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流水
面对聂焰的问题,疯老道短暂的沉默片刻。
又是一个早春时节,在这夜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滴滴答答’下起了丝丝细雨。
烛火旁,木桌上,他轻轻推开了聂焰,开始自己动手来整理这些草药丹丸,聂焰不急,就在一旁等待着。
“开大阵,山门每十年必然举行一次。从你入山门到现在,也是刚好十年。这个大阵一般用来推算山门的以后十年,也会粗推一下门下众人的命运。五年以后,你会第一次去参加开宿慧的法事,到那时,也就是你下山之际。”疯老道把一捧草药不紧不慢的包进油纸包,总算说出了这番话。
聂焰的神情先是平静,接着却是一抹难以置信,望着疯老道说到:“莫非师父,你要赶我下山门?离开这小道界?”
“我岂会赶你下山,这一切是你自己的命运。”疯老道望着聂焰平静的说到。
“那好,我知道了。”聂焰对疯老道轻轻点头,开始帮着疯老道一起收拾桌上的一切。
只是也不知道今晚是否‘倒春寒’,这细雨下着下着就很凉了,就像冬日里的雨。
回到屋中,聂焰辗转难眠,莫说入定,就算要放开了睡,也是不能成眠。
起身,推窗,夜色把整个如同仙境一般的小道界彻底的掩盖,只剩下群山的剪影。
离开师父,他从未想过。
就如离开了这片小道界,他又该往哪儿去?
这件事情,疯老道说起过一次以后,就再未提起。
仿佛是一个默契,聂焰也再未问起。
山间的日子平淡,平淡到有些寂寞师徒二人相依为命,却也不觉得难熬。
这一日,徐师伯携两位弟子来喝过酒以后,聂焰才发觉,凉酒已经不能入口,需温过才好了。
抬头看去,石崖前的瀑布早已成了细小的微流,瀑布之上的河流也已冻住,偶尔一块浮冰会从上方落下,落入长年不冻的浅潭之中,溅起一团水花。
远山近水,或多或少都覆盖了一层薄雪。
唯一不变的就是那笼罩在小道界的一层层如烟薄雾。
岁月不可细算,自己在这里已经呆过了多少个春夏秋冬了?聂焰看着远方有些恍惚。
师父的脚步声却打断了他的沉思。
“焰儿,沉骨汤已经熬好,随我去后院吧。”出现的不是疯老道又是谁。
这番年月,他的酒量越发的见长了,把徐师伯灌了一个半醉,自己却一点事情都没有,甚至没有耽误帮他熬那沉骨汤。
所谓‘沉骨汤’,是小道界‘九汤’之一,是顶级的香汤。
作用在其骨,长期的侵泡沉骨香汤,可以让骨沉如铁,坚韧强悍无比,强其骨,才能强其筋肉,这也算是一个根本。
早前,聂焰所用的香汤绝对不是沉骨汤那么顶级的存在,直到那一日师父领回了那么多‘定例’以后,聂焰才开始泡起沉骨汤。
随师父来到后院,果然后院的小池之中已经是蒸汽腾腾,沉骨汤中特有的一股异香味弥漫在整个后院。
升腾的蒸汽和薄薄的白雪相映成趣,聂焰看得开心,忍不住麻利的脱去了身上的衣物,一个扑腾就跃入了后院中的小池,畅快的游动了一下。
小池不大,如何经得起聂焰这般折腾?眼看着有不少香汤就要洒出池外。
站在不远处的师父一个掐诀,那些扑腾而起的水花,竟然又变成了一股水流,重新落回了池中,洒了聂焰一个满头满脸。
“师父,你就是那神仙中人。”聂焰忍不住大笑了几声,难得的冬阳之下,少年的笑容纯真,洁白的牙齿,飞扬的眉眼,极具感染力,让疯老道也忍不住跟着微微一笑。
从小到大就爱看那师父掐诀施术,就如同小孩子看戏法。
也忘记了有多少个夜晚,自己因不听话被师父惩罚以后,或者在受了什么委屈挫折之后,师父就会施展一个小术法来哄他了。
只不过,如今大了,这样的机会越发的少了,只是陡然看见,还能回忆起小时候这一点手段带给自己的快乐。
“成何体统,都是少年人了,还如此不沉稳。沉骨汤珍贵,岂能这样用来浪费?今日罚你多泡半个时辰,不把汤中药力吸收的一丝不剩,不准离开这小池。”看着聂焰,疯老道收起了那一丝微笑,故作严肃的走来,坐到了小池之旁。
在那里有一个大大的竹编筐兜,里面装着一些洗干净的,却显得有些陈旧的衣物,和一些针线,聂焰自然认得,那是他小时候所穿的衣物。
如今,早已穿上了小道界的道袍,那些衣物也是用不上了。
只不过,小时候调皮,满山乱窜,这些衣服再是耐磨,也被聂焰弄出了不少破口,也记得每一次师父都会很在意,见他衣物有破损,必定惩罚一番。
慢慢的,聂焰也懂得了爱惜衣物。
却发现,早已经没了小时候那‘特别的’不同于门人的衣物可穿,剩下的都是道袍了。
面对疯老道此刻的严肃,聂焰并不放在心上,师徒相处十几载,他早就摸透了疯老道的脾性,若真的发火,非但不是此般严肃的脸色,反倒可能是笑容满面,就像一只‘老狐狸’。
他用擦澡布在脸上畅快的抹了一把水,笑说道:“师父就是贴心,怎知道徒儿嫌这天气寒冷,想要多泡泡这沉骨汤?”
“哦?既然如此,那晚饭时间你也泡在这里吧。今日你徐师伯抓来了一只野兔子,听说是偷食山门药田的那一窝野兔终于被抓住了,分得的一只。食山门药田药草所长大的兔子,想那滋味啧啧,更别提其中的滋补了。另外,我为招待你徐师伯,也抓了好些细鳞银鱼,一番酒饭下来,还剩了好些。浪费总是不好,今晚我一人吃了罢。”疯老道不动声色,从那竹筐里拿起了一件聂焰小时候的衣物,有些笨拙的穿着针线,一边穿着,一边说到。
“啊,师父不要,徒儿知错。”聂焰怪叫了一声,赶紧作揖讨好,又少不得从疯老道手中接过针线,帮他穿针引线。
这师父平日里,耳聪目明的样子,怎么到了穿针引线的时候,却是眯着那眼睛,犹若看不见呢?
想到这里,聂焰不禁抬头看着师父。
发现,几载的岁月过去以后,师父到底还是老了一些,之前花白凌乱的头发,如今已经快要接近全白。
脸色虽然红润,但额头眉眼之间,已经有了不少的纹路。
“师父,你”聂焰心中有些激动,是一种疼痛的激动,却不知道如何表达。
疯老道斜了聂焰一眼,说道:“是想说,我怎么老了一些?”
聂焰沉默,把手中已经穿好的针线递给了师父,师父接过却是坦然的说道:“除了神仙,谁能免于一死?就算那神仙,也难免有损落的一天。修者所求最终,无非长生大道,但这一点,莫说是我们这尚在人间的小道界,就算那神秘的所在,好像随时可以触摸的那个地方——道界之中的修者,也不一定能触摸到那无上大道。”
说罢,师父叹息了一声,看着聂焰说道:“所以,不用在意。老了也就老了,死了也就死了。不为结果,只为这一生有所求过便已足也。”
“师父,你莫给我将这些大道理。我听不进去。”聂焰心情有些沉闷,重新泡入了那小池子之中。
他没有多余的愿望,但愿此生能够长伺师父左右,便也觉得满足了,日子这样过下去也没有什么不好。
疯老道却是不理他,只是接过了针线,开始缝补手上的一件小衣。
到底是男人,并不擅长做这个,针脚时不时就会显得有些不整齐,甚至歪斜。
但疯老道却给了这件事情十足的耐心,缝补的不好,有挑开来重新补过。
师徒之间的气氛安宁而平静。
聂焰到底是那少年心性,很快就忘记了之前的不畅快,转头看了一会儿师父缝补衣衫,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就觉得无聊了,忍不住对疯老道说道:“师父,你缝补这些衣物是为何?我早就已经不穿了,莫非你要收一个小师弟?”
若真的收一个小师弟,那便好了。
疯老道闻言却是一愣,说道:“在这小道界,够资格当我弟子的不足五指之数,在那人间,更不知道能有几个?我的术法多主杀伐,若不是天定,若不是心性极好,根本不可能成为我的弟子。”
“那师父你缝缝补补,却是为何?”聂焰忍不住好奇问到,这件事情,师父已经进行了半年了。
只要一有那空闲,必定在这里缝缝补补。
奈何手艺太差,又讲究要缝补的完美,直到如今,也没有完成这件事情。
疯老道沉默,继续缝补着衣衫。
“是为修身养性吗?”聂焰不甘继续追问。
疯老道缠不过聂焰,终于是放下手中的衣服,看了一眼难得的冬阳说道:“这个冬天过去以后,你便已经十五岁了罢?”
第十七章 泄密
疯老道陡然提起这个问题,让聂焰忍不住心中一冷,接着就是一种无法言说的刺痛。
这种不痛快,让他忍不住猛浇了几捧水在脸上,撇嘴,赌气并不回答疯老道的问题。
有的事情不提起,并不代表忘记。
聂焰如何能够忘记,师父说他开宿慧以后便要下山的事情?又如何能够忘记那个夜晚,春雨微寒,一夜难眠,在窗台前坐了一晚的往事。
他不答,疯老道也并不追问。
仿佛手中的衣衫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聂焰看得生气,忍不住一把夺过了衣衫,却不想用力稍大,刚刚缝补的那处口子又被扯大了一些。
“你!”一直还算平静的疯老道终于忍不住浮现出了一丝怒气。
聂焰那如火的性子在如今早就表现了出来,顶着师父的怒火毫不畏惧的说道:“你若不抛弃我,赶我下山?我如何会离开你身边?!这些年,我一直不闻不问,努力修习,也不忘你所在意的品性,希望有一日你能念我师徒二人情分,不要再有这种想法,能够让我长伺于你身边。可你终究心硬如石,莫非只有这样,才能展现你是一个能够斩断七情六欲,堪破红尘的修者吗?”
聂焰一番话,说的疯老道眉头紧皱,刚要发火,却又看见他通红的眼眸,终究是叹息了一声。
把那件扯坏的衣服小心的收进了竹筐里。
聂焰从小池中长身而起,忍不住心中的痛苦和愤怒,抓起那件衣服扔进了还在冒着蒸汽的小池之中,说到:“也罢,我一个弟子在你眼里,或许不如这件衣服重要!你何不让剪烂了这小道界所有人的衣服,让这些破烂衣服任你修身养性?”
疯老道也不管聂焰,只是跳入池中,拾起了那件小衫,说到:“为师常让你修身养性,皆因你性烈如火,暴烈难驯!原本这番心性绝对不适合修习我这杀伐之术,却因你难得一颗赤子之心,心性纯正!或许天地就需要你这样一个嫉恶如仇的敢杀之人来匡扶正气。”
说话间,老道已经从池中走了上来,顾不上湿淋淋的衣服,而是望着聂焰一字一句的说到:“可我是你师父,不是那天地。你匡扶正义,心怀天下无辜百姓,我会为你骄傲。但于我来说,我不需要一个这样的弟子一定要让我骄傲。我却是担心你如此的性子,难免会做出让自己悔恨的事情,到时你会心痛,为师也会难受。是以,才会让你修身养性。”
“师父!”聂焰狠狠的抹了一下眼睛,已经少年英俊的面上,却难掩那股悲伤。
若是如此待我,怎肯忍心赶我下山?
这一副画面似乎带着双重的心痛。好像生生世世都难逃这种悲伤,更会追悔一般。
疯老道却是没有理会聂焰,只是把手中的小衫举在了聂焰的面前:“你能一定保证,今天扔去这件小衫,日后就一定不会后悔?记住今天的事情,以后并不奢望你能三思而后行,理智百般思虑,原本就不是你的性格。却但愿,你既然已是如此性格,就要更加敢爱敢憎,敢错敢认,既然已经是那烈火,就要有那漫天也无惧无悔的气势。”
聂焰仍旧不知道这小衫背后到底代表什么?但师父的一番话却是郑重记在了心头。
而疯老道却是有些意兴阑珊,似乎不想再多说什么?收拾好了竹筐,就离开了后院,只是踏出院子之前,他突然回身看着聂焰:“还记得你小时候最大的愿望是什么吗?”
“斩妖除魔,成为那斩杀世间妖物的英雄。”聂焰不明白师父为何提起这个,却是下意识的喃喃自语说到,仿佛一种本能。
“如今,你已经是甚少提起了,但是不是如同本能一样的,还未忘却?”疯老道目光深沉的看着聂焰,然后摇头说到:“可你却一定不是为了当那英雄,你的一颗心如那一张白纸,一开始遇见什么了,变会沾染上什么。玲珑剔透,污垢自然沾染不上去,那情却怎能是污垢?”
“师父,你在说什么?”聂焰分明就不懂疯老道的话,只道今日师父像是有一些不对劲儿?
疯老道却摇头:“你很快就会想起。而我曾经置身事外看你,情关难过,相处十余载,你也把我带入了其中。我或许更上层楼,或许此生就陷于此,但这些岁月,为师可提早说与你,为师无悔。”
“师父”聂焰喃喃的叫了一声。
疯老道却是早已经离开,只剩下后院的木门‘吱呀’作响,仿佛它也想诉说这些年,师徒二人在这石崖院落之中的故事。
随着冬雪的消融,春日的生机就这样徐徐道来了。
聂焰出生就在冬春交汇之际,一转眼,也已经十五岁了。
今日,师父的踪影是越来越难见着,很多生活上的琐事,甚至都是拜托徐师伯的道童来照顾聂焰。
只因为他要全心为聂焰的第一次开宿慧前往小道界的中心祖山,小龙峰去做那准备。
开宿慧无疑是小道界的第一大事。
此生能成为修者的,全是那有天分,有灵根,有宿慧的人,否则怎么也不可能顺利踏上修者一途。
何况小道界之中全是那顶级修者呢?
而宿慧是什么?是数世累积的智慧和心得,心性开宿慧不一定是要想起了什么前尘往事,前世种种!
却是把数世累积之所长开发出来,充分所用。
再不济也会提高悟性,智慧!
但表现方式又各有不同,有的人开了数次宿慧可能只是提升了一丝悟性,有的人却是在开了两三次宿慧的情况下,就能看透前尘,得更多领悟与智慧。
却鲜少有人能在第一次15岁左右开宿慧就有所得。
聂焰不明白师父为何如此在意他这一次开慧,毕竟是第一次啊!也不明白师父为何偏偏就选在此际,会让他下山?
想起这件事情,聂焰就觉得意兴阑珊,这一下山,不知何时才能回这小道界之中?
经过了那一次的交谈,聂焰心中早已经没有了怨,只猜测师父恐怕另有深意也未知?只是暗下决心,一定要做下那惊天功劳之事,早日回山,从此清修,再平淡度日,守在师父身侧。
此时,徐师伯家的童子已经提来了新鲜的山泉,倒进正在熬煮的沉骨汤之中。
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有些陶醉的闻了一下沉骨汤的香气,转头笑着对聂焰说到:“聂哥,真是羡慕你,在山门之中定例不仅远高于门人,这番年纪沉骨汤都已经泡了几年。”
聂焰正在研读领悟一本术法之书,忽听闻这小童这样提起,不由得放下了手中的书本,有些好奇的问到:“这定例倒也罢了,我也不知道我这多是多多少?代表什么?可是这沉骨汤也只是九汤之一,还有另外八种,很是新奇吗?”
“聂哥,这哪里是新奇?!这分明是珍贵!别看山门有九汤,但这九汤是传说上古大巫流传下来的‘天方’,就算那师叔,师伯级别的人物,一年得泡一次,都算奢侈了。到了师祖,师叔祖那一辈一月能泡一次,也是莫大的机缘了。当日,师祖开山门密室,让你师父为你选九汤之一,就已经震动山门。却不知为何你师父偏偏选择了下三汤。”童子一说起这秘辛往事,滔滔不绝。
却听得聂焰愣在当场。
他以为自己在这小道界极没有存在感,甚至常常连师祖讲道也推脱不去,门人弟子不认识几个,却不想师门会如此重视于他?
只是聂焰想到这里,不由得抬头问到:“下三汤又是什么?”
“下三汤就是指九汤之中作用于身体的啊,但修者不是更加注重‘灵’这一方面的吗?若是要选,那下三汤未免有些鸡肋了,不知道你师父为何做此选择?”童子说话间,也是不解,又把另外一桶山泉水倒入汤中。
聂焰彻底的无言了,看来师父瞒着自己的事情不知道有多少?这下三汤的选择又是为和什么?
