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人心
原来是一群猎妖人堵住了村口,此刻正在吵吵嚷嚷,因为人头攒动,我看不见村口的那头是什么一个情况?但还未走近,我便能够感觉到妖物特有的妖气存在。 就连胸前的那块牌子也有了感应。
而我也不用仔细的去询问什么,大概刚才那小猎妖人便已和我说过,他们断断续续的,激昂的议论也时不时的传进我的耳朵。
“老爷子,我们这不是刁难您。若论起关系,您是可以进村,而这位就…”
“我们望仙村毕竟是一个猎妖人的村子,老爷子你别仗着关系,把这搞成妖怪村了。”
这些话语,有的含蓄客气,有的就带着嘲讽。并不会因为他是辛夷的父亲,辛夷和我的关系而特别的退让。
所以,我说之前村口的声儿不正常,原来就是如此。只是当时我一心着急,却是顾不上来探查一番。
想到这里,我微微叹了一口气,望仙村并没有什么以势和地位压人的习惯,虽然规矩森严,但也只讲究对错。猎妖人都有自己的性格,能站在这里为着同一个目标的,都应该说是能够置生死于度外的英雄,当然有自己的底线。无疑,不知道内情的他们觉得辛叔挑战了他们的底线,这些话语无论客气的,难听的唯一的共同点就是强势。势必要把他们拦在村外。而且,看样子,想要先斩后奏,并不想我出手来阻拦。
而之前给我汇报的小子,想必是到底有些心存顾忌的猎妖人觉得这样不妥,才悄悄的驱使了一个不太懂事的孩子给我报信儿,也算是两方都不得罪。
大概把事情理清楚了,我轻轻咳嗽了一声,然后大步的上前。
猎妖人哪个不是耳聪目明的家伙?我的一声咳嗽,敏感点儿的十几个就已经听见,下意识的就回过头看了一眼,看见是我之后,原本还吵嚷的很激烈的他们就慢慢的住了嘴。
我也不看他们,只是低头往前走。这看见我的猎妖人也不知道我是个什么意思?也拿捏不准我的心思,于是赶紧的提醒周围的人,待到我走到了人群的中央时,所有人都闭了嘴,自动的让出一条道儿来,然后眼巴巴的看着我,想看看这件事情我到底是怎么一个处理方式。
我的心到这个时候,反而莫名的冷静下来。我当然也知道,其实事情很微妙,一个处理不好,不是拖延了辛夷的事情,甚至开罪了辛叔,就是会冷了这些猎妖人的心。我就算是家主也没有什么用,这件事情就是走钢丝,必须得平衡。
我在人群中央停下了脚步,佯装不知情的看了所有人一眼,这才开口大声的说到:“这都怎么了?一个个都没有事情做?闲的在村口扯淡来了?还有没有规矩?在村口吵吵嚷嚷的,要有什么不可处理的事情,忘记了村子里的规矩吗?”
我故意这样说,算是提醒这些冲动的猎妖人,不管再激愤,不要忘记了还有规矩这回事情存在!果然,我这一番话说下来,这些猎妖人看着我,一个个哑口无言,但看样子,分明就是憋了一肚子的话,因为不占理而说不出来。
“怎么不说话了?发生什么事情了?”我还是故意装作不知晓,平静而冷淡的扫视了他们一眼,我不用做出发火的样子,这些也算表明了我的态度。
“家主…”在这个时候,有一个平日里就算是性格有些‘横冲直撞’的猎妖人鼓起勇气,忍不住叫了我一声。
“嗯?”我语气平和,不过神情冷淡依旧。他看了我的样子,就像被噎住了一般,一下子就哽哽咽咽的说不出来了,毕竟辛叔和我的关系在那里,我在村子里威严也够,他还是有些心虚的。心虚倒不是因为我很凶,而是他们知道隐瞒我擅自决定这件事情本身有些过分。
这个有些傻愣的猎妖人都不敢说话了,其他的猎妖人干脆都一个个沉默了起来。如果说之前我是在‘敲打’一下他们,现在也差不多了。在过就是有些逼迫这些家伙了。
效果差不多了,我也不理会这个‘傻大个’,而是沉稳的说到:“问你们,你们也不说。那就让开,让我看看怎么回事儿?”
这些猎妖人被我突然的这么一说,‘呼啦’一下全部散开了,在这个时候也顾不上什么逻辑思维,就比如他们都发现了妖物的存在,我怎么可能没有察觉?然后又一个个眼巴巴的看着我。说到底,还是想让我能摆出一个让他们心服的态度。
这些家伙散开以后,我终于看见了村口,相比于这些‘气势汹汹’的猎妖人,站在村口的那一方显得冷清弱势了许多,我一眼就望见只有两个人站在那里。
确切的说,应该是两只妖?其中一个不用说就是辛叔,他依旧是那副斯文儒雅的模样,脸上也看不出来有什么怒气,只是眼中透着无奈和对我的责怪,那意思不用他说出口我也明白,大概就是责怪我怎么这个时候才来?
而另外一个,我只是看了一眼,脑中就如同划过了一道闪电,整个大脑先是空白了一秒,接着第一反应却不是继续应对如今的情况,而是所有尘封的记忆被划开,时光拉扯着我回到了很久远的岁月。
那个下雪的夜晚,师父烟斗的气息,就是从那一夜起,我的生活被划了一条界线分明的线,曾经就是一个普通人,有静好的生活,有着不需要明白许多,却能安心实在的日子。之后,却是一个崭新的世界,充满了新鲜与不可思议,但从此也告别了安稳,颠沛流离,就连生命也无法对自己保障。
所以,我怎么能忘记那一夜?在那个漆黑的郊区,冷清孤寂的屋子,有着一个神秘冷漠的女人,那是我踏入这个不同的世界之后,接触的第一个充满着神秘的人。我都快要忘记了她的存在,因为在我之后的生命之中,她并没有再次出现过。我又是那么忘记不了她的存在,是她让我特别分明的感觉到了在这个世界上,有一些人是真的存在,并且与众不同的。这比起我师父和师兄的出现还要强烈。
可我今天,才知道她是妖!这是多么震撼的答案….此时,她就在辛叔的身旁,安静的站在,披着一件黑色的披肩,把身体都严严实实的裹住,而脸上还是戴着那个曾经吓到我的面具,白色的面具,在眼圈周围有一抹红。
就是因为这个面具,我才第一眼认出了她来。如今看见这个面具并没有半分吓人的感觉,只是当时在那样的夜里,还是小孩子的我….所有的记忆碎片纷乱的涌来,渐渐的把那一夜拼凑的无比清晰。
我还记得她说过的话‘她是一个死人’,也还记得我在她的屋子里看过的那些照片和画,那照片中分明个性的脸,那些画中生动的神态。
我现在想起这些,总觉得记忆中有什么被我略过去的东西,我想仔细的想起来。但在这个时候辛叔看了我一眼,说到:“叶正凌,你这也是想要拦住我们不让进村吗?那样也好,你把辛夷带出来,我带着她走。”
辛叔的语气平静,但其中的责怪之意非常明显。有时候这个世间对错并不分明,可偏偏因为立场的存在,就把彼此放在了对立面,然后就勿论对错了。
我知道辛叔就算是妖,也没有做过问心有愧的事情,这就是立场。而立场却是在这个世间存在,又极其难以消除的东西,那么分辨便成了一件琐碎而考验内心的事情。
我压下了内心的震惊,把目光从芸姨那里收了回来。看吧,那么多年以来,我都还记得她叫做什么?
然后,我没有第一时间去接辛叔的话,而是转身望向了那些猎妖人。从一开始到现在,我就没有打算给他们讲什么大道理,人在有情绪的情况下,也是听不进去大道理的。而是非总是要有时间去分明的。
看着我转过了身,那些猎妖人终究是激动了起来,又是那个‘傻大个’第一个站出来,忽然冲着我抱拳,大声的喊到:“望家主给一个明确的交代,莫要凉了大家的心。”
他的这句话如同终于将情绪的炸弹给引爆,大家纷纷朝着我请愿。言下之意,还是要看我的态度。我没有打断任何人,他们的情绪也需要发泄,而他们也没有什么错。
待到所有人都说完了,我这才看了所有人一眼,抱拳,大声的说到:“我是家主,也是猎妖人。但在望仙村有针对猎妖人的规矩,却没有针对家主的特权。我知道大家的心情,也知道大家没有错。我不讲什么大道理。一切就按照规矩来办。今日,是我要带他们进村。他日,若是出了任何纰漏,我叶正凌拿命来见大家。也就是说,规矩凌驾于人情之上,我郑重的向你们承诺这件事情,大家若相信我,我拿命担保。如若真的不信,我也只能带着辛夷出村,也不责备大家半句。”
这是我的真心话,我一个人不能凌驾于规矩之上。我只能对自己‘违背’规矩,拿出自己的性命担保。他们若信,我自然心存感激。若然不信,我又能怪了谁去?只有这样,才不至于冷了大家的心。
这也就是为什么一开始我就强调规矩的原因。
说完以后,我看了所有人一眼,然后当着所有人,做出了猎妖人特有的发下重誓的手势。
一切,由人心开心,也就交给人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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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阳光下的团圆(上)
我的这番话说完以后,现场一片安静。
只剩下数十人呼吸的声音,竟在阳光下也显得莫名的整齐划一。我心中没底,因为我面对的是猎妖人心中对妖物的仇恨,要知道有很多猎妖人来自于曾经的猎妖人家族,之所以聚集在这望仙村是由于在世俗的根基被毁,突然的遇袭不知道死了多少至亲之人。
就算我是家主又如何?就算我很威望又如何?要让他们的仇恨为我网开一面,也是不易的。
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有什么动作。
我抱歉的看了一眼辛叔,这已经是我能尽的力量了。辛叔倒是很理解的微微冲了点了点头。
然后,不知道为什么,我又看了一眼那个戴着面具的女人,我莫名的想知道如此神秘的她心中所想的是什么?
从师父带我上山之前,特地去了她那里一趟,我就知道师父和她的关系匪浅。既然如此,至少她绝对不是一个作恶的妖物,那她会不会觉得我这个徒弟很没用,让她来老熟人的地方都不能进村?
可她的脸隐藏在面具之下,我根本看不清楚她的神情,她露出的眼睛,那眼神却莫名的清澈清晰,我好像看到了一丝悲伤。下一刻,又平静的如同波澜不兴的水面。我怀疑那是不是我的错觉?
这样的对视不过一两秒的时间,再望向猎妖人的时候,我深吸了一口气,准备说点儿什么,就进村去把辛姨她们接出来。
但也在这时,有一个挡在最前方的猎妖人动了,他就是这样沉默不语的站到了一旁,然后冲着抱了抱拳,便转身朝着村子走去,如同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
我感激的望向他,却不想有了第一个带头人以后,陆陆续续有十几个猎妖人都选择沉默的转身回村了。他们或冲我点头,或冲我抱拳,走的非常干脆。
在这过程之中并没有一句言语的交流,我能明白让他们当着所谓的妖物说一句软话,那是不可能的。只不过,他们的眼神已经告诉我,那是完全出于对我的信任。
就这样,堵在村口的猎妖人走了三分之一,而剩下的猎妖人,那个之前说话最是耿直直接的猎妖人站了出来,他却开口了:“家主,在村中最崇拜你的就是我。到这个村儿来以后,你出生入死的样子,我不知道看过几次。是那种面对生死不皱眉头的汉子,强大的让我这辈子骑八匹马追也追不上。我觉得英雄就该是你这样,今天你既然如此开口了,一句话的事情,我这就离开。也万望家主莫冷了兄弟们的心。”
我没有言语,冲着他,也是冲着所有的猎妖人郑重的点了点头。
这一点头之下,剩下的猎妖人再无二话,几乎是同时冲着我抱拳,然后默默的都散开了。整个过程之中再无半点言语,看得我心中一阵阵的火热。即使有着天大的仇恨,他们面对我这个家主,还是暂时放下了仇恨,只为给我一份儿信任,我如何能冷了这些猎妖人的心?而一切时间终将证明。
一场小小的风波就这样散去了,我心中却只是微微松了一口气,因为等一下辛叔和辛姨就会不可避免的见面了,我的担心并未散去。
可是我神情上还是保持着平静,然后大步的朝着辛叔和那个神秘的女人走去,然后抱歉的对辛叔说到:“辛叔,不好意思,我也不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我的话未说完,辛叔就淡淡的打断了我,说到:“这样的事情情理之中。我只担心我的女儿,我只求自己问心无愧。但我从来不指望猎妖人会对妖族友好∵吧。”
我有些讪讪的,心头有话想说,有一种感觉很堵,却也说不出什么来。至少表面来看,辛叔的话是有道理的。可我老是想起地下城还有那么一个妖人叫做夜啸。我原本想走,但是看见那个戴着面具的女人,却欲言又止。
辛叔好像并不知道我们曾经见过,看我探寻的目光,只是说了一句:“正凌,抱歉这位我就不能给你介绍了。她有自己的原因,不喜欢和任何外界的人认识或者透露自己的身份。但我保证,她绝对没有做过任何违背天道天理的事情。”
这个我自然相信,否则她也不可能和师父是朋友吧。应该是朋友吧,不然师父如此放心的带着我在她那里住了一夜呢?
面对辛叔的话,那个神秘的女人也没有半句开口的意思,我原本想要开口说几句什么的。看她这态度,也只能憋回了肚子里。我不知道她有没有认出我,但我至少知道她的态度是不想多言什么的。
我也只能硬生生憋回了想要说的话,然后冲她抱拳算是打了招呼。略微有些闷闷的带着他们进村了。只是路上辛叔似有满腹心事,很是沉默,我想起之后的可能要来的‘暴风雨’,只能强忍着沉闷的心情,有些没话找话的和辛叔说话,只是想气氛能够放松一些。
走到半路,辛叔却突然开口了:“正凌,你不用没话找话了。她应该来村子里了吧?”
我愣了一下,却又觉得自己很好笑,人是辛叔让我去接的,我既然在村子里了,那辛姨肯定也在村子里,这是毋庸置疑的,我此地无银三百两的隐瞒什么呢?所以,想到这一层,我很直接的承认了。
我原本以为辛叔早有心里准备,按照他那淡定的性格,心中就算再不平静,也会强忍情绪,不会让我这个小辈察觉。却不想,辛叔在得到了我肯定的回答以后,却是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臂,因为激动就连手都有些颤抖。原本还算平静的神情,一下子变得无比的激动,有些颤声的问我:“那她,她是真的来了吗?“
“辛姨是真的来了,也知道了如今辛夷的情况。”我没有想到辛叔会那么激动,口中却在试图给辛叔说明情况,免得他到时候一点儿心理准备都没有,至少我是没有告诉辛姨,辛叔在这个地方的。
可是已经处于激动之中的辛叔根本听不进去我的话,只是激动的抓着我,眼眶都红了,一叠声的催促到:“那快点儿,快带我去见她。我以为她不肯来的,她一直都是那倔强的性子,她那性子看似好说话,实际上….”
辛叔有些语无伦次了,一边拉着我走了两步,一边又自己停下来,有些手足无措的弄弄自己的头发,整整自己的衣领。那样子哪里像之前稳重淡然的辛叔,反倒像是一个毛头小伙子。
看着辛叔如此的模样,我真不忍心说出一些真相,可我怕他完全不知情,没有心理准备,碰个大钉子,恐怕会更伤心。有些心理准备多少会好一些。于是,当辛叔再要拉我走的时候,我一咬牙,拉住了辛叔。
“辛叔,我姨,我姨她并不知道你在山上。我并没有告诉她这些,你知道,做为一个小辈,我没有办法去对她说这些。因为我从小,姨基本上是看着我长大的。所以,我也知道她失去你以后的艰辛和不易,承受了那么多,再告诉她这是一个谎言,我不敢面对。”我一口气说出了这些,也不敢看辛叔的脸。
只是低着头继续说到:“但是辛姨她,她应该有一些感觉≤之,她反而是比较坚定的相信你没有死。而且你不是一个普通人。如今辛夷沉睡着,她在照顾她,可出奇的她也没有多问我什么。我有时觉得搞不懂我姨的想法。”
说完,我算是把基本情况都与辛叔说了,这样我的心里多少放松了一些。但愿有准备的辛叔能够求得辛姨的原谅吧。
可是,辛叔那边却半晌没有声音,我有些忐忑的抬头一看,却发现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两行清泪挂在了脸上,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小声的说到:“辛叔,走吧?我们先回去?”
