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1章 太原战役(十二)
宽阔的训练场前,张铉负手望着正在训练的三千重甲步兵,在虎牙郎将雄阔海一声喝令中,重甲步兵动作整齐划一,挥舞着长长的斩马刀,发出闷雷般的一声怒吼,三千把斩马刀同时劈在地上,激起一片尘土。
这时,房玄龄慢慢走到张铉身旁,低声笑问道:“殿下似乎信心不足?”
张铉也笑了笑,“十万骑兵,这是我第一次面对如此强大的敌军,怎么可能有把握。”
“既然殿下没有把握,为何还要迎战?”
张铉注视着远方,目光变得深邃起来,缓缓道:“这是我必须要面对的挑战,无论胜或者负,我都不能逃避,闯过这一关,我们的路从此就变得宽坦了。”
房玄龄完全能理解主公胸中的抱负,他目标是天下,这个天下也包括草原。
“殿下觉得唐军会来吗?”
张铉冷笑一声道:“李渊是想取渔翁之利,趁我们两败俱伤,一举灭了北隋和突厥,可天下哪有那么好占的便宜,如果他真想那样做,他一定会偷鸡不成倒蚀一把米。”
“比如殿下会趁他大军北上一举夺取太原城。”房玄龄笑道。
张铉笑着点点头,“一定会这样,不过李建成比较现实,他不像李渊那样被**冲昏头脑,我估计出兵的可能性大。”
就在这时,一名士兵飞奔来禀报道:“启禀大帅,凌参军回来了。”
张铉大喜,连忙道:“请他速来中军大帐见我。”
士兵飞奔而去,张铉对房玄龄笑道:“我们去听听凌参军的消息吧!”
.........
不多时,凌敬匆匆走进了大帐,躬身行礼道:“卑职参见大帅!”
张铉笑着点点头,“参军辛苦了,太原那边有什么消息?”
“回禀大帅,李建成已决定出兵,薛氏兄弟各率一万军前往西河郡和离石郡建立防御,王君廓则率三万大军北上,愿意接受殿下统一调度。”
房玄龄笑道:“果然被大帅中了,看来李建成还是有诚意,出兵三万协助,大帅准备如何安排?”
张铉沉思片刻问道:“唐军现在在哪里了?”
“应该已经抵达交城县,正在继续北上途中。”
张铉又负手走了几步,对房玄龄道:“如果我把三万唐军编入我的队伍,军师觉得可行吗?”
房玄龄想了想道:“从我们的角度看问题不大,让他们单独为左翼或者右翼,但我估计王君廓一定不会接受,确切说是李建成不会接受。”
“这是为何?”
“很简单,李建成肯派兵出战就已经是违背他父亲的意志了,如果再把唐军编入我们的队伍,他就没法向父亲交代了,后果非常严重,李建成不会把自己逼上绝路,不过殿下有这个想法,我倒有变通之策。”
“军师请明言!”
房玄龄便对张铉低语几句,张铉连连点头,“那就有劳军师跑一趟了。”
.........
中午时分,王君廓率领三万精锐唐军抵达了隋军大营驻扎地,王君廓今年三十余岁,身材魁梧高大,面如赤枣,颌下留一缕半尺长的美髯,他最早曾在太行山落草为寇,和单雄信关系极好,正是在单雄信的劝说下,他率军投奔了瓦岗,成为瓦岗军五虎上将之一。
王君廓使一把八十斤重的青龙偃月刀,刀法绝伦,再加上他好读兵书,文武双全,被瓦岗将士誉为小关羽,他的出类拔萃遭到了翟弘的嫉妒,常常在翟让面前说他的坏话,久而久之,翟让也对他心生厌恶。
王君廓被翟弘排挤,便很自然地投入到李建成的派系,深得李建成的信赖,便成了李建成的心腹大将,仅次于王伯当,李建成归唐后,王君廓被封为高平县公、左威卫将军,一直跟随在李建成左右,成为李建成的左膀右臂。
在去年王君廓失守娄烦关,引发天子李渊震怒,李建成也是责任揽在自己身上,保住了王君廓,王君廓感激涕零,也更加忠心于李建成。
王君廓并不急于前去拜见张铉,而是下令大军就地驻营休息,毕竟他是唐将,不是张铉的手下,他很清楚自己的原则在哪里?
唐军刚驻扎下来,便有一队骑兵护卫着房玄龄来到大营前,后面还跟着上百车杀好的羊肉,为首校尉催马上前对哨兵道:“请转告王将军,就是北隋房军师前来拜访!”
哨兵立刻飞奔进去,片刻,王君廓和副将谢映登匆匆从大营内走出,王君廓上前躬身行礼,“卑职王君廓欢迎房军师到来!”
谢映登也上前行一礼,房玄龄笑道:“两位将军不必多礼,我奉齐王殿下之令,特来慰问两位将军,一点心意请两位将军笑纳。”
房玄龄回头一挥手,士兵赶着百辆大车缓缓上前,房玄龄笑道:“这是五千只羊,给士兵们改善一下伙食。”
王君廓和谢映登对望一眼,王君廓连忙施礼道:“多谢齐王殿下美意,我们带了足够的粮食,不过心意还是收下,房军师请进大营休息。”
谢映登连忙带士兵去收羊肉,王君廓则将房玄龄请进了大帐,两人分宾主坐下,王君廓笑道:“想必凌参军已经返回大营了。”
“当然,正是凌参军回来,齐王殿下才派我前来和将军商谈。”
王君廓也是主战派,他极力支持李建成对突厥开战,既然房玄龄开门见山,直陈来意,王君廓也坦诚地说道:“太子殿下临走时曾言,让我听从齐王殿下调令,我个人也认为这是正确的决策,只有统一调度作战,才能发挥出最大的战力,也才能取得战果,请房军师转告齐王殿下,我会绝对服从他的作战命令,暂时成为他的部下。”
房玄龄笑着点点头,“将军能这样坦率,也足见诚意,齐王殿下也说,只要双方精诚团结,就一定会击败突厥入侵者,不过,毕竟两军各为其主,有些细节安排将军最好还是先请示太子殿下,得到太子殿下认可后再执行,我觉得这样比较好。”
王君廓沉吟一下问道:“比如什么安排?”
“主要有两个安排,第一个安排是希望将军参加战前军事部署,战前部署极为重要,诸多细节都要商议到,所以王将军和谢将军最好都能参与。”
王君廓默默点头,又问道:“还有一个安排是什么?”
房玄龄笑了笑又继续道:“还有一个安排是双方左臂都扎一条红带,作为这次隋唐联军的标志,齐王殿下认为这很有必要,扎了红带,就不会被一些往事刺痛了。”
王君廓叹口气道:“两个安排我明白了,正如房军师所言,我确实不能做主,必须要请示太子殿下,我这就发送鹰信去太原,最迟明天中午就会有明确回复,不过太子殿下能否答应,我不能保证。”
“无妨,如果太子殿下拒绝,我们也不勉强,但合作还是会继续,大不了我再辛苦多跑几趟罢了。”
房玄龄又和王君廓商议了一些驻军、斥候和布防的细节,这才起身告辞而去。
房玄龄刚走,谢映登便走进了大帐,两人坐下,王君廓便将和房玄龄商议的情况详细告诉了谢映登,最后问道:“你觉得隋军的建议能接受吗?”
谢映登和王君廓在瓦岗寨时便是关系密切的好友,现在同为李建成部将,两人更是感情深厚,彼此信赖,所以王君廓要听从谢映登的意见。
谢映登沉吟片刻道:“这种做法倒无可非议,参与作战部署确实很重要,关系到彼此间的配合,手臂系红带倒不是什么联军标志,而是以免将来战场再见时不好翻脸,其实我也举得有必要,不过将军确实应该先请示太子殿下。”
王君廓点点头又问道:“房玄龄要求我们驻扎在隋营左侧,你觉得呢?”
谢映登笑道:“确实有必要,不过还是那句话,先请示太子殿下,看看殿下的意见再做决定。”
(未完待续。)
第972章 太原战役(十三)
唐军驻地距离太原城并不远,一个时辰后,李建成便收到了王君廓发来的飞鹰传信,这让李建成着实有点为难。
其实他心里清楚,张铉的要求并不过分,两军联合必然是以强者为主导,弱者为仆从,否则两军各行其事,反而会彼此拖累,导致战役失利,而这一战他输不起,隋军失利可以撤回河北,而并州怎么办?
偏偏魏征一早便去河东郡催粮了,李建成也没有人商量,令他心中十分焦虑,他的本意是想答应,但父皇那边又怎么交代?
这时,门外有士兵禀报:“殿下,李尚书求见!”
李尚书就是并州行台尚书李仲文,他是西魏八柱国之一赵国公李弼的嫡孙,也是李密的堂叔,同时也是李氏家族家主,他和李渊一起长大,关系极为密切,两人互称兄弟。
作为关陇贵族对李渊的支持,李仲文也利用家族庄丁在关中建立了一支五千人的军队,有力地支援了李渊军队进关,李渊投桃报李,封他为并州行台尚书,也就是并州地区的最高行政主管。
不过李仲文和太子李建成的关系且并不好,原因有很多,比如前一次隋唐在长安谈判,李建成明明知道王世充的探子会袭击隋使,但李建成却没有放在心上,也没有告诉谈判副使李仲文。
最后刺杀案发生,导致唐朝十分被动,不得不放弃了索回上党、长平两郡的条件,这就让李仲文对李建成十分不满,作为并州行台尚书,上党、长平两郡一直是李仲文最大的心病。
但这只是一种不满,并不是李仲文怨恨李建成的根本原因,而根本原因是李建成冒充他侄子李密上了瓦岗,这件事李仲文误解了侄子,他一直以为侄子擅自上瓦岗从贼,令他极为恼怒。
为此,李仲文不惜动用家法,逼迫李密之妻于氏改嫁,导致于氏自缢而死,也严重影响了李家和于家之间的关系。
直到后来李仲文才知道自己侄子早死,是李建成冒充了自己的侄子,为此他心中十分悔恨,同时他也认定是李建成害死了侄子,一腔怨恨便落在了李建成身上。
不过李建成是太子,他心中再不满也只得隐忍,李建成从去年开始坐镇太原,虽然击败了刘武周,但同时也并州的军政大权揽在自己手中,从而架空了李仲文的尚书权力。
这次,李建成派王君廓出征突厥,李仲文再也忍无可忍,前来求见李建成。
李建成此时并不想见李仲文,不过出于礼貌,他还是让李仲文进来,片刻,李仲文快步走进书房,躬身行礼,“老臣参见太子殿下!”
“李尚书有什么事吗?”李建成淡淡问道。
“老臣得到消息,似乎殿下派王将军北上了,可有此事?”
“确有此事。”
李仲文踌躇一下道:“微臣主管并州政务,按理不应该过问军事,但圣上曾有密旨,要求殿下按兵不动,待隋军和突厥两败俱伤,我们再取渔翁之利,既然圣上已有旨意,为什么........”
李建成脸上露出一种抑制不住的反感,冷冷道:“抗击突厥是大唐军队本份,何谈什么利益?”
“可这是圣上——”
不等李仲文说话,李建成一摆手打断了他的话,“该怎么做我心里清楚,既然李尚书也知道不该过问军事,那就不要再说了。”
“请殿下三思!”
“你退下吧!我还有军务要处理。”
李建成直接下达了驱逐令,李仲文心中愤恨,只得抱拳行一礼,转身便快步离去。
如果说之前李建成还有一点犹豫,而李仲文干涉却无形最后促使李建成下定了决心,他当即在王君廓鹰信的下面批示了一个‘准’字,并盖下自己的印章。
李建成将鹰信交给侍卫道:“立刻派人去给王将军送信,今晚务必送到王将军手中。”
........
次日中午,三万唐军抵达了隋军的大营,双方事先已有沟通,唐军将不驻扎进隋军大营,而是紧靠隋军大营再筑一座新的大营,和隋军大营一样,都是板墙式大营,占地千亩。
唐军士兵和数千隋军工事兵当即投入了热火朝天的建设之中。
大帐内,一顶顶帐篷正在搭建,士兵们夯泥伐木,挖掘壕沟,构筑围墙,到处是一片忙碌的景象,这时,数十名隋军士兵簇拥着一名将领走进了唐营内,唐营的大门还没有建成,岗哨也还没有布置,唐军士兵并没有注意到这名隋军将领。
将领正在四处查看,这时,一队唐军巡哨奔了过来,为首校尉高声问道:“请问有什么事......”
校尉话没有说完,顿时瞠目结舌,眼前这个年轻高大的隋军将领竟然是齐王张铉,张铉微微一笑,“我来看看大家!”
巡哨士兵们顿时发应过来,立刻单膝跪下,“参见齐王殿下!”
周围所有的唐军士兵都呆住了,纷纷跪下行礼,张铉摆摆手笑道:“大家请起吧!”
这时,齐王张铉出现在大营的消息迅速传遍了唐军将士,将领和士兵们纷纷从四面八方涌来,大家都想亲眼看一看这个传奇人物的真容。
不多时,数千唐军将士围在张铉两侧,张铉周围的数十名侍卫紧张异常,拼命拉出人墙,张铉笑着对众士兵挥手致意,引来士兵一片鼓掌声和欢呼声。
张铉摆了摆手,人群渐渐安静下来,张铉这才高声道:“虽然我们过去是敌人,是战场上的对手,或许将来也是,但这一刻我们不是对手,我们是并肩战斗的兄弟,我们共同的家园被胡虏入侵,所以我们一起站出来,拿起刀枪保护我们的家园,保护我们的父母妻儿。”
说到这,张铉的声音变得高亢起来,“各位弟兄,大战即将来临,或许我们中很多人会战死,但请大家记住,我们是堂堂的汉家男儿,宁可战死沙场,也绝不后退一步!”
张铉的话语慷锵有力,激起了在场所有将士的共鸣,很多人都留下了眼泪,这时,不知是谁振臂高喊:“战死沙场,绝不后退!”
上万将士热血沸腾,一起振臂高喊起来,“战死沙场,绝不后退!”
声音震天动地,这时,原本想阻止士兵的王君廓也停住了脚步,不由低低叹了口气,旁边谢映登忍不住赞道:“竟然敢深入唐营,鼓动唐军士兵,这份胆识,恐怕天下无人再出其右!”
王君廓顿时惊觉,连忙挤了上去,抱拳施礼道:“卑职王君廓参见齐王殿下!”
张铉微微笑道:“正好出营查看巡哨,便信步过来看看,有点唐突了,请将军莫怪!”
王君廓叹口气道:“殿下前来查看大营建造没有问题,但这样安全难以保障,还是请殿下随卑职去大帐。”
张铉欣然道:“也好,我正想听听王将军对突厥军队的看法。”
张铉跟随王君廓来到中军大帐,王君廓请张铉坐下,又让士兵上了茶,这时,谢映登也走了进来,向张铉行一礼,“参见齐王殿下!”
“你是谢将军?”
“在下正是谢映登!”
“久闻谢将军箭法天下无双,希望能一睹犀利。”
“卑职会在战场上发挥,不过.....卑职只是擅长射箭,天下箭法佼佼者比比皆是,苏定方将军的箭法卑职就自愧不如。”
张铉笑了笑,“谢将军过谦了,请坐吧!”
谢映登抱拳行一礼,在王君廓身旁坐下,张铉沉吟一下道:“这次王将军率领三万军北上,其中可有骑兵?”
“回禀殿下,骑兵有,但不多,只有五千余人,主要还是以步兵为主。”
张铉点点头又道:“我想听听王将军的建议,王将军觉得,这一战该怎么打?”
