与长安卖的一丝不差,每坛十斤,价钱只比长安每坛多五十文,也就是说,这多出来的五十文,相当于帮你们省了从长安到西州这数千里的运输所费,价钱公不公道,你们自己心里有数。”

    帅帐前鸦雀无声,商人们静静听着李素的每一句话,甚至他迸出的每一个字都在他们嘴里细细咀嚼品位,生怕错过了一个字。

    李素说完后,商人们的脸顿时涨得通红,神情不可遏制地激动起来。

    从长安到西州,数千里的路途,路上不知多少天灾**,运输的过程里,货物的损耗是非常惊人的,或许只是一小股盗匪的偷袭,或许遇到流沙或沙暴,甚至因为缺水缺粮而致整个商队死在这条丝绸之路上,总之,货物到了西域各自国家的地头,十车能剩下五车已然算是老天保佑了,这个数据分摊到剩下的货物上,价格自然要翻了一倍还多,现在西州城里开酿酒作坊,等于直接把最危险最莫测的长安到西州这段路途的运输省下了,而每坛酒只多卖五十文,连愚笨的傻子都知道,这笔买卖赚大了。

    “李,李县子所言当真?”龚狐率先开口,语声带着几许颤抖。

    李素笑容满面:“我是大唐皇帝陛下亲任的西州别驾,我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落在地上能砸出声响来。”

    “小人从今日起住在西州城了!等着酿酒作坊盖起来!”龚狐激动地大声道。

    龚狐带了头,另外几名商人猛地一个激灵,马上反应过来了,不顾仪态纷纷冲到李素面前,面红耳赤地争相表态。

    不得不说,李素这第一步棋下得妙,商人,从古至今都是最现实最势利的人,利之所趋,如跗骨之蛆,如影随形,一笔买卖,一个地方,一座城池,商人们眼里看到的,是这个地方是否有利可图,无利,把他们绑了票他们都会想办法跑掉,有利,不用强拉,他们自己会像一群发现有缝的鸡蛋的苍蝇……不雅,换个说法,像一群发现肉骨头的恶狗一样……嗯嗯。

    李素从开宴到现在,根本没说半句废话,将最直接也最吸引人的利益大明大亮地摆在台面上,很直爽地告诉他们,这里。西州城,有利可图。

    “先别急着高兴,从西州的酿酒作坊买酒。除了每坛比长安贵五十文外,还有别的条件……”

    激动的商人们马上冷静下来,一个个幽怨地看着他。

    李素不自在地咳了两声:“别这么看着我,这个条件对你们而言只是顺手的事,一点也不难……大家知道,酒这个东西呢,是粮食酿出来的。而西州这块地面大家也看到了,四周皆是沙漠,根本没有种粮食的地方。所以,你们想要从西州的作坊里买酒,便要自己组织商队从别处把粮食运来,西州刺史府将以长安市价收购你们带来的粮食。一文都不少你们的。或者直接从酒钱里扣除,道理你们都懂,条件也算不得苛刻,对吧?”

    商人们开始拧眉沉吟,衡量其中得失。

    见气氛渐渐冷却,李素又抛出一记重击。

    “我再给你们一个特权,今日包括那焉在内一共六位商人,以后西州的酿酒作坊便只认你们六位。其他任何商人无权来我作坊里买酒,想买只能通过你们。西州的酿酒作坊只招待你们六位,余者皆不招待,而各位则可在西州广开店铺,并且把这个消息散播出去,别的商人便会蜂拥而至,你们除了从外面运点粮食过来,再无他事,只等坐地赚取差价便是,酒这个东西,不管是龟兹人,突厥人还是高昌人,都不会拒绝的,而且西北汉子生来粗犷豪放,酒量也大,别人喝得越多,对酒的需求便越大,你们的生意便越红火……这笔买卖,无论怎么说都亏不了你们,各位觉得呢?”

    商人们眼睛又亮了。

    这是前世一级经销商与二级经销商的区别,尽管在这个年代,大家并不懂这些,但道理总归是相通的,只是没人给这些道理下个定义而已,都是走南闯北多年的老狐狸,一笔买卖有没有利润,一听便知分晓。

    几名商人兴奋没多久,神情却渐渐露出迟疑畏惧之色。

    李素有些不解地看着他们,很快,他知道众人迟疑畏惧的根源。

    小巧精致的匕首在面前一块刚烤熟的羊肉上轻轻割下一下块,不慌不忙塞进嘴里,整个动作非常优雅,标准的贵族风范。

    慢条斯理嚼着羊肉,李素缓缓地道:“我来西州上任别驾不久,听说西州官员这些年对过往的商人多有盘剥勒索之事,十车货物进城,往往要付出一车甚至两车的代价才能满足官员的胃口,而这也是令诸多商人不敢在西州停留的最大原因,各位,我没说错吧?”

    众人迟疑了一下,垂头沉默不语。

    沉默便是承认,李素叹了口气,好好一座城,被曹余这帮官员糟蹋成什么样子了!杀他一百次都不冤枉。

    看着商人们迟疑畏惧的神色,李素沉声道:“以前西州什么样子,我管不了了,但是现在,我来了。新官上任三把火,以前的规矩不再是规矩,规矩要变一变,至于规矩怎么变……”

    李素将手中的匕首朝桌案上狠狠一插,一声闷响过后,匕首颤巍巍地立在桌案上,阳光照在刃身,反射出森森雪白的光亮,像一道救赎的圣光。

    迎着商人们或震惊或兴奋的目光,李素扔下一句掷地有声的话:“……规矩怎么变,从今日起,我说了算!”

    龚狐坐直了身子,颤声道:“李县子,西州……如今果真是您说了算?”

    李素没说话,以亲卫身份站在他身后的王桩福至心灵,第一次在恰当的时候说出一番恰当的话,连表情都配合得妙至毫巅。

    嘴角微微一撇,王桩露出不屑的冷笑,向前跨了一步,道:“十日前,李县子亲自下令,西州上到司马,下到巡城小吏,共计斩杀犯官十三名,这件事你们难道没听说过么?”

    帅帐前顿时死一般的寂静。

    一座城池,杀了十三名官员,这是怎样的概念?这需要何等的胆识与气魄!

    王桩话音落地,商人们皆露出震惊和敬畏的目光,呆呆地看着李素。

    直到此刻,商人们才发现,原来面前这位温文尔雅,脾气温和的少年,并不是他们想象中那么温和,藏在那张优雅温吞外表下的。是一副带着血腥味的狠厉心肠。

    十三名官员啊,西州城总共才多少官?一声令下便杀了十三个,多么疯狂的人才干得出这种事?

    坦然迎着众人震惊的目光。李素的笑容有点苦涩。

    好吧,似乎……又被人当成疯子了?

    真是瞎了你们的狗眼啊,放眼天下,哪个疯子长得如我这般英俊?这么英俊的人根本不可能是疯子好不好?

    “往事不必再提了……”李素淡淡地摆了摆手,轻飘飘的样子令他的形象愈发深不可测:“刚才说到规矩,西州城从此以后有了新的规矩,那就是……西州城任何官员不会再向你们伸手盘剥勒索一文钱。记住,哪怕有人向你们索要仅仅一文钱,他都犯了我定下的规矩。你们可以到我面前告状,谁敢犯,谁死!”

    “同时,西州城从今日起。对所有过路或驻留的商人不收取任何钱财。以往西州城所谓二税一的规矩全部废止,商人进城后不必向官府缴纳一文钱,对那些愿意在西州城里开店铺的商人,官府更是倒履相迎,不会向店铺收取任何钱财,赋税全免三年,三年以后,按十税一的规矩缴纳赋税。其中若有商人从外面贩运粮食,生铁。药材,木材,砖石等物,这几样货物无论多少年过去,都不会收取一文钱的赋税,酿酒作坊向你们售卖的烈酒,对外则要统一一个价钱,不能任由你们哄抬酒价,而令无数好酒之徒望而却步……”

    咧嘴朝众人笑了笑,李素道:“不怕各位笑话,西州太穷了,五步倒已是官府唯一能生财的东西,你们也看到了,西州的城墙要修缮,官府要养官员,还要练兵,募兵,这些都需要钱,所以,对于烈酒的售卖,条件难免苛刻了一些,不过应该在你们接受的范围之内,毕竟酒这个东西的得利是非常巨大的,关于烈酒对外的售价,我会给你们一个足够的利润空间,你们在我划的这个圈子里翻转腾挪,只要不出圈,我们可以一直合作下去,哪怕你们想垄断西域诸国的酒类买卖,我西州官府也会尽全力帮你们实现。”

    商人们神情愈发兴奋。

    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李素提出的条件,给出的利益都是非常诱人的,这笔买卖可以说是稳赚不赔,至于官府要收点赋税,卡点油水,这个……是题中应有之义,众人走南闯北,见识繁多,一笔买卖做下来,十成的利润里面,分出三成给别人实在是再正常不过了。

    “恕小人无礼,若李县子所言不虚,西州果真变了规矩,小人愿在西州开四家店铺!”龚狐又是第一个表态。

    李素望向他的目光充满了欣赏,这家伙反应太快了,而且态度非常合自己的意,不知道还以为他是自己请来的托儿呢。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着李素。

    李素站起身,神情肃穆,一字一字地道:“你们都听清楚了,我是大唐皇帝陛下亲任的西州别驾,也是钦封的泾阳县子,同时皇帝陛下还赐我定远将军的衔号,我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是落地砸坑的,西州的规矩,我说了算!”

    话音刚落,另外几名商人纷纷表态。

    “小人愿在西州开三家店铺!”

    “小人开五家!”

    “小人从此在西州长居不走了!”

    “…………”

    看着众人的反应,李素满意地笑了。

    今日这顿酒宴,总算不是肉包子打狗,此刻已然收到了预想中的效果。

    只不过,李素的计划并不仅仅是酿酒,一座城池的发展,仅靠一门行业是绝对繁荣不起来的,西州的地理位置如此微妙,它可以发展得更好,成为大漠里名副其实的一颗明珠。

    于是,李素悠然在棋盘上落下了第二子。

    “诸位的买卖,大多在长安和西域之间往来吧?”李素笑眯眯地问道。

    众人纷纷点头称是。

    商人逐利,哪里利益最大便往哪里跑,这是商人的天性,相比之下,如今整个天下最繁华的地方非长安莫属,长安每日的货物吞吐量以百万计,面前这几位商人自然不能免俗。

    “从长安贩卖货物到西域,只能走丝绸之路,这一路上怕是不太平吧?”

    众人继续点头。丝绸之路上的盗匪和丝绸之路一样有名,来往长安和西域之间,成本最大的开支其实不是货物本身的价格,而是很多额外的付出,比如请一些武艺高强的护卫,买骆驼和马匹,以及事先要做好被盗匪抢一部分货物的预算,这笔预算是必须算进开支成本里面的,几乎无法免除。

    见众人点头,李素眯着眼笑得更开心了,目光也渐渐有了变化,就好像面前站着的六个人不是商人,而是六块白白胖胖闪瞎狗眼的银饼,又萌又呆,惹人怜爱……嗯,阳光太毒辣,自己大概产生幻觉了。

    “关中好说,一路上大抵是太平的,出了玉门关就危险了,丝绸之路危险的地方在沙州和西州之间这一千多里的路途上,这一千多里路上不知有多少股盗匪常年出没,踞路劫掠,各位经常来往穿梭于大漠,想必深受其苦吧?”

    众人仍旧点头,神情却渐渐疑惑起来,不知道李素没头没脑说起这些到底有何用意。

    然后,李素终于扔出了底牌。

    “有兴趣请大唐府兵骑营当商队护卫吗?收费的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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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大章大章。。。5000多字。。。朋友生日,晚上耽误了点时间。。。(未完待续。。)

第三百六十九章 讨价还价

    “经略丝路”是个大话题,里面涉及到的人和事很复杂,这条传延了近千年的的丝绸之路上充满了各种机遇和危险,盗匪横行,尸骸遍地的丝路,却是千年来中原与外界沟通的唯一一条大动脉,这条动脉上流淌着的不仅是鲜血和黄金,邻国与中原的文化和物产也依靠这条路传输交流融会。UU小说,www.uu234.com

    百年的人,千年的路,岁月洗刷过后,才经得起推敲。

    丝绸之路存在千年,自然是经得起推敲的,可惜这条路太艰辛,太血腥,以至于连互通有无的货物都带着几许腐锈般的血腥味。

    丝路迢迢,最难者并非旅途跋涉的寂寞和艰苦,而是路上随时可能会遇到的莫测的危险,比如潜伏在数千里丝路上的盗匪。

    丝路的盗匪并非大唐才有的产物,从西汉张骞开辟丝路,再到班超鼎定西域开始,丝绸之路上的盗匪便从未断绝过。

    盗匪自然不是天生的盗匪,终归都有来历的。有的是被各**队打散或直接灭亡而流落异域的游牧部落,有的是遭了黑灾白灾活不下去的小股牧民,还有的则是西域小国觊觎丝路财富的军队,假扮成盗匪劫掠过往商队。

    总之,丝路并不太平,丝路的安全也成了商人们最大的担忧,只是利益动人心,商人们尽管害怕,可是利益驱使着他们不得不冒着被劫掠的风险,一次又一次横穿大漠,将各国各地的物产倾销到另一个国度。

    李素现在提出大唐骑营保护商队,不得不说,这句话无论力道还是角度,都恰到好处地戳中了众商人的g……痒处。

    话刚出口,商人们又呆住了。怔怔看着李素,眼中的惊疑渐渐变成了惊喜。

    李素笑着道:“大唐境内,从玉门关到西州这段路,盗匪出没频繁,大部分皆是亡命之徒,有突厥人。也有高昌人,西域三十六小国或多或少都有一些,不过他们人数并不多,大多只有数十上百人,鲜少见数百人以上的盗匪,而且他们各自为政,互不往来,以劫掠过往商队为生,想必各位亦深受其苦吧?现在。我愿遣大唐骑营将士们保护你们,保护的路程不长,只能从玉门关到西州……”

    指了指不远处排着整齐队列仍在操练的骑营将士,李素笑道:“诸位且看,此军威武否?他们皆是大唐太极宫的右武卫禁军,——‘禁军’的意思,大家都懂吧?”

