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六章 东市事发
李素醒来时已是第二天中午了。
最近似乎成了程家的常客,程家上下都认识他,见李素揉着宿醉的脑袋走出房门,下人们很快端上洗漱的热水和吃食。
程咬金上朝去了,家里六个小恶霸也不见踪影,昨晚大家都醉得厉害,估摸还没醒。
程府的早餐很实在,一大碗胡辣汤再加煮熟的大块羊肉,看得李素两眼发直,这玩意当早餐,经常吃的话会短命的……
婉拒了这份实在的早餐,李素也不方便去内院跟老夫人告辞,于是托下人说了一声便离开了程府。
走在朱雀大街上,李素有点茫然,他发现自己找不到目的地……
没错,最近李素过得太闲了,李世民将他削爵罢官,对他而言似乎已变成了一种奖赏,赏赐他最近可以毫无愧疚地悠闲懒惰,每个月只花几天时间配一下火药,剩下的日子全是混吃等死,更惬意的是,他在城里有印书,烈酒和香水三大买卖,不必为生计而奔波,每天无所事事地等着财富一堆一堆的增长。
站在朱雀大街上发了一会儿呆,李素决定去看看王直。
王直离开太平村进城好几天了,这家伙比他兄长多了几分机灵劲,在城里跟三教九流混应该吃不了亏,李素对他很有信心,相信过不了多久就能看到一脸痞相的王家老二自称长安两市扛把子,领着一帮子闲汉地痞横行霸道,人见人憎……
…………
长安城的东西两市太大了,找王直并不容易。
东市人潮涌动,穿流如河,李素忍着和路人摩肩擦踵的不适应感。以及各国胡商身上的异味,还有各种马和骆驼的臭味,暗自悲叹今晚自己要洗几遍澡,一边不放弃地打听王直的住处。
没过多久,李素便欣喜地发现王直混得不错,问到第十个路人时。居然认识他,指着东市前方一片低矮如丛林般的小平房告诉他,那里是王大哥的住处。
王大哥……啧!
真不忍心告诉这位小弟,王大哥在太平村混得有多惨……
东市商人多,长安本地商人只占很小的一部分,大部分是来自大唐各道各州府的商人,还有各国的胡商。
大唐文武并进,虽然对商人也略带歧视,但相比各朝来说已经算是很开明的了。至少没有明文说商贾低人一等,李世民登基后最主要的国策便是包容,包含一切,容纳一切。十一年来在商业上作出的国策调整不少,为了维持西域丝绸之路的畅通,甚至不惜发动好几次战争,可见商业在大唐君臣心中也是占有一定分量的。
如此努力之下,今日才可见都城长安东西两市的繁华似锦。胡商遍地。
至于胡商在大唐受到的无数歧视和非人待遇,这个……跟商人身份没啥关系。大唐人眼里,任何大唐以外的动物都只是猢狲,有一个横扫天下无往不胜的圣明君王,还有一群嗜血狂魔般的开国名将,以及数十万百战百胜指谁灭谁的关中雄兵,扬眉吐气的大唐百姓视任何外国人为猢狲是很符合逻辑的。而且,人类对猢狲并不需要太客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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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市外国人很多,李素仗着一张大唐关中人的脸,一路没受到任何歧视,很快找到了王直的住处。
王直过得很节省。李素一抬眼便看到住处是何等简陋,一排低矮的平房像鸽子笼似的,错落有致地在东市大街两边排开,李素不由感到有些心酸,离开太平村时便跟王直交代过,结交朋友的同时别委屈了自己,尽管吃好的住好的,王直笑呵呵地应了,结果还是太节省。
李素笑了笑,对王直的现状愈发感到好奇,很想看到王直领着小弟横行街市一脸嚣张地收胡商保护费的样子。
大街旁边一条暗巷里围满了人,似乎很热闹,外面一圈又一圈踮着脚不知究竟,使劲往里面挤。
李素皱了皱眉,自觉绕过这群看热闹的人,他讨厌往人多的地方凑,太脏。
暗巷的人群里,热闹仍在继续,外面的闲汉们挤不进去,急得抓耳挠腮,揪着前面的人一迭声问道:“啥事?发生啥事了?”
知情人士很有娱乐精神,非常痛快地种子共享:“里面在揍人,下手真狠啊,牙都打掉几颗了,还没停手,这是要废掉他啊……”
“谁胆子这么大?不怕巡街的武侯吗?”看热闹的闲汉居然很有法律意识。
知情人士嘁了一声,不屑地道:“武侯?武侯早躲开了,知道揍人的是谁吗?”
“谁?”
“东宫属官,你若是武侯你敢凑上去吗?”
闲汉缩了缩脖子,笑道:“瓜怂才凑呢,东宫的属官谁惹得起?对了,到底什么事惹到了东宫的人?”
“据说是为了一个胡女,人市上发卖的,东宫属官想献给太子殿下,只出了半贯钱就想把人带走,跟明抢一样,一个闲汉忍不下去,争辩了几句道理,属官便揍人了……”
听热闹的闲汉顿时奇道:“混迹东市讨生活的我都认识,谁这么不长眼啊?”
“不认识,听说是新来的,姓王,啧啧……”
李素忽然停下了脚步。
新来的,姓王?不会这么巧吧?
忍住不断翻涌的不适应感,李素拼了命往人群中挤去。
“让开!都让让!”
左挤右挤,始终挤不进去,李素横下心,索性弯下腰从人群的腿部往里钻,耳边不断传来闲汉们不满的叫骂声,甚至背上还挨了好几记冷拳。
李素心急如焚,懒得计较太多,费了好大劲才钻到看热闹的人群内圈里。
眯眼看过去,眼前的一幕令李素瞋目裂眦。
挨揍的果然是王直,脸已肿得跟猪头一般,一身麻布衣裳被撕成了条条缕缕,躺在地上单手护着头,另一只手却软耷耷地横摆在地上,腕骨和臂骨连接处扭曲成了一个怪异的角度,显然骨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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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七章 以牙还牙
王直横躺在地上,脸已不成人样,甚至连惨叫声都发不出来,任由狂风暴雨般的拳脚砸在自己身上,一声不吭地闭着眼。
揍他的人明目张胆地穿着绿袍官服,一个三十来岁的中年人,面容阴沉,目光里露出凶狠的戾色,此时王直已失去了抵抗能力,而他仍不肯停手,一拳一脚尽情在王直身上施虐。
官员身后,两名青衣随从一左一右环臂而立,嘴角露出无聊和不屑相交织的冷笑。
旁边跪着一名四十多岁的胡商,满脸落腮胡,肤色黝黑,正神情惶恐地不停给官员磕头,胡商旁边站着一名十五六岁的胡女,衣着很暴露,脸上太脏辨不出容貌,一双黑色的眼睛却璨璨生辉,赤脚戴着一套脚镣,显然是被发卖的女奴模样,似乎是中亚某国的人种。
李素费力从围观的人群里钻进来,第一眼便看到了奄奄一息的王直,第二眼便看到那个仍在王直身上施虐的东宫属官。
李素只觉脑子一炸,耳边嗡嗡作响,眼睛立马充血通红。
这几月来的布局,千辛万苦躲开太子和魏王的举动,为了躲开甚至不惜用香水买卖搭上长孙无忌……
所有的谋划,所有的小心翼翼如履薄冰,此刻全部抛到九霄云外,脑中只反复闪烁着一个念头,救人!
王家兄弟是他的朋友,是他来到这个世界后唯一交上的朋友,直到现在,能真正让他放心将自己的后背托付的人,只有王家兄弟。
李素深吸了一口气,先让自己冷静下来,状态似乎回到当初被结社率叔侄挟持的时候。冷静才是破敌制胜的前提。
暗巷的墙角边有一块拳头大的石头,或许是件不错的武器……
李素阴沉着脸,猫下腰准备潜行到墙角边。
这时,一直挨揍的王直不知为何忽然睁开了眼,他的脸已肿得不成样子,眼睛被挤得只剩了一条缝。然而睁开后第一眼还是看见了人群边猫着腰准备捡石头的李素。
王直眼中露出奇异的光芒,忽然虚弱地开口:“走啊……”
揍他的官员一楞,喧闹的围观人群也瞬间安静下来。
“走啊……不关你们的事,快走啊……”
人群愕然,但李素却懂了,心中愈发酸楚,听起来像在驱赶围观人群,其实王直在赶他。
不搭理他,李素又悄悄往前走了一步。
见李素不听劝。王直不知哪来的力气,忽然在地上打了个滚,然后站了起来,摇摇晃晃浑身直颤,右臂软软地耷拉着,嘴里像老牛般喘着粗气,面朝东宫属官,背朝围观人群。
伤痕累累的瘦弱后背有意无意地挡在李素身前。张开一只手臂,仿佛一只受伤的孱弱的雄鹰拼尽最后一丝力气保护自己的幼雏。
“走啊!……你们前程远大。一生荣华,莫招惹麻烦,我只是烂命一条,死便死了,看什么看,快滚!”王直嘶声吼道。
话音落。王直忽然猛地往后退了几步,将李素在内的围观人群撞得踉跄一退,然后一声暴吼,发了疯似的扑上前,死死箍住东宫属官的脖子。
属官大惊。奋力挣扎,旁边两名随从也慌了,急忙上前又掰又拉,对王直拳打脚踢。
李素压下心中酸楚,嘴角露出了一丝怪异的笑。
其实,我也是烂命一条!
疾若奔雷,李素欺身而上,飞快捡起墙角那块石头,在围观人群愕然的目光注视下,李素单手执石,朝殴打王直的三人中最壮实最魁梧的一个人奋力拍下。
一声沉闷的声响过后,一名魁梧壮硕的随从被石块拍中后脑,鲜血缓缓从伤处涌出来,随从身形踉跄了一下,连回头看一眼的力气都失去了,摇晃几下过后轰然倒地。
围观人群呆住了,那名东宫属官和随从也呆住了,看着身形瘦弱一脸斯文的李素手执石块,朝他们咧嘴直笑,笑容像个刚杀了人的疯子。
王直发现身上雨点般的拳脚消失了,费力抬头一看,见李素站在身前直笑,脚下还躺着一名随从,王直瞬间明白了,眼泪顿时夺眶而出。
“傻啊你!你傻啊……”
这一动手,便意味着与东宫交恶,对李素来说,这是多么严重的后果。
“你是何人?胆敢挑衅东宫!”属官指着李素怒道。
“太平村,李素。”李素笑得很坦然,既然出了手,就没必要掩藏了。
属官眨了眨眼,总觉得这个名字很熟,没等他继续搜索回忆,一只不算壮硕的拳头却忽然出现在他眼前,然后,无限扩大……
砰!
一拳狠狠揍上属官的脸,属官旁边的随从急了,抡起拳头朝李素冲去,刚踏出一步却轰然栽倒,竟是王直单手死死抱住了随从的腿。
打虎兄弟同心,打架也是一样,随从被王直牵制住,李素便没了顾忌,凌空飞起一脚朝属官踹去,正中属官胸口,属官惨叫着踉跄退了几步,李素步步紧逼,又是一拳狠狠揍上他的脸,属官终于倒地,李素飞身而上,骑在属官身上,眼中戾色一闪,手中的石头狠狠砸中属官的太阳穴,属官惨叫声顿止,彻底晕了过去。
收拾了属官,李素再走到被王直抱住双腿的随从面前,二话不说又是一记石块狠狠砸中随从的后脑,随从也晕了过去。
既然动了手,李素断不会轻易罢手,恩与怨,当场还清。
起身走到那位晕过去的属官面前,李素左右端详了半晌,似乎在计算下手的部位,片刻之后,李素抄起石块狠狠朝属官的手臂砸去,喀嚓一声脆响,晕过去的属官被痛醒,发出凄厉的惨叫,臂骨与腕骨连接处被扭曲成了一个怪异的角度,围观的人群里不乏有心人,细心一看便知,属官骨折的那个部位,恰好与王直骨折的部位是同样的位置。
事情没完,还得有利息。
李素嘴角勾起一抹狞笑,一声不吭地走到属官的左侧,又是一记狠狠砸下,属官的左臂也被废掉。
痛得冷汗直冒的属官两只手臂软耷耷地垂在地上,睁大了眼,看着这个跟疯子一样冷静切疯狂的少年,声调变得异常尖利:“我乃太子殿下驾前属官,东宫内给事,你不怕被抄家灭族吗?”
李素眨眨眼:“我好怕……你吓到我了,怎么办?”
看着李素的神情,属官心尖一颤,随即左腿膝盖传来一阵剧痛,李素手中的石块已将他的膝盖骨敲碎,属官的惨叫声叫到一半,很干脆地痛晕过去。
李素仍不罢休,依样画瓢又朝他的右膝盖骨砸下……
围观人群发出哗的一声,惊骇地看着这个瘦弱的少年。
怎样的凶性,怎样的报复心,令这个少年下手如此狠毒,眨眼间竟废了属官的四肢,他知不知道打的是谁?东宫啊,太子殿下跟前的属官啊。
看热闹的从来不嫌事大,但是这一次,事情未免太大了,看热闹的人群觉得不能再看下去了,稍停东宫来人,谁知道怒极之下会不会拉几个看热闹的人进监牢凑数?
仿佛约定好了似的,人群突然间一哄而散,狭窄的暗巷里,只剩喘着粗气的李素和王直二人,还有三个昏迷过去没有知觉的东宫所属,以及一个卖女奴的胡商,和那个一直沉默却满脸倔强的女奴。
王直伤得很重,右手臂骨折了,喘气声里带着呼哧呼哧的痰音,估计有了内伤,肋骨可能也断了几根,外伤更是不计其数,李素晚出手片刻,王直的小命今日便交代在这里了。
尽管伤得很重,王直却没放在心上,虚弱地碰了碰李素,叹道:“你不该出手的,为了我跟东宫结怨不值得,李素……我一直认为你是村里最聪明最灵醒的,今日你做了一个非常愚蠢的决定……”
李素瘫坐在墙边,吃吃地笑:“人这辈子总要干几件蠢事的,不然活着多没趣。”
王直黯然道:“是我连累你了……”
“不,是我连累了你,我若不让你进长安城,根本不会有此一劫。”
二人沉默半晌,李素叹道:“东宫的人快赶来了,巡街的武侯也应该来了,这里交给我,你快跑……”
王直肿涨的眼睛瞪了起来:“我跑,把你留在这里受罚?是人干的事吗?”
李素神情顿时变得严厉起来:“王直,你听清楚了,我有陛下恩宠,就算与太子交恶,太子也不会对我贸然下手,但你不一样,你若进了监牢,结局只有一个死,肯定会死!你若死了,我今日做的这些有何意义?”