辛叔不动,神情却出现了一丝丝逃避,没有预兆的,他忽然一个转身,那悲伤的声音才传来:“我就知道她哪有那么轻易原谅?我自以为做的天衣无缝,却是小看了小绣。正凌,不怕你笑话,我不敢回去了,我不敢看见她。”
我看着辛叔的背影,有些愣愣的站着。阳光下的微风那么轻柔,蓝色的天空那么晴朗,不是应该是个好天气,有个好心情的团圆吗?我也不知所措,换成是我,恐怕能够面对千军万马,可能也同样无法面对同样的事情,想要逃避。这就是男人吗?
“不要忘了你的女儿。如若你要离开,那我也走了。”此时,一直像置身事外的那个神秘女子终于开口了,她好像并不在意辛叔那些是是非非,她好像匆匆忙忙只是为了办某件事情,她的声音平静,却是那种带着死灰般沉寂的平静,就像世间的一切都与她无关,她只是一个真正已经死去的人,再不参与世间的纷纷扰扰。
在这样的阳光下,听到这样的声音,我竟然莫名有一种悲伤≤觉得比起很多年以前,她还要心如死灰一般。
我竟然被她的情绪所感染,忍不住看了她一眼,感觉想要帮她,触碰到的却是一片绝望。
倒是辛叔在这个时候再次转回了身,再回身时,泪水已经擦干,他略微有些沙哑的痛苦的对我说了一声:“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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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阳光下的团圆(中)
一路无话,回到了我的屋子。
远远的看见tina站在门外,见我已经顺利的带人回来,tina便冲我们点了点头就离开了。睿智如她,怎么会不知道接下来的麻烦事情?肯定不便打扰,她出现在这里,多半也只是担忧我处理不好之前猎妖人的情绪。
我的心中微微泛着温暖,从这一次下山接辛姨开始,我的情绪好像变得敏感了一些,恍惚中更加明白守护的意义,有时就简单到身边的人能够安然的过每一天就足够。而这些变化都折射到了我的灵魂,可到底带来了什么样的改变,我并不知晓,也无察觉。
推门进去,屋中依然一片安静。看样子,辛姨去挖竹笋还没有返回。
我站在院中,有些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这种山雨欲来的等待反而是最让人难受的。可我不能离去,就算抛开一切来说,就凭我和辛夷的关系,辛叔和辛姨已经是我的家人。
相比于我的局促,辛叔情绪却慢慢平稳了下来,只是眉目之间那缕担忧和悲伤怎么也抹之不去。倒是他先开口问我:“既然小绣是不知情的跟你上山,那么我既然已经回村了,你也没有告诉她?”
我吞了一口唾沫,其实刚才我就故意忽略了这一点没告诉辛叔,我怕辛叔知道辛姨的反应以后,会更加的伤心。有时候,相爱的人之间怕的并不是狂风暴雨一般的争吵,反而怕的是那种能够相视一笑,陌路人般的冷淡。
“我,我说了。”我有些吞吞吐吐,接下来的话就不知道应该怎么去说?难不成绘声绘色的去描述辛姨的反应吗?
而辛叔看着我沉默了一阵,竟然没有过多的追问,只是说到:“她现在应该不在屋中吧?否则按照她的性子,就算千般不肯万般不愿,也不至于看见我就躲起来。我先去看看辛夷。”
“哦,哦,好吧。”我点点头,越发的猜不透他们的情绪。偏偏在这个时候,那个戴着面具的神秘女子,突然开口了:“我住哪里?”
我一下子反应过来,只顾着和辛叔的对话,有些忽略了她还站在这里。辛叔看了我一眼说到:“就安排她住你这里吧。安静的房间,她素不喜欢被人打扰。我进去了。”
我点点头,幸好屋子也够大,想起在主屋后有一间厢房,苏灵这丫头打扫的干净,说是若突然来了几个人,这间房就可以用上。
如今想来,那里也够安静,倒也符合要求。便带着她前往了主屋的后方。她沉默的跟在我的身后,而此时没人,我腹中有一肚子的话却有不知道应该如何开口,只有这样气氛略微有些尴尬的带着她一路前行,没几步便到了后方的屋子。
打开屋子,她进去审视了一番,便冲我点点头,然后走向了大门,再一言不发的看着我。那番意思也就是逐客令,她要关门一个人呆着了。
我心中分明有话,看她的态度更加不好开口,又没有什么理由留下,只能磨磨蹭蹭的走到门边,回头,欲言又止。
可她好像看不见我的态度神情一般,很平静的就关上了大门。我心中一急,忍不住用手轻轻挡了一下门,她抬头,面具下的目光颇有些不耐,但却没有半分的疑惑。
“芸,芸姨。我还记得你的称呼。”我不知道为什么看见她的目光,反而尴尬了起来,酝酿好的话一句也说不出来,反倒这样冒出了一句话。不过,这样一句话,我想是不是已经够了?如果她之前是真的没有想起我,如今应该有些印象了吧?我其实说来说去,也只是想问她打听一些师父的事情,这老头儿已经离开多年了,我虽然平日不曾提过,但心中始终还是思念他,甚至充满了遗憾的。
老头儿素来交往不多的样子,模糊中只记得有个外国的朋友,可这还是正川哥说起的,他自己从来没有怎么提起过,正川哥也知之甚少。另外,唯一有过接触的就是芸姨了。
我并不是非想打听出一些,做些什么?我只是想要多听听他的事情,我感到亲切。
说完这句话以后,我有些期待的看着她。可是她平静如水,又沉寂如灰般的眼神根本看不出有半丝的波动,手上的动作只是暂停了一秒,便再次毫不犹豫的关上了大门。
我有些呆呆的看着紧闭的大门,这算什么意思?有一刻我怀疑,莫非我真的认错了人不成?可是,并不会错的,我印象那么深刻的事情,如何可能出错?我想要伸手敲门,但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把手放下了,叹息了一声,转身离去。
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她如此这般对我,我必须得尊重她的意愿。更何况她是辛叔请来救辛夷的人呢?
只不过也不知道是不是出于我的错觉,在我转身离去的时候,我似乎听到了一声叹息的声音,我敏感的回头,依旧是紧闭的大门,微微虚掩的窗户后也没有人的身影。我只得失望的转身离开了这里,心中却是在盘算着,之后必须问问辛叔,送饭去的话是不是也只能放在门口?
这一点小事,随着我回答前院,便已经顾不上了,因为我刚刚到前院,还没来得及转去辛夷所在的房间,去和辛叔说上两句,便看见大门被推开,辛姨从门外跨了进来。
她手上还挽着那个竹篮,但竹篮里已经装满了看起来水嫩嫩的竹笋,一望便知,这是在竹林子里仔细挑选过的。她的额头微微见汗,衣裳袖口也有一些泥土的痕迹,手上也是。见到我便说到:“正凌,我去洗个手,你帮我把篮子放到厨房里去吧。见笋子不错,就多挖了一些。吃不完的,我处理一下,腌一些,晒一些。这山上就是好,城里哪里还吃得到这些新鲜的野食?”
这算是什么态度?我心中快被辛姨和辛叔莫名的情绪给弄疯了。辛姨不似作伪,那精心挑选过的笋子,和身上的痕迹就说明她真的有认真的去挖笋子。回来也不问半句是否辛叔来了的事情,这般自然?难道只是回来了一个不熟悉的朋友,而不是曾经那么相爱的丈夫吗?莫非时光无情,他们之间真的就没有感情了吗?想到这里,我心中有些难过起来,曾经就被老头儿说过天真,因为我期盼世间任何的感情都永远的存在,不会改变。即便年华易逝,总要有什么东西抵得过时光吧?
我带着这样的情绪接过了辛姨手上的篮子,看着辛姨想要开口告诉她辛叔已经在房间,甚至想规劝两句,无论如何,辛叔其实这些年一直将她放在心上,希望她能对辛叔多一些温暖。
可是,我还未开口,便发现辛姨递篮子给我的动作忽然停顿了,我不甚在意的去拿,谁知辛姨似乎有些恍惚一般,我的手还为抓住篮子,她便已经松手,一不小子篮子里的竹笋散落一地。
“辛姨,我来捡。”我赶紧的说到,可辛姨没有任何的反应,任由刚刚摔落的篮子在她脚边翻滚,我终于反应过来不对,抬头看了辛姨一眼,却只见她的目光愣愣的朝着我身后望去,那眼神是我说不出来的复杂。
好像一夜春风来,冰雪终究融化。又架不住春雨来急,那些冰雪虽化,雪水到底冰冷,天地之间又是一层寒气笼罩。
这样的眼神,让人只是看一眼就觉得心生疼,却也说不出为什么就疼痛的那么厉害?因为太过强烈的情绪,所以会让旁人感同身受吗?
这许是只过了不到一秒,辛姨便已经察觉到我在看她,很自然的一个低头,伸手挽了一下耳边的乱发,说到:“看我,挖笋累了,手脚也不灵便,我来捡吧。”
我又一次不知道该做何反应,只是下意识的回头望去,却是看见不知道什么时候辛叔从辛夷的房间出来了,就站在门口,辛姨已经低头,他还这样痴痴的望着辛姨。
已经不寒的暖风掀起了他梳理的整齐的发丝,也是根根白发乍现,他的整个人都透着一种凄凉和期待,嘴唇不停的颤抖,可能连自己也没有察觉到眼中的泪是一行接着一行的不停滑落。
哭得倒是辛叔。
看着他的身影,我的心中也莫名升腾起了一丝丝凄凉的感觉,叹岁月无回,伊人已老,用尽了全力追不回来的也只是过去的时光,弥补不了那么多年来的相思不相见。
我不忍看,一个转身,伸手拦住了辛姨,轻声的说到:“姨,这种小事还是我来吧。辛叔既然来了。你们,你们还是谈谈?”
我拦辛姨,辛姨也就起身了,对着我的话,她沉默,也不说好,也不说不好。我不敢追问,只顾低头捡笋。这时,辛叔的脚步声响起,声音虽然略有些哽咽,却是无限的温柔:“我来吧,这笋正好我来剥吧。我知道你年轻时候最爱吃笋心,剥到什么程度的笋心最顺你的口,我现在还记得。”
是啊,时光能带走很多,时光终究还是带不走一些东西,就如带不走辛姨留在辛叔心里灵魂里的痕迹,我想辛姨应该会很被触动吧?
可是,我眼角的余光看见的却是辛姨离开的脚步,甚至有些匆忙。
第五十八章 阳光下的团圆(下)
这一下我怀疑是我看错了,匆忙离开算是什么反应?这次已经相见了,难道两个人避得了一时,避得开一世吗?
辛姨给人的感觉一向理智冷静而坚强,无论如何都不会做这样的选择才是啊?我忍不住起身,扭头。看见的的确是辛姨匆忙离去的背景,甚至与辛叔擦肩而过。
我无法揣测辛叔的心情,看见了这一幕却难免有些心酸。在这世间,无论悲剧如何的动人,人们还是喜欢团圆,喜欢美好,喜欢有情人终成眷属。何况这两个人是辛夷的父母,也算是我的亲人。我一向感情直接,觉得辛姨这样的举动就是在表达不被感动的一种决绝吧。
我抿着嘴,心中有些焦急,在想在这其中我又能够做些什么?可是,我能做什么呢?我有些呆呆的拿着手里的笋,就这么直愣愣的看着辛姨没有回头的穿过院落,看着她径直的走进屋子,然后很直接的关上了大门。
在这个时候,我手里的笋被人拿走了,我这才回神一看,原来是辛叔已经走到了我的面前,不知道什么时候捡起了掉在地上的篮子,拿过了我手里的笋,放入了篮子里。
我勉强挤出了一个笑容,故作轻松的对辛叔说到:“叔,其实也没关系。你得给辛姨一点儿时间去适应,毕竟你们那么久都没有见面了,对吧?”
辛叔没有回答我,只是低头默默的捡着笋,直到地上所有的笋都捡完了,他这才问了我一句:“厨房里有干净的盆子吗?”
我原本还想要安慰的话被堵在了喉咙,只能点点头。其实,我哪里知道厨房里是不是有干净的盆子?只是觉得现在辛叔能做点儿什么,是不是好一点儿?也好过一个大男人忽然在我面前崩溃大哭来得好吧?何况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已经算是我岳父。
得到我的回答,辛叔径直走去了厨房,不一会儿就带着一个干净的,装着水的盆子,来到了屋檐的下方,然后淡淡的搬了一个小凳,一言不发的就在屋檐下剥笋。
辛姨的大门依旧紧闭,辛叔低头专心致志的剥笋,也看不见他的表情。
已经是下午,日头淡了,依旧还有些温暖的阳光斜斜的洒下,原本应该是一副安然温暖的画面,不知道为什么看得我心酸不已。我又一次没用的不知道我该怎么办?在这种时候,我宁愿面对一个厉害的大妖打上一架,也好过面对这种。想了一阵儿,我也只好搬了一张小凳子,坐在了辛叔的身边。
我想这个时候我应该想办法去安慰辛叔吧?虽然辛姨一句话也不说就这样,但也是情有可原,但愿辛叔不要那么伤心才好。我只是这样想的,下意识就伸手去拿笋,想要帮辛叔剥笋,顺便开口说一些安慰的话。
谁知,我的手刚一碰到笋,便被辛叔拉住。抬头,是一张憔悴的脸。我有些傻的看着,曾经看过一夜白头的故事,也听过瞬间苍老的段子,我是不信的。但这个时候,就活生生的在我眼前,看得我又是一阵难过。忍不住想,如果辛夷如今是清醒的,看到这一幕,会不会非常的难过?
一定是比我难过吧?想到这一层,我更难受,辛叔的语气却淡淡的:“你别动,我来吧。我曾经是想为她剥一辈子的笋的。”
说完这句,辛叔不再说话,沉默的紧。手上却是灵活而娴熟的剥着笋壳,很巧妙的分离着笋肉,仔细的用刀一片一片的处理好,然后留下一个个大小异常均匀的笋心。
我呆呆的看着,剥得很好。就算很久很久不曾为那个心爱的女人剥笋了。可他的动作却像每一天都在剥笋的人。我无法形容,呆呆的看着已经有些微微泛红的斜阳,只是想情深至此,根本无须轰轰烈烈。而所谓情深,是深入骨髓的细节,是刻入灵魂的习惯,那才是深爱一个人的烙印吧。
我想起了年少时,每一次回头,辛夷温润的眼神。于是,靠在墙头,摸出两根烟,点上了一支,递给辛叔,然后自己也点上了一支。
辛叔这一次没有拒绝,和我一起抽着烟。烟雾中,两个男人都很沉默,各自心事重重。好像这般的安静要持续一辈子。
可是,在这个时候,在我身后却响起了门打开的声音。我忍不住一回头,却发现是辛姨站在了门口。
换了一件干净的衣衫,凌乱的头发重新梳理过,带泥的手也洗得干干净净。我有些惊喜的看着辛姨。
辛姨的模样依旧平静,只是给了我一个宽慰的笑容。在这个时候,辛叔也转头看见了辛姨,他剥笋的手原本很稳定,在这个时候却微微的颤抖,我分明看见他喉头滚动,眼眶一下子红了,又仰头忍住,是有千言万语的样子,到最后我却只听见,他轻声的唤了一声:“小绣。”
辛姨没有说话,甚至没有看辛叔一眼,而是走到屋中也搬了一张小凳子出来,坐到了辛叔的旁边,也是拿起了一根笋,低头,这才淡淡的说到:“别忙着叫我小绣,那么多年不见,多到我都懒得去记日子了。你再叫当年的称呼,不合适。至少现在我听着别扭。”
辛叔狠狠的抽了一口烟,拼命忍住的泪水又在掉,我看他很努力,很努力才开口说了一句:“你不喜欢听,我就不叫。”然后深呼吸了好几次,才非常非常小心的说:“那,那你看我的笋剥的还好?”
辛姨手上的动作停了,她真的仔仔细细的看着泡在水里的笋,过了好几秒才说:“剥的真好。女儿现在也爱吃笋,你剥的我会做给她吃。只是不知道,她这样睡着,是否吃得出滋味。”
辛叔听见这一句话,无意是巨大的肯定,忍不住很快的说到:“她一定吃的出滋味。小,不,你放心,我一定会让我们的女儿醒来的。相信我,相信我…”
这是事情有了好转吧?我在这时不敢说话,也是紧张的想要看辛姨什么反应?却见辛姨慢慢的放下了手中的笋,终于是抬起头来看着辛叔,我才发现她的眼眶也是通红,原来平静的只是声音,原来她一直在隐忍。
她的泪光模糊了她的眼神,我也看不清楚她眼神所表达的情绪,只是看见她摸了一下自己的脸,这才幽幽的说到:“刚才,我进屋,是想收拾一下自己。当初,正凌这孩子来接我,我就下意识的想到是你,没有为什么,就是本能的觉得可能是你?”