    与刚才进营时畏惧的神情完全相反,此刻再看这支正在操练的军队。商人们两眼发亮,忙不迭点头。

    李素笑得很亲切。眯着眼道:“你们商人讲究一文钱一分货,那么,我们且将此事当作一桩买卖来谈,诸位,我手里的可是高级货哦……”

    商人们一齐扭过头,摸着下巴开始对那些操练的骑营将士评头论足。眼睛都不眨地看着将士们挥戟操戈,然后,看个头,看肌肉,看牙口……

    李素脸颊抽搐几下。暗自咬了咬牙。

    商人从古至今被世人鄙视,看来不是没道理的,此刻他们的眼神便非常讨厌。

    “再给我露出这样的眼神,我就把你们的眼珠子全剜了。”李素冷冷的语声打断了商人们对美好未来的无限遐想。

    众人急忙扭过头,神情惶恐地朝李素赔罪不已。

    “别,我这人很实在,你们完全不必为刚才的无礼举动赔罪,折现吧……从玉门关到西州,一路原本只收你们千两银饼,现在涨价了,一千一百两,多出的一百两用来犒赏将士们的辛苦……”

    李素话音刚落,便轮到众商人脸颊抽搐了。

    一千一百两……这个价钱实在很妙,妙在两难之间无法取舍,李素对众商人的心理把握得很精准,提出的这个价钱既让大家觉得肉疼,又舍不得放弃,犹豫再犹豫,半晌没人答话。

    李素也不急,端起漆耳杯慢悠悠地浅啜了一口酒,然后咂摸咂摸嘴。

    虽然五步倒是他所创,可是他却从来不喜,反倒是寡淡的葡萄酿颇对他的口味,可是偏偏他不喜欢的东西,却被无数人追捧,而他这位变革了天下酒类的创始人,却悠悠地喝着寡淡的葡萄酿,冷眼看着别人为他的烈酒神魂颠倒,这种境界……叫“人生寂寞如雪”。

    “诸位都不说话,看来对这个价不甚满意,无妨,买卖不成情义在,这件事当我没说过便是……”李素和蔼可亲地笑道。

    大家顿时急了,一支商队从东到西,穿越茫茫千里大漠,可能遇到的危险实在太多了,而但凡商队启程,大唐精美的瓷器,云朵般美丽细腻的丝绸,长安的蓝田美玉,还有各种效用奇妙的名贵药材等等,这些货物贩卖到各国后利润颇巨,当然,货物的成本往往是非常巨大的,载在骆驼背上的货物常以万两甚至十数万两计,若遭遇盗匪,运气差一点的,往往整支商队的货物都会被劫掠一空,现在只需要付出一千多两,便能雇得大唐精锐禁军保驾护航,这个令人心动又肉疼的价钱,在李素的欲擒故纵之下,终于逼得大家……愈发心动加肉疼。

    又是龚狐带头,面露犹豫挣扎之色道:“县子欲保护我等商贾,自是天大的功德,我等无不弹冠而庆,只是这价钱……价钱,能否……”

    “便宜点?”李素很识趣地含笑问道。

    众人急忙点头。

    谁知李素却很坚决地摇头:“这个价是跳楼挥泪价了,一点也不能少,买卖嘛,本是你情我愿的事,你们觉得这个价不合适,可以不用理会,跟以前一样自己雇佣护卫,我们禁军骑营另外再找舍得出价的商队,出得起这个价,我们骑营可保他的商队从玉门关到西州这段路的平安,不出这个价,纵然路上遇到商队被劫掠,我们也会视若无睹,既然是一桩买卖,就不能牵扯人情和道义了,我想,我的这个想法你们商人应该能懂的,对吧?”

    懂,当然能懂,买卖无关人情道义,这是一个合格商人该具有的最基本的素质,可是……你特么不是商人,你是官啊!满嘴市侩跟咱们商人谈买卖,到底有没有一点当官的觉悟?

    众人面面相觑,仍在犹豫挣扎,表情皆苦涩。

    良久,龚狐忽然狠狠一咬牙:“李县子,小人愿与县子做这笔买卖!”

    有人带头,其他商人顿时急了,僵持状态顿时被打破,众人继龚狐之后纷纷表态答应。

    李素笑得愈发开心,这次是真开心了,眯眼看着龚狐,嗯,怎么看怎么像是个托儿,……谁请的?骑营最近没这笔开支啊。

    买卖谈完了,李素很大方地命人将五步倒再次端上来,斟满后端起酒杯平举,笑道:“李某与诸位皆是初识,可能你们还不了解我这个人,没关系,来日方长,我等共期之。”

    众商人纷纷恭谨地一口饮尽。

    与众人闲聊了几句后,酒宴差不多到了尾声,李素拍了拍手,打算命人送客。

    商人们顿时慌了,急忙小心翼翼地拦在李素身前,又战战兢兢朝不远处杀气腾腾的将士们看了一眼。

    李素皱了皱眉,拦路可不是好习惯,特别是商人,敢拦官员的路,在这个阶级等级规矩森严的大唐,被打死都活该。

    “李县子,恕小人无礼……”龚狐哭丧着脸,一副凄婉哀怨的苦瓜相。

    “还有事?”李素和颜悦色地道。

    “确,确有事……”龚狐小心地看了看李素的脸色,见他并没有施召唤术叫刀斧手的意思,这才壮起胆子道:“小人的商队从沙州启程,穿行千里大漠来到西州,商队没带别的货物,满载的全是盖房子用的砖石泥瓦,这些砖石泥瓦……不知李县子还要不要?”

    “当然要,没有它们,我难道天天住帐篷里?”

    “既如此,不知银钱……小人该向哪位收取?”

    李素愕然:“砖石泥瓦这些东西在长安基本不要钱的,你们……难道还要钱?”

    商人们顿时倒吸一口凉气,脸色变得分外难看起来。

    千里迢迢给你运砖石,不收钱?你当我们是活雷锋吗?大家还不太熟好不好?

    “李县子,小人……”龚狐大嘴一瘪,快哭了。

    “哎呀,好啦好啦,给你钱啦……”李素叹了口气,装傻充楞居然还是没能糊弄过去,造孽啊……

    然后李素眼神一转,望向在人群中拼命畏缩却依然那么鲜明出众的龟兹商人那焉,眼睛不停眨巴眨巴,很萌。

    那焉浑身一颤,苍凉地仰天长叹一口气,此刻的感受和李素很相似,装傻充楞居然还是没能糊弄过去,他才是真正的造孽啊……

    “砖石钱,我来给……”那焉无力地道。

    众商人高兴极了,纷纷松了口气,高兴过后,望向那焉的目光难免便带了几分异样,就好像看到一只能喘气能说话还能直立行走的冤大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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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还有一更。。。(未完待续。。)

第三百七十章 顺手而为

    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更没有无缘无故的冤大头。UU小说,www.uu234.com

    那焉愿意当这只冤大头自然是有原因的。

    西州这个城池很重要,它已成了他堂叔龟兹国相的必取之地,于是,渐渐掌控了西州局势的李素也变得重要起来。

    那焉与李素的关系很复杂,或许连他们自己都有点分辨不清到底是敌是友,曾经有过同路且共同抗敌的交情,又有着截然相反的敌对立场,成为敌人还是成为朋友,彼此都身不由己。

    所谓“谋国”,并不仅仅谋他人之国,有时候也谋自己的国,为自己的国家做打算,找出路,寻支持,弭兵灾,这些都可以称为“谋国”。

    那焉不是商人,他是谋国之人,谋国之人的目光放在大局上,一双眼睛能穿透过去现在的迷雾,直视遥远的,数十年上百年的光阴,未来的国势国运,全在眼中纤毫毕现,无可遁形。

    那焉虽然没达到这种地步,却也不平凡,西州的分量,李素这个人的分量,全看在他眼里,敌人或朋友的定论属于未来,至于眼前这盖房子的材料钱……实在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连搬上台面的资格都没有。

    然而那焉与众商人结算材料钱时仍是一副肉疼表情,众商人欢天喜地告辞离去后,那焉仰头长吁短叹,一脸刚被盗匪抢了的模样,从他痛苦的表情上看,盗匪不但劫了财,顺手还劫了他的色……

    盖房子的钱是小事,可是被敲诈勒索后,冤大头该有的态度还是得拿出来。那焉敢肯定,如果此刻自己一副云淡风轻不差钱的样子,李素这家伙一定顺杆子往上爬,绝不会和自己客气,或许真会在新房子里挖个人工湖出来,那时他就会真的肉疼了。

    …………

    那焉苦着脸告辞出营。与众商人一同离开,李素很客气,亲自将他们送出辕门外,看着他们骑上骆驼不急不徐地朝城里走去。

    四周俱静,只有呼呼的大漠炎风拂过,夹杂着细小的沙粒,海浪拍打在脸上,有种微微的刺痛。

    王桩仍站在他身后,挠着头道:“开酿酒作坊好说。西州需要钱财的地方太多了,可是……你说什么让骑营保护商队,这是为何?咱们骑营本来人少,只有一千人,这点兵马要守城,要巡边,还要维持西州城内的稳定,人手本来就不够用。何必抽调兵马去保护这些商人?”

    李素叹道:“保护商队当然为了挣他们的钱啊……我刚才跟他们说话时你耳朵用来出气了?”

    王桩愈发疑惑不解:“挣钱?护送一回也才一千多两银饼,算个啥?”

    李素喃喃道:“‘也才’?现在的年轻人都怎么了?一千多两银饼都看不上眼了。站着说话不腰疼,不当家不知柴米贵,这种人应该被活活打断腿才对,为何他还好好站在我面前?”

    “……你自言自语太大声了。”

    李素耐着性子跟王桩科普:“你看啊,护送一趟一千多两银饼,从玉门关到西州路程一个月左右。那么,一年十二个月,我们能赚多少?赚来的这些钱我们用来修砌城墙,能修多少丈?”

    王桩掰着手指,懵懵懂懂算了半天。接着两眼徒然睁圆,倒吸一口凉气,惊道:“十多万两?”

    李素重重叹气,没办法了,聊不下去了,就这样吧,其实年轻人活得糊涂一点挺好的,前提是别管帐。

    王桩兴奋得浑身直颤:“好厉害,十多万两啊,啧啧,修整个西州的城墙估摸也差不多够了吧?”

    李素笑眯眯地点头,——他很忙,就算不忙他也没闲心去教王桩的加减乘除。

    让骑营护送商队的主意倒并非真为了赚钱,事实上当李素知道沙漠盗匪基本都是以数十上百人的小股存在后,便有了荡靖丝绸之路的打算,西州需要一个安定平稳的环境,需要一条安全无忧的平坦大路,吸引未来无数商人蜂拥而至,那么,从玉门关到西州这段路上的绿林好汉们,只好让他们去别处发财了。

    既然存了收拾沙漠盗匪的心思,护送商队往来便只是顺手而为之事,还有白花花的银饼赚,何乐而不为?

    见王桩沉浸在天文数字里不可自拔,李素不由拍了拍他的肩。

    “没事的话你进城一趟,把那个钱夫子给我请来。”

    王桩一楞:“找他做啥?”

    李素笑道:“找他当然是谈买卖,你没发现我最近跟买卖人很有共同话题吗?”

    ***************************************************************

    钱夫子不算买卖人,至少不是大买卖人,他只是个屠户。

    只不过这个屠户有点特别,因为他认识李素。

    看在上次钱夫子表现不错的份上,李素决定送他一场富贵……“贵”或许尚早,但“富”是肯定有的。

    钱夫子来得很快,王桩按规矩站在帅帐外通禀后,钱夫子进帐时还在微微喘气,脸上不仅淌着汗,还泛起一抹雨后梨花般的潮红,再加上旁边同样也有些喘息的王桩……

    李素的目光忍不住邪恶地在二人身上转来转去。

    不赶时间啊,这俩货为何一副刚刚那啥过似的模样,教人忍不住想祝福……嗯,好羞耻。

    “坐。”李素朝旁边的矮桌方榻示意。

    钱夫子很听话地跪坐下来。

    “喝酒吗?”李素客套地问了一句。

    钱夫子吞了口唾沫,眼中露出馋色,显然,这家伙是好酒之徒。

    “多谢李别驾……”

    谁知李素摇摇头:“大白天的喝什么酒,喝水吧。”

    钱夫子:“…………”

    多么虚伪的客套啊,没一句能落实的。

    狂灌了几口水,钱夫子的喘息也渐渐平静了。

    李素很直接地说起了正题:“想发财吗?”

    “啊?”钱夫子呆住了,没头没脑的,这句话啥意思?

    李素耐着性子道:“做人要有志向,哪怕是屠户,也该有志向,不然跟咸鱼有何分别?志向无所谓远大与渺小,只要有,人生便圆满,哪怕只是想发笔财,也算是志向,有了志向你便不再是屠户……”

    钱夫子被绕得有点头晕,傻傻地问道:“不再是屠户……是啥?”

    李素正色道:“……是一个想发财的屠户。”(未完待续。。)

第三百七十一章 沙漠明珠

    做人要有理想,屠户也是一样,当屠户有了发财的理想,他就不再是屠户,而是一个想发财的屠户……

    话没错,怎么说都说得通,略有废话之嫌,不过钱夫子不敢反驳,站在李素面前连白眼都不敢翻。

    斩杀十三名官员的事,钱夫子自然是听说过的,那天西州集市的围观人群里,其中就有他,事情的全程都看在眼里,然后,他对李素不由自主产生了一种恐惧心理。

    是的,恐惧,大晚上走夜路莫名其妙遇到一只青面獠牙的恶鬼的那种恐惧。

    以前在大营里见过一次面,钱夫子对李素顶多只算是敬畏,敬畏的并不是李素这个人,而是他的身份,四品官位,县子爵位,顶了天的人物,必然很得大唐皇帝陛下的宠爱,不然一个十多岁的少年怎么可能爬到这个位置?

    直到十三名官员的人头落地,鲜血飞溅时,钱夫子站在人群里倒吸一口凉气,只觉得浑身毛骨悚然,从头到脚一片冰凉。

    从那天起,钱夫子对李素便感到无比恐惧了,恐惧的不再是他的身份,而是他这个人,这个十多岁的少年娃子,有着与别的少年绝不一样的狠辣与冷酷,以前的观感完全颠倒过来了,能在十多岁封官赐爵,想必靠的不仅仅是皇帝的宠爱,而是……这个人,有能力有本事坐到这个位置上。

    钱夫子当即便决定,以后一定要死死抱住李素的大腿,死都不松手,倒也不是为了自己的富贵,而是当初被斩的十三名官员,究其根本。是他老老实实一五一十交代出来的,不抱紧李素的大腿,他大概活不到寿终正寝的那一天。

    小人物有小人物的打算,尽管小人物看得并不长远,可他们的每个想法都是精打细算的,钱夫子当初不要李素送的钱财。存的也是这个心思,钱财很重要,但抱大腿更重要,能抱住大腿的屠户才是有理想的屠户。

    这个举动无疑也获得了李素的欣赏,当初若钱夫子拿了钱财,那么,二人之间的买卖结束,从此老死不相往来,钱夫子拒绝了钱财。说明这人比普通的小人物强一些,那么,此人可堪一用,李素不介意送他一场比钱财更重要的富贵。

    所以李素今日叫来了钱夫子。

    “屠户过的啥日子?”李素好奇地看着钱夫子:“每天都要杀猪宰羊吗?”

    钱屠户苦笑道:“官爷莫取笑小人了,这样的荒凉边城,哪里有那么多的猪羊让小人杀?小人隔十来天才动一次刀子,城里有集市,每月逢初一和十五。有南边的吐蕃人和北边的突厥人送来羊群,也不多。一次十几二十只,那些人卖羊,皮毛是要割下来还给他们的,他们拿回部落给族人硝制衣裳,剩下的肉和下水用来换粮食和酒,有时候也换两个壮实的奴隶或标致的胡女。”

    李素笑道:“吐蕃和突厥都不算太富裕。他们卖羊换粮食尚可,换胡女和酒,未免有点不实际吧?”

