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6章 奇袭并北(五)
三更时分,熟睡中的李建成被侍卫叫醒,“殿下,有情急情况!”
李建成坐了起来,有些睡眼惺忪地问道:“什么事?”
“王将军在帐外求见,好像娄烦关有异常,”
“啊!”
李建成顿时清醒过来,他连忙披上外衣,向帐外走去,帐外站着一名虎背熊腰的大将,正是李建成帐下猛将王君廓。
李建成在年初接手五万并州军后,便在军队中进行清洗,全部重用他的旧部,使李建成得以牢牢控制这支军队,极大增强了军队的战斗力和凝聚力,其中王伯当、王君廓、谢映登、薛万均、薛万彻成为李建成手下最有名的五虎上将,正是他们的勇猛无敌,才使李建成在静乐县以五万大军全歼刘武周的十万大军。
王君廓被封为云麾将军,他负责攻打娄烦关左路,他见李建成出来,连忙上前单膝跪下,“卑职参见殿下!”
“王将军,娄烦关发生了什么异常?”
“启禀殿下,刘武周派人来了。”
“什么?”
李建成吃了一惊,“人在哪里?”
王君廓回头一挥手,“带上来!”
几名士兵将一名刘武周的手下押了上来,来人跪下道:“拜见太子殿下!”
“你是什么人?”李建成看了他一眼问道。
“小人是刘将军的亲兵,姓杨,这是刘将军的金牌!”
来人将一面刘武周的金牌呈上,李建成看了看金牌,心中更加疑惑,刘武周这是什么意思?
他放下金牌注视着送信人,“说吧!刘武周让你来做什么?”
“启禀太子殿下,我家大王已经北撤了,娄烦关内现在空无一人。”
李建成不露声色问道:“为什么北撤?”
“殿下,宋金刚背叛我家大王,席卷财物逃走了,军心已散,我家大王只好弃关北撤。”
李建成给王君廓使了个眼色,王君廓会意,立刻转身走了,他要率领军队去娄烦关看一看,刘武周到底有没有走?
“继续说下去!”李建成目光凌厉地注视着报信之人,这里面很蹊跷,一定另有原因。
送信兵又道:“我家大王让我转告殿下,隋军已杀进雁门关。”
“胡说!”李建成怒斥送信兵道。
“小人没有胡说,伏乞泊的突厥军已被隋军全歼,正是惧于隋军到来,我家大王才弃关北撤。”
这时,军中长史魏征和柴绍也闻讯匆匆赶来,“殿下发生了什么事?”魏征问道。
李建成缓缓道:“刘武周派人来告诉我,隋军杀进雁门关了。”
“啊!”
魏征和柴绍同时发出一声惊呼。
........
大帐内,李建成负手站在地图前,久久注视着并州地图,脸色十分凝重,魏征和柴绍站在一旁,他们没有打扰李建成的沉思。
这时,有侍卫在帐外禀报,“殿下,王将军派人来禀报,娄烦关内确实没有一兵一卒,唐军已经占领了娄烦关。”
“我知道了!”
李建成低低叹口气,回头问道:“你们觉得隋军真的杀进雁门关了吗?还是刘武周的诱兵之计?”
柴绍道:“诱兵之计确实也有可能,但我个人更倾向于前者,我觉得应该是隋军杀进来了,这符合张铉的一贯风格,寻找最好的时机切入。”
“魏长史的意见呢?”李建成又转向魏征。
魏征沉思片刻道:“刘武周穷途末路,他唯一的希望就是依靠突厥军反败为胜,但迄今为止,突厥军并没有和我们正面作战,几次都是以调停人的身份威逼我们退兵,我觉得突厥应该用这个方法,而不是直接和我们对抗,再者伏乞泊的突厥军队并不多,就算直接和我们作战,他们也未必是我们的对手,我觉得与其用诱兵之计,还不如死守娄烦关。”
“魏长史的意思是隋军来了?”
魏征点点头,“我也认为隋军杀进了雁门关,来摘我们的果子。”
柴绍眉头一皱,疑惑地问道:“我很奇怪,刘武周为什么要告诉我们,难道是希望我们和隋军火并一场,他来收渔翁之利吗?”
“或许有这个可能,这里面蕴藏着更大的危机,两位想到了吗?”李建成注视着地图道。
“太原!”魏征脱口而出。
李建成冷笑一声,“这才是张铉环环相扣的毒计,如果我们不知隋军到来,率军杀入马邑郡,却被隋军截断我们的后路,将我们困在马邑郡,上党郡的尉迟恭就会大举进攻太原,张铉果然厉害啊!”
柴绍惊得脸色苍白,太原只有八千守军,其中还不少伤兵,隋军大举进攻,太原怎么守得住?一旦太原失守,恐怕并州就完了。
“殿下,会不会隋军已经发动攻势了?”
李建成摇摇头,“应该不会,现在我们可以迅速撤回太原,隋军暂时不会发动攻势,只有等我们后路被断,他们才会出兵。”
“那殿下打算怎么办?就把马邑郡和雁门郡拱手让给隋军吗?”魏征低声问道。
李建成眼中燃烧着怒火,他们损耗了多少国力,阵亡了多少将士,眼看要取得最后的胜利,但胜利的果实却被张铉摘走了,让他怎么不愤怒,怎么能甘心。
但李建成毕竟是一国太子,他不能让怒火烧掉了理智,明知太原危险还要北上,这不是上位者该做之事,可就这么放弃,他又怎么向父皇交代?
这时,魏征道:“殿下,我们不如分兵两路,一路军队先驻守娄烦关,和隋军对峙,另一路则立刻南下支援太原防御,殿下认为如何?”
李建成点了点头,虽然不是理想之策,但也是目前唯一能采取的办法了。
他随即对柴绍道:“嗣昌可率三万军火速南下,支援太原防御,我则亲率三万军在娄烦关和隋军对峙,他们休想轻易摘走我们的胜利果实。”
..........
刘武周在数百亲兵的护卫下向北奔逃,在半路上他们得到消息,隋军已经占领了善阳县,惶恐之下,他们只得绕过了善阳县,沿着马邑道疾速北上。
刘武周的亲兵只剩下五百人,都是骑兵,对北上的道路十分熟悉,两天后,他们渐渐抵达了紫河,过了紫河便是突厥人的势力范围了,这也是刘武周和突厥达成的共识,突厥军队不会轻易南下紫河,而刘武周军队也不会越过紫河一步,在某种程度上,紫河便成了突厥和中原王朝的国界。
狂奔了两天,只有两次短暂的休息,无论士兵还是战马都累得筋疲力尽,刘武周喝令休息,士兵便直接从战马上翻滚下来,躺在草地上动弹不得,几百匹战马则自己去河边饮水。
刘武周躺在草地上,脑海里一片空白,他不知道娄烦关现在变成了什么样子,隋唐两军有没有为争夺娄烦关爆发战争,最好他们打得两败俱伤,给自己一个重新杀回来的机会。
实际上,刘武周并不想去突厥,他知道自己一旦去了突厥,就会彻底成为突厥人的傀儡,就算将来突厥大军杀回来,重新让他上位,他也不过是突厥人的牵线木偶罢了,那又有什么意思呢?
但如果不去突厥,他又无路可走了,刘武周不由暗暗叹了一声,活一天算一天吧!就算掌不了权,后半生在享受中度过也不错。
就在这时,远处忽然传来手下士兵恐怖的大喊:“隋军!隋军来了!”
刘武周吓得腾地坐起身,只见从东面森林内杀出了无数隋军骑兵,足有数千人,他们骤然加速,挥刀向这边杀来!
所有躺在草地上睡觉的士兵都吓得魂飞魄散,纷纷爬起身向河边的战马奔去。
几名亲兵拉起刘武周,“大王快跑!”
刘武周双腿发软,跌跌撞撞向河边奔去,不等他们奔到河边,河对岸忽然出现了千余隋军弓弩手,一起向奔来的士兵射箭,密集的箭矢扑向刘武周的亲兵,亲兵们躲闪不及,纷纷中箭倒地。
他们为了减轻战马负重,沉重的盔甲和兵器都抛弃了,每人只佩戴一把腰刀,单薄的衣服抵挡不住锋利的箭矢,数百名亲兵死伤惨重,当场便被射死三百余人,其余士兵放弃了战马,发一声喊,向西面奔逃。
刘武周却跑不掉了,扶他的两名亲兵都不幸中箭身亡,刘武周的肩膀和大腿也连中两箭,血流如注,失去知觉,他急得大喊:“帮帮我!帮帮我!”
生死关头,没有人再管他了,每个士兵只管自己逃命,只见数百名骑兵已经杀到眼前,为首大将银盔银甲黑罗袍,手执一杆锋利的马槊,正是大将裴行俨,他连杀十几名士兵,瞬间冲到刘武周面前,举槊向他刺去,刘武周绝望地大喊起来,“我是刘武周!”
裴行俨一怔,在他咽喉前停下了马槊,刘武周看到一线生机,大喊道:“我是刘武周,愿投降齐王,饶我一命!”
裴行俨冷笑一声,居然还想活命,不过是死法不同罢了,他一挥手,“给他包扎伤口,将他装入囚车!”
