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1章 国号共决(下)
次日一早,天还没有亮,在安阳大殿前的朝阳广场上,两百余名官员聚在广场上,他们三五成群,窃窃私语,议论着今天临时召开的大朝。
这两百余人都是五品以上官员,当然,文臣没有那么多,只是数十人,但张铉要求在京五品以上官员都要参加,这就包括了不少军队和在京述职的地方官员。
五品以上军队官员包括鹰扬郎在内的中高层将领,由于战争刚刚结束,军队都在各地军营休整,将军们基本上都在中都和家人团聚,所以十几名将军都接到了朝会的通知。
今天的朝会大家都没有穿戴盔甲,而是穿着朝服,只是式样和文臣略有不同,加上他们个个身材高大,便显得格外威武。
朝臣们都有自己的圈子,老将来护儿、王辩以及兵部尚书李景、相国陈棱,他们聚在另一处聊天,而罗士信、苏定方、裴行俨、尉迟恭、徐世绩、魏文通等等数十名高层将领聚在一起,形成了一个最大的圈子。
北隋的大将中以李靖的文才最高,但因为李靖在灵武郡训练军队,没有能赶回来,所以今天将领中便以徐世绩的文才为最,众人都在听徐世绩讲述定国号的一些原则。
这时,军师房玄龄快步走了过来,众将一起行礼,房玄龄笑道:“大帅让我转告大家,大家很少上朝,不用太拘束礼仪,让大家放松一点。”
徐世绩问道:“军师,我们听说大帅准备让大家共商国号,不知具体怎么商量,我们该怎么表达自己的意见?”
众人都向房玄龄望来,房玄龄笑了笑道:“也没有大家想的这么复杂,今天主要听一下如何确定国号的安排,并不是今天决定,而是给大家两天考虑的时间,也不需要大家发言。”
罗士信忍不住道:“那我们有想法怎么办?”
房玄龄微微笑道:“有想法没关系,明天下午在东大营内举行军事议事,大帅要给大家讲一下将来军机台的建立,到时候也会给大家说一说国号之事,罗将军有想法那时候就可以提出来。”
一旁的苏定方道:“军师,我看好像别的大臣都很清楚国号之事,唯独我们是一头雾水,军师能不能利用现在的机会给我们简单说一说,让我们不至于糊里糊涂上朝。”
“军师,说一说吧!”众人一起恳求道。
房玄龄点了点头,“好吧!我就简单给大家说一说。”
房玄龄看了一圈众人,这才缓缓道:“大帅昨天和紫微阁相国们商议后,初步将国号定为四个选项,周、齐、魏、赵,其中后三个是紫微阁相国的意见,周是大帅的想法。”
罗士信顿时怒道:“那还要商议什么,既然大帅认为是周,那就定为周好了,为什么还要投票,有这个必要吗?”
这不仅是罗士信不满,众将都十分不满,他们一向是军令如山,大帅的军令没有什么商量余地,说出来就要执行,那怕前面是刀山火海也要冲过去,他们着实不理解为什么要商议。
房玄龄笑道:“我理解大家的心情,大帅也有他的考虑,他希望国号有大多数人的认同感,另外也要尊重相国和群臣的意见,这毕竟不是打仗,而是治国,治国需要群策群力,关系天下民众的福祉,大帅不想草率决定。”
“那大帅为什么会选择周朝?”尉迟恭不解地问道。
房玄龄赞许地看了一眼尉迟恭,还是尉迟恭比较老持稳重,他微微笑道:“尉迟将军问得好,我也想给大家说一说大帅考虑周朝的原因,自古太平盛世惟周、汉两代,但自从汉末以来,乱世几百年,五胡乱华,武盛文弱,礼法衰败,民间交往皆以利字当头,县乡宗族倚强凌弱,朝廷不得不用严刑峻法来维护秩序,所以殿下偏向于传承周礼治盛业的治国方略和政治抱负,强调恢复道德和周礼。”
“可是突厥未灭,吐蕃兴起,中原依旧外患重重,这种情况下,我觉得还是应该偏重于尚武较好。”徐世绩又道。
房玄龄点点头,“徐将军想法很好,但正如我刚才所言,凡事过刚则易断,过柔则易弱,武盛易生内乱、文弱易招外患就是这个道理,关键是要平衡,文武相济才是王道,现在的问题是武风太盛,需要以文来平衡,所以大帅才考虑引入周礼治国,这不是我们一代人的事情,需要几代人上百年的努力才能做到,但源头我们要做好,建立一个有意义的国号就是源头之一。”
众人都明白了,徐世绩又道:“今天会给众臣讲清这些道理吗?”
房玄龄淡淡一笑,“他们其实都明白!”
“可是万一这些文官自以为是,还是坚持魏齐国号怎么办?”罗士信直言不讳地问道。
房玄龄笑了起来,“大帅既然让你们也参与投票,罗将军觉得结果会是什么呢?”
.........
临时朝会并不是国号的决定大会,只是给官员们宣布这件事,然后再给他们两天时间考虑,在第三天,他们将投出自己手中的一票。
投票表决这并不是新鲜事,紫微阁在有分歧的政务上一直沿用投票表决的形式,已经形成了少数服从多数的规则。
但这次确定国号却把投票权扩大到五品以上官员,无疑是前所未有的一次尝试,尽管令人震惊,却并不令人反感,相反,大部分官员都认可这种方式,他们感觉这是对他们朝权的一种尊重。
所以这次投票在朝野中引来一片好评,如果实在要找出反对之人,那紫微阁相国们心中或许稍稍有点不舒服,这毕竟是他们的权力,现在权力却外延了。
但张铉这个决定大家又无话可说,本来紫微阁的规则中就写得很清楚,涉及需要投票表决的政务,如果异议太大或者出现四票对三票的情况,那必须提交摄政王进行最终裁决,国号这种重大政务,已经形成了三票对三票的格局,当然就应该由摄政王来最终决定。
而让五品以上官员投票表决,这就是摄政王的决定。
朝野上下这两天都沉浸在对国号的议论之中,五品以上官员进行投票,实际上就形成全员参与的氛围了,给出两天考虑时间,就是给全体官员们一个参与讨论的机会。
不光朝野在讨论国号之事,中都民间市井也在热烈地参与讨论此事,形成了全民参政的热潮。
位于城北门旁边的恒山酒肆内,四名年轻官员正在靠窗的一处座位上喝酒聊天,为首的年轻正是褚遂良,另外还有卢涵、许敬宗和赵嗣良,他们四人都是同科进士,而且都留在朝廷为官,关系一直很好,今天聚会,是因为他们中间的赵嗣良被吏部任命为鲁郡和博城县县令,即将上任,大家特地摆酒为他践行。
褚遂良在去年娶了萧铣的女儿萧月仙为妻后,便离开军队调到了户部,今年升为户部郎中,许敬宗依旧出任杜如晦的参军从事,不过他已经是首席从事,再做几年他也能升为参军,卢涵则任鸿胪寺丞,按照惯例他做了三年鸿胪寺丞后,便会调去地方做郡丞。
褚遂良其实也是一样,他现在出任郎中,再上一步就是侍郎,虽然郎中到侍郎只有一步之遥,但这一步极难跨出,必须要有十年郡官经历才有资格出任侍郎,所以做了一任三年郎中后,他也要去地方出任郡丞,郡丞政绩优秀,过四年则有望升为太守,太守也要政绩十分突出才会有机会调回京城出任侍郎。
相比之下,只有第一批跟随张铉的那批年轻文官最为幸运,李清明、裴弘、崔元翰、黄敬、卢庆元等人,李清明和裴弘已是分别是中书和门下侍郎,其他几人都已出任太守,他们被破格提拔,而后面的文官们只能按照官场规矩按部就班来进行升迁。
赵嗣良举起酒杯道:“这两年多谢各位兄长的关照,小弟才能在中都立住脚,在此小弟敬各位兄长一杯,希望以后能得到各位兄长的继续关照。”
说完,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众人也一起喝了,卢涵给他斟酒笑道:“这次贤弟外调鲁郡为县令,也主要是靠贤弟自身的努力,我们帮不到什么忙,以后在博城县只要为官清廉,多给百姓做实事,和郡里搞好关系,考评自然就好了。”
“还有贤弟住房的问题也解决了。”
褚遂良恰到及时的补充了一句,众人一起大笑。
赵嗣良心中感动,起身施礼道:“多谢各位兄长的忠告,小弟铭记在心,以后大家去爬泰山,小弟一定会尽好地主之谊。”
这时,许敬宗缓缓道:“其实赵贤弟运气非常好,不是一般的好,赵贤弟明白我的意思吗?”
(未完待续。)
第1122章 新周宝鼎
赵嗣良摇摇头,“小弟愚钝,请兄长明示!”
旁边褚遂良轻轻叹了口气,“县内有泰山啊!宰相出巡要去泰山,天子封禅更会去泰山,作为泰山辖地的父母官,老弟责任重大,但也机会无限。”
赵嗣良顿时又喜又忧,喜是他将来会有很多表现的机会,而忧却是万一不小心表现不好,触怒了天子,自己会不会永无出头之日?
胡思乱想了一阵,赵嗣良又低声道:“许兄,殿下会去泰山封禅吗?”
许敬宗点点头,“三年之内他一定会去,泰山封禅,君位天授,将会彻底摆脱隋朝的影响。”
几人的话题便渐渐聊到了这两天热门的事情上,褚遂良问道:“敬宗应该比我们更知道一点内情,为什么殿下不愿意选齐魏两个国号?”
三人都望着许敬宗,许敬宗喝了杯酒,低声对三人道:“你们都知道我的座位紧靠杜参军的会客房,我昨天正好听到了杜参军和房长史的聊天,我先申明,这话不好外传,你们听听就可以了,可别害我。”
“敬宗放心吧!现在小道消息满天飞,真真假假谁也搞不清,我们不会乱说。”
许敬宗这才小声道:“房长史说,齐王殿下为国号之事大发雷霆,怒骂紫微阁七相贪得无厌,得了相权还不满足,还要夺天子之权,本来国号应是天子决定,最多征求相国们的意见,但紫微阁居然要越俎代庖,为定国号进行投票,根本就忘记了紫微阁的权限。”
这个消息确实让人震惊,卢涵这才醒悟道:“我听到有一种传言,说殿下是借国号投票一事来扩大投票权,其实是在变相限制紫微阁的权力,开了这次先例后,以后重大事项都会让五品以上官员来投票表决了。”
赵良嗣也道:“这件事紫微阁确实做得过分了,听说把广陵公主嫁给齐王殿下也是紫微阁的策划,虽然说他们推动齐王登基心切,但这个度却没有把握好,手伸得是有点长了,希望他们能吸取教训,若君相不和,危害很大啊!”
“赵贤弟说得对,这次定国号投票,齐王殿下就是要给紫微阁一个教训,但也不必想得太严重,君相之间总有一个磨合的过程,磕磕碰碰难免。”
褚遂良沉思片刻问道:“那殿下为什么不愿选齐魏两个国号呢?”
许敬宗笑道:“房军师说齐虽是春秋霸主,但格局还是偏小了一点,从未统一过天下,本来殿下是想从魏和周之间选一个为国号,但考虑到元氏建立的北魏和宇文泰建立的北周,殿下又有点犹豫,担心后人误以为他是想继承北周或者北魏,但军师劝他,周为国号,绝不会仅仅局限于北周,大家只会想到天下盛世的周天子,周已是两千年前封建的诸侯国时代,到了中央集权的郡县时代,应该有一个全新的大周王朝,殿下这才决定放弃魏,而启用周为国号。”
“可如果官员们投票为齐魏呢?”赵良嗣担心地问道。
许敬宗不由冷笑一声,“你们太小看殿下的手腕了,别看殿下把投票权抛出去,好像扩大化了,但实际上国号决定权依旧牢牢捏在殿下手中,拥有一半投票权的军队高官会听谁的命令?这就叫明放实收,控制了军权也就控制了政权。”
众人都默默点头,他们都深深地感受到,若没有高超的政治手腕,确实很难驾驭紫微阁那帮老谋深算的相国。
..........
两天后,盛大的投票仪式在安阳大殿前举行,在近千名官员的瞩目下,约两百名文武高官在朝阳广场上排着长长的队伍,投下了自己的选择,每个拥有投票权的官员都会有四张票,分别是周、齐、魏、赵,但最后只能投一张签署了名字的票,由中书省官员进行统计,御史台官员复核。
一个时辰后,由相国苏威在台阶上高声公布了票数,一共投下二百三十票,得票最低的是赵,仅只有七票,其次是齐,得二十五票,再其次是魏,得三十七票,而周得票一百六十一票,大获全胜。
就算把军队的一百零三票去掉,周在文官中也得了五十八票,依旧牢牢占据第一,这说明恢复周礼道德,已是众望所归。
“我在此郑重宣布,我们的新王朝,定国号为周,我们即将建立大周帝国。”广场上顿时响起一片震耳欲聋欢呼声。
......
国号确定后,接下来便是新帝的登基大典,这至少需要一个月时间进行筹备,苏威曾经参与筹办过隋文帝的登基大典,他不顾年迈,再次出动请缨担任筹办的主事。
尽管天气十分炎热,但人们的心更加热烈,整个中都乃至整个天下都关注新帝国的建立。
数万中都民众不计报酬,主动参与了各种建筑的修建,包括修建在洹水南岸的祭天台和杨陵山下的隋庙,修建隋庙是萧太后的建议,萧太后取消了原定的禅让仪式,而改为在隋庙迎娶广陵公主并由萧太后宣布终结隋王朝,开启大周王朝。
修建隋庙可以理解为新帝对故隋王朝的追思,对旧朝心怀感恩,这就有别于李渊和王世充的禅让登基,显出大周帝王的有情有义,饮水思源,更加能让天下人接受。
七月二十五日,张铉在新建成的隋庙迎娶了隋帝杨广之女广陵公主杨氏,并封其齐王侧妃,当天晚上,新婚夫妇便在隋庙行宫内圆房,尽享鱼水之欢。
次日黄昏,张铉携杨吉儿返回中都紫微宫,在紫微后宫又按照礼仪举行了内部迎纳仪式,杨吉儿向王妃卢清跪献香茶,卢清接下了这杯茶,正式承认杨吉儿为家庭一员。
八月初一,天刚刚亮,在数千官员的见证下,萧太后在隋庙中正式宣布北隋王朝结束,随即隋庙大门缓缓关闭,延续了近五年的北隋王朝在轰然的关门声中结束了。
“咚——咚——”
端门城楼上的景阳钟敲响了,低沉的钟声响彻中都全城,中都和附近新安县的上百万民众都走出了家门,站在大街上,满怀激动地望着紫微宫方向。
包括高句丽、新罗、百济国王,突厥使臣,铁勒各部使者等等数百名外国使臣,另外还有来自天下各郡的太守,军队鹰扬郎将以上将领,满朝文武百官等等,数千人集合在朝阳广场,紫微宫周围部署了上万骑兵维持秩序。
随着低沉的钟声响起,三千带甲武士护卫着天子龙辇缓缓进入端门了,龙辇上坐着即将登基为帝的大周开国皇帝张铉以及皇后卢清。
张铉身着赭黄色纹绫九龙袍,头戴冲天冠、腰束十三环带,脚穿**靴,卢清则头戴皇后凤冠,身着五色袆衣,首饰花十二树,笑容柔和,端坐在丈夫身旁。
当皇帝的玉辂四望车驶入朝阳广场,上万士兵以及数千官员一起跪拜,高呼万岁,登基的气氛渐渐到了**。
皇帝张铉携着皇后之手沿着龙首道缓缓登阶而上,一直进入安阳大殿,后面则跟随着十六名手执长柄宫扇的宫女,以及三百名手执各种仪仗兵器的侍卫。
片刻,出任登基执礼的殿中监令赵文深走到龙首道台阶前高喝:“皇帝陛下有旨,宣百官觐见!”