    钱夫子露出标准的大唐特色的歧视嘴脸,以一种高傲的俯视姿态,傲然道:“谁说不是呢?要说这些猢狲也挺勤劳的。圈养放牧个个豁了命出去,可却太不会过日子了,部落饥一顿饱一顿的,能养活一家算不错了,可酒瘾却特别大,大老远赶着羊过来换了钱,城里灌半斤马尿就犯糊涂,刚换来的银钱又拿去换酒,见着奴市里正在发卖的胡女就两眼冒光,死活非要卖两个回去,第二天酒醒看看钱花完了,一个个排着队在城门口一边哭一边抽自己嘴巴子,活该……”

    李素饶有兴致地道:“商人呢?商人在咱们西州城里如何花钱?”

    钱夫子挠挠头,道:“官爷可问难小人了,寻常商人可不敢进咱们西州,通常都是路过时补充粮水马上上路,偶尔有几个与刺史府官员交好的商人暂住城里,也没见他们有什么花销……”

    说着钱夫子苦笑道:“城里一清二白,总共也就十余口水井和一些卖草料麸麦,粗布衣裳的铺子,还有就是几家简陋破败的酒肆,商人们有钱也没处花去啊。”

    “青楼妓馆,戏班杂耍……这些都没有?”

    钱夫子摇头:“城里百姓穷苦,商人害怕官府盘剥而不敢入,您说的这些若开在西州城里,不合宜的。”

    李素不死心地问道:“赌档呢?”

    钱夫子愕然:“何谓赌档?”

    “赌档就是专门赌钱的地方,你们平日闲着没事不赌钱吗?”

    “赌啊,可从来没听说有专门赌钱做耍的地方,怕是连长安都没有吧?权贵人家消遣多,斗鸡,马球,蹴鞠,百戏,下棋等等,穷苦百姓也就玩一下藏钩和樗蒲(一种棋类赌博游戏),樗蒲或可带点彩头,不多,赢了的人勉强打半斤劣酒喝,除此再无其他。”

    李素笑得很开心:“既然西州城里缺这些东西,你可以来做啊……”

    钱夫子惊愕地指着自己的鼻子:“我来做?”

    “嗯,你来做。”李素的语气渐渐变得坚决,充满了不容置疑的意味:“开赌档,开青楼妓馆,开百戏台,开棋院,再开一个斗鸡馆,总之,我要让西州城热闹起来。”

    钱夫子呆呆地看着李素,一脸茫然。

    “回神!”李素猛地抽了他一记,没好气道:“瓷嘛二楞的样子,能不能办事?不能办趁早说,我找别人去。”

    钱夫子一个激灵:“能办!您怎么说小人怎么办,不过……城里置这些馆啊院啊的,谁来消遣啊?”

    “当然是商人,有钱的商人。”

    “城里没商人……”

    李素淡淡地道:“城里很快就有商人了,而且会越来越多,要把商人留在西州,除了有足够吸引他们的利益,还要有让他们痛快花钱的消遣。未来的西州不仅是大漠边陲的物产中转站,也是吸引无数商人的销金窟,青楼,赌档,戏台,斗鸡等等。大笔的银钱如流水般在西州城里流淌,不知不觉,一座荒城便会繁荣起来。”

    李素说了一大通,钱夫子却听得似懂非懂,使劲挠着头道:“您要小人做些什么呢?”

    “首先,要在城里圈地,盖房。”

    钱夫子苦着脸道:“可是……钱呢?”

    “昨日城里来了几位商人,这事你知道吧?去找他们,就说是我的意思。钱嘛,让他们先垫出来,算是烈酒的预付金,你跟他们说,他们会懂的。”

    钱夫子想了想,终于明白了李素的意思,神情不由兴奋起来:“您的意思是,小人从此以后帮您在西州开这些赌档。妓馆,戏台什么的?小人以后是人上人了吧?”

    李素点头笑道:“不错。以后城里这些买卖交由你来打理,不过人上人暂时还谈不上,充其量也就是一个商人,钱夫子,丑话说在前面,我选中你来办这件事。是因为你是本地人,勉强算是城狐社鼠一类的人,心眼活,手脚快,能知人所不知。为人所不为,城里未来开的这些买卖不属于官府,而是属于我本人,所以,你不要跟我玩弄心眼,也莫坏了我的名声,若被我听到你仗着我的势欺压良善,呵呵……”

    李素没说话,只朝他呵呵一笑,亮出两排森森发亮的白牙。

    钱夫子猛地打了个冷颤,脸色顿时就白了。

    他也是久经江湖的老油子,不至于被吓唬一下就变了脸色,可是李素不一样啊,城里集市空地上的血腥味至今还没散去呢,眼前这位心思诡秘莫测的少年官员说杀人可真是会杀人的。

    “小人一定本本分分为官爷效力!”

    打了一棒子,李素很快扔出了一颗甜枣,笑眯眯地道:“你为我办事,只要本分老实,我也不会亏待你,将来城里的买卖店铺越开越多,商人也越来越多,你发财的日子也指日可待,将来人人叫你一声钱掌柜,总比你杀猪宰羊要高大得多,日后我若被陛下宣调回长安,你也可以跟着我回去,在长安城里混出个名声,只要你忠心尽力,将来说不定我还会在陛下面前保举你做个巡城小吏坊官什么的,你也算吃上皇粮了,好教你妻儿老小跟着沾沾光,你说呢?”

    “小人,小人……愿为官爷效死!”钱夫子兴奋得打起了摆子。

    前一句“效力”,后一句“效死”,改了一个字,意思却大不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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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钱怎么办?只能空手套白狼。

    李素如今正在做的事情就是空手套白狼,一文钱不出,却把大事给办了。

    虽然活了两辈子,可是规划一座城池这样的大事他却从未做过,对着地图痴痴怔怔看了好些天,才做出了对西州的近期和长远规划。

    近期最迫切的事是练兵募兵,招商挣钱,修缮城墙,而长远的规划,则是逐渐打下销金窟的基础,城里该有的娱乐都要有,让商人们进了城便不想再走,最好把钱都花得精光,回去赚了钱以后再来花销,商人多了,货物自然也多了,钱与货的流通也快了,从中原到西域诸国的物产皆在西州汇聚,然后再从西州发往四面八方。

    这便是李素对西州的构想,他要把西州变成一座集娱乐和商业高度繁荣的沙漠明珠,成为连通中原和西域诸国物产的一个中转站。

    前世有一个名叫美国的国家,那个国家有个城市,也建立在沙漠上,后来成了世界闻名的娱乐之都,那个城市名叫拉斯维加斯。

    李素也要建一座大唐版的拉斯维加斯,当然,不可能真达到那个繁华的程度,但有它的十分之一繁华,这颗沙漠里的明珠便会名动天下。

    …………

    …………

    西州城里只设有一座破旧的馆驿,馆驿很小,占地两亩左右,跨进摇摇欲坠的大门便是两排矮小的夯土房子,论居住条件。实在简陋之极。

    包括那焉在内的六位商人便住在这座馆驿里,从城外骑营离开后,五人便被那焉领到馆驿里安顿下来。

    幸好商人们走南闯北,吃的苦数不胜数,有时候领着商队错过了宿头,索性便在荒郊野外搭起帐篷。凑合也是一晚。所以对西州馆驿的简陋破败样子,大家也没有什么挑剔,他们出门在外是为了赚钱,而不是享乐。

    一顿简单的晚餐过后,几位商人自然便聚在一起谈天说地,互通有无,六人其实并不熟悉,可聊天却从无冷场的时候,每个人都是热情洋溢。满脸真诚,这也是商人的基本素质,不管跟什么人来往,总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和他建立起最深厚的交情。

    这个年代的商人还是很纯朴的,做买卖都很实在,真正的以诚信为本,除了关键性的秘方,别的事情基本也不藏私。有什么说什么。

    商人们聚在一起后便开始各自说起走南闯北经商的经历,奇异的。高兴的,愤怒的,或许还有几桩提起来眉开眼笑的艳遇,总之,聚会聊天的气氛很热烈。

    那焉一直露着笑脸,说话并不多。只是静静听着众人的闲侃。

    最后聊到此次西州之行,关中商人龚狐沉默片刻,忽然扭头望向那焉。

    “那焉兄台,愚弟知你是龟兹人,但来往西域多年。玉门关内外的龟兹商队,我等皆有过听闻,今日那位西州别驾说的酿酒作坊,还有派兵保护商队之事……可靠否?大家皆是商贾同脉,还望兄台不吝赐教。”

    说完另外四人也同时望着他。

    商人的疑心病其实都不轻,一笔投资砸下去之前,首先考虑的是风险问题,风险大过预期,再大的利益都不敢插手,而西州这座城池对他们来说并不熟悉,他们也很想知道这次砸下钱后的风险到底有多大。

    五双目光同时投注到自己身上,那焉仍是不慌不忙,沉稳得很。

    “既是商贾同脉,当知当断不断的弊处,做买卖凭的眼力和决断,可不可靠你们自己有数,问我一个外人有何用?”

    五人一齐笑了笑,话说的是正理,可是……大家心里其实都不踏实,毕竟西州这块饼多香多美味,也只是李素一个人画出来的,真实的大饼他们还没见到呢。

    也只有那焉在西州城里住得最久,所以众人才会想到请教他。

    谁知那焉也是只老狐狸,不咸不淡地回了几句废话,话里半点干货都没有,倒教众人愈发不踏实了。

    热烈的气氛顿时变得有些尴尬,五人有一种自讨没趣的悻然,然后各自沉默不语。

    没过多久,五人中有一位胡商忽然脸色一变,众人虽然沉默,可也都在时刻注意旁人的表情,胡商脸色不对,马上被大家发现了。

    “古扎兄何事变色?”龚狐第一个开口问道。

    这位名叫古扎的胡商还是比较厚道的,犹豫了一下,低声道:“今日李别驾送咱们出大营,当时我落在最后,隐约听了几句值守辕门的骑营将士的议论……”

    众人挺直了身子,道:“他们议论何事?”

    古扎揉了揉鼻子,操着一口半生不熟的关中话,慢吞吞地道:“不知我有没有听错,其中一人说最近李别驾操练将士太勤,以往三日一操,现在改为一日两操,似乎有点抱怨的意思,另外一位火长模样的人大声训了他几句,说你知个甚,咱们马上要与敌军接战了,临战前不勤操练,战阵上死了都活该……”

    古扎缓缓环视众人,道:“当时我走得很快,模模糊糊只听到了这两句,关中话我或许说得不利落,可听还是听得懂的,本来没太把这两句话放在心上,可……咱们要往西州投的钱财毕竟不是小数,心里难免不踏实,然后……我就突然记起了这件事。”

    众人脸色顿时也变了,每个人阴沉着脸不出声。

    对商人来说,最害怕的莫过于战争了。

    战争无非胜与负两种结果,大到王朝更替,小到城池易主,倒霉的不仅仅是百姓,也包括商人。

    一盘游戏,大家玩得好好的,忽然间这个游戏换庄家了,换了个人上来主持游戏,既然换了人,那么以前立下的游戏规则自然会有变化,这些变化掌握在新主人手里,以前拥有的东西,新主人说不是你的,那么它就不再是你的。

    除了那些心眼灵活,手眼特别通天的少数商人能在乱世中牟取巨利之外,寻常的商人们对战争从来都是非常顾忌的,战争意味着破坏,破坏城池的同时,也破坏了他们的店铺,家产,囤货以及一切。

    若西州即将面临战争,甚至城破易主,他们在西州城里砸下的巨金,还是他们的吗?

    此刻商人们陷入了犹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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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大章大章。。。(未完待续。。)

第三百七十二章 逆流而上

    商人是逐利之辈,如果把利益比喻成一只有缝的鸡蛋,那么商人就是一群苍蝇,专找有缝的地方叮。

    在这之前,西州在他们眼里自然是一只有缝的鸡蛋,而且他们为之激动欣喜,欣喜的是,这只有缝的蛋是他们先发现的,原本只是给西州送一批盖房子的砖石,结果无意插柳发现这里居然酝酿着巨大的商机,不仅可以安然端坐在烈酒生意的垄断上游,而且以后自家商队来往于大漠还可以得到大唐精锐禁军的保护,可谓收获颇丰。

    然而一听到西州即将面临战争,几位商人又开始动摇了。

    说到底,这是商人的天性,也算不得什么劣根性,趋吉避凶是人类的本能,只不过商人将它表现得更极致,更**罢了。

    馆驿院子里坐着的都是玉门关内外赫赫有名的大商人,那焉依照李素的安排放出风声要砖石,这个风声还是有根据性的,说得直白一点,从运砖石开始便是李素布下的一个局,不过这个局是个双赢的局,李素没存着坑害谁的意思,当然,敲诈那焉为他免费盖房子除外,这个……属于交情范围,管鲍之交的那种。

    几位大商人做的生意有大有小,小生意随便扔个几千上万贯,赔了赚了聊博一笑或一叹,然后日子该怎么过便怎么过,可是西州的这笔生意,在他们眼里却是一笔庞大的生意,庞大到单靠在座的单独个人是吃不下来的。

    从玉门关外,到西域三十六个小国的烈酒买卖,还有畅通无阻无损无耗的丝绸之路,这两桩加起来对商人而言是个绝大的诱惑,这种诱惑大抵可以让他们愿意把家里的婆姨侍妾拿出来换取。然后对外人仍旧是一副恭谦有礼,诚意满满的样子。

    ——不用怀疑,这个年代的商人真做得出,对自己的女人可以绝对的无情,对外人却善良得无可挑剔,典型的人格分裂。而且是集体分裂。

    商人的本性如此,有利则趋,无利则避,西州对他们而言原本是一个绝对有利可图的地方,然而一旦沾上“战争”二字,再大的利益都不敢往前凑了,毕竟,钱和命哪样重要,这群人格分裂的家伙们还是分得很清楚的。

    院子里的沉默一直在继续。没人说话,各自都在动着心思。两名商人抬头张了张嘴,终究还是叹了口气垂下头继续沉默,然而犹豫迟疑的样子落在旁人眼里,大家都明白他们想说什么。

    其实,院子里所有的商人差不多都是同一个心思,都想打退堂鼓了。

    最冷静的莫过于那焉了,对西州的真实境况。他比谁都清楚,甚至比李素都清楚。西州如今面临的危机根本就是他家堂叔一手炮制出来的。

    冷眼看着众人的沉默,那焉嘴角勾了一下,很快恢复如常。

    龚狐最先按捺不住,转过头盯着那焉,道:“那焉兄,西州果真要与外敌接战?”

    那焉面无表情点点头:“不错。确有战事,短则数月,长则半年。”

    众人脸色又是一变。

    龚狐身子微微向前一倾,道:“不知跟西域哪一国接战?”