辛叔急切的想要说什么?却被辛姨摆手打断,然后她继续说到:“然后,我当时就去收拾了一番自己,想着这么些年没见,总不能让你看见我狼狈,没有精神的模样。不然,我这些年的坚强是为了什么?那就一定的坚强到最后。”
“小绣。”辛叔轻轻叫了辛姨一声。
这是辛姨之前拒绝的称呼,这次她没有再拒绝,却是一听,一直隐忍的泪水终究落了下来,又被她快速的抹掉,她笑了一声继续说到:“这些都是借口,这说到底啊,还是想要你看见我好的样子。刚才,我去挖了笋回来,偏偏就让你见到我那模样,我受不了。赶紧进屋收拾吧…却看见镜子里的自己,最后没有收拾,就弄弄干净出来了。”
辛叔抿着嘴,沉默。
辛姨却是继续说到:“为什么呢?辛皓你说,我再收拾,能够收拾到你离开那一年的模样吗?我头发也白了许多,皱纹也去不掉了,皮肤也松了。这些是不可逆转的。就像,你骗了我和女儿那么多年的岁月,你觉得能够回来吗?如今,你还是告诉我,相信你,相信你…”
说到这里,辛姨闭口不言了。唯有泪水滴落在泡着笋的盆子里,溅起一圈圈的涟漪。
我知道辛姨绝对不是一个爱抱怨的人,甚至隐忍的过分,能说出这番话,恐怕已经是压抑了几十年的情绪终于到了一个爆发的点。
“那,那你是不肯原谅。也不再相信我了,对吗?”辛叔说这句话,好像费了莫大的力气,握紧的双拳都有些颤抖。
这些让我着急,难道不能直接的解释吗?可是,我偏偏在此刻有些明白,相爱的人之间好像说话都这样透着别扭,解释,是非都不重要,重要的好像只是要,必须要先肯定对方的感情。对方的心思,对方的立场。
辛姨低头,沉默了好久,辛叔就这样看着辛姨,又委屈又内疚,一向沉稳的他倒像是个犯错的孩子,既希望得到安慰原谅,又忐忑不安的觉得自己错了。
但沉默不会一直持续,至少辛姨的态度是隐忍着想要谈的,她不是那种不讲道理的人,否则也不会选择出来,尽量平心静气的说感受了。
“不管是原谅也好,相信也罢。你总要给我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不然我这些年的日子,女儿没有爸爸的日子就这样敷衍过去了吗?辛皓,你不能再隐瞒我什么了。而如果没有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今天也算两个人当面,我也好和你说一个一刀两断。”辛姨很温和却又无比坚定的说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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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夜深偶遇
其实,我就盼望着辛叔能够好好给辛姨一个解释,因为辛姨并非那种不讲道理的人,而且换成谁在当时辛叔那个处境,恐怕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来解决这件事情。
辛叔假死与否,都必须离开辛夷身边,然后才不会暴露辛夷是天狐这个秘密。当然,他可以选择坦白真相。
但真相是什么?他是狐妖,女儿也同样是狐妖!这让身为一个普通女人的辛姨如何去接受?无疑于双重的打击。
但当时不比现在。如今,随着岁月的流逝,辛夷的情况,已经无不可说。只是会遗憾,谁曾料想到辛姨其实已经察觉到了一些,并且比我们想象的都要坚强呢?
只不过遗憾的,终究不可挽回。只愿他们能够解除误会,有一个可以珍惜的当下。
想到这里,我忍不住看了一眼辛夷沉睡的房间,如果可以,真希望她醒来能够面对的是一场终究喜乐的团圆。
而我回头,发现辛叔正看着我。兴许是我在场,有些话他不好说,他对我使了一个眼神。
不管我如何知情,毕竟是夫妻之间的一些问题吧,如今气氛已经有所缓解,辛姨也摆出了自己的态度,是愿意听辛叔解释的。我再在这里,反倒是尴尬,于是开口说要去看看辛夷的情况,便离开了这里。
进了房间,辛夷一如既往的在沉睡着。不知道是不是感应到了父母的一些情况,总之我发现她的神情竟然微微有些悲伤。我坐在她的身边,有些怜惜的抚摸了一下她的脸。在她耳边轻言细语的告诉着她这一切,我坚信她能够听见。
已是黄昏,今日温暖的太阳还有一些余温。而随着我的诉说,辛夷不知道什么时候神情已经舒缓。这让我的心情略好,忍不住从另外一个房间推出了轮椅,抱起在床上的辛夷,想要推她出去感受一下这春天的夕阳与微风。
我在的日子,也是经常这样推着辛夷出去。在望仙村走走也好,只是当年是她跟在我的身后,如今是我推着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是我桥她的手,就这样平常的走走。
有些幸福于我竟然是奢侈的。不过,想到辛夷就要醒来,辛叔如此的有把握,我的心情还是忍不住会微微的兴奋。
对于我推辛夷出来散步这种事情,望仙村的人早已经习惯,也没有人多说什么。或许是辛夷在这里沉睡的久了,还有猎妖人会关心的问问,辛夷什么时候有醒来的可能。只是一句简单的问候,就已经足够分量和让我感动,毕竟隔着人与妖的距离,猎妖人和妖族的对立,能有这样的问候,好像让人能闻到一种珍贵的希望的味道。
我愿世间永太平,没有英雄,只有普通人。因为再没有乱世,也就不再需要英雄。而就这样平凡的幸福也就真的不再是任何人的奢望了吧?
想着,夕阳已淡。我帮辛夷掖了掖身上的毯子,风里传来的还是野花青草青石板上苔痕的气息。苏灵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我的身边,畅快的练了一下午武的她,额头上还有晶莹的汗珠,看我推着辛夷不由得一笑,欢快的在我身边说着今天有多痛快。
望仙村的日子,其实也是安宁祥和让人满足,谁会去想也许再有不到一年的时间,这里的很多人就要用鲜血去完成守护呢?
回到院子的时候,已是星光点点。我把辛夷小心的抱回床上,给她盖好了被子。苏灵则忙着去张罗一些杂事。辛姨和辛叔去了房间细谈,还未出来,今天晚上照顾辛夷的一切需要交给苏灵。
简单的晚饭过后,tina来找我汇报了一些望仙村的各个事项,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大事,倒是有了这一次不同的祭祀,大家的进境都变快了许多。tina为此而喜悦,我却没有多大高兴的意思。因为我知道在天意之下,一切的变化都有其因,这应该是风暴之前理所当然的提升,也就意味着那一场风暴近了。
可是会以什么样的形式爆发,什么样的形式发生战斗,我却猜测不到。一时间心事重重。
聪明如tina自然察觉到了我的心情不怎么好,她没有打算安慰,而是尽快结束了谈话,告别了。她或许以为我在为辛姨辛叔的事情担心,又或许她如我姐姐般的身份,一直在让她刻意的让我铸造起自己面对一切问题的那种强大心理。她认为做为一个家主,需要这种能力。
我也没有去和任何人诉说这心事的打算,除非童帝在这里或许能够感同身受一二,可惜童帝已经离开望仙村,他用一种极端的方式来提升自己,从不让自己停留。亦或许,他偶尔给我说起过的一句,现在多杀一些妖,以后兴许能少死几个猎妖人是认真的吧。
这个面冷心热的家伙,从来都是对村子里的猎妖人一副高傲的样子,事实上他甚至比我还要关心他们的性命。
烦闷始终无法缓解,我不想自己的情绪传递给了在床上沉睡的辛夷,于是信步走出了屋子,我始终相信着,辛夷即便沉睡,也能感受到我的一切情绪。
此时,院落安静,只是偶尔苏灵忙忙碌碌的声音还会传到耳中,我有留神去倾听,却没有听到辛叔辛姨所在的屋子有什么大的吵闹声,这让我微微放心。
我纯粹是想缓解心情,于是在院中随意的走动。即便已经入春,夜风还是微微凉,我双手插袋,心事重重,各种杂乱的事情交织,不要说感受到夜风的凉,就连自己不知不觉走到了平日甚少踏足的后院,都没有察觉。
让我回过神来的,是院中那低低的说话声,还有香烛燃烧跃动的小小火光。我停下了脚步,看见了那个陌生又记忆深刻的背影,摸出了一支烟靠着树,沉默的抽了起来。
莫名我的记忆模糊又清晰,却总还是记得那一夜也有同样的情形发生吧?这个孤独又神秘的芸姨,一个人在院落中似在与人对话,又似在自言自语。在当时,着实吓到了我,而今日就算我的灵觉不算出色,但还是能感应到在这后院飘荡着至少七八个灵体,芸姨在与它们说话。只是那个时候初入修者界的,年幼的我怎么可能知道这些?知道了,会不会被吓到?
想到这里,我不由得笑了,感叹命运的奇妙。其实恐惧源于未知,当你知道了某件事情以后,你会慢慢的用平常心来对待,并不觉得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这些灵体并非什么孤魂野鬼,而是望仙村曾经的一些故去的老人,因为各种原因,还未入轮回,只是因为阴阳两隔,平日里也绝对不会出现在村子里,免得冲撞。而且今生已过,实在不宜再在参与世间的纷纷扰扰,望仙村的故去的人怎么会不知道呢?今日会出现在我的院落之中,应该是芸姨用什么手段把它们招来的吧?
芸姨肯定已经察觉到了我的到来,但这一次她并没有要驱逐我的意思,还是在低低声的和这些灵体交流着,只是到底我属于望仙村如今的家主,这些灵体也察觉到了我,出于阴阳相隔的忌讳,这些灵体很快的就散去了。
“你是来找我的吗?你的出现惊走了我的客人。”芸姨不曾回头,我从她微微侧着脸上看得出来她现在没有戴着面具,而那侧脸还是如此美丽,和曾经一样像一个中年的妇人,好像岁月对她分外的仁慈,并不忍心在她的脸上留下痕迹。
“我知道你不喜欢被打扰,我不是故意走到这里来的。至于这些它们,并不是被我惊走的。望仙村有自己的陵墓,那里才是它们呆着的地方,平日里有个守墓的老爷子,它们只喜欢无忌讳的和他交流,并不喜欢和村子里的后辈们过多的接触,它们生前也懂,死后不该再沾因果。”我对芸姨说着一些望仙村的事情。
但也不知道芸姨是不是不喜欢听我说这些废话,根本就不理会我,只是顾着收拾她眼前的那些香烛。
我看着她,真是觉得她充满了神秘的感觉,之前来时,就带着一个不大的行李,难道就装这些香烛了吗?从前我不识货,现在我能认出来这绝对是用来祭祀鬼神时,上好的香烛。越是这样,就越让人好奇。
她是有怎么样的经历?对着人要戴着面具,对着鬼魂反倒是坦然以对。不爱与人有半句废话,却喜欢在夜里和游魂低低私语。如果不是非同寻常的经历,她怎么有如此的行为?
我是好奇,但出于她的性格,我并不敢过多的询问什么?她很快收拾好了面前的一切,站起了身来,也并未有转身回头与我交谈的意思。
我也不再强求了,至少今夜她还和我多说了一句,不像下午的时候直接就让我吃了一个闭门羹。
不过,出乎意料的是我以为她会顺理成章的回房,她却莫名的对我说了一句:“这里不错,没有什么孤魂野鬼,也没有什么怨鬼冤鬼。是一个安宁祥和的好地方。但也理所当然,猎妖人最后的一个喘息之地,又怎么会有那些东西?倒是让人笑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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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最了解的妖
我有些吃惊的望着芸姨,之前我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她并不会理会我,没有想到她竟然主动的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而实际上这句话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意义,望仙村千百年来并没有外人踏足,在山后的陵墓群葬着的都是望仙村祖祖辈辈的先祖。而且那陵墓群是明阳门所弄的大型阵法,就算到死望仙村的人都是为着猎妖人的大业,这样地方又怎么会有冤魂怨鬼?
若是有,这只有一个个的忠魂,一个个虔诚的奉献者。
想到这里,我的心情略微有些激荡,忍不住开口说到:“对的,这个地方很好。千百年来传承下来,每一个留在望仙村的人都未曾忘记过初心。这里,很好。”
我只是表达自己的心情,也没有指望芸姨会再说什么?没有想到,她停下了脚步,依旧没有转身,依旧用淡然而平静的语气说到:“的确是一个顽强又忠诚的家族,而在这里也凝聚了猎妖人最后的希望。可这么一个好地方,人性最值得颂扬的地方,你可曾想过,在不久以后,这里的每一个人都会死去。这个地方也就会不复存在?”
多么残酷的话语!可她说的是事实。
我原本内心沉重,出来烦闷的走动就是因为这个事情,没有想到走到这里却被狠狠的戳了一下伤口,我无法克制自己的情绪,忍不住上前了两步,看着芸姨的背影说到:“芸姨,你知道的很多。你为什么要和我突然提起这个?你是想告诉我什么吗?如果想,你不要隐瞒我,我很在意这个。猎妖人也好,望仙村也罢。我死无所谓,我还希望能留下一些种子,能让一些东西延续。我不希望这是奢望!你一定知道什么的?能不能告诉我?”
我这一连窜的话,情绪激动,其实说来我根本就没有任何的把握,眼前这个神秘的女人能够知道什么?她是说出了事实,这个事实虽然隐秘,却不是绝密,谁就保证她没有渠道能够知道这些?我有点儿病急乱投医的意思了。
说完,芸姨并没有回应我什么?而我却为我的冲动有些懊恼。至少做为一个家主并不应该这样不稳重,况且小时候的一面之缘,我并不了解她。她会不会因为我这样的冲动而看轻我?认为师父收了一个并不怎么样的徒弟?
我承认我是想的有些多,在混乱的情绪下,我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想法,到了这个时候,我也不想再掩饰什么?忍不住颓然一笑,说到:“对不起,我是不是有些病急乱投医?不管你怎么想,我还是得叫一声芸姨,虽然你自己并不想承认。好了,芸姨我打扰你了,我走了。”
说完这句话,我叹息了一声,转身就往回走。事到如今,就算我再为今后即将发生的而忧虑,也无法阻止什么?而眼前的事情是能够让辛夷顺利的醒来,我应该调整自己的情绪了。
想到这里,我之前很杂乱的心情稍微平复了一些,却没有想到刚走出两步,便听见身后传来了芸姨的声音:“之后要发生的事情,天狐是关键。没有人比我更加的了解天狐。所以,这一次天狐顺利三变,成功醒来比什么都要重要。而我大概听说了你和天狐的事情,我希望你不要放太多的私人感情在天狐身上。”
我一下子汀脚步,天狐是事情的关键这个说法我已经不是第一次听说了。但为什么天狐是关键,没有任何人说得清楚其中的原因。修者要对未来有把控,比普通人更占优势的事情在于可以通过各种手段窥得一丝天机。
可是天道难测,那一丝天机不可能是明明白白的清楚展现什么?常常都是一道晦涩难懂的暗示,还需要修者通过各种方式去推测。能够推算是天狐是关键就已经是了不得的事情了,不能说出具体为什么,的确是情有可原。
我对于芸姨这句话并不震惊,震惊的只是她说没有人比她更了解天狐,那么言下之意就是她清楚天狐为什么是关键吧?
与此同时我也有一点儿愤怒,愤怒的地方在于,她在告诉我,要我斩断对辛夷的情丝。那语气是很直接的。
在上一世,聂焰就为了碗碗敢于与群妖对抗,也敢于在天下正道面前磊落而不掩饰,最后身死也是有对碗碗感情的原因,即便是死,我也愿意为你赴汤蹈火。所以,后有猎妖人评说,聂焰敢于逆天而行,终得报应。
可我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就是聂焰,甚至于前世的种种遗憾,种种因果,再没有人比我更清楚。既然聂焰能如此,我为何就不能如此?我会做我该做的,可就算天塌下来,我也不会放弃辛夷,对她的感情不会因为任何事情而少一丝一毫。
就算,再一次逆天而行。就算,再一次赴汤蹈火。
所以,我冷笑了一声,回头了。原本因为师父的原因,我对芸姨有着十分的尊重,但在这个时候,却冷了几分。此时,她已经转过了身,不过躲在了一片阴影之下,我看不清楚她的脸。
“你说,天狐在这件事情里是关键。对吗?”我这样开口了,也没有叫芸姨,我只是心中翻腾着愤怒的情绪,我不想爆发,在努力的压制着。
“对的,天狐是关键,这件事情你应该知道。我的提醒也言尽于此。”说完,芸姨再次的转身,就要离开。
可是,这一次我却顾不得什么尊重与否了,几步快步上前,拦住了芸姨,我开口想要说点儿什么,却在看见她的脸时,一下子呆立在了当场。
这…根本就不能算是一张人脸了,之前她在那边焚香烧纸的时候,是右边的侧脸对着我,我看见了她一小部分侧脸完全没有任何的问题。可是,她的整个左边脸和另外小部分右边脸,已经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我应该怎么说这种变化呢?简单点的,明面上的就是在脸上的某些地方覆盖着一层薄薄的绒毛,那种绒毛一看就是不是人类会有的,更深层次的变化,如果要清晰一点儿表明的话,便是骨相上的变化。
我不知道我这样去形容,能不能清楚的表达。而事实上骨相是决定一个人,甚至任何动物模样的关键。毕竟皮肉都是附着在骨上。
我眼前的芸姨,只能从一小部分侧脸和五官上还能看见当年的影子,实际上她的骨相发生了变化,让她看起来就像一只狐狸。
“我,芸姨,你…”我原本心中是充满了愤怒,想要询问清楚,她为什么要说希望我斩断对辛夷的情丝,却意外的看清楚了她的脸,这让我由衷的觉得充满了歉意。什么愤怒之类的哪里还顾得上,心中只是内疚。
“也没有什么?我原本就是妖,妖有妖相,这不是很正常吗?”反倒是芸姨出奇的平静,只是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淡然却又有些悲伤的一笑,很坦然的看着我。
我如同看见了一只狐狸在对着我笑,心中却是莫名的有些同情起芸姨来。同时我也很奇怪,我见过的妖无数,但凡化形之妖,至少都能控制自己的形态,眼前的芸姨算是怎么回事?