文武两队百官在苏威和来护儿的率领下,列队向大殿内走去,很快便站满了大殿,在丹陛高处的龙榻之上,并列坐着新登基皇帝和皇后,这时,赵文深高声喊道:“百官叩拜皇帝陛下!”
上千大臣跪下行大礼跪拜,三呼万岁,“皇帝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张铉高高在上,望着满朝文武,他心中无限感概,竟有一种恍如梦境之感。
........
“史记有云,黄帝得宝鼎神策,是岁己酉朔旦冬至,得天之纪,终而复始,故定年号为宝鼎,始称宝鼎元年。”
宝鼎元年八月初一,中都举行了盛大的皇帝登基仪式,摄政王张铉登基皇帝位,改国号为周,正妻卢氏为皇后,并封杨氏为贵妃,裴氏为淑妃、武氏为德妃,胡杨氏封昭仪。
同时立嫡长子张廷为太子,其余子女封亲王及公主。
前北隋太后萧氏改封隋国夫人,奉养于后宫,小皇帝杨意改封辽阳公,由于其尚年***由母抚养。
张铉随即宣布大赦天下,宣告大周帝国建立,海内沸腾,人心凝聚,人人渴盼着盛世的到来。
张铉登基一个月后,由相国韦云起为主使的大周使团队伍进入了关中,向长安缓缓而去。(未完待续。)
第1123章 于筠事件(上)
和中都的万众沸腾相比,长安的气氛就显得十分平静,甚至还有点冷清,
虽然长安物价较高,但总的来说,物价还算比较稳定,被称为物价风向标的米价一直维持在斗米两百文左右,长安民众的生活大都比较正常。
但长安街头巷尾随时出没的玄武精卫已经扩张到三千人,他们权力极大,可以随意抓人,可以随意闯入民居,每天都全体出动,分布在长安的各个角落,也监视着长安的每一个人。
尽管张铉正式登基,开创大周帝国的消息早已传入长安,但没有人敢谈论,甚至在家中,夫妻或父子之间都要小声说话。
每天中午前都会有锣声在街头响起,玄武精卫押送着周朝奸细去菜市口处斩,男女老少皆有,甚至一家数口满门抄斩,天天如此,导致长安百姓都恨不得用针把嘴缝起来,生怕一不留神就祸从口出,一种无形的恐怖氛围压制着长安的每一个人。
长安崇仁坊太学旁的一座酒肆内,十几名太学生正在二楼一间宽敞的雅室内聚会,今天是太学生于唯铭的二十四岁生辰,他邀了一群同窗好友来酒肆里喝酒庆祝。
于唯铭被众人一连灌了十几杯酒,舌头都有点大了,眼看第二轮灌酒要来,他连忙摆手道:“菜都还没有上完,先把我灌倒了,到时谁....谁来付帐?”
“今天寿星只管喝酒,酒钱我们平摊,改天你再请我们,把酒钱喝回来,大家说是不是?”
众人轰然叫好,几名太学生按住于唯铭,另外几人倒酒往他嘴里灌,就在这时,只听大门‘砰!’的一声巨响,只见从外面冲进来二十几名身穿黑色盔甲的玄武精卫,吓得士子们纷纷坐起身,房间里顿时鸦雀无声。
于唯铭也坐起身,他虽然酒喝得不少,有点头重脚轻,但头脑还是很清醒,他有点生气地质问道:“你们要做什么?”
这时,走进来一名身材瘦高的郎将,脸上有一道很长的刀疤,他叫做钱怀英,是楚王李元吉手下得力干将三鹰八犬之一,原是太原的一名无赖头子,绰号疯狗,后来投奔了李元吉,颇得李元吉赏识,提升他为亲兵队正。
钱怀英满脸阴鹜地看了一眼房间里的士子,最后目光落在于唯铭身上,他冷冷道:“原来是于公子,难怪敢这么嚣张。”
“什么叫嚣张?我们只是在这里喝酒,没有影响任何人,也没有触犯任何王法,你想指责我们什么?”于唯铭怒视他道。
钱怀英冷冷道:“我们得到密报,你们中有人是敌军探子,我们必须当场抓捕,给我搜身!”
众士兵一拥而上,不管士子们拼死挣扎怒骂,强行搜查每一个士子的衣服,忽然有士兵大喊一声,“搜到了!”
众士兵纷纷起身,只见这名士兵高举一块铜牌,正是从前北隋在长安情报署的斥候腰牌,那名士子吓得面如土色,惊恐地喊道:“于公子,这不是我的牌子,我没有,我真的没有......”
于唯铭当然知道自己的好友不是什么敌军探子,这分明是栽赃陷害,他站起身怒道:“你们休要胡说八道,他不是敌军探子,是一名太学生,天子脚下,你们怎能随意抓人!”
于唯铭毕竟还是一名书生,不懂人心险恶,他没有看出玄武精卫分明就是冲着他来的,对方等的就是他这句话。
钱怀英冷笑一声,“证据确凿,于公子居然还要庇护他,我明白了,原来于公子和他是一伙的,难怪.....看来今天我们抓到大鱼了,把他们统统带走。”
士兵们上前便拖人,士子哪里肯跟这群恶狼走,拼命反抗,于唯铭佩了一把长剑,他拔出剑反抗,却被一把刀柄重重地击打在他的后脑勺上,他顿时晕了过去。
酒肆外面早已包围了一百多名玄武精卫士兵,周围行人指指点点,悄声议论,不知谁又要倒大霉了。
这时,只见大群士兵从酒肆里押出一群士子,个个被打得鼻青脸肿,双手被反绑,嘴里堵着破布,一个一个像狗一样被踢进了铁笼马车内。
士兵最后抬出了一名年轻人,手脚都被捆绑,头被黑布袋子罩着,衣着华丽,看来身份不凡,他被单独扔进了一辆没有窗户的马车内,士兵锁上车门,百余人押着马车迅速走了,钱怀英恶狠狠地瞪了一眼行人,吓得行人们转身飞奔离去,唯恐慢一步就被一起抓走,钱怀英得意地笑了起来,他很喜欢这种别人畏他如虎般的感觉。
......
酒肆就主要做太学生的生意,十五名太学生出事,掌柜当然不敢耽误,急忙偷偷派酒保从后门跑去太学报信,不多时,国子丞陆德明闻讯带着几名官员赶到酒肆,这时,酒肆已经被勒令关门了,大门上贴了封条,掌柜带着一群酒保失魂落魄地站在大门口。
“杨掌柜,到底怎么回事?怎么好好地就被抓走了。”陆德明焦急万分地问道,被抓走十五名太学生,这可不是小事。
杨掌柜唉声叹息道:“谁知道是怎么回事,好好地就被抓走了,我好像听到有士兵说他们是敌国奸细。”
陆德明大怒,“胡说八道,太学生怎么会是奸细,是谁把他们抓走了?”
“陆先生没有看见了。”
掌柜指了指大门上的封条,“那上面有是玄武精卫的大印,上百名玄武精卫把他们抓走了。”
陆德明刚才走得急,忘记问是谁抓走了太学生,现在听说是玄武精卫,他的头脑内‘嗡!’的一声,几乎要炸开了,太学生被玄武精卫抓走,还会有命在吗?
陆德明虽是天下有名的大儒,学问极深,但官场上却是一个书呆子,他急得团团转,竟想不到一点救人的办法。
这时,旁边一名官员低声提醒他道:“君丞,这件事应该立刻告诉于公子的父亲。”
陆德明顿时醒悟,自己糊涂了,竟然忘记于唯铭的父亲是于筠了,于筠是将作监令,又是关陇贵族的头面人物,以他的能量当然能救出自己儿子和其他太学生。
“给我备马车!”
陆德明急忙令道:“我要去皇城。”
........
很多事情都是因为阴差阳错而发生,陆德明赶到将作监,却得知于筠去陈仓县公干了,要晚上才能回来,急得陆德明自跺脚,却又无可奈何,他只得返回太学,找顶头上司国子监祭酒李环想办法救人。
李环是太子建成的人,由于太子建成被赶出京城,东宫派系的官员人人自危,这个时候谁都不敢惹事上身,李环怎么敢去招惹楚王李元吉,
他又将事情推给于筠,还是等于筠回来后再商议怎么救人,陆德明无可奈何,他也无处求救,只得坐立不安煎熬着时间慢慢流逝。
玄武精卫是李世民创立的玄武火凤,原本只是一个秘密的暗杀监视组织,连同杀手在内总人数不超过三十人,极为隐蔽。
但自从李元吉接手后,便立刻公开化了,他在父皇李渊的支持下成立了监察院,负责监视百官,后来权力又扩大到监军和监视平民,又和对外情报的八面来风楼合并,变成了一个内外兼管的庞大特务机构。
玄武精卫的前身是李元吉的精兵卫,李元吉便将它改编成监察院的具体执行机构,正式命名为玄武精卫,包括军衙、监狱和军营三部分组成,距离楚王府不远。
玄武精卫的监狱被长安民众称为黑狱或者阎王殿,比大理寺的天牢还要恐怖十倍,据说被抓进去的人能活着出来就已是祖坟冒青烟的大幸了,尤其大周开国后,李渊担心人心思变,便密令李元吉加强长安管控,这道密令的结果便是长安民众陷入了高压恐怖之中。
李元吉更是下达了严厉的‘推疑令’:‘宁可错杀百人,不可放过一个。’
正是在这道命令下,不知多少人家被玄武精卫害得家破人亡,黑狱中人满为患,整日整夜的哀嚎惨叫声如坠地狱。
‘啊!’
黑狱的一间刑讯室内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紧接着有人哭嚎着哀求,“不要割那里!我招!我都招!”
一炷香后,黑狱侧门开启,钱怀英从门内冲出,他如获至宝地捧着一叠供状,撒腿向楚王府狂奔而去。(未完待续。)
第1124章 于筠事件(中)
李元吉不可思议地翻看着面前的一叠供状,他原本只是为了报复于筠而抓走他的儿子,准备给他安一个私通敌国的罪名,不料一番刑讯后,于唯铭居然招认了他父亲私通北隋的事实,现在不是北隋了,是私通周朝,简直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令李元吉欣喜若狂。
他立刻令道:“速去请崔先生来。”
侍卫飞奔而去,李元吉眉头一皱又问道:“这份供状不是屈打成招吧!”
“回禀殿下,绝不是屈打成招,卑职审问了至少几百人,是不是屈打成招卑职很清楚,再说供状里还有长安情报署参军高瑾的名字,是于筠的外侄,这种东西不可能是编出来的。”
“那这个高瑾现在在哪里,他说了没有?”李元吉用手指点着供状问道。
“他说原本是在青云酒肆,他给父亲送过几次信,但自从青云酒肆烧掉后,他也不知道高瑾的去向了,但他父亲于筠应该知道。”
李元吉又仔细看了一遍供状,不由歇斯底里地狞笑起来,“于筠,这次你落在我手中,我要你生不如死!”
这时,崔文象快步走了进来,笑道:“这么晚,殿下找我有急事吗?”
“我给先生说个笑话,我们准备栽赃的那座青云酒肆,你猜怎么样,它居然真是长安情报署的耳目之地!”李元吉连声冷笑道。
崔文象一怔,“殿下,真的这么巧吗?”
“你看看这个!”
李元吉将于唯铭的供状递给崔文象,崔文象当然知道于唯铭被抓,抓捕方案还是他一手策划,他仔细看了一遍供状,不由又惊又喜,“殿下,真是阴差阳错!”
“其实我觉得并不奇怪,我知道很多大臣都暗通张铉,以为可以给自己留条后路,但于筠居然是长安情报署参军高瑾的姑父,这才是最大的惊喜,我们可以借这次机会挖出长安情报署这个毒瘤。”
“殿下说得对,这确实是一次良机!”
“那先生说我现在该怎么办?”
崔文象年纪轻轻便能做到王世充的相国,他确很有才干,也善长谋略,只是他人品卑劣,心狠手毒,谋略基本上都是毒计。
崔文象沉思片刻问钱怀英道:“于家人来过监狱了吗?”
“听说管家来打听过消息了,塞给我手下十两黄金,让关照于唯铭,我手下不敢收,向我汇报了。”
“于筠来过吗?”
“没有,听管家说他似乎不在家。”
崔文象点点头,又对李元吉道:“于筠还没有亲自来救他儿子,说明他还不知情,殿下要火速行动,立刻派人去抄于筠的书房,他的书房内一定藏有张铉的信件,也有长安情报署的线索,我担心于筠一旦得到消息,他就会立刻毁了证据,而且派人去通知长安情报署撤离,倒时拿不定证据,他就会向天子告状,说殿下将他儿子屈打成招。”
崔文象回头又问钱怀英,“我说得没错吧!”
钱怀英有点胆怯地点点头,“那小子很硬气,我已经割了他的耳朵和两根手指,他就是不说,后来我用尖刀挑开他的卵子时,他才终于招认。”
崔文象又对李元吉道:“殿下明白了吗?于筠可是关陇贵族,如果殿下抓不到他的证据,又伤了他的儿子,于筠岂会善罢甘休,关陇贵族也不会答应,殿下只有抢先抓到于筠通敌的证据,关陇贵族才会无话可说。”
李元吉本身就是一个胆大妄为之人,加上有崔文象的毒计辅佐,更加让他肆无忌惮,不计后果,他当即对钱怀英道:“立刻给我点一千士兵,我要亲自去搜于筠的府邸!”
.........
夜色中,于筠的马车缓缓停在府门前,他刚刚从陈仓县公干回来,劳累一天,身体已疲惫不堪。
于筠刚下了马车,管家便奔了出来,急声道:“老爷,公子出事了。”
于筠心中一跳,“出了什么事?”
“公子被玄武精卫抓走了。”
于筠的心惊得几乎要停止跳动,他一把抓住管家胳膊,急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老爷,是国子学陆先生派人来通报,但陆先生具体也不知情,家中无人做主,夫人便让小人去打听情况,小人打听到一点消息,公子今天中午和十几名同窗在酒肆喝酒,好像其中一人是周朝奸细,玄武精卫便将所有人抓走了,公子一起被抓。”
于筠可不是这么容易被人糊弄,他立刻意识到这里面有问题,国子学的太学生怎么会是周朝奸细,恐怕这只是抓人的借口,一群太学生中唯一特殊的就是自己的儿子,他们真正目标应该是抓唯铭才对。
于筠又想起青云酒肆事件,李元吉一直沉默,但他又岂会放过自己,他心中着急起来,他来不及进家门,立刻坐回马车令道:“去皇宫,我要去面圣!”
太子不在京城,秦王又去上郡练兵了,现在除了圣上,没有人能救自己的儿子。
于筠的马车刚走了十几名,只听远处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似乎有无数骑兵奔来,于筠的脸色刷地变得惨白,他知道出大事了。
三百名杀气腾腾的骑兵将于筠的马车和十几名家将团团包围,后面又奔来上千名玄武精卫士兵,将于筠的府邸团团包围,这时,李元吉骑马出现在于筠的马车前。
“于筠,我父皇待你不薄,你为何要背叛父皇,出卖大唐!”李元吉厉声喝问道。
“楚王殿下,你休要血口喷人!”
“我血口喷人?你心知肚明吧!我问你,高瑾是何人?”
于筠惊得头皮都要炸开,一定是他儿子招供了,于筠的眼睛顿时红了,他知道自己儿子外表柔弱,但内心坚强,不知李元吉用了什么残酷的手段才逼迫儿子招供。
于筠心中愤怒异常,手指着李元吉颤声道:“你....你把我儿子怎么样了?”
“死到临头还顾着儿子,想想你自己吧!”
李元吉冷笑一声,喝令道:“给我搜府!”
钱怀英就等着这道命令,他手一挥,“跟我来!”