王君廓坦率地说道:“卑职认为,还是应该以拖为主!”
“具体说说!”张铉饶有兴致问道。
“殿下,突厥军队大多是普通牧民,他们南下中原无非是想抢掠财富和女人,如果久不能满足他们的愿意,士气就会下降,而且他们北归之路被断,军心士气必然会受到影响,所以突厥可汗才急于和我们一战,企图通过这场大战翻盘,这种情况下,我们偏偏就不和他们决战,尽量拖,拖到他们疲惫不堪,士气低落、军心不稳,然后我们再出击,此战必胜无疑。”
张铉微微一笑,“王将军的想法和我不谋而合,看来天下英雄所见略同。”
王君廓吓了一跳,连忙道:“卑职何等何能,敢和殿下相提并论,卑职只是提提建议,殿下才是决策者。”
张铉笑着站了起来,“好吧!今天晚上进行战前部署,希望两位将军一起来参加。”
张铉说完,便转身而去。(未完待续。)
第973章 太原战役(十四)
当天晚上,在隋军的中军大帐内,数十名将领济济一堂,由张铉亲自主持进行第一次作战部署。
众人站在一座巨大的沙盘前,这是并州北部的沙盘,高山、河流、森林、城池、道路、桥梁,应有尽有,王君廓和谢映登就站在沙盘一角,神情复杂地注视着眼前的沙盘,他们早就知道隋军使用一种更加直观形象的地图,正是这种地图帮助他们在征服战一路横扫披靡,屡战屡胜。
今天他们是第一次亲眼看见了这种沙盘地图,心中的震惊难以言述。
张铉有意无意地看了他们一眼,又缓缓对众人道:“根据刚刚得到的斥候情报,突厥军主力位于许家镇一带,就是这一带——”
张铉用木杆一指大营北面插着的一枚小三角黑旗,“这里就是许家镇,距离我们大营约百里,目前突厥主力也处于驻营状态,并没有立刻南下和我们决战,似乎在等待什么?在作战部署前,大家有什么问题可以先问。”
张铉目光转向王君廓和谢映登,这句话实际上是对他们而言,王君廓沉吟一下问道:“请问齐王殿下,突厥军队还有多少粮食?”
“目前我们尚不知突厥的粮草状况,不过根据突厥人的作战习惯,他们南下一般都会携带部分牛羊,比例大约是一兵十羊,我们推断他们军营内应该还有百万只羊,所以他们南下后的行军比较缓慢,这也是其中一个原因,不过我们的斥候正在努力探查对方粮草的真实情报,相信会有收获。”
“多谢殿下,卑职明白了。”
这时,张铉见谢映登欲言又止,便笑道:“谢将军有话请说。”
谢映登欠身道:“多谢殿下给我们这个机会了解突厥军情,卑职确实有一个疑问,之前凌参军曾说,突厥军队用羊皮筏子渡过了汾水,但娄烦郡的汾水河床狭窄,而且水量很小,完全不能和黄河相比,卑职的意思是说,突厥大军真有渡过黄河的实力吗?”
张铉点了点头,“这个问题问得很好,之前裴将军也有同样的疑问,坦率的说,我们也不知道突厥大军的羊皮筏子能不能渡过黄河,恐怕连他们可汗也不太清楚,但我们是从最坏的一面来考虑问题,我们就当突厥大军有能力渡过黄河,我们一切部署都是按照突厥大军能渡过黄河为前提,如果突厥军队渡不了黄河,那就是给我们的惊喜了。”
谢映登恍然,“殿下解释透彻,卑职完全理解了。”
停一下,张铉又笑道:“我们还部署有后手,现在还谈之过早,总之一句话,我们尽量考虑周全,慎重决策,宁可劳累费力一点,也绝不让突厥军队北撤。”
说完,张铉又笑问道:“两位将军还有别的问题吗?”
王君廓和谢映登一起摇摇头,表示他们没有疑问了,张铉又问其他大将,“大家有问题吗?”
在场大将都没有表态,事实上,在此之前他们已经商议过几轮,大家的疑问都一一解释清楚了,今天不过是给唐军将领一个解惑的机会。
张铉见大家都没有说话,便道:“既然都没有疑问,那就进入军事部署阶段.......”
就在这时,帐外有士兵急声禀报道:“启禀殿下,外围斥候发现大队突厥骑兵!”
众人都吃了一惊,张铉却沉住气道:“进来禀报!”
一名当值校尉快步走进,单膝跪下道:“刚刚有斥候赶来报信,大约在西北方向的汾水沿岸发现了大队突厥骑兵,大约一万人左右,正向我们大营疾速杀来,现在距离我们估计只有十里了。”
王君廓顿时脸色大变,他们的大营就在西面,但还没有筑造完成,骑兵可以跃过矮墙杀进大营,他急道:“齐王殿下,卑职要立刻回去准备迎战。”
这时,远处传来急促的警钟声,是从唐营方向传来,看来唐营已经发现了敌情,张铉点点头道:“你们立刻回去,先拆掉大帐,不要迎战,以弓弩射阻足矣,我们军队会立刻前来支援。”
王君廓和谢映登向张铉行一礼,急忙出帐去了,张铉又对虎贲郎将钱杰和邵翊明道:“你们二人可各率一万骑兵分别部署在南北,以大营举火为号,南北夹击敌军。”
“遵令!”
两人行一礼,也匆匆赶去了,这时张铉又对站在一旁的虎牙郎将李平江道:“李将军可率五千骑兵赶赴唐营,我估计唐营挡不住敌军骑兵,你们可主动迎战。”
李平江默默点头,接令走了。
旁边房玄龄道:“突厥也有可能是声东击西,把我们调去西面,结果他们从东面杀来。”
“军师说得有道理,我们更要东面加强防御。”
张铉赞同房玄龄的担忧,随即令道:“传我的命令,大军立刻拆帐。”
夜间进行防御战,最重要是防止敌军用火攻大营,所以当外围斥候发现敌情后,第一件事就是拆掉大帐,没有大帐,大火就烧不起来。
众将纷纷出帐去准备战斗,张铉的脸色才渐渐黑了下来,刚才当着众人的面,尤其是王君廓和谢映登都在,他克制住怒火没有发作,但他心中早已燃起了怒火。
这是斥候军严重失职,突厥驻营在许家镇显然是为了迷惑他们,让他们从容不迫的部署军队,但实际上,突厥大军竟然早已出动,发动了不明情况的偷袭,让张铉怎么能不万分恼火。
房玄龄看出了主公的恼怒,他连忙劝道:“殿下请冷静,未必是斥候的问题,我们斥候不可能连万人出动都发现不了,这支骑兵一定在我们来之前就已部署完成了。”
张铉渐渐冷静下来,房玄龄的话很有道理,他的斥候确实不可能犯这种低级错误,他便点点头道:“先击退敌军的偷袭后再慢慢反省吧!”
说完,张铉转身快步向帐外走去,房玄龄慢慢走到沙盘前思考这次突厥偷袭的因果关系,突厥军队到底是什么企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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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夜中,一支八千人的突厥骑兵正疾速向唐营杀来,这支骑兵属于处罗可汗的近卫军,处罗可汗一共有五万近卫军,他们和其他由牧民临时拼凑的军队不一样,他们是职业军人,是从草原各部抽调出的精锐士兵组成,装备着优良的兵甲,他们同时也进行夜战训练,为今天夜袭隋军大营打下了基础。
一支支火箭凌空闪亮,由远而近,这是外围的隋军斥候不断向大营发出警告,这时,大地开始颤抖,闷雷一般的马蹄声在大地滚动,首当其冲是唐军大营。
唐军大营内到处是人影奔跑,大营还没有修建完成,刚刚夯造的营墙还只有七尺高,壕沟已经挖好,但鹿角还没有埋设,尤其泥墙尚未干透,给唐军大营防御带来了巨大的隐患。
三万唐军士兵已经全部动员起来,王君廓和谢映登也赶回了大营,两人分头行动,谢映登率领五千骑兵已经从南面出营,准备从外围拦截突厥骑兵,五千士兵则负责抢收帐篷,收拾粮草辎重,而王君廓则率领两万士兵在大营西面设下了三道弓弩阵,将用强大的箭阵射杀偷袭而来的突厥大军。
但时间还是太急促,唐军骑兵刚刚出了大营,两万弓弩手还没有完成布阵,突厥大军便杀到了。
只见铺天盖地的骑兵大军从西面疾速杀到,距离唐军大营已不足一里,黑压压的突厥骑兵卷起漫天黄尘,凌厉的杀气俨如俨如迎面扑来的暴风骤雨。
突厥骑兵已经无法停止下来,前面骑兵的停步就意味着死亡,只有义无反顾的冲击,不顾一切冲杀过去,是死是活只能听天由命。
王君廓见已经来不及部署箭阵了,立刻喝令道:“准备射击!”
‘呜——’数十支粗大的鹿角号同时吹响,低沉的号声在唐军士兵头顶上回荡。
两万唐军士兵一起举起弓弩,两万支箭矢瞄准了铺天盖地杀来的突厥骑兵,突厥骑兵越来越近,前锋骑兵终于进入一百五十步。
“射!”随着王君廓一声令下,梆子声骤然响起,两万支箭腾空而起,仿佛一片黑云向奔驰的突厥骑兵射去,这其中也包括了近一半射程不到的弓箭,但王君廓已来不及布阵,只能任凭弓箭和弩箭同时射出。
尽管如此,还是给高速奔跑中的突厥骑兵带来了较大的伤亡,虽然突厥骑兵举盾相迎,但在密集的箭矢下,骑兵们还是防不胜防,前面奔驰的数百名突厥骑兵纷纷坠地。
不仅是箭矢给骑兵带来了伤亡,翻倒的战马也给奔跑中的突厥骑兵带来很大的障碍,黑夜中,后面的战马纷纷被绊倒,骑兵也被掀翻在地,引起了一片混乱。
但唐军的弓弩还是没有阻挡住突厥大军的狂奔,突厥骑兵已经冲进了百步内,这时,谢映登见形势危急,用弓弩已经无法阻挡骑兵的冲击,他挥刀大吼一声,“杀啊!”
“杀啊——”
五千骑兵齐声怒吼,从南面杀向奔跑中的突厥大军,唐军骑兵从侧面冲进了突厥队伍中,此时,五千唐军步兵在围墙内迅速结阵,手执长矛,等候突厥骑兵的第一轮冲击。
五千唐军只是从后面阻挡住了部分突厥大军的冲击,但前面数千突厥骑兵已经杀到大营前,数百匹战马轰然撞塌了围墙,直接冲进了军营,紧接着一片惨嘶,数百名骑兵和战马纷纷死在唐军的长矛之下。
但突厥骑兵前仆后继,继续和唐军激战在一起.......
(未完待续。)
第974章 太原战役(十五)
尽管唐军大营内两支军队已经激战在一起,但隋军大营却始终按兵不动,隋军斥候及时发现了隐藏在东面山脚下的另一支突厥大军,人数远远多于西面发动进攻的突厥军队,至少有三万余人。
张铉不得不佩服房玄龄的判断,突厥军果然是用声东击西的策略,用少数骑兵从西线进攻,吸引自己主力去西线救援,但他的真正主力却隐藏在东面,就像一群狡猾的狼,等待猎物露出破绽。
隋军大营内的帐篷已经全部拆除,十万隋军已部署就位,南北各部署了一万军队,正西面五里长的营墙上部署了三万弓弩手,另外还有两万骑兵分别部署在南北数里外,就像张开了一个巨大的布口袋,就等突厥军队杀进来。
隋军一共有四万骑兵,除了南北各部署一万骑兵外,在大营内还有一万骑兵准备应对突厥军队的突破,但张铉不可能不管唐军死活,毕竟唐军今天才来和他汇合,营墙还没有筑好,如果阻挡不住突厥军队的突击,恐怕会死伤惨重,如果他不去救援,会影响到两家的协同作战。
虽然李平江已经先一步率五千骑兵前去增援了,但张铉还是不放心,
张铉当即又令虎贲郎将张洪再率领五千骑兵再赶去增援唐军。
此时唐军激战正酣,八千突厥精锐骑兵已从三个方向突破了唐军的外围防御,杀进了大营之中,而谢映登率领的五千骑兵截住三千突厥骑兵,两军在大营外围激战,唐军骑兵人数占优,但突厥骑兵更加骁勇善战,双方打得难解难分。
这时,一万前来的增援的隋军骑兵先后赶到了,他们兵分两路,一路张洪率领五千人去外围支援谢映登,而另一路由隋将李平江率领五千人从北面杀进了唐营之中,直击数千突厥骑兵的后背,将突厥骑兵杀了个措手不及。
援军的到来使唐军士气大振,他们从四面八方包围了杀进大营的突厥骑兵,鼓声如雷,喊杀声震天。
.........
在隋军大营东面二十里外是一座方圆数十里的大山,叫做羊角山,山势险峻,林木茂盛,山脚下被大片树林包围,树林将整座大山包围了一圈,又向南面绵延而去,就像一条绿色的腰带,颇为壮观。
这片森林长约百余里,宽十里左右,一条小河穿林而过,给森林带来充分的水源,林木长得高大茂盛,里面生活在大量猛兽鹿群。
此时就在羊角山的西面山脚下,一支三万人的突厥骑兵队已经准备就绪,随时可以发动对隋军大营的突袭。
这支突厥骑兵队也全部由处罗可汗的近卫军组成,装备精良,作战骁勇,战斗力十分强大,它统帅不是别人,正是处罗可汗本人。
当隋军还在交城县时,处罗可汗便策划了这次夜袭,他早早便将四万军队派出,避开了隋军斥候,以能达到出其不意的效果,事实证明,他的夜袭策划确实有效,隋军并没有发现一支四万人的骑兵已经隐藏在外围。
处罗可汗原本计划在隋军北上时发动突袭,但他在今天上午改变了计划,一方面是隋军并没有北上的动静,而另一方面,也是最重要的原因,那就是三万唐军前来和隋军汇合,这便使处罗可汗看到了偷袭的机会。
为此,处罗可汗做了周密的部署,八千精锐突厥骑兵突袭还没有修建完成的唐军大营,而他亲自三万骑兵隐藏在十几里外的声森林内,等待着出击的一刻。
处罗可汗被数百骑兵护卫着立马在森林前的一座土丘上,远远眺望着十几里外的隋军大营,乌云低垂,风高月黑,数百步外便笼罩在夜雾之中了,根本看不见十几里外的大营,不过大营高墙上挂了几盏灯笼,就像黑夜中指路灯,能让处罗可汗知道隋军大营所处的位置。
不过此时处罗可汗又恢复了他一向多疑的本性,直觉告诉他,这次偷袭恐怕凶多吉少,但军队已经完成了部署,作为诱饵的八千骑兵也已杀出,就像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两种矛盾的判断令处罗可汗左右为难,这一战到底打不打?
“探子回来没有?”处罗可汗回头厉声问道。
“启禀可汗,还没有回来。”
处罗心中恨得直痒,关键时刻这些探子却如此不得力,当全部处斩,这时远处传来的喊杀声和战鼓声越来越紧张,似乎战斗已到了关键之时。
时间已经不容他继续为难下去,要么放弃,要么出击,他必须做出选择了,处罗可汗终于心一横,咬牙令道:“传令温木铁,令他率军突袭!”
命令传出,一万骑兵在万夫长温木铁的率领下骤然从森林中杀出,向十几里外的隋军大营疾奔而去。
处罗可汗随即率领两万大军缓缓而行,等待这一万先锋军的战果,一旦他们突袭成功,两万大军就将悉数杀上。
.........