    龚狐到底还是多了个心眼。

    打仗,自然有敌有我。战争来临前,搞清楚敌人是谁很重要,如果只是譬如高昌啊,焉耆啊之类的小**队来攻打西州,那么西州胜出的几率显然不小,战争的胜负几率,能够直接影响投资风险的数据大小,而投资风险的大小,则直接影响着他们去或留的决定,所以龚狐问的这个问题至关重要。

    五双期待的眼神紧紧盯在那焉脸上,那焉暗暗一叹,苦笑道:“突厥,龟兹,或许还有高昌,焉耆等,西域三十六国大概会有一小半会联兵而指西州城下!”

    众人倒吸了一口凉气,脸色愈发难看了。

    从进城的那一刻,商人们便看到西州那面一泡尿便能冲垮的城墙,现在马上要面临十几个小国,少说数万人的攻打,这座城怎么可能守得住?

    大家面面相觑,眼神传递着同样的信号。

    好险!差点被坑!

    那焉捋须不语,众人的表情却丝毫不差地落在他眼里,然后,他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莫测的光芒。

    果断抽身而退,此刻已是院子里大部分商人的决定,没办法,他们只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商人,一个个脑满肠肥的,利益再诱人,可是沾上了战争,他们玩不起啊。

    说是“大部分”,意思当然不是全部,院子里还有两个人的眼神仍在犹豫,龚狐和那个名叫古扎的胡商。

    每个人的人生选择都是不一样的,趋吉避凶是一种活法,富贵险中求也是一种活法。

    正因为有了千万种不同的活法,这个世界才如此多变,也如此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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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桩怒气冲冲闯进了帅帐。

    李素正埋着头在桌案上写写画画,不知忙着什么,见王桩招呼都不打便闯进来,李素搁下笔,无奈地叹了口气。

    军营之中,随意乱闯主帅营帐,其性质大抵跟禁军教头林冲闯白虎堂一样,发配充军都是轻的,论律该拖出去一刀砍了,然而闯进来的是王桩,李素能拿他怎么办?

    “又被郑小楼欺负了?”李素一脸明悟加鄙视,斜着眼瞥了他一下,叹道:“王桩啊,你自己算算,从长安出发到如今,差不多一年了吧?你被他欺负过多少次了?身手好了不起吗?你也该争口气找回面子了,有本事揍他个满地找牙,我以主帅身份从奴市买个胡女奖赏你。”

    王桩气得重重一跺脚,怒道:“你还有心情说风凉话!那些商人都跑了!”

    李素呆了一下,接着惊愕道:“跑了?他们为何跑了?”

    “那焉遣人来报,他们听说西州马上要被外敌攻打。于是都吓坏了,大清早便收拾了东西,遮遮掩掩领着商队出了城……”王桩咬了咬牙,怒道:“这群势利眼,没一个好东西!难怪世人都看他们不起,原来他们果然没什么值得咱们看得起的地方!”

    李素的神情也变得有些失望。皱眉沉思片刻,道:“都跑了?五个商人一个都不剩?”

    “倒是留了两个,一个名叫龚狐,还有一个名叫古扎的胡商,他们倒是没走,不过今早钱夫子依你的吩咐向他们预支银钱时,这两人却左右推搪,找了一堆烂理由,最后一文都没给……哼!他们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李素笑了。失望的神色渐渐松缓下来,笑道:“凡事预测后果,要做最坏的打算,但看待已经发生的事实呢,要看最乐观最有希望的地方,这才是处世之道,儒家中庸,道家无为。佛家因果,说的差不多都是这个意思。所以啊,我们现在眼睛里看到的不应该是跑了几个,而应该看到留下来几个,大浪淘沙,汰石存金,留下来的人。是真朋友,而跑掉的人呢,也是一堑之师,应该多谢他们选择在此刻跑掉,才不至给咱们造成更大的损失。至于留下来的两位不给钱也没关系,既然没走,就说明他们仍舍不得西州的利益,说明他们还在犹豫,还在观望……”

    李素说到这里语气忽然顿住,看着王桩不停眨巴的牛眼,不由自主叹了口气。

    好吧,这番人生道理白说了,显然这家伙根本没听懂,牵头牛来对它弹琴都比说人生大道理强,弹嗨了说不定牛还会翩翩起舞呢。

    见李素不说话,王桩也检讨了一下自己的悟性,然后作恍然大悟状:“我明白了!你的意思是说,留下来那两个是真正的朋友,对吧?嗯嗯,我听得懂的。”

    李素有气无力地敷衍道:“没错,他们是真朋友……”

    王桩这时的求知欲忽然爆棚:“那么,这两位真朋友不肯给钱咋办?”

    “很简单,调兵马进城,把他们的商队洗劫了,劫财不劫色……”

    王桩高兴得跃跃欲试:“真的?真的可以吗?真的吗?”

    说着话,王桩转身便往外跑,看来准备找蒋权调兵,痛痛快快干一回无本买卖了。

    “回来……”李素急忙拽住了他的袖子,好险,这一把若没拽住,后果可能会……发大财?

    “干点正经事吧……”李素叹息道:“留给咱们的光阴不多了,朝夕必争才是正理。”

    王桩挠头:“你不说我咋知道干啥咧?”

    李素想了想,道:“求人不如求己啊,等着留下来的那两位商人出钱,不知等到何年何月,若是明着把他们抢了呢……似乎又有点不要脸,所以,咱们还是不要指望他们了,你马上出去从骑营里挑个手脚利落心眼灵巧的军士,给他三头骆驼轮换着骑,日夜兼程赶回长安城,给我从长安城里带个人过来,顺便去一趟太平村见一下我爹,把我家库房搬一半,然后带着人和钱马不停蹄赶回西州……既然指望不了别人,我自己来做!”

    王桩好奇道:“从长安城带谁过来?”

    “还记得那个名叫孙平贵的毫州布商吗?我弄的大棚绿菜,上面盖的素布就是他家的……”

    王桩飞快点头:“记得,那个卖烂布头的奸商。”

    李素看了他一眼,有心想帮孙平贵解释一下,想了想,懒得解释了,反正又不是骂自己。

    “没错,就是那个人,跟西州城的那几位商人比起来,孙平贵多少也算是老熟人了,我李素上赶着送别人好处,别人却吓跑了,跑得比狗还快,留下来的也是磨磨蹭蹭看风向,既如此,肥水索性不留外人田,这桩买卖我来干。”

    王桩答应了一声,转身便往外走。

    李素又叫住了他,犹豫了许久,道:“顺便让回去的人拜访一下卢国公府和琅琊郡公府吧……”

    “没事去他们府上做甚?”

    李素叹道:“什么都不做,只是拜访一下程伯伯和牛伯伯,代我问候一下程家和牛家……”

    顿了顿,李素脸上露出无比疲累之色,道:“我一个人在西州……撑得很辛苦,这种辛苦无法开口对外人说,尝得人间百味,方知当初被人宠溺着的时候是多么的幸福……”

    王桩呆呆地道:“可是……你的辛苦,两位老国公也不知道啊……”

    李素无力地挥挥手:“去吧,叫人回长安的时候顺道拜访一下他们,两位伯伯待我如子侄,我派去的人登门拜访,纵然什么都不说,他们亦知我难处,我现在确实很需要帮助,不出意外的话,程伯伯和牛伯伯不会袖手旁观的,两府家将部曲逾千员之数,就算他们不便调动玉门关的兵马,只派各自府中家将部曲来西州帮帮我,我都不会如现在这般辛苦……”

    见李素脸上罕见的疲累之色,王桩终于意识到,他真的很累了。

    嘴唇嗫嚅了几下,王桩道:“李素,你不是愚笨之人,从你被调任西州开始,以你的聪明,总能找得到理由回长安的,当初作过那篇长赋激起陛下的怒火,事隔近一年,陛下的怒火差不多该消了,或许只消一封奏疏呈到陛下面前,他就会把你调回长安,你为何不这么做呢?你应该清楚,若真想离开西州,远离这是非之地,并不是没有办法的……”

    李素叹道:“离开西州,我一眨眼便能想到不下十种法子,可是,离开西州后,我就真的安全了吗?真的远离是非了吗?待在长安便真的高枕无忧了吗?你记不记得,仅只去年一年,我在长安便遭遇到多少次性命攸关的危难?天下虽大,哪里有真正的净土,乐土?”

    “可是……你留在西州……”

    “我之所以到现在还留在西州,并且在大敌来临之前尽心尽力为西州做着这一切,其实也是想看看自己究竟能做多少事,能做到何等地步,做的这些对西州究竟有没有用,还有……”

    李素的语气忽然变得激昂起来:“还有就是,我来到这个世界,已习惯了随波逐流的日子,可我还想试一试逆流而上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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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还是大章,没办法,每天都要提醒一遍,因为很多朋友现在是用手机客户端看书,根本不提示字数,然后就说怎么又一更云云,我多冤呐。。。(未完待续。。)

第三百七十三章 草原战事

    李素懒散,李素消极,李素的人生追求只是面朝泾河,吃好喝好,做一个与世无争的富家翁,如果再贪心一点的话,或许……多赚点钱?

    无欲无求的人往往最快乐,所以李素一直是快乐的,遇到任何艰辛危难,他都能从容面对,然后一路微笑,淡然化之,世间诱人的**太多,不被**左右的人生才豁然通达。∑UU小说,www.uu234.com

    李素一直对老天很感恩,而且单方面理解了老天让他重活一次的用意,用意或许很复杂,但他可以肯定,老天让他重活一次不是为了让他去玩命的。

    眼下西州的情势对李素来说就是玩命。

    可是,既然来了西州,便只能坦然面对一切困厄,懒散是懒散,懒散不是懦弱,在情势还没有坏到无可挽救之前,终归要尽力去将这座即倾的大厦扶一下,扶不扶得起来是另一回事,哪怕最后的结果仍是无济于事,无可改变,李素逃跑时也能毫无愧疚,毕竟自己尽力了。

    什么都不做,看见危险掉头就跑,这才是真正的懦弱。

    随波逐流是人生态度,迎难逆流而上,是为了对得起自己。

    …………

    北方草原,罡风凛冽。

    入冬时节,大雪覆盖牧场,放眼望去白茫茫一片,风声在草原上呼啸而过,发出凄厉的尖啸,万籁俱寂的雪地上,隐约听到凄婉的胡琴声,还有部落牧民哀伤的古谣。

    唐军的营帐布置得很整齐,而且深具章法,粗实的栅栏深扎入地里,将数十里连营围起来,营帐以梅花状整齐排列在空旷的草原上,从上空望去。像一朵朵雪地里的腊梅绽放,美丽中带着浓烈的肃杀之意。

    中军大营内,一顶硕大的金黄色的大账被紧紧围在中间,披甲执戈的将士迎着凛冽的寒风巡梭游弋。

    金色大账是李世民的帅帐。

    黄色是皇室专用的颜色,代表着至高无上的皇权。然而隋唐以前,黄色并非皇家专用。普通平民皆可着之。隋唐以前,每个朝代尊崇的颜色都不一样,比如秦朝,便是以黑色为尊,春秋战国时期的诸侯们都很迷信,那时很讲究阴阳五行,将之用于国家,即所谓的“五德始终”,意思是金木水火土五行代表的德性如日月星辰般周而复始。运转不休,而秦朝之前,真正大一统的朝代是周朝,然后周朝被术士们推算出属于火德,秦始皇统一六国,取周而代之,以五德来说,自然是水德。水灭了火嘛,水的代表色是黑色。于是秦朝便以黑色为尊。

    以后历朝历代对颜色的尊崇都不一样,直到隋朝时,才渐渐采用黄色为尊,因为黄色属土德,五行学说里以土为尊,意喻为“中央土”。也应合了“国以土为本”的说法,符合儒家大一统理念,而一个“中央土”的帝国,自然有别于邻国四夷,况且《易经》中的坤卦有一阴爻。名曰“龙战于野,其血玄黄”,从字面意思来说,真龙战于城郊受伤,流出来的血是玄黄色的,恰好也为黄色为尊提供了一个间接的注释。

    所以到大唐立国后,高祖皇帝李渊下旨,从此明黄色为皇帝专用颜色,天下臣民皆不准着明黄,违者治罪,从高祖皇帝以后,明黄色才正式作为皇帝专用,这个规矩自唐以后传延一千多年,再无改变。

    皇帝嘛,总要有点特权的,不然当皇帝的快感在哪里?李世民辛辛苦苦又是杀兄,又是弑弟,又是逼父皇退位,图的还不是裹上这件全天下只有他一人能穿的绝版龙袍。

    金色大账正中搁着一个铜制的大火盆,火盆里烧着贡炭,通红的炭火不时发出噼啪轻响,衬映着李世民那张阴沉的脸。

    平灭薛延陀并不容易,比想象中更难,哪怕唐军将士有了李素所制的震天雷,战事也并不顺利。最初确实打得顺风顺水,唐军与薛延陀各部落开启战端,接战时排开阵势,黑色的陶罐点燃后如漫天飞雨般飞向薛延陀的军阵内,此起彼伏的爆炸声和惨叫声令唐军将士的士气一时如长虹贯日,势不可挡。

    然而最初薛延陀将士对震天雷的惊恐过后,薛延陀的真珠可汗也迅速做出了应对之策,与唐军接战时将己方将士之间的间距拉开,震天雷落在敌阵中爆炸,但杀伤力并不大,同时双方接战后,薛延陀的骑兵奋不顾死地冲进唐军前锋阵中,与唐军鏖战一处,敌我难分,震天雷顿时也失去了作用。

    直到这时,李世民才想起李素曾经说过的话。火器不是万能的,不是无敌的,左右战争胜负的非器,而是人,正确的战策,士气高涨体力充沛的将士,以及天时地利人合的条件,才是战争真正的胜负关键。

    御驾亲征半年,总的来说唐军还是占据了一定的优势,虽然时有胶着僵持,可终究还是节节推进,双方的正面战场从长城外的胜州一直往北推移,推进了近千里,薛延陀节节败退,千里国土就这样一点点地被唐军吞食。

    金色大账内,李世民看着通红的炭火发呆,不知想着什么,旁边还有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正是长孙无忌。皇帝御驾亲征,留下太子李承乾监国,尚书省左仆射房乔辅之,而长孙无忌,则随御驾而征,成为李世民账下谋臣。

    李世民与长孙无忌是老搭档了,两人这些年干了很多事,有的事足可名垂千古,当然,还有的事也缺了八辈子大德,玄武门之变就是长孙无忌撺掇李世民干的。

    李世民把长孙无忌带在身边,自然也有深意,一来二人搭档多年,彼此有了足够的默契,两人一对眼便能瞬间想出无数缺德主意,大家合作得很愉快,彼此的阴暗面在对方面前一览无遗。

    还有就是李世民内心阴暗的部分了,长孙无忌是太子李承乾的嫡亲舅舅,若把长孙无忌留在长安辅佐太子,李世民实在很担心会不会出事,毕竟大家都是外表阳光,内心很阴暗的人,万一长孙无忌觉得太子更容易掌控,又或许他玩政变玩上瘾了,学十二年前一样来个某某门之变,李世民是哭晕在茅房呢,还是先把长孙无忌和太子剁了以后再哭晕在茅房?