数百名玄武精卫士兵冲进了于筠府第,钱怀英目标明确,带着数十名士兵用刀逼迫管家带路,直扑于筠的内书房。
于筠并不担心李元吉会搜到长安情报署的线索,他当然知道和高瑾的联系方式,但并没有留下任何纸面线索,这也是因为青云酒肆被烧毁后,他提高了警惕,不会把任何他和长安情报署有关系的证据留在外面。
这时,于筠猛地想起自己藏在内书房中的一封信,那是当初张铉写给他的亲笔信,他当然舍不得烧掉,便将信珍藏起来。
于筠顿时心中大急,对李元吉厉声道:“速令你的士兵退出来,你忘了武川血誓吗?”
所谓武川血誓就是在大业元年武川府成立之时,十五家关陇贵族核心家族在武川石前滴血盟誓,关陇贵族团结一心,一家有难,其他家族绝不会袖手旁观,参与盟誓的人中也包括李渊本人,武川血誓原本是针对隋帝杨广,虽然杨广杀了不少关陇贵族,但武川血誓并没有被激活。
随着独孤家族和窦氏家族的矛盾激化,关陇贵族内部已经被分化了,武川血誓早已名存实亡,今天于筠在情急之下又将这件事提出,企图让李元吉投鼠忌器。
但李元吉本身就是一个胆大妄为之人,从来就不把关陇贵族放在眼中,更不用说武川血誓早已经名存实亡,而且他又抓到了于筠的把柄,他怎么可能在关键时刻退却。
李元吉冷笑道:“看来我们于监令心虚了,我们做个交易吧!如果你肯配合我,让我将长安情报署一网打进,我就放了你儿子,我们的私仇也一笔勾销,如何?”
于筠怎么可能上了他的圈套,他盯着李元吉咬牙切齿道:“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但我要告诉你,我儿子若有什么三长两短,就算你父亲来向我赔罪也没有用,我绝不会放过你!”
李元吉脸一沉,“大胆!你胆敢妄提我父皇,想造反吗?”
这时,钱怀英从府中狂奔出来,手中高举一只精美的玉匣,“殿下,我找到了!”
于筠看见了玉匣,他眼睛慢慢闭上,他知道大势已去,自己的性命恐怕难保了。
李元吉打开玉匣,顿时欣喜若狂,玉匣中的一封信正是张铉写给于筠的亲笔信,他深深盯着于筠狞笑道:“于筠,你上个月拒绝我之时,会想到有今天吗?”
于筠冷冷道:“老夫乃堂堂从三品匠作监令,长平郡公,按照唐制,有罪当由天子发落,轮不到你这种卑劣小人来羞辱我,我现在就去向天子请罪,去皇宫!”
李元吉怎么可能放他走,他给手下使个眼色,百名骑兵挥刀便杀,顿时响起一片惨叫,连同马车夫在内的所有随从全部被杀死,李元吉喝令道:“连同马车一起带去军衙审问!”
于筠大怒,眼睛喷火一般的盯着李元吉,“李元吉,你好狠!”
“等会儿我会让你看看我真正的狠,让你尝尝什么叫生不如死,让你牢记得罪我的下场,带走!”
数十名骑兵围在马车左右,一名士兵驾着马车向精卫军衙驶去,马车内,于筠痛苦地紧闭着双眼,他想到了自己幼子惨遭的酷刑,不由心如刀绞,他并不畏死,但他却害怕自己熬不住刑招供了情报署的老巢,一旦长安情报署被一网打尽,将来张铉又会怎么对待自己家族?
罢了,反正都是死,不如舍生取义吧!于筠一想到李元吉即将对自己的侮辱,他心里再也无法忍受,他猛地睁开了眼睛,长叹一声,“可惜我于筠看不到此贼授首的那一天了。”
他从皮靴里拔出了锋利的匕首,狠狠向自己的心脏刺去。(未完待续。)
第1125章 于筠事件(下)
崔文象就站在楚王的府门前等待李元吉的消息,崔文象是个心机极深之人,他的野心和权力**也极大,绝不会满足做一个小小的参军幕僚,但他知道,自己要想向上爬,首先就得牢牢控制住李元吉,投其所好,助其力臂,让他信赖自己,依赖自己,所以崔文象不遗余力地替李元吉出谋划策,充分展示他的黑暗才智。
这时,李元吉率领队伍从远处疾奔而来,队伍中间裹夹着一辆马车,崔文象连忙迎了上去,“殿下!”
李元吉满脸阴沉,显得有点气急败坏,他一见到崔文象便急问道:“老匹夫自尽了,我们该怎么办?”
崔文象一惊,他快步上前,透过车窗,他隐隐看见于筠躺靠在后座上,胸前插着一把匕首,崔文象心中暗恼,这个李元吉做事不仔细,竟然没有事先搜身,但他嘴上还得安慰李元吉,“殿下,这个没有办法,如果他想死,谁也拦不住他。”
李元吉心中颇为懊恼,崔文象的话给了他一点安慰,他只得悻悻道:“那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殿下搜到证据了吗?”崔文象急问,这才是关键,于筠毕竟是从三品高官,他死了很难向上交代。
李元吉把玉盒递给崔文象,“当然搜到了,这就是铁证!”
崔文象看了看信皮,他心中大喜,对李元吉道:“殿下,那就好解释了,于筠自知罪孽深重,所以畏罪自杀,把这个交给天子,谁也无话可说。”
“那我什么时候进宫比较好?”
崔文象看了看夜色,又想了一下道:“殿下最好现在就进宫去向天子禀报。”
李元吉犹豫一下,“恐怕父皇已经睡下了。”
“正是这样,才能表现出殿下为守卫社稷的勤勉之心。”
李元吉点点头,“先生说得有理,我这就进宫!”
“不急,我再教殿下几句话。”
崔文象附耳对李元吉低语几句,李元吉连连点头,心中暗赞,崔文象思路缜密,不愧是军师之才,得他为自己的左膀右臂,也是自己的幸运。
李元吉随即叫来钱怀英,吩咐他几句,钱怀英连连答应,转身催马去了监狱,李元吉取了于唯铭的口供,便带着马车向皇宫而去.......
钱怀英来到监狱刑讯室,喝令道:“把那个二胰子带上来!”
二胰子是骂人的话,意思就是今天的伪娘,片刻,几个凶神恶煞的大汉将一个文弱的书生带了上来,只见他精神萎靡之极,被狱卒们折磨得惨不忍赌,但还是看得出他皮肤白皙,眉眼长得很像女人,这个书生就是在酒肆被第一个栽赃之人,叫做姜文理,陇右人,出身小户人家,在所有书生中他的胆子最小,钱怀英也正是看中了他的这一点。
姜文理被狱卒们扔在地上,他以为又要遭受酷刑,吓得浑身蜷缩起来,声音微弱地哀求道:“饶命!求求饶了我吧!”
钱怀英用鞭子抬起他的下巴,狞笑道:“和我的弟兄们在一起,痛快吧!”
姜文理眼中露出极度恐惧之色,浑身颤抖起来,钱怀英冷冷道:“我就问你一句话,想活着出去吗?”
姜文理眼睛一亮,连连点头,钱怀英盯着他道:“进了黑狱,没有人能活着出去,只能说你小子运气好,我给你一个机会,乖乖照办了,完事后放你回乡,你若胆敢出卖我们,我就让你尝尝被剥皮的滋味。”
钱怀英一把揪住他的头发抬起来,“你看看墙上!”
姜文理这才看清楚了墙上的东西,竟是一张张完整的人皮,顿时吓得他魂不附体,眼睛一翻,晕死过去。
“娘的,胆子比鸡还小,把他拖到外屋去,用水泼醒!”
几名狱卒将他拖了出去,用冷水将他泼醒,姜文理见墙上没有了人皮,这才稍稍缓过来。
钱怀英蹲在他面前道:“我需要你指控于唯铭,你就说他有一次喝醉酒,无意中说出他的表弟是长安情报署的头子,所以你向我们举报了他,明白了吗?”
这正是崔文象思路缜密之处,他知道这个案子缺了关键一环,他们为什么要抓于唯铭?事先必须有人告密指控,李元吉才有依据去抓于唯铭,否则很难对天子交代他的动机。
钱怀英就是利用姜文理来补上这缺失的一环。
此时姜文理道德防线已经完全被摧毁,对生的强烈渴望使他就算指证自己兄弟,他也做得出了,更何况是指控一个和他关系一般的同窗,他连连点头,“我答应,我现在就指证!”
“等会儿我会教你先写一封告密信,然后若有朝廷官员审问你时,你再照我的话说,你要记住了,若胆敢跟楚王殿下作对,就算当今天子也救不了你,老子会亲自剥你的皮!”
姜文理吓得闭上了眼睛,“我不敢,我一定会照办。”
钱怀英这才满意地点点头,吩咐左右道:“给他疗伤,换一身衣服,不准再碰他了。”
手下答应一声,将姜文理小心翼翼地抬了出去。
.........
虽然后宫娱乐颇多,但李渊毕竟不再年轻,加上这几年酒色过度已经掏空了他的身体,为了活得久一点,李渊一般在亥时就上床休息了。
李渊刚刚睡下,正在睡意朦胧之时,一名老宦官在帐帘外低声禀报:“陛下,楚王殿下有紧急情况求见!”
李渊慢慢睁开眼睛道:“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老奴遵命!”
老宦官刚要下去,李渊又叫住了他,“罢了,朕现在就起身,带他来外殿等候。”
老宦官连忙下去了,李渊慢慢起身,两名宫女连忙上前扶住他,替他穿上外袍,稍稍梳理一下头发,李渊这才慢慢向寝宫的外殿走去。
李元吉已经在外殿等候了,他见父皇出来,连忙上前跪下,“儿臣惊扰父皇休息,罪该万死!”
“这点小事情,说什么罪该万死,以后别乱说话。”
“父皇教诲,儿臣记住了!”
一般父母都喜欢小儿子,李渊也不例外,虽然李渊还有一个庶出儿子,但李元吉毕竟是他和原配窦氏生的幼子,他一直很溺爱,从小李元吉的性格就桀骜不驯,稍稍长大又显出了残暴冷酷的一面,几次严重伤害丫鬟仆人,但都被李渊夫妇以种种借口偏袒,使得李元吉更加残暴,更加为所欲为,无法无天。
李渊在长安登基后,李元吉奉命留守太原,几年中李元吉对太原平民犯下的罪恶可谓罄竹难书,最后弹劾的官员太多,加上李元吉围剿刘武周不力,李渊便将他调回了长安。
在围剿延安郡宋金刚惨败后,为平息朝野愤怒,李渊一度将李元吉贬为庶民,但不到一个月又重新恢复他的王位,但也不再让他领兵打仗,而是把监视百官的大权交给了他。
应该说,李元吉确实很适合做这种阴暗之事,短短一年他便做得做得风生水起,有效地刹住了朝官暗通北隋的不良风气。
随着天下局势渐渐对李渊不利,唐军在战场上屡战屡败,沉重地打击了李渊的信心,他很害怕自己重蹈王世充的覆辙,正是这种极为不自信的心态使李渊的疑心病加重,他怀疑每一个大臣都有可能背叛自己,他的内心开始扭曲,更加倾向于用铁腕手段来钳制臣民的言论。
尤其一个月前张铉正式登基为帝,开创大周帝国,使李渊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在巨大的压力之下,李渊便密令李元吉强化对臣民的监视,当李元吉下令推行宁可错杀百人,也不放过一个奸细的极端推疑令后,立刻引发百官的强烈愤慨,遭到了御史台的弹劾,但各种弹劾和举报都被李渊压下了,他默许了儿子的这种极端手段。
“这么晚来找朕,皇儿有什么紧急之事?”
“请父皇看一看这个!”
李元吉将玉匣呈给了父皇,李渊打开玉匣,不由一怔,怎么会是张铉的信,还是亲笔信,他打开信件看了一遍,顿时勃然大怒,重重一拍桌子,“朕待他不薄,他竟然背叛朕,他现在人在哪里?”
“启禀父皇,儿臣已经将于筠带来,就在宫门外,等父皇发落。”
“好!立刻带他来见朕。”
李渊怒火万丈,于筠竟然私通张铉,背叛自己,若不杀他,天下人都以为他李渊软弱可欺!
“儿臣这就去带他来见父皇。”
李元吉刚要出去,这时,外面传来一阵奔跑的脚步,一名宦官慌慌张张来报,“陛下!宫门外传来消息,将作监令于筠好像畏罪自杀了。”
李元吉眼中闪过一道暗喜,这也是崔文象教他的,一定要把于筠自杀的地点放在宫门外,这样,于筠就不是因为被他李元吉威逼而死,而是害怕见天子才畏罪自杀,责任就自然推到了天子父皇的头上,性质完全不一样了。
这就叫欺上瞒下,崔文象在王世充那里已经积累了丰富的经验,他知道只要李元吉一天掌握着监察大权,这种事情就绝对揭穿不了。
李渊愕然,于筠竟然畏罪自杀了,他一时愣住了。(未完待续。)
第1126章 矛盾激化(上)
李元吉在一旁恨恨道:“他也知道没脸来见父皇,早知今天,他为什么要私通张铉,出卖我大唐?”
李元吉看似在生气,实际上是在提醒父皇,于筠出卖大唐,背叛了父皇,死有余辜。
但李渊毕竟是大唐皇帝,他生气归生气,但也知道于筠身为关陇贵族的重要成员,又是从三品高官,就这样不明不白死了,恐怕难以向朝臣和关陇贵族交代。
李渊沉思片刻道:“你先把这件事的过程详详细细告诉我,还有什么证据,你一并拿出来。”
李元吉已得到崔文象面授机宜,他便将如何发现青云酒肆有问题,于筠又如何烧毁酒肆销毁证据,他们开始着手调查,又接到太学生密告,便下决心抓捕了于唯铭,于唯铭如何交代了于筠勾结长安情报署,但在关键之处,李元吉却做了修改。
“儿臣得知于筠书房内藏有张铉的亲笔信,唯恐于筠销毁证据,便立刻赶去于府,抢先搜到这份信件,正要离去时遇到了于筠回府,他发现儿臣拿到了他勾结张铉的证据,便一口咬定儿臣是在栽赃陷害他,口口声声要弹劾儿臣擅自抓他的儿子,儿臣迫不得已,只好带他来面圣,让他自己给父皇解释,没想到他竟然畏罪自杀了。”
李元吉这番话基本上没有漏洞,李渊也知道今天于筠去了陈仓县,要晚上才能回来,李渊也相信儿子不会那么鲁莽,他沉吟片刻道:“有长安情报署的线索吗?”
李元吉摇了摇头,“这是儿臣最遗憾之处,因为当时没有证据,便没有及时抓捕青云酒肆的掌柜伙计,结果被他们逃脱,从于唯铭那里才知道,青云酒肆就是长安情报署的老巢,账房高瑾是长安情报署的头目之一,于唯铭也不知道他们逃到哪里去了,只有于筠知道,可现在于筠也.....”
说到这,李元吉跪下道:“儿臣办事不力,请父皇惩处!”
李渊摆了摆手,他现在对能否抓到长安情报署并没有兴趣,他只关心怎么堵住关陇贵族的嘴,让他们无话可说,虽然这封信是铁证,但他也知道私通张铉大臣绝对不止于筠一人,给自己留条后路也很正常,但未必代表他们就会危害大唐,可如果能抓到于筠给长安情报署暗送情报的证据,那性质就严重了。
但儿子没有能抓到这个证据,那么凭于唯铭的口供也勉强可以解释,他又要过于唯铭的供状仔细看了一遍,便对李元吉道:“现在你需要做三件事,第一,把于筠的尸首还给他的家人,此事仅限于于筠父子,不准动他的家人和财产;第二,你把这个案子移交给御史台,朕再给你一道金牌,让刑部出面,联系御史台和大理寺,对此案进行大三司会审;这两件事今晚就要开始,第三,你继续去搜寻高瑾,想尽一切办法将此人抓到,同时要确定此人的身份,明白朕的意思了吗?”
“儿臣明白了!”