几名隋军士兵奔跑上前,将刘武周腿上伤口简单包扎,替他止住血,随即将他打入了一辆囚车,裴行俨事先准备了这辆囚车,就在等刘武周前来。
(未完待续。)
第897章 奇袭并北(六)
上党郡榆社县,这里是上党县最北面的一座小县,紧靠太原郡,东面便是山峦起伏的太行山脉,浊漳水从县城以西流过,两岸是肥沃的土地和一望无际的森林。
由于这里地方偏僻,也很少有军队到来,使榆社县成为并州少数几座没有受到兵灾波及的县城,但十天前,榆社县却来了一支大军,四万隋军在大将尉迟恭和魏文通的率领下在榆社县驻扎,等待着出击太原城的命令。
按照张铉事先部署的计划,一旦李建成的大军攻入马邑郡,已经进入雁门郡的隋军将迅速截断唐军退路,太原城没有了支援,尉迟恭就将全力进攻太原城,而在军令到来之前,他们只能耐心等待。
这天下午,一支运粮船队沿着浊漳水缓缓而来,这也是隋军作战的特点,军队必须要临河驻扎,便于利用河道运送军粮补给。
船队有一百余艘,都是常见的平底货船,这种船运量大、吃水浅,可在各种河流内航行,但它也有弱点,那就是没有动力,顺流还好,如果是逆流而行就必须用纤夫了。
船队在靠近军营的河边缓缓停泊,早等待在这里的数千士兵立刻上前来搬运粮袋,尉迟恭也来到码头前,随船前来的参军从事褚遂良也从船上跳了下来,他看见了尉迟恭,连忙上前躬身施礼,“参军从事褚遂良参见尉迟将军!”
尉迟恭微微一笑,“原来是状元郎来了!”
“不敢,科举已经结束,在下只是一名参军从事。”
尉迟恭点点头,年轻人懂得谦虚是件好事,他又笑问道:“大帅可有信让参军送来?”
“有信!”
褚遂良取出一封信,恭敬地递给尉迟恭,尉迟恭接过信笑道:“褚参军一路辛苦,请随我回营吧!”
褚遂良很兴奋,这是他第一次被张铉派到作战前线,他的任务是帮助尉迟恭处理军务,尉迟恭知道他会带来大帅的信,所以特地来河边迎接。
大营距离河边很近,走不到百步便到达大营门口,这时,几名斥候骑马进了大营,褚遂良很奇怪,问道:“军营不是不准跑马吗?刚才两人怎么会骑马进营?”
尉迟恭笑道:“军营确实有很多规矩,不准跑马只是规矩的一部分,应该说,军营不得随意跑马,骑马进军营,只要走马道便可,否则,数十万人的大军营,主帅大帐距离军营大门还有十几里,若发生紧急军情,等跑到中军大帐门口就已经耽误大事了,所以军营内必须允许跑马,只是要立规矩,人有人道,马有马道,不光马不能乱跑,人也不准乱窜。”
尉迟恭知道大帅很看重这个年轻的参军,特地让他来实战军营助事就是为了培养他,所以尉迟恭很耐心地给他讲解。
尉迟恭带他走进大营,指着大营道:“大营有兵帐和事帐之分,兵帐是士兵的住宿之地,必须行列整齐,所有的地桩必须整齐划一,无论从哪个方向看都必须成一条直线,这样夜晚遇到紧急军情,士兵在营中奔跑时就不用担心被绊倒,集结的速度就会加快,无数这样的小细节集合起来就能形成一个大优势,往往会成为决定战争胜败的重要因素。”
褚遂良默默点头,这些他都是第一次听说,令他增加了很多见识。
“那事帐又是什么?”褚遂良又问道。
“很好理解,粮草帐、兵甲辎重帐、马厩、军医帐、火头帐等等,这些都属于事帐,需要和兵帐分开,大家各施其责,互不干扰。”
“卑职明白了。”
两人走进中军大帐,只见大帐内摆放着一架很大的沙盘,褚遂良走上前,他在紫微宫中见过,是并州沙盘,只是上面插满了小旗,表示各种事态,从这些小旗上的文字便能看懂目前的作战局势。
褚遂良顿时有了兴趣,站在沙盘前仔细看了起来,尉迟恭也不叫他,他回位子打开了主帅的亲笔信。
不多时,尉迟恭慢慢走到褚遂良身旁,见他眉头紧锁,便笑问道:“褚参军觉得哪里不对吗?”
褚遂良指着沙盘上的太原城道:“我见城头上的小旗上写,目前太原城驻兵只有三千人,将军写给大帅的报告上,不是说太原城有八千守军吗?”
尉迟恭笑道:“太原的情况我很了解,有情况变化我都会发鹰信给大帅,大帅也很清楚,原本是有八千人,但在半个月前,离石郡那边发生了稽胡叛乱,殷开山率领五千军队前去镇压,昨天大军才回来。”
“可是.....这是夺取太原城的良机,尉迟将军为何不迅速进兵攻打太原城呢?”褚遂良着实不解。
“因为没有主帅的命令。”
“若一定要等到命令,那很多战机都要失去,岂不闻将在外,君命有所不授吗?”
尉迟恭淡淡道:“有一点需要褚参军记住了,我们北隋军队的原则是军令如山,军规第一条,不服帅令者斩!我只是主将,并不是主帅,主将必须服从主帅的命令,就算太原城无一兵一卒,若主帅军令不到,我也不能进军一步。”
褚遂良半响说不出一句话,尉迟恭也觉得自己语气太硬,便拍了拍他肩膀,放缓语气笑道:“正如你所言,机不可失,失不再来,所以军队作战也并不像褚参军想得那样死板,白白坐失良机,一般而言,大将出征时,主帅会赐给一支金令箭,这就表示大将可以对重大军情相机行事,先做后奏,去年我率军夺取河东城和蒲津关,就事先得到了这样一支金令箭,但这一次我却没有得到,包括北路的裴、苏两位将军也没有得到,这就表示我们必须严格按照事先部署的计划行事,不能擅自改变计划。”
说到这,尉迟恭停了一下,他见褚遂良有点理解了,便又继续道:“八天前我发现太原城只有三千守军,我当时便立刻发送了紧急鹰信给大帅,向他汇报了这个情况,但大帅却没有任何答复,我就知道,大帅不允许我进攻太原城。”
“可万一.....大帅没接到这封鹰信呢?”褚遂良忍不住又道。
“紧急鹰信一定会有回执,我连回执都拿到了,大帅怎么会没有接到信,褚参军,我们大帅深谋远虑,他未必真的想攻下太原城,如果我擅自攻下太原城,可能就会坏了大帅的大事,不遵帅令,这可是为将者的大忌啊!”
褚遂良心中十分惭愧,歉然道:“小子无知,胡言乱语,请尉迟将军见谅。”
尉迟恭诚恳地对他说道:“我虽然是个大老粗,读书远没有褚参军多,但我也喜欢读史记,其实很多事情都是相互相通,上规下随,君规臣随,帅规将随,当年王翦率六十万秦军灭楚,秦王给他的任务是灭掉楚国,难道他敢随意变更计划,率军东去打齐国吗?”
尉迟恭着实喜欢褚遂良这个懂礼谦虚的年轻人,所以他说得非常含蓄,特地用王翦率军灭楚的典故来教育褚遂良。
褚遂良先是一怔,他随即想起了王翦率领六十万秦军出征时的更深一层典故,顿时恍然大悟,明白了尉迟恭告诫自己的一番良苦用心。
褚遂良心中感动,他深深行一礼,“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尉迟将军真是登善的良师也!”
(未完待续。)
第898章 奇袭并北(七)
娄烦关,隋军三万步骑混合军和三万唐军的对峙已经进入第十天,虽然刘武周已经灭亡,但隋唐之间争夺并州的战役并没有打响。
于无声处听惊雷,在战争阴云的笼罩下,两个王朝都在紧锣密鼓地进行战争部署,北隋第一次征用了三十万民夫,从中都和易县源源不断将大量的粮草物资运向雁门郡和上党郡。
而唐军也从关中向太原增兵三万,同时征集民夫二十万,从河东城运送二十万石粮食和兵甲物资前往太原,使太原城的守军增加到七万,如果加上娄烦关李建成的三万军队,那么防备太原的唐军便达到了十万人。
太原是唐王朝的龙兴之地,对唐王朝的稳定有着至关重要的影响,一旦太原失守,极可能会导致朝野信心崩溃,李渊对这一点心知肚明,所以他不惜代价也要守住太原城。
娄烦关位于群山之中,地势高险,城池坚固,是娄烦郡北上雁门郡和马邑郡的必经之地,属于长城的一部分,只是它地处一座山口,通过这座山口形成一条极为重要的南北通道。
娄烦关对于南面而言易守难攻,但对于北方却只是一座普通的关隘,地势平坦,城墙只有两丈高,很容易被攻下,而且根本无法容纳三万人,最多只能容纳三千人,大部分唐军士兵只能驻扎在南面的关外。
不过隋军看起来并没有急于攻打娄烦关的势态,而是在娄烦关对面构筑了一座占地两千亩的板式军营,三万大军驻扎这座庞大的军营内。
这天下午,一封从中都送来的紧急鹰信摆放在军师房玄龄的案头。
这是张铉写来的鹰信,他在信中告诉房玄龄,长安派来的三万军队已经抵达太原城,时机已经成熟,可以拿下娄烦关了。
房玄龄极为佩服自己主公博弈天下的棋力以及控制战争节奏的能力,明明可以一举夺取太原,他却不下手,而是用太原作眼,利用李渊不肯失去太原的心理,牵制并损耗唐朝的国力,到最后,太原还是会落到他们手中,但这种引而不发的高明战略,却不是每一个人都能理解。
以太原一城是远远支撑不起十万大军的消耗,为了守住太原,唐军只能源源不断从晋南各郡吸血,繁重的劳役,沉重的赋税,迟早会使唐朝在并州的民心丧尽,这就像一个沉疴之躯最后耗光了家产,还是难逃一死一样。
夺取娄烦关,在娄烦郡和上党郡前后夹击,形成包围太原之势,就算李渊明知隋军的战略,他们也只能硬着头皮守下去,除非他们有壮士断腕的勇气放弃太原城,可一旦放弃太原,隋军便形成了破竹之势,可以一路南下攻克晋南各郡,最后唐军只能眼睁睁失去并州。
房玄龄沉思片刻便道:“速请裴将军和苏将军到我帐中一叙。”
不多时,裴行俨和苏定方两位主将匆匆赶到了房玄龄大帐,一起躬身行礼,“参见军师!”