“我不走!死便死了!”王直怒声道。
李素叹气,他很累,累得不想说废话了。
抄起石块,李素控制了一下力道,朝王直的后脑砸去,王直一声闷哼,软软倒地,晕过去了。
胡商和女奴没料到李素居然会来这么一下,顿时吓得直哆嗦,此人不但对敌人狠,对自己人也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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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八章 再次入狱
加上王直在内,李素今日放翻了四个人,很累,打架其实也是体力活。
看着面前不停哆嗦的胡商,还有那个仍旧一脸倔强的胡女,李素笑了笑,指着胡商道:“我懒得问你姓名,也懒得问是非对错,只问你一句,你知不知道你惹了祸?”
胡商能到大唐做买卖,显然是听得懂关中话的,于是惶恐地点头。
“后果多严重你应该清楚,地上躺的三个是东宫的人,太子殿下的属官,也就是大唐帝国储君的手下官员,你看到了,他被我废了,我是首犯,罪责难逃,不过,你也逃不了,因为这事跟你有干系,跟你后面那个女人也有干系,太子殿下不会放过你们的。”
胡商的脸色愈发苍白,身后那个倔强的胡女脸色也白了。
李素吃吃笑道:“脸白没用,知道现在你们该做什么吗?”
胡商摇头。
指了指地上躺着的王直,李素道:“你们带上他,赶紧跑,找身胡人的衣裳给他穿上,嘴边沾点胡子,你们也要乔装,然后找个偏僻的地方躲起来,能躲多久算多久,记住千万别被人发现,发现就是一个死,还有,好好照顾我兄弟,给他治伤,待风头过去后让他来找我。”
胡商急忙点头。
李素叹气:“快跑啊,还楞着做甚?你一个买卖人怎么傻头傻脑的?”
胡商急忙架起晕过去的王直,胡女也伸出手架住他的胳膊,三人迅速消失在暗巷内。
李素长长呼出一口气,然后露出苦笑。
又闯祸了,这次的祸闯得不小,以前想尽办法躲开东宫。不想被招揽,更不想跟李承乾结怨,谋划布局,机关算尽,然而,仿佛老天注定的宿命一般。原以为已离东宫很远了,终究仍不可避免地和李承乾迎面撞上。
东宫内给事是几品官?不管几品,废了东宫属官等于直接扇了太子的耳光,这桩仇怨很难化解了。
暗巷内很安静,李素倚着墙边独自坐着,仰头看着阴沉的天空。
巷外传来杂乱的脚步声,一名神情凝重的披甲将军站在巷口,牢牢堵住了光线,李素的相貌在阴影中模糊不清。却只看见两排洁白的牙齿在黑暗里森森发光。
太子左卫率的人马。
“何人闹市行凶,伤我东宫属官!”披甲将军喝问道,巷内清醒的活人只有李素一个,显然是在问他。
“行凶者,太平村李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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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隔一月,李素再次进了大理寺监牢。
长安小混帐殴打东宫属官的消息飞快传开,李素入牢半个时辰不到,消息已飞进了太极宫和东宫。
东宫大殿内。太子李承乾神情阴沉,目光森然。殿中一张竹床,躺着那名挨打的属官,属官四肢被废,在殿内嘶声哭得凄凉。
“太子殿下,为奴婢做主啊……”
自称“奴婢”是因为东宫内给事其实是宦官,太子内侍近臣。此人姓胡名安,是个不起眼的小人物,内给事虽是从五品官衔,但在宦官里面却实在称不上人物。
这两年来李世民不知何故对魏王李泰倍加恩宠,魏王的仪仗。王府用度,以及府中建筑规模一升再升,几与太子并肩,不仅如此,魏王李泰也是诸多皇子中唯一一个被李世民特许不必去封地任职的,如此恩宠,引来朝野一片议论,而李世民却仍然我行我素。
明眼人都看得出,李承乾的太子地位有危机了,若李承乾是冷静睿智之辈,这个时候应该选择韬光隐晦,真心也好,假意也好,都应该积极出面帮助父皇处理国事,对父皇愈发孝顺恭敬,对兄弟姐妹愈发爱护关怀等等,这才是保住太子地位的王道。
很可惜,李承乾不是冷静睿智之辈,他选择的是勾连朝臣,广植羽翼,排挤魏王,而私生活方面却破罐破摔,东宫内给事胡安因此而颇得李承乾信任,因为胡安有一样很神奇的本事,那就是搜刮长安内外的美女,任何女子稍有姿色,一旦落在胡安眼里,绝不会错过,而且无论这位女子愿不愿意,他总有办法在当天让她躺在太子寝宫的床榻上。
胡安的这个本事令李承乾这一年来颇为愉悦。
而今日此刻,深为宠信的胡安四肢全被废掉,躺在竹床上哀哀呻吟,李承乾的神情浮上几许阴森之色。
“看清楚了,果真是李素动的手?”李承乾没理会胡安的哀嚎,冷冷地问道。
“是,奴婢亲眼所见,亲身所历,绝不会有假,求太子殿下为奴婢做主,奴婢已是废人,死不足惜,但这李素当街废东宫属官,分明是对东宫不敬,对太子殿下不敬,殿下安能忍之?”
李承乾神情愈发阴沉。
胡安不知道李素是什么人,李承乾知道,他更知道李素在父皇心中的分量。
李素被削爵罢官,目前只是一介平民,但李承乾很清楚,这个平民,李承乾动不得,因为父皇需要他的才华,若杀之,必触怒父皇。
然而,结下如此仇怨,如何善了?若是忍了这口气,日后东宫威望何在?朝臣怎生议论?魏王李泰岂不会笑掉大牙?
可是,若不能忍,如何发动?事情不经推敲,认真论来却是东宫属官强抢胡女造成的,事闹大了,父皇怎生看他?原本已有一个魏王对他的太子之位虎视眈眈,现在又出了这么一件事……
深感自己被逼到悬崖边沿的李承乾扭过头,望向竹床上哀嚎不已的胡安,一股莫名的邪火窜上心头。
三两步冲到胡安面前,李承乾抬足狠狠朝胡安脸上身上踩去。
“贱婢!贱婢!你害孤进退两难,害孤身陷朝野议论,你还嫌孤如今不够惨淡么?贱婢!”
…………
李素被关进大理寺后两个时辰,太子左卫率人马抬着胡安的尸首走出东宫,停尸大理寺前,并宣太子谕。
“东宫内给事胡安欺瞒太子,搜刮强抢胡女一名欲以献上邀媚,而致闹市殴斗,今太子闻讯大怒,杖毙胡安,国有国法,请大理寺官员秉公严判。”(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九章 何妨轻狂
太子谕不是圣旨,但同样有威慑力,大概相当于部级正式公文。
李承乾的这道太子谕用辞很有意思,首先是“胡安欺瞒太子”,第一句就把太子本人摘出去撇清了,也就是说,胡安在外面干的勾当本太子毫不知情,第二句是“搜刮强抢胡女”,抢胡女用来干什么呢?“献上邀媚”,多么可憎的面目啊,简直人人得而诛之,所以第三句“闻讯大怒,杖毙胡安”,英明太子殿下果然为民除害了,代表月亮消灭了恶人,太子不仅没背黑锅,整体形象还升华了,明察秋毫,维护正义的形象跃然纸上。
最后一句话最值得韵味,“国有国法,秉公严判”。
胡安已被杖毙了,换句话说,他已经受到了惩罚,现在太子谕里面却还要加一句“秉公严判”,这四个字若在官场新丁眼里看来,根本就是满头雾水,人都被你杖毙了,我还判谁去?别闹了好不好,大家都很忙的……
但若换了官场老油子,对这四个字的解读自然就不一样了。
“秉公严判”,判谁?自然不可能判死人,那么就要把整件事情摆出来看了,整件事情的起因是胡安强抢胡女,被东市一名闲汉阻止,胡安殴打闲汉时,曾经的泾阳县子李素站出来,把胡安殴打了一顿,而且极其残忍地废掉了胡安的四肢,被打的闲汉跑了,李素被关进了大理寺。
这是整个事件的过程,明事理的人都看得出,此事错在胡安,胡安在这件事里扮演的是正宗原汁原味的大反派,正义的太子殿下消灭了邪恶的胡安,胡安已死。那么人死罪消,现在太子还要大理寺秉公严判,很明显,判的不是胡安之罪,而是某人闹市废东宫属官四肢之罪,因为“国有国法”。
这道太子谕经过官场老油子这么一解读。隐含的意思便清楚了,而且话说得四平八稳,任何人挑不出错处。
大理寺官员不淡定了,他们都不是官场新丁,太子谕的意思他们一眼就看懂了。表面上,太子殿下的姿态端得很稳,不偏不倚不枉不纵的形象,实际上,太子殿下在向大理寺施压。要严惩行凶的李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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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市事件的消息同一时间也报进了太极宫。
李世民听到消息后两眼发直,呆楞了半晌,似乎不太敢相信。
“再说一次,殴打东宫属官的人是谁?”
宦官垂头恭谨地道:“李素。”
“太平村那个李素?”李世民不死心地追问道。
“是,曾经的泾阳县子,火器局监正,李素。”
李世民迟疑道:“怎么可能?上次领人冲撞度支司才几天,朕刚刚处置过他。怎么又打人了?”
“陛下,奴婢不敢欺君。打人者确是李素,据说这次李素下手特别狠,把东宫内给事胡安的四肢都废了……”
李世民沉默片刻,脸上迅速浮起怒色:“这个,这个……混帐!怎么又是他?他想要做甚?真想做长安城的恶霸不成?”
龙颜大怒,殿内风云变色。宦官吓得双膝跪下,垂头不敢出声。
“此事因何而起,给朕据实道来!”
宦官急忙将事件始末道出,说得很客观,在这位雄霸天下的英主面前。宦官不敢有一字添油加醋。
李世民听着听着,暴怒的神色渐渐冷静下来。
“为恶者原来是东宫属官……”李世民神色迅速阴沉下来:“承乾的东宫里面,用的都是些什么人!”
“陛下,事发之后,太子殿下已下令将内给事胡安杖毙,并谕令大理寺秉公严判。”
李世民神情稍缓,点头道:“处置还算公允及时……”
说着说着,李世民咂摸咂摸嘴,总觉得哪里不对劲,想了想,神情一怔:“胡安已被杖毙,大理寺判什么?”
这就不是宦官能回答的问题了,于是赶紧垂下头不发一语。
李世民毕竟是英明君王,回过味后,大致明白太子的意思了,神情又变得阴沉起来。
“太子每日在东宫做甚?”李世民忽然问了一个不相干的问题。
宦官眼皮直跳,帝王的每一句话不可能无缘无故,而这句话,绝不是他一个宦官能回答的。
“奴婢不知……”宦官语声发颤。
李世民缓缓点头,眼睛望向殿外刺眼的烈阳,不知在想些什么,良久,淡淡地道:“李素先关在大理寺,朕想看看,此事最后会变成什么样子。”
“是。”
…………
…………
弄清事实之后,李世民暂时不想表态。认真说来李素的出手是基于公义,如今民间风气纯朴,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事情比比皆是,贞观年间有过好几次游侠儿当街杀人的事件,皆因公义而起,虽说侠以武犯禁,然而游侠儿这种群体还真不好处置,因为他们在民间的威望不小,他们从不主动给朝廷添乱,然而一旦路见不平,杀人对他们来说也是等闲事尔,所谓律法,他们从来不放在眼里,朝廷纵想削除,亦不得不有所顾忌。
今日李素的行为,说来也算是游侠儿的典型作风,出发点是没错的,李世民登基后最重吏治,这样的败类官员若教他碰见,他也会揍,只是李素下手太狠了,出手便废人四肢,这般狠毒心性也不知跟谁学的……
对李世民来说,李素揍人是小事,然而李承乾那道在别人眼里看来颇为高明,在李世民眼里却昭然若揭的太子谕,却令李世民很不舒服。
贞观元年册立太子,当时太子李承乾才八岁,那时的太子多么伶俐可爱,满朝大臣齐口称赞,谓其“丰姿峻嶷,仁孝纯深”,这八个字用在一个八岁孩子身上,足可见朝臣对其何等欣赏了,连李世民当初册立太子的诏书上也难得自夸了一句“早闻睿哲,幼观《诗》《礼》”,亦可见老爹对这个嫡长子是何等厚爱。
然而,这个被满朝君臣厚爱的太子殿下,这一两年来却渐渐变了味道。
今日这道太子谕不是开始,早在贞观九年时便有征兆,时年太子右庶子孔颖达,太子左庶子于志宁,东宫少詹事张玄素等教导辅佐东宫的臣子屡次上谏,言称太子“游玩不学,奢好声色,足智饰非”,李世民不得不开始重视了。
东市事件李世民不表态,因为他想看看,看看这件事最后会闹到一个怎样的地步,看看太子到底是怎样的心性,这件事情是块试金石,试的不是李素,而是大唐太子。
…………
消息仍在长安城内蔓延。
程府,长孙府,魏王府,牛府……长安城跟李素有过交集的权贵府上几乎全收到了消息。
然而,收到消息后的各权贵竟然没有一家有所表示,很奇怪的现象,几乎风平浪静,不泛一丝涟漪。
“这桩祸闯得不寻常呀……”
程府老流氓眯着眼,露出深思的表情。
程处默急道:“咋又被关进去了,爹你去跟陛下求求情……”
程咬金两眼一瞪:“求啥情?大丈夫做事有担当,做的时候就该知道会有啥后果,指望外人求情,李家娃子积攒的情分经得起几次耗费?”
“可……可也不能看他进监牢而不表示呀,咱家跟李素毕竟不一样……”
程咬金斜睨了他一眼,懒得搭理这种蠢问题,而是拧着眉头,露出深思之色,喃喃道:“不该呀,李家娃子这次闯祸到底为了啥?上次揍度支司的郎中可以说是自污以求自保,事隔不到一月,又把人手脚废了,这次到底为了啥?揍的是东宫属官,做出这番举动无异主动跟太子结怨,以前辛苦谋划的一切岂不是白费?而且下手这么狠,李家娃子到底在想什么?”