    所以,为了不给自己找麻烦,李世民还是决定把长孙无忌这个祸害带在身边比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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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连滚带爬准备赶在12点前发出来,人算不如天算,还是超过了几分钟,好忧伤。。。

    对了,还有一更。。。(未完待续。。)

第三百七十四章 西州奏疏

    长孙无忌显然不觉得自己是祸害,至少李世民不应该当他是祸害,毕竟这些年过来,他干过的所有缺德事李世民几乎都有参与,有时候还盛意拳拳提出更合理更缺德的建议,将缺德事干得越发完美,上梁都歪成这德行了,有什么资格说他是祸害?

    大帐内很安静,偶尔能听到火盆内的炭火发出轻轻的噼啪炸响,迸溅出几点火星,随即幻灭于空气中。○

    李世民的眼睛盯着通红的火堆,神情有些阴郁。

    像李世民这样的皇帝,对开疆辟土的执念是非常强烈的,他对土地的渴求比现代的地产商人更甚,几乎到了病态的程度,当然,大唐的将士们也很争气,还有一群兵法和武力值都很变态的开国老将忠心跟随,更何况身边还有诸如长孙无忌这样的阴险家伙时刻不停地给他出坏主意……

    所以自从登基后,李世民几乎是指谁灭谁,不管服不服,只要他想,便可以挥军直接碾压过去,碾压完了再搬出孔孟的大道理,一脸诚恳地告诉你,你被我碾压是圣贤教我这么干的,为什么碾压?因为我仁,而你不仁,什么?你没干过不仁的事?这不可能,你一定出现幻觉了,仔细回忆回忆,比如说,某年某月某日,你踩死了一只无辜的蚂蚁……

    “内圣外王”,是大唐目前的国策,用通俗的话来解释,那就是对自己国家的老百姓好一点,对外国番邦厉害一点,不管你有没有得罪我,反正古人说过,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总之先把你灭了再说。

    于是登基十二年。李世民的卧榻越来越大,而且敢睡在他身边的人越来越少,如今还敢睡在他卧榻之侧的,只剩下北边的薛延陀和东边的高句丽。

    当初李素献上推恩策,再加上这个神奇的小子制造出了震天雷,一直在等待时机的李世民不由心跳加快。他发现平灭薛延陀的时机已经成熟了。

    然而,灭国之战是旷日持久的,而且过程并不如自己想像中那么顺利,虽然这半年来唐军将士的铁蹄向北方推进了近千里,可是薛延陀的抵抗也非常英勇,一城一隅之争往往要付出巨大的代价,如今已是入冬时节,这个年代大唐境内虽有棉花其物,但并没有被权贵们重视。所以唐军将士们没有冬衣,在寒冷彻骨的北方草原冻得苦不堪言,士气和体力皆不如人意,战事渐入胶着之势。

    令李世民脸色阴郁的不止是眼下胶着的战事,还有另一件事。

    靠在火盆旁取暖,李世民的手里还紧紧握着一份奏疏,以及另一份密奏。

    奏疏和密奏都来自西州。

    奏疏是李素亲笔所写,一笔灵逸洒脱的飞白体跃然纸上。

    看一个人的秉性。从他写的字里便能初窥几分端倪。

    李素的字很规矩,排列也很整齐。每个字大小如一,笔迹有几分王右军的意味,不过练字还是时日稍短,只见王右军其形,而未得其神韵,从整体上来看。大致还是赏心悦目的,只是偶尔几个字有点跳脱,笔划本该一气呵成的地方,李素却非要别出心裁来个收锋,本该轻飘飘的时候。又用上重墨。

    如同李素的性格一样,平日里懒散悠闲,于是字里透出一股与世无争的飘逸味道,看似既乖巧又懂事,于是字里行间的排列整齐有序,美观得体,但是那些偶尔跳脱或是反其道而书之的怪异笔划,却令王右军的脑残粉李世民看得频频皱眉摇头不已。

    懒散悠闲是假,乖巧懂事也是假,那些跳脱不守规矩的笔划恐怕才是李素的真性情,偏偏这种不守规矩的笔划又被他安排得很合理,看起来有点闹心又不至于让人反感,方寸尺度把握得很精妙,如同李素这个人一样,大部分时候都是老实本分,或者说装得老实本分,可有时候忽然闯个大祸,或是干点没规矩的事,令人猝不及防又惊又怒,想剁了他吧,看在平日老实本分的份上,又舍不得,实在令李世民又爱又恨,无可奈何。

    李世民垂头看着自己手里的奏疏和密奏,嘴角露出一丝耐人寻味的微笑,喃喃道:“斩杀西州刺史府十三名官员,呵呵,这娃子好气魄!为何朕以前未看出他如此有能耐?”

    嘴里“呵呵”,表情却毫无笑意,反倒有些冰冷,也不知这冰冷是针对李素还是针对西州。

    长孙无忌皱了皱眉:“李素这也太无法无天了,三省所任朝官说杀便杀,眼里有没有规矩?朝官犯事,先入大理寺审问,再经刑部和尚书省核实,然后由陛下亲阅,最后才是治罪惩处,李素却不经陛下和三省,私自将十三名官员当着满城百姓的面斩首,陛下,此子好大胆!”

    李世民哼了一声:“哪里都能闯祸,朕将他遣道边陲孤城里都能闹出大动静,勉强也算本事了。”

    长孙无忌道:“陛下,此事必须究罪,否则若天下官员尽皆效法,皇威何在?三省威严何在?李素虽然只是个十多岁的孩子,若在平日,臣也确实拿他当孩子看,可是如今他的身份是县子和别驾,既然行了冠礼,穿了官服,他便是我大唐的朝臣,不再是孩子了,犯了王法,当与庶民同罪,若法理不公,损的终究是皇威,陛下不能当他是孩子了。”

    长孙无忌一番话说得很公正。

    虽然长孙无忌对李素颇为欣赏,而且长孙家与李素还在合伙做香水买卖,可公是公,私是私,长孙无忌毕竟是尚书省右仆射,名副其实的国朝宰相,既然是宰相,便要说宰相该说的话,江山是李世民和一众老臣老将们打下来的,正因为知道得江山多么不易,所以更懂得如何珍惜维护好这座年轻的江山。

    一番谏言说得在情在理,李世民微微点头。

    垂头再次望向手中的奏疏,李世民沉默许久,忽然道:“辅机,你可知朕为何要将李素调至西州为官?”(未完待续。。)

第三百七十五章 贬谪原由(上)

    李素调任西州的原因很复杂,长安无论朝堂还是市井坊间,谈论起此事时大多数都认为是李素与东阳公主的暧昧私情被告发,而李世民本来属意将东阳公主许配给高家,于是很果断地拆散了这对鸳鸯。

    后来高家闹鬼,东阳受惊出家,一切尘埃落定,谁都没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连长安坊间的百姓都不怎么议论了,没办法,作为世界上最繁华,人口超百万的大唐都城,不但朝堂上的君臣很忙,连民间的百姓也很忙,君臣忙着处理各种国事,而百姓忙着议论各种国事,每天睡醒后便三五成群聚在一起闲磕牙,到处打听长安城或整个大唐又发生了什么新奇事,然后就此事展开议论,如同前世刷微博一样,各种日理万机,各种忧国忧民,俨然一副朝堂重臣,社稷柱石的模样,忧心忡忡地八卦着各种新奇事,李素和东阳公主的私情顶多只算是一个娱乐类新闻,占了长安城几天的头条热门之后,随着李世民棒打鸳鸯和东阳的黯然出家,新闻的热度渐渐冷淡下来。

    后来李世民欲建大明宫,在满朝反对声中,李素站了出来,以一篇《阿房宫赋》再次成功占据长安城头条热门的榜首,而这篇足堪名垂青史的长赋终于彻底惹怒李世民,再后来,李素升了四品别驾,却被贬谪到数千里之外的西州为官,在朝堂和民间诸多人眼里自然也成了顺理成章之事,明升暗降的狗血套路在众人心中几乎已是毫无悬念的结论。

    李素赴西州为官的原因归结起来,无非是被棒打鸳鸯,于是怀恨在心,借着修大明宫的机会写赋讽刺当今,最终被贬谪出京。个人自然是泄了愤,可也无可避免地成为了政治牺牲品……

    长安城内无论朝堂还是民间,对李素被调任西州的原因基本都是同一个猜测,很少有新的说法。

    长孙无忌与李世民的关系有点复杂,他不但是李世民的大舅哥,同时也是多年的好友。说是“好友”,当然有点粉饰的意思,事实上用“狼狈为奸”来形容比较合适,两人凑一起没干过太多好事,缺德事却干了不少,相交多年,对李世民的心思,长孙无忌多少也能把握一二。

    关于李素被贬谪,长孙无忌的看法与长安绝大部分人的看法不太一样。他隐隐觉得李素被调任西州的原因不简单,无可否认,李素的那篇《阿房宫赋》确实惹怒了李世民,臣子写文章言辞刻薄地讽刺当今皇帝,在长孙无忌眼里看来是作死,而且是花样作死,这种作死的人在如今的朝堂上并不止李素一个,还有一位作死界骨灰级老玩家魏征在那里杵着呢。

    李素写的长赋确实很过分。谁听了都生气,但凭长孙无忌对李世民多年的了解。李世民生气归生气,若说因为这件事把李素贬谪到西州就有点不正常了。

    天可汗的尊称不是随便说的,这三个字不仅代表着大唐皇帝对各番邦异国强大的威慑力,同时这位皇帝陛下还必须具有英明睿智的头脑,公平公正的处世,包容万物的气度和宽怀博大的胸襟。所有这些合起来,再加上一支横扫天下未逢敌手的精锐王师,这才是“天可汗“三个字包含的全部内容,少了任何一样都不会令各番邦异国心甘情愿送上这个尊号。

    所以李世民的胸怀是博大的,宽容得令旁人不可想象。朝堂那根著名的老搅屎棍魏征同志专注黑皇帝十二年,大到社稷民生,小到鸡毛蒜皮,都要拿出来念叨一番,轻则喋喋不休,重则破口大骂,一次又一次地挑战李世民的心理底线和自己的生存极限,可谓花样作死界毫无争议的头把交椅,李世民不止一次想把这根搅屎棍大卸八块,可是现在这根搅屎棍仍活得好好的,足可见李世民的胸襟何等博大。

    若说李素一篇长赋就刺激得李世民非把他赶到西州才能泄愤,多少有点反应过度,所以长安城沸沸扬扬说李素因言而被贬谪的传言,长孙无忌从来只是哂然一笑。

    现在李世民很正式的问起这个问题,长孙无忌顿时明白这其中果然有原因,而且原因并不简单。

    长孙无忌不愧是一国宰相,心思无比灵敏,闻言头一个猜测并非在李素身上,而是想到了西州这个地方。

    “长安皆传闻李素因言获罪,臣却以为陛下胸襟如海,包容万物,一篇长赋或有刻薄讥讽之辞,却也不至于贬谪千里,对陛下的胸襟和声名而言,都没有好处……”长孙无忌说完看着李世民的脸,试探着道:“莫非……西州这个地方有何蹊跷?”

    李世民欣慰一笑,果然是多年狼狈为奸……多年相知的老友,一开口就说到了点子上。

    “朕亲手拆散了他和东阳的私情,他心中自然暗藏怨愤,那小子这两年在长安城闯过大大小小的祸不少了,朕哪次认真计较过?大理寺关几天敲打一下便作罢,这次只是作一篇长赋讥讽朕几句,朕又怎会与他一般见识?”

    李世民叹道:“年纪虽幼,可是……人才难得啊,大唐立国不过二十年,朕的江山百废待兴,太需要人才了,放眼朝堂之内,有忠直铮臣如魏征者,有老成谋国如辅机和玄龄者,有当世大儒如褚遂良孔颖达者,还有英勇善战如药师和知节者……你们在朕的眼中皆是人才,所擅者不同,但你们身怀的本事却是对江山社稷有用的,朕皆善待之,不敢稍有轻慢,李素也是一样,于政,他献上推恩之策,于军,他造出了震天雷,于工,他独创所谓流水生产法,哪怕居家享乐,他还弄出个浴池和什么桑拿房……十多岁的年纪啊,也不知从哪里学来这一身鬼神莫测的本事,而且看他的样子,他拿出的每一样物事皆是信手拈来,毫不费劲,朕常常怀疑,这小子到底还藏着多少本事没被朕发现……”

    李世民叹了口气,道:“如此人才,能被朕收为己用,纵然讥讽朕几句,朕岂会当真?何况还只是个孩子……”

    长孙无忌顿时了然,道:“既如此,看来陛下将他调任西州是有原因的?”

    李世民沉默片刻,点点头道:“美玉亦需雕琢方可成器,虽是人才,终究年岁太小,缺少耐心也忍不住脾气,所以在长安城闯下不少祸事,若朕再不插手管教,将来待他年岁长成,性子定下来,以他的脾气,辅机你觉得他能活多久?更别说他还与太子结了怨,太子近年品性不佳,心胸狭窄,若待朕驾崩归天,太子即位后,眼里岂能容得下他?”

    长孙无忌眼皮猛地跳了几下。

    这是李世民第一次与臣子公然谈论太子品性,而且听这语气,李世民对太子似乎已积压了不满之意。

    这句话若传到外面,不知会掀起多大的惊涛骇浪。

    长孙无忌沉吟不语,天家的事绝不能掺和,会要命的,哪怕是以他和李世民这些年的深厚关系,不该说的话仍不能吐露半个字,特别是立储废储之事,更是关乎全家老小性命,这个时候只能当作自己瞎了,聋了,哑巴了。

    接着,长孙无忌很明智地转移了话题。

    “那么,陛下将李素调任西州,是为了磨练他?”

    李世民笑道:“不仅仅是磨练……”

    说着李世民忽然直起腰,沉声道:“来人,取大唐堪舆图来。”

    金帐帘子掀开,一名内侍双手捧着地图走到李世民面前,躬身恭敬地献上地图,然后退下。

    地图徐徐展开,李世民和长孙无忌的目光落在地图的山川河流城池上。

    粗长的手指指着地图,一路向西,长孙无忌的目光也顺着手指的方向渐渐转移。

    “辅机且看,这个地方便是西州,它位处西域中央,北接庭州,西临高昌龟兹,南面祁连山脉,与吐蕃和羌人接壤,东面与玉门关隔九百里之遥,辅机,尔观西州若何?”