处罗可汗派出的十支探哨已经被隋军斥候悉数围歼,使突厥军队变成瞎子和聋子,反而让隋军知道了突厥军的底细,统领三万大军之人正是突厥可汗。
这时,张铉就站在军营高墙上,目光严肃地注视着远处,他已经听到了闷雷般的马蹄声,仅仅从奔跑的马蹄声他便可以判断出这是一万突厥骑兵。
这说明处罗可汗最后还是留了一手,不肯倾兵进攻,后面应该还远远跟着两万骑兵。
“大帅,我们要出击吗?”裴行俨低声请示,他也判断出了突厥军并没有悉数杀上。
张铉冷冷道:“传令全军,按照原计划出击!”
......
和袭击唐营的八千突厥军不同,袭击唐营的八千突厥军是为造声势,所以八千骑兵的声势俨如几万人,而东线的突厥军却极为低调,无声无息,他们所有战马的四蹄都用羊毛毡包裹,减轻马蹄和地面的撞击声。
一万突厥先锋骑兵已经杀到了距离隋军军营五里外,万夫长温木铁的心开始悬了起来,作为大将,他并不在意高墙上忽然冒出隋军士兵,对他而言,正面冲击和偷袭都是一种作战,他担心地上会忽然出现无数的蒺藜刺和陷马坑,那是战马的大忌。
一万骑兵没有丝毫停步的意识,继续向大营疾奔,前面的数百骑兵已经取出了索套,这是用来拉倒隋军的大营高墙,板式军营是用木头搭建框架,然后中间用泥土夯制而成,所以只要拉垮木制框架,整面营墙就会随之坍塌。
这时,一万骑兵距离大营已不到一里,始终没有遭遇到蒺藜刺和陷马坑,温木铁悬在半空中的心终于落下了,他也生出一丝侥幸,难道隋军真被西线的突厥骑兵吸引过去了吗?
突厥骑兵已经杀进了三百步内,这时,高墙上的裴行俨大吼一声,“攻击!”
“咚!咚!咚!”隋军大营上方突然响起了急促的鼓声。
随着鼓声大作,九十余架投石机同时发动,长长的臂杆挥出,将**十斤重的巨石凌空抛出,近百块巨石在空中旋转,呼啸着砸向密集的人群,‘轰!’巨石砸下,在人群中翻滚,染红的土沫腾空而起,十几匹战马和骑兵被砸得血肉模糊,惨不忍睹,接二连三的巨石砸进人群,此起彼伏的惨叫声一片。(未完待续。)
第975章 太原战役(十六)
几乎是同一时刻,一千架蜂窝重弩骤然发作,密集如蝗虫一般的长箭强劲地射向密集的骑兵,蜂窝重弩是北隋军器监刚刚发明的一种大型床弩。
实际上就是利用连弩的原理对床弩进行改良,加大绞盘力量,床弩大箭改成小铁箭,一次性可以射出三十支穿甲铁弩箭,射程达四百步,杀伤射程三百步,是对付密集骑兵的利器。
军器监工匠更创造性地发明了蜂窝箭筒,三十支铁箭便封装在箭筒内,箭矢射出后,直接将蜂窝箭筒装上重弩,便可再次发射,大大节约了装箭时间,能和大黄弩的射击频率相比了。
一架蜂窝重弩长一丈,宽六尺,重达数百斤,一般是放在城墙上,或者装上轮子后向空中射击,一共有六人操纵,其中四人负责用绞盘上弦,两人负责装箭。
这种弩射程远,箭矢密集,杀伤力强大,唯一的缺点就是没有准头,但用来对付密集进攻的突厥骑兵阵无疑是最适合不过。
隋军在大营内装了一千架蜂窝重弩,距离城墙约三十步,分列三排,一次便可以射出三万支铁弩箭,这需要强大的国力来支撑,今天是隋军第一次使用,便创造了强大的杀伤效果。
尽管突厥骑兵是装备精良的可汗近卫军,手执大盾,身披坚固的皮甲,但他们无法抵挡重弩强箭的射击,强大的弩矢击碎了盾牌,穿透了皮甲,巨大的推力直接将骑兵射落下马,正面披了皮甲的战马也纷纷被重箭射穿,嘶叫着扑倒在地。
投石机的进攻主要产生震撼效果,杀伤效果并不是很理想,但蜂窝重弩射出弩矢则完全相反,杀伤效果极为明显,铺天盖地如蝗虫般的袭击令人躲无可躲。
第一轮三万支箭射出,奔驰在前锋的三千余名突厥骑兵便被射倒大半,只剩下千余名骑兵安然无恙,地上躺满了痛苦嚎叫的士兵和战马。
但突厥没有能立刻反应过来,黑夜中看不清楚伤亡情况,后面的突厥大军依然前仆后继向大营杀来,这时,隋军士兵已经迅速更换了箭筒,在一阵梆子声中,第二轮三万支铁弩矢如暴风骤雨般向奔跑中的突厥骑兵迎面扑来。
顿时惨叫声四起,大片大片的突厥骑兵及战马中箭射倒,俨如一片狂风扫过,百步内再没有站立着骑兵。
仅仅两轮强弩射击,一万突厥骑兵损失近半,剩下的五千余骑兵终于发应过来,他们吓得魂飞魄散,纷纷调转马头奔逃。
远远在墙头上观战的张铉冷冷令道:“骑兵出击!”
“咚——咚——咚!”
沉重而缓慢的鼓声敲响了,这是骑兵出击的信号,埋伏在南北两个方向的两万骑兵骤然出动,迅速将正在溃逃的数千突厥骑兵包围合拢。
而在尚十里外的两万突厥主力并没有前来救援,而是在等候可汗的命令。
数十名将领一起向可汗望去,处罗可汗脸上的表情十分复杂,眼睛里充满了犹豫,胸中的斗志已经消亡殆尽,过了良久,处罗可汗终于下达了命令,“传令,全军北撤!”
众将都暗暗叹息一声,只得纷纷纵马奔回自己的军队大喊:“可汗有令,全军北撤!北撤!”
随着撤军的钟声敲响,突厥大军纷纷调头向北撤退,处罗最后看了一眼西面被围困的军中,也猛抽一鞭战马,向北疾奔而去。
撤退的钟声传到了进攻的突厥军队伍中,温木铁率领数千骑兵拼死突围,最后从东北角杀出一条血路,温木铁率领千余名骑兵突围出去,虎贲郎将邵翊明见敌军主将突围,不由大怒,喝令周围士兵道:“跟我去追赶!”
就在这时,一名骑兵疾奔而来,大喊道:“大帅有令,穷寇勿追!”
邵翊明恨得狠狠将长枪插在地上,咬牙切齿道:“给我杀,一个不留!”
既然大帅没有说要接收投降,这些突厥骑兵全部成了他的出气筒,被两万隋军骑兵不断绞杀,连伤兵也不放过,死伤极其惨重,最终只有一千余人被隋军俘虏,其余七千余士兵全部阵亡,两万隋军也付出了近两千人的伤亡代价。
.........
唐军大营战斗已经先一步结束了,尽管突厥骑兵最终被击败,丢下了五千四百余具尸体,但唐军也同样死伤惨重,骑兵伤亡近两千人,步兵伤亡则超过三千人,前来救援的隋军骑兵也死伤近千人,大营内一片狼藉。
突厥大军已退,唐营内点燃了上千支火把,将大营照如白昼,士兵们忙碌地清扫营地,修补外墙,重新搭建帐篷,到处是一片片忙碌的身影。
王君廓正和几名大将站在突厥军队的兵甲堆前研究对方的装备,这时,远远士兵喊了一声,“齐王殿下驾到!”
众人连忙转身,只见齐王张铉在数十名侍卫的簇拥下快步走来,士兵们纷纷闪开一条路,王君廓连忙上前行礼,“参见齐王殿下!”
“参见齐王殿下!”众将也一起行礼。
“各位将军请免礼!”
张铉向众人摆摆手,又问王君廓道:“伤亡情况如何?”
“死伤五千余人,其中阵亡三千四百人。”
张铉点点头,心情略有点沉重道:“这次突厥军杀来完全在意料之外,我们斥候不力,也有一定的责任。”
“殿下千万不要这样说,两军交战,不可能完全做到洞察秋毫,遭遇偷袭很正常,说起来我还要感谢殿下的及时支援,若没有一万贵军骑兵及时杀到,恐怕我们死伤就要上万了。”
王君廓完全说的是实话,他们根本来不及排列长矛大阵,各营士兵各自为阵,阵脚十分混乱,被骑术高超的突厥骑兵杀得伤亡惨重,若不是隋军骑兵及时赶到,隔开了突厥骑兵和唐军士兵,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这次突厥骑兵偷袭我们一共出了四万大军,攻打唐营只是声东击西,如果我们大军悉数赶来救援,那么三万突厥大军从东面杀来,结局就绝不会乐观了,突厥可汗也是发现我们已用充分准备,才放弃了继续进攻的念头,率军撤退了,虽然有点窝囊,不过打了这一战,我们也亲身了解了突厥军队的情况。”张铉看了一眼堆积像小山一样的兵甲说道。
“殿下说得完全正确,这是我们缴获的突厥军装备,我们确实了解到了不少突厥军的情况,请允许卑职向殿下汇报。”
张铉点点头笑道:“王将军请说,我洗耳恭听!”
王君廓拾起一面盾牌道:“殿下请看这面盾牌,这竟然是一面铜盾,难怪我们的弓箭没有发挥出作用。”
张铉接过盾牌,入手十分沉重,至少重二十斤,他沉吟一下道:“突厥并不出产铜,生铁的产量也不大,这应该是来自西方的铜盾,不过并不是所有的突厥军都准备,今晚从东面进攻我们的突厥骑兵就没有装备,这应该是突厥可汗的心腹军队,普通近卫军也没有他们这样的装备。”
“确实如此,殿下请再看这件皮甲。”
王君廓又拾起一件皮甲道:“这件皮甲竟然是双层牛皮,缝制得细细密密,非常坚固轻韧,完全没有一般双层皮甲的笨拙,这种缝制是汉人女子的手工。”
张铉接过牛皮,第一感觉就是鞣制得非常好,轻柔而坚固,穿在身上比普通牧民骑兵的单层皮甲还要轻便,北隋也从铁勒部落那里买进了不少皮革,其中就有这种皮革,属于顶级皮革,半张牛皮便可值十张羊皮,这确实不是一般士兵能装备得起。
张铉又拾起一根长矛和一把战刀,都是隋军的上好制式兵器,他点了点头道:“看来进攻唐营的这支突厥军非同小可,你们能将对方重创也是大功一件。”
“多谢殿下夸奖!”
王君廓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他的心情十分沉重,一场夜袭就让他们死伤了五千多人,他怎么向太子殿下交代?(未完待续。)
第976章 太原战役(十七)
虽然突厥骑兵的偷袭没有能够成功,但如果隋军仅仅是感到庆幸,然后便将此事搁之脑后,其实也是一种失败,总结每一次作战的经验教训,便是下一次成功的基础。
天刚刚亮,所有鹰扬郎将以上的将领都跟随着主帅张铉来到大营外的战场上,尽管王君廓和谢映登有很多急待处理之事,但两人还是主动跟了过来,这种机会不是能轻易遇到。
战场上到处是正在清理善后的隋军士兵,搬运尸体,押送战俘,清点战马,一些受伤的战马也得到了细心地照顾。
还有很多士兵赶着牛车在收集铁弩矢,这支铁弩矢打造一支就需要一贯钱,一次射击就耗费掉三万贯钱,再强大的国力也经不起这样的耗费,所以收回铁弩矢就是战后的首要任务了。
张铉骑在一匹雄骏的青骢马上,这也是他的九匹爱马之一,从宇文化及手中缴获,也是原来隋帝杨广的珍藏宝马,名叫青雁。
“我们这次遭遇偷袭的最大问题是斥候战术有误,当然,我并不是指责我们的斥候士兵,他们很努力,也非常优秀,无可指责,我是说我们的斥候战术出了差错.......”
这时,裴行俨低声提醒张铉道:“大帅,有外人在。”
张铉当然知道两名唐将也在自己身后,但他并不在意,他对裴行俨点点头,又继续对众人道:“我们从抓获的战俘口中知道,他们是五天前离开主营,那时我们正好从石艾县出发西进,而我们的斥候是三天前才部署到位,也就是我们抵达交城县之时。
如果我们斥候能一直严密监视突厥大营,那么我们就能将计就计,进行全面部署,一举将来偷袭的四万突厥全部歼灭,这就是我们在斥候部署上的前瞻不足,这个教训我们一定要吸取,包括各位也是一样。”
众人默默点头,张铉之所以不在意两名唐将在一旁,是因为他只谈表象,而不谈根源。
根源在于他们的战略虽然已确定,就是将突厥军全歼在并州,但在具体战术上却有点举棋不定,是直接和突厥大军对决,还是坐等突厥军队粮尽,或许是等突厥军南下失败,正是这种战术的迟迟不决,才导致他们在军队部署上的迟缓。
而再深一层的原因则是隋唐之间的互不信任,李渊想让隋军和突厥鹤蚌相争,渔翁得利,张铉的内心又何尝不想借突厥之手攻下太原,他再来当救世主。
只是突厥大军并没有攻打太原的意图,而在娄烦郡止步不前,才最终使张铉决定出兵北上。
不过这些深一层的原因他就不想对大将们详谈了。
这时,谢映登忍不住问道:“听说这次击溃突厥军是因为有了一种新式防御重弩,殿下能否介绍一下?”
谢映登的这个问题让旁边一群隋军将领为之侧目,很明显,谢映登问了一个很敏感的问题,王君廓也觉得有点不妥,他轻轻咳嗽一声,提醒谢映登有些事情不能问。
张铉却微微一笑道:“击溃突厥军队偷袭是因为我们房军师识破了突厥军声东击西的策略,使我们才得以先一步部署,所以如果论功,房军师应该排第一。”
众将一起向房玄龄鼓掌,房玄龄欠身笑道:“大帅着实过奖了,军师就是该出谋划策,如果哪一天大帅说房玄龄上阵杀了敌将,那时大家再来赞美我吧!”
众将轰然大笑,气氛一下子活跃起来,这时,几名士兵抬了一架蜂窝重弩,张铉拍了拍重弩笑道:“如果说房军师是首功,那么这具重弩就是次功了,没有它的出色发挥,进攻大营的一万骑兵不会那么快败退,突厥后军也不会当即决定撤军,所以研制这架重弩的工匠我要给予重赏。”
王君廓和谢映登没想到张铉真把这具重弩拿出来了,而且事先已经准备好,丝毫没有半点避讳,他们二人心中都有点感动,一起和众人围了上去。
这时,五名操纵蜂窝重弩的士兵也被带了上来,张铉笑道:“学会总结经验,吸取教训,不仅是大将的事情,同时也是每个士兵的事情,我们听听这几名军士的意见,看看这部重弩在哪些方面还略有不足?”