虽是耿直武将,毕竟也是久历风浪的老狐狸,自认识以来,李素的种种行为无不透出一股浓郁的小狐狸味道,从心智上来说,程咬金不知不觉已将李素当成了平等地位的人,所以造成了一种李素做任何事都有谋划,都有目的的错觉。
这也是现在程咬金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李素东市废东宫属官一事,都是百害而无一利的,他到底图个啥?“长安小混帐”的名声?已经够响亮了,何须锦上添花?……倒向魏王?这是取死之道,李素不会做这么蠢的事,……以得罪太子的代价借以震慑朝臣?那就更蠢了……
程咬金想得脑仁疼,这一次小狐狸的举动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然而他却死活没想到,李素这一次是非常单纯的闯祸,不带任何目的,没有任何谋划,只是因为无法眼睁睁看着兄弟受欺负。
既是少年,何妨轻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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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章 暗巷厮杀
李素入狱的消息不止传进了程府,长孙府,牛府,都在第一时间得到了消息,各府都掀起一阵不小的波澜,然而大家和程咬金的反应一样,对李素这次闯祸的举动百思不得其解。
都是久经风浪的老狐狸,谁都不比谁缺个心眼,他们已习惯了用衡量自己的标准去衡量别人,一件事情做与不做,全看值不值得,用句前世很流行的话来说,小孩才分对错,大人只看利弊。
而李素废了东宫属官一事,在他们心里真只是小孩斗气的表现了,明显是弊大于利的,所以他们百思不得其解,平日里表现得跟小狐狸一样,偶尔还能跟他们这些老狐狸过过招的李素今日到底怎么了?多大的仇恨令他不惜跟太子结怨,也要当街快意恩仇。
跟程咬金的反应一样,府里掀起波澜,但对外,这些老狐狸却一字不提,也根本没做出任何为李素求情的举动。
老狐狸们各有各的处世方式,对事情的判断也基本相同,李素当街废了东宫属官确实犯了国法,那道四平八稳的太子谕也都听说了,而程咬金等人仍旧没出手,因为他们清楚,这事没完,还不到他们这些老狐狸出手的时候,再说……李素做出如此混帐事,不该关几天吗?
该!
…………
…………
一骑快马飞奔东阳公主府。
东阳正凑在镜前贴着三叶花钿,美滋滋地准备试穿一下新裁的衣裳,好好打扮一番,下午去河滩时给他看,然后故作矜持地看着李素为自己发呆的样子,心中满满的欣悦。
绿柳匆忙跑来。慌慌张张禀报的消息破坏了她一整天的好心情。
“又进大理寺了?”东阳脸蛋刷地变白了。
“嗯嗯,两个时辰前被太子左卫率的人拿进了大理寺,据说是李县子当街将一名东宫属官的四肢废了……”
东阳的脸色更白了,颤声道:“他……怎会闯下如此大祸?”
“因为东宫属官欺负他的兄弟,就是殿下封地旁太平村的王直。”
东阳沉默一阵,咬了咬牙:“叫侍卫去托人。我要进大理寺看看他。”
“殿下,您现在不能去大理寺,还有件事要做,李县子进监牢后托狱卒送出来一张字条,嘱托殿下一定要办好这件事……”
东阳神情一振,激动地道:“字条呢?快给我!”
绿柳将一张二指宽,折得皱巴巴的字条递上前。
东阳急忙接过,展开一看,字条上面没有多余的话。匆匆忙忙只写了几个字,“东市,救王直。”
字迹很熟悉,确定是李素亲笔所写无疑。
东阳黛眉紧蹙,久久不语。
“殿下,太子左卫率拿人之前,李素叫王直先跑了,听说受了很重的伤。李素没跑,独自一人扛下了罪名。不过太子殿下知晓真相,此事因王直而起,太子怕是不肯善罢甘休,王直藏在东市日久,太子的人马迟早会把他抓到。”
东阳想了想,很快有了决断。
“去告诉铁六。带十个信得过的侍卫进长安东市,想办法打听到王直的下落,然后把他弄出城,藏到我的公主府里,我就不信太子的人马敢闯我公主府!”
平日柔弱的东阳此刻俏容凝霜。凤目含煞,娇俏的面容露出不可逼视的威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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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东市。
事发已三个多时辰了,胡商和胡女架着王直,在破落逼仄的窄巷里蹒跚而行。
李素的猜测没错,李承乾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与此事有关联的人,此事因王直而起,李承乾断然不可能放过他。
给大理寺下太子谕的同时,东宫内走出一队乔装成商贩的人马,迅速向长安东市扑去。
胡商对东市地理不熟,架着王直在暗巷里七弯八拐,却始终找不到一个稳妥的躲藏位置。
王直早已醒来,事已至此,只能按李素所说的躲起来。然而半个时辰不到,东宫的追兵已杀至。
胡商见东宫果然派出了追兵,不由愈发惶恐,一股求生的本能驱使他领着胡女的王直拼命地逃。
一条不知名的暗巷外,杂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蹒跚而行的三人心中一紧,脚步愈发急促。前方不远是巷口,出了巷口混杂在人群里,或许能有一线生机。
三人即将走到巷口时,一道铁塔般的身影堵住了巷口的光线,阴暗的影子里,一双比冰还冷的眼睛注视着三人。
杀气在暗巷中弥漫,低抑而令人窒息。
王直咧嘴一笑,鲜血不停从嘴边流下,呼吸间胸腔里的痰音更明显了。
扭过头朝无措的胡女投去留恋的一瞥,雪白的刀光在暗巷中闪现时,王直的脑海里却残留着最后一个念头。
她真好看,比杨寡妇好看,能娶回家该多好……
刀光如匹练,无情劈向王直的脖颈,太子下的严令,不要活口。
在胡女惊恐的尖叫声中,一支冷箭从暗巷的另一头射出,射入那道铁塔般身影的心脏正中。
力气仿佛在瞬间被抽空了一般,刀离王直的脖子只剩两寸却徒然停住,最后轰然倒地。
一场厮杀,在暗巷内展开。
“尔等何人,竟敢阻挠东宫所属!”压抑的语声分外狰狞。
回答他的,是铺天盖地的刀光剑影。
这是一场见不得光的厮杀,东宫和公主府所属皆有忌惮,暗巷里只听得到刀剑相交时的碰撞声,沉默的双方用自己的生命决定着一个普通人的生死。
渐渐地,暗巷内的厮杀分晓胜负,东宫略输一阵,当五六柄横刀指向最后仅剩的两名东宫武士时,厮杀已算结束。
搀起王直和胡商三人,抬起战死弟兄的尸首,公主府侍卫刀剑仍紧紧指着两名武士,一边缓缓后退,整个厮杀过程里,公主府侍卫没说一个字,只用刀剑做到了他们必须做到的事。
退到巷口,身形一闪,如川流入海,混杂在东市的人群中,很快失去了踪迹。
暗巷内,东宫仅活的两名武士脸色铁青,注视着空荡荡的巷内。
一切平静如常,只有地上残留的鲜血告诉世人,这里曾经发生过一场怎样沉默而惊心动魄的混战。
“他们……到底是何方人马?”一名中年武士站在巷内,神情阴沉地道。
“程家?牛家?或是……长孙家?能保李素的,只有这三家吧?”另一名武士道。
“不对,程家牛家皆是武将家,刚才他们的厮杀路数,不像是武将家出来的人,长孙家也不像,太子殿下是长孙大人的外甥,长孙大人对太子殿下向来宠爱,断不会坏殿下的事……”
“回去禀报太子殿下,请殿下定夺吧。”
…………
…………
大理寺监牢。
李素快疯了。不是因为得罪了太子,也不是因为闯了大祸。
能让李素发疯的原因很简单,监牢太脏了,这次入狱可没有上次的优待,上次只是揍了一个度支司的郎中,又有那么多纨绔子弟陪着,大理寺官员不敢拿他怎样,但有要求尽量满足,所以李素上次在牢里住得流连忘返,出来时甚至依依不舍,三步一回头。
然而这次,李素直接得罪了太子殿下,那是大唐未来的国君,更何况入狱不到半个时辰,一道太子谕便递进了大理寺,李素的美好监牢生活就此结束。
进了监牢就被关进一间又脏又臭而且四处都是跳蚤的牢房,李素是个爱干净的人,可以不吃不喝,但一定要干净,否则不用给他上刑,直接可以把他逼疯。
现在李素的精神状态就很不正常了,离干草堆上的跳蚤远远的,脱下上衣清理出一小块干净的角落,将上衣垫在地上,这才坐下,然后垂头望着自己的双手发呆……
“太过分了,一盆清水都不给我,好坏好坏的……”李素喃喃自语。
东市揍过人,手上沾了血,进监牢后不得不亲手清理出一块干净的角落,从头到尾没有洗手的机会,现在这双手除了血渍外,基本还是很白净的,可李素就是很别扭,他仿佛看到微观世界里,手上一大堆的细菌在皮肤纹理间欢快跳跃,甚至唱着愉悦的歌儿……
受不了了,李素很想一头撞死,跟手上的细菌来个鱼死网破。
“来人!大理寺的人都死了吗?”李素暴跳起身,抓着大牢的栅栏怒喝道。
一名狱卒苦着脸走来,二话不说先朝李素躬身行了一礼。
“李郎君,莫为难小人了,这次真不能给您换监牢,刚才小人给您递了张字条出去已是天大的干系,若东宫的人发现李郎君在牢里过得太舒服,郎君倒是没事,小人们可要遭罪了。”
“没要你换监牢,进来给我打扫一下,顺便拿床干净的褥子和一桶清水,这个不难吧?办不到等我出去抽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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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一章 夜半提审
很霸道的口气,有经验的人一听就知道,只有二进宫的老油子才有勇气跟狱卒如此说话,二进宫还是其次,重要的是这位二进宫必须背后有人。
狱卒终究没敢给李素换监牢,李素提出的种种要求也没办,嘿嘿干笑两声后转身就走了。
李素缩在又脏又臭的监牢角落里继续精神崩溃状态……
两辈子没这么脏过,李素很想死,想一头撞死在监牢里,但是……死在这个地方太脏了,死了都不甘心,会诈尸的。
折腾了一整天,看着监牢小窗外的皓月冉冉升起,这才惊觉已是夜晚时分了。
命运太曲折了,昨日此时,李素还是权贵家中高座宾朋,左右两位绝色胡姬殷勤劝酒,今日却锒铛入狱,这次进来不知要蹲多久,若真惹怒了李世民,铁了心要关自己一两年怎么办?没地方洗澡怎么办?出来后脸皮变厚了,溜门撬锁抢劫传销啥本事都学会了怎么办?
监牢日夜都不安静,依稀能听到犯人鬼哭狼嚎声,大理寺提审刑讯从来不分白天黑夜,有时候狱卒起夜失眠觉得无聊了,都会跑进来找个犯人刑一次,在犯人凄厉的惨叫中寻求变态扭曲的快感。
这一切与李素无关,既来之,则安之,李素最关心的是明日的午饭里面能不能配一块肉,毕竟,自己还在长身体呢。
还有王直,不知那家伙得救没有,事发时把他砸晕了,叫胡商带他躲起来,然而李素终究对胡商不信任,非我族类。其心必殊,李素估计危难时刻胡商会毫不犹豫把王直出卖了,于是刚被关进大理寺,李素便托狱卒送出去一张字条。
本不该让女人牵扯进来的,可是,毕竟王直是他的兄弟。毕竟是一条性命,程家牛家或许会帮忙,或许不会帮忙,李素心里没底,看当家的几位如何衡量利弊。
只能靠东阳了,李素相信她一定会毫不犹豫照自己的话去办,该做的安排都做了,王直若是在公主府的侍卫赶到之前被东宫的人拿下,只能怪命不好。
牢门外传来杂乱的脚步声。李素回过神,不由一楞。
脚步声分明是冲着他的牢房而来,越来越近。现在是深夜,可以肯定,大理寺官员一定不会这么好心,深夜把他放出去……
李素心头一沉,神情凝重地注视着牢门外。
很快,一名穿着绯色官袍的人出现在牢门外。后面跟着几名差役,差役手上还拎着一些刑具。
官员站在牢门外。凑着昏黄的火光眯眼打量了一番,嘴角勾起一抹微笑:“泾阳县子李素?”
李素叹了口气:“应该说是曾经的泾阳县子李素,李某很早以前已被陛下削爵革职了。”
官员笑道:“无妨,只要确定你是李素便好,本官乃大理寺少卿窦伏,奉命提审李素当街刺杀东宫属官未遂一案。”
刺杀未遂?
李素浮起一抹冷笑。这个罪名……可比揍人严重多了,太子果然发力了吗?
“窦少卿说我刺杀属官未遂,不知有何凭证?”
窦伏从见到李素开始,脸上的笑容一直未曾消褪,一副温文有礼的模样。然而,大理寺少卿的位置是靠温文有礼坐上去的吗?
“李素,你要记住,现在你是阶下囚,而本官在审你,不是你审本官,下次不要再犯同样的错误,至于刺杀东宫属官的凭证,审一审自然就有了。”
看着窦伏的笑容,李素心中发冷。
他从来不怕那些大呼小叫凶神恶煞的人,这种人容易被引导情绪,几句话便能把握对话的主动权,但是窦伏这种表面永远带着微笑的人,李素打从心底里不愿跟他打交道,因为李素自己就是这种人,他知道微笑背后隐藏着怎样的残暴,往往令人来不及防备便突然翻脸。
“你问,我答,窦少卿请继续。”李素很痛快地道。
窦伏笑了,笑容里夹杂着淡淡的失望,其实他很希望李素能反抗一下的,哪怕是言语上的反抗,如此就有了对他用刑的借口。
很难对付的少年郎。
窦伏在心里对李素下了这个定义。
“本官问你,今日东市内,你与一同伙刺杀东宫内给事胡安,意图是什么?此举是否针对太子殿下?”
“不是。”
“本官再问你,你刺杀胡安背后可有人主使?”
李素笑了,这帽子扣的,一开口就是上纲上线,看来李承乾要把这事办成大案啊。
“我只是揍了东宫内给事胡安一顿,至于你说的刺杀,绝无此事。”
窦伏眼中煞气毕露:“人犯还欲狡辩?胡安四肢皆已被你废掉,若非太子左卫率及时赶到,胡安焉有命在?”
“断几根骨头而已,跟刺杀有何关系?东市人来人往,变数太多,我若真欲刺杀,出手就会用刀抹他的脖子,而不是用石头敲他的胳膊和腿,既是刺杀,快,准,狠才是最重要的,大人既是大理寺少卿,不会连这个道理都不懂吧?”
窦伏不由语滞,捋了捋青须掩饰了一下尴尬后,很快镇定如常。
“还在狡辩!看来不用刑你是不肯招了,来人!”
李素笑得很灿烂,问来问去,用刑才是重点,前面说的全都是废话,要想把此事定成铁案,屈打成招后拿到口供最为简单有效。
牢门被差役打开,两名差役拎着几样刑具面无表情地走进来。
李素仍在笑,一边笑一边盯着窦伏,眼睛一眨不眨。
窦伏被李素盯得不太自在,心头微微一沉,这种时候居然还笑得出,今晚用刑拿口供怕是希望不大,此子太难对付了。
差役一声不吭地将一套十根圆木做的夹具套上李素的十根手指,这种刑具算是大餐前的开胃菜,秦时便有,名叫“拶夹”。俗话说十指连心,这种刑具看着小巧,但夹在手上两边一发力,却是痛不欲生,很多英雄好汉就是在这件刑具上屈服。
李素任由差役将刑具套上自己的手,然后笑眯眯地看着窦伏。
“窦少卿,李某多嘴问一句,你是太子殿下的死士?”