我还想起了很多,就如小时候曾经闯进过她的屋子,看见过的那些照片和画像,她一定是在人世间有很多的牵挂吧?绝对不是她说自己那般,是一个死去的人。所以,这些才…而想起这些才是我同情芸姨的原因吧?
可她这般坦然,却是让我无话可说,我有些不敢面对的低下了头,口中小声的说到:“芸姨,我不是故意要这样。我其实一点儿也不介意你是人还是妖,你是什么模样,虽然我是猎妖人。可我有那么一些不同吧,就像我会根深蒂固的喜欢辛夷,喜欢一只天狐,我甚至还和一个妖人是生死兄弟,而且无悔这一点。芸姨,我,刚才只是愤怒,为什么你要我不要对辛夷放太多的感情,这一点我无法接受。”
说完,我抬起头来看着芸姨,却发现她的眼中第一次流露出了一丝温和,她叹息了一声,说到:“我只是提醒你,你要怎么做?别人怎么管得了?就像你是聂焰的时候,是什么人,今生又会有多大的不同?这天下,情爱之事,无须理由,只在自己心间,拥有与否有时都不太重要了。我是这样的观点,提出这种相悖之话,无非是看你是我故人的弟子,怕你最终会受到伤害。”
芸姨总算承认了这一点,原本我也应该为她对我的关心而开心,可是当她把话说完,我的心一下子沉重的无以复加,什么叫会受到伤害?什么样的伤害?
我看着芸姨,想要开口询问,竟然有些畏惧知道答案。因为我心中还是笃定的相信眼前的芸姨没有任何的理由会骗我。
“天狐三变,最是困难不过。会发生什么,我不敢妄语。提早提醒你一声,也算是让你做一个心理准备。再多的,你问我,我也答不出。而你看我之所以那么了解,能够提醒你一句,还是那句话,我是最了解天狐的人。”芸姨的语气恢复了平静。
接着,又悲伤的一笑,又补充了一句:“我说错了,应该是最了解天狐的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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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残酷的结果
这已经不是芸姨第一次强调说她最了解天狐的事情了。
早春的月光清亮,却带着淡淡的冷冽,伴随着夜里微微的凉风,吹拂过我们所在的空地,草木发出了沙沙的声音,仿佛是为芸姨之前那句话所蕴含的悲伤而打动,纷纷低泣了起来。
我再一次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喉头滚动之间,只觉得嗓子眼发紧。
人,妖,猎妖,杀人,守护,重临这个世界。很尖锐的矛盾,也很简单的事情,却是不能沾染感情,如若在彼此之间沾染了一丝的情谊,一切就不能再简单。
就像我之于辛夷,之于辛叔,甚至之于芸姨。
我以为痛苦挣扎却又坚定的只是我,如今看见芸姨的态度,我知道站在妖的角度一定也是痛苦万分的。
无话可说,只能任由沉默蔓延。但我又不想离开,因为我还有很多问题想问,芸姨让我斩断对辛夷的情丝,说的话却似是而非,我如何能够甘心?即便她也不能肯定什么,至少我想要知道的清楚一些。
“夜凉了,我身体不是很好。到屋里去谈吧。”就在我纠结痛苦的时候,首先开口的竟然是芸姨,更让人想不到的是她竟然邀请我到屋里去谈。
“好。”我没有任何的理由不答应。
她微微颌首,然后转身朝着那间屋子走去,我看着她的背影稍微犹豫了一下,也大步的跟上了芸姨的脚步。
不知道为什么,就在刚才犹豫的那一瞬间,我心中已经有了一个模糊的决定,我知道芸姨应该没有恶意,她要求我斩断对辛夷的情丝,如若我不断,确实对辛夷有害,那我就照做便是。但在心中,我喜欢哪个,爱哪个,老天爷也管不了。
芸姨不也是提醒我,就算爱的要命,也不一定非要在一起的。
如此想来,心里反倒洒脱了起来。只是难免心酸的要命,仿佛在这一刻开始,已经预示了我与辛夷不能长相厮守一般。
带着这样的心情,我有些恍恍惚惚的跨进了屋子。
芸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再次戴上了面具,见我进来,冲我点了下头,示意我在屋中桌前的椅子上坐下。然后倒了两杯清水,放在了桌前,便在我的对面坐下。
“很抱歉,没有茶水招待你。因为在他去世以后,我就常年吃素,只喝清水,克己欲,多善举,愿为他来世多求一些福报。”芸姨的语气依旧淡淡的,听不出有什么感**彩。说话间,掀起了面具的下半部分,很平静的喝了一口清水。
可她的妖化在灯光下非常的明显,尽管那掀开的部分只是一小块,仍然可以看见那妖化的半脸上的绒毛。
我在地下城,千奇百怪的妖人看得多了,并不以为意。说了一声没有关系,也是喝了一口清水,心中只是疑问他是谁?是不是让芸姨死如死灰那个人?芸姨的语气很淡,可那话语中表达的用深情厚谊也不足以形容。看来这世间真的唯情之一字,难放,难解,难勘破...可为什么大道偏偏要无情呢?
我的思绪凌乱,芸姨却是在放下水杯以后,再也不提这个话题,而是问了我一个很奇怪的问题:“辛皓和他的妻子和好了吗?”
进来不是谈辛夷的问题吗?怎么变成了辛叔夫妇的事情?我不觉得芸姨是那种八卦的人,甚至从她的眼中你只能看见心如死灰般的平静,这问题应该是有因由的,我这样想着,便也老实的回答到:“我不是很清楚情况。他们进屋谈去了,现在还没有出来呢。我姨想要辛叔一个理由。毕竟那么多年来...”
在言语中,我还是下意识的为辛姨解释了,毕竟从小长大也算在她身边,和她的感情很深,不愿意芸姨认为辛姨是一个不讲道理的女人。
可芸姨却挥挥手,打断了我的话,说到:“委屈是有,意也难平。但不管如何,她要原谅辛皓,以免余生难过后悔。如若他们谈话出来,她没有原谅辛皓,你帮忙劝诫,也可以将我的原话相告。”
听见芸姨这话,我端着水杯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是的,和芸姨交谈不过片刻,我就已经感觉到了芸姨说话有一种奇怪的风格,一般只说结果和怎么做,不太说缘由。
就如直接叫我斩断对辛夷的情丝,又直接说辛姨若然不原谅辛叔会后悔。
我不太适应,可我不傻,一听她言下之意,就蕴含着好像很不好的结果...我又如何能够只坦然的听一个结果,就答应下来?关心则乱!我的语气略微有些急促起来:“芸姨,你能说的直接吗?”
“你要多直接?”我没有想到面对我的问题,芸姨竟然是给了这样的一个反问。
“啊?”我愣了一下,然后忽然反应了过来,这个原因可能是不好到让人难以接受,所以芸姨才会这样问!我悄悄的捏紧拳头,然后深吸了一口气,表情变得坚定了起来,这才一字一句的说到:“不用掩饰什么,不用委婉,就最直接的说吧。”
“很简单,救醒天狐之后,辛皓会死,而我再也控制不住自身的情况,会彻底的化狐。不是变成狐妖,而是慢慢的变成一只普通的狐狸,就是如此。”我要直接,芸姨果然给了我一个非常直接的回答。
我以为我会冷静,结果握着拳头的手一下子收紧,变得青筋毕露,而握着杯子那只手,却是颤抖的厉害我却不自知。终于‘啪’的一声,杯子碎裂,破碎的瓷片残渣刺破了我的手心,那剧烈的痛感才让我从一下子起伏的情绪中清醒了过来。
我难以置信的抬头,迎上的却是芸姨面具下非常平静的双眼。
看着我,她静默了一秒,然后沉默的起身,拿了一块洁净的帕子走了过来。然后抓过我受伤的手,开始帮我清理手上的残渣,我仿佛感觉不到什么疼痛,直到这时才觉得自己非常的难过,可我到底在难过什么?
辛叔我和他相处没有几天,芸姨也只是第二次接触,他们的死我为什么要这么难过?
我看着芸姨,她根本没有任何的情绪,只是帮我清理完残渣以后,开始帮我包扎,我难过的厉害,拼命的忍着泪意,手却从刚才到现在一直在颤抖,她却是猛地抓紧了我的手腕,转头对我说了一句:“叶正凌,你可是猎妖人的首领,这样的情绪不该出现在你的身上。身居高位,肩扛重任,你自己的情绪便越发的不再重要,这个道理你不懂?”
我莫名的有些愤怒,忍不住低声吼到:“难道你就一点都不难过?变成一只狐狸,所有的思想记忆都成了混沌,你就不难过?你讲的不是你自己?是不是除了他之外,你对任何人都没有感情,不在意?就包括你自己?!我是做不到的。”
我以为我的话会触怒芸姨,没有想到她却不再开口,只是低头为我包扎伤口。
我也不想再争执什么?人不相同,我也强迫不了别人。只是心中的难过汹涌,到这个时候我也才有些明白我为何是如此难过?就像我忍不住为芸姨难过,是难以忍受身边一个活生生的人,一个在记忆深处,一个与师父有着联系感情的朋友就这么化成了什么都不知晓的狐狸,这比死去还要让人难以接受,就连她的灵魂也....我不敢想。
我也难过辛叔这个忍痛离开了妻儿半生,牵挂了半生,最后还要付出生命的男人,到最后也享受不了一天的天伦之乐。
这世间是不是非要这么遗憾,才能显得每一丝感情的可贵?非要这样嘲弄,才能去告诉世人该珍惜眼下?
这个时候,我沉浸在这情绪当中什么也不想说,也顾不得芸姨的想法,手还在颤抖着的为自己点上了一支烟,血迹透过了那张帕子,染在了香烟上,洁白配上鲜红,有种触目惊心的感觉。
“子非鱼,焉知鱼之乐?说不定对于辛皓来说,能为女儿牺牲,倒成了他最快乐的事情。而于我来说,化狐就是解脱,没有别的答案。终于,也是要等到了...能为关键的天狐去牺牲,也算积德了吧?我愿这些德行,能报给已在九泉我所爱的几人,我很快乐。”芸姨更加的平静,然后不等我说话,望着我语气忽然加重的说到:“所以任何事情不是你觉得圆满,便就是真的圆满。你觉得难过,便是痛苦!你怎知他人的圆满?这世间自有缘法,难道你还不够清楚?特别是肩负重任之人,更要明白顺天意而为,不可强求。”
“我,可是...”我语带哽咽,却发现她的话有大智慧,我竟然无可反驳,只是心理上一时还接受不了。
“是不是你们这一代慢慢成为中流砥柱的年轻人,都是如此的看不穿。我是废话多了几句,只因我有一个师侄,也是你这一般看不穿。曾经好几次想过,能够亲自对他说上这几句,让他能够多少...哎,罢了,你们这样何尝又不是天意,是这世间的缘法?大情大爱才能大仁大善吧,别人或许也扛不起。”我未曾想到芸姨的口中竟然也带上了几分感慨。
这是我第一次从她的口中听到了这样有感情起伏的话语。
第六十一章 妖雷
我不知道芸姨的师侄是谁?在这个时候也无心去问芸姨的过往,只是简单的感觉芸姨当年也有不少的故事吧。
芸姨没有打算说过往,我也实在没有那个心情去听。
我很难过,也为辛夷难过,先不说辛叔的事情她就会很难过,就说辛夷的善良,她若然知道她的醒来,不仅要父亲付出生命,还要一个素不相识的女人也付出比生命更残酷的代价,她一定会非常的...自责。
对的,是自责,错不在她,她同样难逃这种情绪吧。
我揉了一把脸,也悄悄揉去了眼中的泪水,事到如今还能如何?尽管结果也不可改变,但我总是要问清楚因由的,也许能有什么办法呢?这个想法如同一丝微末的希望鼓舞着我,我希望我能够平静下来。
但我不是神,我只是叶正凌,情感上和普通人无异,我无法做到。眼前恍恍惚惚竟然是小时候的画面,蹲在树下一个人默然的辛夷,总是选择离我玩闹的地方最近的那棵树,偶尔我会好奇,看见的是她小心翼翼的将一只被不知道被哪个调皮孩子扯断翅膀的蜻蜓放在树叶下,是为了蜻蜓不被夏日那炙热的阳光晒到?还是为了不再被调皮的孩子弄死?
我不知道,只是从那个时候,我就知道了辛夷很善良,事实也一直是如此。
谁能想到她是天狐?谁又能想到她所不愿,却要付出两个人的生命让她醒来?在一片恍惚间,我如同又看见了辛夷背上的双眼,忽然已经化狐的芸姨和含笑去世的辛叔。
我大口的吸烟,眉头紧皱,双眼发烫,我无法问出任何一个字,生怕这点微末的希望也被打破。
和我相比,冷静的是芸姨,她或许看出我根本不敢再问下去,却是自顾自的说到:“这一代天狐因为封印的关系,造成了灵魂上的不足。不足则补,除了最亲近的血脉,她的父亲之外,只有我还能胜任一二。她的父亲要这样做,你自然理解,毕竟是最至亲的血脉。而我,却是差一点就成为天狐的狐妖。”
芸姨也可能成为天狐?我尽管沉浸在悲伤的情绪中,却还是忍不住震惊,不由得抬头望向了芸姨。
“的确如此。”芸姨回答的很肯定,却在肯定之后,幽幽的叹息了一声,自言自语的说到:“什么天狐,是风光的大妖吗?可知道我这一生是多想当个人,一个正常的普通人也好。”
我又一次无言以对。不过,情绪总算在能够强行压抑的范围以内了,掐灭了烟头,我终于能够哽咽着开口:“那芸姨你又为什么不是天狐?另外,有没有别的办法?”
“我不是天狐,是因为我没有正常的化妖。或者说,在那个时候,妖种...”芸姨说到这两个字的时候,原本还平静的窗外,如水的夜晚忽然一道闪电划过,莫名的滚过了几声闷雷,然后又恢复了一片平静。
这突如其来的雷电,就像刻意的打断芸姨的对话一般。
我一惊,紧紧的皱起了眉头!刚才那个想法在我心中挥之不去...而且,这根本不是普通的雷电,更像是...妖雷!雷电也是有所不同的,不是修者,肯定分辨不出。严格的说来我不是修者,是猎妖人,道法不精,所以这个判断也拿不准。
妖雷!!自明以后,若然不是修者刻意牵引而来,根本就已不见!这发生了什么?莫非是有真正的能唤雷之大妖侵入了我望仙村?!
我哪里还顾得上什么情绪?‘霍’的一声站起,就要朝着外边儿冲去,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妖雷!妖雷!要知道能够动用五行之妖,而不是自身各种能力的妖物,那根本不是一句大妖能够形容的,天妖都不一定能够到这个境界!动用五行,一般是人类修正的能力,因为人类天生有一丝灵,亲近天地,动用五行是自然。
能够动用五行的妖,可以说已经弥补了和人的差距,那是什么概念?更何况还是雷电这种代表着天罚天力的力量?在我的认知里,妖物被剥夺这种能力已经很久了,从人类的传说《山海经》中那一场大战之后,妖就不能动用五行了,至少不能像修者的五行术法那样有威力,只像是小小的辅助,聊胜于无那种。
刚才那个...我脑子发麻,好的结果就是有修者这样做了,不好的结果却是...我没有想下去,发生了什么只有探查了再说。
在有这个念头的瞬间,我已经冲到了门前,手也已经放在了门闩上,于此同时我已经听到了村子里的动静,有了些微的喧哗声。
望仙村是猎妖人的村落,怎么可能不察觉出来异常?
