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1章 八面来风
这名男子叫做胡弘嗣,隶属于楚王宫下面的八面来风楼,八面来风楼是一座建筑,但也是一个组织,它是唐朝的对外情报署。
八面来风楼原本叫做唐风,在三年前成立,由太子李建成主管,不过就在三个月前,李元吉重新被他父皇恢复了楚王爵位,全面主管对内对外情报,李建成主管的对外情报署也被划归了李元吉,唐风便被李元吉改名为八面来风楼。
在李元吉的楚王府内有两座很神秘的建筑,一座叫做八面来风楼,一座叫做玄武火凤堂,各有几百名成员,这个胡弘嗣便是八面来风楼中的三大干将之一,也是唐朝在中都的情报头子。
胡弘嗣笑了笑道:“钱当然有,不会少你一两黄金,但我要的东西呢?”
侯春来依旧面无表情道:“钱在哪里?”
胡弘嗣无奈,只得从身边地上拾起一只布袋子,重重地放在桌上,他把细在袋子口的绳子解开,顿时露出了金光闪闪的黄金,“二十两一锭,一共十五锭,整整三百两黄金,一两不少,但我要的东西呢?”
侯春来从怀中取出一只卷轴,放在桌上推给了胡弘嗣,“这是长江水军部署图和详细兵力分布,就算在兵部也是绝对机密,你自己看看吧!”
胡弘嗣连忙接过卷轴打开,仔细看了看,从上面的来护儿署名、水军印章、兵部印章便知道此图不假,他心中大喜,连忙收起卷轴,将黄金推给了侯春来,“这是你应得的报酬,收下吧!”
侯春来不客气地收下了黄金,喝了一杯酒起身要走,这是胡弘嗣连忙道:“请稍等片刻!”
“还有什么事?”
“还有一个大买卖,不知你要不要做?”
“什么买卖?”
胡弘嗣欠身上前压低声音道:“我们想要蜂窝重弩的制作图纸,若你能搞到,我们支付五百两黄金。”
侯春来满脸难色,半晌道:“蜂窝重弩连我都没有见过,只闻其名,而且兵器的图纸都在军器监,和兵部没有关系,很抱歉,我真的办不到。”
胡弘嗣淡淡道:“五百两黄金啊!你居然不想要?”
侯春来咽了口唾沫,“我怎么会不想要,但兵部不管兵甲,就算你们唐朝也一样,你让我有什么办法?”
胡弘嗣不是不知道这个道理,只是李元吉给他施加的压力很大,令他一个月之内搞到蜂窝重弩的图纸,否则让他全家人头落地,眼看已经过去半个月了,他没有任何进展,他也知道李元吉为人凶残,要杀他全家的话可不仅仅是威胁,胡弘嗣心急如焚,只得病急乱投医,找侯春来想法办法。
他沉思片刻道:“这样吧!你帮我找能搞到图纸的人,我付给你两百黄金的居间佣金,怎么样?”
侯春来想了想道:“我可以试一试,但不敢说有十足的把握。”
胡弘嗣大喜,“你有线索?”
“我认识一个人,或许他能知道一点端倪。”
“那你什么时候给我消息?”
“正月初三,和现在同一时刻。”
两人约好了再见面的时间,侯春来拎着黄金袋子快步走出酒肆,骑上毛驴走了,胡弘嗣又仔细看了一遍北隋水军的兵力部署图,心中暗喜,有了这张图纸,他便可以向楚王先做个交代了。
.........
自从张铉的府宅并入皇宫后,作为府宅的齐王府牌子便消失了,但在皇城内还有一座齐王府,这里便是北隋最高级别的军衙,也是张铉的朝房所在地,有数百名官员在这里做事。
中都情报署也位于齐王府内,目前由长史房玄龄负责总管情报署事宜。
在情报署内堂,张铉坐在墙角的黑暗处,目光冷静地注视着垂手而立的侯春来,而房玄龄则坐在桌前,耐心地听侯春来汇报今天中午和胡弘嗣的见面,最后侯春来将一袋黄金放在桌上,“这便是他给卑职的报酬,三百两黄金,卑职不敢有半点隐瞒。”
侯春来出身贫寒,但天资聪明,有过目不忘之才,荥阳郡郑氏家族便将他招进了家学,悉心培养,从此侯春来成为郑氏门生,前年他来中都参加科举,结果考中了第七十四名,被分配到兵部职方司,由于他做事认真,勤奋自律,连续两年赢得了吏部的上上考评,今年七月被升为员外郎。
就在两个月前,胡弘嗣带着郑善果的一封信找到了他,要求他为唐朝提供情报,虽然侯春来是郑氏门生,对郑家怀有很深的感恩之心,但并不代表他没有自己的原则,也不代表他愿意为蝇头小利毁了自己的前途,侯春来当即向房玄龄汇报了唐朝对自己的收买,房玄龄却让他不露声色,继续和胡弘嗣接触。
“他怀疑那份水军部署图了吗?”房玄龄又笑问道。
“启禀长史,他没有怀疑,上面的印章都是真的,他应该看不出真假,其实....连卑职也看不出真伪。”
房玄龄淡淡一笑,那份水军兵力分布图本来就是真实的,只要他们事后再做针对性调整,那份兵力布防图反而会成为一个陷阱,作为北隋情报署的直接领导者,房玄龄不仅要从外部获得情报,同时也要监视外部情报署对中都的渗透,尤其是唐朝。
房玄龄的作事风格与众不同,他不主张摧毁长安或者洛阳设在中都的情报机构,而是主张利用它们来传递致命的假情报,张铉对他十分支持,从不干涉情报署的运作。
房玄龄笑了笑又问道:“那胡弘嗣又提出了什么要求?”
“回禀长史,胡弘嗣提出用五百两黄金购买蜂窝重弩的制造图纸。”
张铉眼皮猛地一跳,唐朝居然想要蜂窝重弩,一股怒气从他心中升起。
房玄龄问道:“那你怎么回答?”
“卑职告诉他,蜂窝重弩和兵部无关,我也没有办法。”
这时,张铉缓缓开口了,“他没有请你帮忙吗?”
侯春来这才看见坐在里面的齐王殿下,他吓得浑身一哆嗦,连忙跪下,“微臣没有看见殿下,罪该万死!”
“赦你无罪,起来回答我的问题。”
侯春来战战兢兢起身,恭敬地答道:“回禀殿下,回禀长史,他确实请微臣帮忙,微臣的话没有说死,说可以替他打听知道蜂窝重弩之人。”
“然后呢?”张铉追问道。
“然后如果找到线索,正月初三中午依旧在小酒肆和他见面。”
张铉点了点头,“你先退下,不要离开,马上还有话吩咐你!”
“是!”侯春来慢慢退了下去。
侯春来身影消失了,张铉终于掩饰不住脸上的怒气道:“我只用蜂窝重弩对付异族,从未想过用它来对付汉人,他们居然想谋蜂窝重弩,李渊太令我失望了。”
房玄龄微微笑道:“如果李渊争夺天下占据上风,令殿下朝不保夕,恐怕谋蜂窝弩之人便是殿下了,而说刚才殿下那番话之人却变成了李渊,殿下觉得会不会这样?”
张铉一怔,沉思良久,心中的怒气也渐渐消退,最后他点点头道:“你说得也有道理,这天下并无圣人,只有庸人,我又何必自扰?”
停一下,张铉又道:“不过我毕竟不是李渊,蜂窝重弩我不会对汉人使用,但也绝不让他们得到。”
“那我们能否在关键之处做做手脚,让他们造不出真的蜂窝重弩?”
张铉摇了摇头,“我们不能小看唐朝
的工匠,只要让他们得到一架蜂窝重弩实物,他们也能模仿出来,就算给他们一架赝品,他们也能将它变成真品,我们不能冒这个风险。”
“殿下的意思是,直接拒绝胡弘嗣的要求?”
张铉负手走了几步,冷冷道:“还有另一个办法!”
(未完待续。)
第1032章 双面间谍
中都虽然气势恢宏,已渐渐出现帝王之都的气象,但论热闹繁华,论民间气息浓厚,那么中都比不上安阳县。
安阳县的地价只有中都的两成,导致这里成为了中下层民众的聚居之地,短短几年,安阳县的人口便突破了五十万,给安阳县官府带来巨大压力的同时,也给中都带来了充足的人力和巨大的繁荣。
随着夜色渐渐加深,喧嚣了一天的安阳县也终于安静下来,县城内到处是一片漆黑。
两更时分,一支内卫骑兵出现在东城外,大约百余人,为首大将正是内卫主将刘兰成,刘兰成高高举起一面金牌,对城头喝道:“奉命入城,速开城门!”
外城门缓缓开启一条缝,一名军士跑出来,检验了金牌,对城头挥了挥旗帜,内外城门同时开启,这时,刘兰成喝令道:“弃马步行入城!”
马蹄声太大,刘兰成担心会惊动他们此行的目标,便将战马留在瓮城,百名士兵跟随他想向城内徒步奔去。
他们的目标是距离东城门约两百步外的一条小巷,队伍刚到小巷旁,两名早就在此监视的斥候奔了出来,刘兰成问道:“人还在吗?”
“就在房宅内,除了他之外没有别的人。”
刘兰成一摆手,士兵们立刻分散向小巷四周包围而去,刘兰成则带着十几名精锐士兵直奔小巷。
小巷很短,仅七八丈长,里面只有尽头的一户人家,房宅大约占地两亩左右,房东就是本地人,卖了中都的宅地后得了一大笔钱,便在安阳新县买了两块地造宅,一处宅子自己住,另外就是这座小巷中的宅子出租出去,一个月能收租金二十贯,收入十分丰厚。
这座宅子的租客便是胡弘嗣,这里是他的秘密住处,只有极少人知晓,但齐王府情报署早就派人盯住了他,发现了他在安阳县的这处秘密住宅。
士兵们没有撞门,而是从墙头一跃翻入院中,与此同时,其余百名士兵从四面八方翻墙而入,将所有的出路都封死了。
刘兰成带着十几名士兵包围了最东面的一间屋子,一名士兵从窗户看了片刻,对刘兰成点点头,表示人还在房中,刘兰成一挥手令道:“动手!”
十几名士兵轰地撞开房门,向房内扑去。
正在熟睡中的胡弘嗣顿时从睡梦中惊醒,还不等他反应过来,几名士兵将他死死按在床榻上,嘴也被捂住了。
胡弘嗣忽然明白过来,拼命挣扎,这时一把雪亮的战刀顶住了他的咽喉,刘兰成冷冷道:“我们是内卫,再反抗,一刀剁了你的脑袋!”
胡弘嗣知道大势已去,便停止了挣扎,士兵将他捆绑起来,嘴也堵住,用黑布袋罩了头,便将他迅速带走了。
有士兵又在后面收拾,去除了所有的痕迹,就像胡弘嗣今晚没有返回这里睡觉一样。
内卫带着胡弘嗣一阵风似地撤走了,东城又恢复了宁静,就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
.......
四更时分,一辆马车在百名骑兵的护卫下停在了中都兰亭街的一处大宅的台阶前,这处大宅看起来就像一户豪门权贵的府邸,但实际上这里是齐王府情报署的外衙,而紫微宫的官署则是内衙。
张铉从马车里走了出来,在侍卫的簇拥下快步向府宅内走去,他一直来到后堂,房玄龄从堂内迎了出来,躬身施礼,“参见殿下!”
“他怎么样?”张铉问道。
“他已经同意为我们效力,只是......”
“只是他一定要殿下承诺他的安全,他不相信我。”
张铉笑了起来,“先去看看吧!”
两人快步走上台阶,向后堂内房走去。
后堂的一间屋子里,换了一身衣服的胡弘嗣独自坐在榻上,他不停地喝水,略显得有点紧张,两边站着四名雕塑一样的侍卫,目无表情地望着胡弘嗣。
这时,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有侍卫高喊:“齐王殿下驾到!”
几名侍卫立刻挺直了腰,一动不动,胡弘嗣也连忙站起身,只见张铉和房玄龄从外面快步走了进来。
胡弘嗣当然认识齐王,他连忙上前跪下行礼,张铉笑道:“胡将军请起吧!”
这时,房玄龄对两边侍卫使个眼色,侍卫们立刻退了下去,张铉请胡弘嗣坐下,有侍卫上了茶,这种阵势令胡弘嗣有点受宠若惊,要知道他在唐朝也只是一名中郎将,虽然是情报署的三大骨干之一,但地位却不高,至今从未被天子接见过,现在齐王居然请他坐下,要知道齐王实际上就是北隋的皇帝陛下啊!
张铉笑道:“我也是军人出身,深知军人荣誉的可贵,所以我一般都比较尊重军人,那怕是个普通士兵,只要他是为国效力,奋勇杀敌,也会赢得我的尊重,就算不幸阵亡,我也一定要把他们骨殖送回家乡,正是这种对军人荣誉的尊重,所以我也赢得了五十万北隋将士衷心爱戴,我希望胡将军也能成为其中一员。”
直到最后一句话,胡弘嗣才忽然明白了张铉的深意,他心中既感动,又惶恐,连忙伏身道:“卑职何德何能,竟得到齐王殿下如此厚爱,卑职愿效忠齐王殿下!”
张铉又请胡弘嗣坐好,笑着问道:“听说胡将军有难处,好像是家人在长安被扣押,究竟是怎么回事?”
胡弘嗣叹口气道:“从前太子殿下待下属宽仁,我的妻儿在长安过得很好,甚至还能回陇右老家住一阵子,非常自由,但自从三个月前楚王接管唐风后,楚王不仅是改名为八面来风楼那么简单,而且待属下苛刻残暴,他派人将卑职妻儿严密监视,甚至用妻儿的人身安全来威胁卑职,如果不在规定期限内拿到他想要的情报,就会将卑职妻儿处死,不仅对我这样,对洛阳的情报使者也是如此,逼得我们不得不铤而走险。”
胡弘嗣说的是实情,他对唐朝早就失去了信心,从前只是因为太子殿下待下属宽仁,使他不忍背叛,而李元吉为人残暴,待下属无情无义,胡弘嗣若不是因为妻儿性命捏在他手上,他早就撂担子不干了。
张铉又道:“所以李元吉用你妻儿的性命逼你搞到蜂窝重弩的图纸,对吧!”
胡弘嗣默默点了点头,半晌,叹了口气,“他令我上元节之前必须搞到蜂窝重弩,否则就把我儿子的人头送给我。”
张铉眼中显现怒色,他想起当年第一次见到李元吉时的情形,在太原毒打一名下人,还要挖掉下人的眼睛,这种残暴的性格到今天还是一样,如果李渊栽在他这个儿子的手上也一点不冤了。
这时,房玄龄忽然问道:“那份水军部署图对李元吉重要吗?”
胡弘嗣吓了一跳,“那份图纸还没有送走,卑职立刻还回来。”
张铉明白房玄龄的意思,笑道:“不妨,那份图纸是真的,不过既然我们知道它落入唐军手中,那么这份图纸的意义就不大了,你不用还回来,直接给李元吉便是了。”
胡弘嗣苦笑一声道:“那份部署图确实非常重要,是天子指名要的东西,太子殿下将它列为最高级别情报。”
“那同属最高级别的情报还有什么?”