李渊取出天子金牌交给李元吉,“去吧!今晚就辛苦一点,把事情给朕办妥了。”
李元吉接过金牌快步走了,李渊又沉思片刻,于筠自杀,明天影响一定很大,他必须先安抚住关陇贵族,李渊当即写了一封信,令侍卫立刻赶去窦府,将信交给窦威。
........
一件案子如果由刑部、大理寺和御史台联合会审,就叫做三司会审,一般都是比较重大的案子才会有这种待遇,三司会审又分为小三司会审和大三司会审,小三司会审由比较低等的官员审问,一般是刑部郎中、大理寺丞和侍御史组成。
而大三司会审的规格就要更高一等,由刑部侍郎、大理寺少卿和御史中丞三者会审,这一般是发生非常重大的案件,或者涉案官员的级别很高,比如三品以上高官,否则不会轻易动用大三司会审。
唐朝的刑部尚书正是李渊女婿赵慈景,因为上次兵部官员无辜被抓,还出了人命,赵慈景一怒之下要辞职回乡,李渊为了安抚他,便升他为刑部尚书,同时将他调离了兵部,也是让他不那么难做人。
李渊让李元吉先找刑部,让刑部牵头进行大三司会审,主要是考虑赵慈景是自己女婿,会照顾一下小舅子,把这件事大事化小,小事化小,但李渊却忘记了兵部那件案子。
或许在李渊看来那只是一件小事,不用放在心上,但对于赵慈景,那却是他难以忘记的奇耻大辱。
在赵慈景府上的前堂,李慈景面色冷淡地听完李元吉的交代,他克制住了内心的强烈憎恨,如果不是因为圣上的金牌,他绝对不会容许李元吉进他府门一步。
“这个案子我知道了,我会安排周侍郎接手,现在很晚了,若没有别的事,楚王殿下就请回去吧!”
对方冷漠的态度也让李元吉暗暗恼火,他也冷冷道:“父皇特地交代了,今天晚上此案的大三司就要成立,明天清晨就要开始审案,拖一点都不行,烦请赵尚书立刻去皇城安排吧!我回头派人把人犯和卷宗送去刑部。”
“该怎么做我心里清楚,送客!”
赵慈景毫不客气地驱赶李元吉了,李元吉恼怒万分,恶狠狠地瞪了一眼赵慈景,转身快步离去。
赵慈景望着他背影消失,自言自语冷笑道:“居然把从三品高官也杀了,我看你怎么收场?”
他当然知道为什么天子会把此案交给自己,其实就是给李元吉擦屁股,所谓大三堂会审,就是让于筠的案子变得符合法理,今晚就要成立大三司,明显就是要堵关陇贵族的嘴。
尽管赵慈景万分不情愿,但天子金牌令他又不敢违背,只得下令道:“给我备马车!”
.........
次日一早,于筠在朱雀门前自尽而亡的消息便传遍朝野,朝野上下为之震动,于筠是关陇贵族的重要人物,又是朝廷高官,他的死令满朝文武为之哀伤,大家心里都清楚,此案既然是楚王李元吉所为,那么于筠为什么会自杀,原因不言而喻。
尽管天子李渊下旨,责令刑部牵头,汇合御史台、大理寺实施大三司会审,查清于筠私通敌国的真相,但官员们还是络绎不绝地去于府吊孝,用行动来表达自己对天子纵容楚王残杀大臣的强烈不满。
于筠有三个儿子,长子和次子都在外地为官,只有幼子于唯铭跟在他身边,现在于筠身死,于唯铭又涉案入狱,于府只有剩下于筠的妻女,全家就俨如天塌了一样,大家只知道围着尸体恸哭,谁也不知该怎么办?
也多亏于筠的堂弟于钦明及时赶来主持后事,才勉强搭起灵棚,收尸入棺,供亲朋好友前来吊唁,
天刚亮,得到消息的独孤篡便匆匆赶来,独孤篡当然知道于筠和张铉暗中有联系,他就是得到于筠的牵线,才将延安郡的高奴火油暗中提供给了北隋军队。
于筠的身死令独孤篡震惊万分,在灵堂拜祭后,他立刻找到了于钦明,急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兄长别急,请跟我来!”
于钦明带独孤篡来到内堂的一间屋子里,只见屋子里坐着一人,独孤篡认识此人,正是于府的管家,他不解地问道:“管家怎么在这里?”
于钦明冷笑道:“李元吉杀了我兄长所有的随从和车夫,以为没有了人证,他却没有发现躲在门内的管家,管家知道这件事的前因后果,刘管家,你告诉独孤大人吧!”
刘管家跪下磕了头泣道:“独孤大人,我家老爷死得好惨!”
他便将老爷如何得罪了李元吉,今天陆德明派人来送信,自己去黑狱打听消息,晚上李元吉亲自带人来搜府,正好遇到老爷回来,他们怎么杀人等等经过详细说了一遍。
独孤篡听得目眦尽裂,他怎么也想不到李元吉竟敢做出如此令人发指的罪恶,堂堂的从三品高官,长平郡公,在李元吉眼中连条狗都不如,残害了儿子还打上门来逼死父亲,就是因为一家酒肆不肯卖给他,他就这么残酷的报复。
于钦明咬牙道:“我兄长明明是不甘受辱而自尽,他却把尸体拉到朱雀门,诬陷我兄长是畏罪自杀,和张铉写一封信就要畏罪自杀,那满朝文武一半都该死了,我大哥被逼死,侄儿被他们打成废人,这口气我于家咽不下。”
独孤篡缓缓点头,“这件事没完,我现在就去找窦威,我看他怎么说!”
话音刚落,只听外面有家人禀报,“老爷,窦家主来了!”(未完待续。)
第1127章 矛盾激化(下)
于筠死了,窦威同样也心烦意乱,半夜里天子就派人送了一封信给他,令他安抚住关陇贵族,窦威几乎一夜未睡,他当然知道这件事的严重性,天子上次用洛阳商业换取百万钱粮之事还没有给关陇贵族一个明确交代,企图不了了之,今天又传来了于筠的死讯,相比于筠之死,钱粮之死便不那么重要了。
于筠北周太师于谨重孙,家族世代为官,在朝廷中人脉很深,他本人又是将作监令,从三品高官,如果是因为被御史台调查而畏罪自尽倒也罢了,偏偏是落在李元吉手中。
李元吉下达推疑令,宁可错杀百人,不可放过一人,已经激起满朝文武公愤,那么于筠死在他手上,谁又会相信于筠通敌,大家都一定认为于筠是无辜被杀。
窦威不由暗暗埋怨天子糊涂,他怎么能让儿子去查于筠之事,这不是明摆着会惹出事端吗?
窦威并不知道前因后果,还以为是李渊命令李元吉去查于筠私通周朝之事。
窦威也不知道该怎么去安抚关陇贵族,但作为关陇贵族领袖,于筠死了,他必须尽快去拜祭。
窦威拜祭之时,正好遇到了侯莫陈家主侯莫陈铎和赵氏家主赵商,三人先后拜祭完便在灵棚前寒暄几句,这时,于钦明和独孤篡从府中走了出来。
独孤篡走上前道:“正好大家都在,我们谈一谈吧!”
窦威也有此意,他点头答应了,于钦明道:“大家请进府商谈。”
远处又一辆马车驶来,在灵棚前停下,从马车上下来一人,却是元氏家主元仁惠,元仁惠是大将军元胄之子,封武陵郡公,大家见了礼,元仁惠道:“大家先去,待我拜祭完于公,马上就过来。”
内堂上,六名关陇贵族的头面人物坐成一圈,于钦明缓缓道:“想必大家听说了我大哥之事,我想告诉大家,为什么我兄长会死在李元吉手上,因为一个月前李元吉看中了青云酒肆,他想用它来监视百官,便上门向我兄长索取,但我兄长坚决不答应,并一把火烧掉了青云酒肆,由此得罪了李元吉。”
窦威是来缓解矛盾,不是加剧矛盾,他摇摇头道:“但你兄长确实和张铉私下通信,那封信现在就在天子手上,我觉得不应该把公私混在一起。”
于钦明心中十分不满,窦威明显是在偏袒李元吉,他又继续道:“我大哥确实和张铉有过通信,关于这件事,我需要给大家解释清楚,我大哥的长子于唯华现在长平郡高平县出任县令,这是大业九年隋朝天子的任命。
现在长平郡被周朝控制已近四年,唯华实际上已是周朝之臣,长子既然是张铉之臣,那么作为父亲,和张铉有过通信,我想也绝不是什么大逆不道之事,据我所知,甚至太子殿下都和张铉有过通信往来,毕竟唐朝不是一直都和周朝敌对,我们两国还曾经结盟共同抗击突厥,现在问题来了,我兄长该不该因此被定罪,该不该就这么不明不白死去?”
窦威叹口气道:“贤侄的心情我能理解,但于家主也并非是被杀,而是在朱雀门前自杀,也谈不上不明不白吧!”
独孤篡冷笑一声,“窦公当时也在朱雀门吗?”
“我当然不在朱雀门,但这件事是圣上公布的,难道圣上会说假话吗?”
于钦明终于被窦威的态度激怒了,他愤而起身道:“我不敢说圣上说谎,但我给窦公看一样东西。”
他喝令道:“抬上来!”
一群家人立刻抬上来十几卷席子,于钦明令道:“把席子掀开!”
家人把席子掀开,一股血腥之气顿时扑面而来,众人不由捂住了鼻子,竟然是十几具尸体,于钦明指着尸体愤怒道:“他们都是我兄长的随从和车夫,昨晚就在府门外被李元吉的士兵所杀,我兄长的马车被他们劫持去军衙,我兄长就是在这个时候被逼自杀,就死在自己的家门口,而不是所谓在朱雀门前畏罪自杀!”
窦威半晌道:“可是贤侄也没有证据说于家主是死在家门口。”
“你......”
于钦明愤怒得几乎说不出话来,他克制住满腔怒火道:“府上管家亲眼目睹了这一切,我这就去把他叫来!”
“不用了!”
独孤篡站起身冷冷道:“就算管家作证了,他也会说管家瞎编,你就算拿出证据来,他也会说证据是假的,反正我们的窦公认定了天子的说法,于筠是畏罪自杀,死有余辜,我说得对不对?窦家主!”
窦威恼怒地盯了独孤篡一眼,“独孤家主,你是怎么说话的?我可是你长辈,轮不到你来教训我!”
独孤篡冷哼了一声,“你可不仅是长辈,你还是武川会主,我来问你,我六叔是怎么死的?你以为我不知道?我六叔死了,就没有人和你对抗,你就可以独霸武川会,就可以当李渊的走狗来盘剥我们,今天一百万石,明天又要一百万石,你当我们是猪羊吗?”
“够了!”
窦威恼怒万分地站起身,厉声道:“于筠私通张铉,证据确凿,就算被处死也是他罪有应得,独孤篡,你别以为自己干净,张铉军队的火油是从哪里来的,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以为天子不知道?你独孤家想死,没有人拦你,请你不要再害了别人。”
说完窦威转身便向外走去,这是独孤篡喝问道:“窦威,武川血誓,你忘了吗?”
窦威停住脚,回头看了独孤篡一眼,冷冷道:“你以为武川会真的还存在吗?”
他又望向其他三家家主,问他们道:“三位贤弟是打算跟我走,还是留在这里?”
三人对望一眼,侯莫陈铎缓缓道:“窦公很抱歉,如果我今天走了,那么明天我也很可能会死在李元吉手中。”
窦威哼了一声,又问赵商和元仁惠,“你们两位呢?”
“我们也认为,于公不应该死在李元吉的手中。”
就在这时,一名家人慌慌张张跑来,“老爷,不好了!”
“什么事?”于钦明问道。
“刚才刑部派人来说,于公子听说父亲自尽,他也....嚼舌自尽了!”
于钦明悲愤万分,他跪下来举手大喊道:“苍天啊!你真要把我们于家赶尽杀绝吗?”
窦威脸色大变,他嘴唇动了动,最终叹了口气,转身走了。
......
由于案件当事者于筠父子皆自杀身亡,案件已无法再继续调查下去,在刑部尚书赵慈景极力劝说下,李渊最终同意采用妥协方案,没有宣布于筠有罪或者无罪,同时将于唯铭的尸体送还于家,所有案件当事人一律释放,宣布该案大三司解散,刑部也撤销了立案。
尽管刑部撤销了于氏父子叛国罪的立案审查,但李渊还以‘不当通信的逾规行为’下旨剥夺了于筠的世袭爵位,但准许其家属以郡公之礼安葬于筠,此案划一段落,不准任何人再谈及。
李元吉却没有受到任何指责,相反,在数日后,李渊赐给他庄园一座,美婢百人,以示对他办案勤勉的嘉奖,不过李渊也知道朝官的不满,在不久之后便密令李元吉停止了不得人心的推疑令。
生在武德五年的于筠事件虽然最终以雷声大雨点小的方式不了了之,但它却产生了深远的影响,这件案子成为了关陇贵族和李渊走向分裂的开始,也最终酿成了日后的关中动乱。
新闻的热点总是十分短暂,很快,另一个热点消息便取代了于筠事件,成为朝野关注的焦点,大周帝国的特使、相国韦云起于九月初十正式抵达长安,带来了两国堪分疆界的新建议。(未完待续。)
第1128章 出使来意
在洛阳战争中形成了以函谷关为周唐两朝分界线,但这个分界线并没有被双方朝廷官方正式确认,甚至连停战都没有,双方依旧处于一种战争状态,在这种状态下,甚至双方的巡哨士兵相遇都会引发一次新的大战。
所以双方坐下再谈一谈就很有必要了,不过这个座谈应该放在六月的战争结束后进行,但正好遇到了新王朝的登基大典,登基后又遇到诸多事务,座谈便耽误下来,一直到张铉登基一个月后,周王朝的使者才抵达了长安。
韦云起是周朝的相国尚书令,在大周相位仅次于中书令苏威,地位崇高,倒不好怠慢,李渊便命相国陈叔达出面,出城迎接周王朝特使韦云起一行。
韦云起率领的使团由一百一十人组成,除了他这个正使外,还有副使礼部侍郎温彦博,另外还有八名从事,其余一百骑兵全部都是护卫,众人从乘坐六辆宽大的马车从中都一路驶来,虽然有点疲惫,但终于抵达了长安,每个人脸上都露出了欣喜的笑容。
马车缓缓在东城门口停下,韦云起老远看见了陈叔达,便笑着下了马车,陈叔达快步走上前笑道:“韦贤弟,多年不见,我都快认不出了。”
“陈相国却是风采依旧,可喜可贺!”
“哪里,我已经老了,你看!皱纹都挂满额头了。”
“那是陈相国为国事操劳太多。”
两人叙旧片刻,温彦博又上前行礼,陈叔达笑道:“都是老朋友了,不用客气,大家请随我进城,请吧!”
两队唐军骑兵在前面开道,陈叔达和韦云起骑马缓缓而行,韦云起就是关中人,自从他跟随张铉去北海郡后已经多年没有回家乡,今日又见长安风貌,竟有一种恍如隔世之感。
“韦相国这次来长安,一定会回家族看一看,衣锦还乡啊!”
韦云起当年和家族的矛盾很深,甚至家族连族祭都不让他参加,他才一怒跟随张铉去了北海郡,这么多年,他对家族的感情已经很淡薄,对他而言,谈不上什么衣锦还乡,他根本就没有回家族的打算。
“这次我最多只能呆三天,天子刚刚登基,中都事情太多,恐怕不能久呆,还是以公务为重吧!”
陈叔达心中一跳,三天能谈出什么来,他试探着问道:“这次韦相国来长安,是打算谈一谈停战协议吗?”
韦云起淡淡一笑,“这个.....需要谈的东西很多,大家都要恢复民生,让老百姓安歇几年吧!”