两次大变,一变在那场不可考的传说中的大战,二变在大明破灭以后!难道三变就在如今?就算是,也不让人吃惊了,我甚至已经做好了变故就在今日发生的准备。
拉开门时,我已经冷静了下来,战斗从来就是这样,也许没有任何的征兆。
却也在这个时候,我听见了身后传来一声冷笑的声音,我忍不住诧异的回头却看见那丝冷笑挂在芸姨的脸上,她说到:“罢了,现在不能说便不说。如今也不是打破平衡的时候,难道真的以为就欺天瞒地了?叶正凌,你也不用特意去探查什么了,是查不出什么的,只是有些老家伙心虚罢了。”
什么意思?我无法理解芸姨的话,可是有些事情事关重大,我不可能这样含糊下去,我问到芸姨:“芸姨,我希望你能够告知于我,查不出来的意思是什么?是有什么妖物潜伏在我望仙村,我只是探查不出,还是?”
芸姨摇头,说到:“事情不是你所想≤之,没有任何的妖物潜伏在你望仙村。如若你要算上天狐,我,辛皓的话,你望仙村倒是有妖物存在。”
芸姨的话已经说的十分明白,望仙村无恙,还是安全的。我微微松了一口气。想到我和芸姨的谈话还有很多事情未有说清楚,便又转身,想回去再和芸姨谈谈。
却不想芸姨却说到:“夜已经深了,我身体不济,已经乏了。你想问的,我该说的,今晚也已经与你说了许多。剩下几日,就不必来找我了,天狐苏醒在即,我也应该好好准备一番了。”我没有想到,芸姨在突然之间就对我下了逐客令。
“但芸姨,我还有...”其实,经过这次交谈,我才发现芸姨绝非是那种无情之人,就算她那么绝望,心底也压抑着火山一般的感情吧。所以,我还敢接近她,也想磨一磨,兴许还能得到交谈的机会。
但芸姨没有听我说下去的意思,直接就打断了我说到:“的确是有未尽之言,但于今来说,却是无关紧要,反倒说出来影响我现在的心境∵罢,待到天狐要醒那日,我还会给你一些交待。”
说完,芸姨竟然转身背对于我,那意思再明显不过,是不想与我交谈下去了。
我有些灿灿的,只能转身出门,再小心的为芸姨关上了门。在大门被关闭,我转身的刹那,正好却是看见了天上的那一轮月亮。
夜色一片清净,哪里还有刚才那电闪雷鸣的景象?而那月亮不知道什么时候却是成了一轮满月,是之前云遮挡了吗?我有些呆呆的看着这月亮,人月两团圆不是很好吗?可是,月亮有缺却总也会圆,那么人呢?
到底是伤感无法抹去,我在芸姨门前的后院踱步,甚至连去前院的勇气都没有,我怕辛叔和辛姨已经交谈完毕,我不敢面对辛叔,更不敢面对辛夷,只能自己一个人在这里恍惚的来回走着,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强行的将情绪平复下去,装作无事发生。
可是,就算这一点清静也无法继续下去,只是几分钟不到,便听见苏灵有些急促的脚步声,一转头便已经看见苏灵风风火火的冲进了院子。
我自然知道苏灵所为是何事,还来不及开口,苏灵这丫头已经冲进了院中,一把抓住我的手臂,有些着急的对我说到:“我的少爷呀!你一个人怎么转悠到这里了,村子里发生了...”
“我都知道了。你不要这样着急,我马上就去解决。”我打断了苏灵,从我的脸上看不出来什么情绪,我知道这是我必须要有的态度,我还记得我是叶正凌,是望仙村的家主。
“少爷你都知道了,你还这么悠闲?!村子里都要炸锅了,要找大妖怪,你倒是快去啊!啊啊啊,我知道了,你一定是在这里想办法,是吗?”我的平静给了苏灵强大的信心,她非吃信的这样判断着。
我也没有心情去解释什么?只能沉默着朝大门外走去,只是刚走了几步,便听见身后的屋子里传来芸姨的声音:“比起我那师侄,你倒还算克制。”
我猛然回头,却发现原本还亮着昏黄灯光的窗户忽然变得一片漆黑。
我沉默了半秒,转身便继续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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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 信念
我的沉默无疑引来了苏灵的好奇,她也知道在后院住着的芸姨性格怪异,忽然这么冷不丁的冒出这么一句,还不解其意,自然的就开始追问我。
我不知道芸姨口中又说起的师侄是哪位?但我明白她的言下之意是说我还分得清楚眼前自己的责任,并不完全被情绪左右,我心中的感觉奇怪,这个冷淡又可怜的芸姨竟然在肯定我,不是吗?
见我并没有想要回答的意思,体贴聪明的苏灵很快也就不再追问了,只是在我出门前默默的给我递过来了一件薄外套,对我说到:“少爷,你有把握,也就不要心急了。批件外套再出门吧,这晚上还是凉的。”
我点头接过苏灵手中的外套,对她说到:“如果辛夷的父母谈完了,你就第一时间来通知我,不要打扰他们什么。”苏灵没有多问,只是‘嗯’了一声,我犹豫了一下,又对苏灵说了一句:“后院住着的芸姨是一个可怜人,更不要去打扰她,无论有什么动静。”
苏灵同样没有追问,只是一叠声的答应了。
我没有再多说什么,而是转身披上了外套大步的朝着村中走去。其实在我的心中心情依然沉重,难过...恨不得能有一个倾诉的对象,可我知道这一切在如今只能我一个人默默的承担,说给谁听也是于事无补,不能改变结果,只是徒增他人的烦恼。而之所以让苏灵不要打扰芸姨,是因为她说要准备为辛夷的苏醒而准备,我不知道具体要准备什么?只是知道这几天无论发生了什么,有什么样的动静,也只能我来一力承担可能有的压力。
到了如今,辛夷的苏醒不单单只是我私人的事情,还涉及到之后即将到来大战,莫名的变成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从我所住的地方,到村中央的小广场有一段距离,而我只用了不到10分钟的时间便已经走到了这里。
果然,在小广场已经聚集了乌泱泱的一群猎妖人,每次村中有什么大事,大家下意识的就会往这里聚集,这已经是一个默认的规矩。以便望仙村真的发生了什么,大家能第一时间的聚集在一起,等待调令。
而理所当然的,每个人脸上都有着一丝担心的焦虑,有些性子冲动耐不住的,已经在大声的讨论着刚才突如其来的‘妖雷’,说着村中一定有什么了不得的大妖潜伏。
我默不作声的站在一旁听着人们的议论,果不其然的,还是有猎妖人联想到了今天才入村的辛叔,芸姨。我能理解,毕竟两件事情发生的时间太过巧合了。我一边听着,一边思考着对策,而在这时,已经有临近的猎妖人发现了我。
“家主来了。”这位猎妖人看见了我,眼中闪过一丝惊喜和安心,毕竟在这个时候,我能及时的出现说明事情就没有太糟糕,而长久以来,我无疑也成为了这些猎妖人心中的主心骨,看见我多大的事情都会莫名的安心下来。
“家主,你发现了刚才的妖雷吗?”“家主,你是不是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这个发现我的猎妖人一吼,整个小广场上的猎妖人都望向了我,我默默的朝着广场中心的一个小平台走去,在这过程中,很多猎妖人按捺不住,开始纷纷开口询问我刚才的事情。
我没有开口,脸上的表情看不出什么情绪,反而是这样的淡然,让很多猎妖人的情绪慢慢的平息了很多。
我故意走的很慢,就是要让人们感觉到我并不担心这些事情,这样做无疑是有效果的,至少我一路走来,议论声小了很多∵到了小平台我一跃而上,看了大家一眼,我只说了一句话:“大家散了吧,该休息的,该修炼的,回去继续。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
我无法去解释太多,干脆直接宣布了结果。
果然,这样的话语无法让看见‘妖雷’的猎妖人满意,他们也没有想到等来了我,竟然是这么一个结果。
于是终于有人憋不住小声的发问了,我能听见大概的意思无非是今日出现的妖雷是不是与白天入村的妖物有关,若然是这样,我也不必隐瞒之类的。有了第一个人这样问,就有越来越多的猎妖人这样问,但大多数的人还是会说信任于我,就算有什么难言之隐也可说给他们听,他们会理解的。
我心中有些感动,想了想,还是选择了直接:“今日出现的‘妖雷’与白日进村的两位并没有任何的关系。我也能担保望仙村里没有任何你们不知道的妖物。论起具体的原因,其实我知道的不太分明,但大家若一定要我给一个交代,那只有一句,我们今后要面对的形势,比我们想象的都要严峻。这句话说完后,我希望大家不要再问我什么,也不要放在心上,唯一需要记得的就是修炼,再修炼!如若大家还有想要守护的,如若在很多年以后大家还想猎妖人能够传承下去。”
这是我第一次在所有人面前微微的透露了一点长久以来沉重的心事,说完后我竟然有一种无法面对每张面孔,每双眼睛的感觉,我微微低头,然后从小平台上跃下,从人群中穿过,如同逃跑一般的离开了这里。
“真是...还是无法承担啊。”在这过程中,我的表情虽然波澜不惊,藏在袖子里的双手却已经紧紧的握紧了拳头。刚才才知道了辛叔芸姨会牺牲的消息,如今这种心境要我如何面对,在今夜还鲜活的每一张面孔,在不久以后,或许大部分都会牺牲的事实?
我一直以来都在压抑着自己的情绪,我不舍,我难过,我还是要带着他们去‘送死’,因为我们不死,就会有更多人失去生命。今夜,我是受了什么刺激,会透露出这一点?或许,有些事情到了某一天就是水到渠成的会让所有人知道,无法掩饰。
我的脚步不停,我的身后竟然一片安静。
我不敢回头,一直以来都让大家努力修行,给大家一种我们终究能够战胜,活下来的希望。今夜,因为‘妖雷’的出现,终究打破了这种希望吗?我怕明天面对的是一群颓废的家伙,到那个时候又该怎么收场?
“走了,散了吧,去修炼了。”
“就是,要想活下去,还是得自己强大,现在的妖物是越来越厉害了。”
“你怕个蛋!咱们现在不是还好好的活着了吗?他们强,咱们现在也厉害了。”
“对,走,回去修炼了。这些年来,脑袋别在裤腰带是和妖物打生打死的,真要死,反而不怕了。但要没死,到时候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了,我家两个小崽子说起我肯定很自豪。”
.....
在一片安静之中不知道是谁嚷了一句先去修炼了,竟然在人群中爆发出了一种无畏洒脱的情绪,这是我万万没有料到的,听到这些豪迈的议论,我一下子汀了脚步,尽管已经在努力克制了,可嘴唇还是忍不住颤抖。
这些家伙...这些家伙!我以为我的那番话会勾起他们几年前被妖物冲进家族屠杀的苦难记忆,会畏惧。就算没有这种经历的,想起未来的沉重,都会绝望。却不想,这几年来,我和童帝为了磨砺他们,让他们经历一场又一场的残酷战斗,早已经在他们心中种下了一颗叫做坚强的种子。
亦或许,也看过了太多妖物的作恶,心里早已经决定豁出命去守护了。
这些情绪形成了一种叫做信念的东西,而有了信念的人是无惧亦无悔的。我忍不住的激动,看着身后的人群,忽然忍不住大声的喊了一句:“你们这些家伙,那就好好的修炼吧。请你们一定记得我今夜的一句话,如若真的有一天,我们需要面对一场没有退路的决战,我肯定是冲在最前方的那一个。”
这句话是承诺也是事实,是我用尽了所有力气喊出来的一句话,小广场上所有的猎妖人都听见了。
原本还在议论的大家忽然安静了,我没有再继续的说什么,在这个时候什么话都无以言表,我只能简单的抱拳,然后朝着大家深深的一拜。谢谢眼前这些猎妖人,在他们身上终于重新绽放出了古时猎妖人那种一直默默守护的精神,猎妖人的传承在这些年终于圆满了,不仅仅是各种功法,更重要的是那一种精神。
我一个人是无法完成守护的,就算我有一百条命去死也没有办法,而有了这样一群家伙,我想可以无惧了。
拜完这一拜,我不再等大家开口,再次转身大步的离去。
夜风吹起,脸上竟然有了些许冰凉的感觉,之前那么难过都没有流泪的我,却在刚才那一拜莫名的流出了眼泪,是感动还是什么,我已经无法去言说。
只是觉得从今夜过后,或许我可以卸下心中的某块大石,一路无畏的前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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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 岁月催人老
快回到院子里的时候,夜已经深了,而这个时刻往往是一天中最冷的时分,就算我身上穿着薄薄的外套,肌肤也能感觉到来自夜晚的一丝丝凉意。ww.ige
我不由得加快了脚步,心中到底挂念着辛叔和辛姨的事情,抬眼却看见苏灵这丫头抱着双臂站在门外,在冷冽的夜风中,不时的跳两下,驱散寒意。
我看见她的时候,她正好也看见我了,一下子就开心的笑了起来。
尽管气温寒凉,这一笑却让我心里暖意十足,仿佛刚才的感动也变得更加沸腾。苏灵快步的朝着我小跑而来,而我脱下了外套很随意的给她披上,口中却忍不住嗔怪到:“夜里还这么冷,怎么穿件单衣就在门外站着?”
这么久时间的相处,苏灵在我心中已经和亲妹妹没有什么区别了,走近了才看见她嘴唇都冻的有些发白,我忍不住有些心疼。
苏灵裹紧了我的外套,不好意思的挤了挤鼻子,这才说到:“少爷,你不是说辛叔他们有什么动静,就第一时间给你汇报吗?然后他们出来了,我就很激动的想去找你,忘记加外套了。”
我一扬眉,问到:“那你回去加件外套又怎么了?而且你怎么没来找我?在门口傻站着干嘛?”
我简直搞不懂苏灵怎么想的?一边随口的问着一边就走向了大门,作势就要推门。
苏灵赶紧一把把我拉住,我刚想说话,她比了一个‘嘘’的手势,在我疑惑的目光下,硬是把我从门前拉开了几步,这才压低了声音对我说到:“有原因的,辛叔和辛姨一起出来的,他们...他们感觉怪怪的。我本来想着给你汇报,可是又担心他们怪怪的,万一有什么事儿,屋子里有没人在,怎么办?”
我一听,刚想说什么?苏灵又急急的说到:“可是我也不好意思进去,他们,他们好恩爱的样子。我觉得我突然推门进去...比这天上的月亮还亮,我不好意思。”
这算什么理由?却也忍不住为苏灵刚才那话笑了,心头也是一松,既然苏灵用恩爱来形容辛叔和辛姨,那么说明他们和好了。这绝对是值得高兴的事情,可一想到芸姨的话,我心情又沉重了起来,原本还在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僵住了,眉头却皱了起来。
短短瞬间的表情变化,自然被苏灵看见了,她有些奇怪的伸手在我眼前晃了晃,问到:“少爷,你这是在想什么?才下眉头,又上心头?”
我没有说话,而是拉着苏灵径直的朝着大门走去,我想要看看是个什么情况,我也想找个机会问问辛叔他是不是一直知道救醒辛夷他就会死?苏灵却一直紧张的拖着我,小声的说到:“少爷,咱们还是小心装作不存在的进去吧,太尴尬了。”
我没有理会苏灵,走到门前却听见辛姨的笑声,还有辛叔在唱着什么,这样的声音在夜里听起来很奇怪,也的确如苏灵所说。我略微犹豫了一下,还是一把推开了大门。
门瞬间就被打开了,我一下子就看见了熟悉的院子,却又愣住了。
辛叔和辛姨就在院中,他们也看见了我和苏灵,却只是同时看了我们一眼,就回过了头,继续着他们刚才所做的事情。
“少爷,就是这样的。”苏灵有些尴尬的站在我身后,只露出了小半身子,然后在我耳边小声的说到。我也有些傻了,我想过很多种辛姨辛叔谈话出来的场景,但万万没有想到是这个样子。
我应该如何去形容眼前的一切呢?我没有办法去形容这种感觉,只能去一一的描述出来。
此时的院中生着一堆篝火,在篝火上还挂着一个很有年代感的铝制饭盒,里面煮着什么东西我不清楚,只是看见蒸汽升腾,闻着像是煮米饭上煨着红薯的味道。
辛姨就坐在篝火的旁边,身上穿着一件灰白色的,款式很老的,像是工作服的外套,在左边胸口印着一排有着模糊的小字,依稀还能辨认‘xx矿区’,而在工作服里面,是一件的确良,淡绿色衬衫,下面穿着一条也明显不是这个年代款式的黑色裤子。
就是这样一身穿搭我看着既陌生又熟悉,陌生的是如今的街上已经找不到穿成这样的人了,熟悉的是我从小在厂矿大院儿里长大,在很久远的小时候,已经模糊的记忆中,我的妈妈也这样穿过。
可就是这样一身穿搭,辛姨似乎还嫌不够,竟然还梳着两条辫子,梳得很整齐,光洁的样子。可是已经花白的头发却让人有一种说不清楚的感觉...而反观辛叔呢?他穿着和辛姨同样的灰白工作外套,里面却穿着一件洗得有些发黄的白色衬衫搭一件灰色的绒线毛衣,然后穿着一条绿色的军裤,脖子上算是‘时髦’的还挂着一条围巾?