“最高级别的情报有五样,水军部署图排名第三,排名第一是齐王殿下的作战计划,不过这个情报每次都需要,排名第二是北隋在长安情报署详情,排名第四是横洋舟的图纸,排名第五便是蜂窝重弩的图纸,原本是洛阳兵力部署排名第五,但李元吉觉得蜂窝重弩更重要,所以就将它取代了洛阳的兵力部署。”
张铉笑道:“难道北隋的粮食库存情况不重要?难道北隋财政收支明细不重要?我觉得这才是真正有用的情报,李元吉居然看重蜂窝重弩,眼光太狭隘了。”
“启禀殿下,他本来就难成大器,和他两个兄长差得太远。”
张铉负手走了几步道:“蜂窝重弩图纸我不能给你,就算假的也不行,不过我可以把横洋舟的图纸给你去交差。”
胡弘嗣吓了一跳,连连摆手,“殿下,国之重器怎么能交给敌人?”
房玄龄笑道:“横洋舟和蜂窝重弩不一样,就算唐朝拿到也造不出来,一是唐朝没有这么多高超的造船匠,其次唐朝的国力承受不起,我们这些年也只造出三艘,所以图纸虽然重要,但对唐朝没有什么用,给你也无妨。”
张铉也缓缓道:“军师说得很对,军队需要强大的国力来支撑,其实蜂窝重弩也是一样,需要用大量精铁打造弩矢,普通生铁还不行,一般的弩矢更不行,承受不住那一瞬间的巨大撞击,所以唐朝拿到蜂窝重弩也没有用,我之所以不把它给你,是因为我不想对唐军士兵使用这种大杀器,已经将它封存了。”
胡弘嗣点点头道:“我明白了,如果能得到横洋舟图纸,李元吉这次应该就会放过我。”
张铉笑道:“好好替我做事,努力立功,等将来我统一天下,我会封你爵位军职,让你荣耀还乡。”
胡弘嗣大喜,单膝跪下道:“卑职愿为殿下尽心效力!”(未完待续。)
第1033章 喜讯到来
天不亮,胡弘嗣便匆匆离去了,这是怕被他的同僚发现。
房玄龄笑道:“我发现只要殿下亲自出面说降,没有不成功的,这次说降胡弘嗣,看起来是小事,但意义却重大,我想殿下是打算在关键时刻用他,对吧!”
张铉点了点头,“胡弘嗣是一条非常有用的鱼,要想让他关键时刻发挥作用,必须要将他养成大鱼,要让唐朝对他的情报深信不疑,所以一些有价值的情报要陆陆续续给他,甚至可以让他策反某些官员,就像一个人说谎,十句话有九句半是真的,但最关键的半句话却是假的,这样就能在关键的战略层面上发挥作用了。”
“殿下想到怎么用他了吗?”
张铉缓缓点头,“我已经想到了,不过需要时间来慢慢培养胡弘嗣,等到关键时刻再使用他。”
这时,远处隐隐传来了五更的钟声,张铉这才想起今天是除夕了,便笑道:“今天是除夕,军师回去陪陪家人吧!这个新年应该没有什么重要事情,过完年后我们再好好打算一下新一年的军事部署。”
“好!我收拾一下就回去,殿下也辛苦了,抓紧时间回去休息吧!”
张铉也坐上马车离开外署,他却不急着回宫,而是让马车在中都城内缓缓而行,他每天忙忙碌碌,操劳国事军政,已经很久没有留心看一看中都的变化。
大路直通紫微宫,这是一个空气清新而没有风的月夜,街上只听见他的马车发出一阵阵辘辘声响,当马车停下来,四周便是一片寂静。
车窗旁边是一棵高大的杨树,那光秃的树枝纵横交错,将影子清晰地投落在干净平整地石板上,左面也是一片交织的树枝,枝条被月光映照的白亮亮的,在树枝的掩映下看得见背后一座黑漆漆的高墙,这应该也是一户豪门,张铉依稀记得自己来过,好像是渤海高氏在中都的族宅。
张铉有些贪婪地吸着沁人心脾的空气,这时,眼前地面的树影消失了,大地忽然被黑暗笼罩,张铉抬头向天空望去,一片巨大的黑云不知何时飘来,将月亮遮蔽了,一片轻飘飘的白花落在他脸上,脸上顿时感到一阵冰凉,是雪!天空开始飘落大片大片的雪花,北风呼啸而来,兴宁五年新年前夜,一场突来的大雪席卷了整个河北大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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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初四,太极宫后宫的千步廊上,李元吉正兴奋地向紫云阁走去,李元吉也是善武之人,长得高大魁梧,英武挺拔,一支八十斤重的方天画戟使得出神入化,虽然比不上老三玄霸那样威震天下,但他也是一员勇冠三军的猛将,右威卫将军史怀义在天下英雄会时曾杀进前二十名,和李元吉比武却难分高下。
不过李元吉在太原对付刘武周表现不力,以及进剿宋金刚时的惨败,使他父亲李渊不太放心他了,不敢让他代兵,转而让他主管对外情报和对内监视。
相比领兵打仗,李元吉更喜欢目前这个职务,尤其是监视百官,暗杀叛臣,让他有一种说不出的兴奋。
今天,李元吉接到了从中都送来的重要情报,令他喜不自胜,急忙来向父皇汇报,他急需政绩来证明自己的能力。
自从宋金刚和唐朝达成妥协后,战争渐渐平息,李渊也开始尽情享受皇帝的生活,每日沉溺在美人和舞乐之中,不过这段时间他又迷恋上了占卜和星象,每天大部分时间在紫云阁中度过,紫云阁是太极宫最高的一座建筑,站在屋顶可一览漫天星斗。
目前紫云阁住着一个有名的术士,叫做袁守诚,他侄子便是历史上赫赫有名的袁天罡,目前袁天罡在北隋出任太史少监,主持新历法的制定。
袁守诚也是名震关中的术士,尤其擅长天象和占卜。
在紫云阁四楼的静室内,李渊正凝视着窗外的槐树,袁守诚在一旁缓缓道:“所谓心目,就是用心来视物,比如这棵大树,我们用眼睛看到的是树叶、树干,可如果我们用心看,就能看到更加丰富的树木,看到树皮内蠕动的虫子,看见树梢上忙碌的喜鹊,看见树叶下嗡嗡的蚊虫,甚至还能看见树根中沉睡的虫卵,陛下,很多事物是我们眼睛看不见,但我们能用心却感受到,其实世间万物都是一样,用心去看,陛下就会发现事物更多更丰富的另一面。”
李渊微微一笑,“其实人也是一样,知人知面不知心,不过我用心目就能看透对方。”
“陛下说得极对!”
这是,一只喜鹊停在窗前鸣叫两声,又振翅飞走,李渊好奇问道:“这可做何解?”
袁守诚笑道:“喜鹊为眷鸟,鸣叫清脆悦耳,必有家人带来喜讯。”
话音刚落,门外有侍卫禀报,“启禀陛下,楚王殿下有急事求见!”
李渊和袁守城对望一眼,一起大笑起来。
“宣他进见!”
李渊心中着实佩服袁守诚的未卜先知之术,袁守诚更是知趣,起身退了下去。
不多时,李元吉匆匆走进房间,跪下行礼,“儿臣参见父皇!”
李渊入长安后宠妃颇多,又给他生了好几个儿子,但李渊真正看重的,还是他原配夫人窦氏生的四个儿子,长子建成、次子世民、三子玄霸、四子元吉,当年在太原,章仇太翼就暗中给他说过,他的四个儿子如鼎之四足,缺一不可。
所以李渊极为看重自己的四个儿子,尽管四子元吉给他惹了不少麻烦,但李渊还是一如既往地信任他,尽管暂时不让他领兵,但李渊还是把极为重要的情报署以及监视百官的玄武火凤交给了他,他相信自己的儿子在经历了一次次挫折后,会渐渐走向成熟,最终将不负自己的重望。
李渊捋须笑问道:“你可是给朕带来了好消息?”
“正是!”
李元吉从怀中取出一只卷轴,双手呈上,“这是隋军的长江水师驻防图,驻扎的港口,战船种类及数量,以及水军士兵的驻军人数,都标注得清清楚楚。”
李渊精神一振,急忙接过卷轴展开,他仔仔细细看了一遍,顿时大喜过望,有了这张地图,他们以后在南方和北隋水军作战就能做到有的放矢了,这可是他期待已久的情报,建成一直弄不到,元吉居然搞到了。
李渊又看了看地图上的印章,心中更加惊奇,这居然还是原件,他急忙问道:“这是怎么搞到的?”
“启禀父皇,儿臣手下利用郑家的关系用重金收买了郑家在北隋的一个门生,此人是北隋兵部职方司员外郎,因为今年夏天雨水较多,兵部库房很多图纸都霉掉了,在不久前晾晒图纸时,他偷偷将这份地图藏匿带了出来。”
李渊眉头一皱,“可这是原件,兵部核查时发现它丢失了怎么办?”
“父皇放心,儿臣手下已经做了一份赝品放回原处,和这份地图一模一样,除非专门去辨别它的真伪,否则只是正常盘查的话,根本不会看出图纸有假。”
李渊这才放心,点点头笑道:“皇儿的手下很能干,可是那个姓胡的郎将?”
“正是此人,以前皇兄对他们太宽容,没有压力,所以他们也是在中都混日子,整天吃喝玩乐,几年也没搞到什么重要情报,儿臣接手后便给他们施加了压力,在压力之下,胡弘嗣连连突破,不仅搞到了长江水军驻防图,他又向我汇报,他已经有希望搞到横洋舟的图纸。”
李渊惊喜交加,横洋舟可是国之重器,他眼馋了多少年,如果唐朝也有这样的巨船,不管是对物质运送、国力上升还是士气振奋都会产生巨大的影响。
所以在情报署唐风的成立之初,他就明确对太子建成指示过,要想尽一切办法搞到横洋舟图纸,他们也要打造大唐的横洋舟。
没想到多少年没有实现的夙愿,今天元吉要替自己实现了。
李渊按耐不住心中的兴奋,问道:“为什么能搞到图纸?”
“回禀父皇,横洋舟图纸就在兵部仓库内,我们安插在兵部中的官员也看见了,只是因为数量太多,足足有五大箱,他必须等机会才能搞出来,上元节正好是他当值,他将掌管钥匙,他先将图纸从仓库中搬出来,然后再一点点带出紫微宫,最迟一月底之前能搞到图纸。”
李渊长长舒了口气,袁守诚说得对,果然是儿子给自己带来了喜讯。
(未完待续。)
第1034章 张铉做媒
李元吉察觉到了父亲的喜悦,他心中暗暗得意,这是一个机会,他一定要抓住这个机会使自己获得更多的利益。
“启禀父皇,儿臣还有一事禀报。”
“还有什么事,你说!”
“还有就是关于监军,儿臣有些想法。”
监军涉及军队,那是极为敏感的话题,一般情况下,李渊不愿意提及这个话题,不过今天他心情不错,而且儿子办事得力,更让他深感欣慰,他今天的尺度便放宽了。
“你说吧!朕听着。”
李元吉心中暗喜,连忙道:“儿臣也是带兵之人,深知监军的重要性,也知道监军的漏洞,比如段德操背叛,父皇也派了监军前去,但还是没有能阻止,那么问题在哪里?儿臣觉得问题就是监军没有制度,平时不报告情况,只有在监视之人快要背叛时才报告情况,但那时已经晚了,监军很可能就会第一个被杀,所以建立一个严密的监军报告制度,平常的小细节也应该报告,防微杜渐,这样便可在大将出现背叛苗头时及时调回或者罢免,才能真正起到监军的作用。”
李元吉的这番话是他背后有高人策划,句句打中李渊的要害,李渊本身是个极为多疑之人,他不相信外人,大部分军权都是交给自己兄弟子侄,只有在作战时,他才有可能派外人领兵,但监军一定不能少,但就算有监军李渊也不放心,就像段德操,自己派御史程铎为监军,可段德操还是投降了张铉,说明监军确实有漏洞,漏洞就在儿子所说的制度上,关键还是防微杜渐。
李渊当然也明白儿子的意思,儿子想把军队监察权也接过去,实现朝官、军队以及对外情报三权统一,这其实也不是不可以,长子建成主政,次子世民主军,三子玄霸负责宫廷安全,那么四子元吉掌管监察,那也是应该的,这就是章仇太翼所说的四龙托鼎之势了。
想到这,李渊便缓缓道:“这样吧!皇儿写一份详细的监军制度,如果让朕满意,那朕就把监军之权交给你了。”
李元吉轰然大喜,磕头道:“儿臣一定不会让父皇失望。”
........
李元吉走了,这时,袁守诚笑着走了进来,“微臣感觉到了陛下的喜悦,恭喜了!”
李渊对袁守诚的未卜先知佩服得五体投地,他也笑道:“先生刚才应该见到朕的四子了,先生决定他如何?”
“陛下之子皆栋梁之才也!”
李渊沉吟一下道:“说实话,长子建成和次子世民朕知道他们的才能,三子玄霸武艺绝伦,勇冠三军,也让朕颇有荣光,唯独四子元吉一直令朕不省心,他守太原,朕几乎丢掉了整个并州,让他去剿灭宋金刚,他却全军覆灭,令朕被动之极,有时候他真让朕很失望。”
袁守诚微微笑道:“上古龙有九子,九子却个个不同,长子囚牛喜音乐,立琴头;次子睚眦,嗜杀斗,刻镂于刀环;三子嘲风好远望,故树立于殿角;四子蒲牢好吼叫,故铭刻于大钟;五子狻猊,喜烟好坐,故刻在香炉,随之吞烟吐雾;六子霸下善负重,故为碑下龟;至于七子狴犴、八子负屃、九子螭吻都各有作用,陛下为龙,四龙子当各有擅长,焉能个个都派去带兵打仗,陛下用他们,扬长避短便是了。”
一席话说得李渊如梦方醒,他深深施一礼道:“先生所说,金玉之言也!”
.........
北隋朝廷的春假从除夕下午开始,正月初五结束,正月初六正式上朝,不过正月初一上午要举行新年朝会,所有在京九品以上文官和七品以上武将都必须参加,由太后主持,然后摄政王率文武百官进行新年祭天,随后便是新年大宴了,朝会、祭天、大宴等诸事一个上午便可结束,大家中午宴散回去便可享受五天的新年假期了。
不过北隋官员在新年有当值制度,每个部寺每天都必须有人当值,大家轮流来朝房坐一天,防止临时有什么急事,就算相国也不例外。
对于张铉,新年同样是忙碌的日子,他要去军队给士兵祝贺新年,还要探访并安抚阵亡将士家属,还要去拜访一些资历深的老臣,像裴矩、苏威等人。
不过去年他在幽州备战,前年在丹阳郡备战,大前年则在高句丽作战,连续三个新年都在战争中度过,今年他终于在中都呆了五天,虽然每天都很忙碌,但也让他的家人心满意足了。
正月初五,张铉一早来到了位于扶仙桥附近的一座大宅前,这座大宅占地约十亩,四周树木成荫,十分幽静。
这座府宅便是前梁朝皇帝萧铣的住处,张铉用娄烦郡将萧铣父女换回来,并封为他巴陵郡公,闲居于中都。
很多人都认为张铉是因为心怀歉疚所以才救了萧铣一命,当然也有一点这方面的因素,但更重要的一点是为了荆州的长治久安。
就像南陈,杨坚灭了南陈,并没有将后主陈叔宝杀死,而是封他为将军,将他养在洛阳并派人监视,只要陈叔宝还活着,江南之人就不能利用陈叔宝来做造反的借口,三国时,蜀、吴两国的亡国之君也是一样,留着他们,就不会有人再举复兴蜀吴的大旗造反。
萧铣和女儿萧月仙就住在这座大宅内,专门有下人伺候,也有侍卫保护他们安全,这是张铉从河套回来后第二次来探望他们父女二人了。
大堂上,萧铣和张铉分宾主落座,萧铣身穿一袭儒袍,头戴平巾,看起来就像一个白面书生,谁也想不到此人曾登基为帝,掌控千里疆土。
这时,萧月仙给他们上了茶,慢慢退下去了,萧月仙长得如花似玉,美貌端庄,年仅二十岁,她的丈夫是雷猛之子,在江陵陷落时不幸阵亡,使她尚无孩子便守了寡。
萧铣望着女儿的背影叹口气道:“不满殿下说,我最大的心愿就是给月仙再找一个如意郎君,她才二十岁,不能就这么寡居一辈子。”
张铉笑道:“那不知萧兄对新女婿有什么要求?”