“是啊!连连战争,关中百姓也快吃不消了,给大家修养几年,是为政者的仁德。”
陈叔达没有试探出,便不再多言了,韦云起却在打量着朱雀大街,他发现朱雀大街虽然变化不大,但街上的人却和从前不同了,从前行人大多从容不迫,脸上带着笑容,目光里充满自信,尤其喜欢凑热闹,稍有点异常便会围了一圈人,像自己这样的大周帝国使团到来,沿路两边早就围得里三层外三层了。
但现在的行人却个个步履匆匆,几乎每个人都低着头,就仿佛身后有恶犬跟着他们一样,甚至不敢停下脚步看一看热闹,面无表情,但眼睛里带着一丝警惕或者惊慌。
韦云起心中暗叹,看来高瑾的报告并没有夸张,长安人真的被李元吉吓坏了,变得草木皆兵,整个精神状态都变了。
这时,韦云起看见了三名身着黑色盔甲的士兵从路边走过,下巴高高扬起,态度十分傲慢,眼睛都不斜看使团一眼,行人们看见他们,纷纷让开一条路,并向他们躬身施礼。
韦云起不由冷笑起来,陈叔达没有注意到三名玄武精卫,他不解地问道:“韦相国笑什么?”
“我在笑唐朝的相国和我们周朝相国确实略有不同。”
“此话何解?”
“如果是我带着陈相国在新邺大道上行走,无论是七十岁的老叟还是三岁的孩童,都会向我和陈相国行礼,没有人会去理睬士兵,长安倒是反过来了,说明贵国很重视军队,士兵的地位比相国还高,我因此感叹而笑。”
陈叔达这才注意到三名玄武精卫,他脸上一热,着实有点羞愧难当,没有一个行人理睬他们,却个个向三名士兵让路行礼。
陈叔达也长叹一声,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能说什么呢?事实摆在这里,大家心里都明白是怎么回事。
韦云起语重心长道:“按理我不敢胡乱评论,不过长安毕竟是我的故乡,出于对故乡的关心,我还是想说一句话,陈相国,公道自在人心。”
陈叔达当然明白韦云起这句话的含义,他一时竟无言以对,只得言不由衷道:“韦相国关心故乡之情,在下深感钦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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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叔达将大周使团一行安排住进了贵宾馆,便匆匆赶去御书房见天子李渊,李渊也同样关心韦云起一行的来意,而且大周使团来得非常突然,他们接到消息时,使团已经进入关中了,使他们没有一点心理准备。
御书房内,陈叔达向李渊详细汇报了他迎接韦云起的过程,最后歉然道:“韦云起只是说双方需要休养生息几年,却不肯说出他们的真实来意,估计他们是想在正式会谈时才会提出来。”
李渊眉头一皱,“这怎么行?没有任何准备就要正式谈,那双方谈什么?他说我们听,仅此而已,这种态度朕不能接受。”
旁边刘文静道:“对方态度确实让人不能接受,不过我们可以从他们这次过来猜到一点端倪。”
李渊看了他一眼,问道:“相国看出了什么?”
“陛下,停战与否并不在于一纸协议,而在于双方的开战意愿,其实张铉本来就保持着战场主动,他完全不需要和我们商量停战之时,没有停战协议只会对他们有利,只有我们去找他们要求停战,而且韦云起来长安只有三天,三天能谈什么?所以微臣大胆推测,韦云起根本不是谈什么停战。”
“那他来做什么,向朕示威吗?还是来兴师问罪,就因为朕没有派使者去中都祝贺他登基?”
李渊心中十分不满,尽管张铉登基为帝,他也同样没有派使者去祝贺,但并不等于张铉就可以怠慢他,尤其在大周帝国声势完全压倒唐朝之时,李渊的自尊心尤其敏感,稍有风吹草动,李渊就认为是对他不敬。
陈叔达想了想道:“陛下,不如老臣今晚再去拜访,把他的确切来意摸清楚,我们决不能稀里糊涂地接受他的拜访。”
陈叔达很了解李渊,李渊嘴上表示不满,可如果真的因为这件小事而双方关系闹僵,李渊也绝不会饶过自己,最好还是自己多辛苦一下,替双方进行沟通,明白对方的真实来意,然后他们才好安排礼仪,究竟是进行谈判,还仅仅只是一次礼节性的拜访。
李渊点点头,“如此,就辛苦陈相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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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时分,陈叔达的马车缓缓来到了贵宾馆,但出乎他的意料,贵宾馆大门前竟然停了七八辆华丽的马车,靠墙边站满了随同马车前来的护卫。
陈叔达心中着实感到愕然,这是谁这么胆大,居然来拜访大周使者,他急令左右去打听,片刻,随从回来禀报道:“启禀相国,是六家关陇贵族的家主来拜访韦相国。”
“具体是谁?”陈叔达惊讶地追问道。
“卑职打听了,是独孤家主、于氏家主、侯莫陈家主、赵氏家主和元氏家主以及贺兰氏家主,他们已经来了大半个时辰。”
陈叔达愣住了,他开始意识到问题严重了,六家关陇贵族家主公开来拜访大周相国,若消息传出去,会在朝野中造成极其恶劣的影响,要知道关陇贵族的全力支持是李渊开国登基的基础,如果连基础都动摇了,谁对大唐还会有信心。
陈叔达心念一转,立刻明白了,这一定是关陇贵族对于筠之死的一次严重抗议,用行动来表态他们对天子的不满。
陈叔达有点犹豫了,自己究竟是先去报告天子这件事,还是继续拜访韦云起。
这时,一阵笑语声传来,韦云起亲自将六位家主送出了大门。
“各位家主对我大周皇帝的希望,我一定会忠实转达给圣上,请大家放心,圣上是胸襟开阔之人,他连窦建德、萧铣、王世充都能宽容善待,更何况是各位关陇世家呢?”
“韦相国来得太及时了,若不是韦相国亲口说明,我们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解开心中的困惑。”
“今天韦相国的一番话,我们受益非浅,担心了这么几年,今晚终于可以好好睡一觉了。”
“大周皇帝陛下的心胸也只有韦相国最了解,有了韦相国的权威解释,于钦明彻底明悟了,感谢韦相国的诚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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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着众人在门内纷纷表达自己的感悟,陈叔达心中既感到十分震惊,同时又异常酸楚,正是这些人拥戴李渊走上了天子宝座,现在他们却在干什么?
这一刻,他忽然明白张铉为什么会派韦云起来出使大唐了,他同时也明白了韦云起出使长安的真实目的。(未完待续。)
第1129章 三郡换一
一群家主走出了大门,他们这才发现陈叔达就在大门外,不过他们并没有惊慌失措,而是脸色冷淡地各自上了马车,家丁护卫着马车便扬长而去,谁也没有和陈叔达打招呼。
这时,韦云起也看见了陈叔达,笑着走上前道:“原来陈相国来了,真是失礼,为何不派人来说一声,在下也好在门口迎候。”
陈叔达苦笑一声道:“韦相国太忙了,不好意思派人打扰。”
韦云起当然听懂他的话中之话,他看了看远去的几辆马车,呵呵笑道:“这只是意外,回头我给相国解释,相国请进吧!”
“韦相国请!”
两人走进了内堂,这时,几名随从已经收拾好了六位客人的茶杯,将座榻也重新归位铺好,韦云起请陈叔达坐下,又让随从上了茶。
陈叔达也不客气,开诚布公问道:“前几天长安不幸发生了于筠事件,造成了我家天子和关陇贵族之间的一点小误会,莫非贵朝天子想抓住这次机会拉拢关陇贵族,所以特地派韦相国前来做说客?”
陈叔达很坦率地表达了自己对刚才一幕的不满,一针见血地质问韦云起的来意。
韦云起喝了一口茶,淡淡道:“我是十天前从中都出发,而于筠事件是四天前才发生,说实话,我也是刚刚才知道这件事,为此我感到遗憾,相信我家天子也会同样痛心,于筠是个很勤勉正直的官员,他的死是大唐的巨大损失,也是我大周帝国的损失。”
陈叔达连忙歉然道:“我刚才是气糊涂了,没有好好考虑便信口胡说,请韦相国多多谅解!”
韦云起摇摇头,肃然道:“我并不生气,只是感到痛心,因为类似的于筠事件已不是第一次了,恕我直言,如果贵朝天子不严加约束楚王,任由他这样肆意妄为,残杀无辜大臣,他会彻底毁了大唐的根基,今天陈相国也亲眼看到了,这些关陇世家平时都沉默,但今天又是什么表现,正如我白天说的那句话,公道自在人心。”
陈叔达叹了口气,“韦相国的金玉良言可谓他山之石也,其实我心里也明白,这些关陇贵族家主今天公开来拜访韦相国,并不是仅仅是在表达他们对于筠事件的不满,于筠事件不过是个药引子,他们的不满还有更深层的原因,却难以对外人道,至于楚王殿下是否做得过分,我想这就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了。”
“好吧!这件事我们就不提了,我想陈相国今晚前来拜访,一定是想知道这次我的来意,对吗?”韦云起直言不讳道。
陈叔达连忙点头,“正是这个缘故,如果我连韦相国出使唐朝的来意都不知道,我们就不知道该怎么和韦相国商谈了,请韦相国务必明示!”
韦云起笑了笑,便让几名从事取来一幅地图,并挂在木架上,韦云起站起身走到地图前笑道:“这次我前来长安,其实是想和贵国做一个交易。”
“哦?具体是什么交易,能详细说说吗?”陈叔达也走到了地图前。
韦云起用木杆指着地图上的太原郡道:“我们想用三个郡来换贵国的太原郡。”
陈叔达脸色大变,却没有吭声,等韦云起继续说下去,韦云起又继续道:“具体说就是上党郡、长平郡和雕阴郡,这就是我出使长安的真正来意,如果贵国有别的想法,我也可以全权代表大周帝国和贵国商谈。”
“除此之外,韦相国此行还有别的目的吗?”
“还有就是想和贵国商谈开放贸易的问题,以及在双方都城各派长驻使臣,便于及时沟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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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说八道!”
李渊大发雷霆,他气得连拍桌子骂道:“太原是朕的龙兴之地,他想斩断朕的龙脉吗?做梦,朕不会和他换,叫韦云起今天就走,朕不欢迎这样的使者!”
御书房内的几名大臣面面相觑,他们都没有想到天子会如此冲动,几乎是不假思索地便否定对方的方案,其实在陈叔达述说的时候他们都有点动心,事实上,所谓的太原郡他们也只能守住太原一城,其余各县基本上都被对方控制了,张铉的军队从楼烦郡下来,穿过太原郡去上党郡,而河北的军队也是直接从井陉过来,穿过太原郡去娄烦郡。
这些都是公开的秘密,连守太原的李神符自己都抱怨已管不住各县,现在张铉愿意拿三郡来换太原一城,更何况里面还有雕阴郡,那里可是有赤铁山的大铁矿啊!
自从失去了江夏郡后,唐朝的生铁来源基本上已经断绝,军队只能依靠当时从江夏运来的千万斤生铁来打造装备,用一点便少一点,这才短短几个月,库存便已经用去了一半,如果找不到生铁来源,等库存生铁耗尽之时,他们又该怎么办?
几名相国都给陈叔达使眼色,让他再劝劝圣上,但陈叔达的表情却十分尴尬,他不知该不该说六家关陇贵族家主集体拜访韦云起之事,说了天子恐怕更加愤怒,引起滔天怒火,可如果不说却是自己的失职,而且天子迟早也会知道,所以陈叔达心中纠结难定,却没有注意到众人的眼色。
这时,窦琎轻轻咳嗽一声,问陈叔达道:“刚才听陈相国说,我们自己也可以提出方案,不一定非要用太原来交换,是这样吗?”
所有目光都向陈叔达望来,包括天子李渊,似乎他也很关心这句话,陈叔达无奈,只得将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躬身道:“启禀陛下,他确实是这样说,如果我们不接受他的方案,也可以提出自己的方案,他有权决定,不用去禀报中都。”
有了陈叔达这句话,窦琎立刻道:“陛下,既然韦云起这样表态,那我们不用考虑太原城,用并州别处来做交换,然后我们再和他谈。”
旁边刘文静摇了摇头,“我觉得这里面有问题!”
众人又向刘文静望来,刘文静不慌不忙道:“如果我们不同意对方的方案,那么我们随便提一个,比如用并州西部的离石郡和龙泉郡来交换上党、长平两郡,或者交换雕阴郡,他们肯吗?张铉不是傻子,会拱手把铁矿还给我们?而且离石和龙泉两郡并没有什么驻军,现在我们双方还处于交战状态,他想要的话直接派兵去占领就是了,用得着自己出血吗?”
“那刘相国认为对方是什么意思?”窦琎有些不服地问道。
“我认为对方就是想要太原城,因为太原城有三万驻军,而且太原城高大坚固,极难攻打,所以他们才提出用置换的办法,一旦我们把太原郡交出去,军队撤到上党和长平两郡,张铉军队再大举进攻,试问这两郡中又有哪座城池能抵挡住敌军的进攻?”
刘文静的分析十分透彻,众人终于明白了张铉的手段,用谈判的方式让唐军自去坚盾,李渊冷笑一声,“他想要朕的太原,除非朕把长安也一并给他,否则他就别做这个美梦!”
刘文静又道:“陛下,其实通过这件事也暴露出了张铉的下一步战争方向,一定是太原,如果二十万大军来袭,光凭三万军恐怕还守不住太原,我们必须增兵,至少要五万军才守得住。”
刘文静做过晋阳令,他对太原城的城防情况很了解,虽然曾经有过刘武周十五万人攻不下只有两万人镇守的太原城的先例,但那些只是乌合之众,连最简单的攻城梯都做不好。
但张铉的军队则完全不同,八万大军便可攻下三万镇守的太原城,而且现在镇守太原的新兴郡王李德良也不是什么名将,这也是刘文静十分忧虑的原因。
李渊负手在房间里来回踱步,他们今年准备进剿盘踞在延安郡的宋金刚,八万大军以练兵的名义集结在上郡,连次子李世民也亲自去了,如果再向太原城征兵,他们哪里还抽得出军队,难道调陇右之军,还是调巴蜀之军?
目前唐军还有二十五万大军,其中京兆地区有三万大军镇守,扶风郡和潼关各有一万,函谷关也有一万,陇右及河西屯兵三万,巴蜀也有三万大军,另外在上洛郡有一万驻军,太原城三万军队,河东郡和蒲津关各有五千军队,其余八万大军则集中在上郡,兵力虽然不少,但一个萝卜一个坑,他们根本就无兵可调。(未完待续。)
第1130章 勉为其难
这时,裴寂道:“或者我们可以在太原城征集民夫,将这些民夫整编成军队,陛下觉得如何?”
“不妥!”
刘文静立刻反对道:“用民夫守城绝不靠谱,还不如不用!”
裴寂这两年比较沉默,也很少再和刘文静抬杠,但像刘文静这样一句话便将他顶回来,又冷又硬,俨如一记耳光,着实令裴寂脸上挂不住了,他冷笑道:“我知道刘相国当过晋阳令,确实比别人更了解太原,但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情?水在动,船也在动,刘相国偏偏要做刻舟求剑之事,岂不是可笑?”
刘文静也冷然道:“裴相国无非是用刘武周攻城之时来证明自己正确.......”
“不错!”
不等刘文静说完,裴寂便打断了他的话,“当初刘武周十五万大军进攻太原,太原城守军只有两万,我将十万太原民众动员起来,男女老少都上城,同仇敌忾,一次次击败了刘武周的军队,激战了一个月,刘武周损失惨重,最终不得不撤回马邑郡,太原城依旧巍然挺立,这是曾经发生的事实,刘相国居然说民不堪用,岂不是睁眼说白话?”
刘文静毫不示弱地反驳道:“那是因为攻城的军队是刘武周的匪兵,破城之后要屠城抢掠,杀人放火,***女,但现在是张铉的军队,张铉率军队全歼了突厥大军,在太原城内是什么声望,你去调查过吗?你认为民夫会为我们拼死抵抗张铉的军队?裴相国,你太想当然了!”