莫非要自己开慧以后,才会彻底的告知自己吗?
可那童子到底是个小孩童,有些多嘴,忍不住又说了一句:“不过聂哥,你也应该得这待遇。我听我家上人(徐师伯)说起,你是那天命之子呢。”
天命之子,莫非就是师父要自己下山的原因?
聂焰心中好像有了一些答案,但终究不是确定,只能藏在心头。
如今,莫说去问师父,他说不说这个问题而是连师父人影都不见。
就这样,又过了十日。
疯道人终于回到了那石崖之上,已经快一个月不见他的聂焰,忽然发现此刻站在门口的师父,像是衰老了十岁不止。
“焰儿,明日,便是你开慧之日。”师父有些憔悴,连声音都显得疲惫,开口第一句话却是这样。
第十八章 天意
所谓开慧,是在小道界之中最大的一处阵法之中进行。
而这处阵法传说中,不是由任何人来绘制的,而是天然有十八道阵纹纵横交错,形成了整个阵法的基础。
后来人只是研究透了这十八道阵纹,在此基础上,逐渐完成了这个阵法。
甚至传说小道界之所以选择在这个地方,皆因这个惊天大阵。
阵名——道界之阵。
而开宿慧只是阵法其中一个功用而已。
阵法是公平的面相整个山门的门人开放,却因启动开慧时,每人的体验皆是不同,所以也没有一个例子尽可通用。
也因,开阵耗费实在惊人。
所以,小道界对于此阵也有规矩。
入阵之后在什么位置,论对山门之功,进行先后的选择。
而那一部分阵法所耗资源,则由自己提供,若没有合适的材料,可以用对等的材料交换等等。
总之,若是拿不出相应的材料,机会位置自然都让给下一任。
不过,不管这道界之阵是如何的没有规律,千百年来,在小道界之中的修者还是大致知道了一些经验。
就比如就开慧来说,自然是越靠近阵法的中心越好。
至于材料,不是不可以用替代的材料,但若能用上完全规整的材料,效果自然是最好。
因为这些原因,每一次的开慧都是小道界之中的头等大事,甚至这一次开慧还未开始,就有人为下一次的开慧做准备了。
小龙峰。
整个小道界的中心之峰,山门之中所有最顶级的修者清修之地都在小龙峰之上。
这却是聂焰入门十五年来,第五次踏上小龙峰。
前四次都是因实在推脱不过,被师父捉来参加师祖的开坛讲道,而这一次却是万万不可错失的第一次开慧。
经过了早春的春寒。
如今已经是人间的阳春三月,整个小道界也不可避免的进入了生机勃勃的春。
冬雪早已融化,整个小道界到处都是柔和的绿,点缀着姹紫嫣红的花,美不胜收。
除了小龙峰!
这座山峰异常的奇特,从其它较高的山峰看去,整个小龙峰就像一条蛰伏的灰色小龙蛰伏在地上。
因为整座山上除了偶尔会出现一两颗苍劲的绿树,皆是灰色的石头,咋一看去就如同在一片绿色山峰之中的异类。
但不要以为此峰如此就是缺乏生机。
传说这小龙峰就是一条真正的小龙身死之处,只不过毕竟是华夏神龙,即便身死,也散发出了惊天的气场,满身的血肉让整座山峰的灵气和生机几乎浓郁到化为实体。
一般的植物岂能在这样的山峰上生长?就算人也知道,太补则过。
所以,小龙峰之上,只有极少的植物,但每一颗都尽皆不凡。
这小龙峰就是小道界之中,中心的中心!
聂焰此时已经随着疯老道沿着石阶,攀上了小龙峰的封顶,道界之阵就在这封顶之处,平日里由小道界四位德高望重的师叔祖共同守护。
如今开慧,阵法大开,就连天象都出现了一丝异样,阵法上空之处,蓝天显得薄弱,隐约有一丝丝金色的光芒透出。
而几乎成为实质的灵气,在这里更是形成了一阵阵的旋风,在峰顶之上刮过,一般的修者绝对不敢在此处运气,怕是吸进去一口,就有爆裂一条经脉的危险。
“焰儿,去吧。记住你的位置就在靠近那中心阵眼之处。为师告诉你的走法千万不要忘记。虽只是一处大阵,却蕴含天地至理,未尝不可以看成不完整的时空,迷失其中,恐怕神仙也难以救你出来。”站在阵法之前,疯老道挥手要催聂焰进阵。
聂焰却是站在原地未动,只是静静的看着灵气之风刮过峰顶,飞扬起师父的头发,目光所及之处已经完全找不到一根青丝所在了,不免心酸。
“还不进去?”在这个时候,门人都已纷纷进入,开阵时间有限,疯老道又催促了一次。
聂焰一念开慧之后,自己就要下山,忍不住喉头滚动,但到底也只是深深的看了疯老道一眼,千言万语到了嘴边,只化为一句:“师父,弟子这就去了。”
“去吧。”疯老道神色平静,从怀中掏出了一壶常喝的果酒,冲着聂焰摆手。
直到聂焰转身,一步跨入了大阵,身影消失在大阵之中,他的眼中才略过了一丝哀伤之色,到了嘴边的酒潺潺留下,润湿了胸前一大片衣衫,他竟似完全没有察觉。
“看来此子,在你心中却是留下了一颗种子。他日如何,是否会成为你的心结,也是两说啊。”就在疯老道发愣间,一个苍老的声音忽然传到了疯老道的耳中。
疯老道神情一肃,赶紧收了酒壶,冲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躬身便拜:“师祖。”
来人却是一个鹤发童颜的老道,穿着和门人没有什么区别的道袍,唯一显眼的却是手中所拿拂尘,拂尘丝丝丝飘动,像真实的存在,又若虚幻。
拂尘的手柄看似普通的竹节,却又泛出金属一般特有的光泽,充满了奇异的色彩。
只有疯老道心中清楚,那竹节就是普通的竹节,经过了师祖常年的温养,充满了师祖的灵气,才会有了如此的光彩。
至于拂尘丝,那根本就是师祖的灵力所化。
若在这个时代,登上真正的仙途,而不是那人仙,地仙一类勉强的说法,唯一的可能只会落在眼前这个看似普通的老道,小道界的师祖身上。
“不必多礼。”转眼间,那师祖已经到了疯老道的眼前,一步一行,看似缓慢,实则飘忽不定,一步便是一段长长的距离。
聂焰几乎就是最后一个进入大阵之人。
在师祖到了疯老道身前时,大阵就已经关闭了,天上的异象也已消失。
疯老道起身,手执酒壶,望着神奇消失的大阵,神色深沉。
“在想何事?”师祖就站在疯老道的身边,难得的对一件事情开口发问。
“焰儿是天赐之子,原本就没有前世,又何来宿慧一说?且师祖断定他在开了这宿慧以后,就会自己执意离开山门,我这心中百思不得其解啊。”这就是疯老道心中一直以来的疑问,如今在聂焰进入了大阵之中,终于可以畅快的问出。
“也罢,如今天赐子已经入了大阵,正式踏入了他的宿命。有些事情说与你听了也无妨。所谓宿慧,是一般修者数世轮回所得,开宿慧也就是尽量发掘他们的所得。可是聂焰是天赐之子,不需数世累积,便已有他的能力!进入大阵,只是彻底的帮他发掘这些能力。你可明白了?”师祖简单几句话,就说明了聂焰进入那大阵的必要。
透其本质,大阵就是开发潜能。
普通人需要轮回多世,才有潜能深厚一说。
天赐之子,却是天生便有。
这两件事情本质上没有区别,唯一就是聂焰让人眼红的天分罢了。
疯老道当然懂得了师祖话中的意思,但师祖只是解答了其中之一的问题,另一个问题却是半个字也不提。
疯老道不由得冲着师祖躬身拜了拜,恳求之意溢于言表,师祖看了疯老道一眼,低声说到:“看来你还是在意不已,这心结能不能解开,也只能看你的造化了。原本在这小道界之中,你也是最有天分的几人呐!”
“望师祖明示。”疯老道只是如此执言道。
“开宿慧,多多少少会感悟自己的前生今世。聂焰并没有前生可以感悟,但今世所经历的一切,哪有看不明白的道理?他入凡尘以来,被掩盖的一切,如今都会拨开迷雾。如此说来,你明白了吗?”师祖一字一句的对疯老道说到。
疯老道脸色大变,不由得倒退了两步,望着师祖说到:“师祖,真的就如此放他下山吗?原本焰儿就性烈如火,若是让他看分明了,那岂不是怀着一腔仇恨下山去。那那”
说到这里,疯老道已经说不下去了。
而师祖却是望着灵气之风吹过的天空:“天意岂能尽皆看透,老天如此安排,必定有其深意。你我只是推动者罢了,此子在之后的一切,我们已经不能干预。”
第十九章 永诀
开慧大典,在一般的情况下,只举行十五日。
往往在第二日,就会在大阵洞开一丝缝隙,供大阵之中的开慧者从大阵之中出来。
因为开宿慧这件事情,因人而异,有人或者只需要半天,就在大阵之中已无所悟,而有人却需要更多的时间。
但一般情况下,都不会超过十五天。
按说,开慧是在大阵之中呆的时间越长越好,因为呆的时间越长所悟也就越多。
可聂焰却是最早出来的一个。
在大阵洞开之时,他的身影就出现在了大阵之外。
这种情况让小道界之中的人不免议论纷纷。
尽管此子同他师父一样低调,但天赐之子的名头同样是传遍了整个小道界,怎么可能第一个出来的是他?
疯老道却很淡定。
因为关于聂焰的一切,除了他和少数几位小道界的高层以外,别人并不清楚。
聂焰原本就无前世,要的只是调动本来就属于他的天赐潜力,所需的时间原本就不会太长。
“师父。”聂焰站在了疯老道的身旁,只是一日的时间,便已显得成熟了许多,只是眼眶有些泛红,也不知道是因为疲惫,还是因为曾经出现的那座压抑的仇恨的火山,又再次出现了。
“走吧,我们回去。”疯老道在这峰顶守候了一日,原本有千言万语想要询问聂焰,话到口中也只是一句回去。
聂焰点点头,也不理会众人的目光,随着疯老道一起下山了,一路沉默,疯老道也不多问。
直到回到了石崖木屋之中,聂焰才望着疯老道说出了第一句话:“师父,那些衣物可还在?”
“自然是在的。”疯老道闻言点头,从屋中拿出了一个包裹。
聂焰捧着包裹,手有一些颤抖,还是轻柔的打开了包裹,里面整整齐齐的叠放着十几套衣物,从婴孩的衣衫到六七岁孩子所穿的衣衫。
全部被疯老道缝补好了,叠放在包裹当中。
聂焰拿起衣物一件件仔细的看过,眼中看不出任何一丝情绪。
疯老道坐在窗边一口一口的饮着壶中的果酒,窗外是已经恢复了‘生机’的瀑布哗哗的水流之声。
好一个春。
从枯寂的小龙峰回来,这里盎然的春意分外的醉人,其实哪里用酒?疯老道迷迷糊糊的已经开始有些醉了。
却看见聂焰默默的走在他身边,‘咚’一声就跪了下来,无言的就重重磕了三个响头。
这番举动,让疯老道的酒醒了八分。
他心中自然是明白聂焰这番举动的深意,原本想要阻止,终究却是无言的接受了,他了解聂焰的性子,此刻阻止了,或许他也会找一个时机,甚至在他不知晓的时候,跪下,磕完这三个响头。
“师父,你的一番心意,到如今我才明白。也不怪师父一直对我有所隐瞒之事,让我有了这十五年安然的岁月。”站起身后,聂焰对疯老道说了这么一句话。
疯老道眯着眼睛,举着酒壶,心中知道,就如师祖所说,这孩子怕是已经洞悉了一切,包括自己的身份。
他原本想问问聂焰有什么打算?但事到如今,一切都是多余。
在沉默了许久以后,疯老道从窗台上跃下,只是对聂焰说了一句:“想必你也是饿了,今日就由我来做饭吧。”
聂焰勉强挤出了一个笑容,对着疯老道点点头,说到:“是啊,也好久没有吃师父做的饭菜了。”
之前以为,开慧之后,免不了一场情绪上的狂风暴雨,谁也没有料到,日子却是一如往常。
吃饭,修习,讲解,青灯之下相伴。
唯一的不同只是,聂焰会常常坐在石崖的边缘,望着奔腾的瀑布发呆,膝上放着的是一套带血的婴孩儿衣衫,一顶虎头帽子,一张襁褓布。
时日久远,当日那鲜红的血迹已经变为了浅淡。
只是拿起轻轻摩挲,仿佛还能感觉父亲手掌的温度,与母亲怀抱的温暖。
七日过去。
这一日的聂焰依旧早起,却不再是像往日那般修炼,而是早早的上山去,砍了很多柴禾,堆满了柴房。
又下到浅潭边,来回几趟挑水,装满了屋前那个巨大无比的水缸。
生火,做饭。
他和师父都会做这件事情。
只不过身为修者,口腹之欲不算太过重要,所以也不是每日都会这样,只是在小时候这里才会每日都有那炊烟。
现在想起,这七日倒是每日都有做饭,只是做饭的是师父而已。
聂焰的手脚麻利,熬好的药粥,清水煮的野鸟蛋,加上三碟山中的野菜腌制的小菜,也不过小半个时辰就完成了。
如同往日一样,把饭菜摆在木屋前的石桌上,却发现师父拎着酒壶早已经坐在了石崖的边缘。
“师父,吃饭。”聂焰招呼了一句。
疯老道点点头,走到石桌前来,师徒二人相对无言的吃着,聂焰拿出了一个小包裹,对疯老道说到:“师父,这里面是我小时候的一套衣衫。你若想留下,弟子便留给你。若是不想,我就带走了。”
疯老道早就料到这一天迟早会到来,却不想真的到来时,会是在这样的清晨。
他有些恍惚,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聂焰!
这一走,代表缘分已尽,留下衣衫又是何用?徒增心中的烦恼与牵挂,于修行不利。
但他还是有些颤抖的伸出手来,接过了聂焰手中的小包裹。
在此时,他哪里还有平日里得道高人的那番风度,倒像一个普通的残年老人,打开包裹,看了一眼包裹之中的小衣,嘴上几乎是无意识的念着:“是了,第一次穿这套衣物的时候,你才这么高?”
说话间,疯老道又无意识的比划了一下,聂焰在那个岁月的高度。
聂焰却再也不能控制心中的感情,站起身来,重重的在疯老道面前跪下:“师父,当日你说我会下山,我以为是你会赶我下山。如今,我才明白,是弟子不得不下山,不管天命也好,命运也罢。弟子只明白,这胸中的怒火烧得弟子再多呆一日,都会化为灰烬。”
“此前,弟子以为常伴师父左右,此生足矣。不想,是弟子忘了前尘往事。”
“到如今,弟子只要一合眼,还能看见父亲当日冲过去的身影,能看见母亲是如何在树下抱我一夜。能想起两个哥哥何其无辜,小小年纪,便因我离开父母身边。”
“弟子如何能够甘心?还有那一条条无辜的性命,难道就这样被无声息的吞噬了吗?这世间还有公理?”
“我既然在山上修了道,学了术,开了慧,这一生所学便用来做我想做之事吧?我看不见我的天命是什么?那总是能感觉阻妖不会有错。”
“师父,弟子这就要离开了。”
说完,聂焰重重的响头磕在地上,疯老道却恍若未觉,半天才喃喃的问到:“这就走?”
清晨的山风还凉,聂焰心中不忍,冲上前去抓住师父的双手,说到:“万望师父理解弟子。”
此话落音,疯老道才彻底回神。
在沉默了一小会儿以后,抽出了聂焰握住的双手,站了起来,说到:“也罢,去收拾收拾,我这就送你下山。”
“弟子谢过师父。”聂焰再次重重的磕头。
疯老道却已转身进屋。
小道界地形复杂险峻,就算没有那护山大阵,一般人也难以闯入,因为很多地方就是绝地,不说普通人,就连修者也难以攀爬,穿越。
而小道界之中的人进出一般都依靠秘道。
但这秘道却不是所有小道界之中的人都知道,因为小道界的铁则是出易再回难,所以只有在小道界之中呆了五十年以上的修者才知道这条秘道,且不完全。
真正完整的秘道,加上护山大阵的洞开之法,只有小道界的少数高层才知道。
疯老道是其中之一,聂焰却不是,这一路他都被蒙着双眼,只能依靠着疯老道的扶持前行。
这就是说,以后聂焰想要再回山门,也不得其门而入,甚至连山门在何方都未知。
这番悲伤,常人难以理解,聂焰和疯老道也不敢去想。
聂焰只是知道,待到解开双眼的时候,天气已经从清晨变为了星光漫天的夜晚。
他和疯老道就停留在一道蜿蜒的河流之旁,这也是他来时的路!