萧铣摇了摇头道:“她之前的夫婿是我为了笼络大将而指定,她并不喜欢,夫妻感情也不太好,我一直为此愧疚于心,所以这一次我希望找一个她自己喜欢的男子为夫婿。”
“那不知月仙小姐有什么要求,我回头让王妃做个媒。”
“她极喜欢文学和书法,所以她一直就想找个知己为夫君,可惜她之前却嫁了个粗鲁武夫,令她一直郁郁不乐。”
张铉忽然想到一人,笑道:“前年的状元褚遂良如何?”
“这.....当然好,只怕褚公子不太愿意。”
“褚参军之前也有妻室,是御史大夫虞世南的女儿,去年八月不幸难产,母子都没有能保住,他父亲写信劝他再娶,虞世南也劝他另娶新妇,褚家是余杭名门,萧氏是金陵贵族,正好门当户对,萧兄问问令爱,如果她愿意,那么我亲自写信给褚亮提亲。”
萧铣当然知道女儿的心思,月仙十有**是愿意的,不过他还是要征求女儿的意见,萧铣便欣然点头道:“多谢殿下对小女的厚爱,我明天就给殿下一个明确的答复。”
.........
入夜,张铉将他给萧月仙做媒之事告诉了妻子卢清。
卢清却摇摇头笑道:“做媒可不是像夫君这样,你这是乱点鸳鸯谱了,若不成,还让月仙姑娘空欢喜一场。”
“为什么?”张铉不解地问道。
“这件事夫君要先问男方,月仙姑娘虽然无辜,但她父亲可不是一般人,夫君觉得褚公子会愿意吗?”
张铉略一沉吟,也觉得自己有点鲁莽了,萧铣是亡国之君,萧月仙就是亡国公主,一般人还真不愿意和他们联姻,自己居然把这个茬忘记了。
“那夫人说我该怎么办?明天估计萧铣就会派人来送信表示同意,这件事有点麻烦了。”
卢清想了想道:“萧铣是太后之侄,月仙就是太后侄孙女,也算是外戚,夫君可以请太后去给褚家提亲,或许还有一线希望,另外找机会让两人见一面谈一谈,只要他们本人愿意,又有太后提亲,我觉得就有七成的希望了。”
张铉大喜,但他着实不太想去见萧后,便搂着妻子肩头笑道:“那太后方面就交给夫人了,两人见面之事我让萧相国来安排,这可是我新年做的第一件事,最好能成功!”
卢清暗暗摇头,夫君在大事上一向高明,可在这件事却做得没谱了,让褚遂良娶亡国公主,他怎么想得出来?(未完待续。)
第1035章 家有难事
这几天萧后也在为女儿之事烦恼,大女儿因为儿子宇文禅师被刺杀一事绝望,遁入了空门,萧后无法阻拦,她只得眼睁睁地望着大女儿在中都城外的妙玄庵出家为尼,心中暗暗难过,随着时间的推移,她也渐渐接受了女儿出家的事实,毕竟这也是一种选择,至少女儿还平平安安活着,想通了这一点,这件事在她心中也慢慢淡了。
不过儿女之事才下眉头,却上心头,大女儿之事刚刚让她平静,小女儿杨吉儿的烦恼又接踵而来。
杨吉儿的婚事这两年一直令萧后十分操心,之前黄门侍郎张玄素想为自己儿子迎娶杨吉儿,但杨吉儿却坚决不肯,甚至打算不辞而别,这件事被张玄素知道后,便主动撤了求婚意向。
不久,兄弟萧瑀向她推荐妻侄虞文定,出身会稽郡虞氏,前年考中进士,现任钱塘县丞,不仅才华横溢,而且人品相貌都不错,萧后颇为动心,但她这一次留了一个心眼,没有直接告诉女儿,而是在九月时让吉儿去给舅父祝寿,让双方见一面,不料两人谈话不投机,吉儿竟将虞文定一脚踢下池塘,这桩婚事也就黄了,萧后气得差点病倒。
母女二人互相看着不对眼,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这个年着实过得心情很糟糕,
萧后一早起来也无心化妆,坐在窗前发怔,这时,有宫女在门口禀报:“启禀太后,王妃来了!”
萧后吓了一跳,连忙道:“请她稍等片刻,我马上就来。”
萧后稍微收拾一下头发,换了一身衣裙,这才走到暖阁客堂,只见王妃正坐在火盆前喝茶,萧后歉然道:“让王妃久等了。”
卢清起身行了一礼,笑道:“我没事,倒是打扰太后休息了。”
“这都什么时辰了,我还休息,快请坐吧!”
两人在火盆前坐下,宫女给她们送来热茶,卢清见萧后没有化妆,气色也不太好,便关切地问道:“是不是天太冷,太后有点受凉了?”
“受凉倒没有了,只是这些天心情不好,睡眠也不好。”
“发生了什么事?”
萧后叹了口气,“当然是为那个小妮子之事烦恼,可怜天下父母心,她却一点都不体谅。”
卢清当然也知道杨吉儿相亲失败之事,不过杨吉儿居然把对方一脚踢下池塘,着实让她吓一跳,杨吉儿的性格竟是如此刚烈。
卢清便笑道:“太后其实也不用着急,这种事情是上天安排的缘分,以吉儿公主的身份,她怎么会找不到好夫婿。”
“我怎么能不着急,过了年她就十七岁了,她的终身大事再不定下来,过了黄金年龄,她想找个好夫婿真的就难了,她父亲都死了,她这个亡国公主还有谁想要?”
萧后忽然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对方可是齐王妃,自己怎么能在她面前说出亡国的话来,要是被齐王知道了,他恐怕会恼怒自己。
萧后心中懊悔,一时无语,卢清也略觉尴尬,倒不是对萧后的话有什么不满,而是她要说的话也涉及到了亡国公主。
沉吟片刻,卢清还是缓缓道:“今天来找太后,主要是为了月仙之事。”
萧后一怔,她一时没有想到月仙是谁,但一转念她便明白了,是为萧铣之女,萧后便笑道:“她有什么事?”
卢清便将昨天晚上丈夫想替月仙做媒之事说了一遍,萧后顿时哑然失笑,“他怎么会有这种兴致?”
“就是啊!他头脑发热便答应了人家,现在却要我来替他收拾烂摊子,哎!谁让他是我夫君呢?我不出面怎么办?”
卢清便将萧月仙之事前前后后给萧后说了一遍,萧后点点头道:“说起来月仙也是我的侄孙女,既然齐王殿下怜悯她,想帮助她,我这个姑祖母怎么能置身事外,好吧!这件事我可以出面,不过最好等一等月仙本人的答复,现在这些小辈个个都要自己做主婚姻大事,不像我们那时候,父母说了就是了。”
卢清的脸有点发热,他自己不就是这样吗?她只得讪讪笑道:“谁都希望自己能嫁个如意郎君,她们的心思可以理解。”
“我是能理解她们的心思,可谁又来理解我们的心思?算了,不说这些了,我明天把月仙召进宫,让她就住在我这里,总之这件事千万不能把她父亲参与进来,不然事情就黄了,至于两人见面之事,我来和兄弟商量一下,实在不行,就把月仙过继给我兄弟,反正他也没有孙女,大哥的孙女也就是她的孙女。”
萧月仙毕竟是自己大哥的嫡孙女,萧后于情于理都推脱不掉,便很痛快地答应了,卢清又和她商量了片刻,这才告辞而去。
离开萧后居住的暖阁,卢清小心的向台阶下走去,中都已经下了两场大雪,到处是一片白雪皑皑,台阶上也有积雪,必须小心下脚,两名侍女正要上前扶她,卢清摆摆手,示意自己可以下来。
忽然,从旁边的石兽背后扔来一只雪团,正打在卢清的肩膀上,卢清停住脚笑道:“出来!死丫头,你以为我不知道是你吗?”
一声轻笑,杨吉儿从石兽背后跳了出来,上前扶住卢清,“大姐怎么知道是我?”
卢清在她额头上戳了一下,笑道:“笨妮子,用这里想想!”
“哦!好像除了我和你儿子外,没有人敢用雪团砸你。”
“我儿子也不敢,就你这个长不大的小妮子有胆子。”
杨吉儿装作委屈道:“我哪里有胆子敢砸王妃,刚才是扔一只鸟雀,结果扔偏了。”
卢清又在她额头上戳了一下,“你还敢拐着弯骂我是鸟雀!”
杨吉儿捂嘴‘嗤!’地笑出声,她拉住卢清的胳膊撒娇道:“人家是闷得慌,听大姐来了,就连忙跑来,大姐,我去你那里坐坐。”
“叫得这么甜,我又怎么能拒绝了,上车吧!”
杨吉儿心中欢喜,跟卢清上了马车,马车在雪地里缓缓而行,旁边没有了侍女,杨吉儿才小声问道:“是母亲又找大姐来给我做媒吗?”
卢清笑着反问道:“我给你做媒,你不喜欢吗?”
杨吉儿哼了一声,“大姐别说这话,你知道我不愿意。”
“我还真不知道,今天我才听你母亲说,你居然把虞文定一脚踢下池塘,很厉害嘛!”
杨吉儿撇了撇嘴,“我哪里厉害,是那个家伙太无用,手无缚鸡之力,想靠我近一点,被我轻轻一脚就踢翻了,他自己掉进池塘,与我何干?”
说到掉进池塘,杨吉儿忽然想起很多年前的一幕来,自己第一次见到他,不就是将他骗进池塘吗?想到这,杨吉儿的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你在想什么开心的事?”
卢清好奇地注视她,“是在想谁?”
“没....没什么?”杨吉儿心中一阵发慌,连忙摇头。
卢清歪着头望着她,心中若有所思,这小妮子这个不肯,那个不行,莫非她自己已经有了心上人不成?(未完待续。)
第1036章 徐公述职
今天是正月初六,也是紫微宫新年后的第一天上朝,朝房内格外忙碌,大大小小的朝官们都在处理新年前积压的一些公务,拖了五六天,本来不是很紧急的事情也变得紧急了。
紫微阁政事堂内,七名相国一脸严肃,正在聆听张铉的重要军事安排。
“去年年中我们和唐朝进行了一次谈判,我原本是想和唐朝达成妥协,隋军攻打梁师都,唐军攻打宋金刚,但因为河套之事李渊彻底和我们翻脸,不仅软禁了两位使者,还撕毁了前年达成的协议,不再将长沙等五郡以及广南各郡交给我们,这件事我保持了沉默,但沉默绝不代表承认,更不代表软弱,虎噬人时须深蹲,北隋也是一样,我隐忍了半年,调整了半年,现在该是出击之时了。”
“殿下已经决定要攻打荆襄了吗?”苏威平静地问道。
张铉缓缓点头,“已经决定了!”
这时,兵部尚书李纲道:“我们是前年十月和唐朝达成的停战协议,为期一年,从去年的旦日到腊月三十日,不管李渊是否撕毁协议,那份协议到现在已经作废了,也就是说,我们两军从现在开始重新处于交战状态,所以无论隋军发动什么样的攻势都很正常。”
“请殿下说说计划吧!需要朝廷怎么协助?”
张铉点点头道:“朝廷需要做两件事,一是陆续动员十万民夫作为战争后援,主要是江都郡、鄱阳郡和豫章郡,这次南征将动用八万大军,其中三万水军和五万步骑军,第二件事是需要朝廷派使者前往洛阳,和王世充协商联合进攻南阳郡,同时要给王世充一定数量的粮食和兵器援助,具体细节我会让房长史和各位协商,今天我只是知会大家,让大家有心里准备,此事事关重大,请各位相国严守秘密。”
众人纷纷点头,张铉又和众人商议片刻,这才离开紫微阁返回自己的官房。
张铉刚走进齐王府勤政楼大门,迎面便遇到了步履匆匆的罗士信,罗士信吓了一跳,“连忙单膝跪下,参见大帅!”
“你是来找我,还是找房军师?”
“卑职是来找大帅。”
张铉点点头,“那进去说吧!”
张铉回到自己官房,脱下外袍递给了随从,这时,房玄龄也走了进来。
张铉摆摆手对两人道:“坐下吧!”
三人坐下,张铉喝了口热茶,这才对忧心忡忡的罗士信笑道:“看你一脸忧郁,是家里遇到什么困难了吗?”
罗士信挠挠头道:“家里没有困难,只是有一件事我想问一问大帅。”
“说吧!也就你敢跑来问我事情了,什么事?”
罗士信欠身低声问道:“大帅是不是决定攻打荆襄了?”
张铉一怔,扭头向房玄龄望去,房玄龄连忙举手,“我先申明,我什么都没有说过,罗将军也没有问过我。”
张铉心中奇怪,问罗士信道:“你怎么知道我要荆襄了?”
“是一种直觉,李渊背信弃义,摆了我们一道,以大帅的性格怎么可能善罢甘休,我就估摸着开春后大帅可能就要攻打荆襄了。”
张铉点点头,“你猜得没错,我确实有这个计划,不过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罗士信顿时急了,“大帅,打突厥没有我的份,攻打河套也没有我的份,大帅不能这样偏心,整天将我晾在一边,这次攻打荆襄我一定要出征。”
“因为你总是自作主张,违背我的军令,所以我才不想让你上战场,明白了?”
罗士信跪下咬牙道:“我罗士信一诺千金,今日立此誓言,军令如山,罗士信若胆敢再有一次违反大帅军令,再有一次自作主张,我必自刎在长江内。”
张铉徐徐道:“你要明白一点,大将率军作战,很多时候都要自己做出决定,你若事事等我的命令,黄花菜都凉了,关键是你要得到授权,没有我的授权,任何军令都是擅作主张,明白了吗?”
“卑职明白!”
“去吧!好好操练军队夜战能力,南征之事给我严守秘密。”
罗士信大喜,行一礼道:“就算烂在肚子里,卑职也绝不会泄露一句。”
罗士信欢天喜地地走了,房玄龄微微笑道:“看来殿下是要给他机会了。”
张铉点点头,“一个是罗士信,一个徐世绩,这两人跟我南征,对了,徐将军回来了吗?”
“已经回来了。”
张铉便吩咐侍卫去传徐世绩,侍卫匆匆去了。
张铉又道:“另外还一件重要之事要和军师商量。”
“殿下请说!”