一名火长躬身道:“这架重弩操作简便,而且用长杆铜棒上弦,也很省力,杀伤力就不用说了,如果说它还有不足,我个人觉得在一些细节上需要改进,比如更换箭筒是用木楔卡进去,在重力击打下,这种木楔很容易碎裂,导致连同箭筒一起射出去,如果改成铜扣件,像弩机一样,那么就更加耐用了。”
另一名士兵也道:“后置的绞盘是平放,这样便导致上弦士兵和装箭士兵互相影响,只有上完弦后才能开始装箭,这样就浪费了宝贵的时间,如果绞盘是竖着放置,那么上弦和装箭就互不影响了,可以同时进行,节省了一半的时间,而且只要两人上弦就够了,三个人便可操纵这架重弩,比现在的五人减少两人。”
再有一名旅帅道:“全木结构确实容易散架,每次射击的力道都很猛烈,虽然只发射了两次,却感觉架子要散了,卑职原来是操纵石砲,石砲就没有这个问题。”
“石砲为什么没有这个问题?”张铉追问道。
“启禀大帅,石砲主要连接处都是生铁,所以非常结实,虽然蜂窝重弩是全木结构,比较轻便,但如果用大车拉运,用生铁重了一百多斤其实问题也不大,但至少变得很结实。”
........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都在总结一次战斗的经验和教训,王君廓在一旁心中感慨万千,他心中终于明白为什么北隋军能够屡战屡胜,所向披靡,原因固然有很多,但就他今天所见,善于总结经验教训也是一个极为重要的原因,这一次因斥候不力吃了亏,那么只要及时反省,亡羊补牢,就不会再有下次。
王君廓的心情沉重起来,一次作战总结不仅军队高层在做,而且普通的士卒也参与讨论,明明很强大的武器也被批得体无完肤,这样的军队怎么能不可怕?王君廓开始对唐朝的前景担忧起来。
........
回到中军大帐,房玄龄喝了口茶笑问道:“殿下今天怎么怎么会把两个唐军将领也请来?”
张铉站在沙盘前静静注视着突厥大营,半晌,他淡淡道:“要么不做,要做就做到极致,相信他们二人在隋营中的一言一行李渊迟早都会知道。”
房玄龄微微叹道:“殿下深谋远虑,一般人真的想不到啊!不少将领还在为让唐将参与讨论感到担心。”
张铉笑了笑,回头问裴行俨道:“元庆担心吗?”
裴行俨迟疑了一下,刚才军师那句话让他不敢轻易开口了,大帅的深谋远虑指的是什么?
但既然大帅问了,他就不能不回答,踌躇片刻,裴行俨道:“回禀大帅,卑职确实也有点担心。”
张铉微微一笑,“其实我心里明白,有些东西确实是机密,比如斥候部署的教训,比如蜂窝重弩等等都属于比较重要的情报,将来我们和唐军交战,这些情报或许他们都用得着,不过他们就算知道这些情报,就能战胜我们吗?”
裴行俨想了想道:“我们斥候的规律他们摸索几次就能发现,蜂窝重弩就算亲眼看到也未必造得出来,大帅所说的所说之事虽然重要,但并非机密,所以让他们听听其实也无妨。”
张铉还是摇了摇头,“你只说到了表面,没有说到骨子里,两军作战在于士气,两国争霸在于国力,我们和唐朝争夺天下,本质上就是国力之争,打个比方,我把蜂窝重弩的图纸送给唐朝,一千架重弩一次射击就要六万斤生铁,而且鉄弩矢极难打造,做三支铁弩矢才能成功一支,这里面需要消耗多少生铁,你觉得唐朝有这么大的国力使用它吗?”
裴行俨缓缓点头,“卑职终于明白了。”(未完待续。)
第977章 太原战役(十八)
唐军大帐内,谢映登忧心忡忡对王君廓道:“一叶可知秋,从今天张铉组织将领们进行战役总结,甚至连也士兵参与,便可知道北隋军为何能屡战屡胜,为何极少犯错误,相反还能常常抓住别人的错误,我现在算是知道原因了,君廓,唐军真不是对手啊!”
王君廓半晌道:“张铉或许是在培养大将,所以才会召集将领来一起总结经验教训,我承认这确实是一个好办法,不过让士兵来说重弩的不足,你不觉得是事先安排好的吗?”
谢映登摇了摇头,“我并不这样认为,这种事情谁都能想到,关键是能不能做到,我谢映登也曾经考虑去征求士兵的想法和意见,但我做不到,因为面子放不下,但堂堂的齐王却做到了,这并不是第一次,听说在辽东水淹燕城,就是一个士兵出的主意,我觉得张铉会真的屈身去征求士兵的想法和意见,从这些小事就看出张铉的非凡之处,如果让我们天子和他相比,我更看好张铉。”
“谢将军!”
王君廓的脸沉了下来,厉声喝道:“你忘记自己的立场了!”
谢映登一言不发,半晌才哼了一声,王君廓还想再说他,就在这时,一名士兵在门口急声道:“启禀将军,齐王有紧急军令!”
王君廓和谢映登同时一怔,发生了什么事?王君廓连忙道:“让传令人进来!”
片刻,一名报信隋军士兵快步走进大帐,单膝跪下,举起一支令箭道:“大帅有令,唐军立刻召集军队,马上出发。”
“发生了什么事?”王君廓和谢映登同时问道。
“启禀两位将军,斥候传来情报,突厥大军开始向西转移,有可能是渡黄河西撤了。”
王君廓点点头,“请转告殿下,我们知道了,立刻集中兵力西进!”
报信兵起身匆匆去了,谢映登有些迟疑道:“这会不会是突厥人之谋,因为攻打大营艰难,便想把我们引出去,然后正面交战!”
“或许有这个可能,不过我们已经没有选择,如果突厥大军真是西撤呢?”
谢映登默默点头,站起身道:“我就去召集军队!”
这时,王君廓也已经顾不得和谢映登争论隋唐之胜了,他也连忙起身向大帐外走去。
与此同时,隋军大营内传来了轰隆隆的战鼓声,这是军队集结的信号,一队队士兵从大帐内奔出,开始迅速集结,从火到队,从队到旅,从旅到营,从营到团,乃至成军成卫,
北隋士兵以十人为一火,五十人为一队,百人为一旅,三百人为一营,一千二百人为一团,五千人为一军,分别由火长、队正、旅帅、校尉、鹰扬郎将、虎贲郎将统帅,队以上有副职,分别为队副、旅副、副尉、鹰击郎将和虎牙郎将。
北隋四十万大军又分为十一卫,不过每卫的人数皆不相同,或者会临时组合,每卫主将为将军。
为了便于士兵们作战集结,北隋军在团上设立了团旗,以飞狮、飞虎、飞豹、飞狼、飞鹰、飞狻、飞熊、飞象等八旗,又有十二种颜色,使得每个团的旗帜都不一样,这样在大军作战之时,士兵便可以辨认并跟随着在自己所属的战旗。
隋军大营内格外忙碌,十万大军从四面八方汇集而来,各级军官将领都在大声地命令着,一面面大旗挥舞,指引着士兵前往自己的队伍集结。
中军大帐内,士兵们也在忙碌地收拾,张铉负手站在沙盘前,久久注视娄烦郡的西面,娄烦郡以西是吕梁山脉的北部余脉,穿过吕梁山便是大片丘陵地区,地势起伏,却没有了崇山峻岭,但娄烦郡的最北面又是大山横阻,唯一的山口便是娄烦关。
可如果过了黄河,北上虽然也是大山和长城阻挡,当关隘颇多,而且没有了隋军阻拦,突厥大军便可穿过大山北上河套,从河套返回草原。
“殿下在想什么呢?”房玄龄走上前笑问道。
“我在想,突厥军队到底有没有能力渡过黄河?”张铉沉声道。
“这确实是一个很关键的问题,我们审问了很多战俘,他们也说不清楚,不过我个人估计,他们有一定的渡河能力,但这个能力绝不大,能不能渡过黄河都很难说,不过渡过突厥可汗应该可以办到。”
张铉眉头一皱,“你是说,处罗可汗想抛弃他的军队吗?”
房玄龄点点头,“在危急关头,他一定会这样做,此人生性凉薄,御下苛刻,在草原极不得人心,所以才不断有其他突厥贵族反对他,想谋他的汗位,从他怎么对待铁勒军队就知道了。”
张铉点了点头,前天晚上偷袭隋军大营,处罗可汗不管两支军队的死活便北逃了,由此便可看出此人在关键时刻一定会抛弃突厥大军。
“不管处罗可汗是想渡河北上,还是策划诱兵西进,和突厥大军的一战我们避免不了,以不变应万变就是最好的策略。”
这时,行军司马贾润甫走进大帐笑道:“大帅,就只剩下中军帐没有拆除了。”
“好吧!我们去集结处。”
张铉带领众人走出了大帐,向大营外的军队集结处走去。
.........
吕梁山脉的北部由芦芽山和管涔山两座方圆数百里的大山组成,这一带森林茂盛,高山草原众多,沟壑、峡谷纵横,地形十分复杂,突厥大军偷袭隋军失败后,便改变了策略,转而向西进发,虽然偷袭损失近两万人,但突厥主力依然还有九万大军,有足够的军力和隋唐联军决一胜负。
突厥大军从静乐盆地向西进发,两天后便进入了吕梁山区,如果突厥大军不去离石郡的话,穿过吕梁山的通道至少有五条道可选,突厥大军选的是中间的一条道,大约长一百五十里,需要走两天才能穿过整座山脉,两边是低缓的草坡,上方是茂密的森林,他由于突厥大军携带了大量牛羊,行军速度并不快,众多高山牧场也给了他们战马和牲畜丰富的食物。
第二天中午,突厥大军的后军约两万人在一个小盆地内停脚休息,数里外都是大片森林,士兵们点燃了上百堆篝火,纷纷围在火边炙烤羊肉,说说笑笑,热闹异常。
在不远处则卧伏着上千头骆驼,这就是突厥军队的后勤物资运输队了,每头骆驼都背负着沉重的物品,因为只是暂时休息,骆驼背负的物资都没有卸下,便于随时出发。
这些物质却不是帐篷,帐篷由士兵们自己携带,这些骆驼有一半都背负着大将们的私人物品,光处罗可汗的各种物品就需要三百头骆驼背负,另外一半骆驼则背负着渡河的皮筏子。
不管是高官可汗们的私人物品,还是渡河皮筏子都是十分重要的物资,所以突厥军队也部署了重兵护卫,专门有五千士兵护卫这千余头骆驼。
这时,在北面数里外的一片森林内,一队隋军斥候出现在森林边缘,借助林木的掩护远远观察着这支突厥军队。
隋军斥候约五十人左右,为首一名二十七八岁的将领,正是郎将孙英。
前不久发生了大营被突厥军队偷袭,尽管主帅认为这是斥候的军队部署出了问题,和斥候士兵无关,但隋军上下还是将责任压在了斥候军的身上。
这次应对突厥南征,沈光和他的斥候卫主力并没有出战,他们留在北隋各地进行内部防御,随战的斥候只有两千人,便是由鹰扬郎将孙英统领,偷袭战给孙英带来了极大的压力,也给他带来了巨大的耻辱,他发誓要洗掉这个耻辱。
孙英便亲自带队深入敌军驻扎处探查情报,这一次孙英主要是探查突厥军的羊皮筏子,这是关系突厥军西进的真正目的,是一个极为关键的情报。
孙英昨天已经探查了突厥前军和中军,都没有发现羊皮筏子,而今天探查后军,终于发现了一千头背负重物的骆驼。
(未完待续。)
第978章 太原战役(十九)
“将军,那些骆驼身上会是羊皮筏子吗?”一名手下低声问道。
孙英也不能肯定,不过他出发之前特地找了几名精通皮筏子的士兵跟随,他回头问两名士兵道:“你们认为呢?”
两名士兵观察了片刻道:“突厥人没有用布遮住,而是直接绑在骆驼身上,一定是皮筏子没错,而且从卷曲的大小来判断,大多数是小皮筏子,还有十几只骆驼是中筏。”
“小皮筏子能运几个人?”孙英又追问道。
“一般的河流能坐十个人,如果骑兵的话,最多也就三人三马,但黄河水流太急,小筏子很容易翻掉,不过黄河也要看地段,河套那边小筏子可以正常渡河,秦晋大峡谷这边肯定不行。”
“中筏呢?”
“中筏子可以走黄河,一次运输二十五人没有问题,骑兵是五人五马。”
“那么像大船一样的大型筏子,这里有吗?“
两名士兵对望一眼,都笑了起来,“将军,中筏子只比小筏子大一号,但将军说的大型皮筏子真不是一回事了,它折叠起来就像屋子一样庞大,做工也完全不是一回事,光底部绷的牛皮至少要五层,非常结实,水底的石块也很难划穿,不是多少小皮筏子就可以拼接而成,到现在为止,我们根本就没看见有这么大的皮筏子,就算中筏子也没有多少,不过小筏子倒可以拼成中筏,四个拼一个,他们渡过黄河可以,但他们这点筏子的运量太小,十万大军至少要一个月才能运往。”
孙英又回头注视了骆驼队片刻,光这样说也只是猜测,最好能搞到一头骆驼,手中有了实物,那什么都好说了。
只是对方戒备十分森严,大约有五千人在看守这些骆驼,没有一点机会。
这时,孙英忽然想到一个问题,远处突厥大军在烤肉吃饭,这五千军队不可能一口不吃,然后就出发,他们必然也要吃午饭。
孙英心念一转便明白过来,突厥军队必然是轮流吃饭,等会儿会有军队替换这五千军队,那么替换之时会不会就是机会呢?
孙英急向四周观察地形,在那群骆驼的东面不远处就是一片森林,距离最近的一头骆驼大概一里左右,地上的草和灌木长得很茂盛,他心中立刻有了一个主意。
虽然很冒险,但想到突厥偷袭给他们带来的耻辱,孙英一咬牙,无论如何他要试一试。
孙英立刻将手下聚拢,向他们交代了几句,众人纷纷点头,分头去行事了.......
果然如孙英所料,小半个时辰后,一批大约三千人的士兵已吃饱喝足,在大将的喝令下,懒洋洋向骆驼队这边走来,骆驼队这边的守军早已饥渴难耐,不等替换的士兵走来,便纷纷起身向远处的篝火奔去,羊肉堆放在地上,还有不少,士兵们自己有食盐和香料,每人还拎着一袋马奶酒。
新守卫未到,老守卫便已离去,这便是最好的机会,就在这时,十几名穿着突厥军服的隋军士兵从灌木丛中跳起,每个人背着几袋高奴油奔进了骆驼群中。
守卫们并没有发现,骆驼群挡住了他们的视线,忽然,骆驼伏卧周围的灌木丛开始噼噼啪啪燃烧起来,紧接着,骆驼群中也莫名其妙燃烧起来,黑烟滚滚,格外地刺鼻。
千余头骆驼顿时受了惊,纷纷起身四散奔逃,躲避烟熏和烈火。
突厥士兵们大吃一惊,一起奔跑上来,拉住受惊骆驼,现场一片混乱。
混乱中,谁也没有注意到一头满载着羊皮筏子的骆驼已经离开了队伍,两名穿着突厥军服的士兵拉着它向一里外的树林奔去,只片刻便奔进了树林中,现场一片混乱,浓烟遮住了视线,竟然没有人发现一头骆驼进了树林。
后军主将正是处罗可汗的心腹大将温木铁,他只率领不到一千士兵突围成功,回到了突厥大营,处罗可汗对他十分愧疚,便提升他为后军主将,统帅两万大军。
温木铁奔过来大喊道:“先灭火,用土来灭火!”
四处找水的突厥士兵顿时醒悟,数千人一起动手挖土灭火,不多时便将两片大火扑灭了,这时,受惊的骆驼群也被安抚平静下来。
温木铁脸色铁青,狠狠给了五名千夫长每人一记耳光,大骂道:“晚一点吃饭会死吗?一个个像饿死鬼一样,居然起火了,是谁放的火!”