“师父。”聂焰轻轻叫了疯老道一声,却是远远的听见破水之声,想必是来时的那一页扁舟就快出现了吧。
“此一别,红尘万千,再难相见。忘记我也好,记着我也罢,只盼你能好好的生活,做尽自己想要做的事情。”疯老道看着聂焰,也是悠悠开口。
“师父,若有可能,焰儿做尽那想做之事以后,定当回到你身边,长伺左右。”聂焰的眼中尽是真诚。
疯老道却是一声叹息。
此番一别,怕是永诀!
第二十章 无名
扁舟悠悠从蜿蜒曲折的河流驶过。
聂焰站在轻舟之尾,在这个时候,不要说小道界,就连掩藏小道界的漫漫群山也已经渐渐望不见。
一钩残月,漫天繁星,水声潺潺。
人间红尘只在记忆之中见过,而在记忆之中想起,又如同泛黄的书画,久远的有一些不真实。
夜色下。
山宁静,水清幽。
只是在这宁静清幽之中又潜藏着什么?谁也无法知道。
“小道哥儿,先睡吧。接下来这一段水路不是出道界的人该看的。虽然规矩不是甚严,但老汉我也一直遵守着这些‘神仙’的话,小道哥儿,不要让老汉为难啊。”就在聂焰思绪悠远的时候,老船翁开口恳求了聂焰一句。
聂焰收回了望向小道界的目光,默默的点头,走入了扁舟小小的船舱之内。
又想起师父的话,于是对老船翁说到:“老爷子,我可否在中途下船?”
“小哥儿,只要不是在这段水路下船,都是可以的。但你可要想清楚,我这船呐,一来一去只有两个点。这去程,就是在吴家湾停。那个地方都已经很偏僻,去最近的县城,最好的马车都要两天的光景。如若这中途”老船翁心眼儿挺好,忍不住提醒了聂焰一句。
“无妨,我自有安排。”聂焰对老船翁道谢一声,淡淡的拒绝了老船翁的好意。
“也罢,你是那神仙的弟子,又怎么会怕那荒山野岭。那小哥儿只管说个地方,老翁停船就是。”老船翁多年来为小道界之中的人摆渡,若说眼光自然是有的,也明白‘神仙’的事情,凡人就不用多问了。
聂焰感谢老船翁的利落,当下说了一个地方,再次道了谢,便在那狭窄的船舱之中睡下了。
却不知是不是因为生活从这天起,就开始改变的原因,到底有一些不心安。
在微微摇晃的船舱之中,竟然是一夜无眠。
直到快接近清晨的时分,老船翁才把聂焰叫醒,说是聂焰指定的地方到了。
这个地方是一个水流回水之处,颇为凶险,在回水湾之上,有一座不高不矮的孤山,因为是在荒僻之地,所以这座山就叫做无名之山。
一下得船来,聂焰就感觉到这回水之处的阴冷。
细细感受,却是一些落水的冤魂,聚集在这回水之处也是再正常不过,个个哀哀泣泣,因为枉死,投胎不能,如此荒僻之地,又如何找那替身?通过瞒骗的方式‘走脱’,只能在这一片地方徘徊着,渐渐也累积了一些怨气。
见有生人在这个时分来此,都很兴奋,全都扑了过来。
但聂焰是何等人物?小道界之中都算高人的唯一弟子,长年修习,而且资源不断,血气充盈的就算十个壮年男子也比不上,这些冤魂如何近身?
至于那老船翁更是奇了,那些冤魂鬼物近身,身上就会有微微的毫光发出,刺得那些冤魂厉鬼‘哇哇’直叫,寻常人等倒是听不见,只能听见这阴风呼号的更加厉害。
这一幕,让聂焰微微有些吃惊,莫非这船翁也是修者?
可仔细感应之下,才发现这船翁身上可能带着什么法器,但也不好多问。
“小哥儿,老夫就只能送你到此地了。我要赶紧离去,在这儿呆着我不舒服啊。”老船翁多多少少还是有些感应的。
聂焰不动声色,这种事情绝对不能对普通人说穿,一抱拳谢过船翁就要离去。
忽然心中想起一事,又叫住了老船翁。
老船翁就要撑船离去,听见聂焰呼唤,又稳住了那一页轻舟,静待聂焰发话。
“敢问老爷子,若是我有一日要回到来时之地,该如何找你?”这就是聂焰心中的疑问,在告别之时,师父交代了许多话,偏偏就没有交代这些琐碎,莫非是忘记了吗?
老船翁面上也稍微流露出了一丝奇怪的神色,但还是说到:“这个简单,只要你去吴家湾那个平常的码头,在旁边的草屋随意一个地方,只要不是太隐秘的地方,刻画上一个小道界的标记,我们看见了自然就会出现。”
聂焰‘嗯’了一声,小道界的标记他自然是知道的,又稍微踌躇了一下,又开口说到:“万一小子耽误的时间长了一些,那?”
老船翁笑了几声,说到:“小哥儿多虑了,莫说我等凡人,就算不成天仙,神仙也是寿元有数的。我家世世代代为‘神仙’撑船,也得了很多好处。这营生我不做了,自然有我的子孙去做。这是‘神仙’道长们早已安排好的,小哥儿尽管放心便是。”
聂焰点头,老船翁欲言又止,但到底还是一抱拳算是别过了老船翁。
他怎么可能知道,老船翁奇怪师父为何不与他讲这回归的办法?按照以往,不管是否能够回归,总是会告知这件事情的。
除非——肯定了聂焰已经不会再回小道界。
这一别,原本就是永诀。
聂焰不知这些,只是站在这阴风阵阵的回水湾,看着老船翁的轻舟渐渐消失不见,心头涌出了一丝寂寞。
如今的他哪里知道,他的人生很多时间都是那么寂寞的?
待到轻舟的身影完全不见,聂焰这才移步朝着山上走去,那些回水湾的冤鬼多少有些不甘心的想要跟上,有畏惧聂焰的气场和旺盛无比的气血。
看着这些冤魂浑浑噩噩,又有些凄楚犹豫的脸,聂焰心中一软,原本准备掐诀肃清了这片儿地方,也是松了手。
“你等想要轮回投胎,莫非以为除了替身一途就别无他法了吗?办法多的很,若无人相助,那就自助。这片水域多少有船只来往,也有水下生灵。为他人保驾护航也好,挽救无辜水下生灵性命也罢。多积阴德,自有可以离去那一天,说不定还有想象不到的好处。若是找那替身,投了胎去做那畜生就好吗?别失了为人的机会,任何时候老天都有留一线,哪怕为鬼,也可行善。”
那些冤魂听了这些话,忽然开始悲号,纷纷冲着聂焰俯身便拜。
聂焰也不理会,只是转身朝着山上走去,可怜这些冤魂没人点化,人鬼殊途,普通人若是没有特殊的办法,或者与这些冤魂有关联,它们是无法与之沟通,也听不清楚他们说话的。
自己身为一个修者,就当积了这一德吧,想来也比杀戮来得好,前提是要这些冤魂有心听他。
如火的聂焰,初入江湖,抱着的还是一颗柔软的心。
待到他日,火聂恐怕再也学不会留情,怕的只是今日留情,他日就会成为他人之灾。
在这个时候的聂焰,自然也不会知道他将来之路,只是潜心的爬山,并且奇怪,这几乎人迹绝迹的无名之山,怎么会有一条隐约的小径上山?
但转念一想,既然师父也知道这个地方,那么有人来此拜祭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在小道界这种山脉群之中呆得久了,爬山这种事情对于聂焰来说就如同吃饭喝水一般平常,他的脚程是极快。
不出大半个时辰,便已爬到了这无名之山的山顶。
此处平坦,就如一个坝子,并不大,稀稀疏疏的长着一些树木,时逢春季,嫩草青绿,野花盛放,这片草坪是极不错的,因为树木稀疏,也不遮挡视线。
放眼望去,河水在山脚下流过,蜿蜒向群山,小道界的方向,倒是美不胜收。
聂焰肯定不是来看什么风景的,来此自然是有目的的。
他只是稍微站立了一下,辨认了一下方向,就朝着山顶的边缘走去,这一边也是朝向小道界。
仔细看去,才能发现边缘有一处鼓起的山包,已经被如茵绿草覆盖,若是不走近了看,根本就不会注意这里,更不会知道这里是一处坟茔。
聂焰站在坟茔前,沉默不语,
风吹过少年的黑发,飞扬飘荡,就如同这个盛世的年华,初入江湖的聂焰身上那一种飞扬的气场。
小道界是看不见了,只能遵循着这个方向,痴痴的矗立无尽的岁月,给予无限思念的目光。
在沉默良久之后,聂焰终究是跪下了,朝着坟茔拜了几拜。
“前辈,你的心我是知道的。他日,我若能回小道界,定当亲手将前辈遗物带回,一了前辈心愿。”聂焰对着这无名的坟茔一字一句的认真说到。
他自然知道这无名之人的心。
这里就是最靠近秘密水域的地方,再近就是他船翁所说,连出小道界都不能看的水域,连他都只能躲进船舱睡觉。
不能回去,只能选择最靠近,这边是一种执着的思念吧?
聂焰也想起了自己在山中的日子。
修行,成长,青灯之下与师父的相伴,伴着药香的饭菜,无尽薄雾笼罩如仙境的归处。
赶紧收起了自己这些思念,还未真正离开,怎么能就开始想念?男儿在世间定当要有一番作为才是。
于是,聂焰又对着无名坟茔说到:“若是聂焰不能回那小道界,也定当继承前辈未完成之事,斩妖除魔,不让一身所学被辜负。所以,也请前辈成全,赐剑与聂焰。”
说话间,聂焰站起来,开始在这坟茔周围细细的观察,小心的走动起来。
第二十一章 剑出
在这无名的深山。
一个人围绕着坟茔走动。
这一副画面怎么看,怎么都有些诡异的味道。
但聂焰一身正气的模样,到不会让人有什么恐怖的感觉。
若是有稍许懂得阵法的修者在此,一看便知,聂焰走的看似杂乱无章,实际上是遵循了某种阵法的走法。
“如若不错,便是这里这个点了。若是不按照一定的走法,会触动阵法,不但得不到我想要寻找的东西,反而会有危险。不过,前辈这般小心,也是有道理的。不然被那心地不正的得去”聂焰一边蹲下,拨开眼前的乱草,一边自言自语。
师父在告别之前,与他详细的说过此物的重要性与威力,他不敢想若真的被那歹毒之人拿去,会是什么样的结果。
很快,眼前的乱草便被拨开了,露出了一片光溜溜的土地。
聂焰也不在意,小心的在这一片挖掘了起来。
凭借聂焰的力量,做这些事情就算没有工具也是极其轻松的。
很快,脚下那片土地就被聂焰挖出了一个一米左右的深洞,但除了一些石块和植物的根茎,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
聂焰也不灰心,照着这个点继续的挖去。
没想到,只是再挖了尺许,终于触碰到了一件硬物,规则的长方形,显然不是什么石头。
这让聂焰心头一喜,越发卖力的挖掘,终于再又挖了半尺左右,一块青石地板出现在了聂焰的眼前。
石头是很普通的青石,上面有一些花纹,还有一处孔洞,乍看也不明白有什么用处。
可聂焰心中却不敢小视这块石板,因为石板之下是有机关相连阵法的,而机关如果猜测不错,掩埋的是火石一类的东西。
如果不按照一定的方式去破解这阵法,掀开青石板,这火石可是会爆炸的。
就算聂焰之强壮,也绝对不敢小瞧这位前辈所布置的机关火石,绝对威力十足,更不可能奢望年深日久,这火石会失效。
正可谓把修者的手段和人间的手段结合在了一起,这前辈当真是小道界之中最不拘一格之人。
这样想着,聂焰从怀中掏出了一件儿物事。
一块白玉牌,这是小道界人人都有之物,相当于是小道界的身份令牌。
不普通的地方在于,令牌上有一个小小的阵法,没有什么具体的作用,可以稍微聚集一点儿天地灵气,聊胜于无,主要是用来识别身份的。
看了一眼手中的令牌,聂焰小心的把它放在了青石板上。
和预料中的一样,这令牌刚好和青石板留下的孔洞相符,聂焰低头看了一阵,也不禁感叹:“神来之笔。”
对于阵法,聂焰不太精通,但好歹能看出来,青石板的阵纹是差了一线的,并不完整。
而令牌上的阵纹,正好可以连通相差那一线,在青石板上再次形成一个微小的聚集灵气的阵法,又可以激活青石板上本身的阵法。
如何不是神来之笔?
这位前辈只想把东西留给小道界的传人,这番拳拳之心呐不明白小道界的那些师祖,师叔祖何以这么无情,不让他回归。
想着,聂焰伸出了手,从怀中掏出一把师父相送的锋利匕首,在手指上飞快的划了一下。
鲜血从指中涌出,聂焰赶紧把它滴在青石板的阵纹之上。
所谓宝剑配英雄,这等重要且威力巨大的东西,也不是一般人可以驾驭,所以这青石板的阵纹其实是一个‘检验’的作用,能感应人的血气与灵魂力,符合了自然就可以推开这青石板。
“但愿我是可以的,也望前辈成全。”蹲在土洞之中,聂焰望了一眼坟茔的方向,在心中默默的祈祷。
刚这样想,就听见青石板下传来了一声脆响,聂焰面上一喜,知道这是断开与火石连接的点,哪里还敢犹豫,快速的掀开了石板。
石板之下,是一个青石铺就的小洞,长宽都不过一米,但在周围真是巧妙的布置了火石机关。
聂焰仔细看了一番,在心中推演,忍不住冷汗滴落,若是强行打开,不管是从哪个方向,都会爆炸。
另外,还有一些别的机关,聂焰也不是太认得。
除了这些,在这个石洞之中有一个长方形的木匣,还有一个用皮纸紧紧包扎好的物事,聂焰都赶紧拿了出来,小心的卸下了那些机关,以免误伤以后不知情的无辜之人,然后把一切都恢复原状之后,这才露出了开心的笑容。
拿着木匣与皮纸包,聂焰重新走到了那处坟茔之前,再次下跪拜过,感谢了前辈成全,这才坐在坟茔的旁边,打开了手中的两件儿东西。
首先是皮纸包扎的东西,打开来后,是一本册子。
里面详细的记述了坟茔主人的生平,聂焰看着,心中按照辈分算下来,坟茔主人应该是师父那一辈的人,严格的说来,应该是师父的师弟,从他简单记述自己在小道界的事来看,和师父的关系好像还颇为不错。
“是应该不错,否则师父怎么会知道这些秘密?”聂焰一边看一边自言自语。
继续看去,则是看到了和自己差不多的身世,这位师叔(按辈分应该叫做师叔),也是从小身处的村落被妖祸所害,村人十不存一,他所幸被救,从小就立下了斩妖的誓言。
进入小道界后,努力的修习,论起天分,除了师父以外,无人能出其右。
也曾邀约师父一起下山,做出一番男儿当做事业再回山。
但被师父拒绝,说是这一生有更重要的使命,只能独自下山去。
之后,是记录他斩妖除魔的生涯,看得聂焰不由得心驰神往,也由此知道了,天下之大,并不是所有修者都出自小道界。
而且,这些修者之中,很多优秀之辈,都有一个共同的身份猎妖人!
猎妖人出自修者,但又并不完全是修者,因为修者多数讲究清修无为,而猎妖人一生却是背负天命,斩妖除魔之中修行,累积功德等等,只能说是修者之中特殊的一群。
另外,猎妖人也各分势力,最大的势力自然是来自‘官方’的猎妖人,隶属‘朝廷’,但并不完全受制于朝廷,也不忠于任何一朝。
简单的说,谁是天子,谁有大运于天下,这个官方的猎妖人组织便依附于谁。
主要是为天子平复民间妖祸,稳定天下。
除此之外,也有很多猎妖人组成家族或者独行种种模式,看得聂焰连连称奇。
原来红尘人间有那么多的秘辛?
这些记录由于除妖的需要,天文地理无所不包聂焰就这样坐着,一直从上午时分看到夕阳漫天。
却发现,记录陡然一转,变得模糊了起来。
除了一些语焉不详,完全不知道在说什么的句子,再无任何的事件。
聂焰感觉奇怪,不由得快速翻动起来,却发现到了后期完全是空白,只有一句话反复的被提起:“犯下大错,亦不醒悟,甚至不知如何选择?一生声明可抛,却不容被天下所不容。师门亦难回,罢罢罢!”