    长孙无忌皱着眉,沉吟许久,缓缓道:“贞观四年,陛下平灭东突厥后,挟大胜之余威发兵西域,并顺势进驻当时还是高昌国所属的西州城,两个折冲府作为常设,贞观六年,陛下又在西州城内建刺史府,并遣第一任西州刺史,从此以后,原本属于高昌国的西州渐渐成了我大唐的城池,而我大唐的国境也向西面推进了近千里,此举当时引来高昌和西突厥的不满,甚至连朝堂里也有许多人反对……”

    “臣记得西州这个城池,是因为它……”长孙无忌苦笑了一下,道:“因为它对咱们大唐来说负担太重了,城中户不过三千,丁不到两万,每年赋税单薄,徭役稀缺,而且此城位处大漠中央,可谓不毛之地,既无粮食可种,亦无桑织可产,这座城池的百姓并无生计可言,不仅如此,大唐为了这座城,还不得不每年拨付近千石粮食和无数钱财以为赈济,对国库来说,委实是个不小的负担,所以这些年无数朝臣都在议论,觉得此城如同鸡肋般的存在,建议朝廷不如放弃它……”(未完待续。。)

第三百七十六章 贬谪原由(下)

    长孙无忌的话确是谋国之言,一座地处偏远,毫无产出,而且国库每年还不得不拨付钱粮赈济它,对大唐来说确实没有留着它的必要。UU小说,www.uu234.com

    城池归于大唐名下,原本得来名不正言不顺,因为这座城,大唐与高昌国的关系空前僵冷,高昌国主心怀不忿,又不敢公然收复西州,只好很消极的组织军队对丝绸之路上过往的商队进行劫掠袭扰,由此而导致了不少严重的后果,大唐与西域的商业来往几近断绝,最直接的结果便是这几年长安城的胡商明显比往年少了许多,而且一些西域的特产比如葡萄酿,三勒浆,织花毛毯等等,价格一年比一年贵。

    大唐虽然不怎么看得起商人,但君臣对商业还是颇为看重的,流通熙攘,互通有无,这个时候的君臣都知道这是强国富民之道。因为西州这座孤悬大漠毫无价值的城池,而致大唐的商业受了影响,这笔账怎么算都亏了,所以不仅是朝臣,连长孙无忌和房乔两位宰相都觉得不如放弃西州。

    强大的民族自信心给了大唐朝堂豁达的风气,无所谓寸土必争的说法,因为所有人清楚,放弃不是妥协,而是因为利弊,如果大唐想要,可以很轻松的再拿回来。

    连宰相都是放弃西州的态度,下面朝臣的想法可想而知。

    对长孙无忌的说法,李世民不置可否,只是淡淡一笑。

    “西州,果真能放弃么?”

    长孙无忌浓眉一拧,顿时听出味道不对了:“西州……莫非还有别的说法?”

    李世民指了指地图,笑道:“辅机你再仔细看看地图,看看西州的位置,你看。西州四面皆是大漠,地处高昌,龟兹,吐蕃,突厥等国的团团环伺之中,既种不出粮食。也别无物产,我大唐真正的国境实则在玉门关以内,出了玉门关再往前,哪怕推进千里,得到的无非也只是一片广袤的荒茫沙漠,如你和朝臣所言,这些地方,包括西州这座城池,对大唐而言只不过是一块鸡肋……”

    长孙无忌是国朝宰相。心思自是聪慧灵敏无比,凝目仔细再看了看地图,顿时咂摸出一些不同的味道了,喃喃道:“一座处在群狼环伺的城池,寻常时候自是无一可取,不过反过来说,若大唐与西域诸国开启战端,这座城……嘶!”

    长孙无忌忽然两眼圆睁。倒吸一口凉气,失声道:“若是战时。这座城的存在可了不得!”

    李世民哈哈一笑,面现得色,显然,多年前对西州的布局是他的得意之作。

    “辅机不妨试想,若我大唐如今与西域诸国开战,西州恰如一颗钉子。死死钉在沙漠中央,西域任何一个小国的进和退,都避不开西州,不把这颗钉子拔除,西域诸国永远只能采取守势。而无法向前进一步,反观西州,若屯兵于城内,进可直取高昌,龟兹,甚至西突厥,退可与玉门关守军联兵一处,据险而守,若我唐军沿丝绸之路西进,西州的存在还可对南面的吐蕃形成威慑,令松赞干布不敢妄动一兵一卒,从而为我王师取西域争取主动,辅机啊,这座城……弃不得啊!”

    饶是长孙无忌多年的涵养,此刻也是面现惊容,仿佛不认识般直勾勾地盯着李世民。

    “难怪……这些年朝臣多次谏言陛下放弃西州,陛下未曾纳谏,原来陛下……欲图西域诸国。”

    长孙无忌失神地喃喃自语,当思路转到正确的方向,凝目再看西州时,地图上的西州竟那么的璀璨亮眼,不管从哪个角度看,都无法让人忽视。

    李世民静静看着长孙无忌的反应,叹道:“前隋对天下祸延太深了,大唐立国才二十年,正是百废待兴之时,无论农桑,还是工坊,甚至是商贾之道,都需朝廷扶助,所以,丝绸之路对大唐来说太重要了,这些年西域诸国频频在丝绸之路上袭扰来往商人,丝绸之路已不太平,而这条路却是贯穿大唐到西域的唯一要道……”

    说着,李世民的语气忽然加重了,一字一字地道:“这条路,一定要掌握在朕的手心里,否则朕寝食难安。”

    长孙无忌一惊。

    雄才伟略的帝王占有欲是非常强的,这一类人走路从来不看脚下,因为脚下的路一定是他的,谁都不敢拦着他,远处的路也是他的,如果不是,占有它。

    简单粗暴蛮横,可是他的拳头大。

    拳头大的人不管做什么事,都是理所当然的,再蛮横无礼的事情做出来,自有无数人帮他把道理圆得完完美美。

    “西域这块地方,朕早欲图之,只是数年前国力不敷,难以支应大军西进,只能先把西州占住,大唐从此有了一个进可攻退可守的桥头堡,布局妥当以前,亦不能轻举妄动,怕打草惊蛇,刺激西域诸国抵抗,于是朕只派了两个折冲府占住它,给西域诸国一种朕并不重视西州,只是顺手占之的错觉,如今看来,朕这一颗棋子落得很圆满……”

    长孙无忌苦笑道:“何止西域诸国,臣等这些跟随陛下多年的老臣都没看出来,只知陛下志在大唐北方的薛延陀和东方的高句丽,或者,西面的吐蕃也多少被陛下所顾忌,只是臣等从来不知,陛下竟欲图西域诸国,而且已经布好了局,只等最后发动,这些年臣等却被瞒了个死死……”

    李世民哈哈大笑,脸上再次现出得色。

    长孙无忌倒也不是完全说奉承话,李世民欲图西域这个想法,朝中诸臣确实没想到,更没想到李世民已提前六年布局,西州这枚棋子在六年前被李世民云淡风轻地落在这个不显眼的地方,任谁看在眼里都是一步废棋,然而当其余的棋子在棋盘上摆开阵势,一切布局妥当后,回过头再看当初的这一步废棋,顿时发现这步废棋在整个布局中发挥着无比重要的作用,它仍静静待在棋盘上的原地,如同军阵中的阵眼,无形中竟散发着冲天的杀气。

    长孙无忌琢磨了许久,看着地图上西州的位置,聪慧的他渐渐已明白了李世民的所有意图,缓缓道:“陛下意欲何时发动?”

    李世民的脸色顿时有些不好看了,哼道:“原本以为半年能平灭薛延陀,谁知战事并不如朕想像中那么顺利,相比之下,薛延陀更是朕的心腹之患,一定要平了薛延陀才能腾出手来收拾西域,所以,这一等少说也要三个月到半年……”

    “臣明白陛下的意思了,只是臣想不通,西州既然如此重要,陛下为何要派李素去呢?他……毕竟只是个娃子,岂能担此重任?”

    李世民笑道:“李素可不止是娃子,赴任西州不到一个月,便一举斩杀十三名官员,彻底树立了威信,他走的每一步都是算计过的,包括斩杀十三名官员,想必也不是冲动冒然之举,接下来他必然还有不少大动作,西州缺粮缺钱,缺兵缺将,朕打定主意,若他果真无法支撑下去,必然会上奏疏给朕,请求朝廷拨付,以他的性子,若开口求助,也算是朕折了他的锐气,那时朕再将他调回长安,从此以后想必他的棱角想必也会磨平了一些,朕用之再无顾忌……”

    “遣李素去西州,也是朕的盘算,还是那句话,人才难得,西州守不守得住,并不要紧,若要朕来选择,朕情愿拿十个西州换李素这一个人才,只要他开了口,朕便让他回长安继续过他的懒散安逸日子,磨去了他的傲气和棱角,朕才能放心用他……”说着李世民拍了拍手上的奏疏,笑道:“辅机你猜一猜,这娃子给朕的奏疏上写了什么?”

    长孙无忌眨眨眼,也笑道:“怕是没跟陛下开口求助吧?”

    李世民叹道:“正是,奏疏上只交代了为何斩杀十三名官员,以及西州如何穷困贫瘠,官府盘剥百姓商人,城池地处群狼环伺等现状,但却只字不提需不需要朝廷拨付钱粮兵马……”

    李世民喃喃道:“这娃子,看着乖巧油滑,其实非常倔强,和东阳一样……”

    一丝淡淡的悔意闪过心头,李世民摇摇头,甩去了此刻不合时宜的想法。

    长孙无忌在意的却是另一件事,皱眉道:“官府盘剥百姓商人?臣记得西州刺史是……曹余吧?贞观二年的进士,他胆敢坏我大唐律法?”

    李世民冷冷一哼:“曹余所为,朕早有耳闻,不然你以为朕为何让李素去收拾这个烂摊子?接下来,且看李素如何施为吧,朕只希望他能保住自己的性命,不要在意西州的得失,其次,尽量坚持久一点,坚持到朕平了薛延陀,大唐能腾出手来,对他,对大唐,皆是拨云见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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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七章 孤城不孤

    经李世民轻轻一点拨,长孙无忌顿时明白了西州的重要。

    不夸张的说,大唐如今正是开疆辟土的黄金时代,有了李世民这位雄才伟略野心勃勃的帝王,再加上下面一群如狼似虎用兵如神的老将军老杀才,和大唐关中一大批跟随李世民多年征战,体能和战场经验正处于巅峰状态的府兵将士,以及大唐一年比一年强盛的国力……

    山河壮丽,独钟李氏。

    老天太宠溺李家了,有意的经营,无意的巧合,天时地利人和这几年全站在大唐这一边,所以李世民才有了想灭谁就灭谁的底气,也有了征伐四方,遗惠万年的战略大布局。

    而西州这座看似毫无价值的城池落在李世民的眼中后,竟成了大唐西面战略最重要的一颗棋子,它的重要性甚至上升到大唐西面战略成败的关键因素。

    摆正了思路后,长孙无忌眼中闪过一丝凝重,这一丝凝重不仅是对西州,同时也是对李素。

    在长孙无忌的心里,李素被调任西州纵然不至于是惹怒李世民的结果,但多少也掺杂了一点这方面的原因,毕竟那篇长赋太刻薄了,更该死的是,偏偏作得花团锦簇,发人深省,李世民胸怀虽然博大,但心里肯定也是很生气的,把他往千里之外一扔,眼不见为净亦是情理之中。

    还有就是,当初李素和东阳公主的私情可是闹得长安皆知,为了自己的宝贝女儿不被贼惦记,把李素扔远一点亦是题中应有之义。

    长孙无忌没想到看似明升暗降的贬谪,真实内幕却是李世民对李素更进一步的重用,把李素调任到西州并非贬谪,而是委以重任。如此一来,大唐西面的战略布局关键在西州,而西州的关键却在李素身上……

    更不可思议的是,如此重要的城池,陛下竟亲口说出愿以十座西州换李素一人平安,唯一所求者。只愿借西州磨平李素的棱角,便于以后能够放心重用他……

    如此圣眷,大唐立国后能有几人?

    一瞬间,李素在长孙无忌心中的分量无形中更重了几分。

    看着地图上那一个代表西州的小圈圈,长孙无忌捋了捋青须,道:“陛下,西州若果如李素所言那么辛苦,莫如再拨付一些钱粮,再从关中调两个折冲府将士赴西州。高昌,龟兹,突厥等蠢蠢欲动,西州仅有两个折冲府,李素怕是守不住……”

    李世民苦笑道:“朕北征薛延陀,关中精锐将士被朕抽调一空,连河北河东两道的折冲府亦被朕抽调了不少,余者皆负职司。不可妄动,再说。如今与薛延陀的战事陷入胶着,此时遣兵马入西州,岂非打草惊蛇?”

    长孙无忌想了想,道:“大唐与薛延陀的战事,早则三月,迟则半年。薛延陀必可被陛下平定,那么,莫如抽调一支兵马乔作商队打扮,正好可以粮草为货物,兵器则藏于货物中。一支不起眼的商队入西州城,想必不会引起西域诸国探子的注意,陛下以为如何?”

    李世民眼睛一亮,欣然道:“辅机却是生就了一颗玲珑心啊……”

    长孙无忌笑道:“陛下布下如此大好局面,不容有失,臣只是尽本分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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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州。

    被大唐皇帝陛下和宰相无比重视的少年郎浑然无觉,正领着一群骑营将士大摇大摆走在西州大街上,所过之处官员百姓商贾行人无不惊惶失措,人人一脸白日见鬼的惊恐表情匆忙避让,街上一片鸡飞狗跳。

    李素无比惆怅,如此英俊的少年走在街上,就算不至于达到“满楼红袖招”的效果吧,也不应该被人当成猛虎下山般避让不及吧?

    不知不觉,离开长安已一年了。

    掰了手指算算日子,长安该是春暖花开的时候,这个时候无数文人墨客应该走在落樱满地的郊外,三五成群聚在一起,漫口吟哦新作的诗句,一抒满腔浓浓的情怀,旁边的侍女适时为主人斟满酒,顺便再给主人送上一记崇拜而暧昧的眼神。

    而东阳,这个时候或许应该独自坐在熟悉的泾河边,穿着一身麻衣道袍,孤独地注视着缓缓流淌的河水,默默叹一口气,轻舒出满腹的愁绪,然后赫然惊觉自己的身份,在纠结与自责中默念几句净心咒,念着念着,又情不自禁地再次害起了相思……

    许明珠……快到玉门关了吧?执意跟着李素来西州,本就是不明智的选择,不管爱不爱她,李素终究背负着做丈夫的责任,或许无法给她想要的夫妻之情,至少也该对她有所担当,危险来临之前骗她离开,是李素能对她做的唯一的担当了。

    大漠的阳光温和了许多,不像以往那么毒辣,风沙依旧凛冽,吹在脸上总夹杂着沙粒,打得人脸上生疼。

    李素不得不用布巾蒙住头脸,只露出一双黑亮的眼睛,后面跟着数十个同样蒙住头脸的骑营将士,看起来像一群狂妄嚣张的恐怖分子,在西州的街道上招摇过市,比传说中的恶少领着狗腿子鱼肉百姓的画面更讨嫌。

    “这就是我的新宅子啊?”李素站在一片繁忙的工地前,眨眼好奇地看着不远处工匠和民夫们热火朝天的景象。

    那焉掉垮着脸,一副别人欠他几万贯前的倒霉样子,有气无力地点头:“正是,李别驾可还满意?”