张铉缓缓道:“我希望屈突通能被调回长安,此人坐镇江夏,确实是我们的一大劲敌。”
房玄龄沉思良久问道:“殿下准备何时出兵?”
“初步考虑定在二月底三月初,到时看具体情况,但应该就是那个时候。”
房玄龄考虑自己还有两个月时间,应该来得及,他便笑道:“殿下,我可以试一试,但没有把握。”
“军师尽力而为便可。”
这时,有侍卫在门口禀报:“徐将军来了!”
张铉欣然道:“请他进来!”
不多时,徐世绩快步走进了朝房,单膝跪下行礼,“参见大帅!”
这是徐世绩被任命为高句丽首任都督后,张铉第一次见到徐世绩,徐世绩在去年改任辽东总管,防御突厥大军对辽东的侵袭,直到此时,徐世绩才返回中都,正式卸任述职。
张铉摆手笑道:“徐将军免礼,请坐!”
“谢大帅!”
徐世绩坐下,一名随从给他上了茶。
张铉笑了笑道:“高句丽一战分别,我们已经有两年没见了吧!”
“大帅率军奋战,卑职却在他乡不能效力,深感惭愧与不安。”
“坐镇高句丽也不容易,况且还源源不断送来大量钱粮,徐将军的功绩,兵部都记录在案。”
“多谢大帅赞誉,卑职受之有愧!”
张铉笑了笑又道:“我原本想徐将军述职问一件事,是关于灭高句丽国建郡县时机问题,既然将军今天在,我们就简单说说这个问题,将军是第一任高句丽都督,应该最有发言权,我想听听将军的意见。”
张铉当初没有灭掉高句丽国是时机不成熟,一旦仓促灭国,不仅会导致高句丽各地的反抗起义,甚至还有南方百济和新罗的暗中侵袭,会极大牵制住北隋的力量,所以张铉迟迟没有考虑这个问题,但灭高句丽国,恢复两汉郡县旧制是必然,这就是一个时机问题。
徐世绩想了想道:“这是个一而二,二而三的问题,如果要彻底灭亡高句丽国,重建郡县,那么就要准备对南方百济和新罗开战,如果涉及到百济,又会有倭国的问题,卑职的意思是,必须考虑周全,准备充分,至于时机,我觉得这一两年后就会有机会。”
“此话怎么说?”张铉听出徐世绩话中有话。
“关键在百济,百济和新罗一直是死对头,但新罗的力量强于百济,所以百济便暗中勾结倭国,倭国的大量军队暗中进入了百济,若不是新罗有高句丽支持,它早已被百济击败。
现在高句丽失去了战争能力,新罗也就失去了北方强援,百济和倭国便开始厉兵秣马,积累兵甲士卒,准备大举进攻新罗,卑职估计,新罗很快就会向北隋求救,这就是卑职所说的时机。”
张铉点了点头,“既然如此,那我们就耐心等待新罗的消息。”
说到这,张铉又叮嘱房玄龄,“加强新罗和百济的情报已刻不容缓,请军师立刻进行部署。”
房玄龄微微欠身,“微臣明白了!”(未完待续。)
第1037章 西市事件(上)
长安青云酒肆后院的一间小屋里,几名长安情报署的重要官员正在商议刚刚接到的重要任务。
杨重澜尤其感到压力巨大,上面竟然给他们压下了扳倒屈突通的任务,这分明是反间之计。
“大家都说说吧!我们该怎么办?”杨重澜沙哑着声音问道。
房间里一共有三人,除了侯正杨重澜外,还有副侯正秦孝远以及参军从事高瑾。
秦孝远看了一眼高瑾,见他没还在沉思中,便道:“屈突通远在江夏,如果在长安动手,无非就是宣扬他拥兵自立,欲割据荆襄,但我觉得效果不大,除非是有确凿证据,不过有一点我们可以利用。”
“是什么?”杨重澜追问道。
“我听说自从段德操投降后,李渊对从前的隋将都不太信任了,屈突通是因为得到李世民的保举才被任命为荆北都督,主管荆州北部襄阳、江夏等八郡军事,麾下有五万精兵,李渊真的放心他吗?”
秦孝远一句话提醒了杨重澜,杨重澜忽然想起一事,当初屈突通被封为兵部尚书,但兵部的实权却掌握在兵部侍郎赵慈景手中,屈突通完全被架空了,也由此可见李渊并不信任屈突通。
杨重澜虽然看到了一线希望,但该怎么做他却把握不住方向。
杨重澜向一直沉默的高瑾望去,“参军怎么看?”
高瑾淡淡笑道:“屈突通最大的问题是没有监军,我有一计,或许会有效果。”
高瑾便低声对两人说了一番,杨重澜和秦孝远连连点头,这确实是一个好办法,不过杨重澜心中还是略有点迟疑。
“但我们没有抓入此事的把手。”
高瑾微微一笑,“使君忘记了去年我们策反的那个人吗?”
杨重澜顿时醒悟,他当机立断道:“就按参军所说的办法,我们分头行动!”
.......
目前长安令便是屈突通的兄弟屈突盖,由于长安权贵云集,势力复杂,因此无论是京兆尹还是长安令都难以持久,往往半年或者一年就要换人。
屈突盖出任长安令已经有一年时间,他以方正严肃闻名,正直严厉,不畏权贵,不徇私情,权贵恶徒为之忌惮敛迹,长安人便说,‘宁食三斗艾,不见屈突盖。’
虽然屈突盖严厉正大,赢得了市井民众的广泛赞誉,但在利益博弈的社会,一方得利必然会有另一方损失,屈突盖得罪的权贵也为数不少。
中午时分,屈突盖正在官房内和几名官员一起休息吃午饭,屈突盖年约五十岁出头,长了一张方脸,眉眼很重,看起来颇有几分凶相,相由心生,屈突通本身也是嫉恶如仇,脾气火爆,由于他得到了李建成和李世民的双双支持,有强硬的后台,长安权贵无人不怕他。
这几天屈突盖心情不太好,起因是正月初三一家权贵点燃爆竹庆祝,燃烧的竹片崩到隔壁人家屋顶上,结果引燃了大火,几乎烧掉一条街,烧掉数百间房屋,烧死三十余人,这件事引起天子震怒,责令屈突盖查清此事,杜绝此类事件再次发生。
这件事其实很容易查清,点燃爆竹的人家是尹德妃之父尹阿鼠,当时只有他家在燃放爆竹,最后他们家墙高没有被烧着,反而让百余户人家遭了殃,可现在的问题是,尹阿鼠坚决不承认是他们家引起大火,更谈不上赔偿,而屈突盖一时抓不到证据,着实让他难以处理此事。
屈突盖闷闷不乐地一边吃饭,一边思量对策,就在这时,一名衙役奔到门口禀报道:“府君,西市出事了!”
屈突盖一怔,放下筷子问道:“出了什么事?”
“有人在强占店铺,双方打起来了,听说死人了。”
屈突盖大吃一惊,出了人命,问题就严重了,他顾不得吃饭,立刻起身披上衣服便向外面走去,“到底是怎么事,谁杀了人?”
“具体还不太清楚,只听说死了三个伙计,几个弟兄去查看情况了。”
屈突盖走出署衙,翻身上马,带着二十几名衙役向西市奔去,刚到西市大门,迎面跑来了一名衙役,向屈突盖禀报道:“府君,铺子都砸了,弟兄们也被打伤了五人。”
屈突盖大怒,“是什么人怎么猖狂?”
“府君,听说是楚王殿下的家奴。”
屈突盖心中一愣,竟然是李元吉的家奴?他连忙问道:“到底出了什么事?”
“启禀府君,是京城三大布帛店之一的黄氏布帛店,好像是因店铺交易而发生异议,最后引发冲突,双方便打起来了,但楚王的家奴人数众多,将店铺中人打得很惨。”
“是楚王要强购店铺吗?”屈突盖继续追问道。
“好像不是,只是他家奴所为。”
屈突盖重重哼了一声,催马疾奔,不多时便赶到了西市的布帛行,布帛行一条街上早已挤满了看热闹的人,将街头两端拥堵得水泄不通。
“前方闲人让路!”
衙役们大喊,看热闹的人纷纷向两边闪开,让出一条路来,屈突盖率领数十名衙役冲进了布帛行。
布帛行一条街并不长,只有一百余步,是一条宽短的大街,两边分布着大大小小十几家布帛店,布帛不仅是做衣服的原料,在某种程度上它甚至还能成为货币,在市场上的地位极为重要,在整个西市也仅次于米行。
正因为重要,所以才会被权力垄断,整个东西两市一共只有十三家布帛店,家家都有自己的背景后台。
发生事故的布帛店叫做黄氏布店,店东主是太原人,是太原最大的布帛商人,也是太原第一巨富,老东主去年病逝,长子黄兴善接管了黄氏家族的产业。
黄氏布帛店也是东市最大的布店,既然能做到最大,它当然也有自己的背景后台,黄家的后台是相国刘文静,甚至和秦王李世民也有一点关系。
当屈突盖赶来之时,血腥争斗已经结束,店的旗帜被扯烂扔在地上,包括店掌柜在内的三十几名店伙计全部被打翻在地,躺在大门外的空地上痛苦打滚,三名被杀死的伙计被倒挂在拴马桩上,只听见一个粗鲁的声音在恶狠狠叫嚣。
“告诉你们,就算天王老子来了也没有用,来一个老子打一个,来一对老子打一双,谁敢再来,这三人就是他的下场!”
话音刚落,便听有人喊道:“府君来了!”
瞬间,数十名衙役冲了上来,屈突盖催马赶到,他一眼看见了倒挂在拴马桩上的三具尸体,不由怒火中烧,竟然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杀人!
他回头望向无比嚣张的一群抢店之人,这是一群穿着黑色短衣的大汉,个个手执大棒,腰间挎刀,大约有十五六人,还有七八人正从强占的店铺里跑出来,为首之人是一名长得十分魁梧雄壮的大汉,手执一根双色大棒,刚才就是他在疯狂叫嚣。
但屈突盖的目光却投向了为首大汉身后的另一名男子,此人约三十岁,穿一身白袍,看起来像个读书人,他在一群黑衣打手中显得格外醒目,更重要是,屈突盖分明看见他在背后小声地向为首大汉说着什么,屈突盖立刻意识到,此人才是杀人真凶。
“尔等竟在光天化日之下杀人,罪不可赦,来人!将为首的白衣男子给我拿下。”
屈突盖目标很明确,直指那名白衣男子,十几名衙役冲了上去,与此同时,数十名黑衣打手涌上前,纷纷拔出刀拦住了衙役的去路。
白衣男子冷笑一声道:“事关齐王殿下的恩怨,屈突公为何要卷入其中?”
屈突盖已经有点明白了,这件事恐怕不止是强占店铺那么简单,黄家是太原第一巨富,齐王李元吉又在太原多年,他们之间必然有诸多瓜葛。
但被杀死人就在自己的眼前,屈突盖怎么可能视而不见?他冷冷问道:“阁下究竟是什么人?”
白衣男子负手傲然一笑,“在下罗玉敏,乃是楚王殿下的幕僚,奉楚王之令来处理此事,屈突公请回吧!”
“奉命处理?”
屈突盖忍不住内心的愤怒,用马鞭一指三具尸体喝道:“你的处理就是在天子脚下杀人,你眼中还有没有王法?”
“王法?我们当然有王法,这几个人的死我也很遗憾,我可以向府君保证,人我不会再杀了,但楚王的命令一定要执行下去,这座店铺我须将它烧掉。”
“你敢!”屈突盖怒视白衣男子道。
白衣男子冷哼一声令道:“动手!”(未完待续。)
第1038章 西市事件(中)
随着罗玉敏的命令下达,店铺内冒出了滚滚浓烟,紧接着几名手执火把的黑衣武士冲了出来,屈突盖大惊,一旦火势蔓延,整个西市都要面临灭顶之灾,他急忙喝令左右,“速去救火!”
数十名衙役冲进了店铺,这时,罗玉敏给左右手下使一个眼色,他们转身要撤离,屈突盖怎么可能放他走,催马冲上前,拔剑指着罗玉敏大喝:“杀人重罪,想走没那么容易,给我抓起来!”
剩下的几名衙役冲上前要抓人,但黑衣武士纷纷拔刀,数十人杀气腾腾,恶狠狠地瞪着屈突盖和几名衙役,双方一时僵持住了。
就在这时,远处又奔来十几名骑马武士,他们统一身披银色斗篷,头戴鹰棱盔,前胸武士服上绣了一个大大的‘楚’字,这是楚王府的武士标志。
十几名骑兵奔上前,为首骑兵勒住马匹高声道:“罗先生,殿下请你立刻回府!”
罗玉敏向屈突盖抱拳施一礼,得意地笑道:“屈突府君,在下失陪了!”
他翻身上马,在骑兵武士的簇拥下快速离去,其余黑衣武士也跟着纷纷撤离,片刻,便走得干干净净,屈突盖望着对方背影远走,恨得牙关咬紧,不由慢慢捏紧了拳头,这时,十几名衙役灰头土脸地从店铺里奔了出来,屈突盖问道:“火扑灭了吗?”
一名衙役躬身道:“启禀府君,他们只是在天井和后院点燃了几堆布帛,并没有点燃房子。”
屈突盖一愣,立刻反应过来,他中了对方的调虎离山之计,把大量的衙役派去灭火,他们便趁机脱身,屈突盖心中升起一种被愚弄的怒火,又看见了三具挂在木桩上的尸体,他再也无法忍受,哪怕自己不当这个长安令,也一定要为此事讨一个公道。
屈突盖立刻调转马头令道:“跟我去楚王府!”
........
太原黄氏是整个并州地区首屈一指的商人家族,在太原、长安、洛阳和成都等地都拥有众多产业,主要以经营布匹和绸缎出名,黄氏家族的老家主叫做黄晋,和李渊关系极好,但去年不幸染病去世,目前黄氏家主由其长子黄兴善接任。
一般而言,商人均需要权力撑腰,尤其是大商人,如果没有足够的权力支持,无疑就是一只待宰的肥羊。
黄氏家族和李渊家族的关系很深,在李渊起兵之前,黄晋便暗中给了李渊不少支持,在李渊进入关中后,黄家又和楚王李元吉搭上了关系,成为李元吉的支持者,但自从前年李元吉被调离太原后,处于一种被贬黜的状态,而由太子李建成坐镇太原。
黄家在这时做出了抛弃楚王、投靠太子的抉择,但也正是这个抉择给黄家埋下了隐患,这次李元吉派人收拾黄氏布帛店就是一次小小的报复。
李元吉是一个心胸极为狭隘,报复心很重之人,讨好他之人必须战战兢兢继续讨好他,而得罪他之人,哪怕是一点点令他不痛快,他都会伺机报复,尤其他掌握了军政监察大权以及对外情报权后,他便不再隐忍,开始逐个出手报复那些曾经得罪过他之人。
这段时间他主要集中精力报复那些弹劾过他的朝官,并没有把黄家排上日程,但在幕僚罗玉敏的劝说下,他决定先杀鸡儆猴,拿黄家开刀来威慑那些得罪过他的商人。
书房内,李元吉正负手望着屋顶,面色冷淡地听着罗玉敏的汇报。
“启禀殿下,这次收拾黄氏布帛店卑职完全按照之前商定的计划施行,痛殴所有的掌柜伙计,并打死三人来威慑对方,所有仓库中的布匹都扔进河中,但在点燃店铺时出了一点意外。”
“出了什么意外?”李元吉有些不满地问道。
“回禀殿下,我们正准备焚烧店铺之时,屈突盖带人赶到了,他态度极其强硬,不仅指责卑职杀人,还要追究殿下的责任,若不是骑兵武士赶到,卑职就被他们抓走了。”
“你没告诉他,是我的安排吗?”