“不必客气,两位将军请坐!”
房玄龄并不是主帅,而是两支军队的协调者,但他在军中威望很高,将士们对他十分信服,也忠实地执行他的建议和方案。
两人坐下,房玄龄从旁边箱子里取出一只木制模型放在桌上,裴行俨和苏定方都好奇地凑上前细看,半晌,裴行俨问道:“这是娄烦关?”
房玄龄点点头,“这是我让几名木匠耗时十天才做成,不容易啊!娄烦关基本上就是这个样子吧!”
裴行俨和苏定方对望一眼,忽然明白军师的意思了,两人皆惊喜万分,难道终于要开战了,他们在娄烦关外憋了足足十天,早已急不可耐,军师的暗示令他们看到了希望。
房玄龄取出张铉的手令笑道:“这是大帅的命令,北上唐军已进驻太原,要求我们拿下娄烦关。”
“莫非大帅并不想拿下太原?”苏威终于有点反应过来,小心翼翼问道。
房玄龄微微一笑,“刘武周牵制唐军多年,给我们创造了一个又一个的机会,刘武周最终被打垮,但我们也可以继承刘武周的事业,继续牵制唐军嘛!”
裴行俨不太理解,疑惑地说:“可换而言之,也是唐军在牵制我们呀!”
“可以这样说,但最后是谁牵制谁,就看双方的棋力了,当初大帅拿下上党郡和长平郡,就是想用这两郡的粮食来供应我们在并州的军队,军队也不需太多,就像钓鱼一样,一颗诱饵足矣!”
说到这,房玄龄摆摆手,“我们不谈这个了,说说怎么攻打楼烦关吧!”
房玄龄将城关模型移到桌子中间,指着北面的城墙道:“从北面攻打娄烦相对南面要容易得多,我考虑了两个方案,一个是直接用攻城梯攻下城头,一个是用投石机进攻,想问问两位将军的意见。”
苏定方笑道:“这点小问题还需要问我们吗?军师直接决定就是了。”
裴行俨因为没有攻打太原的决定,心中顿时没有了激情,无精打采道:“我的意见也一样,军师决定吧!”
房玄龄笑道:“其实用投石机最省力,但我想能否用步骑结合的方式攻城,这方面我没有经验,所以想请教两位将军。”
裴行俨虽然尊重房玄龄,但俗话说隔行隔山,军师的作用是运筹帷幄,而大将才负责临战指挥,尤其裴行俨骑兵经验丰富,他立刻坚决地摇了摇头。
“启禀军师,攻城绝不能用骑兵,骑兵体型太大,即使奔跑不停,但在乱箭之下也很难幸免,骑兵在攻城中的作用无非是抢夺城门或者城墙坍塌后的冲击,如果军师决定用投石机,骑兵倒是可以随时准备冲击。”
苏定方也道:“军师,裴将军说得对,骑兵训练不易,战马也比较宝贵,尽量不要做无谓的牺牲,太可惜了。”
既然两名主将都反对,房玄龄便不再坚持,他笑了笑道:“幸亏这十天来我制造了十架投石机,否则还真被两位将军难住了。”
他指着模型上的城墙道:“娄烦关南部城墙我就不说了,唐军攻了两个月都无法攻下,足见城墙的高大坚固,北部城墙虽然高只有两丈,但大部分都是双墙,去年才刚刚修葺过,非常坚固,但它毕竟不是南城墙,它存在着弱点,弱点就在西北角。”
房玄龄指着西北角道:“城墙里面就是仓库,无法修葺,所以城墙迄今还是单墙,承受力较弱,我们可以用投石机攻打西北角,裴将军,十架投石机我就交给你了,明天天黑之前务必给我拿下娄烦关。”
裴行俨立刻躬身道:“卑职遵令!”
房玄龄笑道:“请苏将军慢走一步,我还有话要交代。”
........
娄烦关容不下全部唐军,只驻扎了三千唐军,他们和北隋军对峙了足足十天,也多少有些筋疲力尽了,尽管如此,三千唐军还是强打精神在城墙上警戒,防止隋军的突然袭击。
城头上,李建成负手望着夜色笼罩下的隋军大营,目光里充满了不甘和疑虑,不甘是他们苦战三年才终于剿灭了刘武周,但马邑和雁门二郡却被张铉不费吹灰之力夺走,他心中甚至充满了愤怒。
而疑虑是他摸不透北隋军真正的企图,为什么在这里和他们对峙十天而不进攻,使他们抓住时机增兵太原,北隋军到底是什么意图?
这时,魏征慢慢走到李建成身边,关切地问道:“殿下从下午就在这里注视敌营了,有什么烦心之事吗?”
魏征很了解李建成,李建成只有心里忧虑时才会这样。
李建成叹了口气,“烦心的事情太多,我真不理解,在半个月前太原城只有三千守军,上党郡的隋军明明有机会夺取太原城,为什么他们按兵不动?我不相信一向重视情报的张铉会不知道太原城的情况。”
“其实殿下的疑问算是问到了关键点上。”魏征也注视隋军大营道。
李建成一怔,回头向魏征望去,“这话怎么说?”
“殿下有没有想过,张铉其实并不想拿下太原城。”
李建成眉头皱成一团,他有点不太理解这句话的意思,魏征解释道:“太原对张铉而言谈不上什么战略之地,拿下太原郡,无非是派遣太守郡丞,和其他郡县一样治理罢了,但太原城对我们却有着非同小可的意义,是唐朝的龙兴之地,一旦丢失会动摇国本,但这样一来,太原就成了我们的负担,刘武周拖了我们三年,我们消耗了多少资源和军队,永通仓四成的粮食都供应了太原,如果隋军对太原引而不攻,我们又会有多少兵力和资源被隋军牵制住?”
李建成半晌说不出话来,他心中十分震惊,他觉得魏征已经看透了张铉的布局,如果真是这样,他们又能怎么办?
魏征沉声道:“卑职认为,殿下有必要写一封信告诉圣上目前的局势,让圣上明白,放弃太原未必是坏事。”(未完待续。)
第899章 奇袭并北(八)
次日天刚刚亮,隋军大营内便响起了轰隆隆的闷鼓声,像一阵阵闷雷从低垂的乌云中传出,这是隋军十天来第一次鼓声大作,镇守娄烦关的唐军纷纷奔上城头,警惕地望着三里外的隋军大营。
李建成也匆匆赶来,站在城头向远处眺望,隋军大营很明显出现了变化,战旗增多,营门大开,透过开启的营门可以依稀看见大营内军队正在迅速集结。
这时,从大营内奔出三名骑兵,向娄烦关这边疾速奔来,片刻,他们奔至城下,将一封箭信射上了城头,转身便奔回去了,城头上早有士兵拾到箭信,跑去呈给了李建成。
李建成接过信,上面写着:唐太子殿下启,落款是北隋第三卫虎威将军裴行俨。
信的内容很短,隋军即将发动对娄烦关的进攻,限唐军一个时辰之内撤离娄烦关,以避免兵戈相见。
李建成脸色铁青,将信撕得粉碎,一个小小敌将也竟然敢威胁自己,简直欺人太甚。
“传我的命令,三军准备迎战!”
娄烦关上虽然只有三千唐军,但关外却有数万唐军严阵以待,可以随时进行兵力补充。
这时,隋军开始从营内列队而出,前面是一队队步兵鱼贯而出,在步兵身后出来巨大的投石机身影,高达两丈五尺,比娄烦关的北城墙还高,十架投石机如十名巨人,在健牛的拉拽下缓缓列队而出,在投石机背后则是一万隋军骑兵。
一万八千隋军和十架重型投石机在距离娄烦关北城墙约一里外摆下了阵型,八千步兵和一万骑兵组成六幅黑色的地毯,盔明甲亮,长矛如林,杀气腾腾,给城头上的三千守军带来了极大的压力,尽管城关南面也有三万唐军整齐列队,但城关上毕竟只有三千人,他们要直接面对六倍于己的敌人。
连李建成心中也有点不安起来,他开始冷静下来,考虑自己是不是应该放弃娄烦关,他心里也明白,娄烦关对防御北面的敌人意义并不大,起不到防御作用,他总不能三万军一直驻扎在这里,首先粮食供应就会成问题,不过就这么放弃娄烦关南撤,他心中又不甘。
父皇态度也是希望他能尽量守住娄烦关,这关系到唐朝的颜面问题,以前他总觉得父亲把面子看得太重,但在做了太子以后,他才渐渐理解颜面对于天子的重要性。
“弓箭手准备!”