五名千夫长都不敢说话,其中一人战战兢兢道:“没人敢放火,这火就莫名其妙燃烧起来了。”
怎么可能自己燃烧起来,一定是有士兵饥不可耐地拿着火折子,不小心就烧起来了。
温木铁虽然这样猜测,但他还是有点怀疑,他快步走到最初先起火的灌木丛边上,这里已被火烧得一片漆黑,到处都是泼洒的泥土。
忽然,温木铁在地上发现了一些细碎的黄色晶体,他蹲了下来,小心翼翼拾起几颗豆大的黄色晶体,用手指轻轻捻着,又放在鼻子嗅了嗅,他的瞳孔蓦地收缩成一线,这竟然是硫磺。
就在这时,一名士兵奔过来大喊道:“将军,少了一头骆驼!”
温木铁顿时明白过来了,他拔出战刀大吼道:“周围有隋军斥候,给我搜!”
数千士兵纷纷上马,奔向四面八方的森林内去搜寻隋军斥候,一名千夫长率领一千骑兵,向距离骆驼最近的一处森林奔去,他们在森林边上发现了骆驼的脚印,便大喊大叫,沿着着骆驼的脚印向森林深处狂奔而去。
突厥骑兵奔出二十余里,前面是一条宽达数丈、深十几丈的沟壑,吓得突厥骑兵们纷纷勒住战马,这时,一名骑兵指着沟壑下面喊道:“快看,在那里!”
众人纷纷探头,只见在沟壑中,一头骆驼血肉模糊地倒在一堆乱石上,血流满了一地,但骆驼背负的物资却不翼而飞。
千夫长急令手下四处搜索,搜了片刻却一无所获,千夫长无奈,只得率领士兵返回了大营。
事实上,孙英早有准备,就在骆驼刚刚被牵进森林,众人便一起动手,将骆驼背负的皮筏子卸下,驮在马背上带走,而两名士兵则继续赶着骆驼前行,以吸引突厥骑兵的追击,直到二十几里后才将骆驼摔下深沟,两名士兵从另一边迅速撤离了。
此时,十余万隋唐联军已经过了静乐县,正向吕梁山口进军,隋军同样携带了大量粮草辎重,行军速度也不快,和突厥后军保持着一天的行军距离。
由于突厥大军尚有九万大军,同样可以将隋唐联军全歼,所以张铉比较慎重,他派虎牙郎将孙长乐率三千军为先锋先行五十里,又派出数百名斥候在前方盯住突厥大军。
这样双管齐下,张铉就能控制住局势,不会被敌军伏击,也不会让敌军轻易逃走。
上午,联军主力进入了山口,两边是起伏的大山,山极为高大,但并不险峻,山坡很缓,山坡上是大片大片的草地和森林,张铉位于队伍中部,他一边打量山势,一边催马缓缓而行。
这时,前方奔来一队骑兵,为首骑兵抱拳道:“启禀大帅,斥候郎将孙英紧急求见!”
“让他来见我!”
片刻,士兵将孙英领了上来,孙英躬身行礼道:“卑职参见大帅!”
“你有什么急事见我?”
“启禀大帅,我们发现了突厥军的羊皮筏子,由五百头骆驼托运,我们侥幸偷到一头骆驼,搞到了羊皮筏子。”
张铉大喜,这可是一个十分重要情报,他急令亲卫去把军师房玄龄找来,不多时,房玄龄匆匆赶到,笑问道:“殿下有羊皮筏子的情报了?”
张铉点点头,对孙英令道:“你说吧!”
孙英便将他们发现了羊皮筏子的经过详细说了一遍,最后道:“我们抓住守卫交换的机会,通过制造火情偷到了一头骆驼,不过骆驼带不来,我们只把骆驼托运的羊皮筏子带来了。”
说完,孙英向身后一挥手,“抬上来!”(未完待续。)
第979章 太原战役(二十)
不多时,几名士兵抬过来黑漆漆的一大卷物什,士兵解开绳索,将物品平坦拉开,果然是羊皮筏子,一共有四条,叠放在一起。
张铉翻身下马,完全拉开皮筏子,一条皮筏子长约一丈,宽六尺,是一条小皮筏子。
“一头骆驼就只背负四条皮筏子吗?”张铉问道。
孙英连忙道:“回禀大帅,皮筏子虽然不重,但体积很大,很占地方,卑职仔细观察过,每头骆驼背负的皮筏子大小皆差不多,所以四条皮筏子是极限。”
“可你刚才说有一千头骆驼。”张铉又问道。
“确实有一千头骆驼,不过另外五百头骆驼背负都是箱笼等物品,不是皮筏子,而且它们是分成两支骆驼队,卑职可以肯定只有五百头骆驼背负皮筏子。”
张铉回头看了看房玄龄,“先生怎么看?”
房玄龄走到皮筏子前仔细看了片刻,又让十名士兵坐上皮筏子演示一下,他这才对张铉道:“这种小皮筏子载十名士兵绝对过不了黄河,更不用说还有战马,就算中型皮筏子也载不了战马过黄河,除非他们丢弃战马,倒是可以坐中型皮筏子过黄河。”
张铉点点头道:“我与军师所见略同,突厥人之所以能使用皮筏子,是因为草原河流水势平缓,波平如镜,但中原河流则完全不同,黄河河底暗流激荡,莫说皮筏子,就算百石船只在河上航行都非常危险,这种小型皮筏子太小太轻,肯定无法渡河,中型皮筏子虽然勉强可以载人,但还是非常危险,如果处罗可汗以为凭借这种皮筏子就能渡河逃走,那他只能是自取灭亡。”
张铉和房玄龄对望一眼,他们两人都同时明白过来,处罗可汗不可能不知道他的皮筏子无法渡过黄河,他之所以西撤,绝非是想渡河西逃,而是想把隋军从大营引出来,破解隋军的防御优势,而采取突厥人擅长的原野作战方式。
这个可能性张铉也考虑过,也有相应的应对方案,张铉并不畏惧和突厥在平原决战,不过他秉承自己一贯作风,以最小的损失谋取最大的胜利,这是他的作战原则,绝不会轻易放弃。
可以说这次孙英搞到的情报改变了整个战局,如果没有皮筏子实物,张铉还是会谨慎从事,继续跟随突厥大军西进,但孙英搞到了突厥大军的皮筏子,这是最切实的证据,暴露了突厥军的底细,从而也改变了张铉的计划。
张铉沉思片刻道:“我还是想把战场转回娄烦郡,军师觉得可行吗?”
房玄龄点点头道:“只要能彻底让突厥军队渡河的计划破灭,我支持殿下的决定。”
张铉想了想道:“从时间上计算,齐亮的军队应该已经抵达了离石郡。”
“那微臣就没有意见了。”
张铉终于下定了决定,他对孙英道:“这次你们搞到的皮筏情报极为关键,甚至可以改变整个战局,我记你们大功一件,希望你们能再接再厉,获得更多更重要的情报。”
孙英大喜,连忙躬身回答,“感谢大帅认可,卑职和斥候将士们一定不会辜负殿下的期望!”
孙英带领手下离去,张铉随即下令:“大军立刻调头,向后撤出山口!”
一道道命令下达,十余万隋唐联军开始调头向后撤退,包括孙长乐的三千先锋军,在接到主帅命令后,孙长乐立刻率军疾速后退。
..........
此时,处罗可汗所在的突厥中军已经走出了吕梁山区,进入了西部的丘陵地带,再走百里左右便能抵达黄河。
在距离吕梁山脉约二十里一片辽阔的丘陵草地上,突厥中军的五万士兵正在临时休息,处罗可汗则坐在一块大石前研究一张刚刚得到的娄烦地图,突厥人之前对吕梁山脉以西并不了解,甚至一无所知,只是巡哨士兵在十几天前来这里巡视一圈后,回去禀报处罗可汗,这边虽然地势不平,但可以摆开骑兵战场,处罗可汗才最终决定西进。
毋容置疑,处罗可汗西进的真正目的就是要把隋军从大营引出来,在旷野里进行决战,当然,如果形势不妙,渡过黄河西撤也是他考虑的因素之一。
就在这时,一队骑兵从远处疾奔而来,为首百夫长被亲卫引到了处罗可汗身边,百夫长单膝跪下禀报道:“启禀可汗,温木铁将军有紧急消息!”
百夫长将一卷羊皮呈给了处罗可汗,处罗可汗眉头一皱,接过羊皮卷打开,里面的内容顿时惊得他站了起来,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内容,隋唐联军竟然东撤了。
处罗可汗半晌说不出一句话,这是怎么回事?张铉发现了什么,明明已经跟进,怎么又撤退了?难道是.......
处罗可汗立刻追问道:“后军是否遭到过隋军袭击?”
他怀疑是隋军得到了他们的皮筏子,从皮筏子上推断出他们无法渡过黄河,所以才东撤了。
百夫长连忙摇头道:“我们没有遭到任何袭击,隋军先锋离我们很远,我们有探哨盯着他们,直到先锋调头回撤,温木铁将军才发现隋军主力也东撤了。”
其实温木铁知道隋军为什么东撤,就是那头骆驼被隋军斥候得到,从而泄露了他们的秘密,但温木铁绝不敢把真相告诉突厥可汗,他再三叮嘱这名报信的百夫长,绝不能在可汗面前泄露一点口风。
百夫长的坚决否认让处罗可汗相信了,他心中更加困惑,到底是什么原因导致隋军东撤?
但他面临一个更加严峻的问题,他的军队该何去何从?
处罗可汗沉思片刻令道:“令康苏密来见我!”
康苏密是一名随军谋士,粟特康国人,为人狡诈多谋,但由于他是大祭司摩亚伦推荐,所以处罗可汗一直不喜欢他,用他为谋士,却从不听他的计谋。
不过这次突厥大军西进就是康苏密的的建议,被处罗可汗采纳,也成功调动了隋唐联军衔尾跟随,现在对方又突然后撤,令处罗可汗百思不得其解,所以又派人找他来询问对策。
不多时,康苏密匆匆赶到,康苏密年约四十岁,长得十分干瘦,一双细长眼睛,一个大阴钩鼻子,一看便是一个阴险狡诈之人。
“卑职参见可汗!”康苏密上前行一礼。
“你看看吧!这是温木铁刚刚送来的情报。”处罗可汗将羊皮卷递给他。
康苏密接过羊皮卷匆匆看了一遍,他脸上也露出了震惊之色,“这不可能!”康苏密自言自语道。
“为什么不可能?”
“张铉不知道我们皮筏的实际情况,他绝不会冒这个险,撤军回去。”
“那你说这是为什么?”
康苏密锐利的目光盯着了送信百夫长,“运载皮筏的骆驼一定出事了,对不对?”
百夫长心虚地避开康苏密的眼睛,慌忙摇头道:“骆驼都好好的,没有被敌军攻击。”
“你敢向长生天发誓吗?”康苏密追问道。
百夫长已经骑虎难下,他只得跪下,硬着头皮道:“我向长生天发誓,骆驼没有被隋军袭击,后军安然无恙。”
康苏密心中也奇怪了,如果张铉不知道突厥军队的底细,他怎么敢向后撤军,这不符合常理,他又怀疑地看了一眼百夫长。
百夫长心虚地低下了头,康苏密心中若有所悟,又问道:“隋军现在情况如何,撤军南下了吗?”
“他们好像就是撤离到谷口,并没有立刻南下,现在情况如何,卑职也不知道。”
“想到原因了吗?”处罗可汗有些不高兴的问道。
“卑职也觉得很奇怪,张铉应该担心我们渡河撤走才对,所以他才会追赶过来,但是什么原因促使他又调头回去,卑职实在想不通。”
“那就不管他撤军的原因吧!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康苏密想了想道:“既然张铉军队在谷口停住了,说明他心中也没有把握,可汗索性就到黄河边,摆出渡河的架势,再让部分军队渡过黄河,相信一定会有隋军斥候看到,张铉发现我们真的能渡河,他一定就会继续追来,卑职觉得这是最好的办法。”
处罗可汗点了点头,康苏密的建议正中他的下怀,他可不想再重新退回娄烦郡。(未完待续。)
第980章 太原战役(二十一)
温木铁刻意隐瞒真相,或许他并没有意识到被隋军斥候夺取一具皮筏的严重后果,他只是想逃避责任,但正是他的这个决定使处罗可汗的判断出了偏差,处罗可汗没有及时调头东进,而是接受了康苏密的建议,大军继续向黄河进军,摆出一副要渡黄河西进的架势。
颇为呼应的是,张铉率领大军在退出吕梁山区后也并没有立刻南下,而是停驻在静乐县,似乎在遥遥关注突厥大军的一举一动。
双方都在打哑谜,但唯一知道谜底之人却是处罗可汗的谋士康苏密。
康苏密并没有立刻跟随处罗可汗西去黄河,而是留下来等待温木铁,他的理由也很充分,他一定要查清隋军为什么撤军的真正原因。
温木铁率领的后军在夜里和康苏密汇合了,大军临时驻扎下来。
大帐内,温木铁略有点紧张地注视着康苏密,“你是说我们根本没有办法渡过黄河吗?”
康苏密缓缓点头,“我们西进只是为了将隋军吸引到吕梁山以西,我们大军将在山口一带等候,一旦隋军出来,可汗便将以骑兵的绝对优势将隋军截为两段,全歼他们的数万前军,然后再集中兵力追击他们的后军,这样隋军的主力便被我们一举歼灭了,整个局势都将彻底扭转,却万万没有想到,已经上钩的鱼居然又溜掉了,可汗非常震怒,后果非常严重,很可能导致我们反而被隋军全歼。”
温木铁脸一阵红一阵白,他心里非常清楚隋军为什么东撤,就是因为自己的一时疏忽,暴露了突厥军队的底细,温木铁深深低下头,心中极为忐忑不安。
康苏密看了他一眼又道:“其实我感觉送信的百夫长没有说实话,他神情有异,请将军告诉我实话,是隋军袭击了后勤运输队吗?”
温木铁无法再否认了,他长长叹口气道:“隋军并没有袭击我们后军,是隋军斥候偷走了一头骆驼,骆驼上有四只皮筏子。”
“果然不出我所料,可为什么将军不说实话?”
“我不知道后果会这么严重,只是觉得这是小事一桩,如果知道后果这么严重,我绝不会隐瞒!”温木铁虽然信誓旦旦,却掩饰不住他的心虚。
“那将军要向可汗坦白吗?”
“这......”
温木铁迟疑了,他很了解处罗可汗,别看大家都认为自己是处罗可汗的心腹,实际上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如果真当自己是心腹,那天晚上他会把自己抛弃北撤吗?
处罗可汗根本就不相信任何人,一旦他知道自己没有说实话,后果简直不堪设想,他一定会杀了自己。
木温鉄的额头流下了汗珠,半晌道:“这件事我暂时不想.....向可汗坦白。”
“难道将军就不怕我向可汗告状吗?”
“你——”
温木铁抬头望着康苏密,见他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他忽然明白了,此人早就知道自己没有说实话,却没有向可汗揭破,原来他另有所企图。
“你就明说吧!要我做什么?”温木铁咬牙切齿道。
“其实我只要将军答应一件事。”
康苏密从怀中取出一束羊皮卷,将羊皮卷展开,淡淡笑道:“明天就要选出新的大祭司,我们现在的大祭司还想继续出任,如果将军支持,就在下面按个手印吧!”
温木铁的全名叫做舍利温木铁,是突厥舍利部酋长之弟,他们的部落是突厥比较大的部落,生活在阴山北部,这支部落在突厥中地位较高,一直被处罗可汗笼络。
温木铁并不识字,他的报告也是心腹手下帮他写,所以康苏密给他看这张羊皮卷,他满眼茫然,根本不知道上面究竟写的是什么?