“好了,你们二人不要争吵了。”
李渊不耐烦地打断了两人的争辩,“朕已经决定,民夫要用,但军队也要增援,围剿宋金刚用不着八万大军,六万军队就足够了,抽两万军队去支援太原。”
李渊又看了一眼裴寂,缓缓道:“动员太原民夫裴相国有经验,这次就请裴相国率两万军队去支援太原防御,协助新兴王镇守太原城。”
“微臣遵命!”天子既然已经开口,裴寂只得无奈地答应了。
这时,陈叔达问道:“请问陛下,那韦云起怎么办?我们还需要和他谈吗?”
李渊冷哼一声,“继续和他谈,最后谈不拢让他走人就是了,他不是提出别的方案吗?我们就用离石郡换雕阴郡,看他答不答应。”
陈叔达正想再提关陇贵族拜访韦云起一事,但他忽然意识到窦琎和豆卢宽都在场,这个话题太敏感了,他立刻克制住了。
但李渊却看出了陈叔达欲言又止,便奇怪地问道:“陈相国还想说什么?”
陈叔达只得含糊道:“微臣想和陛下再具体说一下和韦云起商谈的细节。”
李渊立刻明白了陈叔达的意思,便笑道:“好了,今天就到这里,大家先回去吧!”
众相国告退,御书房内只剩下李渊和陈叔达两人,李渊这才冷冷道:“你说吧!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陈叔达便将昨天晚上他遇到六家关陇贵族集体去拜访韦云起之事详细说了一遍,果不其然,李渊的脸色立刻阴冷下来,半晌冷冷道:“六家集体去拜访,以为法不责众,朕拿他们没有办法?”
“微臣觉得他们这样做并非是想背叛陛下,而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李渊目光冷厉地盯着陈叔达。
陈叔达额头已见汗,低下头嚅嗫道:“只是在表达对陛下的不满。”
“不满?哼!”
李渊怒哼了一声,“朕对他们还不够好吗?两个相国的名额都给了他们,豆卢宽明显缺乏相国的资历,朕也破格提拔,他们还有什么不满!”
“或许是因为.....于筠一案。”陈叔达又低声道。
李渊的眼睛慢慢眯了起来,半晌一句话不说,御书房的气氛十分压抑,陈叔达紧张得满头大汗,后背也湿透了。
半晌,李渊冷冷道:“朕知道他们是在警告朕,若不给他们赔礼道歉,严惩楚王,他们就转而支持张铉,以为朕不懂他们的心思吗?”
“陛下,适当的安抚有助于平息矛盾。”
李渊摇了摇头,“这一点相国就错了,朕也曾是关陇贵族一员,朕很清楚他们的想法,于筠一案不过是他们的借口罢了,关键是他们看到了张铉打了几次胜仗,我们丢掉了洛阳和荆州,他们就害怕了,想给自己留条后路,便拼命去巴结张铉,他们归根到底,还是为了自己的利益。”
陈叔达还是鼓足勇气劝道:“陛下,世家追逐利益是他们的本能,古往今来,概莫能外,微臣一直劝陛下,恩威并施方是长久之道,陛下已经利用于筠案打击了关陇贵族,那么适当的安抚便能稳住他们的情绪,现在他们还只是表达不满,可如果逼他们过份,微臣担心他们就会实质性地支援张铉了,陛下,一味使用大棒可不行啊!”
“那陈相国说,朕该怎么安抚他们?”
“陛下,方法有很多,比如把五相扩大为七相,让独孤家族也获得相位,那么他们就会稳定下来。”
陈叔达用心良苦,他知道独孤家族不满的根源在哪里,根源就是上一次相位之争,独孤顺败给了窦威,由窦威推荐豆卢宽出任相国,独孤顺为此耿耿于怀,不惜将大量的高奴火油给了当时的北隋军,也给独孤顺招来杀身之祸。
如果给了独孤家族相位,独孤家族就会被安抚住,没有独孤家族的带头,其余小家族也闹不起来,陈叔达看问题很准,一语便点中了关键之处。
李渊沉思片刻道:“但朕想不到独孤家族中谁可以为相,原本独孤怀恩还可以,但他已经死在洛阳了。”
“陛下也可以让独孤篡推荐大臣为相,效果也是一样。”
“好吧!这件事让朕再考虑考虑,扩相是大事,需要时机成熟才行,我们也不急这一时,等世民剿灭了宋金刚,在胜利的鼓舞下,扩相就顺理成章了。”
“那陛下至少先给他们一点甜头,比如提拔为太守等等,先安稳住他们,让他们明白,陛下并没有敌视他们。”
“这个倒可以,那陈相国觉得提拔谁比较好?”
陈叔达就在等这个机会,他连忙道:“于筠次子于唯良现任姑藏县令,已经有五年,陛下可以提升他为武威郡太守,微臣认为,这是最好的和解姿态。”
李渊的本意是不想给于家翻案,但经不住陈叔达的一再劝说,他终于让步了,“好吧!仅此一次,但陈相国要明白,这是朕勉为其难。”
“陛下乃仁慈之君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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韦云起出使长安的意图其实并不复杂,首先是代表大周帝国来拜访长安,从气势上压倒长安朝廷,让唐朝的文武百官都亲身感受到大周帝国统一天下已是大势所趋。
其次便是和唐朝商议,用三郡来换取太原城,这里面隐藏的以弱易强的战术已经被刘文静看透了,不但不答应交换,反而决定向太原增兵,从这个角度来说,韦云起的出使并没有成功。
而第三个目的便是加强双方贸易,这也是最简单也最容易达成共识的议题,在第二天,陈叔达便代表唐朝和韦云起达成了一致,放开双方商队往来,双方朝廷免掉商队的税赋,促进物质交流,唐军将准许长江船队进入巴蜀,双方都同意,即使双方爆发战争,也不会影响双方进行贸易。
作为诚意的表现,周朝同意,除了生铁和兵器外,其他物资都准许流入唐朝,这里面包括了从前严禁输唐的粮食和盐。
双方达成了贸易协议,张铉便下令停止一切对唐朝的军事挑衅,军队转入休整训练阶段,大周帝国开始为期半年的战争准备。
双方同时也达成了各派长驻使臣的协议,周朝派礼部侍郎温彦博长驻长安,作为对等原则,唐朝则同样派礼部侍郎封德彝长驻中都,便于双方及时进行沟通。
(未完待续。)
第1131章 兵发榆次
一场悄然而至的秋雨已经整整下了十天,雨势不大,带着一丝深秋的寒意,细细密密扑打在人们脸上。
一堆堆深灰色的迷云低低着压着大地,已经是深秋了,并州北部的大片森林里那一望无际的树木都已光秃,秋雨将老树洗净,但无情地秋天却剥去了它们美丽的衣裳,使它们阴郁地站着,褐色的苔藓掩盖住了它们树皮上的深深皱纹。
这场延绵了十天的秋雨也使地面变得格外泥泞,官道上到处是浑浊的水洼和泥浆,使行人寸步难行,只有凭借畜力才能勉强在泥泞的官道上缓缓而行。
这里是太原郡榆次县以东三十里外的官道,北方是是荒凉的野草地和大片灌木丛,数里外便是一望无际的森林,一直和更远处的巍巍山脉连成一体。
而官道南面则是大片麦田,同样的一望无际,秋麦已经收割,麦田变得光秃秃一片,到处矗立着人形的麦杆垛,再远处则可看见巨大的水车,有水车就有河流,涡水就在水车下方,静静地向西流淌,最后注入了更加宽阔的波光粼粼的汾水。
下午时分,远处传来了激烈的马蹄声,就仿佛今天夏天社庙求雨仪式中旱魔出现时敲打的皮鼓声,很多人抱怨那一次的鼓敲得太狠,结果引来了没完没了的秋雨。
片刻,一队唐军骑兵在蒙蒙的雨雾中疾奔而来,马蹄下泥水四溅,吓得几名骑着毛驴的乡农连忙冲到麦田里躲避,待骑兵远去,雨雾中便可听见他们恶毒的诅咒。
他们确实非常憎恨驻扎在榆次县军队,榆次县驻扎了五千唐军,他们并没有扰民,但自从相国裴寂来到太原后,没完没了的劳役就像这没完没了的秋雨一样,一次又一次压在太原民众的头上。
被征发去修建仓库,被征发去修建城墙,被征发去拆除榆次县的城墙,然后更大的噩梦便出现了,两万多名榆次县的乡农再次被强行征发去修建新城墙,这一修就是三个月,耽误了农活,耽误了秋收,今年的秋粮比减产四成。
虽然粮食欠收主要原因是夏天的旱灾导致,但务实的农民并没有把责任推给老天,而是把满腔的怒火发泄在瘟官裴寂和唐军身上,据说求雨仪式上被乱棍击打的旱魔就穿着纸糊的宰相官服。
裴寂在几个月前被派到太原协助新兴郡王李德良驻守太守,裴寂采用了众星捧月的防御方式,月亮就是太原城,而在太原城外围部署三座军城,它们则是拱卫月亮的众星。
榆次县是其中最大的一座星城,位于太原城以东约三十里,是一座人口近十万人的大县,裴寂征发了两万民夫,用了三个月时间重新了修建了榆次县城,虽然无法和太原城的高大坚固相比,却也能有效抵挡隋军的几轮进攻,从而给太原城的防御部署争取到宝贵时间。
这支唐军骑兵便是榆次县驻军派出了外围巡哨,由十名骑兵组成,巡哨范围在周围百里之内。
骑兵在泥泞的官道上一路疾奔,除了乡农渐渐消失的咒骂声外,雨雾中同样充斥着一名唐军士兵极度烦躁的咒骂声。
“我们已经是第三次巡逻了,刘江他们队却一次没有轮到,真他娘的不公平,我就不明白,校尉到底是怎么安排的,他究竟得了刘江多少好处?”
这名年轻的唐军骑兵声音听起来还很稚嫩,属于那种已经长了毛但还没有长全的年龄,被鹰棱盔包裹的脸颊边上还有几块明显的雀斑,他一路絮絮叨叨地抱怨,终于触怒了奔驰在最前面火长。
“闭上你的乌鸦嘴!”
火长粗鲁而严厉地骂了一句,年轻骑兵吓得差点从马上摔下去,紧紧闭上了嘴,眼睛里闪过一丝懊恼,他知道自己要倒霉了,前面几名年纪稍大的骑兵幸灾乐祸地回头看他一眼,甚至有人得意地吹了一声口哨。
果然,中午时分,当骑兵们躺在一棵比较干燥的大树下休息吃干粮时,这名可怜的年轻骑兵却被派去四周放哨,继续享受寒风冷雨的滋味,
这就是军队的规矩,有时候火长的脾气比军队主帅的怒火还要可怕得多。
“头儿,让那个小子休息一下吧!他毕竟才十五岁。”一名老兵吃饱了干粮,心中终于生出一丝怜悯。
“别管他,他那个婆娘碎嘴若不改,打仗起来第一个死的就是他,老子会让他第一个去冲锋。”
“头儿,你说北隋军会攻打太原吗?听说下一场战役就是太原。”
“别再说北隋军了,人家现在是周军,大周帝国的虎卫军,听起来都有气势,说实话我不知道,不过太原早晚会有一场大战,我倒希望裴相国直接献城投降,也就省得我们整天担心受怕。”
“你们说裴相国会投降吗?”
“他倒是想,可惜老婆孩子都在长安,而且李郡王也不可能投降。”
“别提那个李郡王了,提到他的名字我就浑身长满鸡皮疙瘩,居然喜欢男人。”
“火长,你不也喜欢男人吗?”
众人一阵大笑,就在这时,一支冷箭嗖地射来,从他们面前掠过,硬硬的钉在大树之上,所有人都吓得跳了起来,但立刻又吓得纷纷抱头蹲下。
数百名周军骑兵不知何时出现,他们将大树团团包围,数百把角弩冷冷地对准了九名唐军巡哨士兵,在数百周军骑兵之中,却有一名脸上长满雀斑的年轻唐军士兵,他被两名周军骑兵看押着,正目光胆怯地望着自己的同伴。
“把他们全部带走!”为首将领下达了命令。
数十名周军骑兵奔上前,搜走了他们的兵器,高声怒喝着,逼他们都上了马,一队唐军巡哨被数百名周军骑兵卷裹着,向北面的森林方向疾奔而去.......
数百骑兵大约奔出了二十余里,在一片被森林包围的盆地里,豁然出现了无数的帐篷和密密麻麻的周军士兵,大营中间矗立着一杆巨大的青龙赤旗,旁边另一面旗帜上写‘尉迟’二字。
几名唐军巡哨都呆住了,竟然是尉迟恭的军队,他们昨天还巡视过这里,看不见一个人影,怎么今天就出现了。
“带他们去审问,将军还在等消息呢!”
为首郎将大声喝令,十名唐军巡哨被分别带进了几顶大帐之中。
.......
隋军在改为周军后,除了军旗上的‘隋’字被换成‘周’字之外,其余军徽和军旗都没有改变,依旧是青龙赤旗。
这支周军正是由尉迟恭率领的两万军队,他们一直驻扎在上党郡,唐朝君臣的谈判并没有错,张铉的下一个目标确实就是太原城,尽管裴寂认为新年前周军不会发动对太原城的进攻,但尉迟恭率领的周军还是深秋时节抵达了太原。
中军大帐内,一名年轻的唐军士兵跪在地上,吓得浑身发抖,俨如干豆一般的身板缩成一团,就像一只即将被宰杀瘦羊,脸上几块雀斑也因惊恐过度而变成了灰白色。
尉迟恭紧皱眉头打量一下这名年轻的少年唐军,问道:“你多少岁了?”
“小人今年.....十五岁!”
“十五岁就当骑兵了,你的骑术不错嘛!”尉迟恭温和地笑了笑,语气尽量和缓,让这个惊吓过度的少年平静下来。
一般而言,长相凶猛的男人笑起来更富有感染力,尉迟恭的笑容使少年看到了活下去希望,他连连磕头,“我没有做过坏事,将军饶我一命。”
“只要你老实回答我的问题,我不会杀你,还会放你回家。”
“小人叫杨俊,父亲杨大年,家里在太原北市卖牲畜,小人从小就会骑马,今年八月才应募从军。”
周军斥候之所以将这个年轻骑兵带到大营问话,是因为他是这队唐军巡哨骑兵中唯一的太原本地人,主将尉迟恭主要想通过他了解一下太原城的民情。(未完待续。)
第1132章 将相不和
“你才十五岁,你父亲放心你从军吗?”
尉迟恭的和颜悦色使少年骑兵的惊惧之心渐渐消退,他低声道:“父亲也从军了,家里的七个伙计也被编入了民团军。”
这就是尉迟恭最关心的问题,他们之前也得到了太原情报,裴寂抵达太原后立刻组建民团军,确切情报是组建了五万人的民团军,穿着最粗陋的皮甲,拿着最劣质的兵器,从情报表面来看,这支民团军似乎只是一支乌合之众,不足为虑。
但尉迟恭是个谨慎之人,他需要从最底层来了解这支民团军的细节,从目前的情况来看,太原情报署的消息也并不是太确切,眼前这个少年就是例证,很明显,刚刚征募的民夫也进入了正规军。
“你父亲还有七个伙计都和你一样是骑兵吗?”
“父亲和三个伙计去后勤营照顾战马,我和另外四人编入了骑兵。”
“那你们邻居呢?”
尉迟恭又问道:“你知道有多少人从军?”
少年低头想了想,“比我大一点的差不多都从军了,但都在训练,像我这样直接从军的人很少。”
停一下,少年的语气中带着一丝愤恨,仿佛自己受到了巨大的欺骗,事实上也是如此!
“征兵人告诉我们,突厥又集结了几十万大军,准备明年春天南下,要我们保家卫国,所以我们才肯积极从军,我还主动展示自己的骑术,如果知道是和你们打仗,打死我也不答应。”
“除你之外呢?我是说,你父亲知道真相吗?”
少年摇摇头,“他不知道,其实绝大部分人都不知道,就算我们这些从军的人也大多不知道,连普通唐军也不知道,只有我们巡哨能猜到一点点。”
“为什么?”