“卑职告诉他了,他只说了一句话。”
“什么?”
“他说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什么!”
李元吉勃然大怒,抓起桌上的茶杯重重向地上一摔,大骂道:“屈突匹夫胆敢欺我,他是活得不耐烦了吗?”
就在这时,门外跑来一名侍卫禀报道:“启禀殿下,长安令屈突盖率在府外求见殿下。”
“他是一个人前来吗?”李元吉问道。
“不是,他率领一班衙役,要求殿下交出杀人凶手。”
这句话差点让李元吉气疯了,他怒极反笑道:“好!好!居然问我要人,你去告诉他,本王就是杀人凶手,让他派人来我抓走,快去!”
侍卫无奈,只得匆匆去了,这时,罗玉敏道:“殿下,屈突盖此人是出了名的硬骨头,没有人不怕他,如果殿下强硬待他,恐怕他会更加对殿下不利。”
如果这话对李建成说,或许会有一点作用,但对于李元吉却恰恰相反,俨如火上浇油,李元吉顿时怒不可遏道:“他是硬骨头,难道我就是软骨头吗?别人都怕他,难道我也李元吉也怕他?我倒要请教一下,看看他有什么手段来对付我。”
罗玉敏沉吟片刻道:“卑职完全能理解殿下维护自己尊严的决心,但我们不能束手等待,那样太被动,他十有**会向圣上告黑状,我们必须要先准备好应对之策。”
李元吉也不是傻子,罗玉敏的一番话说到了他的心坎上,他也担心屈突盖在父皇面前恶人先告状,便问道:“那依先生看,我该怎么应对屈突盖的发难?”
“殿下,要对付屈突盖很简单,就是抓他的把柄,只要他敢向圣上告状,殿下就抛出他的把柄,这样就能冲抵圣上对殿下的不满,甚至还会让屈突盖上门赔礼道歉,恳请殿下放他一马。”
李元吉负手走了几步,缓缓道:“我看过监察报告,这个屈突盖还真没有什么把柄,不好办啊!”
罗玉敏笑了起来,“殿下,他没有,不代表他家人没有,如果能抓住屈突通的把柄,屈突盖一样会吃不了兜着走。”
一句话提醒了李元吉,他快步走到一口大箱子前,从里面取出一支卷轴,这是屈突通的档案,李元吉慢慢打开细看,这时,罗玉敏在一旁低声提醒他道:“殿下没有发现吗?屈突通军中竟然没有监军,他会不会有造反之心呢?”
李元吉缓缓点头,他早就发现屈突通的军中没有监军,只是因为他不想和兄长李世民交恶,所以一直没有表态,如果这次屈突盖真敢为一点小事来对付自己,那也休怪他李元吉翻脸不念兄弟之情了。
“先生说得不错,这确实是一个把柄,他屈突盖敢搞我,我就让他屈突家族满门抄斩!”李元吉咬牙切齿道。
罗玉敏看出李元吉心中还有一点犹豫,便小心翼翼道:“殿下,不如今晚卑职派人去见一见屈突盖,好言劝劝他,让他以大局为重,不要做傻事,如果他一意孤行,那殿下也算是仁至义尽了,也算是给了秦王殿下一个交代,殿下觉得呢?”
李元吉点点头,他唯一担心就是兄长李世民,罗玉敏的建议恰到好处,他便欣然道:“这件事我就交给先生了,也请先生注意安全,不要被屈突盖抓走了。”
罗玉敏连忙躬身道:“请殿下放心,卑职不会自投罗网,我会安排妥当,会及时向殿下禀报。”
“那好!那我就暂时等候先生的消息。
李元吉暂时放下了反击的决定,他相信屈突盖会给自己这个面子。(未完待续。)
第1039章 西市事件(下)
黄昏时分,青云酒肆依旧生意兴隆,宾客满坐,罗玉敏和往常一样来到了酒肆前,立刻有酒保迎上来笑道:“罗先生,好几天没见了。”
“二楼老位子还在吗?”
“正好空着,先生楼上请!”
罗玉敏迈步向楼上走去,酒保在后面大喊:“老客一位!”
罗玉敏是太原人,他的家族虽然排不上名门郡望,但也算大户人家,大业年间,他曾连续四次参加科举落榜,导致他心灰意冷,他时来运转是在大前年,李元吉娶了他的一个族妹为妾,他便成为了李元吉的幕僚。
尽管他只是李元吉的八个幕僚之一,但凭借他族妹的枕边风,罗玉敏还是能在李元吉面前说上几句话,比如这次冲击黄氏布帛店以报复黄家,便是罗玉敏迎合李元吉怀恨已久的心思而提出的方案,立刻被李元吉采纳了。
只是李元吉怎么也想不到,这并不是罗玉敏自己的方案。
罗玉敏在二楼靠东墙的一个角落坐下,这里不靠窗,所以比较安静,只要说话声音不大,也就不用担心被周围人听见。
他点了四个菜一壶酒,便自斟自饮地小酌起来,不多时,高瑾出现在他身边,直接在他对面坐下。
高瑾笑道:“中午在西市目睹了罗兄的风采,当时很担心罗兄被屈突盖抓起来。”
罗玉敏从来都是信奉鸟择良木而栖,当北隋日益壮大而唐朝渐渐式微之时,他的心便不再稳定,所以当长安情报署向楚王府渗透时,他便成了第一个被长安情报署拉下水的人,颇为讽刺的是,罗玉敏就负责整理中都送来的各种情报。
罗玉敏给高瑾倒了一杯酒笑道:“贤弟以为楚王的幕僚就是那么好抓吗?而且我是得到明确消息,屈突盖就在官衙里,所以才动手,果然把这条鱼钓来了。”
高瑾点了点头,又问道:“我后来听说屈突盖去楚王府讨要说法了,结果如何?”
“结果还能怎么样,李元吉根本不会理睬屈突盖,在我的诱导下,李元吉的目标终于对准了屈突通。”
高瑾大喜,屈突通就是他们的目标,中都高层压给他们这个难度巨大的任务,让他们根本无法着手,最后还是高瑾想到了一个办法,让掌握监军大权的李元吉和刚正不阿的屈突盖发生冲突,便能将屈突通慢慢卷进来,而在这个计策中,罗玉敏穿针引线的作用就显得至关重要了。
“然后呢?”高瑾又问道。
“然后我建议再和屈突盖谈一谈,让他放弃追溯此事。”
高瑾摇摇头,“以屈突盖的为人,他怎么可能放弃,除非李元吉肯认罪交人。”
罗玉敏冷笑一声道:“我当然知道屈突盖不会放弃,但再去谈一谈是给李世民的面子,等以后收拾屈突通时,李世民的说情就没什么意义了,至少李元吉不会再理睬。”
“高明!”
高瑾赞许地竖起大拇指,“不愧是楚王幕僚,果然考虑得周全,那不知需要我们做什么?”
罗玉敏欠身上前,低声道:“派驻监军的前提是要抓住屈突通的把柄,我需要贤弟在这方面的配合........”
.........
正如罗玉敏的预料,屈突盖压根就不买李元吉的帐,罗玉敏派人去给屈突盖送去了李元吉的口信,但屈突盖在听了口信后,便令人将送信人乱棍打出府门。
当然,既然是口信,也难免有无法对证的一面,罗玉敏派人送去的口信虽然是李元吉的意思,但在表态措辞上却大大冒犯了屈突盖。
“如果屈突府君答应将此事化小,楚王殿下将保举府君再升一级,如果不知趣,胆敢将此事闹大,小心尔全家的性命......”
如此威逼利诱的一番话,让刚直严厉且脾气暴躁的屈突盖怎么能忍得下,当天晚上,他便写了一份弹劾奏折,向天子弹劾楚王纵奴在光天化日之下杀人。
次日一早,李元吉接到父皇的宣召,匆匆赶到了武德殿御书房。
李元吉当然知道父皇为什么宣召自己,他原以为屈突盖会给自己一点面子,将西市事件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不就打死了三个下人嘛!在李元吉看来这是比芝麻还小的事情,屈突盖居然向父皇告了御状。
这件小事李元吉相信自己能摆平,但屈突盖不给自己面子,偏偏要和自己作对,这却让李元吉恼火万分,无论如何,他绝不会放过屈突盖或者是他的兄长屈突通。
李元吉昨晚和罗玉敏商量了应对之策,罗玉敏给他制定了一个方案,使他有了应答之策。
不多时,李元吉来到御书房,在门口等了片刻,一名宦官上前笑道:“殿下,圣上宣进!”
李元吉整理一下衣冠,快步走进了御书房,只见父皇正阴沉着脸翻看什么,他心中略略有点紧张,上前跪下行礼,“儿臣拜见父皇!”
‘哗啦!’一声,李渊将一本弹劾奏卷扔到他面前,冷冷道:“纵奴杀人,火烧西市,看你做得好事!”
李元吉低下头,咬紧牙关道:“父皇为何要听屈突盖一面之辞?”
“哼!朕就知道你要狡辩,好吧!你说,朕给你机会为自己辩护。”
“启禀父皇,儿臣没有纵奴,他们不是奴,而是情报署的武士,他们只是去执行儿臣下达的任务,其次他们压根就没有火烧西市,所有店铺都好好的,儿臣不明白,屈突盖为何要诬陷儿臣?”
这就是李元吉的对策,把打砸黄氏布帛店说成公事,他又继续道:“我们得到情报,黄家暗中支持北隋,我们怀疑黄家布帛店是北隋的一个情报点,所以孩儿派人去突袭布帛店,搜查北隋探子,结果遭到对方激烈反抗,双方在激战中伤了人,他们死了三人,孩儿的手下也伤了五人,为什么只说我们杀人,却丝毫不提对方的行凶?”
李元吉虽然说得句句在理,但李渊非常了解自己的儿子,尽管他比较偏袒李元吉,但他更相信屈突盖,事情绝不会是儿子所言,因怀疑对方通敌而搜捕杀人。
李渊冷笑一声道:“朕和黄家打了多年的交代,倒不知道他们会暗中支持北隋,黄家是什么人朕比你清楚,如果你们真是执法搜查,屈突盖会插手吗?你可是堂堂的亲王,他敢诬陷你,告你的黑状?”
“父皇,儿臣.......”
“好了!”
不等李元吉说下去,李渊便一挥手打断了李元吉的话头,李元吉不敢再说,慢慢低下了头。
李渊负手在书房里走了几步,回头瞪着儿子道:“朕心里很清楚,无非是黄家过去得罪了你,你在伺机报复罢了,这件事朕不想追究了,但今天朕的丑话说在前面,如果再有人弹劾你纵奴行凶,那朕就会剥夺你一切权力,听到没有!”
李元吉低头答应,“儿臣记住了!”
“还有,你纵奴杀了三人,必须要有人出来顶罪,就当是你管束不严,朕要你亲自将杀人者绳之以法,送到官衙治罪,明白吗?”
李元吉心中虽然万般不情愿,但最后他只得咬牙道:“儿臣谨遵父皇之令!”
李渊摆了摆手,“去吧!朕吩咐的事情,今天必须全部做完,不许拖到明天!”
李元吉感受到了父皇的怒火和不满,这个时候他倒不好提屈突通需要监军一事,他便将这份仇恨压在心中,等待机会再雷霆一击,他就不信自己的权力会击不垮屈突盖?
只要扳倒了屈突通,那屈突盖也休想独善其身。
李元吉答应了父亲的一切要求,含恨退了下去。(未完待续。)
第1040章 推波助澜
当天上午,三名黑衣武士被认定为杀人主犯而被楚王府中人送到长安府衙治罪,但送去的并不是活人,而是三具尸体。
府衙外的台阶上,楚王府管家指着担架上的三具尸体冷冷道:“这三人便是杀人凶手,他们已经畏罪自杀,一命抵一命,至于赔偿店铺以及赔礼道歉,我们会和黄家私下商议解决,楚王殿下希望此案就此了结。”
屈突盖阴沉着脸望着担架上的三具尸体,虽然这三人穿着黑衣武士的装束,但一个个瘦得皮包骨头,显然是用大狱中的死囚来冒充,屈突盖紧咬牙齿问道:“当时现场还有一名白衣文士,现场武士称为他为罗先生,此人才是指挥武士杀人的主犯,楚王殿下为何要包庇他?”
“我不明白屈突府君在说什么,我们府中没有什么姓罗的白衣文士,倒是楚王殿下常穿白袍,如果屈突府君在暗示我们楚王殿下是凶手,那尽管去向天子告状,让刑部来抓捕楚王殿下,我们奉陪到底!”
说完,管家一挥手,“我们走!”
十几名骑兵武士一起翻身上马,调转马头呼啸而去,丢下了三具无名无姓无身份的黑衣尸体,屈突盖望着一群人奔远,恨得眼中喷火,这就是肆无忌惮地权贵,视人命为草芥。
“府君,我们该怎么办?”府丞在一旁低声问道。
屈突盖重重哼了一声道:“此案暂时不消,派人去打听那名姓罗的白衣文士究竟是何人,我一定要将他缉捕归案!”
.........
楚王府内,管家向李元吉汇报了他送三具尸体去府衙的详细经过,当说到屈突盖要追查姓罗的白衣文士时,李元吉的脸色变得铁青,慢慢捏紧了拳头,屈突盖不仅不给自己面子,在父皇面前告自己状,还给脸不要脸,一定要和自己作对到底,很好,他倒要看看是谁哭到最后。
李元吉回头看了一眼罗玉敏,只见罗玉敏脸色有点苍白,他便安慰道:“先生不必担心,这件事我妥当处理,绝不会让先生受到半点委屈。”
罗玉敏恨声道:“屈突盖明知是殿下的命令,却坚持要找卑职的麻烦,很明显就是在针对殿下,此人胆大妄为,说得出就做得出,如果我们不尽快将他扳倒,不知他还会做出什么对殿下名声不利之事。”
“那先生有什么高见?”
“卑职建议立刻派八面来风楼的监察官赶赴江夏,寻找屈突通的把柄,为派监军创造条件,卑职也一同前往,一是为监察官出谋划策,其次也是暂时躲避屈突盖的搜查,不知殿下认为如何?”
李元吉刚接手监军大权时就想向荆北屈突通军队派出监军,但他兄长李世民坚决反对,并担保屈突通不会做出逾规之事,天子李渊也是看在李世民出面担保的份上才没有答应李元吉向江夏派出监军的请求。
这件事也一直让李元吉耿耿于怀,现在加上对屈突盖的仇恨,李元吉已经不是想派出监军那么简单,而是决心扳倒屈突兄弟,报这次被屈突盖羞辱之仇。
李元吉便点了点头,取出自己的金牌递给罗玉敏,“所有监察事宜由你全权负责!”
“卑职绝不会让殿下失望!”
罗玉敏接过金牌,回自己房中收拾物品,他写了一张纸条,藏于蜡丸中,找来自己的心腹将蜡丸递给他道:“速去青云酒肆,将此蜡丸交给掌柜,当心不要让人看见。”
心腹接过蜡丸匆匆去了,罗玉敏这才带着两名手下和监察官一起乘坐马车离开了楚王府,在十几名骑兵武士的护卫下向襄阳而去。
........