但有一点温木铁很清楚,一旦他按下手印,就代表舍利部支持摩亚伦继任突厥大祭司。
温木铁迟疑一下道:“我不识字,能不能让我手下替我念一念?”
康苏密摇了摇头,“此事极为机密,不能让任何外人知道,更不能让可汗知道,你也清楚可汗对大祭司的态度。”
温木铁当然知道,可汗和大祭司的矛盾已经公开化了,可汗绝不会允许大祭司继任。
温木铁和他兄长舍利元英并不反对摩亚伦继续出任大祭司,他可以支持,但他不知道羊皮卷上究竟写的是什么,所以他有点迟疑。
这时,康苏密见温木铁迟疑不决,便将羊皮卷收了起来,淡淡道:“如果将军不肯支持摩亚伦,那我也不勉强,不过我也履行自己的责任,这是公事,我也只是对事不对人,希望将军莫怪。”
温木铁叹了口气,“好吧!我答应就是了,但我有言在先,我只是支持摩亚伦继续出任大祭司。”
“当然,将军还以为是什么事?”
康苏密将羊皮卷展开,温木铁将手掌抹上一层粘稠的牛血,整个手掌按在了羊皮卷上。
温木铁就是吃亏在不识字上,如果他识字就会明白,上面写的文字根本不是支持摩亚伦继续出任大祭司,而是支持处罗可汗次弟阿史那咄苾为新可汗。
康苏密是摩亚伦的心腹,摩亚伦已经决心废除处罗可汗,另立新可汗,但需要得到突厥各部的支持,摩亚伦在草原上活动,而康苏密则奉命在军中寻求支持。
康苏密便是利用了温木铁不识字的弱点,又抓住他隐瞒真相的把柄,骗取温木铁在羊皮卷上按下了手印。
.........
黄河从青藏高原奔出后,又呈一个巨大的几字型在中原大地上回旋,其中流淌在秦晋之间的黄河便是‘几’字型的东侧,这里从高原向平原过渡,又遭遇了巨大的山脉断层,便形成了著名秦晋大峡谷,水流湍急,咆哮奔腾,是黄河上最艰难的一段航程。
不过延安郡以北,黄河水势稍缓,一般渡船便可渡过黄河,但这种水势平缓也是相对南部的峡谷断崖而言,只是一种表面上的平缓,实际上水下暗流激荡,旋涡众多,只要稍不留神就会船翻人亡。
突厥大军按照可汗的命令继续西进后,次日上午抵达了紧靠黄河的临泉县,和娄烦郡其他县城一样,临泉县也是一座空县,目前已被两万突厥前军驻扎。
突厥前军统帅名叫执失思力,是突厥执失部的酋长,率领两万本族勇士跟随处罗可汗南征,在马邑郡的几场大战中,执失部士兵都没有上阵,损失不大。
当处罗可汗的大军抵达临泉县时,执失思力出城迎接可汗到来。
“卑职参见可汗!”执失思力率领十几名千夫长单膝跪下向可汗行礼。
处罗可汗挥了挥马鞭,“起来吧!”
执失思力站起身,又对处罗可汗道:“启禀可汗,县城内空无一人,所有民众都不知去向,粮食和值钱的细软也被带走,只剩下一些粗苯的物什,不过城内的八十三口井都可以使用,能解决军队的饮水问题。”
处罗可汗哼了一声,和娄烦郡的其他县城一样,在他的预料之中,有人才是怪事,他又问道:“黄河情况如何?”
“回禀可汗,黄河表面水流平缓,但下面暗流湍急,卑职都试验过,小皮筏子无法在河面上漂流,很快就会翻掉,中型皮筏如果只载二十个人,勉强可以渡过黄河,但无法载马,如果载马,很容易失去平衡。”
处罗可汗脸色十分难看,如果没有马匹,他们怎么返回草原?这种渡河和没渡有什么区别!
就在这时,一名士兵狂奔而来,向执失思力急声禀报道:“将军,快去看一看,黄河上有不明船只出现。”
执失思力吃了一惊,急忙对处罗可汗道:“可汗,卑职先去看一看。”
处罗可汗狠狠抽一鞭战马,率先向城内奔去.......(未完待续。)
第981章 太原战役(二十二)
不多时,执失思力领着处罗可汗以及几名万夫长上了城墙,在西城墙上,可以清晰地看见一里外的滔滔黄河,只见在浑浊的河面上出现了数百艘船只,这些船只大约在五百石左右,尤其细长,两边分布密集的长桨,就像一只只蚰蜒在水面上列队缓缓爬行。
这时,有士兵大喊:“快看,那艘船上有旗帜!”
只见一艘千石左右的大船出现了,桅杆上挂着一面大旗,正是北隋军青龙赤旗,城头上所有人的心都仿佛沉入了深渊,北隋军的水军出现了,封锁了黄河,就算他们有大型皮筏子也休想渡河了。
这时,处罗可汗只觉心中绞痛难忍,喉咙一甜,一口血直接喷了出来,眼前变得一片漆黑,所有意识都消失了,仰面向后摔去。
“可汗!可汗!”
几名万夫长扶住处罗可汗大喊,城头上乱成了一团,千夫长们不知所措地望向主将,执失思力暗暗叹了口气,北上和南下都被大山阻挡,如果过不了黄河,他们就只能调头东撤了。
...........
就在处罗可汗在临泉县晕倒的同一时刻,在北方数百里外的榆林城以东出现了一支五万余人的浩荡大军。
榆林县是榆林郡郡治,位于黄河‘几’字型的东面顶端转弯处,黄河由西向东流淌了千里后,在榆林郡开始转弯向南奔流而去,这里属于河套平原的东套,五原郡则属于中套,而灵武郡则属于西套。
‘黄河百害,唯利一套’,指的就是河套平原,由灵武郡、五原郡和榆林郡组成的黄河‘几’字型北端,这里土地肥沃,灌溉便利,从两汉以来便是著名的粮食产区,目前三郡有人口数十万,但主要集中灵武郡和五原郡。
目前河套地区被两大军阀所控制,其中一个便是灵武郡的梁师都,另一个则是原隋朝五原通守张长逊,他控制着五原和灵武二郡。
这两大军阀虽然都依附突厥,不过他们所依附的突厥派系不同,梁师都原本就是金山宫的黑狼军首领,他依附的当然是突厥大祭司摩亚伦,而张长逊则向始毕可汗请降,现在又依附处罗可汗,两人依附的派系不同,再加上河套地域辽阔,两军之间被茫茫戈壁沙漠阻隔,所以一向井水不犯河水。
虽然他们依附了突厥,但他们毕竟都是汉人,突厥也不想将他们纳入突厥部族,而是支持他们拥兵自立,封他们官爵,使他们成为了突厥的南藩。
另一方面,张长逊又和梁师都有所不同,梁师都野心勃勃,自立为天子,建国号梁,被突厥封为大度毗伽可汗。
张长逊投降突厥只是权益之计,他一心回归中原,所以李渊在长安建都后,他便秘密归降了唐朝,被李渊封为丰州总管,不过为了自保,他并没有立刻打出唐军旗号,依然是竖立突厥大旗,对外还是使用突厥封他的官爵,割利特勒。
这支抵达榆林郡的五万人隋军正是李靖率领的北伐军,李靖北征突厥王帐只是虚攻,现在北隋的国力还不足以灭掉突厥,目前北隋对突厥的策略依旧是挑拨草原内乱,从内部削弱突厥的实力。
尽管李靖率军北征并非针对突厥,但李靖北上还是有更深的企图,张铉布局深远,他不仅要占领并州北部,同时还要继续西进,灭掉张长逊和梁师都,控制整个河套,从北面形成对关陇的包围。
李靖在紫河战役后,又随即挥师杀入定襄郡,全歼驻守定襄郡的三千突厥军,同时解救了被突厥安置在定襄郡的三万余汉民,这些汉民有的是被突厥掳掠去草原的并州及关内民众,有的是为逃避战乱而躲入草原的汉民,他们和被突厥士兵抢走的中原女人不一样,那些可怜女人属于私奴,而他们则是官奴。
突厥人把这些官奴安置在定襄郡的大利城,他们主要从事制陶、铁匠、鞣革和纺织等手工业,为突厥官方源源不断地提供各种工具、用品,并有三千军队监视控制他们。
李靖在攻下定襄郡后,任命参军从事何兆年为定襄郡长史,又令虎牙大将赵智率五千军驻守定襄郡,李靖则继续率领大军向西进发。
这天下午,大军渡过黄河后抵达了榆关镇,李靖便不再继续西进,下令全军就地休息。
榆关镇是一座商镇,小镇其实就是一条长约一里的街道,百余户人家,街道两边店铺林立,客栈、酒肆、青楼足有十几家之多,看得出从前这里的商业相当繁盛,不过受突厥南征影响,镇内基本上没有了商人,生意十分冷清,大部分店铺都关门挂锁了。
李靖带着十几名士兵在大街上缓缓而行,旁边还跟着从事褚遂良,这次李靖西征是要建立河套根基,需要大量文官,张铉便调拨了数十名年轻有为的文官给他,褚遂良就是其中之一,他在李靖军中出任仓曹参军。
李靖见褚遂良满脸惊奇,不由微微笑道:“没想到吧!”
褚遂良点点头,“确实没有想到塞外苦寒之地竟然也有这么繁华的商业,我一直以为榆关是座关隘,没想到是座小镇。”
“可别小看了榆林郡,过了龙门关后,便可沿着黄河西岸北上草原,是一条极为重要的商道,一般就是从榆林县过黄河,这个榆关镇是商旅必经之路,只可惜现在被战争波及,北上的商队都没有了,所以才变得如此冷静。”
“是因为突厥南侵?”
李靖摇了摇头,“突厥南侵是在并州,并不影响这里,这边主要是宋金刚在延安郡和唐军交战,阻断了所有商队北上。”
“原来如此!”
褚遂良这才恍然,这时,他发现左面的一座房宅颇为有趣,便笑道:“将军,这里居然也有官衙。”
众人走上前,这是一座废弃的小官衙,大门上方挂一块牌子,风吹雨淋,上面的字迹已经看不清了,只隐约可以看出‘查捕’二字。
李靖笑道:“我想起来了,这里我曾经来过,好像是丰州交市监榆林查捕所。”
褚遂良知道交市监是隋朝主管边境贸易的官署,但查捕所是什么意思他却不太明白,他迟疑一下问道:“查捕什么?”
“当然是查捕违禁品,生铁、食盐、兵甲、做弓箭的原料等等,一旦抓到就是杀头重罪。”
“可是真的运输禁品,也不会从这里走,向北走的路多呢!怎么管得过来。”
李靖奇怪地瞥了他一眼,笑道:“你以为前朝修长城是用来做什么的,抵御北方游牧骑兵南下吗?错了,修长城的真正目的是为了阻挡内地不良商人运送禁物北上,也为了防止中原人越境北逃,否则几百驻军的关隘能抵挡得住成千上万骑兵南下吗?管管商队和逃民还差不多。”
诸遂良愣住了,他一直认为修长城是为了抵挡草原游牧民族南下,没想到李靖竟然说是为了阻止运送禁物的商队北上,也为了阻挡内地人逃去草原,这完全颠覆了他对长城的认识。
李靖拍了拍他肩膀,语重心长道:“凡事要好好动脑考虑,长城什么时候阻挡草原骑兵南下过?”
褚遂良默默点了点头,这时,一名骑兵疾奔而来,高声喊道:“将军,张长逊的使者已抵达大营!”
李靖冷冷哼了一声,“他来得倒快,我们立刻回营!”
士兵牵来战马,众人纷纷上马,调转马头向东疾奔而去。(未完待续。)
第982章 太原战役(二十三)
隋军大营就在榆关镇外,是一座占地千亩的临时大营,所谓临时大营,就是没有营墙和营栅,只是在周围挖了壕沟,壕沟内用大车围一圈,壕沟外则插满了长矛,从矛阵边缘到大帐至少相隔百步,这是防止被火箭袭击大帐,同时外围在部署了大量巡哨,防止被敌军偷营,另外,还搭建了几座哨塔,哨塔上有士兵向远处观察。
大营中军帐内,一名中年文士正心神不宁地来回踱步,他名叫杜桓,曾任马邑郡郡丞,刘武周在马邑郡造反后,他带着家人逃到了榆林郡,同时向洛阳汇报刘武周造反的消息,他因汇报及时而被越王杨侗任命为榆林郡郡丞。
这次突厥南侵并州,杜桓也一直在观望,只是他万万没有想到,北隋虚晃一枪便杀到了榆林郡,这令杜桓大吃一惊,而张文逊此时在五原郡,杜桓一方面紧急派人去向张文逊汇报,另一方面他只得硬着头皮前来隋营探问虚实。
杜桓并不担心自己的生命安全,当初他在马邑郡任郡丞时,李靖还是他的下属,也算是老交情,他知道李靖不是残暴之人,所以才敢孤身前来隋营。
这时,帐外有士兵高喊:“李将军到!”
杜桓连忙回头,只见帐帘一掀,李靖大步流星从帐外走了进来,李靖一进帐便笑道:“原来是故人,杜郡丞别来无恙?”
杜桓略略有点尴尬,当年李靖可是向他行礼,不过现在是乱世,连刘武周都当了皇帝,也没有什么不平衡了。
杜桓连忙上前行礼,“多谢药师关心,我身体还好,倒是药师高升,我要祝贺药师...不!祝贺李将军了。”
“杜郡丞太客气了,请坐!”
李靖请杜桓坐下,又让亲兵上了茶,这才淡淡问道:“我现在不太清楚,杜兄现在是突厥的官吗?”
“不!不!”
杜桓慌忙摆手,“这可是大是大非的问题,我要先申明,我和突厥一点关系没有。”
“但张长逊可是投降了突厥,现在榆林郡和五原郡都属于突厥吧!”
“也不尽然,张通守投降突厥不假,但我们并没有投降突厥,我依然是皇泰帝任命的榆林郡丞,而且.....”
“而且什么?”李靖听出了杜桓话中有话。
杜桓犹豫良久道:“而且张通守已经暗中归降了唐朝,被唐帝封为丰州总管,只是没有公布罢了。”
李靖喝了口茶,不慌不忙问道:“杜郡丞意思是说,你们现在其实是唐朝官员了,对吗?”
杜桓苦笑着摇了摇头,“唐帝只封了张长逊一人,还没有顾及到我们这些中下层的官员,我现在还是皇泰帝任命的郡丞,现在这里的情况很复杂,大家谁都搞不清我们究竟属于哪里的官员?”
“那杜郡丞来找我有什么事?”李靖淡淡一笑问道。
“首先是想和药师叙叙旧,另外,药师老弟带了数万大军前来,榆林县城内人心惶惶,作为榆林郡主官,我有责任出头。”
“怎么郡丞是主官,王太守呢?”
“王太守去年已经病逝了,现在太守由张长逊兼任,只是他一直呆在五原郡,很少来榆林郡,所以榆林郡的主官实际就是我。”
李靖负手走了几步,缓缓道:“杜郡丞的来意我很清楚,想必我的来意杜郡丞也心知肚明,我就明人不说暗话了,这次我奉齐王殿下之令讨伐张长逊和梁师都,河套地区从两汉以来便属于中土,无论榆林郡、五原郡还是灵武郡都是大隋的疆土,我这次率军前来就要把河套三郡从突厥手中收回,如果杜郡丞识时务,立刻开城投降,我会禀奏齐王任命你为榆林郡太守,如果杜郡丞执迷不悟,负隅顽抗,那么大军猛攻之下,整座榆林城将被压为齑粉,孰轻孰重杜郡丞自己考虑吧!”