一连三个罢字如同道尽了无数的辛酸与无奈,也有一种就算如此,仍不清醒的痛恨。
到了最后,却只剩下一句连句子都不完整的话‘小心天犭’。
这是什么话?天狼?天狗?分明只是一个凌乱的符号,后面可以接成很多字,聂焰颠倒来去的看,也看不出个所以然,心中也是好奇,这位分明是英雄了得的师叔,在生命的后期到底发生了什么?
让他英雄末路,师门难回,天下难容,甚至要默默无闻的死在这里,葬在这无名凶险之地。
恐怕就算小道界之中,除了与他关系极好的师父一类人,连他葬在这里,也无多少人得知吧?
这些,让聂焰不禁唏嘘不已。
看一眼山下,才发觉已经是夕阳漫天,金色的波光徐徐洒落在河面之上,如同一道金色的洪流蜿蜒曲折,流向远方群山,让人豪情顿生。
放下手中的册子,聂焰顾不得再去看后面这位师叔记录的各种妖物特征,一般的分布之地等等最珍贵的记录。
而是迫不及待的拿过了那个长方形的木匣,一把打开了来。
这才是他此行的真正目的,拿到这把无名的斩妖之剑。
木匣打开,一把看起来再普通不过,没有剑鞘,甚至剑把也只不过是用普通的藤条缠绕的铁剑出现在了聂焰的眼前。
尽管如此普通,聂焰内心还是欣喜不已。
因为在木匣打开的瞬间,他感觉到一股若有似无的微弱共鸣之感,像是幻觉,却就让他对此剑凭添几分亲切。
他哪里还按捺的住,伸手拿出了此剑,握在手中,入手颇沉,和想象中的轻盈不同。
挥舞之间,虎虎生风就连那简陋的剑把也觉得无比合手。
这让聂焰忍不住仰天长啸。
夕阳下,山巅上,少年热血。
而日后江湖路,是否能够不凭添几分惆怅遗憾?
第二十二章 故土
五月。
天气已经渐渐有些炎热。
通往大西南的某处官道旁,一处小茶馆的生意颇为不错。
过往客商,大多都会停留,喝上一碗泡在井水中的凉茶,消消暑气,再随意吃点儿饭食,也算旅途之中难得的休息。
在这一日的下午。
已经过了饭点,这处小茶馆的生意还是不错。
忙完了这一拨儿的客人,小二看了一眼门前的官道,已无多少往来的人,刚准备打个盹儿,休息一下。
却不想,在这时,店中走来一个少年人。
看样子,他比别人更加的风尘仆仆,一身浅灰色的短衫上扑满了尘土,甚至还有几处破损。
可是一细看,又觉得相貌堂堂,身材挺拔,举手投足颇为不凡,若不是那稍显青涩的面孔,看起来倒像是一位气度沉稳的侠客。
“说不得是一个大户人家的落难公子,这年头战乱不断,连天子都常常换来换去。今朝富贵,明日落魄这种事情再平常不过。”做为官道的小二哥,来往的客人见得多了,多少是有些眼色的。
心中盘算着,脸上却堆满了笑容,开始招呼少年人。
像这种落难公子也怠慢不得,如今这局势不定,大落之后,谁又知道不会大起呢?
“这位公子,您要用点什么?”小二哥热情。
少年人倒显得有些腼腆:“要一碗茶水,再来点儿干粮,吃食你就看着配上两样吧。”
“好咧。”小二哥招呼了一声,又想到了什么,悄悄伏在少年人的耳边,小声说到:“客官儿,实不相瞒。这边刚死了一批耕牛,我们掌柜的,可是费了大力气弄来了一头。所以,这两日小店儿有上好的牛肉卖着,客官可是要来上一盘。谁都知道,牛肉吃了有力气。”
“不用了,素菜也是无妨,能吃饱肚子就行。”说话间,少年人越发的腼腆。
小二哥口中答应着,心中却是了然,忍不住叹息一声,到底是落难了,否则这种公子哥儿远行,哪里不是豪华马车,精美吃食备着?也不需要到自己这种小店里来吃粗茶淡饭。自己问别人吃不吃这高价的牛肉,也是多嘴。
这原本就是小店的一个小插曲,并无多少人放在心上。
毕竟这靠近官道的茶肆,往来的客人就多了去了,什么人又没有?
但小二说那牛肉的事情,却偏偏被旁边两人听了去,少不得议论了一番:“张兄,你可是听见?又是一批耕牛,就连这种开在官道旁的小店儿都弄到了一头。那说明数量可是不少啊。”
那位被唤作张兄的人听了,似乎有些烦心,举起茶馆来,一口气儿喝了大半碗,这才一抹嘴说到:“这事儿新鲜吗?就在附近的县城,几乎每一家客栈饭馆都能买到牛肉吃。”说话间,那个张兄压低了声音,用只能两人听见的声音说到:“傻子都能知道这事儿不对劲儿,一般能吃到的牛肉都是那老死了的牛。可一时间哪能死那么多牛?刘兄弟,你仔细想想这事儿,能说的通吗?”
那位刘兄弟闻言,也忍不住唏嘘了一声,皱着眉头,猜测了半天,这才说到:“小弟猜不到,也不敢猜,张兄在县衙里办事儿,如果方便,还请明示。”
“哎。”那张兄叹息了一声,看了看四周,这才小声说到:“其实说出来也没什么?这批耕牛其实都是来自渭河村儿的,明白了吗?”
“啊?村里人不就指着耕牛吃饭吗?怎么还能?”那刘兄弟是为不解了。
“问题是村里的人全死了,留下了这批耕牛呢?”那张兄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刘兄弟,夹了一片牛肉放在嘴里细细的嚼了,又啃了一口馍,不再说下去了。
那刘兄弟脸色震惊,好半天才说到:“虽说如今这世道,战乱频繁。但这几年,新天子上位,也没有发生什么战乱?莫非”
“不是你想那样!没有说又要开战了。我只是小声提醒你一句,莫非你忘记了十几年前,就在这不远处小龙镇的惨案?”那刘兄神秘兮兮的说到。
在这个时候,忽然‘啪’的一声声音,打断了二人的对话,那二人还来不及就此讨论什么,就忍不住同时转头。
却发现,不过是隔壁那个少年人的筷子掉在了地上。
看着二人的目光,那个少年人有些许的脸红,赶紧从地上拾起了筷子,冲着二人抱歉的一点头,又继续埋头吃着他那简单的饭食,就像是什么山珍海味一般。
原来只是少年人吃的太急,筷子掉落在地上了。
那张刘二人又同时转回了头,对这点儿小事并不是太在意,又开始接着讨论起来。
说起这十几年前,附近小龙镇的惨案,可是这里十里八村都知道的事情虽然官方力压,说是土匪屠城,但民间从来都是猜测不断。
那张刘二人原本只是小声的讨论,可是小龙镇的惨案是何其的出名?两人免不了声音越来越大,把周围的食客都吸引了过来。
那河湾村的事情,张兄也顾不得隐瞒,干脆的把猜测说了出来,觉得应该是遭遇了和小龙镇同样的事情,县衙也不敢声张,那么多的耕牛,只能通过民间的途径悄悄卖了,就怕有些事情无法解释,引起什么恐慌。
大家讨论的热火朝天,而有一位看起来颇有学识的老者忍不住感叹了一句:“若是天下兴盛,这妖物作乱之事也是少之又少。若是天下战乱不断,就有妖物会借着战乱趁机出来兴风作浪。毕竟这种事情,很少记录入正史,就算录入,也少不得说成是天灾人祸。只是可怜了那祸事中的百姓,到底有什么人为他们出来主持公道呢?”
“主持公道?肯定是有人的,这天下之大,能人异士不会少。就说我姑姑”又有人讨论开来了。
全然没有注意,在这个小小的茶肆,一位少年人已经悄悄结账离开了此处。
只有那位小二哥为少年结了账以后,心中嘀咕了一句,气度如此不凡,为何却跟饿了许多天一般?
低头一看,少年面前的杯盘碗盏,全都干干净净,一点儿吃食不剩,就跟洗过了一般。
毫无疑问,这位‘饥饿’的少年,就是下山不久后的聂焰。
当日他在无名山下山寻剑。
得剑以后,用了整整半月,历经辛苦,才走出那荒僻之地。
到了这人世间,却又尴尬的发现自己根本就没有什么随身的盘缠,幸好那半月时间打猎饱腹,有意无意的留下了一些动物的毛皮,换了一些银钱,又发现人间之大,自己竟然茫然无头绪,一时不知该走向何方?
就打定主意,先去自己父母身亡的小龙镇看看。
却不想在这茶肆听到了这番对话,好像妖孽作乱从未停止过,在这附近有一个河湾村又遭遇了毒手。
只是不知,作乱的妖物是不是和小龙镇的妖物是同一妖物?
若是的话聂焰独自一人背着那把用布缠绕的铁剑,走在官道上,心中思绪万千。
越是接近故乡,那些泛黄的回忆也就越发的清晰。
说起妖物,自然就想起了那条黑色的大蛇,血红的双眼,父亲投身于蛇腹的身影,那一晚小龙镇百姓的惨嚎声。
又会想起家中温暖的烛光,母亲在烛光之下为自己缝制着衣物的侧影,父亲逗弄自己时的笑容。
忍不住心中凄凉,暗自决定,少不得要去河湾村走上一趟,看看是不是那同一妖物作乱。
又是一天过后的清晨。
一个身影出现在了一处荒僻之地。
看样子这片地方已经久无人烟了,断垣残壁,杂草丛生,藤蔓凄凄咋一看,已经看不出这里曾经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了。
只怕再过数十年的光阴,这里留下的痕迹就会彻底的湮灭,百年时光后,恐怕就无人再记得这里就是曾经的——小龙镇。
连夜的赶路,就算是聂焰的身体也少不得有些疲惫。
但当重新踏上出生之地时,看着这种荒僻与凄凉,聂焰还是忍不住悲从中来。
平常人幼时的记忆自然是模糊的,可他却是每一件事情都记得那么清楚,走在这里,就恍然那时的人,那时的事就在眼前。
旧时的街道早已经看不出曾经的模样,被荒草覆盖。
聂焰却沿着这条路,一直朝前走去因为在街头东拐角的地方,就是他曾经的故宅。
第二十三章 乞儿
相比于其它的建筑,聂焰的故宅意外的保存完好。
只不过十几年的岁月过去,也免不了灰尘密布,杂草藤蔓交错,有一种腐朽的感觉。
聂焰站在门前,有些恍惚。
仿佛这些年月过去,还能看见父母相携在门前微笑的样子。
想要推门进去,却又有些情怯。
不觉间,就在这门口矗立了怕了小半个时辰。
也就在这个时候,‘噗嗤’的一声笑声打破了聂焰的沉思。
聂焰猛地回头,没想到在如此荒僻的地方,竟然还有人存在着。
“是谁?”聂焰厉声喝问了一声。
却没有听见人的回答,倒是听见从东边的一处破烂的建筑之中传来了‘悉悉索索’的脚步声。
‘荒郊野外呆着,岂是善类?何况这小镇一夜破灭,民间传说颇多,不说普通人,就连身怀武艺的成年男子亦不敢逗留,听那声音分明稚嫩年幼,如何会出现在这里?我且要去看个清楚。’
抱着这样的想法,聂焰转身就追。
岂料那个声音的主人似乎对这小镇分外的熟悉,即便聂焰速度很快,但在几次就要接近的时候,都被他逃了开去。
只能从远处看见是一个瘦小的,穿着脏兮兮衣物的身影。
这惹的聂焰有些恼怒,小道界修行十几载,一向被人称道天才了得,这不止是术法,就连人间的武技也是不错,轻功也有涉猎,竟然被这个像小乞儿一般的人物逃脱,这算什么?
这样想着,聂焰越是不肯罢休。
一路追逐着这个身影,足足围绕着这个小镇转了两圈,一直到了曾经那个天女娘娘庙前,那个小子才算跑不动了,跌倒在地,而聂焰一个闪身,就把他捉拿在了手中,一个用力,把他的身子一转,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张脏兮兮的小脸。
不知道是否因为营养不良的原因,这张脸显得有些瘦削,有因为尘土的原因,看不清楚本来的面目。
唯有一双大眼,眼眸灵动,睫毛很长,眼珠黝黑,水灵灵的,一眼看去,就如同一汪清澈的潭水,直入人心。
“你是谁?为何在这里?”聂焰看得有些发呆,回过神来时,忍不住脸有些发烫。
尽管对方只是一个瘦小的乞儿,自己这样也未免太过造次。
他松开了手,其实在抓住对方的一瞬间,聂焰就已经感觉到了对方不是冤魂厉鬼,也非妖孽魔物,是真真实实有血有肉的人。
所以,才会觉得自己有些过分。
小乞儿也没有直接回答聂焰的问题,而是小脸皱成一团的揉着自己刚才被聂焰抓住的肩膀,哼唧了半天以后,才指着聂焰说到:“你这人好生没有道理,我就是笑了你一声,你竟然追了我半个时辰。我就是个乞儿,也没有什么好让你打劫的,这里是我家,你快走吧。”
“这里是你家?”被小乞儿指责,聂焰竟无言以对,原本就并不是太擅言辞之人,何况这次是自己造次了。
只是听闻小乞儿竟然以这里为家,不由得觉得奇怪,转念间又想到一个问题,忍不住再次追问一句:“你为何笑我?”
“哈哈。”说起这个,仿佛是触动了小乞儿的笑点,他忍不住又笑了一声。
清晨的阳光在这个时候才变得灿烂起来,却不炙热,反而有一种温暖的味道。
清风过处,淡阳之下,小乞儿这一笑,一双大眼如同弯弯月牙儿,虽然看不清楚脸蛋儿,却极具感染力,如同百花盛放的春天,又如同炎夏的艳阳,不可忽略,笑入了人心,让聂焰也愣愣的跟着微微一笑,瞬间心中柔和的就如同秋水一般。
对这小乞儿多了几分怜惜之意。
叹道若然不是一个小乞儿,而是一个大家子弟,就凭这笑容,恐怕也是人间翩翩佳公子了,命运真是难以捉摸。
却不料,小乞儿看着聂焰跟着微笑,却是说到:“你这人真奇怪,我分明是在笑你,你跟着笑什么?”
“那你到底笑我什么?”聂焰淡淡的回应了一句,既然不是什么妖魔一流,聂焰也就没有了敌意,加上这些天老是一个人孤独的赶路,和这有趣的小乞儿说上几句,也是不错。
“笑你像个呆头鹅,在那门前一站就是那么久,像个没胆的小贼。”那小乞儿说话间,灵动的大眼上上下下的打量了聂焰一番,又‘咕噜咕噜’的转了几下,显得无比的机灵。
这让聂焰倒是看得好笑:“我像小贼?拉出去问问别人,别人肯定以为你是小贼吧?”
“你看不起人,欺我是个乞儿,就说我是小贼。”或许是聂焰的话刺激了这个小乞儿,他不服气的大喊了一声,瘦削的小脸嘟起,倒有那么几分可爱的意思。
聂焰也不言语,常年在山上与师父相处,他实在不太会与人交流。
那小乞儿看见聂焰愣愣的样子,忍不住一跺脚,说到:“你这人太无礼了,我不与你多说,我走了。”
说着,就转身如同一只小兔子一般的快速走掉了。
聂焰原本想再问一次,为何在这荒废已久的镇子住着,但小乞儿走的太快,却是来不及问了。
只是看着这小乞儿的背影,心中又忍不住叹息了一句,这天下不太平,可怜了这等灵动的小孩,也没办法奔得一个好的前程,也不知道其父母遭遇了怎么样的劫难。
想着,又联想起自己之前的无力,忍不住从怀中掏出了一个钱袋。
里面只有少得可怜的银钱,但聂焰还是从中拿出了一小部分,放入自己的怀中,留下了大部分,就挂在不远处的一颗矮树显眼处。
也并不知那小乞儿是否识字,只是拿起一根树枝,在地上留言一句‘银钱不多,略表歉意。聂焰’
写完这个,聂焰转身朝着镇外走去。
他也不知道为何要留下自己的名字,心中却总惦记着小乞儿那一笑,就如同两人之间并不陌生。
故宅是不想去了。
人已去,宅子寄托着再多,也只是一个宅子,父母兄弟也已经不会回来。
自己到小龙镇来,只是为了完成另外一番心愿。
这样想着,聂焰的脚步越快,只是一小会儿就到了镇子之外。
他是从曾经的南门进入,出来的时候,却是到的北门,这里就曾经是母亲抱着自己最后逃脱的地方,也是父母的葬身之处。
只是走到这里,一股伤感就包围了他,仿佛还能看见那一夜,母亲树下抱着自己时,天上清幽的月光。
可是走出门来,聂焰却忍不住一愣。
记忆之中,这北门出来是一小片稀疏的树林和草地,在如今,这稀疏的树林已经消失了小半,草地却是完全的不见,变成了几亩耕种的歪歪扭扭的田地。
正是人间五月。
田地里的作物虽然长势不算丰盛,但也郁郁葱葱,比如在那田边的藤甲,已经有了小黄瓜挂果儿,显然照料的十分精心。
“这算什么?”聂焰心中充满了疑惑,不放心的朝着朝南的方向望了一眼,曾经母亲依靠的那棵树还在,树下还能隐约见到一座坟茔,心中这才略微放心,然后朝着那边走去。
至于这田地,聂焰已经不再好奇,联想起之前那个小乞儿说这是他家,恐怕这田地也是他家的?