中都齐王府官房内,张铉正在忙碌地批阅堆积在桌案上的奏卷,新年伊始,各郡太守的述职报告已经陆续送达中都,中都各部各寺监以及紫微阁都开始忙碌起来,述职报告不是一只卷轴那么简单,还有太守下面各曹的详细报告,民生、政务、治安、农业、教育等等事务都需要汇报,中都御史台和巡风使还会派人去各郡暗中核对情况。
这是每年年初中都朝廷所面临的一件大事,作为最高权力者,张铉也必须审阅各郡太守的报告,以便及时掌握各郡的重要动向。
但张铉更关心备战的情况,这次备战实际从去年便开始了,一直在秘密进行中,包括物质运送,军粮囤积,兵力调动,一切都是在暗中进行,以各种借口进行调动,经过数月的准备,战备已渐渐完成。
但出征的时机还没有到,张铉还在等长安的消息。
这时,房玄龄出现在门口,笑道:“殿下,长安有消息来了。”
张铉大喜,连忙道:“军师快快请进!”
房玄龄快步走进房间,将一封快信交给张铉,“这是长安情报署刚送来的情报,请殿下过目!”
张铉接过快信,匆匆看了一遍,沉思片刻问道:“这个罗玉敏可靠吗?”
“绝对可靠,他的妻儿目前就住在安阳县,是我们去年拉拢的内应。”
张铉点点头,“既然李元吉已经派人去了襄阳,那我们在襄阳应该配合他了。”
“微臣明白,襄阳那边已经安排好,微臣相信李元吉派去的人不会白走一趟。”
这时,房玄龄忽然又想起一事,连忙道:“殿下,蕲春郡那边传来消息,杜伏威和百余名手下出现在矿工之中。”
蕲春郡那边有一座中型铜矿,拥有数千矿工,由郡府负责管理,这个消息令张铉一愣,杜伏威怎么会在蕲春郡?
早就几年前,便由房玄龄负责,北隋军在江淮各地的矿山中安插进了大量耳目,就是为了应对有一天杜伏威的返回,杜伏威对唐朝唯一的作用就是扰乱江淮,为唐朝向东进攻做好铺垫。
张铉原以为杜伏威会在历阳郡铁矿起事,却没想到杜伏威竟然去了蕲春郡,心中一转念,张铉忽然醒悟,难道这和蕲春郡太守郑善果有关吗?
房玄龄点点头道:“微臣也认为,一定和郑善果有关系,有郑善果的暗中支持,杜伏威更容易成功。”
张铉负手走了几步,冷笑道:“唐朝想在江淮重新扰起大乱,但他们的目标绝不是江淮。”
“殿下说得对,杜伏威重新起兵造反只是为了牵制我们,他们的目标应该是在北方或者豫章、鄱阳等郡。”
张铉负手沉思片刻道:“江淮与河套相距甚远,影响不到河套地区,长平、上党二郡倒有可能,但我的直觉是豫章郡和鄱阳郡,一旦江淮大乱,我们必然会将江南的军队调至江淮平乱,这便造成了江南各郡的空虚,而唐朝大军正屯兵于江陵,各种战略物资齐备,可以随时向东发动进攻,我想唐军的目标必然是豫章郡。”
说到这,张铉冷笑一声道:“真是有意思了,我在谋荆州,对方却在谋我江南,那么就看谁能将这幕戏唱得更精彩吧!”
“殿下的意思是......”房玄龄小心翼翼问道。
张铉斩钉截铁道:“我的意思很简单,就让杜伏威在蕲春郡造反,这样便给我们在蕲春郡集结军队的机会,但前提是杜伏威的造反一定要在我们的控制之下,绝不能让事态扩大。”
“请殿下放心,内卫已经有准备了,绝不会让杜伏威得逞。”
张铉又嘱咐道:“另外襄阳郡那边也要安排好,此事环环相扣,一环都不能出错。”(未完待续。)
第1041章 欲加之罪
在唐军刚进荆州之初,襄阳城是唐军的军政重地,但随着军队主力已转移到江夏郡,襄阳城的驻军只剩下一万人,由荆州副总管兼襄阳郡太守武士彟统领,他们防御的目标却是北部的王世充。
这天上午,李元吉派出的军队监察使赵行本以及幕僚罗玉敏抵达了襄阳城,一行人是装扮成商人走南襄道抵达襄阳,当他们进了襄阳城,一股喧嚣热闹的气氛扑面而来。
“先生觉得我们此行会有收获吗?”赵行本有点担心地问道。
赵行本来自于长安监军署,这是一个由楚王李元吉控制的小官署,主要掌握对军队的监察权,权力极大,最初是由天子李渊直管,后来李渊将监军署交给了儿子李元吉,不过李渊还是留了一手,李元吉派驻监军必须要得到天子李渊的批准方可执行。
监军署分为监察和监军两个司,两者职责不同,赵行本便属于监察司,他的具体官职是六品侍御史,按照惯例,侍御史便已经拥有了监军权,不过这一次他并不是来行使监军职权,而是奉命来寻找屈突通的把柄。
罗玉敏也穿了一身商人的黑袍,他淡淡笑道:“谁会没有把柄,只要认真查找都能找到,而且我们出发之前已经密令洛阳情报署先一步南下调查了,相信他们已经有了线索。”
“原来如此,那我们现在去哪里?”
“赵御史随我来就是了。”
罗玉敏显然早已准备,他带着赵行本和十几名侍卫来到城门附近的一家客栈前,他抬头看了看大门,上面牌子上写着‘三川客栈’四个大字。
“就是这里了!”
罗玉敏笑着走进了大门,客栈掌柜连忙迎了出来,“欢迎来小店入住!”
“我们是从从长安过来,杨清在这里吗?”
掌柜立刻变了脸色,恭恭敬敬道:“杨使君在,先生请随我来。”
罗玉敏这才低声对赵行本道:“这里是洛阳情报署设在襄阳的一个分支点,里面的掌柜和伙计都是八面来风楼的人。”
赵行本这才恍然,他让手下跟伙计先去休息,自己则和罗玉敏跟随掌柜来到后院的一间屋子里。
屋子里只有一名中年男子,此人叫做杨清,是唐朝在洛阳的情报头子,他笑着迎了出来,深施一礼道:“先生一路辛苦了。”
“哪里!哪里!辛苦杨使君了。”
罗玉敏将杨清介绍给了赵行本,三人寒暄几句,这才进屋坐下,这时,掌柜给他们送来了热茶,罗玉敏喝了一口茶问道:“杨默认分卷[1]使君应该比我们早到三天,有没有什么线索?”
杨清点点头,“有一点线索,其实也不算是我查到,很多都是大家知道的事情,只是平时不留意,如果真的留意,就会发现有些地方很不妥了。”
“能否具体说说!”
“目前我发现三个问题,第一是屈突通的亲卫人数远远超编,他竟然有一千亲卫,远远超过百人的定例,其次是很多襄阳人家供有屈突通的生牌,生牌上竟然称他为天下明公,着实让人吃惊。”
罗玉敏和赵行本对望一样,两天都面露骇色,竟然被称为天下明公,那天子算什么?
“那还有什么?”赵行本追问道。
“还有就是江夏新修的城墙超过了三丈三,为三丈五,这也是由屈突通主持修建。”
各地城墙不能超越京城,这是隋朝以来的惯例,从前是不能超过洛阳城墙的高度,唐朝建立后,各地城墙高度则不准超过长安,超过者须立刻拆除,否则将被视为僭越。
虽然这是一种惯例,但实际上很多边疆城墙都超过了三丈三,比如太原,李元吉坐镇时,为了防御刘武周进攻,便将太原北城墙加高至三丈六尺,朝廷也不追究,所以这算是一种只要不举报便不追究的潜规则,屈突通显然也用了这种潜规则,将城墙修建至三丈五,而且有秦王李世民支持,也没有人会举报追究此事。
其实亲兵人数也是一个道理,很多京城大将军因为无兵可带,拥有百名亲兵便已经很多,可像屈突通这样的带兵大将,手下有数万大军,如果没有一千亲兵,有时军队就难以指挥,但朝廷并没有因为这一点而网开一面,依旧严格规定了大将的亲兵人数。
但绝不仅仅是屈突通一人越规,几乎所有的带兵大将都逾规,像投降北隋的段德操就有五百亲兵,而他只是一名将军,规定亲兵若人数不能超过五十人。
规定是一回事,但实践又是另一回事,所以在很多情况下,兵部都睁只眼闭只眼,默许这种逾规现象存在。
罗玉敏当然也知道这种情况,所以他有些犹豫,仅靠城墙和亲兵很难扳倒屈突通,他沉思片刻问道:“刚才所说的生牌,有没有具体实物?”
“有!我已弄到了一块。”
说着,杨清从旁边的箱子里取出一块牌子,和灵位牌大小相同,因为祭拜者还在世,所以叫做生牌。
“这是从一个农户家中得来,请先生过目。”
罗玉敏接过灵牌看了看,上面写着‘天下之明公’,从字面理解,这个农户应该是夸赞屈突通为开明之公,为天下之最,但歧义就在天下和明公上,天下不用说,四海之内莫非王土,天下乃天子治下,而明公则是一方诸侯的别称,凭这个牌子便足以治屈突通拥兵自立之罪了。
旁边赵行本低声道:“如果仅仅凭我们一面之辞,天子未必会相信,但如果武士彟也能证明这块生牌的真实性,那么屈突通就很难解释了,先生觉得呢?”
罗玉敏缓缓点头,“我们所见略同!”
..........
武士彟怎么也没有想到,楚王李元吉竟然派军队监察御史进驻了襄阳郡,他事先没有得到半点消息,所以当罗玉敏和赵行本出现在郡衙外,他吓得浑身一哆嗦。
他在太原便知道李元吉是个心狠手辣之人,比毒蛇还要狠毒,一旦被他盯上,绝不会有好下场。
他急忙迎了出来,尽管他的官品要远远高于监察侍御史,但他依旧恭恭敬敬向赵行本行一礼,“欢迎赵御史光临襄阳郡!”
赵行本淡淡道:“武太守不必多礼,我只是公事公办,希望太守能够配合!”
“当然会大力配合,赵御史这边请!”
武士彟请赵行本进入官衙,他却有点疑惑地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罗玉敏,心中暗暗思忖,‘这又是何人?’
三人走进内堂,武士彟见罗玉敏也跟了进来,他终于忍不住问道:“这位先生是......?”
罗玉敏取出楚王金牌在他眼前一亮,“奉楚王密令而来!”
武士彟心中猛地一惊,难道此人就是传说中的玄武火凤?
不知是谁传出的风声,朝廷很多官员都知道了长安有这么一个秘密组织,叫做玄武火凤,负责监视百官,刺杀叛逆,由楚王掌控,武士彟也有耳闻,武士彟看见楚王金牌,便自然联想到了玄武火凤,他的双股不由有些微微战栗。
罗玉敏也不解释,便在赵行本身旁坐下,赵行本一脸严肃道:“有人向圣上密报了荆州的一些事情,令圣上十分震怒,责令楚王查清事实,我们便是奉楚王之令前来核实。”
武士彟心中更加紧张,战战兢兢问道:“不知赵御史需要核实什么事?”
“有人弹劾屈突通私增亲卫,高修城墙,并在民间获取僭越称呼,请问武太守,这些可是事实?”
武士彟听说是来查屈突通,心中顿时松了口气,他思路也开始从容起来,想了想便道:“增加亲卫确实有此事,不过这是得到秦王殿下的同意,应该不算私设。”
“兵部同意吗?或者说在兵部备案过吗?”赵行本追问道。
“这个倒没有听说,应该没有。”
“那就还是私设!”
武士彟不敢再争辩,既然对方并没有把秦王的意志当回事,那把秦王搬出来也是自取其辱,便默默地点了点头。
“那高修城墙呢?”
武士彟当然明白高修城墙是指什么,当初他也提醒过屈突通,但不知为什么,屈突通没有放在心上,这一点他不能否认,只得承认道:“新修的江夏城墙确实比长安城墙高两尺,这个我也认为不妥。”
“很好,那我们再确认第三件事!”
武士彟迟疑一下问道:“我不太理解获取僭越称呼是指什么?”(未完待续。)
第1042章 力辩担保(上)
“我想武太守应该见过这个!”
赵行本取出生牌放在桌上,“这是我们一户民居中得到,武太守认为它是伪造吗?”
武士彟的心脏剧烈跳动起来,这个东西果然惹祸了,当初他就觉得不妥,还特地让手下去劝说民众不要供奉这个牌子,当然也没有什么作用,但没想到这块牌子终于引起了朝廷的注意。
武士彟看了牌子半晌道:“襄阳很多民户都供有这样生牌,主要是因为屈突公击败王世充的军队南下襄阳,成功阻止了食人魔王朱桀入主襄阳,使襄阳民众心怀感激,称呼他为天下最贤能的长者,这就是天下之明公的含义,我觉得不用过多的曲解它的含义。”
“武太守的意思是,承认这块生牌的存在?”
武士彟点点头,无奈地说道:“它确实是真的,不仅襄阳有,江夏也有,我见过不少。”
“好吧!”
赵行本取出一份奏卷,放在桌上,“这是我们这次南下调查所写的报告,请武太守先看了一看,如果认为报告真实无误,那就请在证明人下签署上太守之名。”
武士彟接过报告看了一遍,虽然报告上所写属实,但并没有解释产生这些现象的原因,尤其字里行间中总藏有一种暗示,很容易让人产生误会。
当然,武士彟也知道,这就是李元吉的风格,任何人只要被李元吉盯上都不会有好结果,他不由有些犹豫了,他和屈突通都属于秦王派系,如果他在这份报告上签名,自己又怎么向秦王交代?
这时,坐在旁边的罗玉敏冷冷道:“武太守既然承认这些是事实,却又不肯作证,难道是武太守是在刻意袒护屈突通吗?”
赵行本也道:“后面还有些空白,如果武太守希望自己的名字也出现在报告中,那我就找别人作证,不为难武太守了。”
两人一左一右的威逼终于使武士彟屈服了,他只得提起笔在证明人一栏上签署了自己的名字,默默将报告推给了对方。
赵行本和罗玉敏大喜,赵行本笑道:“武太守正直公正,深明大义,令人佩服,我们一定会禀明楚王殿下,没有别的事情了,我们告辞!”
两人收起报告便告辞而去,武士彟却坐立不安,他沉思片刻,便动手写了两封信,一封给屈突通,一封给秦王殿下,立刻命人以八百里加急的方式送往江夏和长安。
.........
李世民也是刚刚返回长安,他一直在陇右率军与河套的北隋军对峙,经过大半年观察,李世民发现北隋军并没有南下的意图,而是在集中精力在河套屯田,经略河套,他一颗心终于放下,便令左屯卫大将军窦琮继续率军在陇右驻防,他自己则返回了长安。
李世民返回长安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那就是父皇已经决定开春后发动对豫章郡和鄱阳郡的攻势,利用拿下江陵郡的余势,一鼓作气向东进攻,扩大唐朝在南方的疆域。
对这个决策李世民并不反对,无论是父皇撕毁了和北隋的停战协议,还是协议中止的时间已到,唐朝和北隋都已处在战争状态,如果唐朝一味处于防御状态,那么隋军就会从容进攻,从四面八方向唐朝施压,使唐朝的局势越来越被动,所以李世民也认为进攻便是最好的防御。
书房内,李世民看了几遍武士彟写来的急信,他心中暗暗吃惊,四弟开始调查屈突通,难道是父皇的暗示吗?