    李素不置可否地撇撇嘴:“还行,可惜啊,美中不足的是……”

    那焉知道他要说什么,满脸苦涩道:“府中挖一个大湖,这个……真不行。”

    “将就吧……”李素很谦和地笑笑,正色道:“我来西州为官。是为了吃苦磨炼自己,不是来享受的,新宅没有湖,我想我还是能接受的,毕竟这里是大漠荒城,而我。一直是个随遇而安的人……”

    那焉脸颊直抽抽,这么不要脸的话,他是怎么好意思说出口的?新宅占地十余亩,比刺史府还大,里面楼台亭阁皆俱,庭院里甚至还种上了胡杨树,玄关回廊和前堂处处刷了新漆,光可鉴人,堂内的大理石屏风涂画山水鸟鱼。单是那扇屏风就值十来贯钱,而眼前这家伙居然还一本正经说他是来吃苦磨炼的……

    大唐的官员何时出了这么一号不要脸的家伙?造孽啊……

    那焉老脸抽得如同中风的前兆,李素不由拍了拍他的肩,关心地道:“那兄,你没事吧?”

    那焉摇头:“小人无事……”

    “哎呀,盖新房是喜事,别哭丧着脸,高兴点嘛。”

    那焉的脸再次不受控制地抽搐。

    你的喜事。花的都是我的钱……实在是高兴不起来,那焉没有心疼得仰天吐血。多亏了他年轻时经常锻炼身体,所以有一颗强壮的心脏……

    …………

    …………

    新宅动工两个月,以前那片荒无人烟的土地上已打好了地基,依稀可见一点豪宅的轮廓了,房子是李素亲手设计的,这事不能交给那焉办。不然那焉为了省钱,很可能给他草草盖一间茅房……茅草房敷衍了事,对来西州吃苦磨炼自己的李素来说,未免太简陋了一点……

    沙洲那便源源不断运来盖房子所用的砖石泥瓦,有意思的是。这两个月里,来西州的商队越来越多,他们大多是闻风而来的西域商人,有胡商也有唐人。

    西州面临着巨大的危险,同时也意味着巨大的利益,当运砖石的商人们从那焉手里接过一车车满载铜钱的货款后,消息终于不可遏止地传了出去,传说中西州有个冤大头要盖房,盖的房子非常奢侈,需要数不清的砖石泥瓦,而且现款付账,绝不赊欠,此地钱多,人傻,速来……

    尤其令商人们欣喜若狂的是,如今西州刺史府的官员差役竟不再盘剥进城的商人了,当一名商人陪着笑脸小心翼翼将往常惯例要付的所谓商赋人头费用捧给管事的官员们时,看到的却是官员一副命不久矣的苍白脸色,不仅分文不收,而且被狗追似的匆忙跑出老远。

    这个消息自然也迅速被商人们传开了。

    与此同时,从西域那头满载货物的胡商们路经西州,发现西州跟以往不同之后,不由自主在城里驻留了几日,与城里的商贾同行们互相来往闲聊一番,终于知道西州新上任了一位别驾,这位别驾才十多岁,却是凶神下凡转世,刚上任不到一个月便斩杀了盘剥鱼肉百姓商人的恶官奸吏十三人,西州城的风气徒然好转,城内被整肃一清,从此在丝绸之路上,商人们又多了一座可以长期落脚歇息的城池……

    所以,这位转世的凶神虽然杀气重了点,但似乎……并不是一件坏事。

    商人们最善钻营,交游也广阔,几句话聊下来,陌生人很快变成熟人,于是不免聊到自己的本行买卖上,于是互相开始打听彼此带了些什么货,来自西域的胡商满载织花毛毯,充满异域风情的黄金酒壶,白银酒樽,各种琳琅满目的艺术品,甚至包括异族的乐器,粮种等等,而从东面沙洲来的商人在西州卸下砖石泥瓦之后,商队便须空手而归,未免太不符合利来利往的商道原则,于是一东一西,一个要卖,一个愿买,双方的话题渐渐从谈八卦转移到谈买卖。

    胡商满载货物本欲去长安买卖,从西州到长安尚距数千里之遥,这条丝绸之路又不是很太平,一路走去不但要面对沙漠上随时可能出现的天灾,还要承担路遇盗匪被洗劫一空的风险,眼下西州有商人愿意接手他们的货物,何乐而不为?

    于是,双方一拍即合,在一番激烈的讨价还价后成交。

    货物无惊无险卖掉了是好事,可胡商们也不能空手回西域啊,还是那句话,两头做买卖。利来利往才是商道的原则,于是胡商们嘱咐东边沙洲来的商人们,下次再来西州时一定要顺便带上大唐精美的瓷器丝绸等物产,双方便定在西州城内交易,沙洲的商人们喜滋滋地应了,满载西域货物往回走。

    而卖掉货物的胡商们。则在西州长住了下来,一则为了等沙洲的商人们运货过来交易,二则也在等待城里会否有新的商人满载货物可以与自己交易……

    再然后,百无聊赖在城里闲逛的胡商们赫然发现西州城东面居然出现了赌档和风月场所,两者的规模并不大,无论房子外的装饰还是屋内的摆设都很简陋,看起来就像是个四不像的山寨场所,可是对这些有钱有闲又没处打发无聊时间的商人们来说,不啻于发现了一座金光闪闪的金矿。

    商人们欣喜若狂。纷纷带足了银钱,一头钻进了赌档和风月场所。

    赌档的掌柜很凶悍,从来没有所谓宾至如归的服务概念,谁进来都是一脸不耐烦的呼喝叱骂,风月场所就更差劲了,几名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淘换出来的异域胡女,相貌身段皆是中下之姿,只能说勉强能入得眼。无论唱曲子还是跳胡舞,皆是笨拙难看无比。酒量倒是出奇的大,陪坐在胡商们身旁一口接一口的牛饮,一坛葡萄酿商人没喝几口,倒全进了胡女们的肚子,胡商们掏钱时心疼得唉声叹气。

    可是,尽管如此。城内赌档和风月场所的生意却火爆异常。

    没办法,胡商们根本没得选择,和长安一样,想打发无聊时间就必须花钱,至于赌档掌柜不客气……没关系。他们是进去赌钱的,不是当祖宗的,而那些丑陋的胡女……在这座荒凉孤悬的城池里,胡商们看到一头母猪都觉得它的侧脸好美丽,再丑的胡女落在这些花钱的大爷眼里,自然更是天姿国色,美艳不可方物了。

    似乎从来没有过大张旗鼓的改变,也没有敲锣打鼓的四处宣传,但西州城却实实在在变得跟以往不一样了。城里的商人渐渐多了起来,东西两个集市的店铺也渐渐多了起来,货物也多了起来……一切都多了,西州城不再是以往冷清寂寥,毫无生气的死城模样,仿佛有人往里面注入了一股汩汩流淌的清泉,清泉旁边原本寸草不生的土地上,被泉水滋润后渐渐长出了草,开满了花,再然后,有了鸟叫,有了虫鸣,还有了一方绿荫。

    短短数月,西州有了变化,这些变化并不起眼,事实上西州的房子还是房子,街还是街,连巡城的官员和府兵都和往常一样板着一张臭脸,没精打采地来回巡梭,可是……西州确实不一样了。

    很多人没发现这些变化,同时,也有很多人发现了。比如刺史府的曹余,比如那焉。

    那焉一直住在城中馆驿里,每天清早,当他伸着懒腰跨出馆驿,第一步落地便发现了不一样,每天皆如此,每天都有着小小的变化。

    昨日馆驿外冷冷清清,今日却赫然路过几名满脸喜气的商人,不知从哪位胡商手里接手了一批货物打算启程回长安,明日,馆驿外的街道上忽然多了两名售卖廉价货品的贩夫,小声却坚决地沿街叫卖着,再过一日,大清早还能听到馆驿不远处的风月之地依稀传来丝竹乐声,夹杂着胡女银铃般……不,杠铃般的笑声,随风远远飘来,不知哪位有钱的胡商劲头十足,身体倍棒,竟与胡女厮混了一整夜……

    短短时日后,那焉亲眼所见了西州一日复一日的变化,然后,他终于震惊了。

    数月之前,李素的话语仍在那焉的耳畔回荡。

    “我要让西州变成沙漠里的一颗明珠,任何时候都在绽放璀璨的光芒,它是一个销金窟,是一个东西货物交汇的中转站,让人进来以后就不想再离开,西州,从此不再是孤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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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八章 润物无声

    发展繁荣一座城池要下多少功夫,当过官的人最清楚,那焉这种身份特殊的商人也清楚。UU小说,www.uu234.com

    说来很矛盾,历朝历代的商人都是被歧视的,哪怕赚再多的钱,有再多的家产,在当官的人眼里,商人都带着浓浓的铜臭味,虽然满身绮罗绸缎,可看商人的眼神就仿佛刚从茅坑里捞出来似的,充满了各种嫌恶。

    可是,商人却是历朝历代必不可少的人,不论哪个朝代缺了商人,都会有亡国的危险,粮食,桑织,瓷器,这些东西通过商人在国内各个城池之间互相流通有无,一座城池才会慢慢繁荣起来。

    矛盾的地方在于,历朝历代的统治者很明白商业繁荣社稷的道理,可是他们又深深鄙视商人,认为商人逐利而忘义,与儒家仁义之道相悖,君子不与之交也,所以商人的地位尴尬了上千年,唯一出过一位有出息的名叫吕不韦的商人,结果还不争气,跟秦始皇的母亲闹出了绯闻,下场凄惨无比。

    幸好李素不鄙视商人,事实上他自己也是商人,在长安时买卖做得风生水起哼哼哈兮,而且非常固执的认为有钱就是大爷,所以捞钱的手段层出不穷,直到现在,李素也觉得有钱就是大爷,前提是别招惹皇帝。

    繁荣一座城池很复杂,农桑,工坊,物产面面俱到,城里官府廉洁,百姓富足,商贾畅行,还有要合适的地理位置,以及不能太恶劣的气候等等,种种条件都达到了,一座城池才会繁荣,而西州,却只是一片贫瘠的土地。论气候和地理位置,简直是大唐所有城池里的渣渣。

    这样一座城池,竟在李素漫不经心的谋划下,短短数月之期便焕发出生机勃勃的样子,那焉不能不吃惊。

    他越来越感到,这位脾气温和又爱占小便宜。而且丝毫不顾忌所谓名士风范的少年郎,能在十多岁的年纪便被大唐的皇帝陛下封官赐爵,一定有着超乎凡人的本事,从他来到西州杀人立威开始,再到如今悄无声息将这座城池繁荣起来,李素的每一个动作,那焉都看在眼里,而西州每一天的变化,他也看在眼里。越看越震惊。

    不简单啊,大唐皇帝陛下将这位十多岁的少年调任西州,绝非长安所风传的写文章得罪了皇帝而遭贬谪,看李素一个接一个的动作,杀人时看似是少年血性,冲动冒然而为,而繁荣西州,只不过漫不经心叫来了几个商人。甚至从表面上看,他关心自己的新房子都比繁荣西州更上心。西州如今繁华的现状只不过是他盖自己新宅无聊时顺手而为的结果……

    然而,西州终究被他亲手繁荣起来了,商人虽不多,城内赌档风月之地也分外简陋,东西两市商人之间交易的货物种类也少得可怜,可是相比数月前贫瘠冷清如一座死城般的西州。再看看现在街道上的人来人往,无异于天壤之别,看在那焉这种有心人的眼里,他还敢说这是李素无意偶得的结果?

    回过头再仔细看看李素来到西州后所做的一系列动作,那焉顿时觉得他走的每一步都意有所指。目的明确。

    那焉不是纯粹的商人,他的身份很复杂,所以他看待事物的思路也很复杂,看明白了李素的动作后,那焉第一个反应是震惊,第二个反应,则是……更震惊。

    不管繁荣西州是李素的意思还是大唐君臣的意思,总之,西州这座荒凉的孤城已不再是大唐曾经视为鸡肋的地方,它已经,或者说将要以光芒万丈的姿态,正式进入大唐朝堂君臣的视线内,当西州越来越繁荣,也就意味着它的地理位置将会越来越重要,那时大唐朝堂会有何反应?不管怎么说,进驻更多的兵马必是应有之义,那么,他的堂叔,龟兹国相那利欲图西州的想法……

    凡事不经推敲,推敲起来那焉顿觉心凉了大半截。

    李素在用自己的方式,唤起大唐朝堂的注意,当大唐的君臣一齐将目光投在这座大漠孤城上时,西域诸国谁还敢觊觎?

    想明白了这些,那焉忽然很想出城会龟兹国,他想跟自己的堂叔好好谈一谈人生和理想。

    人生可以有很多理想,高尚的,龌龊的,可是,这些理想里最好把“攻打西州”这一项删去,那焉越来越发觉,西州不是西域诸国能惹得起的,先不说大唐的反应,仅是西州城里那位少年郎就不是能轻易招惹的角色。

    想法归想法,可那焉还是不敢迈出西州城一步,只能老老实实待在城里,他很清楚,李素对他的监视一直没断过,他更清楚如今他与李素朋友相称,勾肩搭背兄弟长兄弟短的,关系好得仿佛连钱都可以不分彼此的共用,当然,主要是用他的……可是一旦那焉流露出想离开西州的想法,他敢肯定,李素第一反应就是对他动刀子,而且是毫不犹豫的那种。

    友谊,太脆弱了啊……

    那焉现在有种苦涩的感觉,他觉得自己果真交了一个狐朋狗友,花了这么多钱给他盖房子,结果仍是肉包子打狗,毋庸置疑,他就是那只皮薄肉厚的大肉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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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焉的震惊还没结束,没过几天,李素又有了大动作。

    不知他怎生说服了刺史曹余,然后西州刺史府出了一道政令,政令很简单,只有一句话,西州城方圆百里内所辖的六个县乡,包括交河县,蒲昌县,柳中县等,所居的唐人百姓迁移一半入西州城,而西州城中的突厥,龟兹和高昌等国百姓,则尽数划归城西居住。

    这个动静闹得很大,引来无数官员和百姓的不满,西州所辖六县的县令顿时急了,不约而同来到城外骑营驻地求见李素,请求李素收回成命,而李素却不为所动,首先对县令们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解释迁移唐人百姓入城居住的必要性。

    县令们当然听不进去,迁移辖下百姓,无异于挖他们的墙角,先不说百姓们多少负担着每年辖内的赋税,就单说百姓少了一半,对辖下会产生多少一系列的连锁反应?