只不过,要走到那边的树林,必然要经过这些田地。
想他们耕种不易,聂焰尽量走的小心,只不过走在田间地里,看见作物郁郁葱葱,从未见过这番景象,甚至连作物也不太认识的聂焰不免觉得新鲜。
走动时,也忍不住新奇的多看了几眼。
却不想,在这个时候,一颗小石子儿带着风声飞快的呼啸着朝聂焰的后背打来。
“好生无礼。”聂焰在心中低呼了一声,如何能被这样的石子儿打中,一个不懂声色的闪身,避开了这颗石子儿。
可那攻击之人,似乎没玩没了,一转眼,又是两颗石子儿朝着聂焰打来。
看来藏在某个角落攻击自己的并不是一个人。
聂焰心中恼怒,面上却越发的平静,又是一个闪身,避开了其中一颗石子儿,接着,脚一扬,轻轻的又踢开了另外一颗石子儿,并意味深长的朝着城墙破裂出的残垣看了一眼。
这已经是警告了,可是攻击聂焰的人似乎并不想善罢甘休,又是好几颗小石子儿朝着聂焰射来。
这一次,聂焰不再手下留情,躲开了两颗石子儿以后,一伸手,竟然空手抓住了另外两颗石子儿,手一扬,朝着城墙破裂的那方打去。
从那边就传来两声‘哎哟’的声音。
聂焰听得好笑,却不欲纠缠,转身就走,却在身后响起了一个真正稚嫩的声音:“你个贼子,伤了我二哥,三哥,不许走!”
“嗯?”聂焰眉头一扬,自己算是今天倒霉吗?被人一而再,再而三的叫着贼子。
目光所及,却看见一个瘦小的娃娃从城墙处飞快的爬了出来,不过才4,5岁而已,还挂着鼻涕。
接着,又是三个大一些的娃娃接连从破城墙的地方跑了出来,其中一个似乎稍微懂事一些,一把把那娃娃抱在了怀中,捂着他的嘴,低声说到:“这个人惹不得,能接住石子儿好生厉害。”
另外两个,却是手持弹弓,警惕的看着他。
第二十四章 善良
这番如临大敌?
聂焰看得有些好笑,即便这些小乞儿用弹弓打了自己,自己也断然不会和这些孩童计较。
只是生平第一次被如临大敌,竟然是一群小乞儿,这倒是始料未及的。
这样想着,聂焰就转身欲走,只是越发的面无表情,只当是在给这群小乞儿警告。
毕竟真要被那弹弓打中,还是挺疼的,重要的是丢不起那脸。
不过,看见那最小的鼻涕娃时,终究还是没有忍住,对那鼻涕娃做了一个鬼脸。
‘噗嗤’一声,那被捂住嘴巴的鼻涕娃先是忍不住一笑,接着估计一想聂焰是个‘敌人’,又忍不住一撇嘴要哭了出来。
惹的一群小乞儿更加的警惕。
聂焰看见小孩子要哭,顿时觉得头大,哪里还敢再耽误,转身就走。
身后却传来了一个‘漏风’的声音:“你从咱们田地里出来,那里不许过去,否则我们大姐来了,你就完蛋了。”
大姐?
聂焰眉头一扬,难以想象领导这么一群乞儿的会是一个女孩子?心中虽然好奇,但也不会为了这种事情耽误自己片刻的时间,只当没听见,继续前行。
却不想身后的乞儿虽然有些畏惧他,但还是毫不犹豫的出手了。
这一次聂焰心中有些微微的恼怒了,不明白这群孩子怎么纠缠不清。
也没有回头,只是一伸手,就用两指夹住了石子儿,也是想要故意给这群小乞儿威慑,当着他们的面,两指一个用力,石子儿竟然就这样碎裂了。
常年的沉骨汤侵泡下来,原本就不是普通人可以相比,所以才会有血气旺盛的十个壮年男子都不如的结果。
更何况,十五年间,修行习武不断,更有其它的食补呢?
这一手,果然震慑了身后的那群小乞儿,没有人再敢对聂焰出手了,而是安静的可怕。
聂焰也没回头,只是在心中叹息了一声,师父曾经说过,这天下的大势,战乱就将结束,只愿这一天早一些到来,若是太平了,也不会再有流浪的孩子,被逼住到这无人而且还有恐怖传说的小镇子里来。
这样想着,聂焰抬头,田地已经走到了尽头,只要跨过前面的沟壑,就能到达那片父母埋骨的小树林。
却在这时,身后响起了一个清脆且熟悉的声音:“你不能去那边,那边有危险。”
这是?聂焰微微扬眉,一回头,看见的却是那个瘦小的身影,不是之前遇见那个小乞儿又是谁?
此时,他来了,这些小乞儿如同有了主心骨,纷纷围拢在他身边,最小那个鼻涕娃则是直接扑进了他的怀里,有些得意洋洋的望着聂焰。
“哦,大姐来了。”
“大姐!”
这些孩子纷纷欢呼,聂焰心中吃惊,却又有些不好意思,这是大姐?不是一个瘦小的男孩子吗?亏得自己之前还以为
所以,又忍不住细看了两眼,除了面目轮廓清秀,实在看不出有任何女孩子的特征。
“你是大姐?”对这小乞儿似乎有些说不出的好感,聂焰即便少言,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那小乞儿先是一愣,接着又有些恼怒的模样,一跺脚,到底还是没有和聂焰过多的争辩,只是说到:“那边你真的不可以过去?”
“是吗?”聂焰一边询问了一句,一边却毫不犹豫的跨过沟壑,朝着小树林走了过去。
一进树林,聂焰就感觉到了景物细微的变化,可却是一丝微笑挂在了嘴边。
再熟悉不过的感觉,最简单的一个迷踪阵,在他和师父居住的木屋之前也有布置这样的阵法,对于小道界的人来说其实没有什么阻碍的作用。
但小道界的人也不会轻易去闯别人所布的迷踪阵。
作用也只不过相当于一个门铃,提醒来人罢了。
但对于普通人来说嘛聂焰想到这里,看到朝着自己飞奔而来的小乞儿,嘴角的那一丝微笑又忍不住扩大了一些,普通人那是不容易走出来的,想必师父当年随手的布下这个简单的阵法,也只是为了保护一下父母的埋骨之地,别被野兽糟蹋了去。
“你现在出来还来得及,再走下去,就走不出来了。上一次小五还是被我用绳子拽出来的,费了很大的劲,你最好相信我。”
那个小乞儿还在大喊,聂焰不知道为什么,看她着急的样子,却越发的觉得开心。
索性当做没有听见一般,继续朝前走去。
那小乞儿只急的在沟壑边上大喊大叫,但随着聂焰走入小树林的深处,那声音已经不是太大了。
“就是这里了吗?”终于,聂焰走到了父母的埋骨之处,停留了下来。
幽幽十五载,当日那个简陋的坟头,如今已经是绿草萋萋,一捧不知名的野花恰好就长在坟头,为这处荒坟别添了几分生机。
没有墓碑,毕竟只是匆忙之举。
闭眼感应,哪里还有父母的一丝痕迹。
就算转世轮回需要等待,恐怕父母的魂灵也早已经离开吧。
要感谢师父当日的大恩,带回了父亲的尸骨,否则父亲的魂灵也少不得就如小龙镇的人们一般,会被吞噬干净。
等那灵魂力被那蛇妖消化干净,年深日久,灵魂意志也被消磨掉的话,就等于魂飞魄散了。
想到这里,聂焰悄悄的捏紧了拳头。
他不知道这个过程是需要多久,只是但愿在有生之年,能够找到当年那只蛇妖,斩杀它于剑下,也就可以解脱被镇压的灵魂,再为它们做一场法事,也不枉父母和他们为邻一场。
也算自己这个在小龙镇出生的孩子为镇子上的人做一些事情吧?
“可是,天下之大,我要何处去寻那蛇妖?父母在上,若是在天有灵,就给孩儿一些提示吧?”说话间,聂焰又忆起小时候父母对自己的种种恩情以及为护自己惨死的模样,终是忍不住热泪长流。
天下父母,养儿半生,不就为了年老时能有人承欢膝下吗?
可怜自己双亲,为自己付出了生命,却不能得到自己半丝孝道,还在这荒僻之处埋骨十五载,何等凄凉?
想到悲伤处,聂焰忍不住低吼了一声,双手撑着的地面,却是被他用指头生生的抠出了十个深洞,可见心中是如何的痛苦?
偏偏却在这个时候,又有一连窜孩子的哭泣之声传来,纷纷喊着‘大姐不要进去’‘大姐不要过去’之类的话,打断了聂焰的哀思。
转头一看,却是那小乞儿腰间绑着一节绳子,竟然一下子跨过了沟壑,朝着自己这个方向跑来。
“她这是?”聂焰原本处于极度的悲伤之中,陡然被这样一幕打断,不禁有些弄不清楚情况?
之后,却是看见那小乞儿入了树林以后,就如同‘瞎子’一般的在树林之中打转,在旁边不远处则是一群紧紧拽着绳子,还在哭泣紧张的孩子,又着急的为小乞儿指引方向,一时间竟然弄得这小树林之外,如同菜市场一样的热闹。
聂焰看得皱眉,却又忍不住心中一丝微微的感动。
他已经明白这小乞儿是为救他而来,甚至有些不顾危险。
要知道这在小道界修者眼中不值一提的小迷踪阵,要困普通人个五六天却是极其轻松的事情。
难为那小乞儿还在大喊:“你们先别哭,不然林子中那个人就听不见我喊了。”
“林中那个莽夫,你听见没?你现在一定很害怕吧?刚才我都看见你跪着哭了,在这里是找不到路的,你听见我的声音了吗?如果是听见了,你就朝着我的声音来,不要害怕撞到树啊什么的,撞到了也往我这个方向走,我带你出去。”
撞树?撞到了也不要怕?她带自己出去?
聂焰原本心中还是沉闷难过,可听到小乞儿这番话,忍不住有些瞠目结舌,这算什么?
当也没了戏弄她的心思,站起身来,径直朝着她走了过去,只是半柱香的时间,就走到了那个还在如同‘瞎子’一般打转的小乞儿面前。
“啊?你那么快就过来了?我看见你已经走的很远了。”看见聂焰出现在自己面前,小乞儿吃惊不已。
说话间,又忍不住伸出手来,在聂焰的身上摸了几下:“你是不是被撞的很惨?在这里分不清楚假树,真树,假石头,真石头你肯定被撞的很惨是不是?”
聂焰抓住了小乞儿的手,知道她是女孩子以后,多少有些男女授受不亲,即便知道这小乞儿其实是想摸他的脸,看看他有没有受伤,却因为身高不够,只能摸到身上而已。
小乞儿或许也意识到了这一点,连忙收回了自己的手,低头有些害羞。
在这个时候,才多少露出了一些是女孩子的独有的娇羞。
看得聂焰也呆愣了一下,自己之前怎么会认为她是一个男孩子?
“我没有受伤,这里也困不住我。跟着我走吧,待我办完事情,自然就带你出去。”聂焰此番来,是想要完成父母的一个遗愿,自然暂时不会离开。
却也不知道为什么,并不避讳这个小乞儿。
或许,因为这个小乞儿太过善良?
第二十五章 碗碗
“他们,就是你的父母?”在聂焰父母的坟前,那小乞儿早已经哭泣的不成样子。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泪水冲刷了脸上污泥的原因,如今倒能看出小脸儿上的几分清秀。
原来这小乞儿除了一双灵动眼睛,还有一副清秀的模样。
只不过,现在没有人注意这些。
不管是聂焰还是小乞儿自己都沉浸在了小龙镇的悲伤往事当中。
但除悲伤以外,聂焰心中还有一丝奇特的感觉,原来有人真心陪自己一起难过,难过的感觉也就不再那么难受了。
这种感觉聂焰从未体会过,却又莫名的想起了师父的一句话:“这世间的修行是要忍得孤独的。其实,也本无所谓孤独,只怕是一个人在体会了陪伴之后,才会感觉到寂寞,觉得孤独。”
聂焰记得师父说这话的时候,正是自己十岁那一年,被宣告十五岁就要下山。
也曾记得,那夜悬崖上的风很大,吹得师父一头白发飞舞,胡须颤动
更记得,师父说这话时候,深深望着自己的眼神,似乎带着无尽的惆怅与不舍。
今日,与小乞儿萍水相逢。
已经不敢想他日或许下一刻就要离别的时候,因为有人陪伴的感觉就是如此,恐怕师父当日也是这样所想吧?
只怪自己少不更事,不懂那一股离愁别绪。
聂焰想得入神,那小乞儿也终于抽抽噎噎的停止了哭泣,转头问到聂焰:“你那时还是一个婴儿,如何知道这些事情的?”
“师父说的。”聂焰擦去脸上未干泪痕,简短的敷衍了一句。
越入红尘,便越想显得自己只是一个普通人,其实看那红尘繁华种种,谁又不想真正融入其中呢?
“哦,你也是幸运。那么大的灾祸,就你一人能够逃脱,还遇见了那么好的师父。”小乞儿为聂焰之后的结局感到欣慰。
聂焰也只是淡然一笑,并未多说什么。
其实不管父母身亡也好,师父出现也罢,都只是他的命运,命运冰冷的容不下幸运一说。
此时的聂焰已经打开了身上的包裹,拿出了两张巨大的黑布,随意寻来了一根粗大的树枝,权当做工具,开始动手挖掘眼前的坟墓。
这就是他此行的目的,要带着父母的遗骸回到故土,那是父亲的心愿,在记忆中,父亲总是遗憾身死异乡,身为子女,如何能让父亲的遗憾继续延续下去。
聂焰的动作很快,小乞儿也开始在旁边帮忙,即便帮不上什么。
当日,师父埋葬父母时,就并不是埋骨很深。所以,在接近一个时辰之后,这坟墓就已经被挖开,父母的骨骸就在眼前。
当年,父母的音容相貌还是如此真实动人。
十五载过去的今日,却已经是真正的残骸,留下的只是一番思念。
忍着悲伤,聂焰开始仔细的拣骨放于那黑布之上,身旁的小乞儿犹豫了一下,竟然也帮着聂焰仔细的开始拣骨。
聂焰心中惊奇,虽说父母已经化为枯骨,但这坟头挖开来,还是充满了一股腐朽的气息,散了好久,也没有完全的淡去,再说骨骸这种东西,多少有些形容狰狞,一个小女孩子,即便是乞儿,如何又敢做这种事情?
却不想,小乞儿如同知道他的心思一般,看着聂焰,双眼又要滴出泪来。
“你从出生,就有父母怜你,惜你。即便不能常伴你左右,看你长大,也是因为为了你活下去,付出了性命。可我从来不知道父母是谁?只能想,他们或许也是这般待我,却没有一个师父来告诉我这段往事。”
“看你想要完成父母这心愿,我也就想着如若是我父母也是如此,我也想要这样尽孝。所以你不要怪我唐突就好。”
说话间,小乞儿脸上已经滚落两行泪水。
看得聂焰心中微疼,却也不知道要说何言语来安慰,沉默了半天,只问出了一句话:“你叫什么名字?”
“碗碗。”小乞儿轻声的说到,好像又觉得自己一直流泪有些丢脸,干净伸手擦去了脸上的泪水,冲着聂焰展颜一笑。
又是那样的笑容,在擦去了脸上的大部分污垢以后,配合着清秀的脸蛋儿,更加的动人。
仿佛可以打动世间所有人,包括最冷血的人的心。
这样的笑容再见还是如此的震撼,即便是心头的悲伤,也好像被安抚了一些,聂焰低沉的默念了一声:“婉婉?”
这名字倒是非常的女孩子气。
却不想碗碗摇头说到:“不是婉婉,是碗碗,吃饭用的碗那个字。”
“啊?为什么要叫这样的名字?”聂焰没有想到世间还有如此的名字。
“因为我婆婆拣到我的时候,我的身旁有好多打破碗碗花。父母又没有留下只言片语,说我需要姓什名什。所以,婆婆就给我取了一个名字叫碗碗了。”这个名字很简单,用在女孩子身上甚至显得有些粗陋了点儿。
但碗碗却很是为这个名字开心的样子。
这种简单的开心也感染了聂焰,若是世间人都是如此美好,那么为守卫这世间,斩妖除魔,奉上性命又是如何?