自从段德操投降北隋后,李世民也知道父皇开始不太相信从前的隋朝降将了,但屈突通是唐朝最优秀的大将,是唐朝夺取天下的基础,父皇怎么能自毁长城,段德操事件使李世民不得不沉默了很久,而现在屈突通也将被调查,李世民再也无法冷静视之了。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侍卫的声音,“启禀殿下,宫中有人来催促了,请殿下立刻进宫!”
李世民点点头,“我知道了,告诉宫中之人,我这就出发!”
是父皇召集紧急军政议事,李世民本来要动身,却被武士彟的快信耽误了,他又看了一遍信,不由叹口气,无论如何,他今天一定要说服父父皇,绝不能动屈突通。
........
武德殿偏殿内,李渊正和几名核心大臣商议发动南方战争的具体事宜,这件事极为隐秘,朝廷只有极少人知道,李渊也清楚张铉一定在自己的朝廷中收买了耳目,所以为了保密,在大朝丝毫不提此事,甚至陈叔达还在刻意在大朝上提出了尽快撤军回巴蜀的方案,这便给众多朝臣造成了唐军即将西撤的错觉。
偏殿内李世民侃侃而谈,正在发表自己的意见,“父皇,杜伏威确实是一颗不错的棋子,能起到牵制隋军的作用,但儿臣认为他在蕲春郡起事并不妥当,主要是蕲春郡并非他的势力范围,他在那里缺少根基,不会得到太多的民意支持,反而容易给隋军集结创造时间,我还是坚持认为他应该在历阳郡起事。”
安排杜伏威在江淮起事的主要策划者是相国裴寂,他笑了笑解释道:“殿下有所不知,蕲春郡虽然不是杜伏威的势力范围,但有蕲春郡太守郑善果的秘密支持,起兵效果会更好,发展会更快,而且蕲春郡紧靠庐江郡,一旦杜伏威在蕲春郡发展了数千人,就会立刻进入庐江郡,在庐江郡就如鱼得水,以庐江郡的复杂地形和民意基础,相信他会在极短的时间内席卷江淮,为我们的南方攻势创造条件。”
“我还是不太理解,郑善果能给他什么支持?蕲春郡并不止他一个官员,在一个人民安居乐业,没有民意基础的地区造反,我很难想象他会成功。”
这时,旁边太子李建成道:“杜伏威是在矿工中招募士兵,那边矿山有四千余人,大多是战俘和罪犯,只要他许诺给矿工足够的利益,那么就会有人愿意跟他干,而郑太守的作用就是实现他所许下了诺言,一旦数千人跟随杜伏威杀进蕲春县,那么他们从此就会死心塌地跟随杜伏威,有了这数千人为基础,再向东发展就容易多了,这是我们反复商议后的决定,希望二弟能理解。”
“我不太明白兄长的意思,兄长是指让杜伏威洗掠全城吗?”
李建成沉默片刻,“有的事情我们也并不想做,但为了大局的利益,也只能牺牲局部了,等将来再弥补吧!”
李世民又向众人望去,见所有人都保持沉默,他立刻明白了,这已经是众人决定的事情,恐怕自己反对也无济于事了,他只得暗暗叹了口气。
这时,李渊缓缓道:“关于杜伏威在哪里起事,皇儿就不要再纠结了,不管在哪里起事都会有利有弊,而且他只是我们利用的一颗棋子,不用在他身上费太多的精力,关键是我们自己出兵,今天大家商议的是出兵豫章郡的种种应对,朕想听一听皇儿在这方面的见解。”
父皇既然已经明确表态,李世民便不好再继续谈杜伏威之事了,他只得沉吟一下道:“儿臣听说中都的情报斥候搞到了北隋水军部署图,这确实是很重要的情报,它对我们这次南方攻势会有重大影响,儿臣觉得不能太依赖这张地图,以免被它误导,造成我们的战略误判。”
李世民是在含蓄地提醒父皇,他言外之意就是这份地图恐怕不太可靠,事实上他很清楚北隋的军政分家,从朝廷内想搞到军方的军事机密几乎不可能,军方怎么可能把水军兵力部署这样的军事机密放在兵部,他怀疑这是一份假的情报,如果不是长安情报斥候做假,就是北隋给了他们一份假情报。
之前李世民就提醒过父皇李渊,但李渊却不以为然,甚至李元吉为此大为不满,他认为兄长是嫉妒自己的成就,使得李世民不好再提此事,但这次东征却和那份水军部署图关系密切,李世民便再次担心起来。
李渊的神情略略有些不悦,淡淡道:“江淮大乱,北隋必然会调水军北上,那份地图的意义其实不大,皇儿不用追究这种小事,多谈谈军粮物质以及隋军可能的应对方面,这才是我们今天商议的主旨。”
李世民听出了父亲的不悦,只得躬身道:“儿臣明白了!”(未完待续。)
第1043章 力辩担保(下)
今天的军情商议主要意义在于促进唐朝的核心决策层下定发动东征之战的最后决心,更深一层的意义却是责任捆绑,李渊不想独自承担未来兵败的责任,而是想让所有决策大臣一起担责,至于具体战争该怎么打却不是朝廷大臣能决定,而是主帅李孝恭肩负的重任。
在商议了一个半时辰后,众臣终于达成了一致意见,在三月初一,八万唐军向豫章郡正式发动东征。
商议结束后,李渊直接回到了御书房,他又令人去把次子李世民找来,其实不用人找,李世民就已经出现在御书房门口,他需要就屈突通之事再和父皇好好谈一谈。
不多时,李世民快步走进了御书房,跪下行礼道:“儿臣拜见父皇!”
“起来吧!”
“谢父皇!”
李世民站起身垂手站在一旁,在父皇没有开口之前,他不能先说话,这是做臣子的基本之道。
李渊看了他一眼,问道:“河套隋军的情况怎么样?”
李世民恭恭敬敬道:“回禀父皇,一个冬天隋军都在训练,新年后,北隋实施军户制度,开始不断有民众迁来河套,李靖一直在忙碌安置军户之事,没有南征的迹象。”
“皇儿也认为隋军暂时不会南征?”
李世民点点头,“儿臣确实也是这样认为,河套是北隋在关陇的立足点,至关重要,尤其灵武郡关系到北隋能否在关陇立足,所以北隋在河套地区站稳脚跟之前,他们不会轻易南下,其实从并州就看得出来,北隋虽然占领了长平郡和上党郡,但始终没有继续进攻并州南部各郡,这是隋军的一贯稳健,站稳脚跟后才会考虑扩张。”
“这样说起来,陇右那边朕就可以稍稍放心了。”
沉默片刻,李渊缓缓道:“还有一件事朕想先和你说一声,朕打算把屈突通调回长安。”
李世民的心怦怦跳了起来,果然来了,这才是父皇把自己找来的真实用意,当然,这也是李世民想和父皇商谈之事。
李世民不敢说自己已经得到了武士彟的密报,装作有些愕然道:“父皇,这又是为何?”
李渊叹口气,将李元吉送给他的报告递给了李世民,“你看看便知道了。”
李世民连忙接过报告细看,他也想知道四弟是怎么诋毁屈突通,匆匆看了一遍,李世民顿时凉了半截,他万万没有想到四弟的报告竟然写得如此恶毒,僭越、拥兵自立、居心叵测这样的词比比皆是。
“父皇,这....这样的结论未免太荒谬了吧!”李世民无比震惊地望着父皇。
李渊苦笑了一下,其实他心里也明白,元吉这样肆无忌惮地攻击屈突通,和之前屈突盖那件事有关,元吉将心中的满腔怒火都发泄在屈突通身上,说屈突通即将要造反,李渊也不相信,但里面陈述的事实却是让李渊心中不舒服,尤其是天下明公的生牌更让李渊感到不爽。
“朕想听听你的看法,你认为元吉的报告是无中生有,或者武士彟的证明也是言不由衷,皇儿的意思呢?”
李世民叹口气道:“这件事儿臣认为是真实的,但儿臣认为其中是有原因,至少屈突通拥有一千亲卫是儿臣同意的,这是为了指挥战争的需要,打个很简单的比方,两军作战之时,如果没有一千亲卫守护在主帅身边,就会被敌军抓住漏洞击杀主帅,全军就会崩溃,兵部虽然定下条例,但也太不考虑实际需要了,简直就是闭门造车。”
李渊没有和儿子争执,又淡淡问道:“那另外两条呢?”
“修高城墙是为了加强防御,儿臣去江夏看过,江夏县紧靠长江,大船从水路便可以直抵城下,如果是三丈高的城墙,那么两千石大船便可以直接登城,为了避免这个威胁,只有将城墙继续修高,别无他法!”
“继续说下去!”李渊不露声色道。
李世民心中着实有点不安,他知道第二条解释其实有点牵强,江夏城外的护城河最多只能行驶千石战船,进不了两千石大船,而千石战船的高度到不了三丈,如果父皇较真,就会戳穿他的解释。
但事已至此,李世民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说道:“至于第三条,天下明公的说法,儿臣觉得这是歧义,只是夸赞他是个仁德的长者,父皇,屈突通的妻儿都在长安,他怎么可能有拥兵自立之心。”
“皇儿说的这些朕都能理解,但也知道会有一些特殊情况,但朝廷的制度也不是摆设,做事该有章法才对,如果嫌亲兵不够,可以向朝廷申请增加人数,城墙太矮挡不住船只进攻,也可以向朝廷提出增高城墙,但凡有特殊情报,朝廷也会酌情考虑,朕也会特批,可他镇守江夏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向朝廷提出任何申请,这就么擅自增加人数,擅自修高城墙,一定要搞特殊,让朕怎么能视而不见,又怎么去规范别的大将、别的城池?个个都像他那样,那朝廷制度还有什么意义?”
李世民一时哑口无声,父皇说到了关键之处,屈突通没有向朝廷申请而擅自做主了。
李世民咬了一下嘴唇道:“孩儿愿意担保屈突将军?”
李渊不满地瞥了儿子一眼,冷冷道:“朕并没有说要惩处他,朕也相信他和段德操不一样,只是考虑屈突通在江夏的时间太长,对他自己也不利,给他换个地方,对朝廷对他自己都有好处。”
李世民听到父皇提到了段德操,就知道父皇已经动了疑心,有点言不由衷,他不由暗暗叹了口气,“那父皇准备将他调去何处?”
“朕想让他出任右卫大将军,至于接任他的主将可以由皇儿推荐。”
李世民也是一个极为倔强之人,他心里很清楚屈突通坐镇江夏的重要性,但似乎父皇并不理解,他决定最后再劝说一次父皇。
“父皇,我们既然要发动东征之战,儿臣觉得在这个关键时候换将是不是风险太大,有屈突通坐镇江夏,可保江夏无恙,坐镇江夏他是最为合适,将他调走只会给隋军创造进攻江夏的机会,请父皇三思!”
李渊的语气更加不满了,“东征是孝恭在豫章郡发动攻势,和江夏郡相距甚远,东征和屈突通无关,谈不上什么临阵换将,而且我大唐名将辈出,江夏也并不是非要依仗屈突通一人,这件事就这么定了,你再推荐一名大将镇守江夏吧!”
李渊说到最后,语气明显有点不高兴了,李世民见已经无法挽回,只得万般无奈道:“那就让儿臣去坐镇江夏。”
“不行!朕前天已经和你谈过了,你的任务是灭掉王世充,既然你这么相信屈突通,那就让屈突通来做你的副将,江夏那边你另推荐他人。”
“父皇觉得右武卫将军盛彦师如何?”
李渊摇了摇头,“或许是朕没有说清楚,朕的意思是尽量用宗室子弟。”
李世民低头沉思片刻道:“右千牛卫大将军李道玄,父皇觉得如何?”
李渊还是摇了摇头,“他只有十七岁,太年轻了,冲锋打仗还可以,可坐镇一方,他无论资历还阅历都远远不足,再考虑别人吧!”
李世民感觉到父皇心中已经有人选了,让自己推荐不过是说说罢了,他只得垂手问道:“父皇有更好的人选建议吗?”
李渊微微一笑,“朕考虑让柴绍去坐镇太原,你的神符三叔转去坐镇江夏,他老成持重,为人谨慎,朕觉得倒是一个不错的决定,皇儿觉得呢?”
李世民低头半晌不语,尽管柴绍和大哥关系亲密,可他宁愿让柴绍坐镇江夏,至少柴绍精明能干,善于变通,而堂叔李神符说得好听是老成稳重,说得难听一点就是太平庸了。
“怎么,皇儿觉得这个决定不妥吗?”李渊拉长了声音问道。
李世民抬头看了一眼父皇,只见父皇锐利的目光里充满决断和不容抗拒,李世民只得低声道:“儿臣没有意见!”
“那就这样决定了,由你神符三叔坐镇江夏。”
当天下午,李渊下达了旨意,调江夏总管屈突通为右卫大将军,赐柱国,改封李神符为江夏郡王,同时出任荆北大都督,统领江夏、襄阳、安陆、义阳、汉东、永安、舂陵等七郡六万兵马,坐镇江夏。
这个任命离李元吉抓捕屈突通下狱审查的目标尚远,令李元吉心中着实恼火,但他知道这是二哥李世民在背后力保屈突通的结果,尽管心中恼火,却又无可奈何,他只得继续等待机会,一定要将屈突兄弟置于死地,方才泄他心头之恨。
但无论如何,屈突通被调走,顺利兑现了房玄龄的反间之计。
此时,江淮上空的风云已经开始激荡起来,杜伏威的再次出现将给蕲春郡带来一场巨大的兵灾。(未完待续。)
第1044章 幡然醒悟
刑部尚书郑善果在和卢楚争夺相国失败后,被贬黜到了蕲春郡,出任蕲春太守,尽管他是隋臣,但他的心却归属了唐朝。
在出任太守的两年时间内,他一直和唐朝有着密切的联系,这种联系十分隐秘,甚至连郑氏家族都不知晓,李渊几次下密旨给他,并且许诺将来封他为礼部尚书。
郑善果便成了唐朝安插在江淮的一颗重要棋子,直到两年后,唐朝决定让杜伏威回江淮再度起兵时,郑善果的重要性在这时终于发挥出来。
在蕲春郡中南部的黄梅县一带,有一座蕴藏丰富的铜矿山,直属于蕲春郡官府,矿山的四千余名矿工是江淮各地的罪犯和战俘组成,由五百名隋军士兵看守。
这天中午,一名年轻男子匆匆来到郡衙,他对郡衙门口的守军低声说了几句,士兵立刻进去替他禀报了,不多时,士兵出来道:“使君请你进去!”
这名男子叫韩晃,庐江郡人,年约二十五六岁,身材高大魁梧,他原是黄梅矿山的一名监工,杜伏威到来后,他是第一批被杜伏威拉拢的矿山人员,正是他的安排,使杜伏威和他的手下均进入了矿山,再加上韩晃本人精明能干,这便使得他渐渐成了杜伏威的心腹。
今天韩晃便是受杜伏威的派遣前来郡衙和郑善果商议起兵的一些安排。
不多时,韩晃被士兵领到内堂,士兵禀报道:“使君,他来了!”
“让他进来!”