窦伏一楞:“此话何意?”
“若非太子殿下的死士,绝不会干这种找死的事。”
窦伏气笑了:“你说本官找死?”
李素很认真地点点头:“对,你在找死。”
窦伏神情顿时冰冷:“什么意思?”
李素悠悠笑道:“有些事情你我心照不宣,不过我相信太子殿下派你来提审我之前,应该没对你说太多,所以我想问问你,你对我用刑之前,打听过我这个人没有?”
窦伏嗤笑:“不过运气好,造了个震天雷,顺手献了个策而已,微末之功便可抵罪么?”
李素笑着摇头:“看来你的准备功夫很不足啊……”
笑容渐渐敛起,李素盯着他,缓缓地道:“我,李素,泾阳县太平村人,陛下亲口夸赞我乃大唐少年英杰,陛下在封我官爵之前,前后两次微服寻访我,令我论策奏对,三次请我做官,皆被我婉拒,后来不得不以圣旨而强行给我封爵任职……”
窦伏的心渐渐沉入谷底,脸色变得非常难看。
李素盯着他,悠悠地道:“我这样的人,你敢对我用刑,知不知道‘死’字怎么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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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二章 倾轧猜疑
李素的话很不谦虚,内容全是夸自己,而且夸得很用力。
然而听在窦伏耳中味道却不一样了。
今晚之前,他对李素的底细确实没怎么打听过,听到的都是长安城一些众所周知的传言,造震天雷,献国策,治天花……无非这些而已,在他看来,这些功劳并没有什么了不起。
但是陛下两次微服寻访,三次邀他出来做官,并与他论策奏对,这就很不寻常了,若他说的是真话,那么此子对陛下而言何止是简在帝心,相比之下,他这个四品大理寺少卿的地位恐怕还没有李素高。
一个在陛下眼中类似于路人甲的人去审一个陛下非常看重的人,这种事简直是花样作死。
想到这里,窦伏的目光游移不定,脸上那抹微笑却再也挤不出来了。
两名差役一左一右拉着拶夹,看着窦伏,等他一声令下,然而窦伏神情阴晴不定,始终没敢开口下令用刑。
他只觉得现在的自己正站在悬崖边上,往后退一步尚可自保,往前一步便是万劫不复的深渊。
李素见他迟疑,不由笑道:“看出来了,你对我的话心存怀疑,其实你不必这么为难的,太子殿下想把此事定成大案,说不得也要用一下刑,把我背后的主使之人挖出来,就算我不知道主使之人是谁,你也可以很好心的提醒我,比如魏王……”
“既然心存怀疑,不如还是按你的计划来,先用刑吧,你可以试试我会不会招,也可以赌一下你自己日后命运如何。”
窦伏抿唇不语,脸颊不住地抽动着。
他发现答应太子殿下做这件事是个很愚蠢的决定。进了监牢只几句话的功夫,便将自己陷入进退维谷的境地里。
相比之下,李素神情却变得悠闲懒散,无所畏惧地看着挣扎无比的窦伏,眼中露出戏谑的目光。
沉默的僵持并没有保持多久,监牢外又传来匆忙的脚步声。声音正朝李素所在的监牢而来,令李素和窦伏同时动容。
李素喃喃叹道:“大理寺的人怎么了?为何都喜欢选在大半夜串门?”
窦伏的脸色却变得很难看,急忙挥了挥手,套在李素手上的刑具很快被卸下。
脚步声很快,没多久便到了李素的牢门外。
一名穿着绯色官袍的中年人,领着四五名差役在牢门外站定。
借着昏暗的火光,窦伏认出了来人,神情愈发惊愕,呆了片刻后急忙躬身行礼:“下官窦伏。见过孙正卿。”
来人姓孙,名伏伽,是大理寺的正卿,也是窦伏的顶头上司。
孙伏伽四十来岁的样子,面貌刚正,目光清澈,举手投足间散发着一股淡淡的官威,此人算是贞观名臣。而且有一个很了不起的荣誉,他是武德五年科举甲榜第一。历史上第一个有据可考的状元,素受高祖和当今陛下看重,委以大理寺正卿一职。
大半夜的,大理寺正卿少卿齐聚一堂,只为一个刚在东市打过架的平民百姓,这种场景不能不说十分诡异。
“窦少卿免礼。本官夜不能寐,心中繁杂琐事萦怀,故进监牢巡视,听得这边有人声,好奇过来看看……”孙伏伽不苟言笑地捋了捋青须。露出好奇的样子:“时已深夜,窦少卿这是……提审人犯?”
李素脸颊抽了几下,扭头望向别处。
窦伏的神情却无比尴尬难看,你一进监牢便匆匆忙忙直冲李素的牢门而来,还“夜不能寐”,还“琐事萦怀”,这是在侮辱我的智商么?
“今日东宫内给事胡安东市被殴,此子是行凶者之一,下官便为此案而来,想审一审他,看有没有什么收获……”
孙伏伽点头赞道:“少卿记怀公事,报国之心可嘉……”
语声一顿,孙伏伽扭过头,貌似不经意地朝牢里的李素望了一眼,然后神情一呆,眯着眼仔细辨认了一番,奇道:“这位……莫非当初治好天花,造出震天雷而助陛下收复松州的泾阳县子李素?”
李素苦笑:“孙正卿安好,小子正是李素,但已不是泾阳县子,而是阶下囚。”
孙伏伽连连摇头:“李县子不可妄自菲薄,陛下削你之爵本官已听说,少年意气,血气方刚,闯闯祸亦是平常,陛下对你寄予厚望,复职起用迟早之事……呵呵,只不知今日李县子又入狱,是因为……”
李素朝窦伏恶意地笑了笑,道:“还是因为打架……”
“哦,呵呵,刚才本官说过了,少年意气嘛,与人争打什么的……好,不多说了,窦少卿你继续审,本官去别处看看。”
说完孙伏伽朝窦伏点点头,对牢内仍拎着刑具的两名差役视而不见,径自领着人走远。
窦伏脸色铁青,孙伏伽刚才这番话看似寒暄闲聊,而且只有几句话,但这几句话里却隐含着太多的意思。
首先,李素被陛下看重已是非常确定的事了,不说孙伏伽话里的意思,就看他大半夜为了李素匆忙跑来监牢,便可知李素在陛下心中的地位。
其次,孙伏伽说完这些话就走,意思非常明显,有种你动他试试。
窦伏终于明白,太子殿下交给他的任务不可能完成了,不仅不能完成,他自己也陷入了麻烦。
复杂地扫了李素一眼,窦伏咬了咬牙,阴沉着脸道:“走!”
两名差役收起刑具,一言不发跟着窦伏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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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朝会散去之后,李世民于太极宫甘露殿召见大理寺卿孙伏伽。
“大理寺少卿窦伏夜半提审李素?”李世民眉头紧蹙。
“是,臣听到狱卒报信后匆忙进监牢,发现窦伏正待给李素用刑……”
李世民神情布满了失望,抿唇看着殿外的烈阳,久久不语。
孙伏伽垂头恭谨地站在一旁。
良久,李世民索然一叹:“朕知道了,你退下吧。”
孙伏伽告退,退到殿门前时忽然顿住,迟疑地道:“陛下,那李素仍在牢中,此案是否……”
“哼!小娃子接二连三闯祸,不治治以后愈发变本加厉,让他继续在牢里蹲着吧!”
孙伏伽凛然,急忙告退。
孙伏伽走后,李世民紧绷的神情一垮,露出深深的失望和疲态。
“承乾,你果然还是暗中下手了……”
此事是块试金石,很遗憾,李世民没有试出金子。
东宫属官强抢民女而致被打,太子身为储君,不说维护正义,却暗中向维护正义的人下毒手,这样的人,适合做下一代的国君吗?两代君臣治下的繁华盛世若交到他手上,会是什么样子?
李世民脑海里第一次冒出这个问题。
…………
东宫。
李承乾起得很早,孔颖达授过早课后已是午时,李承乾仍在书案上书写孔颖达刚刚教过的内容。
作为太子,李承乾目前来说还算是合格的,没有太多荒淫无道的毛病,至少表面上没有。
每日的课业从未耽误过,课业过后,李承乾还要去太极宫,李世民会挑出几本有代表性的奏疏给他,让他试着处理国事,若处置有偏颇,李世民会细心教导他,告诉他此事应该如何处理,这样处理的道理和原因何在……
总之,李承乾的行程安排得满满的,每日非常繁忙。
然而,如此繁忙的太子殿下,居然还能百忙中空出时间去游猎,去强抢民女,由此可见,时间只留给那些……有准备的人?
李承乾写字的表情很认真,再加上俊俏的容貌,还有大唐储君的身份,整幅画面足以令万千痴情少女发狂尖叫。
完美的画面直到一名宦官进殿后才轰然崩塌。
宦官禀报过后,李承乾的神色迅速阴沉下来。
王直被人抢走了,窦伏被孙伏伽吓跑了。
昨日事发后李承乾布置的一内一外两步棋全然落空,李承乾的心情顿时变得很坏。
“是,据说昨日东市暗巷里那群人路数不清楚,不像是武将家的部曲,程家和牛家不会养这种手下,本事很高强,三两下就将王直抢走了,不知是什么来路……”
李承乾陷入深思:“不是程家,也不是牛家……长孙家更不可能了,舅父不会这么做,那会是谁?”
宦官试探着问道:“会不会是火器局……”
李承乾摇头:“火器局里面皆是文官和工匠,外面的金吾卫将士未得将令不会擅自出营,李素纵在火器局有威望,手下却断然没有这种人才……”
沉思良久,李承乾悄然一勾:“孤记得,李素跟封地在太平村的东阳过从甚密,对吧?”
宦官两眼一亮,连连点头。
李承乾笑得很开心:“那就没错了,不错啊,天家皇族竟出了一个胳膊肘往外拐的好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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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三章 君臣论诗
人算不如天算,万事皆有因果。
李素并不知道他和东阳终究还是被李承乾惦记上了,后果比被贼惦记更严重。
没有优待的大理寺监牢远不如上次好待,窦伏走后,李素在狱中闲极无聊,忽然决定问天买卦,以测吉凶……其实就是地上找一小块平整的小石头定好正反面,然后往上抛。
抛了三次,李素发现结果不太妙,凶兆。
于是李素疯了,真正的疯了。
发疯的原因有很多,比如凶兆,比如牢里肮脏的卫生环境,两者一刺激,李素崩溃了。
当大理寺狱卒慌忙跑到监牢前,愕然发现李素披头散发,光着脚在牢内走来走去,时而对着仅有的一扇小窗悲怆长叹,颇具三闾大夫忧国忧民长吟离骚之神韵。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谁能书阁下,白首太玄经。”
一整首《侠客行》念出来,李素连气都没换,憋得脸通红。
“李郎君,你没事吧?莫吓小人……”狱卒脸色惨白。
狱卒是真被吓到了,李素的身份不同于别的犯人,这位可是曾被封过爵,任过一衙首官的人物,若在狱里疯了,上面一定会究罪的,层层筛选下来,他这个小狱卒一定是背黑锅的不二人选。
“小人给您打一桶清水如何?换个干净的牢房如何?就您上次住的那间……”狱卒很痛快地提出条件。
“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李素语调忽然高了不少,开始漫吟一首新词。
狱卒发现自己也快疯了。
…………
李素疯了的消息逐级上报,从狱卒到牢头,直至大理寺卿孙伏伽。
孙伏伽闻报眼皮直跳。别人不知李素在陛下心中的地位,孙伏伽却略知一二的,昨日还特意将他召进太极宫垂问李素的情况。
孙伏伽不敢怠慢,急忙入太极宫禀奏。
李世民闻奏之后也楞住了。
“吟诗?”李世民神情有些古怪。
“是,臣闻知李素疯了,急忙入狱巡视。看见李素披头散发,赤足而行,眼中有血丝,且举止怪异,他将监牢每餐给犯人喝的一碗清水倒在自己的囚衣上,说什么两次皆穿此衣,可见此衣与他有缘,既是有缘,不能不敬它一碗……”
“水敬囚衣?”李世民神情愈发古怪。
“是。其他还有诸如喃喃自语,时笑时悲,粒米不进,滴水不饮等等,臣照拂不周,请陛下降罪。”
李世民仰头望着殿顶,隐秘地翻了个白眼。
“李素作了甚诗,你一句一句吟来给朕听听。很久没见这娃子作诗了,他的诗必然都是佳句。”
孙伏伽亦道:“确是佳句。第一首不知名字,其诗云:‘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
孙伏伽是大唐第一位状元公,文才和记性自是极佳的,听李素念过一遍便完整记了下来。
李世民听得两眼放光,捋须叹道:“果然是佳句。‘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朱亥,侯嬴市井侠士之风跃然诗中,当真是意气风发。妙极,此诗亦可传世。”
孙伏伽迟疑地道:“诗自是好诗,然则,少年不思报国,而慕艾侠客之流,目无国法,只求快意恩仇,立意未免……”
李世民笑着摇头:“孙卿迂腐了,历朝历代皆有侠客现世,一因国有危难,二因君主昏庸,三因人间不平,朕的大唐若吏治清明,民风纯朴,朝野欣荣,天下已无不平事,侠客自会敛锋藏芒,泯于世间,说到底,根子终在朝堂君臣身上,朕相信大唐长此以往,所谓侠士终究会慢慢消失,或者,为国所用。”
李世民一番话,圣君气度一览无遗,孙伏伽急忙称是。
“李素第二首诗快快吟来。”李世民饶有兴致地笑道。
“第二首……不是诗。”
“不是诗?”
“陛下且听臣诵来,‘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
李世民听完后,笑容渐渐敛起,露出沉思之色。
“‘多情应笑我,早生华发。人生如梦,一尊还酹江月’……好一首长短句。”李世民喃喃念道,扭头看着孙伏伽:“孙卿如何看?”