眼看着,父母的遗骸已经分别被装进了两个包裹,聂焰毫不费力的就把它们背在了背上,并紧紧的打好了绳结,这才对碗碗说到:“走吧,我这就带你出去。”
“那你呢?就要走了吗?”碗碗追问了一句。
“是啊,我要去一趟父亲的村子,把他们埋葬在那里,你是知道的。”聂焰点头,认真的说到。
“那明天赶路也可以啊。”碗碗转动着眼珠,这样说了一句。
在谈话之间,两人已经朝着树林之外走去。
此时,已是午后,日头正好,阳光洒落在树枝缝隙间,斑斑点点,微风轻抚后,光点摇动,鸟鸣之下,为这小树林凭添了几分美丽。
可惜聂焰却是不懂碗碗话中之意,直有些呆愣:“为什么我要明天赶路?”
“那还不简单,你我萍水相逢,也算一起做过一件事情,难道就不值得一起吃一顿饭吗?”碗碗再次笑了,热情的邀约聂焰。
在碗碗的笑容之下,聂焰竟不自觉的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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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初行江湖。
聂焰有的只是孤独。
红尘万千。
似乎也与他丝毫没有关系。
不论是山林里孤独的行路,还是城镇中偶尔的小憩。
他永远只是一个人,融不入这世间。
所以,此刻看着眼前跃动的火光,一群小乞儿啃着没盐少味,嘴上油乎乎,却异常开心的笑颜,聂焰有些恍惚。
恍惚到差点儿忘记了自己为何会来到这里,是如何遇见这些小乞儿?仿佛自己天生就是这里的人。
“大哥哥,你好厉害。竟然那么轻松的就打到了三只野兔,一只野鸡。我们大姐用了半个月时间做陷阱,却什么东西也没有捉到。我好想吃肉哦。”和聂焰说话的是那个鼻涕娃。
之前,还差点儿被聂焰的鬼脸吓哭,现在却因为这点儿野味,和聂焰分外的亲近起来。
聂焰笑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用手摸了一下鼻涕娃有些乱蓬蓬的头发,就已经是他表现亲近的极限了。
而鼻涕娃的话显然引来了众孩童的共鸣,纷纷为聂焰欢呼叫好。
孩子的世界就是那么简单,只要真诚的好,他们也会付出同样的情谊。
只是碗碗的面子有些挂不住,忍不住敲了鼻涕娃一下,弄得鼻涕娃一撇嘴,差点哭出来,直呼要投奔大哥,不要大姐了。
是夜,难得吃饱喝足的孩子们纷纷入睡了。
聂焰却在这残破的院子内,久久不能入眠,干脆爬到了屋顶之上,看着漫天绚烂的繁星,静静的发呆。
曾经在小道界之中,难眠的夜晚,他也是如此。
今日的一切经历,恍然如梦。
其实,初初与人这样接触的少年又怎么能心绪平静?
却在这时,一个身影也爬上了屋顶,不是碗碗又是谁?
两人默契的保持了沉默,都一同仰望着这星空,沉默了许久,聂焰才开口:“这些孩子都是你带着的?这城门外的田地也是你们弄得?”
说起田地,碗碗的脸上就情不自禁的浮现出一丝笑容,答非所问的说到:“这是第一年真正的种上庄稼呢,等到它们成熟了。我们就不用轮流的去乞讨了。以后,日子就会越来越好的。”
说话间,碗碗的眼神明亮,感觉那几片歪斜也并不茂盛的田地就是她的全部希望。
聂焰又沉默了,其实不问他也大概从之前孩子们的言语中,知道了这些孩子的身世,全部都是流浪的孤儿。
遇见在一起,总比孤独的流浪乞讨要好,于是就抱团取暖了。
由于碗碗在其中最大,也被曾经收养她的婆婆教书认了一些字,多了一些想法,然后就成为了孩子们的大姐。
最终流浪落户在了这个破败小镇。
只因为这里一夜被毁,还能找到许多生活所用的东西,就比如冬日的棉袄。
然后再在邻近的小镇轮流的乞讨,应该就是他们生活的全部。
第二十六章 临行
碗碗的话很多。
聂焰却是一个沉默少言的人。
所以,小半夜的时间过去,一直都是碗碗在不停的说,聂焰只是沉默的听。
碗碗所说的话,一般的人会觉得很无聊。
无非就是食物应该如何分配,乞讨而来的钱买什么东西最划算,能够填饱弟弟妹妹们的肚子,冬天的衣物该如何分配。
当然,说的最多的还是那几块田地,他们几个小孩开垦有多么不易。
“到今年才完成的哦,种子种下去还真的活了。那个时候,让他们一起开垦,四妹和五弟还小,哭闹着不肯,我平日是舍不得打他们的。可是那次却没有留情,不好好经营那几块地,以后是要一辈子乞讨吗?”碗碗很认真的对聂焰说到。
聂焰转头看着碗碗,没有言语,眼神却很柔和,她真的很善良。
“你不要这样看着我,我要下去了。”碗碗低头,有些羞涩的样子。
其实都只是少年人,哪有别般的心思?最纯真萌芽的好感,也都是懵懂无知。
更何况聂焰在小道界的生活,除了修行,就真如一张白纸。
说话间,碗碗已经下去了。
聂焰看着她的身影,又忍不住微微一笑。好像认识了她以后,自己就经常会笑而之前在人间的几个月,好像做出一个什么表情都难。
“给你。”就在聂焰有些发愣的时候,碗碗冷不丁的又上来了,却是扔给聂焰一个袋子。
聂焰伸手接过,一看,却是自己之前留给碗碗的钱袋。
他不解的看着碗碗,碗碗却是说到:“你留钱袋给我,我就知道你是一个好人,否则我才懒得进小树林救你呢。”
她救自己?聂焰有些哭笑不得。
“我要下去睡了。钱袋你留着吧,你用钱的地方会比我们多。还有,你也别老是在屋顶上呆着,晚上湿气会很重,下来睡有被子,都是我拆洗的,很干净。”碗碗认真的说到。
“嗯。”聂焰轻轻的答应了一声。
“对了,你不要看我们平日脏兮兮的,如若不脏,也就乞讨不到钱了。我也想在县城里找个活计,可是小孩子别人都不要,若然要了也是被欺负,挨打都是小事,克扣工钱最可恶了。”碗碗还是话很多。
“你挨过打?”聂焰皱起了眉头。
“嗯,就在XX县的来福客栈,那掌柜的可凶。”碗碗说着,神色也变得有些畏惧,那似乎是很不好的回忆,然后又吐了一下舌头,说到:“不和你啰嗦了,我下去了。”
说话间,碗碗就真的下去了。
夜色已深,放眼望去,星空却越发的璀璨,映照的这曾经的小龙镇,更加的残破。
屋顶下,有孩子做梦的嘀咕声,磨牙声,却听得聂焰心中温暖。
也就是这群孩子,给这样破败的一个小镇,带来一丝生机。
也许这世界上根本就没有绝对的毁灭,年复一年,日复一日,日升日落,潮起潮退,生生不息才是这个红尘人间的本质。
只要活着,一切就都有改变的机会。
而自己,但愿是一个守护这些可爱的生命能够这样活着的人。
这番想法,让聂焰心中热血微燃,看了一番夜色,已经起了一层薄雾,万籁俱静,也是该休息了。
下得屋顶去,却看见几个孩子已经在打理的简单却温馨的大通铺上睡得分外香甜。
夜晚不用去临近乞讨,洗得干净的小脸一个个看起来也是分外的可爱。
也不知道是不是吃饱了肚子的原因,这些小脸蛋儿上都透着满足的神色,而在不远处的小床上,碗碗也是睡了。
白天都是脏兮兮的一张脸,晚上也是同样洗得干净。
这是聂焰第一次看见碗碗干净的脸,清秀动人,虽然说不上是那种美艳,却有一种让人移不开眼的风华,只是一眼就有沉迷的危险。
陡然看见,聂焰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不懂为何这种类似于强烈气场的,要属于人间尤物的风华为何会出现在一个小女孩儿,而且是小乞儿的身上。
在小道界杂记看得多了,聂焰心中闪过一个念头,莫非是传说中的天生媚骨?还是一个小乞儿的时候就如此,那长大了不就是那种绝代风华的人物?
这是一种说不明白的气质!很难出现,莫非还让自己遇见了?
不过,聂焰却也并不是太在意。
因为心志坚定的原因,这种东西对聂焰根本没有太大的影响。他更看重的是碗碗的善良这样想着,看着屋子里特别留下的一盏油灯,和另外一张刻意被打理干净,放着被子枕头的床,聂焰的心中又流过一丝温暖。
甚至有一种,如果不是身负血仇,天命。注定一生是要成为猎妖人的话。那么留下来,与这样一群小乞儿生活,耕田种地,粗茶淡饭,每日开心的日子也很不错。
是夜,盖着碗碗口中所说很是干净的被子,聂焰睡得很好。
第二日一早,聂焰就早早起身了。
孩子们还在睡觉,碗碗却不知去哪里了?
原本想与他们道别,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作罢了。
此般萍水相逢,离去也就不要徒增伤感了,只是在心中聂焰还是想见碗碗一面的。
虽然遗憾,聂焰还是手脚麻利的收拾起来,背着两个放着父母遗骸的包裹,把简单的行李绑在铁剑上,提在手中正好,再看了一眼睡得香甜的孩子们,聂焰轻手轻脚的推开门,带着莫名的情绪再次出发了。
这刚刚清晨的天儿,日头还未出来,雾气却是蒙蒙,虽然已是五月的天儿,可还是有些寒气。
聂焰一个人孤独的行走在破败的街道上,不消片刻,衣衫却是已经有些微润。
父母的村落离小龙镇并不算太远,如果有一匹快马,三天时间就能够赶到。
但若是步行的话,估计等走上半个月。
父母流亡的时候,也没想到兜兜转转,还是选择了一个离家乡不太远的地方。
至于有生之年,为什么不回去看看,也是因为战祸彻底的毁了那个村子,若是回去莫说故人,就连旧址也难寻了吧?
这天下就快些太平吧?
怀着杂乱的心事,聂焰走的有些心不在焉,也在想自己日后的打算,入了这红尘人间,才知活着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至少没有一些银钱,真的是寸步难行。
正思考间,却是一个清脆的声音打断了聂焰的沉思。
“你这个人,我就知道你要不辞而别。”聂焰抬头一看,不是婉婉又是谁?
此时,她正气鼓鼓的站在一个路口的当中,一手指着聂焰,一手拿着一个小纸包,小脸鼓起,说不出的可爱。
聂焰停下了脚步,看着碗碗,一时也不知道怎么解释?
碗碗却是自顾自的走上前,把手中的油纸包塞在了聂焰的手中,说到:“亏得我还走了快两个时辰,去给你买干粮。”
聂焰低头看着手中还带着热气儿的油纸包,里面却是一叠油黄的麦饼,还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如若碗碗走了两个时辰,昨夜又睡得晚,那不是意味着她昨夜只睡了一个时辰就起来了?就为了给自己买这个?
“我是到离这里最近的早集买的,这麦饼可好吃。算你运气好,若是不开集,你吃不到呢。”碗碗有些得意。
这小龙镇虽然被毁了,附近相隔几里还是有几个村落,这所谓的集市应该就是附近几个村落组织的吧?
看着碗碗吞口水的样子,聂焰把手中的纸包又塞了回去,说到:“等我赶到下个镇子的时候,自然会吃东西,拿去给那些弟弟妹妹们吃吧。”
“不用了,你昨天打的那些肉食,够我们吃好几天了。再说了,离这里最近的镇子,要是步行也得走个三两天,没干粮怎么行?”碗碗坚决的推辞了,言下之意,却是对聂焰昨天打猎的一番感谢。
聂焰也不再推却,收下了干粮,他的确需要。
“谢谢。”看着碗碗真诚的模样,除了谢谢两个字,聂焰也说不出别的话了。
碗碗却是眼眶有些红,问到:“聂焰大哥,以后我们还会再遇见吗?”
“我不知道,我要先送父母的遗骸回乡。接下来三年,我将会在父母故乡,为他们守孝,也要巩固自己的修为。如果你们想要见我,这三年,可以到那个村子去找我,说不得我偶尔也会来看看你们。只不过,三年以后,我的生活会是什么样子,就无法说明了。”对于碗碗,聂焰并没有半分的隐瞒。
甚至临时改变了主意,那河湾村也不去了,就直接守孝三年,也想这三年之中,偶尔能来看看他们,护着他们。
“那三年以后,就不能再见了吗?”碗碗觉得有些奇怪。
“天大地大,也许也会山水相逢。一切都看缘分罢。”聂焰一字一句郑重的说到。
然后看了一眼碗碗,带着稍许留恋的心情,抱拳,再次上路。
“那我这次跟你一起去你父母的村落,认个路,好吗?”却在聂焰走了没几步以后,碗碗的声音陡然从身后传来。
聂焰回头,看见的却是碗碗无比灿烂的笑容。
而这时,清晨的第一缕阳光也穿透了薄雾。
江湖路,只初遇。
第二十八章 狐变(上)
那个大哥大姐成亲的话题,被碗碗四两拨千斤的带了过去。
孩子的世界简单,很快又因为别的快乐的事情而忘记了这件事情。
何况,他们觉得并不是没有机会,大哥大姐总是会在一起的。
放过爆竹,吃过饺子,闹了一阵儿,孩子们睡了。
聂焰心中总想着那一句,难道你要看大姐嫁给别人,心中郁结,久久不能成眠。
干脆翻身起床,信步走到门外,想要舒缓一下内心的情绪。
门外,雪下得正大。
曾经破败的院子,在这几年已经被聂焰抽空来的时候,修葺的干净整洁了,一株碗碗亲手种下的梅花开得正好。
聂焰漫无目的的走着,又来到了曾经大家住过的小屋屋顶,不由得一个意动,翻身跃了上去。
刚刚站稳,却看见屋顶上早已有了一个人抱膝坐着,雪花落了半身。
“碗碗,不冷吗?”坐在屋顶上的不是碗碗又是谁?原本因为之前那个话题,相见应该尴尬,却见碗碗坐在屋顶之上,任由寒风飘雪洒落,不由得担心的询问了一句。
碗碗却是展颜一笑,从身侧拿出了一个酒壶,对聂焰说到:“一起吗?一生之中又有多少日子能够赏雪喝酒呢?”
碗碗的笑容不着痕迹的化解了还存在的些许尴尬,聂焰走到碗碗的身边坐下,接过酒壶,喝了一口,酒尚且微温,飘雪也就显得不那么冷了。
“你若愿意,年年都可赏雪饮酒,因为酒是有的,雪每年也会下。”聂焰望着这漫天的雪景,不由得说了一句。
三年前,也是这个屋顶,却是星空灿烂,他在这里,碗碗寻来。
三年后,还是这里,却是漫天的飘雪,碗碗在这里,他寻来。
但愿人生只是如此的循环,一切事情怕也简单了许多。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碗碗却轻轻摇头,低声念出了一句诗句,接着却是爽朗一笑,那风情之中带着娇憨的神态,让聂焰有些发呆。
“只怕到时便没了这种心情,想来,这是日子闲了,才可以的。以后,要是忙碌了,谁还记得雪,还记得温酒赏雪呢?”
聂焰沉默,显然那一句岁岁年年人不同,触动了他的心事。
两人又是一番沉默。
过了半晌,聂焰才拿起酒壶,喝了一大口说到:“我寻思着,三年之期要到了。以后不能更好的照顾你们,总不能一直让你们呆在这荒僻的地方。这些日子,我会多想办法弄一些皮毛草药,换了银钱,就到附近的镇子买一处宅子吧?在镇上,无论是寻什么前途,都是好一些的。”
“这些话真琐碎,不太适合聂大侠。”碗碗开了一句玩笑,似是灰心又是嘲讽般的一笑,却是真正的带出了她的风情,在风雪中也耀眼无比。
聂焰看得心中难受,转头,低声说到:“大侠也要穿衣吃饭,这是你教我的。我关心你们,哪有什么琐碎的?”
“罢了,你一走,也不知道是怎么样的海阔天空?可能,就离我们越来越远了?而我嗯,我们哪里又想着什么前途,伴君一生就是前路也算不错。”碗碗望着聂焰,忽然说出这样一句话。
那双大眼,如同夜空之中最亮的一颗星星,聂焰却不敢相望。
这就算是表明心迹吗?他却不敢接受。
“若是,就像三年前那般,你还会说个好字,就带我走吗?”碗碗似乎有些喝醉了。
聂焰却沉默的如同磐石。
那时年少,怎可能有日后那个逆天也无惧的聂焰一般的张狂?若是那一年的雪夜,答应带她走,是否一切又可以相安无事?