少年沉默片刻道:“突厥骑兵不会从东面和南面杀来。”
“你倒是挺聪明!”
尉迟恭已经问完了他想要的情报,他看了看少年干豇豆一般的身板,心中不由生出一丝怜悯,按照惯例,战俘一般都要去矿山干活三年才会被释放,可这个少年.......
“我这里缺几名报信的士兵,既然你骑术不错,你可愿意留下来?”
“我愿意!”
少年激动得语无伦次,几乎要哭出声来,尽管成为一个威武的军人是他从小的梦想,但并不代表他想当唐军,能成为一名大周帝国的骑兵,若父亲知道了,不知该多么骄傲。
尉迟恭温和地笑了笑,拍拍他瘦弱的肩膀,对一名亲兵道:“带他去换一身盔甲,然后交给凌校尉!”
亲兵将少年带下去了,尉迟恭慢慢走到沙盘前,久久沉思不语,高大的身影俨如一块巨石。
..........
周朝数万军队出现榆次县以东很快便传遍了榆次县和太原城,尤其是太原城,气氛陡然间变得紧张起来,与其说是平民紧张,还不如说是裴寂紧张,他一连下发了九道命令,从关闭所有城门不准进出,到启动军队的战时状态,手伸得如此之长,连李德良都有点对他不满了。
李德良今年四十岁出头,身材中等,长得一张瘦长的马脸,脸色总是苍白得像涂了粉,鼻翼上的一颗大黑痣就像一只苍蝇趴在一面雪白的墙上,他眉毛又粗又浓,愤怒起来就像两柄竖放在墙角的扫帚。
李德良是天子李渊的族弟,从小受过良好的教训,也和其他关陇子弟一样文武兼修,武艺也不错,使一杆约四十斤重镔铁枪,弓马娴熟,李德良在李氏家族内并不出众,甚至名气还不如他的兄长李叔良,人稍稍显得平庸。
不过李德良和李渊的私交极好,加上他为人谦虚谨慎,也比较低调务实,所以一直深得李渊重用,令主管河西军政,李神符从太原调去江夏后,李渊便将他调到太原,接任并州总管一职,主管并州军务。
几个月前相国裴寂率两万军赶来支援太原防务,同时兼任并州行台尚书,主管并州政务,和李德良主管的军务可谓井水不犯河水,但裴寂曾经在前年出任过并州指挥使一职,而且并没有卸任,而且他这次率两万军队援助并州,李渊也没有明确他的职权范围,实际上裴寂是因为周朝军队可能进攻太原才被任命。
正因为知道这一点,所以裴寂毫不客气了夺走了属于李德良的军事指挥权,李德良成了执行他命令的副将,当然,裴寂这几个月所做的一切都是在进行防御战备,李德良也尽量容忍,想象着战争爆发后,裴寂就会顺理成章地将军权交还给自己。
当尉迟恭的军队出现在太原城附近后,李德良期待的一幕并没有发生,相反,裴寂连发九条作战命令,连一向以好脾气著称的李德良也终于忍无可忍,尤其今天上午发生的一件事更是让他无论如何不能接受。
李德良快步走到裴寂官房门前,浑身披挂的甲叶哗哗作响,他心中的愤怒已经难以掩饰,两道眉毛绞在一起,仿佛两把已经散了架的扫帚。
裴寂正好从官房里出来,险些撞到了怒气冲冲的李德良,裴寂不由向后退了一步,尴尬地笑道:“原来是王爷,有什么事吗?”
“我有件事想问问相国。”李德良冷冷道。
“王爷请进屋里说。”
“不用了,这里就很好!”
李德良冷冰冰的语气俨如一股股寒风吹散了裴寂脸上虚伪的笑容,裴寂的脸上也挂上一层寒霜,冷漠而不失礼貌道:“希望我能帮助到王爷。”
“我今天下令军队出击周军,相国为什么.....不!相国凭什么阻拦我,不准我出城?”
李德良眼神凌厉,如刀子一般盯着裴寂,今天他本来要率军出城迎战尉迟恭的军队,不料裴寂却下令不准任何人不准出城,负责守城的王君廓死活不开城门,也不听他的命令,简直令李德良怒发冲冠。
“很简单,我认为尉迟恭率两万军队前来,既不攻县城,也没有携带攻城武器,很明显是诱我们出城,我可不希望王爷被敌军围歼,最后全军覆灭。”
“看来裴相国真的以为自己可以为所欲为了!”
“我不懂王爷这话是什么意思?”
“很简单,我就只问裴相国一句话,太原的军权到底是谁做主,究竟是你做主,还是我李德良做主?”李德良一句话揭开他们之间稀里糊涂了几个月的关键问题。
“郡王爷,我们都是为天子效力,眼前大敌当前,应该团结一致才对,何必计较区区一点权力?”
“话不能这么说,圣上让我出任并州总管,也并非是让我来当庙里的泥塑,在裴相国来之前,太原城井井有条,可自从裴相国到来后,太原及周县被闹得鸡飞狗跳,这些我都忍了,因为我不想看到唐军发生内讧,但裴相国却擅自颁布军令,那我算什么,裴相国征求过我的意见吗?”
裴寂冷冷道:“我来太原之时应该给王爷看过圣旨了吧!圣旨说得很清楚,令我参与太原防御,难道圣上的意思,王爷还有别的理解吗?”
“你只是参与,我才是并州总管,圣上并没有罢免我的军权!”
李德良怒吼起来,“是你欺人太甚!”
裴寂冷着脸不慌不忙道:“好吧!我今天发八百里加急快信给圣上,让圣上来决定军权归属,王爷这下满意了吧!”
李德良盯着裴寂半晌,重重哼了一声,转身便大步离去。
裴寂望着李德良背影走远,他心中着实感到一丝担忧,战争还没有开始,军权问题便造成了将相不和,他着实感到忧虑,其实他觉得军权之分很好理解,他并不过问军队的具体事务,他只是制定应对之策,然后李德良负责执行,这样最为协调,可现在李德良不仅掌控军队,还要主导决策权,那他裴寂来太原做什么?
裴寂觉得八百里加急快报也太慢了,他当即简单写了一封鹰信,让信鹰送往长安。
次日中午,信鹰从长安回来,带回了天子李渊的手谕,上面只有四个字,‘协商共决!’(未完待续。)
第1133章 霍邑商队
西河郡位于并州中部,北接太原郡,南邻临汾郡,在并州十五郡中,它是一个很不起眼的小郡,它的西面是巍巍吕梁山,东面则是连绵的太岳山和中条山,郡内九成以上土地都横亘着高大雄峻的山脉,而汾水从重重大山中纵穿而过,成为了沟通并州南北的重要水运通道。
而汾水千万年冲刷出来的峡谷也形成了一条贯通南北的陆路,唯一的官道便修建在这条长近百里的峡谷之中,这便是极具战略地位的雀鼠谷,它像一条长长的细线,将北面的太原郡和南面的晋南四郡系在一起,如果剪断这条线,也就剪断了并州南北之间的联系。
虽然在崇山峻岭中还藏有无数条沟通南北的小道或者秘道,但能够行走辎重大车的官道却只有这一条,对于军队,对于商人,几乎对所有出行的人,这条谷道便是晋中沟通的南北的生命线。
雀鼠谷北起西河郡和介休县,南至临汾郡北部的霍邑县,最宽处足有数十里,但最窄之处只有两里,近百里长的谷道中分布着几个重要的战略要地,一个是介休县,他是雀鼠谷的北大门,它的重要性不在于地形,而是因为它是南北道中极其重要的物质中转站。
第二个便是阴地关,西河郡和临汾郡就是以它交界,它是矗立在两座大山夹缝中的一座关隘,长只有两里,城墙高大坚固,地势十分险要,这里也是整个雀鼠谷的最窄之处。
李渊从太原起兵后,之所以能顺利通关雀鼠谷,是因为当时阴地关的守将是他的人,所以兵不血刃地过了关隘。
第三处险要之地便是霍邑县,霍邑县位于晋中和临汾两座盆地的交界处,扼守住了南来北往的必经官道,县城右面是巍巍高山,左边则是开阔的山谷,深达十余丈,如一条玉带般的汾水便在山谷中蜿蜒流淌,南方流去。
雀鼠谷的战略位置如此重要,唐军也在这里布下了重兵防御,分别在介休、阴地关和霍邑各部署了三千军队,由并州总管统一指挥。
霍邑县的主将是谢映登,谢映登和王君廓、王伯当并称为太原三将,长年驻守太原郡,都是李建成的派系,但突厥战役中李建成违抗朝廷命令并擅自和张铉合作终于触怒天子李渊。
战后,李渊便开始清理李建成的军队,并州三将都被降职打压,王伯当被调去训练民团,王君廓则被调到上郡参与围剿宋金刚,而谢映登则被贬为霍邑县守将。
随着时间流逝,他们三人的命运又有了变化,王伯当被调为李建成的侍卫主将,跟随李建成去各地巡视,王君廓则改换门庭,被秦王李世民封为骠骑将军,这次率两万军跟随裴寂前来太原。
只有谢映登似乎被遗忘了,他在霍邑县已一年有余,却没有任何人过问他,更让谢映登难以忍受的是,两个月前裴寂派一名心腹来霍邑县巡视城防,态度恶劣并暗中向谢映登索贿,索贿不成便写信回去告了谢映登一状,裴寂大怒,立刻将谢映登从中郎将再降为郎将,并任命他的心腹为霍邑县防御使,主管霍邑县的防御,从而架空了谢映登。
谢映登愤怒向李叔德投书申辩,但一连两封申辩信都如石沉大海,没有任何消息,这便使谢映登彻底绝望了,每天只管在自己的帐中喝酒,不再过问任何军务。
这天中午,一支商队从南方缓缓而来,这支商队由数百匹骡子组成,满载着打包的货物,他们打着商号旗帜,还有数十名骑马带刀护卫,看得出他们是不是散客小商队,而是有背景后台的大商队,这在并州商道上也不常见。
自从周王朝军队占领了上党郡和长平郡后,便开始着手剿匪,一连剿灭了太行山和王屋山系的大大小小数十支山匪,没有了山匪的困扰,并州的商队开始迅速兴起,几家老字号商行也纷纷扩大规模,大量从北海郡购买畜力行骡,每天行走在并州商道上的商骡有上万头之多。
霍邑县南城门十分热闹,农夫、货郎、脚夫以及从城内驶出的华丽马车,数十名守城士兵大声喝骂,维持着城门口的秩序。
这时,有士兵看到了远处逶迤而来的商队,向城头大喊一声,“有商队!”
守城门士兵们顿时兴奋起来,望着远处的商队窃窃私语,按照惯例,这个时候他们都能赚了个百十文的酒钱,早有士兵飞奔去禀报金参军了。
金参军全名金炯,并州龙泉郡人,是相国裴寂的一名幕僚,这次跟随裴寂来太原主持防御,他被裴寂任命为参军,前往雀鼠谷三地巡查防御,他在霍邑县向谢映登索贿不成,便写信给裴寂,告发谢映登疏于防守,这让裴寂十分恼怒,便任命金炯为霍邑防御使,取代了谢映登。
坦率地说,霍邑县的守军更喜欢金炯,而不太喜欢谢映登,谢映登虽然武艺高强,但他对士兵们训练十分严格,士兵身体常年处于疲惫之中,而且谢映登管理军纪十分严厉,严禁手下勒索往来商人,也不准守城将士接受商人贿赂,而霍邑县偏偏是商队必经之路,守城将领们却捞不到任何好处,日久天长,中下级将领便渐渐对谢映登心生不满。
而金炯却恰恰相反,他对军队放任自流,不仅取消了日常训练,而且在接受了下面将领的贿赂后,便对中下级将领虚报士兵人数吃空饷睁只眼闭只眼,对往来的商人更是肆意敲诈,他吃肉,下面人喝汤,大家皆大欢喜。
不多时金炯便闻讯匆匆赶来,这时,商队已经到了城下,士兵们正挨个检查货物,唐军也同样严禁商队贩运一些物品,比如生铁、铜锭、兵器、盔甲等等,如果贩运了这些违禁品,就算再行贿也没有用,一旦被查获,商人必死无疑,甚至连原产地的县令都会被追责罢免。
正是这个原因,行贿守城军队更是不可避免,一旦栽赃被杀,货物也会被没收,天大冤情也没有地方去讨清白,所以行商利润虽大,但风险也大,尤其没有背景后台,就千万不要贩运贵重货物,否则很容易出事。
“是哪里来的商队?”金炯高声问道。
一名守城校尉奔来禀报道:“启禀参军,是飞马行的商队。”
金炯一怔,飞马行是闻喜裴氏开的商行,难怪这么大的规模,还有带刀护卫。
虽然相国裴寂是河东裴氏而不是闻喜裴氏,不过他们都是一个祖宗,关系也十分密切,金炯倒不敢对他们下手,这时,几名士兵跑上来向城头高声禀报道:“启禀参军,已经搜查过,都是布匹和染料,没有违禁品!”
“放他们进城!”
放商队进城就意味着这支商队不用交买路钱,尽管金炯心中也颇为不甘,但没有办法,这是裴家的商队,他不能不给裴寂面子。
士兵们纷纷让开道路,商队开始缓缓进城,一头骡子挨着一头骡子,背负着沉重的货物走进了城洞。
金炯从城门口下来,他看见了数十名带刀护卫,眉头不由一皱,骑马带刀之人可不允许进城,就在这时,一名老胖胖的中年男子走上前躬身笑道:“金参军还记得小人吗?”
“你是——”
“参军可能忘记了,去年参军和裴相国来东市百工首饰店,就是小人接待的参军,参军还有印象吗?”
“你....你姓杜。对不对?”金炯终于想起来了。
“小人正是百工首饰店掌柜老杜。”
“原来是杜掌柜,怎么,不在首饰店做了?”金炯笑问道。
“回禀参军,百工首饰店也是裴家的产业,小人今天被调到飞马商行任副执事,这次带六千匹上好细麻和八百锭染料去太原城,这些护卫都是裴家家丁,对我们商队至关重要,还请金参军多多关照。”
话到礼到,一锭黄金便塞进了金炯的手中,金炯微微掂量一下,大约重十两,这个收获不错,他立刻笑呵呵道:“在外面谋生都不容易啊!好吧,这次就算了,咱们下不为例!”
“多谢金参军。”
黄金进了口袋,金炯一挥手,八十名护卫家丁也跟着商队进了城,近千头健骡,两百名伙计和八十名家丁,很快便将几家客栈挤爆了。
虽然尉迟恭的军队出现在太原城附近,但消息还没有传到霍邑县,霍邑县暂时还没有进入战争状态,多年的平静生活使这里的民众和守军都有一点居安忘危,这么大规模的一支商队就这么轻易地进了霍邑县。
(未完待续。)
第1134章 弃唐举义
大帐内,正睡得迷迷糊糊的谢映登被两名士兵推醒了,他中午喝了两壶酒便沉沉睡去,现在醒来,只得口干舌燥,头痛欲裂。
他接过亲兵递过来的一壶浓茶,一口气喝得干干净净,只觉得身体舒服了很多。
“现在什么时辰了?”他轻轻揉搓着太阳穴问道。
“将军,天刚黑。”
谢映登一怔,有些不满道:“那叫醒我做什么?”
“外面有将军的亲戚,已经来了好一会儿了。”
谢映登头脑一片空白,半晌才反应过来,“我的亲戚,是什么人?”
“我们也不清楚,是一名文士,他说是将军亲戚,从中都过来。”
谢映登的亲兵特意将‘中都过来’这句话压低一点,谢映登立刻明白了,他点点头道:“那就请他进来吧!”
不多时,一名三十余岁的文士走进了大帐,谢映登惊得站起身,“原来是你!”