三千唐军刷地举起了军弩,这时,大将王君廓上前低声道:“殿下,对方居然没有带攻城梯!”
李建成一呆,他刚才没有注意到这个细节,王君廓提醒之下,他也仔细向隋军望去,果然没有看见任何攻城梯,李建成顿时醒悟过来,隋军就准备用投石机砸垮城墙,然后大军直接杀入。
这该怎么应对?李建成一时没有了主意。
王君廓忧心忡忡道:“我们的城墙还比较坚固,能承受投石机攻击,但卑职担心西北角,那边是单墙,如果被隋军发现那边薄弱,后果就严重了。”
“后果再严重也必须死战!”
李建成抛下一句话,便快步向城关西北角走去,虽然王君廓没有明说后果是什么,但李建成很快就明白他的意思,西北角竟然是单墙,单墙里面就是仓库,若用重型投石机,城墙很快承受不住打击,隋军就会从垮塌之处杀进关城,在狭窄的关城内,就看谁的军队更勇烈了。
李建成半晌说不出话来,他竟然不知道北城还有这个漏洞,当然,建造娄烦关的人压根就没有想过敌军会从北面杀来,娄烦关本来就是用来防御从南面杀来的敌军。
李建成舔了一下干裂的嘴唇,心中开始动摇,他再一次萌生了退意,就在这时,远远只听见王君廓厉声大喝道:“太子殿下有令,即使战到最后一人,绝不放弃娄烦关!”
李建成只得暗暗叹息一声,看来这一战得硬着头皮战到底了。
.........
一个时辰须臾即过,隋军也完全排好了阵型,这时,天色已经大亮,裴行俨见城关没有任何动静,当即战刀一挥喝道:“进攻!”
“咚——咚——咚——”
进攻的战鼓声敲响,十架巨人般的投石机开始向西北角方向移动,这个举动令李建成大惊失色,隋军竟然知道娄烦关的弱点在哪里?
这时,王君廓大声喝令道:“准备泥土袋!”
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如果外墙被攻垮,他们只能临时用泥土袋堆砌一堵土墙,只要能熬过今晚,他们会在夜间运送巨石入关,在西北角处用巨石砌一道高墙,这本来是早就该做之事,他们直到今天才发现这个漏洞,应该说守城主将王君廓负有主要责任。
当然,王君廓从军事角度上考虑,他认为只有两丈高的北城墙更适合用攻城梯进攻,为此他花了大量的心血准备弓矢和滚木礌石,没想到隋军竟然是采用投石机,而且发现了西北角的漏洞,这令王君廓既担忧又愧疚,他上前对李建成抱拳施礼道:“请殿下准许卑职率一支骑兵去袭击投石机,趁敌军立足未稳,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李建成负手望着城外淡淡道:“守城主将居然要出城作战,这是为将之道吗?“
“可是卑职.......”
李建成手一摆,不准他说下去,“娄烦关守不住很正常,守住了才奇怪,你与其现在愧疚,还不如吸取教训想想怎么守住太原城。”
王君廓满脸愧疚道:“卑职明白了。”
李建成随即令道:“传令全军向太原撤退!”
他又对王君廓道:“我只要你坚守半个时辰,你也率军撤退!”
“卑职遵令!”王君廓心中无奈地叹息一声,殿下最终决定放弃娄烦关了。
三万唐军开始迅速向南撤退,而娄烦关内的三千唐军则负责给主力撤离争取时间,掩护主力顺利南下。
这时,隋军的进攻开始了,两百五十步外,十架投石机轮番拉开了进攻架势,重达百斤的巨石放入铁兜内,随着指挥士兵红旗一挥,长长的抛竿猛地弹出,百斤巨石腾空而起,呼啸着向西北角城墙砸去。
十块巨石呼啸砸来,其中三块巨石越过了城墙,两块巨石在抵达目标前落下,但还是五块巨石先后砸中城墙,脆薄的城墙顿时出现了一道道可怕的裂痕。
而此时,王君廓正指挥两千名士兵紧急搬运仓库内的物资,他们需要将仓库中的物资清空,然后再用泥袋在仓库里堆砌,此时他们已经将近千袋粮食搬出了仓库,士兵背负着一袋袋泥土送进仓库。
‘轰隆!’又是连续巨响,一块大石终于破墙而入,仓库内的七八名士兵躲闪不及,被巨石砸中,顿时死伤一片。
“加快速度!”王君廓急得大喊。
每名士兵背负着七八十斤的泥袋向仓库内冲去,城内已经形成一条长达三十丈,高一丈,宽约八尺的泥袋墙,士兵们正在拼命加高,只要加高到两丈,便可和其余城墙连为一片。
这时,又有两块巨石破墙而入,但这一次却没有人伤亡,不过单墙坍塌一片,露出了空旷的城外景象。
房玄龄在大阵中望着西北角的城墙被攻破,露出了一片泥袋墙,他笑了笑对旁边士兵道:“传令苏将军,他可以进攻了!”
........
随着击穿城墙的巨石越来越多,整座仓库开始摇摇欲坠,“屋顶要塌了!”不知谁大喊一声,只见仓库屋顶扑簌簌砂石落下,仓库内的唐军吓得惊慌失措,争先恐后向外逃去,只听‘轰隆!’一声巨响,仓库大片屋顶坍塌了,数十名来不及逃出的士兵被压在仓库内。
但由于仓库内的泥墙已经堆砌到一丈五尺高,加上坍塌的屋顶,整个西北角的泥袋墙的高度已经达到一丈八尺,只比其他城墙略矮两尺,这让王君廓稍稍松了口气。
就在这时,一名士兵跌跌撞撞奔来禀报,“将军,隋军大将苏定方已经率军攻上了东北角城头!”
这个消息顿时令王君廓呆住了,原来投石机进攻只是虚攻,是为了吸引自己的士兵去修砌西北角城墙,降低城墙防御,隋军却在另一面的东北角攻上城头。
“全军上墙和敌军决一死战!”
王君廓知道大势已去,但为了南撤的唐军主力争取时间,他决定死战到底了。(未完待续。)
第900章 奇袭并北(九)
房玄龄的声东击西之策获得了成功,大量士兵被调去搬运泥袋,城墙的一千守军无法顾及方方面面,苏定方率领三千军队便从守军最少的东北角突破,当敌军还来不及去禀报主将之时,苏定方便率先攻上了城头,继而有更多隋军士兵跟随他杀上城头,东段城墙的防御开始迅速溃败。
尽管王君廓率军拼死抵抗,但唐军主力已经南撤,娄烦关大势已去,不到一刻钟,城门被攻进城内的隋军开启,憋足了劲了裴行俨率领骑兵杀进了关城之内,唐军伤亡大半,王君廓最终只率领数百人杀开一条血路,冲出娄烦关向南撤离,对峙了十天的娄烦关终于落入了隋军手中。
娄烦关的失守并不仅仅是一座关隘得失,它意味着太原以北再也无险可守,隋军长驱南下,随即占领娄烦郡,四天后,三万隋军进驻太原郡北部的交城县,距离太原城约百里,而上党郡的两万隋军也向北移一百八十里,进驻太原郡东部的寿阳县,依凭井陉补给后勤线,和西部的交城县互为犄角,一东一西和太原城内的唐军对峙。
这就是张铉想要的战略格局,他并不急于拿下并州,而是希望利用并州最大程度上牵制住唐朝的国力和资源,使他能够腾出手来逐步蚕食唐朝的南方利益。
八月底,也就是隋军夺取娄烦关十天后,张铉亲率一万大军走滏口陉抵达了上党县,这天上午,上党县城北城城头搭建了一座高达一丈的大木台,周围人山人海,早在五天前隋军便传出了消息,八月最后一天,隋军将在上党县公开处斩刘武周。
这个消息让整个并州都沸腾了,短短几天内,来自上党郡、长平郡、太原郡的三十余万民众几乎要挤爆了上党县城,原本计划在县衙前开斩,也不得不将行刑地转移到城楼上,以便使城外的数十万民众能够亲眼目睹这一幕。
刘武周率领十几万大军三次洗掠并州各地,给并州各郡县民众带来了深重的灾难,此时这个罪大恶极之人就被反绑着双臂,跪在木台之上,他的头发被拴在一根木柱上,后颈内插着一根木条,几天来箭伤的痛苦和巨大的恐惧极度折磨着他的**和灵魂,使刘武周已经处于一种半昏迷状态,脸色惨白,头颅无力垂下。
这时,张铉出现在城头,四周响起一片震耳欲聋的欢呼声,“齐王万岁!万岁!”此起彼伏的欢呼声如海潮奔腾,响彻原野。
张铉摆摆手,待呼喊声稍稍平息,他高声大喊道:“所有的父老乡亲们,今天我张铉要为你们死难的亲人报仇,用刘武周的人头来祭奠你们的亲人,让他们在九泉之下得以安息!”