一切没有如果。
“算了,我只是开玩笑。当年只是去一个存在,你这一去,不知道要去哪里?我是不能走的,这些小家伙离开了你,怎么能离开我?”碗碗摇摇酒壶,酒已空。
“我下去了。”她说,三年前是她先走,现在却又是。
“碗碗。”聂焰却忽然开口叫住了她。
“嗯?”在这个时候,碗碗抬头,双眼加上醉意,如同最清澈的一汪秋水,中间蕴含的希望之光,更是动人异常。
“到今年6月,便是那三年之期了。我的本事也许不够,这半年要闭关。你若来看我,我可能不能有太多时间相伴,我”聂焰一直想说这个,不管怎么样,总是觉得未来江湖路忐忑,自己到底有几分本事,却是没有把握。
“哦。”碗碗低头应了一声,眼中那一抹希望也黯淡了下来,如同秋水之上覆盖了一层冰霜。
聂焰心里一疼,连忙说到:“不会分别的!我想好了,去买一处宅子,你们安好,我就安心。日后,不管我去到哪里,总会去那宅子看你们的。”
“哈哈。”碗碗笑了一声,说到:“你紧张什么?我就是觉得聂大侠武功盖世,还要闭关什么的,出来以后,是准备打败天下无敌手吗?”
“不是,我其实不是什么武功,是”聂焰说不上来心中的滋味,一开口,差点儿就说破了自己修者的身份。
碗碗却是摆手说到:“冷,我下去睡了。你也是早点休息,明天一早要回村子。”
说话间,碗碗已经踩着旁边的矮墙,跳了下去。
聂焰望着漫天的白雪,沉默的坐着三年前,她走了,又回来扔给他钱袋。
但这一夜,直到聂焰再下去,也没有再上来。
聂焰第二天一早还是走了。
如同之前很多个别离的日子,他不习惯叫醒任何人。
而之前,每一次离开,碗碗都会很巧的比他先醒,为他准备干粮。
她总记得集市的麦饼好吃,若离开的那一天,是有集市,总会不管聂焰的拒绝,为聂焰买来麦饼。
这一次也是,油纸包就放在显眼的聂焰行李旁,行李之中不用猜测是碗碗为聂焰准备的一些生活用度。
不同的是,这一次不见碗碗的人,屋里没有,外面也没有。
聂焰走的有些惆怅,一路左顾右盼,直到走出镇子也没有见过碗碗的身影。
他没有一双老天的洞察之眼,所以也就没有发现在出小龙镇的一大篷乱雪之后,碗碗躲在雪后看他的身影。
他留给她了一个背影。
她留给他了一个遗憾。
这是可以平常,温暖相处的年少岁月之中,最后的最后再之后,便是纠结的命运。
聂焰说是要闭关。
这一次回去以后便真的闭关了。
随着天气的转暖,兰石带着苏展来过一次,毕竟聂焰需要一些生活用品。
他虽然是修者,虽然闭关,但并不是那神仙,可以不吃不喝。
碗碗没有来。
倒是兰石带来一个消息:“大哥,碗碗姐好像有亲戚认上门了,是一个看起来很富贵的老头儿,还带着三个青年。”
“大哥,我不喜欢他们。高高在上的样子好像他们也不喜欢我们,嫌弃我们脏一般。”
碗碗没来,聂焰有些失望,但听闻这个消息,忽然又觉得可以理解,只是心中也难免忐忑,如果真认了亲去,是不是碗碗就会消失在他们的生活中,还是?
但到底聂焰也只问了一句:“认亲?这样也能找到?真是她的亲戚吗?”
兰石挠头,说到:“我觉得应该是,这几个人个个都气度不凡,反正总有什么地方和碗碗姐相像呢。”
“是吗?”聂焰有些心不在焉,然后问到:“那碗碗怎么说?”
“碗碗姐也不说要认亲,也不说不认。心事重重的,我们商量好了,若是碗碗姐真要认了亲,我们要高高兴兴的答应着,毕竟有田地,我也可以照顾弟妹。还有大哥呢!”兰石很乐观。
“是的,有我。”聂焰竟然也无言以对。
此时的他,根本都不知道,这是命运给他的最后一次提示。
之前,却是那个根本被遗忘的河湾村,可谁能知道这也是一个提示呢?
也许也是因为巧合他偏偏在这个时候闭关,她偏偏要在这个时候转折自己的命运,若然聂焰可以早一些发现?
但早一些发现,命运恐怕还是如此吧?
在很多年以后,聂焰在想这个问题,想来想去,才不得不承认,命运一开始就根本无解。
时光继续的流逝,看似缓慢其实却是无情般的快。
天气已经热起来了,在这中间,兰石和竹风又来过一次碗碗始终没有出现。
消息依旧还是那些,就是碗碗的亲戚常常找上门来,碗碗偶尔也会消失一两天,不知道做什么去了?
但越发的心事重重。
另外,有一个小小的细节,聂焰并没有注意。
说是那些亲戚把他们居住的小龙镇屋子,给装饰了一番,搬了一些家具用品来,还在院子里修了一个不知道是什么的装饰物。
“看起来总是毛毛的,还镶嵌了宝石呢!我却觉得不好看,夜里看去,像一只狐狸蹲在一个柱子上,这也叫好看?弄不懂有钱人家的眼光。”又是兰石的评论。
聂焰有些淡淡的,他何尝不是心事重重?对于什么装饰又怎么可能上心?只是评价了一句:“碗碗走与不走,我离开之前,都要给你们换宅子。他们这样做,有什么必要?”
而一转眼,距离六月之际,三年闭关之期越来越近了。
眼瞅着还有十天的时间。
这一次兰石又来了,还带着所有的弟弟妹妹,唯独碗碗不在。
他跌跌撞撞的进门,大声呼喊着聂焰。
聂焰出来时,看见是四个泪流满面的小孩。
“大哥,你要救大姐狐狸来了!大姐也要变成狐狸了!”
第二十九章 狐变(中)
尽管孩子们的话没有任何的逻辑性,甚至因为着急,前言不搭后语。
可是,聂焰还是听出了其中的关键,脑子不由得‘嗡’了一声,整个人就再也难以平静。
自己立志一生成为猎妖人,谁能想到这狐妖就在自己的身边?
而自己还偏偏聂焰不敢细想下去,在这个时候只要一想起碗碗的音容相貌,就觉得内心如同刀绞一般的疼痛。
看着哭泣的孩子们,聂焰用手扶住了门框,闷了半晌,才勉强问出一句:“你们说碗碗要变成狐狸?”
“是我亲眼看见的,大姐大姐她很难受,被子下面,下面有两条白色的狐狸尾巴哇”说话的是最小竹风,也就是当年那个鼻涕娃,说着说着就哇的哭了出来,显然这件事情对他的刺激不小。
按说这个时候,聂焰应该把他抱进怀里,柔声细语的安慰几句才是。
但聂焰却是倒退了两步,扶住门框的手也稳不住自己的身子,他仿佛听见了一声破碎的声音,不知道是来自自己的内心,还是自己的灵魂。
如果碗碗是狐妖,何以自己都没有任何的感觉?要知道在小道界所修习的感应气息的法术,即使不比天眼,也另有出色之处,比如说更加能够感应一丝一毫微妙的变化。
是了,这几年相处以来,自己从未动用过天眼!但谁又会动用天眼去看自己亲密之人?
如果碗碗是妖,那么相遇相识相知的一切她那么善良的一切
聂焰的脑子‘嗡嗡’作响,忍不住想起了碗碗的脸。
清秀的脸蛋儿,灵动的大眼,一笑便倾城的笑容刚刚感觉内心又要柔软下来,却猛然出现了一张狐狸的脸蛋挤破了碗碗的脸,而那只狐狸眼中透出的却是狡黠,冷酷甚至残忍
“不!”聂焰低呼了一声,却不想一开口却是一口鲜血喷出,溅在旁边的黄土墙上,吓到了站在门口的四个孩子。
“大哥。”兰石怯怯的叫了一声。
聂焰闭眼,连自己也不知道有一滴晶莹的泪光从左边的眼角滑过。
为何会难受成这般?急火攻心,甚至吐出了鲜血原来感情早就在一日一夜之中累积,自己还以为可以放下?
这就是所谓的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吗?
聂焰想放声大笑,如此荒谬的事情,猎妖人爱上一个狐妖?但一转脸,神色却已经变得平静,甚至连滑落到脸颊的那一滴泪水也被他悄悄的抹去。
“进来吧,把事情详细的说与我听。”聂焰的语气也如神情一样平静。
不动声色间,已经擦去了嘴角的血迹。
竹风躲在梅寒的身后,还是有些怯怯的,鲜血给孩子的刺激是不小的,而另外三个孩子则担心的看着聂焰。
“我没事,你们来的时候,我正在练功,忽然中断原本就容易练岔气了。这样听说碗碗的事情,一个气息没忍住,这口血吐出来就好了。”聂焰解释,嘴角还带着一丝和煦的微笑。
却只有他自己清楚,他的心在一点一点的变冷,冰冻。
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让他的心上裂开的口子终止破碎。
“真的吗?”梅寒牵着孩子们进来了,兀自还担心聂焰。
聂焰却忽然开始忙碌起来,烧水,拿出一些准备的干粮热上,一幅异常平静的样子,明明手在颤抖,脸上却是越发的平静:“真的,先吃饭。再慢慢的说事情,无论怎么样,大哥还在,会有办法解决的。”
显然,聂焰这样淡然安抚的态度让饱受刺激的孩子们终于放下心来。
一路风尘仆仆,又惊又吓的赶路,孩子们早就饿了。
待到聂焰准备好饭食时,一个个吃的就像小老虎一般。
聂焰平静的看着,让人看不出有任何的情绪,其实心里难过的要命,总是恍惚,想起曾经的日子,碗碗就是这样准备好吃食,看着自己和孩子们一起狼吞虎咽的吃饭,嘴角带着明艳的微笑。
如果这一切都是假的,只能狐妖就是狐妖,最擅长的就是蒙骗于人。
一想到这里,聂焰内心又开始绞痛,却也是一点火苗终于引爆了内心那愤怒的火山,而愤怒的究竟是什么?聂焰都不敢细想。
“大哥”所有的孩子都停下了吃饭的动作,只有最年幼的竹风敢唤他那么一声。
原本聂焰一直都是收敛气息的,刚才愤怒之时,忘记了收敛,那强大的气场自然让孩子们感觉到了畏惧。
看着孩子们怯怯又充满依赖的眼神,聂焰终于忍不住内心的感情,在这个时候,仿佛心灵只有和这些与碗碗一同长大的孩子们贴紧,才能互相安慰。
他伸出手,一一抚摸过每个孩子的头发。
终于身为女孩子的梅寒忍不住扑进了聂焰的怀里,轻声啜泣起来,其他几个孩子哪里还忍得住,也都扑倒了聂焰的身旁。
一时间,哭声一片。
是夜,疲惫了很多天的孩子们终于睡了,在聂焰不大的床上挤成了一团。
聂焰却是沉默的收拾着,下山时带着的几件法器,闭关时所画的一些符箓,当然重要的还是那把铁剑。
抬头望了一眼窗外的月光,不知道是为何,明明六月的天儿,却在这夜凉如深秋。
月光的周围笼罩着如烟似雾的轻烟,就如同他们之间三年的往事,飘渺不可追。
孩子们凌乱的诉说还在心头,已经拼凑成了一幅完整的画面。
早在十天前,碗碗所谓的亲人就在破败的小龙镇彻底的住下了,而且不止三人,是来了整整十人。
这些人来了以后,好像把碗碗‘软禁’起来一般,而且神神秘秘的不知道在忙碌些什么?白天基本上只能看见一两个守住碗碗单独小屋的人,也不出来吃饭。
晚上却闹出了很大的动静。
碗碗也不对孩子们解释什么,但雷打不动的却是每天晚餐却是要为孩子们准备的,可也只是陪他们吃过一餐饭,便匆忙的离去了。
“大姐好像有很多的心事,常常望着我们就发呆,有时候甚至会流泪,自己都不知道。”这是最小的竹风给出的形容。
“大姐她那些天经常会说起对我们以后的安排,说的我心里怕怕的。好像她安排的都是荣华富贵的,但一点儿也没有说起关于她自己和大哥你。”梅寒懂事一些,问题的关键总能抓住。
但到底也是小孩子,说着就忍不住哭泣:“可是荣华富贵和我们有什么关系?我们小时候就和大姐相依为命,大哥来了以后才可以不用乞讨。我们不要荣华富贵,就想要和大哥大姐一直在一起。”
“她是狐妖,你们也不在乎吗?”聂焰颤声问到。
其实,听到这里聂焰心中已经明了,碗碗绝对知道发生了什么,绝不可能是不知情的无辜者,她既然知道聂焰的心中又难免一阵疼痛,有着最恶劣的猜测,就比如碗碗一直都在欺骗。
既然是妖,又何必在意她是否欺骗?原本就是势不两立。
聂焰心中不停的对自己这样说到。
却不想四个孩子在听到如此残酷的问题以后,竟然给出了聂焰一个如此相近的答案,大意就是大姐是妖怪又如何?大姐一定是个好妖怪,只要大姐不去做那吃人的坏事,就一直在一起。
孩子的世界就是如此简单,妖怪是吃人的,不吃人就是好妖怪。
如果是好妖怪,在一起又有什么区别?
聂焰无法言说什么?也只有孩子才能给出这般的答案吧?要是长大了,或许答案也就不再如此了吧?
可有时,世界不该是这样简单吗?师父也说,一颗稚童之心,虽不是本心,却最接近本心聂焰好像找到了一点儿安慰,一点儿方向。
“我去把你们的大姐找回来。”他如是说到。
引来了孩子们的一片欢呼声,好像因为大哥的一个态度,一切又简单快乐起来。
而说回小龙镇的日子,原本这一切都还好,毕竟碗碗每天还是会出现一次只要大姐还在,孩子们就很安心,就算大姐那些所谓的家人对他们很不友好,孩子们也不放在心上。
毕竟在意的只是大姐,有感情的也只有大姐。
可不想,在最后的三天里,碗碗连晚饭时间都不出现了,给孩子们送饭的变成了一个所谓碗碗的哥哥,很是俊美的一个男人。
但是孩子们描述却是他眼神很凶,充满了冷漠,感觉看他们就像看一只蚂蚁,或许更糟糕,像看一块肉食一般。
送来的饭菜不糟糕,但很孩子们形容不出来,反正就是一些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半生不熟的肉食,有一次甚至直接就是一块血淋淋的内脏。
孩子们自然是被吓哭了,他的眼神却充满了一种残忍的快乐,仿佛能吓到这些孩子,是一件高兴的事情。
也就是这一次,碗碗又出现了。
似乎很小声的在门外与那个她的哥哥争吵,最后那个男人才进来解释说,是自己弄错了,又加上不太会做饭,才会给孩子们吃这些东西。
“我不相信他,他分明就是故意的。而且,这些人这么怪异,我们都开始怀疑了,怀疑他们对大姐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最懂事的梅寒一字一句的说到。
苦难的生活让这四个孩子比其他孩童早熟,也就是这样的警惕,终于让他们发现了异样。
第三十章 狐变(下)
那是一个普通的中午。
一切和往常没有什么异样。
即便孩子们心中有了怀疑,但毕竟是孩子也探查不到什么?只是看着偶尔悄悄看着门窗紧闭的碗碗屋子,心中暗自着急罢了。
在这个中午,原本是晚饭时分才出现的那个男子突然出现了。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在那天看他来不怀好意的样子,就感觉预感不好。梅寒姐和我有同样的看法,在他进屋之前,让我悄悄从后院翻墙出去藏了起来。”这是兰石告诉聂焰的。
聂焰眉头一皱,一个人类的小孩一举一动,怎么可能瞒得过灵觉已经修炼到一定高度的妖?
特别是狐妖,这种天生灵觉就出色的妖。
听到这里忍不住问了一句:“你没有被逮到?他也没来寻你?”
“啊?”兰石还没来得及说话,梅寒却是忍不住低呼了一声,似乎是想起了什么,急急的对聂焰说到:“寻是寻了的,似乎还很恼怒。但没寻着也就作罢了。这样想来,他有故意的意思吗?”