韩晃快步走进内堂,只见郑善果正负手站在地图前发呆,他连忙上前躬身施礼,“参见使君!”
韩晃这是第三次来见郑善果,两人已经比较熟悉了,郑善果看了他一眼道:“杜伏威近况如何?”
“启禀使君,现在已经有两千五百名矿工愿意跟随杜将军起事,人数还在继续增加,估计最后能到四千人左右。”
“守军没有察觉到矿工的变化吗?”
“暂时没有,守军比较懒散,如果没有发生什么闹事他们一般不会出现,更不会管矿工的生活,大多时候都是监工管理。”
“那监工发现了吗?”
“回禀使君,二十名监工基本上都愿跟随杜将军起事了。”
不知为什么,郑善果总感觉有点不对劲,按理杜伏威在矿山活动已经有半个多月了,就算大部分矿工都愿意跟随造反,但也有不少人不愿意,可居然没有一个人告发杜伏威,这有点不合常理。
而且隋军在江淮有两万驻军,都驻扎在江都一带,杀到蕲春郡至少也要半个月时间,似乎朝廷并不担心蕲春郡会出事,要知道一江之隔的江夏郡就有四万唐军,北隋却不在蕲春郡驻兵,这着实也有点蹊跷。
郑善果之所以产生种种疑虑,是因为他有点后悔了,后悔的原因是昨天他接到唐朝派人送来的一份决议。
其中最重要的一点,为了鼓舞杜伏威手下士气,要求他将蕲春县献出去,让杜伏威和他矿工军队就食于蕲春县,什么叫就食蕲春县,这是说得好听,其实就是让杜伏威军队在蕲春县烧杀***让数千叛军都没有了后路,只得死心塌地跟随杜伏威造反。
郑善果虽然权力**很大,又偏向于唐朝,但他毕竟做了数十年的文官,早年还曾以清廉爱民著称,且不说他在蕲春郡呆了两年,对蕲春县民众渐渐有了感情,更重要是他心里明白,勾结叛军屠戮平民,自己会被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李渊也绝不会再重用自己。
正是这份决议使得两年来一直被李渊甜言蜜语浇昏头脑的郑善果蓦然醒悟,李渊是在利用自己,他开始懊恼自己引狼入室,将杜伏威引进了蕲春郡,这将会是蕲春郡生民涂炭,自己岂不是成了蕲春郡的千古罪人。
沉吟良久道:“那杜将军需要我做什么?”
“杜将军需要使君做三件事,第一是调走矿山的五百守军.......”
话没有说完,郑善果便立刻否定了,“这个我办不到,五百守军是受兵部控制,只有兵部才能调走守军,你告诉杜将军,这一条我就爱莫能助。”
韩晃又道:“杜将军估计郑使君也很难办到,所以如果无法调走守军,那么希望使君能实现第二个要求。”
“什么要求?”
“杜将军需要两千件兵器,战刀或者长矛都可以,只要有两千件兵器,我们自己解决五百守军。”
郑善果没有立刻答应,又问道:“说说弟三个要求。”
“第三个要求其实使君应该也知道,我们要从黄梅矿山北上,进入蕲春县就食,这是杜将军给手下的重要许诺,希望使君能配合它实现。”
郑善果眉头一皱,他心中极为敏感,自己昨天才收到朝廷决议,怎么杜伏威就知道了,很明显是杜伏威比自己先知道朝廷的决议,这让郑善果在懊恼的同时,又对李渊心生不满,自己和杜伏威同样都是被利用的棋子,很明显杜伏威比自己在李渊的心目中更重要。
良久,他冷冷道:“我可以和江夏联系,让江夏送两千件兵器过来,不过需要大概七到八天的时间,请杜将军耐心等待,顺便趁这段时间继续发展成员。”
“卑职就此告辞!”
韩晃行一礼要走,郑善果又叫住他叮嘱道:“你回去告诉杜将军,千万不要轻举妄动,在兵器没有到之前绝不能被守军发现,北隋水军就在九江郡,离这里不远,两天就能杀到蕲春郡,要隐藏好自己,不能打草惊蛇!”
“卑职记住了,多谢使君提醒!”
韩晃行一礼便匆匆走了,郑善果负手走了几步,他终于下定决心,自己绝不能再卷入此事内,他当即坐下写了两封信,一封是给水军都督来护儿,一封是给摄政王张铉,给来护儿的信中,他详细说明了杜伏威的计划,请求来护儿立刻着手镇压杜伏威的造反。
而在给张铉的信中,他向张铉深刻认罪,承认自己两年来一直和唐朝有联系,但并没有出卖蕲春郡的想法,当他发现杜伏威悄然潜入蕲春郡后,他才意识到自己被唐朝利用云云。
“微臣过于看重亲情而轻视国之利益,和太子李建成交往甚密,以致被对方所利用,杜伏威潜入黄梅矿山臣方知铸下大错,悔之晚矣,臣百死不足以赎其罪,今杜伏威尚未起兵,臣日夜惶恐,唯恐涂炭郡民,恳求殿下起雷霆之军,一举剿灭杜贼残部,保全蕲春,臣愿进京领罪,死而无怨.......”
当郑善果派人将这两封信以最快速度送走后,他又写了一张纸条,派人送给矿山驻军都尉李充送去,如果矿山的五百驻军被杜伏威杀死,那他再怎么戴罪立功也没有用了。
.........
黄梅矿山只能算一座小型铜矿山,由一千余名罪犯和三千多名战俘在这里开矿炼铜,罪犯来自江淮各地,大多是重罪,而战俘则是杜伏威的旧部。
矿山属于蕲春郡官办,有总矿监一人,矿监二十人,他们负责督促矿工们开矿劳作,为了防止矿工闹事逃跑,在矿山还驻扎了五百名蕲春郡兵,直属于兵部,由一名都尉负责统领。
北隋在使用战俘开矿方面做得还比较宽仁,除了能吃饱饭外,每人每月还能挣五贯钱,一般是支付给他们的家人,每月还能写信和家人联系,开矿满三年后便可以释放回家,如果愿意留下继续采矿,工钱会涨到十贯钱,和正常招募的矿工一样了,而且来去自由。
所以三千多名战俘基本上都快期满,大家都开始考虑自己的前途,有的人愿意回家,有的人想留下继续采矿,同时将妻儿接到黄梅县生活,毕竟每月十贯钱的活计不是那么好找。
但就在这时,杜伏威带着一百余名手下潜入了黄梅矿山,战俘和罪犯们的命运随之改变。
首先愿意跟随杜伏威起事之人是一千三百名重罪罪犯,他们不像战俘即将获得释放,大部分人都有十年以上的苦役,而且他们本身就是各地的地痞流氓,所以当杜伏威许诺给他米嫩打砸抢时,一千三百名罪犯几乎都立刻投靠了杜伏威。
而三千多名战俘却不是那么容易被说服,尽管他们绝大部分都是杜伏威的旧部,但眼看即将获得自由,很多人思家心切,不愿意再起兵造反。
不过在杜伏威的一次次威逼利诱之下,开始有士兵被说服,渐渐有一千余名的战俘或被迫或自愿地加入到杜伏威的起兵队伍之中,可依旧有一半以上的战俘坚决不肯再起兵造反。
这令杜伏威十分恼火,怎么让最后的两千人都答应跟随自己,这便成了杜伏威这些天殚精竭虑要完成之事。(未完待续。)
第1045章 伏威再起
矿工营地就位于矿山脚下,由数百顶破旧的大帐组成,环境十分脏乱,雨天泥泞满地,晴天尘土飞扬,在矿工大营不远处便是军营,驻军五百人,扼守着唯一进出矿山的通道。
不过这条通道只是牛车骡车进出之道,如果是矿工想逃亡,也可以翻山而走,所以军队又在矿山四周修建了十座哨塔,哨兵们从各个方向监视矿工们的一举一动。
这几天春雨绵绵,矿山也被迫停工了三天,矿工们都在大营内休息睡觉,尽情享受雨天的闲暇,尽管道路泥泞,寸步难行,但矿工们还是最喜欢雨天。
在其中一顶大帐内,杜伏威正带着十几名手下威逼几名不肯死活就范的战俘。
杜伏威在投降唐朝后变化很大,从前他长得又黑又瘦,目光锐利,精神抖擞。
但在唐朝养尊处优的生活使他变得又白又胖,还留起了长须,目光也不像从前那样锐利,少了几分坚定,多了几分狠毒,尽管外貌变化很大,但大部分战俘还是认出了他,当他出现在矿工中间时,大家在惊奇之余,还是尊称他为杜将军。
很快,这个杜将军让每个人都开始面临一生中最艰难的一次选择。
“将军,我母亲已年迈,家中还有两个孩子,全靠妻子一个人种田养活,放过我吧!我保证什么都不说,让我回家吧!求求将军了。”
一名三十多岁的男子跪在地上苦苦哀求,他原是杜伏威手下的一名郎将,现在是杜伏威重点收编的对象之一,这是杜伏威第三次逼迫他参加起事了。
杜伏威怎么可能被他的哀求说动,他笑眯眯道:“加入我的军队,你会得到几千两黄金,上万亩土地,你母亲和妻儿都能享受荣华富贵,你自己还可以娶三房小妾,享尽齐人之福,不要等多久,我们攻下蕲春县,我给你一家大户,里面的美貌女人随你玩弄,库房里的金银财宝和绫罗绸缎你都可以搬走,仆人丫鬟都归你,你可以用豪华马车把钱财美女运回你的老家,那时候你的黄脸婆还需要种什么地,直接穿金戴银吧!”
这名男子经历了三年的矿工生涯,怎么可能再相信杜伏威的话,就算一时得逞,隋军大军到来,他必将死无葬身之地,还会连累妻儿老母。
他不为所动,依旧磕头哀求道:“将军,我老母已经在弥留之际,让我回家再看她一眼吧!我这里有信,可以证明。”
男子从怀里取出家信,双手捧给杜伏威,“这信中可以证明!”
杜伏威大怒,一巴掌将他手中信打飞,怒令左右道:“把他拖下去重打,什么时候答应,什么时候饶他,不肯答应就直接打死。”
几名如狼似虎的手下冲上前,将男子架了下去,男子大声哀求,声音渐渐远去,杜伏威着实恼火,喝道:“带下一个!”
这时,一名手下上前,在他耳边低语几句,杜伏威点点头,对旁边副将武孝崇道:“你继续审,我去去就来。”
杜伏威转身向大帐外走去,他走进旁边一顶大帐,正在等待他的韩晃立刻站起身,上前施礼道:“卑职参见将军!”
“怎么样,见到郑善果了吗?”
“回禀将军,卑职见到他了,并按照将军的吩咐向他提出了三个要求。”
“那他怎么说?”
“第一个要求他没有答应,他说自己无权调兵,第二个和第三个他都答应了,他说准备派人去江夏搞兵器,七天之内将兵器送到将军手中。”
“居然还要七天!”
杜伏威眉头一皱,七天时间太长,他有点担心夜长梦多,万一被守军发现他们的企图,后果就有点不堪设想了。
杜伏威负手走了几步,心中默默盘算他们现有的兵器,这次他带来一百余人潜入矿山,每人携带了三把战刀,就已经可以武装三百士兵了,加上开矿用的撬棍和铁铲等工具,实际上已经有一千余人可以参加战斗,如果他们用夜袭甚至火攻的办法,干掉五百守军应该问题不大,不一定非要等到江夏郡的兵器。
当然,有了江夏郡的兵器后,他们便可以向蕲春县进攻,而且李渊答应过自己,等他攻下蕲春县后,便立刻给他提供一万人的武器装备,杜伏威已经有点等不及了,他当即下定决心,三天之内干掉五百守军。
当天夜里,杜伏威便召集十余名骨干商议如何攻打守军,大帐内,杜伏威对众人道:“本来我考虑用火攻,但连日下雨,恐怕火攻不会有效果,只能换别的手段,我有两条方案大家可以考虑一下,一是佯作闹事,诱引一批守军前来镇压,然后我们杀掉他们,其次便是夜攻军营,趁他们熟睡之时杀进去,大家都说说吧!用哪种方法比较好,或者有更好的办法也可以提出来。”
坐在一旁的韩晃道:“用闹事诱引隋军前来的办法可能不是太好。”
“为什么?”杜伏威不解地问道。
“去年也发生过一起派系间的斗殴事件,闹得很大,结果守军只来了五十人便镇压下去了,带头打架的十几人被带走后再也没有回来,我的意思是说,守军不会来多少人,我们干掉这些人反而会打草惊蛇,卑职觉得夜袭军营倒是不错的办法。”
众人纷纷表态,都认为夜袭守军的方案更可靠一点,杜伏威见大部分人都支持夜袭,便点点头道:“那就这样决定了,时间定在明天夜里三更,我们夜袭守军军营。”
.........
很多事情是计划不如变化,就在杜伏威精心挑选了八百人,准备夜袭守军军营之时,一个想不到的变故却发生了。
黄昏时分,一名派去监视守军军营的手下奔回来向杜伏威报告,“将军,我们发现守军正在集结”
杜伏威一惊,急忙带着十几名手下向劳工营东南部的一片小树林走去,在大树上可以看见军营的动静,他们刚到军营旁,便听一名手下在树上喊道:“将军,军营离开军营了。”
“离开了多少人?向哪里去了?”杜伏威急问道。
“好像所有人都离开了,向东而去。”
这个消息着实让杜伏威感到惊讶,他略一思索,回头令道:“第一营的弟兄立刻集结,跟我去军营看看。”
第一营有三百人,他们都装备了杜伏威带来的战刀,是最有战斗力的一群劳工,他们也是今晚夜袭军营的主力,不多时,三百多人跟随着杜伏威来到了军营。
果然如哨兵们所见,军营已是一座空营,大门开启,里面看不见一个人影,杜伏威一挥手,三百士兵分头去搜查各个营帐,杜伏威闯进了都尉帐,这里是军营的主帐,里面满地丢弃着各种物品,被褥、衣服、茶具、碗筷等等,看得出,隋军撤退非常仓促,就像发生了什么紧急情况一样。
杜伏威心中有种不安的感觉,很可能是隋军已经察觉了什么,或者是有人向隋军告密了,所以隋军仓促撤退。
但让杜伏威感到疑惑不解的是,如果守军得知劳工要造反,他们应该是立刻杀到劳工营,镇压造反才对,以五百人的兵力镇压造反应该问题不大,但守军却跑掉了,主将李充就不怕上面责罚吗?
正是这一点令杜伏威百思不得其解,这时,一名士兵奔来道:“将军最好过来看一看,我们发现了好东西。”
杜伏威连忙跟随士兵来到了后帐,这里是军营的仓库大帐,劳工的粮食和各种工具都堆放在这里,尤其是铁撬棒,每天上午领走,晚上收工时要交回来,由军队看守,一根都不准少。
大帐内有成袋成袋的粮食,码放得整整齐齐,足有数千石之多,但令杜伏威惊喜地不是粮食,而是在另外两座大帐内堆满备用的各种生铁工具,仅铁撬棒就有数千根之多,一根铁撬棒不就是一把刀吗?
杜伏威又惊又喜,重重一拍额头,这是老天在眷顾自己起兵成功啊!
这一刻,杜伏威已经不在意隋军士兵忽然撤走的疑惑了,没有选择余地,只有继续走下去,杜伏威当即下令道:“砌炉,开始打造兵器!”(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