张铉的话令无数人跪倒在地嚎啕大哭,他们想到了自己被残害的父母妻儿,人们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感,愤怒呼喊声一浪高过一浪,“杀了他!将他千刀万剐!”
这时,张铉喝令道:“准备开斩!”
轰隆隆的追魂鼓敲响,人群激动的到了**,数十万人开始涌动上前,一万士兵拼命地维持秩序。
这时,一名手执大斧的行刑手走上木台,等待着张铉最后的命令,随着午时三刻终于到来,张铉一声喝令,“斩!”
行刑手拔掉了刘武周后颈内的木条,高高举起了锋利的斧头,这时刘武周的眼睛慢慢睁开了,他看见了张铉冷酷的目光,他又绝望地闭上了眼睛,随着一声厉吼,行刑手的利斧狠狠劈下,‘咔嚓!’一声,血光四溅,将刘武周的脖子劈为两段,木杆弹起,将刘武周人头高高悬挂在半空,四周数十万人群再次响起了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
.........
张铉在上党县只呆了一天,当天下午他便率领军队继续北上,先去了寿阳县,慰问了两万驻军,随时又向北,绕过太原城,一天后抵达了交城县。
房玄龄和裴行俨、苏定方出营十里专程迎接主帅的到来。
在回营路上,众人一路谈笑风声,一起享受胜利的喜悦,裴行俨听说有三十几万人赶去上党县目睹刘武周斩首,不由一乍舌道:“幸亏当时没有一槊刺死他,否则会误了大事,并州人岂不会把我骂死?”
张铉笑道:“怎么会骂死你,大家都会感激你替他们省了路费!”
众人一起大笑起来。
和众人重逢,张铉的心情着实不错,秋高气爽,两边粟田一望无际,粟浪在秋风下起伏,蔚为壮观。
张铉用马鞭一指两边的粟田笑问道:“再过一个月,南方的稻田和北方的粟田就要收获了,我已经很多年没有去马邑郡了,那边的农业如何了?”
房玄龄道:“马邑郡和雁门郡的农业本来就比较弱,经过刘武周这些年折腾,人口都快跑光了,不过从去年开始刘武周也开始了军屯,善阳县和雁门县一带有两片军屯土地,大概有三万顷之多,主要种植春小麦,一年一熟,下个月也该收割了,可以解决我们的军粮。”
张铉点点头,又对众将道:“和唐军在太原对峙是一件长期之事,我也希望并州军队实施军屯,粮食能够自给自足,毕竟并州没有河流直达,运粮不便,太耗费民力。”
苏定方躬身道:“请大帅放心,刘武周的军屯土地我们已经接收,会继续耕种,而且当地人说善阳完全可以种麦粟两季,只是因为人手不足才种了一季。”
张铉笑了笑,便没有再说什么,不多时,众人回了大营,隋军大营位于交城县南部,紧靠汾水,占地数千亩,也是一座坚固的板式军营。
张铉并没有进帐,而是站在军营城头负手注视着半里外的汾水,这里是汾水上游,河道并不宽,但水流湍急,河面上还修建了一座七孔石桥,但汾水过了太原后,河道便陡然变宽,水流变得平稳,向南方浩浩荡荡流去,养育着三晋大地的人们,被称为并州的母亲河。
这时,房玄龄缓缓走到张铉身旁,笑道:“殿下在考虑水运粮食物资吗?”
张铉摇了摇头,“汾水流经太原,如果是水运则必须经过太原,显然不太现实,我们不可能处处都有水运,交城和寿阳只能靠陆运。”
“但微臣总感觉殿下有点思虑,是为什么?”房玄龄低声问道。
良久,张铉微微叹了口气,“其实我是担心突厥,从前我们在辽东其实已经严重侵犯了突厥的利益,当时因为突厥内部权力斗争而暂时顾不上辽东,这次我们再次歼灭数千突厥军队,夺取马邑郡和雁门郡,相信突厥人不会再沉默,大军一定会南下。”
房玄龄沉默片刻道:“这个问题其实我也考虑过,这次殿下到来,我就准备和殿下好好商议此事。”
“你也认为突厥会来吗?”
房玄龄点点头,“一定会来,不过现在已经是九月初,再过两个月草原就要下雪了,突厥要来至少也要等到明年春天了,我们还有半年的时间准备。”
张铉心中着实有点恼火,他的布局中,并没有考虑突厥这个变量,如果突厥真的大举南下,势必会严重影响到他的计划,他将不得不用举国之力来对付突厥,唐军就会趁机扩张了。
沉吟一下,张铉又道:“如果我请义成公主延缓突厥南下,军师觉得有用吗?”
义成公主是隋朝在突厥的和亲公主,最早嫁给了启民可汗,启民可汗死后又按照突厥习俗先后交给启民可汗的两个儿子始毕可汗和处罗可汗,目前是突厥王后,在突厥权势很大。
房玄龄苦笑一声道:“可以一试,不过我觉得可能性不太大,殿下不能指望义成公主,还是得靠自己,我们迟早会面对突厥,与其临阵担心,不如积极备战,即使突厥会影响我们的计划,但只要殿下的大方向不变,稍微转一个弯,还是会回到我们最初的计划上来。”
张铉默默点了点头,房玄龄说得对,他迟早会面对突厥,又岂是逃避能解决问题。(未完待续。)
第901章 再次出击
洛阳城终于恢复了平静,此时距离独孤怀恩被杀已经过去了一个月,由于北隋军队突袭并北,转移了唐朝的注意力,洛阳的压力也随之减轻,尽管唐朝还是要求王世充给一个明确说法,但已经不像之前那样威胁出兵,唐朝原本集结在潼关,准备大举进攻弘农郡的三万军队也调去了太原。
没有了军事压力,王世充也不再为独孤怀恩被杀一事烦恼,一个月后他下旨取消了令洛阳民众不断抗议的宵禁,洛阳城的夜晚再次恢复了莺歌燕舞,唐使被杀事件也渐渐被人们淡忘了。
这天晚上,在北市附近一家叫做‘安然居’的酒肆内,吕平再次见到了兵部职方司主事徐善明,他依旧和上次一样打扮,穿一件半旧的细麻长衫,头戴洗得发白的平巾,脚穿已经破裂的旧乌靴,腰中系一根不知用了多少年的革带,不过脸上的菜色已经消退了,略略有些丰润起来。
他自从得了吕平给的三百黄金后,生活得到了极大的改善,妻子和母亲不再给人洗衣了,家里的粮食也换成了小麦,不再吃豆饼,桌子上每隔三五天也能看见一点肉食,眼看快到深秋,家里也开始购置冬衣,不过徐善明自己还是非常小心谨慎,他只敢把真相告诉妻子,对父母则说他找到一份薪水不错的夜活,给人抄书赚钱。
不仅如此,他自己的衣服则一点不变,依旧穿得很落魄,生怕被人看出他有钱了。
徐善明不止一次想辞官回老家,但都被吕平制止,而且吕平给他承诺,将来隋朝攻灭洛阳,他一定会保举徐善明为兵部员外郎,这才稳住了徐善明,而且徐善明主动加入了洛阳情报署,正式成为吕平的一个秘密属下。
房间里,吕平关心地问道:“怎么样,这次大搜查没有出事吗?”
洛阳大搜查足足延续了十天,反反复复,仅吕平的两座店铺就被搜查了五次之多,也水中也搜查了,但没有发现藏匿在水中的首级木匣,严峻的形势迫使吕平最后不得不将独孤怀恩的首级彻底烧毁。
吕平也很担心徐善明,毕竟徐善明手中有数百两黄金,一旦被搜出来,后果不堪设想。
徐善明连忙躬身道:“多谢将军关心,黄金我藏在夹墙内,搜查士兵见我家里太穷,又是朝廷官员,便没有仔细搜查,只是翻箱倒柜一番就走了。”
“这样最好,我就担心你们会出什么事。”
吕平想起一事,笑着取出一面铜牌递给了徐善明,“这是你的正式腰牌,由房军师签发,恭喜先生了。”
徐善明接过铜牌,上面刻着六十九号,他心中十分感概,自己终于成为北隋一份子了,真不知是该激动还是惶恐,但他心中还是有点不理解,自己算什么职务?
吕平看出了他眼中的疑惑,笑了笑道:“情报署属于军方,每个情报斥候在军方都会有相应的职务,你也一样,不过你应该是文职,暂时还没有定,我个人估计应该属于从事一级,只要你不断立功,就会升为参军从事,如果转为地方官,那至少也是大县县丞或者小县县令了。”
徐善明是看不到自己的前途才决定主动加入情报署,他知道隋军是论功行赏,对资历背景并不看重,对他这种出身贫寒的底层官员尤其有吸引力,听说能当县令,他顿时精神一振,连忙道:“将军找我来有什么事吗?”