孙伏伽想了想,沉声道:“这首长短句前半豪情万丈,后半意气消沉。”
李世民点点头,叹道:“第一首慕艾侠客,亦是自白,他在告诉朕,无悔东市揍人之举,第二首叹尽英雄,悲怜自己,他又在告诉朕,他已厌倦朝堂倾轧,有求去之心。”
孙伏伽迟疑道:“陛下,臣觉得……李素似乎在装疯。”
“当然是装疯,牢里关几天就疯了,小娃子哪有如此经不得事,孙卿,东市之案究竟如何,你与朕细说分明。”
事发之后,大理寺自然对此有过详细的追查,当下孙伏伽毫无保留地将当日事发的前后始末详细道来。
李世民听完后久久不语,眉头蹙得紧紧的,良久,幽然叹道:“这件事,李素下手太狠,自是该罚,然而善不扬,恶不惩,终究还是受了委屈……”
孙伏伽凛然不语,他清楚所谓“善”与“恶”指的是什么。
沉默片刻,李世民叹道:“发疯是假,但意气消沉是真,诗是骗不了人的,好好一个少年郎,这辈子才开始,朕还要重用他,不能毁了他,孙卿,把他放了吧,让他回去好好养息,东市一案就此了结。”
孙伏伽走后,李世民仍怔怔站在殿内,不知想着什么,许久不曾动过。
随后,李世民转身走到书案前,将李素的两首诗词亲笔抄下,看着自己满意的飞白体,李世民颔首一笑。
当日,太极宫传出旨意,大理寺少卿窦伏迁职外放,任昆州刺史司马。
昆州,位于剑南道,标准的蛮荒之地,刺史司马,从五品闲职,从光鲜显赫的长安大理寺正四品少卿,徒然外放为从五品司马,这道旨意基本等于流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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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四章 劫后重逢
窦伏迁职的消息在朝中并没有引起太大的波澜,一个四品官的迁调算不得什么大事。
然而消息传到东宫,李承乾的脸色却白了一整天。
朝臣不知窦伏迁调的内幕,只以为牵扯了某个不合时宜的事,如今李世民乾纲独断,也犯不着跟朝臣解释太多,但李承乾却是清楚知道究竟的。
这道旨意,是父亲对儿子的敲山震虎,是劝告,也是警告,没有当面训斥,也没有直接冲突,一位大理寺少卿被流放的任命直接宣示了父亲的态度,对李承乾来说,却无异于一记响亮的耳光,比当面训斥更痛。
窦伏被流放的消息传进东宫后,李承乾忽然变得更乖巧了,召集所有东宫属官训了一次话,大意无非是严禁借东宫名义欺压平民,严禁向太子献声色消磨之物邀媚,违者下场,胡安可鉴之。
至于针对李素的各种动作,李承乾非常明智地选择了罢手。
李承乾很清楚,再不罢手,他的太子之位就真的危险了,为一桩小小恩怨而冒险,真的不值得。
…………
…………
释放李素的旨意,由孙伏伽亲自入大理寺监牢宣念。
宣旨时孙伏伽一直盯着李素的表情,发现李素两眼发直,一动不动,嘴里喃喃不知念叨着什么,仍旧是披头散发的样子,标准的疯子造型。
孙伏伽嘴角抽搐了几下,想抽,不太熟,没好意思下手。
旨意念完,孙伏伽扭头便走,懒得理会牢里这个装疯卖傻的家伙。让他自己作下去。
孙伏伽走后,李素呆滞的眸子立马有了神采,刚准备收拾一下出狱,牢门外又来了一个不合时宜的人。
不合时宜的人姓程,名处默。
“哇哈哈哈哈……兄弟,俺来接你出牢了。刚刚听说陛下下了旨,俺便赶来接你,是第一个吧?没被别人拔了头筹吧?”
这混帐话说的,跟买清倌人初夜似的,李素只觉胸中一阵逆血倒流,想抽,太熟,没好意思下手。
第一次出狱时是他来接的,第二次还是他。怎么老是他?
“啥都不说了,回俺家去,给你接风,我爹昨又买了三个胡姬,绿眼珠子跟鬼似的,带你去尝尝新味,赶紧……咦?你咋了?”
程处默傻眼了,因为他发现李素正朝他笑。笑得傻傻的,很疯癫的样子。
“喂!狱卒过来!我兄弟咋了?”程处默怒喝道。
狱卒连滚带爬过来。见李素这副诡异的样子,狱卒差点哭出声来。
“莫闹了,李郎君……”
李素笑得很惊悚,朝程处默招手:“你来啦,会唱歌吗?我教你唱首歌好不好?”
程处默脸都绿了:“兄弟,莫闹了!”
“太阳当空照。花儿对我笑,小鸟说早早早,你为什么背着炸药包,我要炸监牢,一天扔一包……”
在程处默和狱卒呆滞的目光注视下。李素唱完了一整首歌,然后朝他们笑:“我唱得如何?好听吗?这首歌拿来作我们火器局的局歌觉得怎样?”
“局……局歌?”程处默吞了口口水,然后望向狱卒,眼里喷着杀气:“我兄弟在监牢这几日,你们这些狗杂碎怎生整治他了?”
狱卒差点给程处默跪下:“小公爷,李郎君入狱这几日,小人一根手指都没动过他啊!”
“好好的人交到你们手上,却把他弄疯了,这事没完,赶紧把门打开,等老子发赏钱呢?”程处默怒道。
狱卒忙不迭打开牢门。
程处默沉痛地看着李素:“兄弟,咱回家了,好好养身子,过几日一定大好。”
李素幽幽地望着小窗外,叹道:“我不出去,我还要创作新的局歌……”
程处默:“…………”
“再说,出去又能怎样呢?外面对我来说,只不过是个更大的监牢,可笑世人愚钝,浑然不知……”
程处默急了,左右望了望,先使劲踹了狱卒一脚撒撒气,然后道:“兄弟你先在里面待着,俺去给你请大夫,过来!先把牢门锁上……”
李素脸颊直抽抽。
矫情过头了,再作下去说不定真会多关一两天……
“慢着,我跟你一起出去……”李素的疯病瞬间不药而愈。
程处默目瞪口呆,狱卒却长长呼出一口气,一脸感动的哭相,如同正被金莲灌药的大郎盼来了二郎。
整了整衣裳,披散的头发随意在头顶挽了一个髻,李素施施然跨出监牢。
“兄弟……你没事了?”程处默吃吃地道。
“没事了。”
“你刚才……”
“知道什么叫矫情不?”
程处默摇头。
李素好整以暇指了指自己:“刚才我那模样就叫矫情,以后不要学我,不然会被人抽的。”
跨出监牢,程处默和李素慢慢往外走,走了两步,李素仿佛想起什么,脚步一顿,回过头来朝狱卒后脑勺狠狠抽了一记,狱卒猝不及防被抽得一踉跄。
“记得我前几日说过什么吗?不给水洗澡,等我出去抽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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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次刑满释放,李素走出大理寺,牢头和狱卒站在门口热情相送,回首看了一眼大理寺的高门,牢头和狱卒的心顿时吊起老高,生怕他再次露出依恋的眼神。
幸好这次坐牢的经历相比第一次差了很多,李素决定此生尽量别再来了,再来真得向朝廷申请加入大理寺贵宾会员了。
走出大理寺,来到久违的大街上,李素深深吸了一口自由的空气,整个人沐浴在阳光里。
拒绝了程处默的相邀,李素向他借了一匹马,告辞后匆匆朝太平村飞驰而去。
有件事很重要,他要确定王直是否无恙,付出如此代价,为的就是保他的周全,王直若有事,李素入狱这些天便是一场徒劳。
一个时辰后,李素骑着马进了太平村,先不回家,径自朝王家奔去,王家院子里平静如常,李素甚至远远看见王桩那位凶悍的婆姨揪着王桩的耳朵,柳眉倒竖正在训话,王桩仰天悲叹一副认命的样子。
很温馨的画面,王直应该还活着,否则王家不会这么平静。
李素没进王家院子,拨转马头又往东阳公主府飞驰而去。
东阳公主府前值守的侍卫早已认识李素,见他独自前来,侍卫朝他点点头,一声不吭进去禀报,没过多久,一袭绿色高腰襦裙的东阳匆匆跑出来,后面跟着时刻不离的小宫女绿柳。
见李素牵着马站在门外,东阳定定看着他,良久,仿佛久冻的花儿迎来春天,绽放出最美的笑容。
公主府前人多嘴杂,二人相视无言,然后互相有默契地交换了一下眼神,随即东阳转身回了府,李素则骑上马朝河滩边驰去。
河滩边的老地方等了没多久,东阳很快便来了,后面跟着一道很熟悉的身影。
李素凝神一看,笑了,久悬着的心彻底放下。
王直的模样很惨,脸上的青肿仍未消,左边颧骨高高肿起,眼睛仍被青肿的脸肉挤成一条缝,骨折的右臂被大夫处理过,两块夹板夹在臂骨断裂处,软耷耷地吊在胸前。
不管模样怎么狼狈,终究活着。
活着,比什么都好。
两步迎上前,李素重重朝他左肩一拍,王直痛得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只因后面跟着一位国色天香的公主,不想在她面前丢了男人的面子,泪水使劲忍着。
“伤好了吗?”李素笑问道。
王直挺起胸膛,很大丈夫的样子:“一拳可以打死一头牛!”
李素欣慰极了:“走,随我去长安东市,继续当你的闲汉地痞……”
王直这才急了,死命抗拒着拖他的手:“莫闹!想杀我别去东市,这就一头撞死你家门前!”
李素哈哈大笑,不轻不重一拳揍过去:“不吹牛会死啊!”
二人相视笑了一阵,笑过后,李素拍了拍王直的肩,叹道:“是我牵累你了,你本不该有此一劫的。”
王直眼眶微红,道:“你救了我,此刻却跟我说牵累,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祸是我闯的,不该由你来担,我欠你太多了……”
“从小一起长大,总要保你周全,或许下一次危难时,我也需要你来保我周全了。”
王直重重点头:“下次还你。”
眼睛眨了眨,李素笑道:“那日你因为一位胡女而跟东宫属官争执?”
王直的脸忽然红了,不自在地干咳两声:“狗官欺人太甚,要将她强抢进东宫,当时我真忍不下去了……”
“那位胡女呢?”
王直的脸愈发红了:“咳,眼下也住在东阳公主府里,长安城风声太紧,没敢出去。”
“打算与她私定终生?”
王直羞红着脸,忽然抬头看了看天色,惊道:“咦?天色不早了……”
话没说完,李素飞起一脚踹上他的屁股,笑骂道:“论望天色,我是老祖宗,以后找这种烂借口糊弄我,非抽死你不可。”
二人笑着闹着,不经意间,李素看到王直身后那一抹柔光似水的眼眸,仿佛忽然出现,又仿佛亘古便在,目光碰撞间,多出一股“却在灯火阑珊处”的意味……(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五章 风平浪静
王直很有眼色,当李素和东阳的目光碰撞一处时,他明白,自己到了该滚蛋的时候了。
东阳很矜持,一直浅浅地笑,端端正正地站在二人身后不远处,摆出大唐公主的端庄样子,王直走了以后东阳嫣然一笑,乳燕投林般飞进了李素的怀抱,二人静静抱在一起还没温存多久,东阳便露出了狰狞面目,抡起粉拳狂风暴雨般落在李素的肩上,胸上。
“又闯祸!又闯祸!你是打算混帐到底了吗?大理寺要不要给你专门准备一间牢房,让你隔三岔五进去住几天?”
李素笑得很开心,果然是心有灵犀,他也打算在大理寺办张贵宾会员卡来着……
胳膊一勾,将东阳搂进怀里,满满的霸道总裁气质,怀里的东阳终于消停了,头靠在李素的胸膛上,静静听着他熟悉的心跳节奏,幽幽叹息。
“以后,不要做让我担心的事了,你闯的祸越来越大,叫我怎么办?上次你揍了度支司郎中,父皇恼怒一阵子便过去了,可是这次,你揍了东宫属官,便是彻底与太子结怨,其中利害,我纵不说,你应懂的。”
李素叹道:“我自然懂的,我又何尝愿意与太子结怨?然而世事无常,有些事情落到头上若装聋作哑,以后我都会看不起自己,活着有何乐趣?这一生我不求显达,只求活得没有遗憾……”
东阳靠在他怀里,沉默了一阵,展颜笑道:“你与别人不一样的,我对你放心,若是有一天你又闯了祸,我相信一定有你不得不为的理由。”
李素没说话。搂着她的胳膊更用力了一些。
“你是怎么找到王直的?”李素忽然想到这个问题。
东阳露出一抹哀色,道:“我叫府里的侍卫铁六带人去东市打听,在一条暗巷里找到了王直,当时他们正被太子左卫率的人马追杀,听说刀已架在王直的脖子上了,若是晚来一步。王直这条命怕是保不住。”
李素眼皮一跳:“太子果然派人追杀了……”
东阳黯然道:“暗巷里那场厮杀很惨烈,左卫率死了七八个人,我公主府的侍卫也折了四五个,王直是和侍卫们的尸首一起回来的,李素,这是我第一次见到死人,而且是我亲自下的令,侍卫们因我而死,活生生的四五条性命啊……”
东阳说着。忽然哭了起来。
李素低声安慰了半晌,东阳这才收住了伤心。
李素的心情也十分沉重,太子追杀王直他本已预料到了,否则不会在危急时刻给东阳递出那张字条,然而预料是预料,当太子果真派人追杀王直时,李素仍觉得很难接受。
来到这个世界不到一年,可他的敌人越来越多。如今更是连太子都得罪了,他才十六岁。人生刚刚开始,一辈子的路还很长,他能活到寿终正寝的那一刻吗?
对李素来说,太子太强大了,不是他能招惹得起的,世情残酷。他不愿招惹的人,偏偏招惹了,而且得罪得很彻底。
身边还有很多人要保护啊,老爹,王家兄弟。甚至包括东阳,大唐公主或许高贵,但在太子眼里也算不得什么。
这么多人需要保护,李素退无可退了,当初淡泊恬静的心情不知不觉改变,在这个退一步便是死路的世道里,想活得淡泊,必须要有支撑得起这份淡泊心情的实力才行,那些平民百姓谁都活得淡泊,可权贵的一句话便可将他们置于死地,现在的李素,跟那些平民百姓有何区别?