.........
榆林郡面积虽大,但只有两个县,榆林县和南面的富昌县,富昌县只是一个很小的人,人口只有两三千人,榆林郡的大部分人口都集中在榆林县,即便如此,榆林县的人口也只有四万余人,其中六成是汉民,另外四成则是铁勒人和突厥人,这里的经济主要以耕田以及畜牧为生。
农田主要分布在黄河两岸,而畜牧业则集中在北面的金湖四周,由于这里土地肥沃广袤,牲畜极为便宜,因此县城大多数家庭都比较富裕,家家户户都有十几匹畜力,有的代步,有的耕田,汉民和铁勒人、突厥人在这里相处十分融洽。
生活在县城中的居民有两万余人,九成都是汉民,铁勒人和突厥人则生活在北面不远处的金河两岸,所以县城并不大,周长只有二十里左右,城墙也不算高大坚固,城内除了两万民众外,还驻扎有三千张长逊的军队,由一名郎将统帅。
郡丞杜桓忧心忡忡回到了县城,他没有当场给李靖答复,不过他也知道自己必须面对现实,除了投降北隋外,他们没有第二条路可走,不过县城是控制在军队手中,不是他能说了算,他需要回去劝说军队离去或者投降。
杜桓刚走进县城,郎将秦弘武便迎了上来,秦弘武年约三十余岁,和张长逊同乡,跟随他多年,他原来是隋军武勇郎将,张长逊拥兵自立后他便被提升为虎牙郎将,率五千人驻守榆林郡,不过榆林县只有三千人,北面的云中戍城有五百驻军,最南面的连谷戍城也有五百驻军,另外在富昌县还有一千驻军。
也由此可见秦弘武的重要,张长逊一共只有两万人,他便率领了五千人。
“杜郡丞,李靖怎么说?”秦弘武拦住杜桓问道。
杜桓叹口气道:“他还能怎么说,他说奉张铉之令率大军起讨伐梁师都,五原郡和榆林郡也要一并收归北隋。”
秦弘武冷冷哼了一声,“他说得倒简单啊!他以为五原郡和榆林郡还是隋朝的地盘?”
杜桓摇摇头,“他没有这样认为,他认为五原郡和榆林郡现在是突厥人的地盘。”
秦弘武一怔,“怎么会是突厥人的地盘?”
“我也给他解释了,但他不相信,他说他只认这个!”
杜桓指了指头顶上的突厥狼头大旗,“他说既然挂着突厥的旗帜,这里当然是突厥人的地盘,他给我们一夜时间考虑,要么离去,要么投降,明天天亮后他将大举攻城。”
说完,杜桓抽一鞭战马向郡衙而去,秦弘武愣了半晌,忽然大喊道:“那郡丞打算怎么办?”
“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想回去睡一觉。”杜桓的声音远去了。
秦弘武心中乱成一团,他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对方可是五万大军,他的三千守军哪里守得住县城?
这时,他忽然回头问道:“总管的回信来了吗?”
.........
榆林郡衙和县衙都在一起,县令叫做孟守义,延安郡人,在这里担任县令至少有七八个年头了,他是个十分胆小怕事之人,虽然杜桓的到来夺走了他的权力,但孟守义并不抱怨,只有没有战争屠杀,让他平平静静地过日子,赡养老母,抚养儿女,他也不在意自己能有多大的权力。
孟守义当然也知道五万北隋大军杀到了榆林县,吓得他心惊胆战,当杜桓从隋营回来,他便立刻跑来询问情况。
杜桓正要派人去找他,没想到他自己先来了,两人在大堂坐下,杜桓便将他去隋营的情况说了一遍,不等杜桓最后说完,孟守义便重重一拳砸在桌上,急道:“这还有什么可犹豫的,当然开城迎接大军,我们本来就是隋朝,我觉得这不叫投降,这叫回归本朝,郡丞为什么不立刻答应下来?”
杜桓叹了口气道:“哪有这么容易,我们投降有什么用,要那一位肯投降才行。”
孟守义沉默了,他知道杜桓说得是秦弘武,半晌,孟守义低声问道:“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杜桓沉思片刻道:“你去找几大家族的族长商议,让他们去动员自己子弟开城投降,务必在今晚就投降,如果拖到明天,隋军就开始攻城了。”(未完待续。)
第983章 太原战役(二十四)
杜桓沉浸官场已久,他从隋营回来便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了,他不可能劝说秦弘武投降,但秦弘武手下中层将领中有不少是出身榆林郡陈、林、李、许四大家族,士兵大半也是榆林郡人,只要让四大家族出面劝说各自族人率军投降,大势已去,秦弘武就没有办法了。
杜桓知道孟守义在榆林县呆了**年,连他妻子陈氏也是出身榆林四大家族,他出面劝说比自己会更有效果,他同时向孟守义许诺,如果自己为太守,一定推荐他为郡丞。
孟守义于公于私都无法推辞,他和杜桓又商议一下细节,便起身前往岳父家去了,他的岳父叫做陈寿全,正是榆林第一豪门陈氏家族家主陈寿达之弟。
趋利避害是隋朝世家的共性,无论是天下名门,还是郡望,还是最小的县中豪族,都遵循这个原则,如果违背了这个原则,就会导致引祸上身,家族破败,尤其在乱世,这是比金子还要宝贵的护身之术。
陈家兄弟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孟守义和杜桓的要求,他们两人分头行动,陈寿达去联系其他三大家族,而陈寿全则去军中找侄儿陈泉,陈泉是秦弘武帐下三大武勇郎将之一,统帅一千士兵。
夜色悄降,时间已渐渐到了一更时分,秦弘武在大帐内心烦意乱地来回踱步,他是张长逊的同乡,更是张长逊的心腹,他不可能选择投降隋军,而是跟随张长逊,今天中午他已经送鹰信去五原郡,向主公请示自己该如何应对北隋大军到来。
如果主公让他撤退,他会毫不犹豫率军西撤,可问题是主公的回信迟迟不到,他便不知该怎么办了。
其实秦弘武心里清楚,主公的回信最快也要明天中午才能到自己手中,他无论如何也必须自己选择了。
守军只有三千人,县城高不过两丈,宽不到一丈,城池已经数十年未修葺,哪里抵挡得住五万大军攻城,恐怕最多半个时辰,城池就会陷落。
撤军是一定的,关键是怎么撤,是现在撤军还是抵挡不住再撤军,虽然同为撤军,但性质却完全不同,一个叫弃城而逃,一个拼死抵抗不敌而撤,秦弘武慢慢握紧了腰中佩剑,不用说他也知道自己该选什么?
既然明天一早隋军就要攻城,那他现在就必须部署好防御,想到这,秦弘武厉声喝道:“传我的命令,所有郎将立刻到我的大帐集中!”
士兵飞奔而去,不多时,郎将蒋勇和费明经匆匆赶来,应该还有两个郎将,一个是郎将陈泉,一个是郎将许孝先,这两人都是本地人,今晚他们主动请缨,一个负责守城,一个负责巡城,他们应该不在军营,没有那么快赶来。
又等了近一刻钟,这两人还是没有到来,秦弘武顿时有点急了,骂道:“他娘的,这两人喝醉酒掉茅厕了吗?怎么还不来!”
话音刚落,只听外面鼓声大作,轰隆隆的鼓声响彻全城,三人面面相觑,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秦弘武大步走出营帐,只见东城楼火光大作,鼓声和喊声响成一片。
“将军,恐怕情况不妙!”
蒋勇和费明经都意识到了什么,一起对秦弘武道:“会不会是隋军趁夜攻城了?”
这时,几名士兵狂奔而来,急声道:“将军,陈泉和许孝先献了城,隋军已经进城了。”
秦弘武大叫一声,他陡然明白过来,这两人白天就商量好了,才会主动请缨守城和巡城。
秦弘武气急败坏大喊道:“全军立刻上马,从西门突围撤退!”
秦弘武心中恨得滴血,就恨不得率军去杀了这两人的全家,但他已经没有时间了,隋军已经进城,他再不走就要全军覆灭了。
三人翻身上马,也顾不得等候全军集合,带着已经从营帐出来的数百士兵便向西门奔去。
西城门大开,但没有隋军进城,三人惊喜万分,率领数百人冲出了城门,向城外旷野里奔去,但奔出不到百步,只听一阵鼓响,火光四起,埋伏在城外的一万军队已将他们团团包围。
这时,一名头戴银盔的大将从火光中露面,正是隋军主将李靖,他不想在城中抓捕秦弘武,便在西城外布下了天罗地网,正好将他们数百人围住。
李靖捋须高声道:“我乃李靖是也,秦将军还不速速投降?”
秦弘武只见周围数千支军弩对准自己,他只得长叹一声,翻身下马跪地道:“秦弘武不识天军之威,愿投降将军!”
蒋勇和费明经见主将已降,两人也只得下马投降,数百士兵纷纷跪地求降。
李靖心中大喜,兵不血刃拿下了榆林县,为他此次西征开启了一个好的始端。
秦弘武又随即下令富昌县以及云中、连谷两个戍城的两千守军投降,榆林郡各地扯下了突厥的狼头旗,换上了北隋的青龙赤旗。
李靖随即任命杜桓为榆林郡太守,孟守义为郡丞,责令他们二人动员民众加高加厚城墙,又令虎牙郎将韦银城率军五千镇守榆林县。
三天后,李靖率大军离开了榆林县,沿着黄河南岸向千里外的五原郡浩浩荡荡杀去。
.......
娄烦郡发生颇为戏剧性的一幕,七天前是突厥大军西撤,隋唐联军衔尾跟随,但七天后却是隋唐大军东撤,而突厥大军则在后面追赶。
关键就在于张铉看破了突厥军无法渡河西逃,只是想将自己引到西面全歼,他便不再追赶,率军退回了静乐县。
而与此同时,北隋水军大将齐亮率领百艘蚰蜒舟杀到了娄烦郡的黄河水面上,彻底断绝了处罗可汗渡河西撤的念头,考虑到他们携带的牛羊最多还能维持大军半个月,处罗可汗便破釜沉舟,不顾一切地杀回静乐县,无论如何,他们要和隋军决一死战,这是他们活下去的唯一希望。
但张铉此时却不肯和突厥军队决战了,他继续率军南撤,又重新返回了之前的大营,突厥军还有九万骑兵,张铉并没有取胜的把握,那么扬长避短就是他的选择了。
他要利用军营高墙,尽可能地杀伤敌军士兵,削弱敌军士气,直到最后一刻他才会出击,彻底歼灭这支南侵的突厥大军。
这天下午,隋军大营北面十几里外鼓声隆隆,号角呜咽,九万突厥大军浩浩荡荡杀来了。
隋军早已严阵以待,营墙上,一万隋军张弓搭箭,一支支锋利的箭镞在阳光下闪烁着冷冷的光芒,近百架重型投石机也已整装待射,长长的臂杆随时可以挥出千钧之力。
一千架蜂窝重弩排成三排,这是隋军最神秘也是最强大的远程攻击利器,将随时给予突厥骑兵以毁灭性地打击。
张铉在数十名大将的簇拥下,站在营墙上远远注视着突厥大军杀至,他嘴角露出一丝轻蔑地笑意。
他回头对众人道:“若我是突厥可汗,在楼烦关被掐断之时,我就会审时度势,充分发挥骑兵优势,在隋军北上之时便倾兵给予对方雷霆一击,绝不会给对方筑营造墙的机会,现在折腾了近半个月,还是回到了起点,士气都已经消退殆尽了,这一战气势上首先就输了三分。”
裴行俨接口笑道:“大帅说得不错,大军作战在于扬长避短,骑兵之长在于冲击和格斗,骑兵之短在于弃马攻城,这次突厥人完全反过来了,从攻打马邑郡开始便不断地攻城,骑兵犀利一次都没有用过,突厥失败便早已注定。”
房玄龄在一旁微微笑道:“根源还是出在处罗可汗身上,此人刚愎自用,多疑无智,同事又优柔寡断、寡恩刻薄,看不透大局,当年始毕可汗四十万大军攻打雁门郡,当各地勤王大军杀到,尚未交锋,始毕可汗便知道大势已去,率军北撤,可谓有大局观。
而处罗可汗则鼠目寸光,明知隋唐备战充分,在马邑郡遭遇了惨重损失,居然不思北撤,还要继续南下掠财,一错再错,这就是不懂大局,不知进退,这样的人为草原之主,难怪那么多人不服气他,想取而代之,这也是上苍垂青我们北隋。”
一番话令众将精神大振,他们纷纷磨拳擦掌,就恨不得立刻上阵和突厥军大战一场。
张铉却淡淡道:“不把突厥军队战力彻底耗光之前,我们绝不出营一步。”(未完待续。)
第984章 太原战役(二十五)
十里之外,处罗可汗也在上百名万夫长和千夫长的簇拥下,远远眺望着隋军大营,隋军大营修建高处平地约数丈的一片土坡之上,东西长约五里,南北长三里,整座大营就俨如一座县城,而在西面数里外便是汾水,一条小河从东而来,穿营而过,最后注入汾水,之前的唐营已经拆除,变成了一堆泥土,隋唐大军已合兵一处。
如果从进攻的角度来看,难度并不大,四周都是旷野,不过南面地势更低,对进攻方不利,东西两侧有河流,容不下太多军队,还是只能从北面攻打最为有利。
这时,处罗可汗的目光又落在地面上,他最担心隋军部署了淬毒蒺藜刺,他们屡遭蒺藜刺和陷马坑的重击,已经成了他们的噩梦。
目前在突厥大军的队伍里,目前还有一支铁勒军队,那就是拔野古部的五千人,由大酋长图勒的侄子金洛率领,处罗可汗当然很清楚拔野古部和张铉的关系,也知道隋军出卖生铁给拔野古部,拔野古部早已是他的眼中钉、肉中刺。
只是碍于拔野古、回纥和仆骨的三部联盟,处罗可汗便一直没有动手,他准备这次南征后便开始着手清理东方三部,扫除一切敢反对突厥统治的力量。
这次拔野古部也派出五千人参与南征,处罗可汗便一直没有使用它们,他想把这支军队留到最后来羞辱张铉,今天就用拔野古部来扫除障碍吧!
“金洛将军何在?”
从将领中出来一名万夫长,年约二十五六岁,正是拔野古军首领金洛,他长得很像伯父图勒,脸庞宽大,身材不高,但异常壮实。
金洛上前行一礼,“末将在!”
处罗可汗冷冷令道:“大军攻战,立威为先,今天第一战就由拔野古军来立威!”
金洛当然知道处罗可汗的用意,他暗暗咬牙,又问道:“不知需要我们立什么威?”
“攻破一处营墙便可!”
这时,前军主将执失思力上前道:“可汗,拔野古军只有五千人,兵力太少,恐怕立威不成反而影响我军士气,我愿和拔野古军共打第一战。”
后面突厥众将都暗暗吃惊,谁都知道可汗让拔野古打一战的目的,执失思力却不知好歹,居然要和拔野古一起一战,这不是让可汗难堪吗?
处罗可汗眼睛眯成一条缝,眼睛闪烁着骇人的厉光,由此可见他心中的恼怒,处罗可汗冷冷道:“你既然想上阵,那就打第二阵吧!”