吕平沉吟一下道:“我还是需要三郡的布兵图。”
徐善明借口老家田宅卖了,手中有点小钱,便行贿了顶头上司杨主簿五十贯,他现在和主簿的关系十分融洽,杨主簿把什么事情都丢给他做,自己乐得清闲,这样便使徐善明接触到了更加机密的情报。
徐善明明白吕平的意思,连忙道:“上次三份地图可以继续使用,三郡驻兵之地没有变,只是王仁则率三万军进驻了淅阳郡,最新的驻兵地图五天前已经送到兵部,目前还在员外郎手中,一般要才十天后才会装档入库,如果运气好,三天后也能拿到了,但一般都要五天。”
吕平眉头一皱,竟然还要等五天,可前方急需啊!齐王殿下已经下达了命令,刘兰成就在等他的地图。
“为什么要这么久?”吕平不解地问道。
“员外郎必须要先复绘一份,其实是例行公事,最多一个时辰就可以绘制完了,但现在官员做事都很拖沓,不到拖到最后一天他们是不会动手。”
吕平顿时有点急了,又追问道:“那有没有什么办法?”
徐善明笑了起来:“很巧,还真有一个办法,员外郎手下负责绘图的主事叫做周水根,与我是同乡,他妻子上个月在老家生了一个儿子,他急着要回家探亲,但正好遇到刺杀案,只准进城不准出城,好不容易熬得今天取消出城管制,他便要赶回去了,今天上午还问我能不能替他二十天,我说回去和主簿商量一下,既然将军急需那份地图,等会儿我就去找他,明天开始替他二十天,最迟明天晚上我就可以把地图给将军了。”
吕平大喜,“这件事若办妥,我记你一大功。”
徐善明担心周水根又去找别人帮忙,他便告辞匆匆去了,吕平望着他背影走远,心中开始考虑重新安插这个徐善明,他也知道,总是用收买的方式迟早会被人告发,最好还是用自己人,这个徐善明可惜只是一个小小的九品主事,如果他是员外郎,那自己想要的各种最新地图就不是问题了。
吕平觉得有必要和王世恽谈一谈,就说这个徐善明是自己表兄,相信王世恽会给自己这个面子。
........
叶县军营内,刘兰成正和李客师、张厉两名副将商议新一次的行动计划。
他们在三天前接到了齐王令,要求风雷军尽快在淅阳郡再次袭击唐军船队,但刘兰成知道淅阳郡的驻军已经有了变化,王世充向淅阳郡增派了三万驻军,刘兰成急需得到最新的驻军地图。
但吕平的高效作风也着实令他惊讶,仅仅三天,吕平的地图也送到了军营内。
“原本的军队驻扎地没有变化,但新增的三万军队基本上都驻扎在丹水东岸!”
刘兰成指着桌上的地图对两名副将道:“我估计唐朝的船队不会再靠岸补给停泊了,如果袭击纤夫,船队一定会及时斩断纤绳,唯一的办法就是下水,直接上船控制住首船,两位觉得如何?”
三人相处已久,都彼此很了解了,李客仙笑道:“我觉得可行,但需要再补充一点,东岸我们已经没有机会了,只能去西岸下手。”
新增的三万军基本上都部署在丹水东岸,西岸那边只有驻扎在南乡县的三千军队,机会很多,刘兰成指着地图上的丹水县北面道:“这里好像有一座新造的木桥,上次还没有,而且距离军营至少有十里,白天容易被发现,我们夜间可以利用这座桥跨过丹水。”
........
三人决定了方案后便再度率军出发了,他们有王世充兵部的驻军地图后便如虎添翼,这次他们走北面一条路,也同样远远避开了所有的驻兵之地,在丹水县北面三十里处接近了丹水。
夜幕降临时,斥候回来禀报,在丹水县以北十里处确实有一座新搭建的木桥,但两边并没有驻军。
三人一致认为,这一定是因为并州事件影响到了唐军的军队部署,导致唐军取消了攻打淅阳郡的计划,所以王仁则也停止了派军去西岸,这座刚刚搭建的木桥便失去了用武之地。
但这座木桥也给他们一个意外惊喜,桥墩占用了大部分河面,给船只通过的河道并不宽,而且必须紧靠西岸航行。
这样一来,他从西岸便直接杀上船只,根本就不需要下水抢夺首船,一千名士兵,每十名士兵负责夺取一艘船,就算对方来一百艘船也足够用了。
三更时分,一千隋军无声无息跨过了木桥,进入了丹水西岸的山林中隐藏起来,而与此同时,一支由五十艘平底船组成的船队满载着生铁从南面驶来,徐徐经过了南乡县水面。
(未完待续。)
第902章 矛盾激化
武德殿外的长廊上,秦王李世民脸色铁青地快步向天下御书房走来,他心中的愤怒已经快掩饰不住,在他前面带路的宦官一阵阵胆寒,不知是谁引发了秦王殿下滔天怒火。
就在半个时辰前,李世民接到了上洛郡驻军送来的紧急报告,又有一支满载生铁的船队在淅阳郡被摧毁,三百名押船士兵全军覆灭,只逃出了五名船夫。
在短短四十天内,这是第二次船队被击沉,这让李世民怎么能不愤怒,大军原本要出击淅阳郡,但并州出事,这又使父皇改变了计划,暂停对淅阳郡出击,也停止追究独孤怀恩之死。
父皇这一系列被动的决策令独孤家族严重不满不说,还危及到唐军在荆州的存在,使唐军上下都深感挫折。
李世民也不例外,他主管东面战场,无论洛阳还是荆州都是他负责的地域,现在父皇为了并州而放弃荆州战略,在李世民看来,这无疑是顾此失彼,被隋军牵着鼻子走,实在太被动,而这第二次毁船事件足以证明他们应对上的失策,战略上的被动。
李世民在御书房外稍等了片刻,一名宦官出来道:“殿下,圣上召见!”
李世民深深吸一口气,克制住自己的情绪,又整理一下衣冠,这才走进了父皇的御书房。
出乎他的意料,御书房内居然有不少人,除了大哥李建成外,还有裴寂、刘文静、陈叔达和唐俭,每个人神情严肃地望着他进来。
这让李世民心中有些不安,难道又发生什么事了吗?
他快步走上前,跪下行礼:“儿臣拜见父皇!”
“皇儿免礼!”
“谢父皇!”
李世民起身禀报道:“儿臣有重要情报要禀报父皇。”
李渊缓缓道:“你是要说淅阳郡发生的事情吧!”
李世民一怔,父皇怎么知道?
但一转念他就明白过来,这一定是上洛郡官府的快报,李世民是得到驻军的禀报,而同样的事情官府也要报告朝廷,很显然,官府禀报的速度比军方快了一步。
这并不是官府的效率比军方高,而是官府先抓到逃回上洛郡报信的几名船夫,审问结束后两天后才把消息告诉上洛郡驻军,李世民得到消息当然会慢一步。
这让李世民心中略略有些不满,父皇召集众人商议为什么不通知自己,难道不想再让自己过问此事吗?
李建成看出了兄弟脸上有些不悦的表情,便给他解释道:“我们也是刚刚才得知发生在淅阳郡之事,准备安排完秋收事宜后便通知二弟前来商议。”
李世民这才明白,原来他们是在商议秋收事宜,他心中的不满略略平息,连忙道:“皇兄误会了,臣弟只是心急江夏郡生铁和粗铜库存大量积压,如果再不解决淅阳郡航运问题,长安的生铁和铜料又要断货了。”
“江夏那边积压了多少生铁和粗铜?”李渊问道。
“回禀父皇,生铁大概积压了五百万斤,粗铜也有百万斤。”
李渊又向陈叔达望去,陈叔达连忙道:“上次我们用黄金向关陇和巴蜀各家大户换了几百万斤铜器,现在铸钱的铜料倒不缺了,但生铁确实紧张。”
“赤铁矿的筹备进展如何?“李世民问道唐俭道。
“回禀陛下,已经快结束了,应该很快就可以开采了。”
李世民愣住了,他听得一头雾水,连忙问道:“父皇,什么赤铁矿?”
李渊微微一笑,“难道朕没有告诉皇儿吗?”
李世民连忙摇头,“儿臣这段时间在雍县训练新兵,什么情况都不了解。”
“难怪!唐相国,你来告诉秦王吧!”
唐俭笑道:“真是天佑我朝,一个月前,找矿的官员在盐川郡境内发现了一条大型铁矿脉,埋藏浅,含铁量高,同时伴生铜矿,朝廷便责令盐川郡官府立刻募集数千劳工准备开采矿石,这样我们又多了一处铜铁来源。”
李世民这才恍然,难道父皇又不着急打通南襄道了,原来是找到了新的铜铁来源,可是......不打通南襄道,荆州怎么办?难道就这么放弃了吗?
“父皇,淅阳郡的计划就此停止了吗?”
李渊淡淡道:“朕知道皇儿擅长军事,但淅阳郡并不一定要靠军事解决,张铉两次派人袭击丹水船队,又派人刺杀了唐使,其目的就是要挑起我们和王世充的战争,但我们都一致认为,现在还不宜和王世充翻脸,我们要集中精力和国力解决并州危机,等回头再收拾王世充。”
李世民心中异常失望,打通南襄道,经略荆州曾是大唐的国策,既然是国策就应该持之以恒,怎么能因为发现一座新的铁矿山就放弃它,难道荆州的意义就只在于生铁吗?
........