我不太明白,他们哪里找来的这些衣服,也不太明白他们在半夜穿成这样,生一堆火,还煮着红薯饭又是一个什么意思?所以,我进来之后就愣住了。
苏灵摇摇我的手臂,有些担心的说到:“少爷,就是这样,走出来他们就是这个样子。我和他们说话,他们也不理,说说笑笑的在院子里生火做饭...我,我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意思?我很担心。他们是不是太难过,然后行为有些...”
我知道苏灵要说什么,是想问我他们是不是行为有些不正常?我咳嗽了一声,制止了苏灵说下去。无论辛叔和辛姨给我的感觉都是一样,聪明,坚定而且能够承受,绝对不会被刺激的‘失心疯’,只是这样明显不是正常的场景,我想弄清楚是怎么回事儿?
我在瞬间也明白了苏灵说不敢打扰,太过尴尬的话,就如此时辛姨坐在那里,嘴角噙着笑意,单手托腮,有些害羞却又含情脉脉的看着辛叔,状若眼中只有一人的少女模样。而反观辛叔也用同样的目光深深的看着辛姨,口中唱着,就像年轻的男孩儿为心爱的女孩子唱着情歌般的忘我,我怎么好打扰?
我在心里暗自决定,就只问一句,他们还好吧?只要得到肯定的回答,我就赶紧拖着苏灵离开...但就算这样,我都不好开口,只能小心的走近了两步,然后拼命的咳嗽了两声。
尴尬的是,辛叔和辛姨根本就不理我,苏灵早就被这气氛弄成了一个大红脸,躲在我身后不肯出来。
我被逼得也有些无奈,但我还真的怕他们此时的状态,也只能硬着头皮故作轻松的大声问了一句:“辛叔,你和我姨谈好了吗?”问完,我感觉我的脸都红了,因为他们眼中的那种深情,那种旁若无人,让我觉得我站在这里简直太多余了。
这句话还是有些效果,辛叔终于再次转头看了我一眼,然后又毫不犹豫的望向了辛姨,口中却是继续的唱着:“我想对你讲,但又难为情,多少话儿留在心上...长夜快过去天色蒙蒙亮...”
“呵呵呵,咳咳...”我受到了这般待遇,苏灵终于还是忍不住笑出了声,我脸烫的很,但实话说,辛叔的歌声很好听,声音很有磁性。我决定不再这里杵着了,实在受不了这种气氛,在两个如此相爱的人中间当个‘电灯泡’,我只能灿灿的说了一句:“辛叔唱歌真好听。”算是给自己找了一个台阶下,然后就打算匆匆忙忙的离开。
可是,刚转身准备要走,却听见辛姨开口了:“唱的真好,就像好多年前那个晚上一样,一点儿都没变。”
我已经转身,猛然的听见辛姨这样说,我一下子汀了脚步,心中的酸楚就是因为这样一句话如同火山爆发般的爆裂开来,我在今天晚上已经哭过了一次,是为刚才那些不把生死看在眼中的猎妖人,但在这个时候,我的眼圈又开始酸涩,热得要命,原本月色皎洁的夜也瞬间的模糊。
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辛姨知道了,肯定知道了,才重聚的爱人...马上就要天人永隔,这一次不是假死,是真正的生死离别。
我不敢动,我难受的怕一个表情的变化,我的泪水都会掉下来,但苏灵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原本察觉到我要走,却又突然汀了脚步,已经很尴尬的她只能扯扯我袖子,紧张又小声的问到:“少爷,你察觉到他们真的不对劲儿?要不要找医字脉的来看看?我觉得这是心病,医字脉的能行吗?”
我仰头,拼命的仰头,然后用尽量正常的声音说到:“他们没事,很好。就是..就是...”
我有些说不下去,苏灵却不解我的动作和话语,追问了一句:“就是什么啊?”
“就是岁月催人老。一切如旧,时光也难回。聊以安慰吧。”说完,我一低头,泪水一下子从我眼中滚落,我不想苏灵看见,大步的前行。
我有想要放声大哭的冲动,在此时此刻,我只想冲进辛夷的房间,紧紧的握住她的手,哪怕痛哭着告诉她,曾经你走在我身后,我不曾回头,可却一直贪恋这种安心。
倘若他日,我也将要赴死,我也希望那一天再回年少,夕阳暖风中,回头是你安静的眼眸。
记忆不会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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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 前奏
可我终究没有去和辛夷诉说这些,只是悄悄快速的擦去了眼泪,借故让苏灵先去休息,然后去看了一眼辛夷,便匆忙离开了。ww.ige
我不是不想在辛夷面前去敞开心扉,如果说这世上还有那么一个人可以让我毫无保留的坦承任何心迹,那一定只是辛夷,我不用担心会让她也跟着难过,担心,牵挂...因为相爱的人是共命运,同悲喜的,没有理由,我就是相信这一点。
但如今真的是不能去说这些的,我连难过的情绪都不敢透露一丝,只能看她一眼稍觉安心就匆忙离去,就是因为我觉得辛夷其实已经醒了,只是挣脱不了梦境,她一定可以感知周围的一切,我怎么可以去说这些?我怕我的难过她都会敏感的察觉。
而这件事情,不管辛夷是否知情,我也相信辛叔决心已定,而我在其中更是纠结。如若我说,可能也改变不了任何的事情,更怕辛夷感知到了这件事情,到时候从内心深处不愿意接受,反倒白白负了辛叔和芸姨的心意,自己也醒不来。
如若不说呢?辛夷醒来会不会怪我?
想到这里,我不由自主的皱紧了眉头,靠在窗边一声叹息。有时这世间冰冷,无非就是因与果,债与还...可偏偏除此之外,又怎么才能做到公道?也许辛叔这一生是在还与辛夷的因,可笑的是,不论哪个人的因果,却也牵动了旁人的一腔悲喜,空负了一心的情谊,只换得一声叹息。
就如我,就如辛姨,就如这世间说不定的,还存在的牵挂芸姨的人。
怪不得说红尘炼心,看穿了这因果是非,便就能做到‘庄子妻死,鼓盆而歌’的心境吗?我揉了揉发痛的额头,看来我是俗人一个,如若不俗,便也失了这份坚定的守护之心吧?那我如今是什么?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等待大彻大悟吗?
我的思绪太凌乱,感觉灵魂之中又有那熟悉的悸动,似乎就在等着我大彻大悟?如今面对这种情况我已经不再大惊小怪,看多了世事起伏,只能说一切顺应天意。只是在今夜,我感觉到了万魂花也有了若有似无的动静,如同在我灵魂之中摇摆起舞,却又如同虚幻。
我不解其意,忍不住低喃:“怜生,你是醒来了吗?”
这些年的厮杀,让我已经很少去怀念生命中的一些人,比如怜生,比如夜啸,但并不是忘却。怜生自然不可能醒来,他已经不存在,变成了万魂花,这也是一种‘能量守恒定律’吗?我的嘴角挂起一丝苦笑,好像在世间冰冷的转换之中,只有情感是空流,如何能守恒?但这真的没有意义吗?
我想的有些累了,控制不住飘忽的思绪,终究也不敢去到院中,去看一眼辛叔和辛姨在做什么?好像从今夜开始,他们的世界就只有彼此,任何人的存在真的是多余。
在理不清的思绪下,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渐渐的乏了,竟然就趴在床边的桌子上睡去。
只不过睡的很浅,清晨还蒙蒙的时分,我就一下子惊醒了,无梦,就是莫名的惊醒。才发现我昨夜睡去的时候没有关窗户,手臂略微有些酸麻,身上的那件薄外套竟然被清晨的雾气弄得潮乎乎的。
我不觉得怎么冷,只是一下子想起了辛叔和辛姨,心中到底还是担心,也顾不得换一件外套便一下子冲出门去。
“辛叔。”我唤了一声,我怕他们这个时候开始难过,身边却没有一个可以安慰他们的人。
但院中却是空落落的,只有昨夜的篝火还袅袅冒着轻烟,看来已经熄灭了一些时候。
人呢?到哪里去了?我略微有些焦急,苏灵却在这个时候出现在了院中。
“少爷。”她轻声唤了一声,看起来眼睛有些发红,也是一夜没有睡好的样子。
“辛叔他们?”我也顾不得和苏灵多说什么?看她的样子不似才睡醒,应该知道一些什么也不一定?
“他们出去了,说是去到村后的无名山头看日出。你别着急啊。”苏灵看出我焦急,也没有任何的啰嗦,知道什么便直接与我说了。
无名山头?那是村后的一个山头,也是这望仙村中地势最高的地方,若说看日出,看山景那里的确是再合适不过,比起明阳门曾经我最爱去的后山大石那里还要适合观景。那么应该就是没有什么事情,他们只是想做自己想要做的事情罢了。
但我不知道为何,总是牵挂的要命,或许是清晨的人思维总是敏捷些,我一下子就明白我牵挂什么?那就是辛姨太过冷静了,辛叔一直都是坦然赴死的心,坚定又决绝,那么辛姨呢?原来我一直在担心的是辛姨,做为一个女人她隐忍冷静了太久,会不会有些不对劲?
想到这一层,我就迈开大步朝着大门走去,我不想打扰他们,但远远的看一眼,总也会安心一些吧?辛叔的事情我很内疚,无能为力。我得看着辛姨,不能让辛姨有半分的意外,我已经决定,一旦辛叔离开去唤醒辛夷,我就要半步不离的守着辛姨。
这也是对辛夷的一个交代吧。
想到这里,我的脚步越发的快,但没有想到苏灵却小跑着一下子拉住了我。
我略微有些急促的对苏灵说到:“我就是去看一眼他们,你放心,我不会打扰他们。我也没有事情。”
“少爷,不是这样的。是他们对你有交代,让我和你说。你先吃早饭好不好?”苏灵的眼中有乞求,有担心,看来我的状态可能有些不对劲,苏灵这个贴身的妹妹,一定是察觉到了。
看着苏灵的眼神,我的心没由来的一软,就耐着性子答应了苏灵的请求,同时我也想要知道辛叔他们会对苏灵说什么,然后交代我?
见我答应,苏灵轻松开心了起来,先是催促着我把潮湿的外套换了,就在我换外套的时候,麻利的为我把早饭摆在了桌上。
我埋头开始吃,但也担心的问了苏灵一句:“你今天怎么那么早?眼睛也红红的,是一夜没睡吗?”
苏灵把药膳汤给我盛好,放在了我的面前,对我说到:“是没怎么睡好,昨天就感觉到少爷情绪不对劲了,好像很难过。我猜应该是因为辛叔他们吧?虽然我猜不出来原因,但昨天他们那个样子真的...真的不寻常,看起来虽然怪怪的,但让人看了有点儿说不出的难过呢?然后我看见少爷难过了,再看他们就更加的难过。”
我低头,没有说话,接过苏灵给我盛好的汤,一饮而尽。只要我在村子里,这一顿早饭苏灵是绝对不会耽误的,就是为了让我喝上这药膳汤,延续师父从小在为我做的事,也为了我的身体。
想到这里,我就猜到苏灵昨夜没怎么睡,然后干脆不睡了,为就直接为我做早饭。我忍不住摸了摸苏灵的头,把热腾腾的粥亲手给她也盛了一碗,递到她面前,皱眉说到:“你也赶紧吃,吃完去补觉,今天我要去看那些猎妖人修行的情况,指导一下他们,辛叔辛姨也不在,芸姨那边除了两餐素食,再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
苏灵吐了下舌头,小口的喝了一口,点点头,又剥开一个鸡蛋递给我才继续说到:“因为难过,我就睡不好,不安心。于是夜里起来悄悄的看了辛叔他们几次。结果快要天亮的时候,我再不放心悄悄看的时候,辛叔就叫住了我,跟我说‘小丫头,别偷看了,一晚上都看了我们几回了’。”
说到这里苏灵有些不好意思的看了我一眼,我忍不住笑了一声,然后继续听苏灵说下去。
原来辛叔只是给苏灵交代,他猜到我醒来以后肯定要找他们,就说不用太早去找他们,让我接近中午的时候再去吧,就去无名山头,他们也正好有话要对我说。
“少爷,所以你真的也不用现在就去。我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看得出来辛叔和辛姨想要多相处一会儿呢。你说对不对?”苏灵说完这些以后,询问了我一句。
我一口吞下剩下的半个鸡蛋,含糊的‘嗯’了一声,不用去想,我也知道,距离要唤醒辛夷的日子就近在眼前了,这叫我去有话要说,无非就是交代最后的话吧?辛夷要苏醒,原本不是应该很开心的吗?我没有想到会涌动着如此悲伤的气氛,以至于我连好好回答一声苏灵都做不到,怕说的多了,又让这丫头察觉到什么而难过。
早饭吃完,我吩咐苏灵赶紧去补觉,便说去看看那些猎妖人的情况,就走出了屋子。
其实我根本无心的去做任何的事情,交代遗言,这四个字如同沉重的大山压在我的心头,但我还必须要去面对,带着苦闷的心思,我只能在无名山头下的山脚徘徊着。
恍恍惚惚的挨到了快要中午的时分,我一咬牙,还是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上了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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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托付
今日的天儿,并没有像前几日那样都是带着寒气的春晴,即便冷也有一种晴好的开朗。
阴沉了一上午了,到我上山的时候,终究还是飘起了绵绵的细雨。
没走一小段儿,早上新换的外套便已经润的能挤出水来。
说不上是什么心情,只觉得这天压抑的黄,暗暗的还有有一种苍茫的黄,在另一边儿的山会不会又在飘雪了?在这秦岭一面雪一面晴并不稀罕,到现在都还记得小时候第一次见到那绵绵山脉半是初雪半是绿的震撼。
一路上山,路并不难走,望仙村在这里存在了千百年,偶有空闲的村民早已经在这小山头上修了一条石板路,时光流逝,路也修修葺葺,倒是有一股岁月的沧桑感,配合这山景,实在别有一番风景。
我如今这心情,并没有什么赏景的性质,事实上这无名山头我根本就没有来过几次,事情太多,我在这村子里停留的时间都有限,哪里有这种赏景的心情?