执失思力当然知道处罗可汗的用意,只是他一直反对可汗苛待铁勒人,要知道铁勒诸部和突厥共同生活在草原上,数十年来臣服于突厥,双方相安无事,这次南征,十几万铁勒军几乎都死伤殆尽,可汗对待铁勒人的不公平、不公正已经让铁勒人心寒,听说连最忠诚于突厥的思结部都造反了,这样下去,迟早会引起草原大乱。
但可汗根本不听劝,令执失思力忧心忡忡,今天可汗又要拿最后一支铁勒人开刀,执失思力终于忍无可忍,便挺身而出,当众顶撞处罗可汗。
“可汗,士气已经低迷,此时应该鼓舞士气,如果可汗担心地上有蒺藜刺,可以让数百士兵前去探查,可让拔野古部前往.......”
“给我闭嘴!”
处罗可汗气得满脸通红,恶狠狠怒吼道:“我可是可汗,我让谁去就谁去,你若想当可汗,我让给你就是了!”
执失思力低下头,心中长长叹了口气,“卑职不敢!”
处罗可汗举起金狼头令,“给我擂鼓!”
‘咚!咚!咚!咚!”
突厥军中鼓声大作,处罗可汗厉声喝道:“拔野古部出击!”
此时,拔野古部的五千骑兵已经列阵,金洛万般无奈,只得拔刀一挥,“出击!”
“杀啊!”
五千骑兵如决堤的大河奔腾而出,向十里外的隋军大营席卷而去。
处罗可汗又对自己的近卫军万夫长阿木伦冷冷令道:“你可率三千近卫军去督战,谁敢逃回来,给我立斩!”
“遵令!”
阿木伦立刻率领三千近卫军骑兵向前方奔去,他们手执利刃在后面督战,百余名迟疑不敢上前的拔野古骑兵被他们当场斩杀,在近卫军凶狠的杀戮之下,五千拔野古骑兵被逼着向隋军大营发动进攻。
铺天盖地的骑兵俨如一片黑压压的大潮向隋军大营汹涌杀来,营墙上,张铉摇了摇头,突厥立足未稳就开始进攻了,就算压力再大也不至于如此急切,这必然是对方来试探隋军防御,甚至是来试探隋军是否布下了蒺藜刺。
这时,旁边的房玄龄低声道:“殿下,看他们战旗好像是拔野古部。”
张铉一怔,仔细向战旗望去,前方的战旗有数十杆之多,绝大部分都是突厥的狼头大旗,但其中有一杆黑旗,那是俱伦部的旗帜,现在也是拔野古部的战旗。
而且从士兵的装备来看,和突厥士兵都不一样,这些骑兵戴着脱浑帽,和突厥军的头盔相差很大,也是东方铁勒人的特点。
虽然不能完全肯定这支军队就是拔野古部,但可能性已经很大了。
“大帅,要不要发射蜂窝弩?”裴行俨低声请示道。
张铉摇了摇头,“不用蜂窝弩和投石机,等他们靠近时用弓弩射击。”
张铉倒不是心存怜悯,战场上对敌人的怜悯就是对自己军队的残酷,关键是他不想被突厥人试探出底细,五千骑兵用弓弩便足够了。
拔野古部骑兵冲到了一里处,出乎他们意料,地上并没有蒺藜刺和陷马坑,这让后面的突厥大军都同时松了口气,处罗可汗心中暗喜,没有蒺藜刺和陷马坑,他们最大的威胁也消失了。
但惊讶之事却接连而至,不仅没有蒺藜阵,连投石机和远程强弩也没有出现,着实让突厥大将们感到奇怪,大家议论纷纷,不知隋军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处罗可汗一阵冷笑,拔野古部就可以享受优待吗?杀到大营之下看张铉再怎么优待。
拔野古部骑兵距离营墙越来越近,已经进入了角弩杀伤射程,骑兵们纷纷拔刀大喊起来,前面数百骑兵已经准备好了绳套,准备套住营墙,用战马奔跑的力量拖垮一段营墙。
这也是攻城和攻营的区别之处,攻城必须攻城梯登城,必须使用步兵,但攻营除了可以使用攻城梯外,也可用绳套来拖垮高墙,只因营墙较薄,远不如城墙那般厚重。
相比之下,突厥骑兵更愿意用绳攻,他们就可以不用离开战马,这些从小在马背上长大的游牧士兵离开了战马也就失去了依赖,连怎么走路似乎都不会了。
但隋军并不因为他们是拔野古部便网开一面,当他们冲进弩箭杀伤射程的同时,大营内的梆子敲响了,墙头上万箭齐发,这是一万弩军士兵率先射出了弩矢,但在城墙内,一万弓兵也列队枕戈以待,只要敌军骑兵杀进百步内,弓兵同样是万箭齐发。
密集的弩矢射向奔腾而来骑兵,一片片骑兵中箭摔倒,为首数百名手执绳套的骑兵全军覆灭,弩箭对于骑兵的杀伤力要远远大于步兵,这是因为骑兵的奔跑加大了箭矢的冲击力度,使弩矢更容易射穿铠甲和盾牌,杀伤力更强。
但奔跑的骑兵群很难停止下来,第一轮弩矢射杀了千余名骑兵,而后面的骑兵则继续向前冲锋,这时,隋军的弓兵开始发动进攻,一万弓手将长箭射向半空,长箭又雨点般从天空密集落下,骑兵们纷纷举盾相迎。
但沉重的兵箭破甲力比弩矢更强,锋镝嗜血,射穿了盾牌和皮甲,射进了骑兵和战马的身体,战场上哀嚎声一片,很多士兵虽然躲过了弩矢和长箭,但他们的战马却难以躲过,战马中箭倒地,骑兵从地上爬起身便向后狂奔逃命。
仅仅两轮四万支箭射出,五千骑兵便损失了近七成,金洛也胆寒了,大喊道:“撤退!撤退!”
金洛率领一千六百余名骑兵奔逃而回,但处罗可汗却不肯轻易饶过他们,三千近卫军逼迫他们继续攻营,在突厥大将们纷纷求情下,处罗可汗才最终松口,准许他们归阵。
这时,天色已昏暗,处罗可汗也无心继续攻营,便下令道:“大军就地驻营!”(未完待续。)
第985章 太原战役(二十六)
突厥大营驻扎在汾水东岸,距离隋军大营约十里,整座大营呈同心圆结构,外圈为一般突厥部落,中圈是突厥可汗的三万近卫军,而最里面则是五千可汗心腹侍卫,核心便是突厥可汗的王帐。
突厥大军还有四十余万只牛羊,大约可供突厥大军食用十天,为防止隋军偷袭羊马城,处罗可汗索性取消了羊马城,直接将这四十余万头牛羊安置在军营内。
整座大营没有营墙,也没有营栅,不过突厥军派出了五千名外围巡哨,这也是游牧军队的传统,倚重巡哨而不是墙栅,年长日久,他们也逐渐形成了一套完整的巡哨体系。
在一望无际的草原地带,这种巡哨体系不会出问题,非常严密,不过到了地形复杂的中原地带,就容易出现漏洞,比如在紫河的驻军就是被隋军利用山势的漏洞突破。
而且草原上有足够的平地给突厥大军驻营,他们的大营占地极大,往往占地上百里,每顶穹帐之间相距甚远,即使一顶穹帐起火燃烧,也绝不会波及到别的大帐。
但到了中原地区,尤其是山地众多的并州北部,就没有这么多空地给突厥大军驻营,他们不得不压缩驻营面积,大帐和大帐之间也紧靠在一起,完全不同的驻营环境使得突厥军的传统防御出现了不少漏洞,也更加危险。
所以对于突厥大军而言,驻营是一个很头疼的事情,他们没有掌握中原军队的筑墙和编栅技术,只能加强自己的原有的防御体系,比如将巡哨士兵加倍,从原本的一千人增加到五千人,这就有力的巩固了突厥大营的安全。
而且突厥军也吸取了不少教训,比如大营不能直接靠在河边,否则会遭到敌人来自水面的攻击,再比如哨兵不再设立单哨,至少是十人一队,这样被隋军干掉的可能性大大减少。
尽管处罗可汗在防御上下了一番心思,将大营打造得固如金汤,但他现在面临的威胁已经不是隋军对大营的偷袭,而是粮食开始日趋紧张的问题了。
太原郡以北所有的民众都被迁走,粮食颗粒不留,北方退路也被截断,突厥大军已经得不到粮食补给,只能坐吃山空,而且十万大军的消耗惊人,原本一百余万头牛羊,半个月后便只剩下四十余万头,按照这个消耗,最多十天,突厥大军便将粮食断绝,那时他们只能靠杀马度日,可失去了战马的突厥军队距离全军覆灭还会有多远?
大营内,处罗可汗正骑马视察士兵们用餐,望着士兵狂放地喝酒吃肉,地上到处是只啃了一半肉的骨头,这让处罗可汗的眉头皱得越来越紧。
从前处罗可汗什么时候在意过士兵吃喝?从前只恨士兵吃得太少,体力不够,可现在全军只剩下十天的存粮,处罗可汗心态发生了变化,越来越不能容忍这种浪费了。
这时,一名喝得醉醺醺的士兵突然破口大骂:“这是昨天的肉,居然拿给我们吃,当我们是狗吗?老子不吃这种肉!”
士兵越骂越狠,还是不解气,又飞起数脚,将满满几大盘刚烤好的羊肉踢进了火堆里,“老子要吃新鲜羊肉,不吃这种狗食!”
处罗可汗勃然大怒,拔出战刀狠狠一刀劈在这名士兵的脖子上,士兵惨叫一声,跌进火堆里,挣扎几下便再也没有动静。
突然发生的一幕将四周数千名突厥士兵都惊呆了,所有人都怔怔地望着这一幕,不知道他们可汗为何会大发雷霆?
处罗可汗咬牙切齿道:“从明天开始,羊肉奶酒实行配合制,每人只有自己的一份,不想吃就饿死!”
他狠狠抽一鞭战马,调头返回了王帐。
..........
面对突厥大军的驻营,隋军除了派出数百名斥候外,又再一次加强了隋军大营的防御。
夜色中,在隋军大营的外墙上分布着数十架小型投石机,这种小型投石机在马邑郡善阳县也曾使用过,它并非真正意义上的投石机,而是一种特制的,专门用来播撒铁蒺藜的投掷器。
士兵们都戴着鹿皮手套,小心翼翼地将一袋袋淬毒的蒺藜刺倒进投掷器的铁兜内,随着长杆挥出,数百枚细小尖利的铁蒺藜便被均匀地抛洒到高墙百步内的草地上。
和在善阳县以及紫河关的作战思路有所不同,主帅张铉更看重百步内的遏制,有了头顶上的弓弩威胁,就算突厥士兵前来排除蒺藜刺也办不到。
当然,突厥军队依然可以像从前一样驱赶牛群羊群前来排除蒺藜刺,但在粮食日趋紧张的当下,突厥还能投下多少本钱就值得商榷了。
其次,牛羊群只是粗陋地排除蒺藜刺,最后还是得动用人力的仔细清除,数里外或许还可以,但在距离隋营百步内则完全办不到。
其实就算办到了也没有意义,清除干净了,隋军还会再播撒。
从部署蒺藜刺一事上就看出了张铉料敌比处罗可汗更高一筹,张铉知道处罗可汗一定会派军队前来试探隋军虚实,所以他并不急于部署,而是在试探之后,他才趁夜间部署蒺藜刺,这样便可以在敌军大举进攻之时杀他们一个出其不意,会严重动摇敌军军心,这比对付试探的敌军,效果要好得多。
这时,一队人马沿着高墙缓缓走来,这是隋军主帅张铉在和大将裴行俨视察隋军的备战情况,从主帅到士兵都知道,明天将有一场恶战。
张铉站在墙头,远远眺望着月光下的突厥大营,沉声问道:“元庆,你说实话,如果我们和突厥在旷野里列阵大战,谁的实力更胜一筹?”
裴行俨迟疑一下道:“卑职觉得,这个问题得分阶段回答。”
“此话怎讲?”张铉有些不解。
“如果是之前作战,就如大帅白天所言,我们刚从石艾县过来,立足未稳,后勤不继,那时突厥军如果全力压上,以他们十余万骑兵的优势,我们确实不是对手,但突厥可汗却迟疑不定,白白错失了良机。”
张铉笑道:“他其实也不是迟疑不定,只是他采用了偷袭之策,而没有倾兵压上,只能说他犯了决策上的错误。”
“是啊!估计他现在应该醒悟了。”
“那现在呢?”
张铉又笑问道:“如果我们两军在旷野里列阵对垒,胜负如何?”
裴行俨咬一下嘴唇道:“现在我真说不准,胜负应该是五五分,我们士气高昂,装备精良,而突厥军虽然士气低落,但依然骑兵众多,而且他们已无退路,粮食将断,也将形成背水一战之势,如果主帅指挥得力,加上士兵拼死相博,他们还是有取胜的机会。”
停一下,裴行俨又道:“但大帅的应对很好,坚壁不战,这就像当年廉颇对阵王龁,秦军长途奔袭,劳师疲惫,粮草不济,而赵军坚守不战,秦军败亡便是必然了,突厥大军也是一样,只要我们坚持十天半个月不战,突厥军便会全军溃败了。”
张铉微微一笑,“说不定突厥人也会跑去中都用反间之策,来一个纸上谈兵的赵括取代我,历史就会重演了。”
裴行俨一怔,他忽然意识到自己举的例子不妥,连忙道:“卑职考虑不周,请大帅见谅。”
张铉哈哈一笑,他心情颇好,说话也开始无所顾忌起来。
“元庆,你是否觉得我在这里主持战役,剥夺了你当主将的乐趣?”
裴行俨连忙摇头道:“前两年或许我会有这种想法,但现在没有了。”
“为什么?”张铉看了一眼裴行俨问道。
“对等吧!对方是突厥可汗,当然应该是大帅来应对,如果对方只是一个万夫长,那就不需要大帅费神,我来应对便可。”
张铉笑了起来,“这个理由倒挺有趣,还有别的原因吗?”
“还有嘛!如果这场战役败了,那责任就不是我了。”
张铉大笑起来,裴行俨挠挠头,也忍不住笑了起来,他跟随张铉已久,很了解张铉的脾气,他知道主帅刚才并没有生气,而且心情很好,这个时候开开玩笑也无妨。
张铉慢慢收了笑容,又关切地问他道:“对了,你父亲情况怎么样?”
张铉也有耳闻,裴行俨的父亲裴仁基目前出任武威郡太守,已经远离了长安官场。
裴行俨摇了摇头,苦笑一声说:“我上个月还接到父亲的一封信,他在信中颇有抱怨,说自己名为太守,实际上没有任何权力,权力都掌握在凉州都督李道立手中,李道立太年轻,凉州政务都交给了长史安修仁,实际上一切都是安修仁说了算,武威郡的郡丞、司马都不买父亲的帐,看得出父亲心灰意冷,他在信中说,想告老还乡了。”
“你父亲没提到我吗?”张铉又笑问道。
“只是间接提到了,让我劝大帅早日称帝,这样我就有了拥立之功。”
张铉拍了拍裴行俨肩膀,他一直很喜欢裴行俨的坦诚磊落,这种话他能随口说出,说明他心中并没有这种想法。
“好好劝一劝你父亲,如果他愿意回来,我让做马邑郡太守,他其实还是很有才能,只是当年耳根太软,被李渊的花言巧语迷惑了。”
裴行俨心中十分感动,他知道大帅是念旧情之人,何况当年父亲还是大帅的上司,裴行俨默默点了点头,他是要好好劝一劝父亲了。
就在这时,一名士兵飞快奔来,单膝跪下行礼道:“启禀大帅,军师有请,说有重要军情商议。”
张铉点点头,让裴行俨继续巡视,他便下了营墙,快步向中军大帐走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