李世民从武德殿里出来,最初的怒火已经没有了,他心中只有失望和沮丧,刚走下台阶,却听见后面似乎有人在叫他,李世民一回头,却见是刘文静向这边奔来,他停住了脚步。
刘文静气喘吁吁跑上前,“殿下请缓行,微臣有话要说。”
李世民看了看刘文静,默默点了点头,两人并肩缓缓向长廊走去。
“微臣能理解殿下为南襄道战略暂停之事心情不快,但陛下并非不知道南襄道的重要,只是陛下也有难言的苦衷。”
“什么苦衷?”李世民不解地问道。
“主要是国力不支持我们两线作战。”
刘文静叹口气道:“王世充令他侄儿王仁则率三万军队进驻淅阳郡,显然在南襄道上不想让步,如果两家爆发战争强夺淅阳郡,那就意味着唐郑两家大战爆发,一旦张铉从背后支持王世充,萧铣也趁机进攻荆州,唐军就会陷入旷日持久的战争,而隋军又在和我们争夺并州,两线作战,我们的国力实在消耗不起。”
“仅仅是因为国力不足吗?”
刘文静摇摇头,低声道:“我听陈相国说,关陇贵族也在向陛下施压,要求陛下必须集中兵力保住并州,如果并州有失,他们将停止对唐军钱粮的支持。”
李世民有些不解,独孤怀恩死在洛阳,按理关陇贵族应该向父皇施压先剿灭王世充才对,怎么变成了并州优先?
刘文静明白李世民的困惑,解释道:“关陇贵族在并州南部有大量的田庄,一旦隋军攻下并州,将严重威胁他的切身利益,所以他们集体上书圣上要求保住并州,并不惜以切断钱粮援助为要挟,大家都明白圣上的难处,所以都没有劝说圣上,而是支持圣上的决定,暂停打通南襄道的战略,集中兵力保住并州。”
李世民半响没有说话,他怎么也想不到,父皇放弃南襄道竟然是关陇贵族施压的结果,他终于理解父皇的无奈了。
沉默片刻,李世民又问道:“那江夏生铁和粗铜的库存怎么办?怎么运回长安?”
“陈相国想出了一个方案,在襄阳县直接打造成兵甲,铸造铜钱,就不用运到长安了,如果有多余的精铜和生铁,可以走陆路运输,从竟陵郡经当阳县进入夷陵县,我们曾经走这条陆路给夷陵郡的唐军运送了数万石粮食,有经验和运输车队,然后再从夷陵走三峡水运进入巴蜀,反正南方也需要资源,江夏郡出产的铜铁就用来支撑南方了。”
李世民摇摇头,与其避开南襄通道,还不如去和王世充达成妥协,双方共享江夏矿山,然后由王世充保证船队安全,逃避绝不是上国所为,难道走陆路就能躲过隋军风雷骑兵的突袭吗?
但李世民也知道,如果独孤怀恩这个结不解开,王世充不给唐朝一个交代,双方就很难达成妥协。
这时,一名宦官飞奔而来,向李世民施礼道:“秦王殿下,圣上请你速回御书房。”(未完待续。)
第903章 败也萧何
李建成在议事后并没有离去,而是留下和父亲商议并州大计。
御书房内,李渊正负手来回踱步,毫不掩饰内心的不满,恼火溢于言表。
“他们以为自己是什么人,以为有一点拥立之功,就可以骑在朕的头上,指挥朕做这做那吗?朕的天下到底是谁做主,他们有没有搞明白?”
李建成站在一旁垂手而立,他低声安慰父亲道:“削弱关陇贵族须从长计议,不是一时半会就能做到,杨广之所以十三载而亡,很大程度上就在于他操之过急,父皇,我们要吸取这个教训。”
李渊走到窗前,负手望着窗外,半晌恨恨道:“朕当然知道不能操之过急,所以一直在容忍他们,但这一次他们做得太过分,竟然干涉朕的军队部署,如果继续再纵容他们,下一次不知他们还要提出什么要求?”
这时,李世民走进了御书房,他感觉父皇语气中有怒意,便不敢吭声,而是垂手站在另一边。
李渊回头看了次子一眼,对长子道:“告诉世民发生了什么事?”
李建成小声对李世民道:“今天上午武川会送来一份关陇八大家族的联名书,要求我们在并州再增兵十万,在年底前将北隋势力彻底赶出并州,其次是要求我们停止攻打南襄道,与王世充和解,第三个要求是再由他们推荐一名相国。”
李世民有些不解问道:“现在相国之位并没有空缺,他们为什么提这个要求?”
李渊没有回头,冷冷答道:“他们是要你退出政事堂,然后由他们推荐相国来顶替你的位子。”
“什么!”
李世民极为震惊,关陇贵族分明在明目张胆地干政了,不仅干涉军队部署,还干涉相国任命,他们还把朝廷和天子放在眼里吗?
“父皇,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这些关陇世家为何提出如此过分的要求?”
李渊阴沉着脸没有回答,李建成冷哼一声道:“应该是觉得我们表现不力,没有铲除北隋,反而被北隋步步进逼,令他们感到失望,所以他们开始警告我们了。”
李世民这些年一直南征北战,对朝廷之事过问较少,他也知道武川会还存在,但他怎么也想不到武川会居然还如此强势的干涉朝政,难道大唐离开他们就活不了吗?
李渊长长吐了口闷气,他心里很清楚,关陇贵族的势力无论在军方还是地方都十分强大,尤其他们每年给朝廷缴纳的钱粮占据了全年税赋的一半,所以他们才有干涉朝政的底气。
这时,李渊缓缓道:“并不是说关陇贵族我们消灭不了,而是唐朝建立才几年,根基还十分薄弱,如果强行消灭他们的代价太大,我们承受不起,而且关陇各郡至少一半以上的太守县令都是他们的人,一旦强势打压他们,很容易导致内战爆发,甚至他们会转而支持北隋,唐朝也就完了,希望你们能看明白这一点。”
“父皇最终还是决定妥协?”李建成明白父亲的意思了。
李渊点点头,“正如你所言,削弱关陇贵族须从长计议,就像张铉容忍山东士族一样,我们也必须容忍关陇贵族,建成,你今晚去一趟窦家,就说他们开出的三个要求朕接受了。”
“儿臣明白了!”
李渊又对李世民道:“二郎留下来,为父还有话对你说。”
李建成行一礼告辞走了,御书房里只剩下李渊和李世民父子二人,李渊让他坐下,对他说道:“其实关陇贵族最初的决定是拥戴元氏为帝,他们利用元敏和司马德戡等人策划了江都兵变,原本是想立宇文化及为傀儡,将十万骁果军带回关中,没想到最后骁果军和瓦岗军两败俱伤,使关陇贵族最初的计划破灭,他们才得不转而支持我们李家。”
李世民默默点头,这些他都知道,但不知父亲为什么要告诉自己这些事情,他没有插口,而是继续耐心地听下去。
李渊又继续道:“但关陇贵族无论如何是依附在李唐王朝身上的毒瘤,因为他们对良田土地大量占有,才使我们的均田制和府兵制迟迟得不到施行,而张铉之所以成功,就在于他的朝廷掌控了大量土地,建立起土地奖励军功制度,这才是隋军能屡次战胜我们的根本原因。”
李世民沉思一下道:“正因为没有建立均田制,士兵才会对土地渴望,父皇其实也可以实施土地奖励军功制度,儿臣觉得会更有效果。”
李渊摇摇头,“这些我也考虑到,但实施起来却不现实,首先朝廷掌握的土地主要集中在巴蜀和关内,而军中士兵则以关陇籍贯为主,这两地的土地对他们没有吸引力,其次大部分士兵主要以佃农为主,和关陇贵族之间有着某种人身依附关系,他们家人也大都生活在庄园内,很难脱离关陇贵族的控制,本来朕希望给立功士兵及其他们家人自由,但这却触犯到了关陇贵族的根本利益,所以一直施行不了。”
李世民默默无语,所谓成了萧何败也萧何,他们是靠关陇贵族的支持才能迅速在关陇立国,但关陇贵族对土地和人口的大量占有又反过来成为唐朝稳固统治基础的最大障碍。
张铉也同样受到山东士族的困扰,但山东士族的影响主要在于学识和郡望,关陇贵族的影响在于土地和财富,这是两者之间最大的区别,士族的影响可以用科举来逐渐平衡,而贵族的影响只能用暴力来消灭。
李世民沉吟良久问道:“儿臣能替父皇做点什么?”
“你还记得玄武火凤吗?”
“儿臣还有点印象。”
李渊缓缓道:“朕需要建立这样一支组织,在需要的时候就有他们来出手,明白朕的意思吗?”
“儿臣明白了。”
“这件事朕就交给你了,此事只有你我父子知晓,包括你兄长也不能说,必须保证所有成员都不知他们的主人是谁,朕有事只会吩咐你,你找一名心腹来统帅这支队伍,一个月后,朕就希望他们能行动了。”
“请父皇放心,儿臣今天就开始着手组建!”
...........
入夜,一辆马车在数十名带刀骑士的护卫下,缓缓停在了务本坊独孤府的大门前,站在台阶上等候的独孤长明连忙奔了下来,主动打开车门,小心翼翼将马车内的窦威扶了出来。
“窦公小心脚下。”
窦威笑问道:“你祖父可在?”
“窦公来访,祖父怎能不在,他老人家在听风阁等候窦公。”
“听风阁?”