这名文士他当然认识,正是他当初曾经在太原见过的凌敬,谢映登狠狠瞪了亲兵一眼,他们明明也认识凌敬,却说是自己的亲戚。
几名亲兵连忙低下头,凌敬微微笑道:“谢将军似乎不太欢迎我。”
“这倒没有,只是......先生请坐吧!大帐内有点乱,请勿见怪。”
几名亲兵慌忙将酒壶酒杯之类收走,大帐内只剩下谢映登和凌敬两人,凌敬坐了下来,关切地问道:“我刚刚才听说将军的军权已被裴寂的人抢走了,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谢映登冷笑一声道:“不过是挡了别人的财路罢了,我喝酒买醉,让别人去拦路发财。”
“将军意志很低沉啊!”凌敬微微叹了口气。
谢映登不想解释太多,便问道:“先生找我有什么事吗?”
“我就坐在这里了,难道将军还猜不出我的来意?”
谢映登怎么可能猜不到凌敬的来意,他低下头沉默不易,凌敬又道:“突厥战役后,我们皇帝陛下一直对谢将军和王将军念念不忘,这次兵伐并州,他实在不想再与谢将军和王将军厮杀战场.......”
“等一等!”
谢映登惊讶地打断了凌敬的话,“你们要征讨并州了吗?”
“难道将军没有听说尉迟将军率军攻打太原之事?”凌敬反问道。
谢映登摇了摇头,“我一无所知!”
凌敬冷笑一声对谢映登道:“我原有点担心裴寂的到来会改变并州政局,但现在看来,相国守城也不过如此,头痛医头,脚痛医脚,他就想不到太原之战不仅仅局限于太原吗?”
“先生的意思是说,周军将攻打霍邑县?”
“我们是要从霍邑县开始,但并不是攻打,而是希望谢将军能做出正确选择。”
谢映登明白了凌敬的意思,他这一年多来受尽了屈辱,现在连一个裴寂的文官幕僚都在欺辱他,真的受够了,但他的妻儿都在太原,如果他投降,妻儿怎么办?
这时,凌敬取出了一封信,递给谢映登笑道:“这是我们皇帝陛下一年前写给你的信,但当时没有给出,现在给你,依旧有同样的现实意义,信中的一切承诺不变。”
谢映登慢慢接过信,他心中十分感动,还是齐王的张铉早在一年前就给自己写好了信,那时应该是突厥刚刚被剿灭之时,谢映登打开这封略有点发黄的信看了一遍,信中张铉的语气十分诚恳,希望他能为天下统一大业,为天下黎民不再受战乱之苦尽一份力量。
在信中还明确表态,将封他为虎贲郎将。
尽管待遇优厚,但谢映登还是叹了口气,“我当然很愿意为大周皇帝陛下效力,只是我的妻儿都在太原,我很担心他们的安全。”
凌敬微微笑道:“放心吧!裴寂不敢动你的家人,我们会严厉警告他,他如果敢动你的家人,他在河东郡的族人,包括他的次子和三个孙子也会遭遇同样的命运。”
谢映登顿时醒悟,自己的家人在太原,但裴寂的家人一样在河东郡啊!凌敬的承诺将他没有了后顾之忧,他霍地站起身咬牙道:“我谢映登愿意为大周皇帝陛下效命!”
凌敬大喜,连忙低声道:“今天我们已经有三百名精锐士兵进了霍邑县,两万大军就在霍邑县南五十里外埋伏,我们以最大诚意希望能兵不血刃夺取霍邑县。”
谢映登后背顿时惊出了一身冷汗,三百精锐士兵已经进了霍邑县,就算自己不肯投降,周军一样能夺取县城,自己的命运真的就在一念之间。
他点点头道:“有三百士兵协助,那我知道该怎办了。”
凌敬又叮嘱道:“金炯乃贪生怕死之人,不要杀他,留下他还有大用。”
谢映登当然想杀金炯泄自己心头之恨,不过既然凌敬再三叮嘱,他便答应了不杀金炯。
.........
夜渐渐深了,时间到了三更时分,霍邑县结束了一天的喧嚣,迅速被寂静的夜晚统治了,县城内一片漆黑,家家户户关门闭窗,在酣睡中进入了梦中,全城也只剩下城头上的巡哨士兵在不断走动。
霍邑防御使金炯的住宅是紧靠县衙的一座大宅,原是一名富商的宅子,富商在长安经商,宅子没有人住,便一直空关着,现在却成了金炯的官邸。
三更时分,官邸外也是一片寂静,这时,数十名黑影出现在官邸的围墙外,他们十分敏捷地翻过了围墙,向位于后宅的卧房扑去。
这两年金炯的睡眠不太好,或许是人到中年的缘故,他的起夜比较频繁,每天晚上都要起夜两至三次,三更时分,金炯又起夜了,他困倦地爬起身,身旁传来小妾不满的嘟囔声。
“春梅!春梅!”
金炯喊了两声,外屋里的丫鬟没有答应,他不由低低骂了一声,“睡得跟猪一样死!”
他只好自己摸着黑去找外屋的尿壶,刚走进外屋,一把寒光闪闪的刀蓦地出现在他眼前,紧接着脖子被人从后面勒住,有个声音在他耳畔恶狠狠道:“敢叫一声,要你的小命!”
金炯吓得腿一软,尿液从他裤裆里流出,他拼命点头,就怕对方不懂自己的意思,一刀将他宰了。
........
次日清晨,金炯乘坐马车离开了霍邑县,返回太原述职,要一年半载后才能返回,又将军权全部交还给了谢映登,数十名骑兵护卫着金炯的马车离开了霍邑县,缓缓向北而去。
就在金炯马车刚走,谢映登立刻下令关闭城门,不准任何人进出,同时召集校尉以上将领在中军大帐内训话。
中军大帐四周站满了带刀士兵,个个杀气腾腾,使大帐内的气氛颇为紧张。
谢映登看了一眼众人,缓缓道:“我把大家找来,是要向大家表明一个态度,从现在开始,我已经不再效忠唐朝,转而效忠大周帝国。”
大帐内顿时一片哗然,数十名将领面面相觑,每个人的眼中都露出了震惊之色,这个决定来得太突然,众人没有一点思想准备。
谢映登又缓缓道:“我也不会勉强各位,我给大家一个机会,愿意跟我归降周朝,我们将来同富贵,共患难,如果不愿跟随我效忠周朝,那么现在就可以出南城离去,财物和家人都可以带走,但不能带走军队,谢映登在此承诺,不会为难想走的兄弟,不过机会就这一次,以后再想反悔,那就休怪我心狠手辣了。”
大帐内变得鸦雀无声,谢映登看了一眼众人,又不慌不忙道:“我给大家半天的时间的考虑,就在这里考虑,决定跟随我归降周朝,那么就走出大帐,我们歃血为盟,然后回军营继续统领士兵,可如果到中午还没有走出大帐,那么我就认为这是想离去的弟兄,我会派人替你们去收拾财物,然后直接出南城离去,大家自己考虑,可如果想闹事,很抱歉,我谢映登的箭下绝不留情。”
说完谢映登站起身大步走了出去,他翻身上马,在三十步外手执弓箭等候,谢映登在瓦岗山的绰号叫做箭神,他的武艺平平,但箭法却天下无双,只要他出手,五十步内没有人能逃得过他一箭。
只过了片刻,便陆陆续续有将领从大帐内走出来,门外的大桌上摆放了数十碗酒,面前立了块牌子,上面写着‘效忠大周,立誓无悔’,将领们走上前,用匕首割破了手腕,将血滴入酒碗中,然后端起酒碗一饮而尽,这就算立誓了。
他们远远向谢映登抱拳行一礼,便返回自己的大帐,一直中午,还是有七八名将领没有动,他们都有自己的理由,比如自己是长安人,难以认同中都,再比如父母年老需要奉养,趁这个机会解甲归田等等,但最后的结局都一样,他们收拾了自己的财物,离开了霍邑县。
不过这些将领并不知道,谢映登答应不为难他们,并不代表他们就能平安无事,离开霍邑县将意味着他们将落入周军的手中,在这个关键时刻,周军是不会容许任何消息泄露出去。
当天下午,霍邑县南城门大开,两万周王朝军队进入了县城,几乎没有停留便继续向北而去。(未完待续。)
第1135章 火速救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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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地关距离霍邑县约三十里,位于西河郡和临汾郡的交界之处,它实际是一条长约十里的峡谷,宽只有两里,这里是雀鼠谷最狭窄之处,也是行走并州南北的必经之道。
阴地关是北魏时代修建,实际上就是在峡谷两端各修建一座城墙,扼守住了峡谷的南北两端,是整个雀鼠谷地势最艰险,也是战略地位最重要的关隘。
周王朝的军队战略意图已经很明显了,就是尉迟恭用两万军队在太原城附近牵制住太原城的守军,而另一支军队则趁机攻占雀鼠谷,截断太原城和并州南部的联系,然后周军再大举进攻并州,将以最快速度占领除了太原城以外的并州全境。
这就是唐军死守太原城策略中所存在的漏洞,这个漏洞十分明显,除了太原城,并州别的地方唐军也就无法顾及了。
这次战役的关键就是夺取雀鼠谷,切断太原城和并州南部的联系,使太原城变成一座孤城。
周军之所以没有对霍邑县大举进攻,而是用策反的方式夺取了霍邑县,这样做的最大好处就是不让阴地关的守军发现霍邑县已经失守,从而为周军夺取阴地关创造条件。
下午时分,金炯的马车终于抵达了阴地关的城门前,在他身后跟随着一千唐军士兵,一名亲卫骑马奔上前高举通行令牌大喊道:“金参军过关,速开关门!”
阴地关的主将叫做戴文德,和谢映登一样,也是太子李建成任命的守将,不过他要远比谢映登圆滑,极力讨好李神符、李德良和裴寂身边的心腹,使他连续躲过了被清洗的命运,不仅没有被降职,反而在两个月前被裴寂提升为中郎将,反而比他从前的上司谢映登高了一级,令他得意异常,对谢映登的态度十分傲慢。
戴文德极力巴结之人便是金炯,当初金炯在巡查雀鼠道防御时,接受了戴文德三百两黄金的贿赂,回去后在裴寂面前大大夸赞他一番,戴文德便由此升为中郎将,本来戴文德还颇为肉疼他这些年辛苦盘剥来的三百两黄金,但三百两黄金换来他升官一级,戴文德顿时心花怒放。
他又开始考虑,怎么样才能再升一级,他这样考虑也并非是痴心妄想,要知道谢映登的将军之位还空着,并没有被人填补,为什么他戴文德没有这个希望呢?
戴文德正准备吃午饭,听说金炯来了,他心中大喜,自己的机会又来了,他连忙令手下准备酒宴,他亲自出城迎接金的炯到来。
马车前,戴文德单膝跪下恭恭敬敬行礼,“下官戴文德恭迎防御使大人!”
车帘拉开,露出金炯苍白的脸庞,他声音中略带一丝颤抖,对戴文德令道:“让城头上的士兵都下来,我有重要事情宣布!”
尽管这个命令有点不合情理,但戴文德却不敢违抗,立刻回头令道:“速令城头所有士兵下城。”
城墙上驻守着一千士兵,他们居高临下,对周军夺取关城会带来巨大的威胁,尽管也金炯知道士兵撤下关城的后果,但一把锋利的匕首顶着他的后心,他不得不遵照周军的命令来吩咐戴文德。
金炯随即又令道:“军队进城!”
马车向关城内驶去,后面的一千唐军也加快迅速奔进了关城城门,这时,一头雾水的戴文德也终于觉得不大对劲了,他连忙追着马车问道:“防御使大人,请问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马车内的金炯却没有理睬他,径直驶进了关城,戴文德终于有点恼怒起来,喝令道:“拦住所有军队,不准进城!”
话音刚落,后面一匹战马疾奔而至,战马上的将领大喝一声,“把命留下!”
声到枪到,戴文德躲闪不及,‘噗!’的一声,长枪刺穿了他的后心,枪尖从前胸透出,戴文德大叫一声,顿时气绝身亡,城门四周的唐军顿时惊得一阵大乱。
刺杀戴文德的大将正是这次攻打雀鼠谷的周军主将赵亮,他官任虎贲郎将,是尉迟恭的左膀右臂,赵亮将戴文德的尸体高高挑起,厉声喝道:“给我杀!”
一千名假扮唐军士兵的周军大喊着向城墙上杀去,城墙上的唐军士兵绝大部分已经下城,极少数尚未下城的士兵被冲上城头的周军吓得屁滚尿流,连滚带爬地奔逃,周军迅速占领了南城墙,这时,两万周军正从数里外向阴地关掩杀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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夺取了霍邑县和阴地两处战略要地,这便意味着周王朝军队几乎已经完全控制了雀鼠谷,最北面的介休县尽管也有三千驻军,战略地位十分重要,但它的战略意义只是因为它是汾水上最重要的物质中转城,军事方面并没有优势。
其余如贾胡堡之类的小军城虽然占据地利,但因为驻兵人数太少,根本承受不住两万周军的倾压,稍微抵抗便被压为齑粉,周朝大军一路北上,沿途唐军军堡哨所纷纷投降。
消息迅速传到了介休县,县城驻军立刻发鸽信向太原求救。
太原城依旧处于一种将相不和的状态,李渊‘协商共决’的建议并没有解决军权归属问题,不过他任命相国裴寂来太原主导防御这件事本身,就是偏向于裴寂为主,李德良为辅。
李渊尽管将太子李建成赶出了长安,责令他去各地巡视,实际上他也知道由宗族过多控制军权的危害,同时他也知道朝廷干涉战争过深的严重后果,但李渊又并不信任大将,最终他还是想出了权益之计,任命相国为前军临时主帅,由文官掌控军权,便可在很大程度上避免了武将掌控军权后的拥兵自立,同时由相国掌权,便能更加有效地贯彻自己的战略意图,同时也避免了纸上谈兵的不利,可以说是一举三得。
为了保证自己创立的制度能够顺利运转,李渊便不可避免地偏向于相国裴寂了,他的‘协商共决’便是否认了李德良为主导,继续维持现状,李德良虽然心中极度不满,但也无可奈何,只能含恨于心,继续接受裴寂的军事指挥。
这天上午,李德良再一次急匆匆来到了裴寂的官房,他刚刚得到消息,周军已经攻占了霍邑县和阴地关,正向介休县疾速杀来,这个消息令李德良大吃一惊。
官房内,裴寂忧心忡忡地站在地图前,他同样为雀鼠谷的危局而深感担忧,他比李德良看得更深更透,他已经明白了周军的战略意图,如果他们失去了雀鼠谷,也就意味着太原城将成为一座孤城。
这时,有士兵在门口禀报,“启禀相国,李总管来了。”
裴寂点点头,“请他进来吧!”
李德良大步走进官房,厉声问道:“雀鼠谷出事,相国通报天子了吗?”
他的声音很大,而且语气十分粗鲁,令裴寂眉头一皱,冷冷道:“我已经报告了圣上,不需要王爷提醒。”
李德良看出来裴寂的不满,他有求于裴寂,便忍住气低声道:“相国,关于雀鼠谷,我有话要说。”
裴寂惊讶看了他一眼,他倒是第一次看到李德良如此低声下气,便笑了笑道:“王爷请说!”
“相国,雀鼠谷事关重大,如果雀鼠谷失守,我们将和晋南各郡隔绝,晋南兵力空虚,敌军必将横扫晋南各郡,这样我们在并州只剩下太原一座孤城,这样下去太原城也守不住多久,并州已名存实亡,我们必须不惜一切代价夺回雀鼠谷。”
李德良倒是和裴寂想到一起去了,裴寂负手走了几步,长长叹口气道:“我当然知道雀鼠谷失守的严重后果,我也认为必须保住介休县,同时以介休县为根基,重新夺回雀鼠谷,只是我一时还想不到究竟派谁赶去救援介休县?”
李德良一反刚才的低三下四,他挺直腰傲然道:“既然我是并州总管,那么救援介休,夺回雀鼠谷的重任就非我莫属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