山头不高,按照我的脚程也不过是七八分钟的事情。
不过,那种不敢面对,害怕结果的心情让我一路走走停停,到了山顶已经过去了十几分钟。
雨势到了这个时候已经微微有些大了,从原本无声的绵密变得淅淅沥沥,充斥在整个耳畔,在距离山顶那个大亭子还有十几米的地方我汀了脚步。
在这山头原本并不是平地,只不过望仙村的人爱到这里观景,世世代代的修葺已经让这里变成了一个不算小的平顶,在平顶最边缘的位置就有一座我所说的大亭。
它并不是我们常见的那种亭台楼阁的样式,而是充满了原始古朴的味道,层层叠叠的茅草搭建成了厚实的顶,几根粗犷没有过多雕琢的石柱支撑着大顶,在中间还有一个火塘,那是为了冬日赏雪取暖所用,若是风大,那在大亭四边卷起来的厚实兽皮毡子还可以放下,点燃火塘,热热乎乎,倒真是除此之外再无他处的赏雪观晴之地。
“像原始部落的风格。只不过那段历史就像被遗失了一般,连存在过的证据都很少,我很好奇在那段岁月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我来这里的次数很少,唯独的两次,都是和童帝上来,说的是猎妖人望仙村的事情,对于这里,童帝有这样一句评价。
当时,我并没有怎么放在心上,如今再来,竟然情不自禁的想起,又或者想些无关紧要的事情,能够冲淡我此刻的悲伤,用尽量平和的心情去面对辛叔,辛姨,不要再牵动他们的难过。
“既然来了,怎么傻站在那里?这雨不凉吗?”首先看到我的是辛叔,很是若无其事的打了一句招呼,不像是将要赴死之人,倒像是一个郊游遇见什么熟人的语气。
我没有理由再逃避什么,便应了一声,干脆的大步前去,或许是冰凉的雨滴让我湿热的眼眶冷了下来,至少我走到辛叔和辛姨面前的时候是平常的样子,甚至能够亲切淡然的叫一声‘叔’和‘姨’。
“坐下,烤烤火,看你一身儿都湿了。冒冒失失的,也不知道打把伞。”我招呼了一声过后,辛姨便拉着我坐下了,口中嗔怪的语气,就像招呼自己的儿子。
“好。”我挨着辛叔坐下了,被烧的暖暖的火烫一下子就驱散了我身上的寒气。
我还未来得及说什么,辛姨便递过了一个搪瓷杯子,上面写着xx年篮球比赛季军奖品样的字样,我打开,里面泡的是那种大叶子茶。
我赶紧的喝了一口,这种粗糙的茶叶只是有着茶味,但谈不上什么精致的茶香,回味是满口的苦涩,却又有一种异样的亲切。因为在我小时候,我爸抱着的大茶盅里泡着的就是这样的茶。在那个年代,生活就是如此,粗糙也充满韵味,饱食有衣穿便已是幸福。
辛叔和辛姨无意中一直在把我带入那个已经过去了的年代,有一丝淡淡的伤感在和他们一起怀念从前。
“茶不错吧?这些年我走南闯北,好茶喝了太多,不及那个时候饭后能端着这么一茶盅的粗茶,出去转转,或者看个电视。”辛叔看了我一眼,然后翻动着火塘上的锅子,里面‘咕咚咕咚’熬煮着的是野菜粥,他盛出了一碗,递给辛姨。
“好喝,和小时候我爸的茶一个味儿。”我点头,并不吝啬的夸赞了一句,是出自真心。过去的都是特别好,因为用什么代价都买不回过去,自然特别珍惜。
“呵呵,臭小子。”辛叔的语气变得亲昵,如同辛姨对我一般亲昵,然后又盛了一碗野菜粥递到我的手上:“当然和你爸的茶一个味儿,我和你爸那个时候都是工人,能喝的就是这种茶。”说完他接着说了一句:“我和你姨中午就在这里,吃这个了,你也将就吃点儿。”
我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辛姨在这个时候已经喝了一口野菜粥,笑着说到:“就是这个滋味儿,那些年生活不富裕,我和你叔就经常去野外挖野菜,也当补充生活了。如今,想再喝点儿这野菜粥,却寻不到当年那么新鲜水灵的野菜了,不是到这山上这种味儿正的野菜还真寻不着。”
我顾不得烫,也大口的喝了一口,一边哈着气一边含糊的说到:“不算将就,小时候我在师门,和师兄师父就常吃野菜,在这望仙村住着,野菜也是常常吃,我习惯这口。”
辛叔似乎很满意辛姨的赞美,有些略微讨好的对辛姨说到:“这味道对吧?还像那个时候我们煮的粥吧?”
辛姨笑笑的看了辛叔一眼,也不说话,我低头喝着粥,明明是幸福的平静又温暖的时刻,我心里翻涌不止的感伤算什么?我更不能开口说话了,只能低头喝粥,辛叔和辛姨倒是说说笑笑,当然尽是些当年的往事,听着平常平淡却又有趣,和普通人的生活并没有什么区别。
谁能想到,就是如此平凡的一家人,男主人却是狐妖,那个时候的小女儿却是以后牵动着各方的天狐呢?原本从来没有轰轰烈烈,所有的轰轰烈烈不同寻常背后都是大量平凡的日子,而这些平凡的日子才是幸福的根基,从来不曾改变。
“正凌。”我是不想听到什么遗言和伤感之话的,即便知道结局,没到来之前谁又能保证一点儿都不逃避?所以,当辛叔猛然停止和辛姨的谈话,略微带着几分严肃叫我的时候,我的手一抖,新盛的半碗粥差点儿洒出来。
但我不能不听,也没有逃避的余地,只能装作无事般的样子放下了手里的粥碗,然后挤出一个没心没肺的笑容:“叔,什么事儿?”
“我女儿都要交给你了,你还叫我叔?”辛叔这句话内容有半是调侃的意思,可语气却是异常的严肃,没有一点开玩笑的样子。
终究还是来了,我知道辛叔的意思,到了这个时候,我却无法开口...这种托孤叮嘱的意味明显,我有一种如若我应了,悲剧就要开始的躲避。
我望向了辛姨,辛姨却没有看我,目光只是穿过了这大亭望向了绵延的山脉,平静悠远而又深邃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我避无可避,原以为辛姨做为母亲多少会有些矜持的打断辛叔,但她并没有这个意思。
“叶正凌。”辛叔叫了我一声,语气越发的严肃,我不敢再别望,只能对上了辛叔的目光。
他的目光很坦然,却又凝重,那是一种将要交付的目光,我想不是父亲,不是把女儿交付出去的那一刻,是装不出这种目光的,因为这种心境只有有女儿的父亲才会有,才能体会。
“之前,我们初见时,你一口一个爸的叫我,叫得殷勤又格外不要脸。如今怎么不叫了?怎么?是我女儿配不上你?还是你嫌她是妖,影响你这个堂堂猎妖人头子的身份了?还是...?”说到这里,辛叔的样子已经有些怒气了,几乎是大声的呵斥我:“你心里还有别人,不敢承诺对我女儿的一生一世,绝无二心?”
“怎么可能!”这话语我无法不辩解,因为对辛夷的爱即是前缘,也是今生之心,就算是辛叔我也不能让他质疑,我也变得严肃了起来:“我对辛夷一心一意,我也许命不长,我可能会死。但命长也好,命短也罢,我这辈子身边的人就只会是辛夷了。再无他人。”
辛叔严肃的看着我,我坦然的迎上辛叔的目光。
看得久了,辛叔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望向我的眼神也从严肃变得温和,然后才开口说了一句:“自古以来,有女出嫁,送亲的那个都是为人父者。那是一个男人把自己最珍贵的女儿交付给另外一个男人的托付。我没有时间了,没有办法亲自桥我女儿的手把她交给你。你看今时今日,就当着我和辛姨妈的面,我郑重的托付我女儿给你,可以吗?你想好再答应,答应以后就真的是一生一世,要把我照顾不到的,心中牵挂的,我没办法完成的都慢慢弥补了。可以吗?可以的话,我今日听你叫我一声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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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 淡然与生死
面对辛叔的要求,我的喉头开始哽咽。
这世间有什么能够毫无阻碍的直入人心?唯有真情二字,更何况他是辛夷的爸爸?我只恨,只遗憾辛夷在此刻没有看见辛叔的眼神,听见辛叔的话语。
这样的眼神我想只需看一眼,便已能够明了什么是父爱如山。这样的话语只是听见,便已能消融大半分离二十几年的彼此之间的冰冷吧?
可惜的只是辛夷醒来时,便是辛叔离世时。
这个要求原本对我来说,根本不难,而且理所当然,甚至我应该欢天喜地。可是,我哽咽着,却是迟迟叫不出口。
辛叔的神色开始不满起来,沉吟着就要说什么?在一旁始终平静的可怕的辛姨却在这个时候开口了:“别责怪孩子,我自小看他长大。调皮捣蛋的一个,心里却是重情的孩子。他叫不出口,是因为觉得应承了,好像就答应了,眼睁睁看着你去赴死。他心里内疚,难受。”
我不说话,一直强忍了好久,眼眶终于是红了,辛姨的确把我心中所想,最过纠结的心情说了出来。
为什么我一直逃避不敢面对?那就是因为我觉得我也是在推动辛叔去赴死,尽管事实不是那样...我承认我想的太多,可是又怎能不想?
听见辛姨那么说,辛叔皱起的眉头舒展开来了,沉默了很久,才对我说到:“你所想,人之常情。我不劝解你什么,只想说你将心比心,如若今日必救我女儿的人是你呢?”
我一下子愣住,若然是我...我恐怕也会心之坦然吧!
“那么,这声爸,你叫是不叫呢?”辛叔问了我一声。
我费劲了吞了一口唾沫,喉头发痛,却是哽咽出声:“爸。”
辛叔点头,然后望向了辛姨,我会意,同时泪水终于夺眶而出,望着辛姨叫了一声:“妈。”
辛姨微笑:“早觉得你们两个孩子从小那青梅竹马的感情,让人羡慕的紧。如今在一起,我心里也是满意的。老头子也算有福气,都不用去挑女婿,自有一个那么合适的人在这儿。今时今日,我想他也少一桩遗憾,我心里很高兴。”
“是啊。”辛叔也跟着微笑。
我心里难受的要命,既然叫了爸妈,大礼不可没有。今日辛夷不在身边,在这大亭之下也只能一切从简,我就讲究这大叶子茶,恭恭敬敬的问辛姨讨来茶砖,仔仔细细的泡了一杯,郑重的跪下,给二老敬了一个茶,这是礼!毕竟从此以后,我就应该叫他们爸妈了。
只是辛叔的淡然我还可以理解,什么事情都抵不过一个心甘情愿。辛姨这般淡定,却是让我越发的不安,我不肯相信辛姨是因为时间久了,情便淡了....但在巨大的悲伤之下,我也不愿意去多想别的什么,我只是捏紧了掌心,暗暗决定无论如何我一定要在辛夷平安醒来之前,看住辛姨。
而我相信,辛夷平安醒来后,无论有多么巨大的悲伤,辛姨应该都能抗过去。
我在这边一边难受一边盘算,辛叔却是拉起了我,看着我,再次郑重的说到:“正凌,我的女儿从今日起,就真的交给你了。你不可负她。”
我收起之前乱七八糟的心情,也是郑重的承诺:“我今生绝不负辛夷,就算老天反对,我也会守着辛夷一生一世。”
这句承诺是由心而起,而之后不管发生了什么,也只能由心去做,哪怕一语成谶。
“好!”辛叔激动之下,重重的拍了拍我的肩膀,然后对我说到:“我在世间唯二不放心的便是妻女,女儿托付与你,妻子便托付与你们两个。也是从这几日,我才发现我的妻子小绣,我与她相爱多年,对她的了解不够,她比我想象的坚强的多。但我也怕她把心事强压于你,太过心伤而....”
“你想多了。多年前你‘死’过一次,我拉扯着辛夷就这么过来了。如今,就如你所说是偷来的时光,如同你黄泉归来,又与我偷聚几天,了结一些遗憾,已经是老天爷莫大的恩惠。我想的开,我知道要怎么做?要哭,你去了那一刻,我会狠狠的哭。我也终于知道我的丈夫撒手我们母女二十几年,不是负心负情负义,我也没了遗憾。你只需把女儿托付给正凌便是,我会很好很好的。”辛姨打断了辛叔的话,这几句说的掷地有声,不容反驳。
辛叔有些讪讪的望着辛姨笑了,辛姨却是很自然的挪了过来,挽住了辛叔的手臂,靠在辛叔的肩头,神情安然而满足。
辛叔微笑,用手拍拍辛姨的手,然后望着我说到:“如今辛夷没有醒来,我做为父亲没有什么太多余的东西留给她,唯一能留给她的就是一些老物事,你把那包东西拿来,以后代我转交给辛夷吧。”
我点头,也看见了放在火塘边的一个看起来有些陈旧的背包。
辛叔接过,从里面先是翻出了一身儿衣服,就是他昨日穿的平常衣服,他拿过来换上了,然后把现在穿的那身儿老旧衣服换下后,仔仔细细叠好了,放在地上,又从背包里掏出了一套衣服,是昨天辛姨穿的那套,然后指着两套衣服说:“把这个拿给辛夷的时候,告诉她,这是她爸爸妈妈定情那天穿的衣服。你知道我喜欢你姨很久了,就那天矿上搞活动,我才借歌表情,对你姨吐露心事。遗憾的是,那天在场的人太多,大家都看着觉得我们两个眉来眼去,起哄的我不好意思再唱下去。后来,找了一个熟悉的女工,悄悄把你姨约出来,这才...”
说到这里,辛叔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辛姨只是更紧的贴着辛叔,另外一只手紧紧的握着他的手。
“记得告诉她这个故事◎夜,你看见的,不过是我想对她唱完当年那首歌儿。”辛叔给我解释了一句。
我含泪点头,郑重的把两身儿衣服收好在背包里,又听辛叔的话,把里面的东西全部掏出来。
其中一些存折,房契之类的,辛叔只是随口提了两句,其实这些东西对于我们不是完全无用,只是在修者或者说妖的世界里,的确算不上有多么重要,只是他一生难免也会给辛夷留下这些:“我的女儿是要有嫁妆的,不管做为修者重不重视这些?总要有的,总不能太寒酸,是不是?我半生漂泊,还是攒下了一些家底,你到时候交予她便是。我留下的信封里有密码和这些产业的交代。”
我点头,辛姨微笑,轻声附和到:“对啊,女儿的嫁妆不能寒酸。这厚厚实实的嫁妆也算是风光了。”
辛叔再次轻轻的拍拍辛姨的手,小声说到:“我岂能亏待了我女儿?这半生,不,这一生,不就是为着她吗?你也为着她,我也为着她。希望她以后想起我早早离去,便不再遗憾,不再怨我。”
“她不怨的。”辛姨安静的说到。
这时,辛叔又把一个铝制的饭盒拿在了手里,就是昨天用来煮红薯饭的,他松开了辛姨的手,摩挲着饭盒说到:“这个饭盒是你姨买给我的,我们结婚以后,我去矿上做活。她就用这个饭盒给我带饭下矿。那个时候,为了我能吃的饱一些,米又不够多,她就加了红薯在里面。这些年,我最想她做的红薯饭了....”
说话间,辛叔把这个饭盒又递给了我,剩下的还有一些杂物,全部是当年的老物事,自然也包括那大叶子茶砖...每拿过一样,都能勾起辛叔一段回忆,很平常的,只是和当年能够相守的日子有关的回忆。
他简短又平静的说,却从他的字里行间里,我能听出这个身份完全隐秘的狐妖,是真的在和辛姨过普通人的日子,甘之如饴。那些物资并不丰富的岁月,为了守着这个女人,他一样过的辛苦,却没有动用任何做为妖的力量和家族的力量。
为一个人甘愿平凡,甘愿平淡,那是因为一句很简单的话‘有你便已足够’,爱情很复杂,本质也无非是此。只不过,懂的人才明白,人的一生要多幸运,才能够遇见那个你爱的人,那个称得上让你为他甘愿的人?
我泪眼朦胧,一件一件的收好辛叔交给我的东西。辛姨在旁安静的看着,末了才说了一句:“你走的那一年,我发现家里丢了一些东西。都是些看起来无关紧要,只有我才明白有多重要的东西。原来真的是你拿走了...我跟正凌说过,怀疑你没死。其实很大的依据便是这个,哪有那么巧的事情?可是我谁也没说,说出来这些琐碎就是证明一个人没死,谁信呢?可是...我信。”
“小绣...”辛叔轻轻的叫了辛姨一声。
此刻,恐怕一切都尽在不言中。
而我,在这个时候安静的起身,悄悄的退去,站在了大亭之外的空地上,山崖边。
山下,群山起伏,天际线如同与山体融为一体...在这般的壮阔下,人的生死好像非常的渺小,却沉重在我的心头。
我手抖着点烟,却因为抖的厉害怎么都点不着,转头,眼角的余光却看见依偎的辛叔辛姨望着远方,安然又宁静....雨大,而在另一边的山脉飘雪了,我终于点燃了香烟,泪水却在此时安静的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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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 苏醒(上)
我明白这就是最后的时间了。
我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不去打扰,斜风细雨之中,我望着远处的细雪,却希望时间能够再长一些,甚至就此汀。
在这样深挚的真情面前,人哪里敢自私?
可是,这样安宁只停留了短短的十几分钟,辛叔便桥辛姨的手走出了大亭,安静的站在雨中。
“正凌。”辛叔唤了我一声。
我应了一声,大步的走了过去,尽管有很想哭的冲动,但这几步我尽量走的精神抖擞,带着些许轻松的样子。对于辛叔来说,能为辛夷的苏醒赴死,是心中所愿,他一定不愿意知道的人悲悲戚戚,那只会让他空留牵挂,因为结果就辛叔而言是绝对不会改变的。
“我要去了,算算时间,她应该已经准备好了。我把小绣先交给你照顾了。”说话间,辛叔松开了辛姨的手,而我赶紧扶住了辛姨。
看来,辛叔对于辛姨的状态也并不是完全的放心,否则不会亲自桥辛姨的手走出来,要亲自的交给我。甚至选择让我中午上山,固然有交代最后遗言的原因,也有把辛姨交到我手上才放心的原因吧。
这一点,我与辛叔算是不谋而合,我就是担心辛姨的状态,但现在这一刻也看不出什么异样。
把辛姨的手交给我以后,辛叔长长的叹息了一声,然后深深的看着辛姨,仿佛这一眼要把辛姨的样子深深的刻在骨子里,灵魂里,从此天涯也从不敢相忘。
辛姨也用温柔的眼神看着辛叔。
过了大概半分钟,辛叔终于收回了眼神,然后带着微笑说了一句:“小绣,你老了。可是和年轻时候一样好看。我先走一步,离约定的时间近了,你让正凌扶着你慢慢下山。”
“好,去吧。这一辈子我从来没有忘记过你,感情也只给你一个人,以后也是如此。”辛姨的语气很平静,可是我感觉到她整个人其实几乎是靠在我的身上了,那是要用多大的力气才能故作平静的这样说?怪不得辛叔说要我扶着她慢慢下山。
“嗯,我也是。”辛叔点头,最后深深的看了一眼辛姨,然后转身朝着山下走去,速度很快,不曾回头。
在一片雨帘之中,他的背影渐渐模糊,只看见风扬起他的头发,脊梁却挺直。
在今日,是一个父亲为了女儿义无反顾,做为一个男人,他的确可以走得顶天立地....很快,辛叔的背影看不见了。
我强忍着情绪,对辛姨说到:“妈,我扶着你下山吧?”