忽然间,李素对爵位和官职第一次产生了渴望。
李世民该把爵位和官职还给我了吧?扪心自问,最近表现不错啊,除了打了一次架,不小心把东宫属官的手脚废了以外,自己已经安分得跟鹌鹑一样了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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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市事件算是暂时平息了。
“暂时”的意思是,大理寺不追究了,但太子那边愿不愿意平息,还得看他的心情。
东阳也很担心,所以李素回来的当日,东阳便派了几名侍卫进长安城,打听市井风向。
风向没打听到什么,毕竟太子想要报复不会敲锣打鼓满世界嚷嚷,但公主府的侍卫们还是打听到了一些消息。
比如陛下下旨将大理寺少卿窦伏迁职昆州司马。
李素听到这个消息顿时放了心,他知道太子短期内不敢有异动了,李世民出手直击痛处,窦伏迁调比直接扇太子耳光更有力,但凡太子的智商稍微正常一点,就不会选择在这个时候报复李素,一国储君的位置不知有多少人眼红,多少人虎视眈眈,太子犯了第一次错,绝不敢再犯第二次。
公主府的侍卫打听到的第二个消息令李素颇无语。
继上次揍过度支司吴郎中,成功博得长安人民赠予的“长安小混帐”荣誉称号后,李素在东市废人手脚的举动令他再次成功刷怪升级,“长安小混帐”升级成了“长安小恶霸”,不出意外的话,李素若想在长安街头学螃蟹那样横着走,相信连巡街的武侯都不敢拦他,客气一点的话或许还得为他开道净街。
一个面若冠玉温文儒雅,风度翩翩如浊世佳公子的少年郎,为何混成了长安小恶霸?这不对,画风扭曲了。
…………
夏天似乎快过去了,虽然烈阳仍旧炙烤着大地,但树上的蝉鸣比以往弱了许多,有气无力的附在树上嘶鸣着,竭尽全力留住夏日的最后一丝光热,用来燃烧自己。
下午时分,东阳公主府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说“不速之客”,是因为这位客人造访东阳是临时起意的,令人事先毫无半点准备。
日头正当中时,东阳和李素照旧在河滩边相拥在一起,享受属于热恋情人间的腻歪肉麻,侍卫匆忙来报,高阳公主到访。
东阳吃了一惊,急忙领着侍卫赶回公主府。
府门外,高阳公主一袭暗红色劲装男子打扮,长发亦如男子般在头顶挽了一个髻,用一支碧绿剔透的玉簪固定住,发髻正中还镶了一块鸽蛋大小的红色玛瑙,手里非常潇洒地拎着一根马鞭,站在门前笑嘻嘻地看着匆忙赶到的东阳。
“嘻嘻,妹妹拜见皇姐,冒昧来访,皇姐莫要见怪,可不能把妹妹赶出去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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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六章 天家姐妹
高阳公主自然也是李世民的亲骨肉,与东阳是同父异母的姐妹。
李世民的繁殖能力很强大,十四个儿子,二十一个女儿,高阳是皇十七女,今年十二三岁,此时的高阳还未被赐婚房遗爱,和东阳一样尚未婚配。
高阳突然造访东阳委实是临时起意,时下权贵流行游猎,夏天正是各种猎物膘肥之时,长安城附近的野生动物被权贵子弟们糟蹋了无数遍。太平村东面数十里有一片山林,权贵子弟闲暇时常常呼朋引伴游而猎之,高阳生来活泼好动,也常学着权贵子弟那般扮作男装,领着府中侍卫游猎。
收获并不多,图的只是心情畅快。
今日高阳游猎经过太平村,忽然想起自己有一个姐姐,封地恰好在太平村,于是临时生出造访的念头。
对于高阳的造访,东阳却有些手足无措。
因为不熟。
尽管是亲姐妹,可东阳因为是下嫔所出,兄弟姐妹们对她并不上心,从小便活得很孤僻,一直是独来独往,后来被父皇赐了公主名号和封地,她与兄弟姐妹们的疏离现状仍未改变。
今日高阳突然造访,东阳有些紧张,终究是血缘天性,紧张之外,东阳心中还是有一些欢喜的,她活得很孤独,有了李素之后也觉得孤独,总觉得人生缺了一角,缺的那一角,名叫“亲情”。
短暂怔忪之后,东阳坦然拉起了高阳的小手,笑道:“皇妹登门,姐姐高兴还来不及,怎会将你往外赶,快。莫站在门外说话,来姐姐府里看看吧。”
高阳骤然被东阳牵起小手,顿觉有些吃惊,笑道:“皇姐你好大方,以前总觉得你像块冰似的,妹妹一直不敢靠近。怕被你冻着,原来靠近以后,皇姐竟是这般热乎,哎呀,以前便该跟你亲近才是……”
门外还站着一群男子,他们是高阳的侍卫。
高阳踏进公主府门槛,忽然扭过头朝侍卫们道:“你们在外面等着,不要乱跑,若在皇姐府前无礼丢了本宫的面子。小心本宫的鞭子!”
说着示威似的扬了扬手中的马鞭,大唐公主的娇蛮模样尽览无遗。
东阳无语地看着她,一时不太适应如此凌厉的公主气质。
高阳转过脸时又换上一脸无邪烂漫的笑靥:“皇姐咱们进去吧,等不及看看你的公主府了呢,人家还没被父皇赐封地,每日都要住在那个冷冰冰的太极宫里,烦死了……”
二女说着话,信步走进公主府。
东阳直到此刻仍有些不适应。平日跟那些皇子公主们太少来往,丝毫不知这几十个兄弟姐妹的为人品性。高阳算是第一个走进她府里的姐妹。
或许年纪太小的缘故,高阳性子和她截然不同,完全是两个极端,高阳活泼好动,性格开朗明媚,笑的时候张开嘴哈哈大笑。生气的时候柳眉倒竖如怒目女金刚,宫里师傅教的礼仪看来全被她学进狗肚子里然后排泄出去了。
东阳暗暗惆怅不已,或许,只有这样的性子才能博得父皇的欢心,才能在他面前受宠吧。高阳公主,是除了小公主兕子以外最得宠的皇女,也是胆子最大的皇女,几十个皇子公主里面,唯有她敢在父皇面前放肆哭放肆笑,生气或撒娇手到擒来,而父皇却从来不曾责骂过她,对她都是有求必应。
相比高阳讨喜的性子,东阳却太沉闷太文静了,站在几十个兄弟姐妹里不出声,李世民的目光很少投注在她身上。
高阳进了公主府后对一切都很好奇,一边走一边啧啧赞叹,看什么都觉得满意,嘟着嘴又说父皇偏心不赐她一座公主府云云,一路叽叽喳喳,平日素来略显沉闷的公主府因为她仿佛也变得热闹起来。
东阳陪着高阳,进了府门后二女一直往里走,走过前院假山,绕过亭台水榭,走进公主府正殿。
东阳公主府从建造开始并无甚出奇之处,与别的皇子公主府大致无二,或许规格和摆设上甚至比他们还低一些,高阳跟别的皇子公主处得不错,而且自己也住在太极宫,自然是见过世面的,在东阳府上转了一圈后便没有太大的兴致了,姐妹俩于是在府里漫无目的的闲逛,一边逛一边聊天。
“皇姐你这个封地太偏了,不好,远不如长安城里。”
东阳失笑:“皇子公主的封地向来都在城外,咱们大唐以农为本,皇子公主的封地必须在庄子里才合规矩。”
高阳嗤笑:“什么臭规矩,我偏不喜欢,过几年待我长大了,便要父皇把我封在长安城里,我也不要太多,长安城一百零八坊,送我一坊总可以吧?”
高阳说着忽然嘻嘻一笑,道:“最好把东市封给我,以后长安东市便是我说了算,那些商贩啊,胡商啊,各家店铺的掌柜啊,见了我都得老老实实给我行礼,我看上什么径自拿走,他们的东西就是我的东西,如此岂不美哉?”
东阳很无语,有心想跟她解释一下这是个很脑残而且很不现实的愿望,转念一想她今年才十三岁,怕是不会太懂道理,于是便不再开口,再过两年长大些了,道理自然便懂了。
“对了,皇姐,说起东市,近日出了一桩有趣的事呢,有个叫李素的家伙前些日在东市揍了人,被揍的那个居然是东宫的属官,那个李素下手可真狠,听说把属官的手脚都废了,后来那李素被关进了大理寺,别人都以为这次少说也会关上一两年,结果只关了五天便被放出来了,还是父皇亲自下的旨……”
高阳说着皱了皱鼻子,道:“这家伙不知什么运道,闯了这么大的祸父皇居然也赦免了他。”
东阳抿唇垂头,想笑,又忍住。
高阳话很多,打开话匣子便收不住:“说起那个李素,记得很早以前父皇甘露殿考究课业,皇姐你拿出李素的两首诗,父皇高兴极了,要咱们皇子皇女亲手抄录下来,悬贴于寝宫以自勉,后来有一天用膳时我没胃口,剩了不少饭菜,父皇得知后竟罚我抄一百遍李素的那首悯农诗,抄得我哭了半夜,我恨死他了!”
东阳楞了一下,赶紧道:“说来是姐姐的不是,我不该把那两首诗献给父皇的,要怪便怪我吧。”
“怪你做甚,是作诗的人不好!皇姐,听说那李素也住在这个村子里,就在你封地旁边,你带我去找他好不好?”
东阳迟疑地道:“你找他做什么?”
高阳凤目含煞,狠狠甩了几下手里的马鞭,怒道:“我要抽他一百鞭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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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家。
一顿饭吃得没滋没味的,李素挑拣着碗里的菜,将不喜欢吃的野菜根挑出来,搁到一边,筷子专朝肉下手。
很受不了如今大唐的不良习气,无论权贵还是平民家,饭桌上总少不了野菜,因为举国崇道,而道教最讲究自然平衡,于是无论权贵或是平民都习惯吃点野菜,似乎这已不是有钱或没钱的问题了,而是形成了一种习俗。
李素不喜欢这种习俗,野菜营养确实不错,但他就是不喜欢野菜的味道。
李道正静静地看着儿子在碗里左挑右拣,眉头皱得紧紧的,最后终于忍不下去了。
“娃啊……”李道正叹道:“你长大了,家里大事都是你拿主意了,我也不能随便抽你了,大人就应该有个大人样,粮食来之不易,你这么挑拣,是在逼老子抽你啊……”
李素眼皮跳了跳,急忙低眉顺目:“是,孩儿错了……”
说着李素又赶紧献媚,将碗里的野菜全挟进老爹碗里,咧嘴笑得很孝顺:“爹多吃点,这个东西爽口开胃……”
李道正气得抡起巴掌,想想又忍住,恨恨地道:“瓜怂,有得吃还挑拣,日子过好了就忘本了?想当初灾年的时候,漫山遍野的野菜被挖得干干净净,想吃口野菜还得钻进深山林子里……”
“爹,过日子得往好处奔,不能老想着以前的苦日子,以后的日子过好了,才对得起以前的苦日子,其实咱们完全不用吃野菜啊,家里几百亩地,随便种点绿菜什么的,足够我们父子俩吃了。”
“绿菜?啥绿菜?这年头也就只有韭菜,菘菜,莲菜,这些绿菜想吃还得分时令,到了大冬天,权贵家想吃口绿菜都吃不到,咱们种绿菜也就管几个月的吃,莫糟蹋的好地。”
李素脱口道:“冬天也能吃绿菜啊,咱们弄个大棚,调节好温度……”
李道正疑惑道:“大棚是个啥?”
李素挠挠头,大棚似乎很麻烦,以这个年代的条件……
嗯,得想办法把大棚弄出来,不管自己是浊世佳公子还是长安小恶霸,这两类人都不应该只是吃野菜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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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七章 李家秘闻
种地不是李素的强项,活了两辈子都不在行,前世活在城市里,对庄稼地没有半点概念,懂得没有老爹一半多。
但他知道的东西,老爹肯定也不知道,比如大棚菜。
大唐蔬菜奇缺,因为物种太少,荒地里的野菜不算,正经八百的蔬菜数来数去就那么几种,这还是春夏时节才有,到了冬天万物凋零,什么菜都长不出来。
听老爹说完后,李素不由有了强烈的危机感。
世道就是这么怪,穷人时刻盼着能吃上肉,最好顿顿都是肉夹馍,大肥肉片子咬一口顺着嘴角流油便是神仙般的日子,而生活宽裕的人,却只想着多吃几口蔬菜,至少李素是这么想。
想象到了冬天,每天只能大块大块的吃肉,李素便觉得不寒而栗。
“爹,家里分出五十亩地给我……”
李道正楞了一下:“你要地做甚?五十亩地不少了,要给官上交税的,可不敢胡乱糟践。”
“不糟践,孩儿想种菜。”
“种菜?”
“对,以后冬天咱家也能吃上绿菜。”
李道正嗤了一声,很不屑的权威内行表情:“冬天哪有绿菜?说出去让庄户人笑话。”
李素咧嘴笑:“试试吧,或许有呢。”
李道正犹豫片刻,想到自己这个儿子一身神秘的本事,造这个造那个的,似乎从没见他失败过,或许……
反正家里现在几百亩地,算是正经地主人家了,给他五十亩让他试试何妨?毕竟家里的地都是儿子的本事挣来的。
李道正咬了咬牙:“行,给你五十亩,冬天吃不上绿菜我抽死你。”
李素满意了。朝老爹笑了笑,扔下筷子便跑进屋准备东西去了。
李道正看着儿子吃剩下的饭和菜,很不满地怒哼了一声,嘴里不知咕哝着什么,把儿子剩下的饭菜全赶进自己碗里,欢实地往嘴里刨。
桌上的饭菜吃得点滴不剩以后。李道正搁下碗筷,打了个饱嗝儿,看着儿子在前院厢房里翻箱倒柜不知找什么东西,李道正眯着眼,露出满足却又怅然的表情。
“怂娃长大咧,越来越有本事咧……”李道正喃喃念叨,似欣慰,又似忧虑。
…………
前院是李道正住的屋子,新房建成后。李道正死活不愿住内院,说是不习惯,随便在前院选了间厢房住下。
李素在老爹的房间里翻箱倒柜,屋子里乱得跟遭了灾似的,两名小丫鬟想进来帮忙又不敢,站在门口欲言又止。
眼看快秋天了,既然决定种大棚菜,现在就得开始做准备工作。五十亩地用来种菜,将来的产量必然是个恐怖的数字。不过冬天的绿菜不嫌多,而且长安城里各家权贵都需要,将来程家牛家这些老将家都送一点,一条条各具风情的粗壮大腿牢牢抱紧,对李素来说也是好事。
建大棚最大的难度在于这个年代没有塑料薄膜,而且李素也没办法生产塑料薄膜。只能用其他的东西代替,相比之下,最适用的办法是用浅色的薄布,尽量保证冬天的采光,至于大棚里的恒温。问题倒是不大。
李素在老爹屋子里翻来翻去,就是想找一块这样的布料做个参考。
老爹的屋子收拾得很干净,只是很不讲究对称,足衣和上衣堆在一起,犊裤和短衫堆在一起,摆放很没有规律,李素找了片刻鼻尖就冒汗了,有种一把火烧了整间屋子的冲动。
太不讲究了,为何从来不考虑对称且工整的美感?子曰“择其善者而从之”,父子俩天天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老爹怎么就不向我这个善者学习一下呢?
李素叹了口气,然后开始忙着给老爹收拾屋子。
打开一口泛黑的樟木箱子,里面许多老布头,李素翻来翻去,一种丝质手感滑过手心,李素楞了一下,将这块丝布拽了出来。
这是一块很柔软的丝巾,原本的洁白被岁月侵蚀后,底色已发黄,上面绣着两只黑色的喜鹊,并栖在一枝开着桃花的树枝上,绣工很不错,非常生动灵巧。
李素瞪大眼瞧着手里这块发黄的丝巾,深觉诧异。
李家只有父子俩,这块明显是女人绣的丝巾从哪里来的?