    双方争执许久,而李素呢,本来就不是什么太有耐心的人,吵着吵着,终于不耐烦了,悍然下令将六位县令棍棒驱逐出营,于是,骑营校场上尘土飞扬,哀嚎阵阵,六位县令捂头抚腚,在骑营将士的棍棒飞舞下抱头鼠窜,一直撵出骑营辕门外,六位县令又惊又怒,想指着骑营辕门交代几句诸如“你给我等着”之类的场面话,算是挽回一下丢得不能再丢的面子。然而转念一想,骑营里面这位可是真敢杀朝廷官员的狠角色,万一场面话没交代完,里面便忽然冲出五百刀斧手把他们剁了……

    六位县令站在辕门前,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希望对方先开口放狠话,结果这年头谁都不傻,沉默半天,谁不肯当那个敢为人先的花样作死第一人,尴尬的僵持过后,大家终于失望,暗恨同僚无节操的同事,拖着伤痕累累的身躯,一声不吭地骑上骆驼悻悻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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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九章 山雨欲来

    深夜,无月,万籁俱静。UU小说,www.uu234.com

    漆黑无光的夜色里,一条瘦削的人影从西州低矮的夯土城墙上冒出了头,首先小心地朝城外一片漆黑的大漠上扫视片刻,又扭过头看着城外骑营驻地方向,发现皆无动静后,终于松了口气,然后小心翼翼地翻过城墙,踩着夯土城墙上一个个长久被风化的坑坑洞洞,非常轻松地爬了下来。

    下了城墙后,人影很谨慎地匍匐在沙地上一动不动,哪怕相隔数尺望去,漆黑中也根本看不清究竟,像一块亘古便存在的石头。

    人影很有耐心,趴在沙地上足足等了一炷香时辰,终于确定已安全,然后起身,飞快朝大漠尽头拔足奔去。

    片刻后,城墙东侧的阴影里走出两个人,看着远处狂奔的人影,沉默地目送他远去。

    “李别驾高明,那焉果然沉不住气,派人出城递消息了。”蒋权眯着眼道。

    李素笑了笑,道:“其实那焉已经很沉得住气了,忍了几个月才派人出去,此人比我想象中更有耐心,不愧是被龟兹国相委以重任的老狐狸。”

    蒋权沉默片刻,忍不住道:“李别驾如何看出那焉今晚会派人出城?”

    “啊呀,这事说起来就话长了,昨夜我做了一个梦,梦见一个白胡子老公公朝我笑,我问他笑什么他也不说,只顾着笑,笑得自以为高深莫测,然后我就不耐烦了,你也知道,年轻人嘛,脾气难免不太好,特别是在梦里,所以我火气一冒。上前揪着他的白胡子狠狠抽了他一顿,再然后,被揍得鼻青脸肿的没胡子老公公才告诉我,那焉今晚一定会……”

    蒋权脸色变得很难看,一脸忍耐的表情:“李别驾……莫闹!咱们能好好说话吗?”

    “无趣!”李素扫兴地指了指他,顺便给他的人生下了结论:“你这人太古板。这辈子能娶到婆姨真是祖上积德烧了高香了。”

    蒋权隐秘地翻了个白眼:“末将家里不但有婆姨,还有四个侍妾。”

    “真命苦……我是说你家的婆姨和四个侍妾。”

    “李别驾……”

    “好吧好吧,说正事……”李素叹道:“短短几个月,西州城变了模样,有眼力的人应该都清楚,西州很快会成为大漠里最亮眼的城池,不仅能引来西域诸国的觊觎,也会引起大唐朝堂君臣的重视,那么。原本对西域诸国来说取之如探囊取物的城池,如今还会那么容易吗?相信过不了多久,大唐朝堂会有动作了,那焉亲眼见到西州这些日子经历了怎样的变化,他怎能坐得住?”

    李素嘴角勾起一抹奇异的笑,接着道:“……尤其是,当我昨日发下政令,要将西州辖下六县半数百姓迁进城内后。那焉就更坐不住了,这些变化。他必须要如实向龟兹国相密报,否则他就是失职了。”

    蒋权心悦诚服地点点头,随即又道:“既然李别驾料到那焉会派人出城,为何不拦住他?”

    李素指了指四周的夯土城墙,苦笑道:“你看看这城墙,能拦得住谁?千日做贼易。千日防贼难,该来的,总归会来,该走的,拦也拦不住。”

    “末将奇怪的是。为何那焉不亲自跑出城去报信?”

    李素笑道:“这座城谁都可以跑,但那焉不行,他敢迈出城门一步,我就会剁了他,这一点,我清楚,那焉更清楚。”

    蒋权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仍旧一副迷茫的样子。

    夜更深了,李素打了个呵欠,伸了个懒腰,道:“走,赶紧回营睡觉去,这么晚还在外面折腾,脸上会长痘的,脸若毁了,纵然守住了西州又有何意义呢?”

    “…………”

    二人走了几步,李素忽然停下脚步,转头看着蒋权,漆黑的夜色里,李素的眼睛倒映着几点星光。

    “蒋将军,明日开始,从城中百姓里面招募壮年男子,每日不停操练,能招多少算多少。”

    蒋权一惊:“为何?”

    李素叹了口气,仰头望着夜空里的点点繁星,道:“……若我没猜错,西州马上不太平了,准备接战迎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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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素总觉得自己在跟时间赛跑,而且他跑输了。

    自从杀人立威后,李素的危机感越来越浓烈,于是马不停蹄地安排部署,数月以来动作频频,匆忙间在西州布下一连串的局,费尽心思终于令西州勉强有了一些改变。

    然而,一切还是太仓促了,马上要面对穷凶极恶的敌人,仅靠西州的这点点小改变,能守得住潮水般涌来的敌军吗?

    更何况,西州城内部也没有好好整肃,仍残留着许多内患,李素心里有很多疑问没有解开,这些疑问或许左右着西州城的生死存亡。

    比如这些日子,李素基本已接手了西州的权力,刺史曹余差不多已被他架空了,李素无论提出任何建议,曹余都二话不说地答应下来,曹余越痛快,李素便越不安。

    印象里,只有欠了钱的人看见了债主才会如此随和,李素越来越不安,总有一种步步杀机的感觉。

    其次,钱夫子曾经说过,西州曾经被外敌攻打过,规模并不大,可也守得险象环生,每次到了城池的生死存亡时刻,便会恰到好处地冒出两支骑兵,一左一右从侧翼包抄,将敌人击退,表面上看,这两支突厥人的骑兵应该是友非敌,可是,毕竟是两支来历不明的神秘军队,不将他们的底细和帮助西州守城的动机摸清楚,李素实在寝食难安。

    最后一件寝食难安的事,西州两个折冲府的兵权,李素还没有抓在自己手里。

    李素不是喜欢权力的人,相反,他很厌恶别人硬塞给他太多权力,因为权力代表着责任,责任这东西背负在身上,终归不会让他太清闲的,而李素讨厌忙碌。

    可是在西州这个地方,不仅外敌环伺,连内部都有无数人对他虎视眈眈,李素生活在这样的环境里很没安全感。

    当钱财已无法令他得到安全感时,剩下的,唯有抓兵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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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八十章 兵临城下

    夺兵权不是李素的本意。

    来到这个世上,李素对权力并没有太大的**,这东西能给人带来不少好处,同时,也给人带来无尽的麻烦。

    可是西州的兵权,他不得不全部抓在手里。

    这与私人恩怨无关,西州折冲府果毅都尉项田领着守备西州的将士,将士都是大唐子弟,项田也是根正苗红的戍边守将,按理说,大敌当前,李素应该对他和折冲府将士完全信任,同心同德才能击退敌军。

    西州两个折冲府,据说以前两位折冲校尉在抵抗盗匪攻城的战斗中壮烈殉国,两年多来朝廷一直未派新的将领,于是西州两个折冲府的将士全由项田暂领,这一“暂领”便是两年多。

    可是李素的疑心病还是太重了,从刚来西州开始,项田与他的关系便不太和睦,西州官场派系分明,项田一直与曹余狼狈为……好吧,换个温和点的词,“沆瀣一气”……

    这样一位守城将领,大敌来临之前,李素实在不敢太相信他,来日自己站在城头一脸忠义的指挥守城之时,谁知道背后会不会射来一支冷箭?

    所以,李素不得不选择夺取项田的兵权,从前世管理学的角度来解释,一个团体,可以有无数双手,无数双脚,多多益善,但绝对只能有一个头脑,令出一门才能带领这个团体走向辉煌,显然,“头脑”的角色,李素不可能交给别人,曹余不行,项田更不行。

    …………

    …………

    “可以请项田赴宴,席外回廊上埋伏五百刀斧手,只待你摔杯为号。然后……”王桩一脸激动地出着馊主意。

    最近闲来无聊,李素便给王桩讲故事,古今中外有名的故事信手拈来,当然,有些故事李素自己也记不太清楚,或是对原著的情节不甚满意。于是便胡编乱造,比如硬生生给刘备和诸葛亮制造了一场不伦之恋,什么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虐得一塌糊涂。

    口沫横溅的李素胡说八道完后,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很佩服自己临场发挥的口才,更不可思议的是。王桩那家伙居然信了。

    至于现在王桩说的埋伏刀斧手的梗……嗯,乱说三国已完本,李素昨日开始糟蹋楚汉相争史了,昨日正巧说到鸿门宴,被王桩现炒现卖拿出来卖弄,表情很得意,睿智得亮瞎狗眼。

    对王桩的提议,李素决定当作没听到。这个梗太烂俗了,烂俗得千百年来。几乎人人都知道仇家对头请客喝酒绝不是什么好事,项田若真的死在这种狗血手段下,九泉之下都没脸跟阎王陈述自己的遇害经过,唯有在阎王殿选择羞愤上吊,再死一次。

    王桩不能指望了,于是。李素将期待的目光投向一旁的蒋权。

    蒋权显然比王桩睿智多了,很冷静地想到了另外一个问题。

    “李别驾数月前斩杀十三名犯官,此事震惊西州,虽说立了威,可也着实与西州官员们结下大仇。如今又要夺取项田的兵权,这个实在有点……”

    李素笑着接道:“咄咄逼人?”

    蒋权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

    李素笑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他们坏我大唐律法规矩在先,自然也不能怪我以牙还牙坏了西州的官场规矩,再说,西州即将被诸国兵临城下,说句丧气话,咱们能不能在此战中活下去犹未可知,相比之下,我杀犯官,夺兵权这些,还算得甚事?能活下来再说吧。”

    蒋权细细一琢磨,李素的话确有道理,不由点了点头,自从认识李素后,蒋权的节操值呈明显下降趋势,不知不觉便被李素带进沟里去了。

    “所以,大敌来临之前,你我不妨放开手脚,一切皆以守住西州为要,行事自可百无禁忌,至于将来我会被朝廷如何处置,那是以后的事了。好了,道理讲清楚了,说说你的主意,该怎样才能把项田的兵权夺过来?”

    蒋权想了想,露出和王桩一样睿智的表情。

    “邀请项田赴宴,埋伏刀斧手!不过五百人太多太乱,五十人足以将项田剁成肉酱……”

    李素呆了片刻,然后忽然回忆起来,自己在王桩面前糟蹋楚汉相争史时,蒋权这家伙恰好有幸参与旁听,而且听得津津有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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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是一天过去,与寻常的一天并无区别,日升日落,平淡恬静。

    傍晚时分,夕阳渐渐西沉,白茫茫的沙漠上洒下一层金黄色的光晕,从远处看去,西州城也笼罩在这层光晕之中。

    残阳,大漠,孤城,苍凉凄美如诗。

    一头骆驼载着一个人,踩着夕阳金黄色的光晕,朝西州城驰来,一人一骑闯入了这幅残阳孤城的诗画里,然后,完美地与诗画融合在一起。

    离西州城越来越近,守门的折冲府将士眯着眼眺望着大漠里远远奔来的一人一骑,越看越觉得不对劲。

    待到一人一骑离西州城门只有数十丈距离时,守门将士赫然发现,骑士身上血淋淋的,前胸和后背插满了十余支箭,流出的血已干涸,变成了暗褐色,看起来触目惊心。

    离城门尚距十丈时,骆驼背上奄奄一息的骑士终于抬起头,无神涣散的目光看了一眼低矮的城墙,嘴角露出一抹解脱般的笑意,提足了最后一口余气,骑士忽然嘶声大喊。

    “我乃骑营斥候,奉李别驾之命出营巡视,西州西面百里,……百里之外,三千敌军直奔西州……而来,请李别驾,李别驾……”

    话没说完,骑士嘴里忽然涌出大股鲜血,最后一口余气终于用尽,魁梧的身子在骆驼背上摇晃几下,然后倒头栽在地上,气绝而亡。

    守门的折冲府将士呆呆看着骑士不再动弹的尸首,片刻后,众人猛地一激灵,两人上前抬起骑士的尸首,牵过骆驼进城,余者忙不迭将城门关紧,其中两人没命地朝刺史府方向跑去。

    “敌袭!有敌袭!速速关闭城门,备战!”

    …………

    战争就这样突然来临。

    没有摩擦,没有宣战,它以最简单最直接的方式,粗暴地出现在所有人面前。

    消息传到西州城不到半个时辰,城外骑营全体拔营,李素率诸将士进城,一千人集中在西城门内,执戈拉弓,戒备森严。

    李素领着蒋权,王桩和郑小楼,另外还带着四十多名骑营将士,一行人面色凝重地走进了刺史府。

    刺史府大门前,报信斥候的尸首静静地躺在回廊下,脸上盖了一块白布,四周围了不少人,皆是刺史府官员,每个人的目光都盯着那具再无声息的尸首,神情很复杂。

    远远听到脚步声,李素穿戴银甲,头戴翅盔,标准的武将打扮,正龙行虎步朝大门走来,后面甲叶铁片撞击阵阵,众将士步伐整齐,区区数十人竟走出千军万马的气势。

    众官员一惊,慌忙避让,刺史府大门前瞬间空出一大块地方。

    迎着众人又惊又惧的目光,李素浑然不觉,领着众将士走到那位不知名的斥候尸首面前,沉默地看着他。

    “这位,便是来报信的斥候么?”李素忽然问道。

    蒋权上前,将尸首脸上盖着的白布揭开,看着朝夕相处的熟悉的脸,蒋权眼眶一红,点点头:“他名叫廖顺,关中泾州人,入我右武卫才不到四年……”

    李素垂头静静地看着那张平凡而不再有生机的脸,沉默片刻,忽然双膝着地,恭敬地朝尸首磕了三个头。

    蒋权王桩等人一惊,接着感动地看了他的背影一眼,然后纷纷跪地磕头。

    站起身,李素转身面朝远处注视自己的诸多目光,这些目光里有敬畏,有冷漠,甚至还有仇恨,人间众生相不一而足,如此精彩。

    李素冷冷一笑,忽然挺直了腰,大声道:“这位,是我骑营的将士,他的名字叫廖顺,今日此战,他为西州立下了第一功,壮哉,廖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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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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贞观大闲人介绍:
大唐贞观,天下靖平,山河壮丽,独钟李氏。 李靖北击突厥,太宗东征高丽,兵锋之盛,威服四海。待从头,重整旧山河。功臣画像前,李渊拨弹琵琶独怅然,凌烟楼阁上,李世民大醉翩翩舞春风。 中国历史上最壮丽,最磅礴,最意气风发的年代里,长安古都外,一位粗衣陋衫的少年郎看着落日余晖里的皇城,露出了笑容……贞观大闲人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贞观大闲人,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贞观大闲人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