辛姨似乎有些反应不过来,半晌都不说话,她不说话,我亦不敢开口不敢催促,其实我根本就不知道时间会来得这么快,芸姨说不是还要准备几日吗?芸姨不是说还有些话想要对我说吗?我心中也疑惑不已,想去看个究竟。
到最后,我一直都有一句话想要问辛叔‘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而到最终我也没有问出来,我知道一定会是否定的答案,那时只能徒增辛姨的伤感。
“哦,哦,走吧,我们下山。慢些走,我好像没有力气。”到了这时,辛姨才如同反应过来一般,回应了我一句。
我不敢离开她半步,只能挽着她,一边拿起了辛叔留下来给辛夷的包,熄灭了火烫,然后一个转身背起了辛姨:“妈,我背你下山。我知道,其实你想快点下山,说不得,说不得还能见到爸一眼呢?”
辛姨不说话,就这样安静的伏在我的肩头,任由我大步的朝着山下走去,过了好久才说到:“嗯,你背我下山也是天经地义。女儿还没醒呢?我们就把她嫁了,不论怎么样,你都算我女婿了。”
“当然是,早就该在你膝下尽孝了,以后也一定要尽孝。再过一些日子,我看情况就接我爸妈上山吧,我和辛夷啊,一起孝敬你们。你们彼此也做个伴,你那个时候和我妈关系不是最好了?我妈要听我娶了辛夷,肯定高兴的要命。”雨大,渐渐就淋湿了我的头发,一路路的水痕从我的发端留下,模糊了我的眼帘,我也不知道我到底有没有流泪。可是我口中尽说一些开心的事情,说一些充满了幸福安乐的事情。
“其实,我不想看他最后一眼,想你走得慢些。都不能相伴了,多看一眼,少看一眼又能怎么样?”辛姨在我身后喃喃的说到。
“那,我走慢些。”我放慢了脚步。
“不,你还是走快些吧。”辛姨忽然很急的说到。
我低头不再说话,背着辛姨几乎是在雨中,略微有些湿滑的山道中小跑起来,如果不是因为这天气,我会跑的更快。
可是辛叔的步伐太快了,就是这样的速度,一路下山,我都不曾再望见他,哪怕只是一个背影。
入了村,我感觉辛姨的整个身体都有些颤抖,我的颈窝有些热,我知道她终于是哭了...在这个时候,任何安慰的语言都是徒劳,我也只能沉默的前行,在村中顾不得任何人询问的眼光,几乎是一路飞奔的朝着我的屋子所在的地方跑去。
远远的,我就看见我的那个院子院门紧闭,苏灵有些六神无主的站在门口,看见我如同看见了救星。
我忍住心里的苦闷,背着辛姨大步的朝着苏灵走去,没有等到苏灵开口,我便已经急急的开口:“你看见我爸没有?怎么站在外面,门关上做什么?”
“你爸?”苏灵疑惑的看了我一眼,又担忧的看了一眼我背着的辛姨,眼中的疑问更浓。
我来不及解释太多,一边朝着大门走去,一边说到:“我说辛叔呢?辛叔没有回来?”
“辛叔刚刚回来不到五分钟。我不是想站在门外,是因为我进不去!我被后院奇怪的芸姨给赶出来的。”苏灵在我身后一叠声的解释。
我却一头撞在了离大门不到两米远的地方,再也前进不了!至于辛姨身子一沉,几乎昏迷,苏灵则站在刚好这个距离之后,有些怯怯的不敢上前。
我紧抿嘴角,没有说话,仔细感应了一下,便知道院子被一股力量封住了,针对的是灵魂!要想进入院中,就要用灵魂力硬撼,需要什么程度的灵魂力,我不知道,仅仅知道凭借我的灵魂力不用太费力气就可以进去,但望仙村实力不是顶尖的猎妖人可能有用尽全部的力气。
我很想进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但只是思考了一秒钟,便后退了一步,随着后退一步,辛姨一下子清醒了过来,下意识的,还带着点迷迷糊糊的问我:“正凌,发生了什么事情?我怎么忽然昏昏沉沉?怎么不进去?”
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辛姨的语气略微有些着急,我知道无论如何的装作平静,她到底是想多看辛叔几眼的。
我望向了苏灵,苏灵也知道事情不是那么简单,赶紧的说到:“就是一点左右的样子,那个芸姨突然出现了。出现以后,什么都不说,就把我弄出了院子。我很奇怪,想问,她却只说了一句‘事关辛夷苏醒,一切等叶正凌回来,莫要惊动村中猎妖人’。然后就转身进去了。”
“我心里放心不下,想跟进去再问问。毕竟房间里只有辛夷姐一个人睡着,我要是如此粗心,少爷你会怪了我。可是,我发现我进不去了,一靠近那大门两米,整个人就像要晕过去了。”苏灵越说越小声,因为着急,眼眶也开始泛红。
不等我说话,她又赶紧追问了我一句:“少爷,那个芸姨值得信任吧?辛夷姐不会有事吧?不然我就万死难辞咎了.....”
我心中已经明白了怎么回事,芸姨多半是布置了一个什么阵法,只能用灵魂力强行破开,这自然也有掩饰什么,不被打扰的意思。辛姨和苏灵都是普通人,灵魂力不够雄浑,自然靠近之后,就被阵法直接作用到灵魂,眩晕是正常。
这个阵法布置的很温和,否则就不止是普通人仅仅感觉到眩晕那个简单了。
“他们开始救辛夷了。”这句话是我对辛姨说的,不用解释太多,这一句她便已经足够明白了。
然后我看着苏灵,安慰了一句:“不是你错的,什么死不死的?你在这里帮我照看辛姨几分钟,半步都不能离开,知道吗?”我的语气有些急切,也很郑重。
苏灵哪敢怠慢,我放下辛姨以后,她就急急的赶紧挽着辛姨,半步都不敢离开的样子。并非我不愿意带辛姨进去,而是因为她是普通人,我如果带着她进去,使用的灵魂力并非是双倍那么简单,这样耽误时间。再则,我怕急切之下,万一伤到辛姨...
我大步的走到大门前,调动起大半的灵魂力,撞向了大门,果然很顺利的我就接近了大门,然后我也等不得什么,一把就推开了大门。
大门应声而开,我一步就跨了进去,身后却是刮起了一阵强风,‘啪’的一声又把大门吹来关上了,而我刚刚定神,便看见芸姨穿着一件宽大的道袍站在院中,在院子的一个角落,辛夷所在房间的大门前,立起了一根巨大的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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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 苏醒(中)
又是这根柱子,严格的说起来我对它已经不陌生了。
曾经的碗碗化天狐,辛夷的化天狐,都有这样一根图腾柱,样子大同小异,都是在柱子的端头处有一只活灵活现的狐。
不同的只是碗碗的那根柱子镇柱之宝是一根蕴含上代天狐意志的法杖,而辛夷的则是碗碗留下的狐皮以及狐珠。
说是相同,这根柱子又有所不同,因为它比起曾经的柱子大了许多,目测高度就足足超过了三十米,在端头同样是一只狐狸,但咋一看根本不像是雕刻在柱子上的,要怎么形容呢?用现代人理解的一句话,更像是所谓的3d投影在了屏幕上那样?
眼珠转动,带着一股不可言说的气场以及冲天的妖气,仔细看去却又虚幻无比,不是真实的。再一看去,又化为了普通的雕刻。
就凭这根柱子,这天狐三变看起来就不同寻常。
“在上古的时候,不管是九尾狐也好,还是天妖之狐也好,其实每一代都能出现。唯独这天狐独独不能每一代都出现。就算出现了,没到三变,其实称不上真正的天狐。可要三变啊,狐族可不是轻易能够承受的,没有足够的时间用来累积,要出一只真正的天狐,狐族的根基都会被动摇。”就在我看着那根柱子发愣的时候,我的身后响起了芸姨的声音,平静的语调,平淡的话语,却说的是狐族真正的秘辛。
我看着端头上,恍惚间那只栩栩如生的狐狸有出现了,和我目光对视,竟然出现了好奇窥探又似乎不屑的眼神,一个眨眼之下,那冲天的妖气竟然朝着我碰撞而来,我无奈之下只有调动灵魂力来抵抗。
它妖气虽然冲天,但仅凭妖气绝对无法对现在的我造成任何的伤害,所以那投影似乎感觉到了遇见了‘硬骨头’,又莫名的消失了,如同有思想一般。
而我这才对芸姨的话回过神来,收回了目光,看向了芸姨,下意识的问到:“怎么会动摇狐族的根基?”
这件事毕竟是我从未听说过的。
对于我的问题,芸姨并没有直接的回答,而是深深的看了我一眼之后,从宽大的道袍袖口之中拿出了一件儿东西。我并没有仔细的注意那件儿东西,却是发现今日的芸姨并没有戴面具,只是用真面目示人,即便半人半狐的模样,普通人看了会恐惧,可我从却她的脸上看见另外一种庄严与郑重。
这种庄严与郑重形成了一种说不出的气场,那便是穿上道袍的芸姨,不管是什么模样,都更像一个道姑,像一个修者。
而在这个世间,偏偏大多的修者和道士反而没有芸姨这种气场,这是什么怪事?芸姨为什么又要穿上道袍?我又忍不住对芸姨好奇,却深知芸姨的性格,无法一探究竟,只能自己暗暗思量。
只是,在下一刻,我却被另外一股压抑的巨大力量给打断了思路,这股力量是如此的巨大,就出现在芸姨的身上,当我想要一探究竟时,我的灵魂却奇异的感觉到了一个画面。
在虚幻之中的某个地方,仿佛聚集了万千的妖狐,沉默的站着,虔诚的等待着,而它们似乎有一个共同膜拜的对象,就如同华夏的族人在膜拜先祖一般的气势,只是看上一眼便震撼无比。
这是来自于灵魂最直观的感觉,但严格的说来也只是幻觉,并不是真实存在,我很快集中精神,便破去了这个画面。
然后眼前的画面消失后,那股力量还在,只是又陷入了压抑的状态,仿佛只是我刚才的探寻,才让它爆发了力量,以至于看到了那么一副画面。而现实中,我只是看见芸姨还站在我的眼前,没有什么特别,若说特别只是手上拿着一块狐皮,那狐皮并不是完整的,只是一张狐狸尾部的皮毛。
怪异的是这张皮毛并不好看,和碗碗留下的那张白色狐皮根本无法相比,甚至严格的说来我从未见过如此难看的皮毛,杂乱的毛色,甚至连狐皮上的毛长短都不一。可我也很快就察觉到那股压抑的力量就来自于这张狐皮。
“这是什么?”我再次问了芸姨一个问题。
芸姨刚待答我,在我的身后传来一声属于狐狸的特有的嘶鸣声,我一回头,竟然是那图腾柱上的狐狸虚影再次出现,似乎看见了那张皮毛,开始变得急不可耐。
芸姨只是看了那狐狸,轻哼了一声,开口说到:“未开灵智的残魂,可是急着被献祭?”
说话间,芸姨爆发出了一股属于狐族特有的妖气,没有那种冲天的嚣张之意,也没有凌厉的压迫,偏偏就是那么一下,那狐狸如同被吓到了一般,立刻又缩了回去。
我是猎妖人,接触的大妖从前生到今世,可谓不少。对于妖气我自然是识货的,不是说冲天的妖气就一定厉害,那有时候可能是妖物收不住妖气的表现,这样的妖物反而不足为惧。
最厉害的是那种妖气若有似无,一旦彻底的爆发,可引天地变色的妖物。对于妖气收放自如,自然是修行到了一定的境界,刚刚的芸姨我只要稍微一感觉就知道只是释放了一丝妖气,便已经压过那图腾柱上嚣张不可一世的狐狸。
原来芸姨已经到了这个境界,怪不得她曾经模糊的说过,她也有可能成为天狐。
“差强人意,但也足够了。毕竟狐族也是累积了这么多年。”芸姨撇了一眼那图腾柱,只是这么淡淡的说了一句。而我满脑子的念头却只是芸姨这气势可比辛夷厉害多了,为什么天狐是辛夷,而不是芸姨。
可待到我再看芸姨时,却猛然发现她的脸上又慢慢的出现了一部分狐狸的容貌,骨骼似乎也有所改变,变得更像一只狐狸了。
“芸姨,你...?”这样的变化,没有让我吃惊,却是让我担心起来,为什么芸姨会突然有这样的变化?
芸姨却比我淡定的多,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开口说到:“当年你师父亲自为我灵魂刻阵,压制我体内的妖气爆发,不让我彻底化妖。这是我自己要求的。但任何事情并不是没有条件,代价自然也是有的。就比如我动用妖的力量,自然就会妖化。至于代价么?事到如今,一切都已经无所谓了,我这一生就是为着这一刻,能够唤醒一只真正的天狐。代价告诉你也无妨,我不是告诉你在唤醒天狐以后,我会变成一只狐狸吗?”
我点头,此刻也是明白,芸姨是要对我交代一些什么了。之前她就说过对我有所嘱托,应该就是此刻。我想用一种淡定的心情来面对这一切,却依旧做不到,眼中还是忍不住浮现出一丝悲伤,实在无法接受眼前活生生的人,再过不久,就变成一只对什么都一无所知的狐狸。
“其实如果我正常的化妖,绝不至于如此。只是因为你师父的阵法,才会造成如此的结果。当我彻底化妖的时候,阵法也会破坏掉我的灵魂,自然再无能力为人,只能是一只懵懂无知的狐狸。”芸姨这样对我说到。
而我却忍不住‘啊’了一声?师父为什么要答应给芸姨刻上这样一个阵法?这也...
“怪不得你师父。除此以外,没有任何的办法阻止我化妖!就像我化妖如同一棵植物正常的生长,是天意。我偏偏要破坏这种生长,永远的停留在种子的那一刻,逆天而行,怎么不付出代价?你师父为阵法大家,也没有办法这样逆天。也就是说没有办法在不破坏我灵魂的情况下,阻止我化妖。”芸姨说话间,嘴角竟然有了一丝笑容。
为什么还要这样洒脱的笑?我心里堵得慌,这是比魂飞魄散更糟糕的结果吗?
芸姨却不容我说什么?而是收起了笑容,神情变得郑重起来,一字一句的说到:“今后,你要遇见与我有关的那几个人。请告诉他们,我做出这样的选择,一生无悔。从我踏入师父的门墙开始,我就永远是他的弟子,我是我,不是狐妖。命该如此,我不曾抱怨,可我还能选择我的结果。”
“芸姨。”我轻声的喊了一声,心中万千滋味无法诉说,说到底情愿一个人默默选择如此的结果,是因为对师门有着如海一般的眷念?还有一些别的什么吧?
芸姨却不再多说什么?而是扬起了手中那块‘丑陋’的狐皮,说到:“这些话现在就不多说了。天狐每一变,都不是容易之事。都需要‘镇变之宝’,这天狐三变更不简单,需要的宝贝就是我手中这一张狐皮了。我先把这狐皮归位,完成这图腾柱才好。”
我自然知道芸姨的说法,联想起之前那两个图腾柱就明白了。的确如此,至少这根图腾柱子还没有那所谓的‘镇变之宝’,只是我怎么也想不到竟然是这么一张‘丑陋’的残缺狐皮。
芸姨却不说话,只是伸手用力一抛,那图腾柱上原本已经缩回去的狐狸虚影竟然再度的出现,再一次的释放出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强悍的妖气。
那张狐皮被芸姨抛了起来,飘荡在了空中,被那狐狸虚影所释放的妖气包裹,也一样释放出了一股强大的力量,这一次竟然没有再压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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