看这布料发黄的底色,似乎有些年头了,唯一的解释便是李素那位未曾见过面便早逝的娘。
如此有纪念意义的东西,为何藏在箱子里?狗血剧里都是有事没事拿出来充满怀念的看两眼,嗅几下,然后跟恋物癖的变态似的呵呵傻笑两声,老爹这是不按套路出牌啊……
“爹,孩儿在您屋里找到了这个东西,它是不是我娘的?”李素兴冲冲地将丝巾拿到李道正面前。
李道正仍坐在前堂桌旁,呆呆地出神,不知想着什么心事,见到李素手里捧着的那块丝巾,不由脸色大变。
“瓜怂,你从哪里翻出来的?”
“您屋里的箱子里。”
李道正劈手夺过丝巾,胡乱往怀里一塞,然后……居然祭出了久违的降魔法器。
“老子今抽死你,叫你乱翻东西!”
紫藤条劈头盖脸朝李素抽去,李素见势不妙急忙转身便跑,一幕鸡飞狗跳的老子追杀儿子的闹剧在李家院子里上演。
院子边的廊柱下,薛管家和一众杂役丫鬟目瞪口呆看着这一幕,管家想上前劝劝,刚往院子踏出一步,便发觉院内杀气冲天无发靠近,又急忙缩了回来,两眼一瞪,骂骂咧咧把看热闹的杂役和丫鬟们赶远。
李素抱头鼠窜,不知身上挨了多少记藤条,不停跟老爹在院子里绕圈子,最后终于寻了个空档跑出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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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东头的山腰上,王桩王直兄弟蹲在一棵银杏树下无聊地打着呵欠,李素神情郁卒地盯着远处的村落发呆。
太奇怪了,一块丝巾而已,为何老爹一副气急败坏的样子?就好像当场被人捉了奸似的恼羞成怒……再往前想,这大半年里似乎从来没听老爹提起过那位去世的娘亲,而李素也早已习惯了父子俩相依为命,仿佛家里只有两个男人是件非常正常的事,多出个女人才叫惊世骇俗。
可是,一个正常的家庭里,应该有个女人啊,哪怕这个女人已逝去多年,仍应是家中的一部分,有事没事露出追忆的神情或怀念或惆怅,流露淡淡的忧伤和惋惜谈论当年娘还活着的时候怎样怎样,但凡正常的老爹都会这么做吧?
老爹为何不走寻常路呢?
李素不说话,王家兄弟没精打采地耷拉着脑袋直犯困。
兄弟俩都挂了彩,王直骨折的右臂仍上着夹板,脸上的青肿还没消,东市事件风平浪静后,王直没好意思继续在公主府里住下去,回了自己家,回到家时爹娘吓坏了,连连追问身上的伤是怎么回事,王直倒也不傻,直说是在长安城里跟人打了架,落下一身的伤,当然,对方的身份没敢说,怕爹娘被吓死。
王桩嘴角有一点瘀伤,显然又被自家婆姨教训了,还嘴硬说是自己摔的,很合理的解释,刚刚李素带着被老爹揍的一身伤痕去王家叫兄弟俩时,他也解释是自己摔的。
“王桩,你听你爹娘或村里的乡亲提起过我娘吗?”
王桩打了一半的呵欠忽然顿住,泪眼婆娑地看着李素:“你娘?不是死很多年了吗?”
“我娘去世后,你爹娘和乡亲们没提起过她?”
王桩挠挠头:“偶尔听说过一点,说你娘有些孤僻,很少出门,经常关在家里做绣活……”
“还有呢?”
“还有就是……嗯,听说你娘生得很美,比村里所有的婆姨都美,而且又白又净的,说话文文静静,不像乡下女子。”
李素摸了摸自己的脸,原来自己如此俊美是继承了老娘的基因,想来也是,老爹长得太平凡了,跟李素一点都不像,李素有时候都怀疑自己是不是捡来的。
“还有呢?”
“嗯,听说你爹和你娘是十几年前迁来太平村的,所以村里没立你李家的祖宗祠堂,因为是外来的,赵爷爷以前问过你爹,你爹说李家人丁单薄对不起祖宗,就不必立祠堂了,来年李家开枝散叶后再建,上次你被陛下封官赐爵,按理是应该召集族人进祠堂拜祭祖上的,一来告慰祖宗,二来自家也风光,但你们李家没有祠堂,所以没有拜祭,你爹只请了乡邻们吃了一顿酒宴。”
李素若有所思,怔怔地看着远处起伏的山峦。
第一次听到关于自己娘亲的传闻,尽管都是些闲话,李素却觉得很有意思,传闻入耳,心中的疑惑却越来越深了。
“王桩,知道我娘葬在哪里吗?”
王桩摇头,李素望向王直,王直也摇头。
“去帮我打听一下,我想去我娘的坟头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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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八章 千里孤坟
对于未曾谋面的亲娘,李素的感觉很复杂。
因为回忆空缺,他对逝去的母亲从来没有过思念,从另一个世界过来的人,终究对这个世界的母亲太过陌生,从听到她的一些传闻到现在,李素冷静得像个旁观者。
可是听完以后,心中某根弦不知不觉间被拨动,于是有了强烈的好奇,仿佛血缘的召唤一般,令他不由自主想去看看。
王直跑腿很勤快,没过多久便打听清楚了,气喘吁吁告诉李素,他的母亲葬在村子西边的一块荒地里,地点有点怪,离村子很远,大约十里左右。
李素眉头紧蹙,他发现关于母亲的事,疑惑的地方太多了。
一对十多年前迁来太平村的夫妻,一个与村民格格不入的女人,还有完全不同于寻常村民的性格和气质,以及……那座葬在离村十里外的坟头。
打听到了具体地方后,李素叫上了自家的马车,三人坐在马车里,朝母亲的坟墓驶去。
…………
十里路不算远,半个时辰即到,太平村西边的地荒了很多年了,这年头人口太少,经历过战乱后的大唐,贞观年间仍处于养息阶段,人少地广,荒地特别多。
一望无垠的原野上杂草丛生,草长得很茂密,齐膝高的野草仿佛一片绿色的海洋,轻风拂过,野草随风摆动,如海浪般上下起伏,颇为壮观。
李素三人下了马车,放眼一望,第一眼便看到了母亲的坟。
太特别了,在一片无垠的草地上,一座高高垒起的土包。土包前立了一块石碑,想不发现都难。
三人远远看着,眉头都皱了起来,李素皱得最深。
纵是像王桩这样的糙汉子都觉得不大对劲了,挠挠头道:“咋埋这儿咧?四面都是平地,没山没水的。风水不大好咧,根本不是埋人的地方……”
李素抿了抿唇,沉声道:“走,近前看看。”
这是一座孤坟,静静地矗在荒地中间,孤坟方圆两丈内是一片空地,野草被清理得干干净净,而且看上去很新,似乎经常有人来这里清理。
年复一年。本该融入这片绿色荒原的孤坟,如今仍旧这么显眼,就像坟里躺着的那个人,一生终与世情格格不入,活着还是死后,皆是那么的孤傲不群。
墓碑立在西面,三人走近才看清碑上刻的字。
“李门亡妻之墓”,落款是李道正。还有李素。
又是一个奇怪的地方,碑上并无李素母亲的姓氏。按理应是李门某氏,却只写了个“亡妻”。
石碑被擦拭得很亮,似乎经常有人抚摸这块石碑,很显然是李道正。
静静看着这座坟,李素心中生出几分愧疚。
来到这个世界后,他对家人的关注太少了。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李素甚至不知道父亲的行踪,有时候经常一整天不在家,李素也只以为他下地了,而他的母亲。一个不曾见过面,生前与死去都同样神秘的女人,对她的了解几乎是空白。
李素注视着面前的孤坟,试图在今世的记忆搜索母亲的音容,但一无所获。
心中涌出一股莫名的忧伤,一直不曾察觉,原来自己的人生缺了一角。
坟里安眠的是李素的母亲,王家兄弟的神情也变得肃穆,恭敬地站在远处。良久,王直的神情一动,有些迟疑地道:“李素,有点不对……”
“哪里不对?”
王直指了指墓碑旁一左一右的两只小石马,道:“不该有石马的,似乎……逾制了。”
李素楞住了,对于逾制,他完全不懂,当初被封为县子时,东阳送他马车,经她解释后才知道有爵位的人可以乘双马,甚至四马,至于墓前摆石马……李素还是不懂。
“有什么问题?石马不该摆这里?”
王家兄弟对视一眼,王直苦笑道:“哪里都不该摆,石马根本就不是寻常百姓人家的坟墓外能摆的东西,那是有公侯爵位的勋贵人家才能用的规格,被官府发现了,少说也是被流放的罪,你母亲的墓旁摆的这两只石马倒也取巧,做得太小了,而且又是荒无人烟的地方,外人远处发现不了,否则早被官府发现了……”
王桩担心地道:“李素,逾制非同小可,石马虽然做得小,终究还是逾了制,你如今虽是县子,但按制也不能摆石马的,更何况你的县子爵位还被削了……”
李素眼皮跳了几下。
能在母亲坟前摆放石马的人,只可能是老爹,百姓坟墓不能摆石马应该是常识,连王家兄弟都知道,老爹不可能不知道,为何他明知逾制仍要在母亲坟前摆上这对石马?
李素发现疑团越来越多了。
“李素,咱们要不要把这对石马搬走?被人发现的话可是大罪……”王桩试探着道。
李素摇摇头:“既然石马摆在这里,必然有它的道理,我不想妄动这里的一草一木,若是非要公侯家才能摆石马,我就做个公侯告诉世人,这对石马是我母亲该得的!”
怔立许久,李素忽然推金山倒玉柱,恭敬地磕了三个头,然后起身离开。
走到马车旁,旷野吹来一阵轻风,荒地上的野草如波浪般起伏,发出沙沙的声响。
回首望去,母亲的墓仍静静地矗立在那里,荒原埋香骨,无垠的绿浪翻波里,只有那座坟,仿佛亘古永存,孤独地迎接着每日的朝阳雨露。
不知怎的,李素眼眶忽然泛了红。
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
上一代的亲人究竟有过怎样的往事,最终长眠于这片凄凉的原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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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里,李道正的气也差不多消了,李素也很识趣地没问他和母亲的往事。
回头想想当时翻出那块丝巾,或许勾起了老爹的伤心回忆,笨拙的老男人只能用愤怒的方式掩饰伤心吧。
父母当年如何相识,迁来太平村以前住在哪里,为何母亲会早逝,为何把她葬在那片荒无人烟的野地里,为何在她墓前摆上一对明显是逾制的石马……
疑惑太多了。
老爹掩饰伤心,李素掩饰了疑惑。
世事如结果,总要等到瓜熟蒂落的时节,它才会把所有的真相自然呈现出来。
李素不着急,他相信老爹迟早有一天会说的。
…………
李世民仍没有起复李素的意思,李素还是每天去火器局应差,做的事情不多,无非配一下火药,然后尽情享受火器局上下的尊敬眼神,无论怎样懒散都不会有人来说他半个不字,就连最苛刻的杨砚,对这位无监正之名却有监正之实的监正大人也保持着极大的尊敬……和容忍。
应该是容忍吧,反正李素好几次偷懒被发现后,杨砚都是一副牙根痒痒的样子,却不得不挤出笑脸,表示监正大人辛苦了,李素看着他自虐的样子,心情顿觉很欢乐,也不知是不是自己的心态扭曲了……
至于许敬宗这家伙,比杨砚无疑讨喜很多,不但对李素的偷懒毫不介意,反而没口称赞监正大人这个睡觉的姿势很好,有公侯之风,更有佛光慧根,反正入世则为王侯,出世即为高僧,无论被拍的人怎样的心境,马屁都不会拍到马腿上,可谓四平八稳又有创新。
相比杨砚的苛刻古板,李素更喜欢跟许敬宗打交道,跟这种人厮混一起无时无刻都有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明明知道这家伙其实就是个标准的小人,只可共享福不可同患难,危难时刻跑得最快最远的就是他,可李素偏偏喜欢和他在一起闲聊。
嘴上说不要,身体太诚实。
小人做到许敬宗这个份上,已然是极大的成功了。当然,李素很清楚,将来若碰到任何危难,第一个要防的人也是他。
很复杂的心情,明明应该防备疏远的一个人,偏偏跟他打得火热而且乐此不疲,李素越来越觉得自己心态扭曲了,或许自己喜欢的就是这种与畜生共舞的快感吧。
…………
除了火器局应差,目前李素最关心的便是种菜了。
眼看快秋天了,五十亩菜地该做一些准备工作,大棚这东西看似简单,实则也很麻烦,最麻烦的是李素根本没经验,仅只知道个大概,完全只能靠自己摸索。
离秋收还有段日子,村里闲散劳力不少,李素花钱请了几十个壮汉上山伐竹,砍伐下来的竹子竖劈成一片一片的,然后将它们运到菜地里,搭成一个个半圆的拱形,横架在地上,然后请人将土地再次翻了一遍。
进展很缓慢,一切都在摸索之中,李素只好日复一日蹲在地里,脑海中拼命搜索那些少得可怜的前世记忆,研究怎样才能把这个大棚建好。
蹲地的姿势很难看,李素不介意,美男子也有难看的时候,偶尔为之,无伤俊男形象,反正姿态多么难看不要紧,看脸看脸看脸……
高阳公主就是在李素最不帅的时候出现在他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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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九章 田陌相见
高阳公主性子很活泼,爱动,爱说话,跟谁都能交上朋友,更别说自己的亲姐姐了。
自从上次高阳造访了东阳公主府,发现这位以前看起来很孤僻的姐姐其实靠近以后很和气很亲切后,高阳渐渐成了公主府的常客,有事没事领着一群侍卫跑出长安城,来找东阳玩。
高阳性子颇为张狂,每次来公主府都是一大群人快马加鞭,一路上黄尘滚滚如同大军压境,路人走卒贩夫匆忙避让,马踢翻了担子吓哭了孩子,高阳从来也不考虑,就这样跟马匪下山似的一路鸡飞狗跳来到公主府。
或许东阳的文静多少传染了几分给高阳,高阳在姐姐面前终究多了一点矜持,不像平日那般跋扈,居然懂得细声细气了,只是依然还是那么罗嗦,嘴一张便叽叽喳喳说个没完。
东阳这几日着实过得挺开心,每天下午河滩边和情郎腻歪肉麻,自己的亲妹妹隔几天便找来和她一起说说笑笑,日子过得很充实,东阳只觉得前半生的缺憾似乎都补足了。
这天下午,高阳仍旧如马匪劫村般领着一群侍卫杀来公主府,姐妹二人如往常般说笑了一阵后,高阳便觉得公主府无甚新奇,央求东阳带她在村子里四处逛逛。
对这位刚刚与她熟悉没多久的亲妹妹,东阳还是颇为宠溺的,于是便依了她。
河滩边是东阳和李素约会的地方,自然不能带她去,东阳只好领着高阳在村子里走了一圈,一路上遇见许多乡亲,有的认识东阳,有的不认识。没办法,东阳平日太低调,很少在村子里露面。
一路走一路聊,不知不觉走到李家的田地边,然后……姐妹二人便看到一个撅得老高的屁股。
屁股的主人自然是李素,他正忍住自己已在爆发边缘的洁癖。亲自动手在菜地边挖一条沟渠。
东阳第一眼便认出了李素,神情顿时变得有些慌张,扭头看了看高阳,又看了看李素,美眸急速地眨了又眨,招呼都没打,忽然挽起高阳的胳膊,准备把她带往另一个方向。
“皇姐你为何拉我往那头走?那里都是田,连路都没有。去那里做什么?”高阳不明状况,疑惑地问道。
“啊,那咱们往回走吧,这里没什么好看的了。”东阳心虚地拉着高阳往回走。
“等一等,急什么呀……”高阳侧过头,发现不远处的田地上搭着许多奇怪的半圆型竹架子,不由有些奇怪。
虽然对农事一无所知,但高阳也是经常领着马匪们踩田踏地游猎过的老江湖了。眼前这一片半圆的架子她却从来未见过。
“喂!前面那个人,对。说你呢!”高阳忽然开口大喊道。
李素直起腰,身子一转,便看到一位穿着暗红色衣裳,女扮男装的女子,正叉着腰气势十足的朝他喊着话,她的旁边。却是一脸莫名古怪的东阳。
无法解释为何一眼就看出她是女扮男装,李素就是一眼认出了,男人看女人的眼神不一样,不是那种狗血剧里各种眼瞎,一旦女人忽然露出披肩长发才发现她其实是女人。——这个年代不管男女,大家都是长发好不好,和尚和尼姑才不容易辨别呢。
李素挑了挑眉,不太清楚状况,只看见东阳趁旁边的女子不注意,悄悄朝他摇头。
很费解啊,摇头啥意思?是不要搭理她,继续挖自己的沟渠,还是……别搭理她,摆好姿势做一个安静的美男子?