聂焰沉默不语,答案其实已经明显。
就是在那个中午,那个妖狐,对三个孩子施了法术,让他们陷入了沉睡。
但因为跑了兰石,也肯能因为根本就没有用心施法,那三个原本应该沉睡不醒的孩子,竟然被跑回来的兰石唤醒了。
事出反常,必然有阴谋。
至少孩子们合击,那个男人把自己弄睡一定是有什么大事?虽然他们已经记不起来,自己是如何睡去的。
这样一想,只能和碗碗有关,几个孩子哪里还坐得住?径直就朝着碗碗的小屋跑去。
说起来相隔也只不过是一个院子,平日里在这里有意无意的都会有所谓碗碗的亲戚守着。
为的就是不让孩子们与碗碗有过多的接触。
平日里,为了碗碗不难做,孩子们一直都隐忍着。
但今日,却是顾不得了,在冲过去以前,孩子们就商量过,若是有人要阻拦他们,就分成两队,一队负责纠缠那些人,一队则直接冲去碗碗那里。
在之前,多多少少聂焰也教了孩子们几手简单的武艺技巧,这就是他们信心的来源。
可奇怪的是,原本以为会大战一场的,以前总有人守卫的院子,在今日却是安静异常,根本就一个人也没有。
那个自称是碗碗哥哥,平时对他们最不怀好意的人也不在。
就这样,孩子们顺利的冲进了碗碗所住的那个小屋前不过,接下来却发现了孩子们毕生难忘的一幕。
“狐狸,是一群狐狸。”竹风最先开口描述这一幕,说起来眼中还溢满了恐惧,忍不住抱着自己小小的肩膀,好像记忆中的那一群狐狸会随时蹦起来吃掉他。
惹得他身边的苏展干净搂住这个最小的弟弟,柔声安慰。
“你们都不要说了,我来详细的说给大哥听吧。”关键的时候,还是梅寒最冷静,看得出来她也不是很愿意回忆这一幕,但还是整理了一下当时的情景,尽量清楚的给聂焰还原了一下。
确切的说,孩子们一冲进碗碗的屋前,看见的不是一群狐狸,而是三五只狐狸。
比一般的狐狸巨大一些,就像一头狼,但到底还是狐狸。
诡异的是,这些狐狸身边都有些衣衫,朝夕相处,孩子们如何不知道这些衣衫不就是平日里大姐亲人所穿的衣衫?
这三五只狐狸似乎很费劲的样子,原本是诡异的趴在地上,双爪呈一个像是合十模样的动作,闭着眼睛。
但在孩子们冲进来以后,一下子就睁开了眼睛,凶光毕露的看着孩子们,其中一只还裂开嘴来嘶吼了一声,看那凶狠的样子,就像是要吞掉孩子们一般。
这几只狐狸不是让孩子们害怕的根本。
更让孩子们害怕的是在这几只狐狸的旁边,还围坐着几个人!
若真的是人到也罢了,但这些人脸已经变形,都长着狐狸耳朵,露着奇怪的发毛。
只是有的像人多一些,有的像狐狸多一些。
那幅画面有多恐怖,聂焰根本不用细想,说起来简单,要在现实里,把谁的身体安上一个狐狸或者狼的脑袋,是会吓死人的。
这几个人孩子若不是小时候经历了太多的困难,见惯了战争的残酷带来的死亡,如何能经受的住这一幕?
其实,他们已经被吓哭了,甚至不敢动弹。
因为那几个人原本是盘坐着的,也掐着奇怪的手势,在那几只狐狸醒来以后,他们也醒来了。
梅寒当时认出来了,其中明显有一只就是所谓大姐的大哥,就是他用最凶狠的眼光看着他们。
这一幕非常的恐怖,但梅寒到底细心,暗中还数了一下这些怪物的数量,不多不少,刚好十只,都围绕着碗碗院子里那根怪异的柱子,就是兰石曾经给聂焰描述过的,那根像趴着一只活狐狸在上面的柱子。
而10?不就是这一次来的大姐的亲人数吗?
这些亲人除了一个最老的老头儿还保持着人类的相貌,其余的全部都狐妖化了!
说明,这哪里是什么亲人?分明是一窝狐狸住到了他们的家里。
就在孩子们受到极度的惊吓,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一直最冷静的梅寒发现了问题:“他们好像在做什么要紧的事情,动弹不得的,咱们先冲进去找碗碗姐。”
而事实也就正如梅寒描述的那样,等到孩子们冲进了碗碗的屋子里,那些狐妖除了愤怒的吼声,并不能动弹。
可是,就在孩子么推开门的瞬间,却看到了此生最不愿意见到,也不想见到的一幕!
他们的大姐就在屋子里。
原来光洁明亮的屋子如今不知道为什么被封闭的严严实实,在屋子之中充满了一种怪味儿,不是什么臭味儿,是一种像是动物油脂味儿的气味。
因为屋子被黑布封闭,这股味道出不去,所以刚刚进来的时候,那气味分外的呛人。
好在屋子里还点着油灯,孩子们一眼就发现了碗碗就坐在床上,此刻用一种不敢相信惊恐的眼光看着他们,她的脸色苍白,就像大病了一场一般。
孩子们只道心疼,却不懂碗碗那惊惧眼神的含义,分明就是怕孩子们发现了什么?
“大姐!”在这其中,兰石最是冲动,看见这一幕,已经断定了妖狐假装碗碗姐的亲人,预谋谋害大姐,哪里还忍得住?冲过去,想拉起碗碗就逃跑。
也就在这个时候,碗碗几乎是嘶喊了一声:“不要过来!”
于此同时,兰石冒失的冲了过去,就要掀开盖在碗碗身上的厚重被子,这六月的天儿为什么要比冬天都盖的厚实?
结果,被子只是掀起了一角,陡然露出了两根洁白的狐尾。
兰石吓到了,忍不住‘蹭蹭蹭’的后退了好几步,抬头看见的却是碗碗流泪的脸。
他一回头,想在兄弟姐妹眼中找点儿安慰,就比如有一个人站出来告诉他,他看错了,一切都是错觉这样的话,他也愿意相信。
可惜,回头看见的却是同时吓傻的大家。
无疑,大家都看见了这一幕。
而且,在着急之下,碗碗伸出的手哪里是手,分明就是一只白色的狐爪。
时间就凝固在了这一刻。
下一刻,那个始终保持着人形的老者忽然窜进了屋子,只是怪啸了一声,孩子们就人事不知了。
聂焰皱着眉头听完了这一切。
即便不了解妖族,也大概明白那根柱子就是关键,碗碗是狐妖无疑,但这些狐妖明显还要对碗碗做些什么?
这让聂焰情不自禁的还有些担心碗碗,他不明白自己这番心情算什么?对父母,师门,甚至是自己信念的一种叛变吗?
至于后来,孩子们为什么能够得到平安逃脱,是一个不用猜测的迷。
迷是因为当孩子们醒来的时候,就被扔在了小龙镇的野外。
不用猜测的原因,只能是碗碗救了他们。
如若碗碗对他们是完全无情的,根本就不会让那个妖狐男来施法,让孩子们沉睡。
想杀孩子们的至始至终的是那个妖狐男,梅寒是孩子们中最聪明的一个,就发现了这个问题,才会若有所思的回答聂焰提出的问题。
是妖狐男故意让兰石逃脱,让孩子们可以在被施法的状态都能被叫醒。
目的自然是让孩子们发现这一幕,就有了借口在族人面前杀死孩子们。
能在这种险境中逃生,只能说是碗碗救了孩子们。
想到这里,聂焰有些心急,甚至有些担心行李已经收拾完毕,借着月光,他就要出门。
孩子们的话至少给了聂焰一个方向。
他可以杀光全天下的妖,但也可以不杀碗碗
“等我,碗碗。”再次看了一眼窗外的月光,聂焰觉得自己之前那些恶意的猜测都太对不起碗碗,若是她不善良,怎么会这样去保住孩子?
即便为妖,她也没有变。
这是聂焰心中最大的安慰。
第三十一章 夜战(上)
在收拾好一切以后,聂焰并没有马上离开。
而是进到屋内,看了一眼孩子们熟睡的容颜,尽管内心也有些排斥自己的做法,但聂焰还是洞开了一下天眼,观察了一下熟睡的孩子们。
片刻以后,聂焰松了一口气。
眼前的孩子们都是货真价值的人类。
决定要天眼的原因很复杂,有聂焰准备透露一些自己的身份原因,也有想知道这一切最终是不是个大阴谋的原因。
无论出于哪种原因,其实都是必要且可以理解的。
只是聂焰也没有察觉到的是,自己心境上的一丝微妙变化。
从才出山时的完全单纯变得对这个世间有了防备和怀疑。
确定了这一切以后,聂焰并无所顾忌了,开始在这房间内外布置阵法。
关于阵法,并不是聂焰主要修习的方向。
但小道界关于道家的各种法门藏书之多,所以一些简单有效的防御阵法聂焰多少还是会的。
这一切的动静,惊醒了梅寒。
自从碗碗出事以后,梅寒做为孩子之中唯一的女孩子,似乎挑起了某种重任,她睡的不是很熟。
聂焰见她醒来,也没有多说,只是继续忙着手中的事情。
梅寒也只是好奇的看着聂焰忙碌着,也并没有多问。
直到小半个时辰,聂焰布置完了阵法,拿起了行李,梅寒这才有些担心的问到:“大哥,你要走吗?”
聂焰拿出了一把法刀样的法器,递到了梅寒的手中:“我只是去小龙镇一趟,帮你们找到大姐。如若有什么危险,就在那个位置,把你手中这个法器插下去。”
说话间,聂焰指了屋内的一个位置。
接着月光也能看见,那里是几条红色纹路的交汇点,中间正好有一个空置的位置,就是可以插下法刀的位置。
梅寒显然不理解这些手段,拿着法刀有些无所适从。
聂焰在心中微微叹息了一声,然后认真的对梅寒说到:“寒儿,你既然看见了世间有狐妖,那么世间也就有一种存在叫修者。懂吗?就像你知道,有些人中了邪,会找道人来解。那个道人从一定程度上也叫修者,明白吗?大哥就是一个修者,而不是你们口中一个习武的人。”
“嗯。”梅寒轻轻点了点头。
聂焰告诉她的话,她需要一些时间来消化,但她又惊恐的抬起头,问聂焰:“大哥,你既然是一个修者,那你会杀了大姐吗?”
聂焰心中一窒,如若碗碗她真的变成了那种吃人的妖但想起之前的决定,聂焰勉强挤出了一个笑容,说到:“你们都说碗碗是一个好狐妖,我自然不会杀她。我会找到她,让她跟我走,咱们还过以前那样的日子。”
“真好!”梅寒捧着手中的法刀,开心的笑了。
聂焰摸着她的头,又是不放心的叮嘱了一番。
若是那一群狐妖厉害,有心要追杀孩子,来到了这里,一个阵法自然是挡不住它们的。
但聂焰当初修建这个屋子时,出于某种考虑,在屋子的角落里藏有一条暗道,可以直通聂焰平日里练功的一个隐秘山洞,一个阵法至少可以给孩子们转移的时间。
聂焰给梅寒叮嘱的就是这些。
走出屋子的时候,已经是真正的深夜时分,月光清冷,荒草萋萋,在不远处的山坡之上,就是聂氏夫妇的坟墓。
聂焰甚至来不及等到天明,只是遥望着不远处的坟墓,在心中默念了一句:“父亲,母亲,孩儿这守孝三年,但到今日就结束了罢。如今,孩儿要去找回一个很重要的人,不管怎么样,孩儿但到今日才明白,以后如何,总是不想在生活之中没有她的。但愿父亲,母亲能够保佑孩儿一切顺利。”
就这样稍微停留了一小阵子,聂焰转身毫不犹豫的走了。
夜风之中,四个孩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都醒来了,看着聂焰越来越远的背影,也只在心中期待大哥大姐能一起归来,大家再温馨的生活在一起。
哪里会知道,曾经的生活也会如今夜这聂焰的背影一般,离他们越来越远了。
若按照正常的时间,行走到小龙镇,需要大概11,2天的样子。
若是有马车的话,3,4天便可以到了。
而聂焰也不知道通过什么方式,弄到了一匹马儿,日夜兼程的赶路,到了小龙镇,只是用了2天不到的时间。
他怕找不到碗碗了,因为孩子们是步行而来,耽误了快半个月。
半个月的时间足以发生许多事情了,而他除了小龙镇,也不知道要在什么地方才能找到碗碗?
不顾一切的赶路,让聂焰看起来风尘仆仆,有些疲惫的样子。
他把马栓在了小龙镇入口的一颗树旁,有些感慨的看着已经褪色的小龙镇三个字,感觉命运是如此的巧合。
他出生在这里——小龙镇。
成长在小道界,中心山峰却叫——小龙峰。
这预示着什么呢?难道自己是一条小龙?显然不是如此,而是命运告诉他,一个人所遇的事情或许也是一个轮回,充满了无数的巧合。
就如同你喜欢什么,讨厌什么,是注定的,因为这种喜欢或者讨厌,你很有可能遇上同一事件的概率就大了。
而这种讨厌或者喜欢,是老天赐予你的东西,也就是命运,而在千百年以后,这种观点就叫做性格决定命运。
聂焰的脚步在空旷的街道回荡,明明是紧张,心痛又期待的心情,却还是在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就如遇见碗碗是巧合,喜欢上碗碗却是命运。
他承认了,是喜欢的这种喜欢甚至放到什么时候,都是会成立的,因为他是聂焰,就会喜欢上这样的碗碗,这也就是命运。
夜风吹过聂焰的脸颊,由于闭关,一直没有怎么梳理的一头长发也被吹得有些凌乱。
出发的时候是一个深夜,到达的时候同样也是一个深夜。
不同的是,出发那一天有一轮明月照着聂焰的路。
到了这里以后,却是笼罩着一层不知名的雾气,让聂焰心中压抑的紧,他想起了小龙镇被覆灭的那个晚上,也是一层又一层的雾气包裹了小龙镇。
只是不管夜色再暗,街道上熟悉的一切都还在。
三年的时候,这里的每一处地方,都留下了一些或多或少的回忆,也许这个镇子最终会被埋葬,但这些回忆不会被埋葬。
走到那个曾经的天女庙前,聂焰停住了脚步。
十几年前,被破坏的最厉害的便是这里,但那个大坝仍在,曾经斑驳的血迹却早已不见。
飘渺的雾气之中,一个修长优雅的身影就站在聂焰的前方,他转头,看着聂焰。
聂焰也看着他。
若说英俊,聂焰显然是英俊的,可是论起那优雅的姿态,是万万不及前方这个身影的。
聂焰有的是一种少年侠客的豪情感,而眼前这人应该是为颠倒红尘之中的女人而存在的,只是这么淡淡的站着,就充满了一种叫做魅惑的风情。
“你很臭,让开。”先开口的是聂焰。
在见到这个人第一眼的时候,他就闻到了他身上的妖气,一股属于狐族的骚气简直冲天。
但是,碗碗身上永远是干净好闻的皂角味儿,为什么碗碗会是狐妖?聂焰有些恍惚。
“呵呵。”面对聂焰丝毫不客气的挑衅,眼前这个男人没有丝毫的动怒,背着双手,看着聂焰,只是丝毫不在意的展颜一笑,就如同真正的浊世翩翩佳公子。
不得不承认,这笑容和碗碗有着三分的相似,却没有碗碗那种足以让众生都被牵动的诱惑。
聂焰只是看着他,不停的想着碗碗。
眼前这个人却在笑过以后开口了:“少年人不懂得轻重厉害,说话也是狂傲。但看在碗碗的面子上,我不与你计较,回去罢。”
聂焰沉默,脚步没有挪动半步。
雾气之中,他的手握住了背在身后铁剑的剑柄,轻轻用力一个抖动,包裹铁剑的旧布料松开,一把亮如秋水的铁剑就这样横在了聂焰的胸前,指着那个妖媚的男子。
这就是当初那把毫不起眼,甚至有些许锈迹的铁剑。
三年过去,终于锋芒毕露,也第一次用聂焰这样握住,指向了真正的妖。
“我要见碗碗,我再说一次你让开!你身上那狐臭的味道,很难闻,难道你不知道吗?也是看在碗碗的面子上,我今日可以不开杀戒,否则”
“否则,怎么样?”那个男人丝毫不畏惧,而是朝着聂焰走了两步,双眼在这暗夜之中忽然亮了起来。
柔媚,温情,如同一块透明的冰,化开成了一波最柔和的秋水,带着些许的难以置信和让人怜惜心疼的可怜意味。
这种眼神,就算天下最心硬的男人看了也会内疚,而若是女子,说不得就会感觉到心疼,疼惜。
但聂焰拿剑的手很稳,一股灵魂力轻轻的涌向了手中的铁剑,在接触到铁剑的刹那,瞬间通过无名的变化,被压缩了成了无比锋锐,似乎可以斩开一切的一种力量。
“否则,斩”聂焰口中掷地有声的吐出三个字,手臂挥舞,铁剑嗡鸣,眼前的雾气竟然被剑锋整齐的切开成两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