不管啥意思,李素确实不想搭理她,有外人在,他和东阳不能表现得太随意,最好的法子就是别搭理。
于是李素淡淡朝高阳瞥了一眼,然后……从怀里掏出镜子。
哎呀,安静的美男子果然美滴很,各种角度把自己照了一遍后,李素恋恋不舍地把镜子塞回怀里,弯下腰,继续挖沟渠。
见李素如此反应,高阳不由目瞪口呆,而东阳却憋得俏脸通红,忍笑忍得很艰难。
高阳呆滞地盯着李素看了半天,确定他基本没有搭理自己的意思后,这才扭过头看着东阳。
“皇姐,这人……是聋子还是疯子?本宫问话他竟敢不搭理!”
东阳忍着笑道:“他啊,既不是聋子也不是疯子,不过这个人你一定听说过,而且一定很想认识他。”
高阳柳眉一挑,尖声道:“我想认识他?我堂堂大唐金枝玉叶,凭什么想认识一个田舍奴?”
——“田舍奴”,不是什么职称,而是骂人的话,没错,唐朝上到皇帝,下到走卒,骂人用得最频繁的就是这个词,类似于我们现在常挂在嘴上的“我x你xx的”,田舍奴不算脏话,但这个词肯定不是祝福你万事如意身体健康,顾名思义,“田舍奴”直译过来,相当于一千年后骂别人是“乡下佬”一样。
朝堂上著名的以犯颜直谏当作此生挑战生存极限的作死爱好者魏徵同志经常把李世民气得快吐血,圣明的李二陛下还不得不在公开场合挤出笑脸,称赞老魏同志是一面可正衣冠可知兴亡可明得失的多功能魔镜,然而回到内宫里,李世民指天大骂魏徵是“田舍奴”,“朕誓诛此老贼”之类的话,仅在起居郎所书的正史上便出现了不下十次。
如今老魏仍旧日以继夜地作死犯颜,活得还十分滋润,由此可见,老魏的生辰八字多么的硬邦邦。
高阳很愤慨,以她的身份居然要去认识一个货真价实的田舍奴,她觉得掉价了,气鼓鼓地瞪着东阳,要她给一个说法。
东阳噗嗤一笑,杏眼弯成两道可爱的新月,指了指不远处的李素,道:“皇妹不是说,某个家伙作的诗害你抄了一百遍么?”
“啊?”高阳呆住了。
东阳难得地露出顽皮之色,朝高阳眨了眨眼:“皇妹还说,若让你见到这个家伙,定要抽他一百记鞭子,以泄你心头之怒。”
“啊!”高阳发出尖叫。
东阳瞧着她的样子,显然高阳已知道那个家伙是谁了,不由捂着嘴,笑得更开心了。
“是他?李素?”高阳俏目迅速喷出怒火。
东阳笑着点头。
刷!
高阳手中的马鞭已饥渴难耐。
不远处,李素挥起了锄头,狠狠一锄落下,挖出一堆湿土。
正准备冲过去抽李素一百记鞭子的高阳见李素手中高高挥落的锄头,原本怒火万丈的俏脸忽然一白。
李素是什么人?著名的长安小恶霸啊,东宫属官得罪了他,眼都不眨就把那个不长眼的家伙手脚全废了,丝毫不在乎得不得罪太子。
连太子都不在乎了,她一个公主算什么?
更何况,人家现在手里还有家伙……
于是,高阳怂了。
“皇姐,马鞭借你,你帮我抽他!”高阳气鼓鼓地打起了借刀杀人的主意。(未完待续。。)
第二百章 下套坑人
手里握着高阳强递过来的马鞭,东阳呆怔地看着她。
“皇妹……你觉得我像是那种没事拿鞭子抽人的人么?”
“皇姐,你是大唐公主,一定要霸道一些,去帮我抽他好不好?”高阳摇着她的胳膊撒娇。
东阳朝天隐秘地翻了个白眼。
我是大唐公主,难道你不是?再说,论霸道,你比我厉害多了好不好……
美眸流转,再看一眼远处弯腰正在挖土的李素,东阳嘴角勾起一抹依恋的笑。
虽然每天都腻歪一阵子,但似乎怎么都看不够,任何时候的他,都是那么的顺眼,教人心动。
高阳没发现姐姐那抹笑容里的依恋味道,否则她就不会如此愚蠢地让姐姐去抽她的情郎,见姐姐果真没有拔刀相助的意思,只好悻悻地站在一旁,用愤恨的目光使劲瞪着李素的背影。
弯腰垂头挖着土的李素顿觉如芒在背,被两个女人如此盯着,一个充满了火辣辣的爱恋,一个冷冰冰的敌视,冰火两交融,……不太舒服。
叹了口气,李素扔掉锄头,转身朝二女走去。
“草民见过公主殿下……”有外人在场,李素对东阳还是很有规矩的。
东阳忍着笑点头,指了指高阳:“这位是皇十七女,高阳公主。”
李素一听“高阳”俩字,顿时有些惊讶。
李世民生了几十个儿女,那些儿子性格各异,有争气的也有荒淫的,但他生的那么多女儿里面,高阳可是很有名气的,一千多年后世间仍有她的传说。
李素忍不住打量这位闻名千古的公主殿下。
十二三岁的样子。穿着一袭暗红色猎装,手里倒拎着一根马鞭,眉目清雅,容貌上佳,样子确是不错,以前曾在甘露殿外见过所有的皇子皇女。惊鸿一瞥之下,发现所有的皇子皇女皆是相貌俊俏,李素最初有点想不通,——也不算想不通,其实就是看不得别人也长得帅,后来一想,李世民生得威严端正,后宫里的妃子们也都是容貌上佳的美女,从基因遗传角度来说。生下一堆俊男美女的几率确实不小。
高阳公主也是一样,只是眉宇间偶尔闪过几许跋扈之色,毕竟是大唐公主,理论上来说,全天下的人都得惯着她,养成这种跋扈性格很正常,像东阳这么文静才叫不正常,给历朝历代的公主界丢脸了。
只是令李素不解的是。为何这位很有名的公主殿下一直用一种愤恨的目光看着自己?
不管怎么说,历史名人啊。打个招呼先……
“草民拜见高阳公主殿下。”李素躬身行礼。
“哼!”高阳怒哼,把头扭到一边。
小屁孩子真没礼貌,李素暗暗腹诽一句,决定懒得理她。
别人见了公主或许诚惶诚恐,但李素不一样,眼前就有一位大唐公主经常被他搂在怀里。不规矩的手在她身上寻幽探秘无数次,常惹得她眼含春笑带媚,所以对大唐公主,李素真生不出太多敬畏心理。
场面有点尴尬,东阳不得不出来圆场。
“李素。你家地里搭这些竹架子做什么?”东阳一边问,含笑的眸光不经意似的瞥了高阳一眼,接着笑道:“是不是又要造什么新奇物事?像香水那样的……”
提起“香水”二字,高阳两眼顿时一亮。
香水在长安城卖得多疯狂,已是人人皆知的事了,据说长孙家的商铺每日坊门关闭之前,好几辆满载银钱的马车驶进长孙府里,货真价实的“日进斗金”,因为香水一物,太极宫的四妃难得地团结一致,组队把李世民这只超级大怪狠狠刷了一次,香水于是成了皇宫贡品,可是李世民后宫庞大,子女繁多,香水送进宫后被妃子们一分,公主们再分,分来分去,落到高阳手上的仅只可怜兮兮的一星半点。
东阳现在提起香水一物,算是给高阳提了个醒。
对呀,香水这种神奇的物事,正是眼前这个看起来很讨厌的家伙造出来的……
这家伙真是令人……欲抽而不能抽啊。
高阳毕竟只是个十二三岁的小女孩,而且是个极度喜欢香水的小女孩,犹豫挣扎过后,决定暂时把仇恨埋在心里,虽然很没骨气,但是……香水比骨气重要啊。
“你就是李素?那个造出香水的李素?”高阳努力维持高冷形象,问话时仰头望天,像一只得了颈椎病的天鹅。
李素抬眼看着她,发现她一脸高傲地脸朝天,顿时有一种被两只鼻孔瞪着的惊悚感。
嗯,没礼貌的小屁孩子需要教育,不然以后修不好了。
李世民很忙,没空教育她,李素不忙。
“回殿下,正是草民所造。”
高阳眨眼,开始为最终目的做铺垫:“你怎么造出来的?”
“花瓣,加酒。”李素的回答很简洁,他不可能缺心眼的回答得太详细。
“酒?”高阳吃了一惊,“这东西是酒做出来的?”
李素也眨眼:“确实有酒,草民身上就带着一瓶,公主殿下不介意的话可以闻一下,仔细闻的话可以闻到淡淡的酒味。”
说着李素果真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这瓶浓香型的樱花味香水本来是打算送给东阳的,所以一直揣在怀里。
高阳当然不介意,她太不介意了。
劈手便夺过李素手上的小瓷瓶,打开塞子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露出陶醉的表情。
“好香!而且果真有一点酒味呢……太玄妙了,真不知你是怎么想出来的。”高阳很快忘记了对李素的仇恨,目光渐渐变得和煦起来。
东阳静静站在一旁,看着李素脸上那抹诡异的微笑,不由提心吊胆,不知这家伙又要干出什么混帐事……
“草民造香水其实原本是用来喝的……”李素开始下套了。
“喝的?这个……能喝吗?”高阳果然入套。
“当然能喝……”李素一本正经地道:“殿下试想,香水本是酒和花瓣所造。酒是给人喝的,花瓣也是,孙老神仙说过,用花瓣泡水饮服可清火败毒,两者加在一起,当然可以喝……其实它本就是一种饮品。算是比较特别的酒类,如今长安城里人人却只用它来喷洒在身上,而无视它的美味,实在都是些买椟还珠的蠢人,草民真为香水不值,它丧失了作为饮品的尊严!”
“尊……尊严?”高阳目光呆滞地看着手里的香水瓶,迟疑地道:“它……好喝吗?”
“当然好喝,草民造出此物本就是用来喝的,闻之香入肺腑。饮之如啜琼浆,又好闻又好喝的东西,世人若知其奇妙,定然趋之若骛。”李素的声音充满了蛊惑性。
高阳眼睛更亮了,笑道:“对呀,反正是酒和花瓣所造,有什么不能喝的?本宫便做那饮香水的世间第一人!”
东阳大惊,狠狠瞪了李素一眼。急忙上前拦阻,谁知高阳动作飞快。小瓷瓶口凑到唇边,仰头便是一口闷……
随即,高阳两眼徒然圆睁,白净的俏脸刷地涨得通红,双手卡着自己的脖子,难受得说不出话来。
“皇妹你……你真喝了!”东阳急得跺脚。
高阳难受得手脚乱刨:“水……水!”
东阳急了:“府里才有水呀。这可怎么办……”
高阳指着李素愤恨地“你你你”半天,然后哇地一声大哭起来,拔腿便往公主府跑去,田陌边只剩李素和东阳二人两两相望。
看着高阳奔远的背影,李素努了努嘴。懒洋洋地道:“你别瞪我,我只是在教育你妹,让她从一只土鳖变得不那么土鳖,……居然真相信香水可以喝,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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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阳被气哭了,东阳很无奈,恨恨捶了李素一顿后,急忙跑回去安慰高阳,
李素蹲在田陌边呵呵直笑,得罪大唐公主这么严重的事情,他却一点也不担心。
不担心是因为高阳的年龄,她才十二三岁,是个容易哄的年龄,若她超过十五岁,李素一定对她毕恭毕敬,礼数周到得跟祭拜祖宗牌位似的,因为十五岁以上的女人不容易哄了,很可能真的结下死仇。
…………
菜地整理得差不多了,挖好了沟渠后,李素领着村里雇请的十几个劳力,给地里种上了韭菜和菘菜,离冬天还有段日子,先试试这一季的产量,对以后的大棚有个参考数据。
种地很累,但种好后看着地里一片整齐的冒出尖的绿芽儿,还是很有成就感的。
李素蹲在田陌边,带着满足的笑容,盯着地里的嫩芽直笑。
王直蹲在李素旁边,闷怏怏的提不起精神。
“李素,东阳公主把胡女收进府里当侍女,不会欺负她吧?”
“当然不会,你看东阳像是欺负人的公主吗?”
王直小心瞥了一眼李素的表情,假模假样叹气:“我就是担心胡女不习惯,毕竟人生地不熟的,再说我马上要进城帮你做事,她在公主府里没个照应……”
李素收回目光,似笑非笑地瞧着他:“我该怎么回你这句话呢?好吧,我就假装没听出你话里想带上胡女进城一起过日子的意思,嗯……胡女在公主府里一定很开心的,你就放心的孤身上路吧。”
王直呆了一阵,怒了:“会聊天吗?啊?会聊天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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