窦威笑了起来,“我的老友倒是很会选地方嘛!”
听风阁是独孤顺的外书房,用来接待重要客人,窦威当然是重要客人,他被独孤长明领到听风阁前,独孤顺已在这里等候多时了,独孤顺年事已高,身体很不好,已经基本上不出门了,也很少见外客,但窦威是例外。
“窦老弟有多久没到我这个破园子里来啦?”
“记不得了,上次来时独孤兄刚刚做新郎吧!夫唱妇随,正风华少年。”
两人一起大笑,重重拥抱一下,独孤顺随即请窦威进了他的书房,他心里明白,窦威无事不来,一定有重要事情找自己。
两人分宾客落座,侍女进来给他们上了茶,慢慢退了下去。
窦威喝了口茶,这才淡淡道:“刚才太子殿下来找我了。”
“他怎么说?”
“他告诉我,圣上原则上同意了我们的三个要求,已经停止了南襄计划,准备再向并州增兵八万,分别镇守绛郡、临汾郡和河东郡,确保并州所有的庄园安全。”
“那新相国呢?”
独孤顺更关心新相国人选,取代李世民进入政事堂,连忙问道:“他决定让谁入相?”
“初步定为豆卢宽,他现在是礼部侍郎,准备升为吏部侍郎、平章事,另外上郡太守独孤怀琛将进京出任工部尚书,接替独孤怀恩之职。”
怎么会是豆卢宽入相,独孤顺的脸色立刻阴沉下来。
独孤顺当然很失望,再让一名关陇贵族入相是他替自己家族量身打造的要求,既然窦氏家族的窦琎入相,那么独孤家族也应该有人入相才对。
以前是不好提出这个要求,正好独孤怀恩在洛阳被杀,李渊却一直没有给自己说法,作为安抚,他当然有理由提出入相的要求,不料李渊却把这个名额给了豆卢家族,令独孤顺十分不满。(未完待续。)
第904章 得罪豪门
但独孤顺是一个成精的老狐狸,他很清楚,李渊考虑让豆卢宽入相绝不是一时头脑发热,这里面一定有原因,说不定就是窦家在背后暗中操控,窦家和独孤家族暗斗已久,双方一直在争夺关陇贵族的主导权,如此,窦家怎么会让独孤家族也登堂入相?
独孤顺勉强笑了笑,问道:“贤弟还去过别家吗?”
窦威笑着摇摇头,“当然是先来见兄长,我岂会主次不清?”
独孤顺‘哦!’了一声便端起茶碗喝茶,不再有任何评论。
窦威又小心翼翼问道:“既然圣上已经接受了三个要求,那兄长觉得.....?”
独孤顺淡淡一笑,“独孤家族人微言轻,表态也没有什么意义,窦兄还是去和别的家族商量吧!豆卢航对此事颇为热心,又和贤弟家族渊源极深,相信他会促成大家意见统一。”
独孤顺言语中暗含尖刺,尤其一句‘和贤弟家族渊源极深’,就暗指豆卢家族始祖豆卢宁曾为窦泰部将一事,其言外之意就是指责窦威在豆卢宽入相一事上用了不光彩的手段。
窦威岂能听不出独孤顺的指责,他脸上有些挂不住,连忙解释道:“我事先确实不知圣上提议豆卢宽为相之事,也是太子上门我才知晓,窦家是要维护大局,绝不会做这种龌蹉的小人之举,请兄长理解。”
或许窦威没有暗中操控,或许是李渊在故意挑拨关陇贵族之间的矛盾,但独孤顺只看利益,他独孤家族没有入相,那么李渊的妥协他就不接受。
独孤顺摆摆手笑道:“我年事已高,武川会之事我基本上已经不过问了,贤弟去武川会召集大家协商吧!这件事独孤家族会以大局为重,不表达任何意见。”
独孤顺表示了弃权,窦威无奈,只得告辞离去,待窦威刚刚离去,独孤顺顿时脸色大变,他随即吩咐长孙,“速去让独孤武来见我!”
片刻,一名身材健壮的年轻男子快步走进听风阁,单膝跪下道:“卑职参见家主!”
此人叫做独孤武,他并不是独孤族人,而是独孤家将,早在北周时期,由于军队施行部曲制,几乎每个家族都养了大量家将和军队,这些家将都改为主人姓氏,最有名便是宇文述,他的先祖原姓野破头,成为宇文家奴后便改姓为宇文。
这些家将一般世代跟随主人,大多和主人的利益结为一体。
这个独孤武的祖父便是独孤信的家将,族孙三代都效忠独孤家族,对独孤家族忠心耿耿。
独孤武武艺高强,且精明能干,一直是独孤顺的左膀右臂,深得他的信赖。
独孤顺喝了口茶道:“听说宋金刚已经进入延安郡,但苦于粮食不足,你去延安郡找到宋金刚,你告诉他,在上郡洛川县一带有三座独孤家族的大庄园,每座庄园各有两万石粮食,还有不少铜钱,让他率军去搬运钱粮,这些钱粮我送给他。”
独孤顺又取出一份地图,交给独孤武,“这是庄园地图,你连夜赶赴延安郡。”
独孤武抱拳行一礼,“遵令!”
他接过地图便转身走了,独孤顺冷冷地自言自语道:“和我玩手腕,那就看谁最后痛哭吧!”
..........
俗话说虾有虾道,蟹有蟹路,三百六十行,每个行当都有自己的圈子,比如某个大酒肆要出卖转让,普通民众一般都不会知道,但酒肆这个行当的人基本上都会得到消息。
长安人口众多,藏龙卧虎,生活着形形色色的人,其中游侠便是其中一个特殊的群落。
所谓游侠,就是一群四海为家,浪迹天涯的人,文则称为游学,武则称为游侠,他们仗剑漂泊,居无定所,很多人身份不明,有身怀武艺闯荡天下之人,也有犯下重案隐姓埋名之人,还有杀人越货专门收钱替人做黑事之人。
也有很多无赖混混也自称游侠儿,整天聚集街头惹事生非,但真正的游侠是不会把这些无赖地痞放在眼中。
游侠只是一个过程,很多人在浪迹天涯的同时,也在寻找自己的归宿。
比如隋军斥候主将沈光,他就曾是江南赫赫有名的游侠,还有吕氏兄弟也是游侠出身,甚至张铉本人也曾经做过一段时间的游侠,只因为猎杀了杨玄感才在燕王杨倓那里谋到一个职位。
这几天在长安游侠的圈子里传播着一个小道消息,长安恒安武馆在招揽高水平的武师,每月薪酬一两黄金。
要知道黄金在长安的市价已达每两三十五贯开皇钱,这已经是五品高官的俸禄了,长安西市,一名资深伙计的月薪也就五贯钱,用物价风向标的米价来算,一两黄金可以买三百五十斗上好粟米,一两黄金还可以买七百斤羊肉,可以买三名奴仆,可以月租一座占地十亩的大宅。
恒安武馆居然开出一两黄金的月薪,虽然是秘密招募,但还是轰动了长安游侠圈,人人趋之若鹜。
长安西市附近的凤鸣酒肆是一座开在小巷深处的小酒肆,没有酒幡,只在屋檐下挂了一只灯笼,上写‘凤鸣’二字,也没有说它是什么店铺,一般客人很难找到这里,但每天这里都有客人上门,凤鸣酒肆实际上就是长安游侠圈的聚集之处,据说这座酒肆也是一名游侠所开,在圈子里很有名气。
酒肆面积也就百个平方左右,中间是大堂,摆了八张小桌子,两边有坐榻,而四周则用屏风隔开,便隔出了六小间雅室。
这天中午已经过了吃饭时间,客人基本上都走了,只有东北角一间雅室内还坐着五名喝酒的游侠,这五人若说认识,但谁也不知彼此的底细,如果说不认识,但互相又常常见面,彼此已经很熟悉。
为首是一名三十岁左右的精悍道士,他头戴竹冠,穿着一件蓝色道袍,修长有力的手指显示出他是一个真正佩剑之人,剑对他来说是武器,而不是装饰品。
大家只知道此人姓孙,曾是终南山的一名道士,大家都叫他孙道长,至于他是哪里人,本名叫什么,大家都不知道了,但也没有人关系,在座的五个人都是这样的情况,只是在酒肆认识而已。
“怎么样,恒安武馆的消息可是真?”众人七嘴八舌问道。
今天是武馆招募的最后一天,孙道长今天一早也去了恒安武馆应募,使众人极为感兴趣,纷纷向他打听应募之事。
孙道长喝了口酒,苦笑道:“应募是真,而且一两黄金只是最低的固定收入,不干活也能拿这么多,如果出去做事,再另外算钱,要比一两黄金多得多。”
众人听得血脉贲张,纷纷问道:“去做什么?”
“具体不知道,但听说是给关中的巨商大贾运送贵重货物提供保护,一些豪门大户的家人出游,也需要人保护,大概就是这些事情。”
另一人笑道:“我也听说是洛阳和中都也出现这种生意了,路上不太平,很多大商人就雇佣武艺高强之人护卫,一般人信不过,所以会找武馆,不过价格可没有这么高。”
“孙道长通过了吗?”旁边几人问道。
孙道长摇摇头,叹口气道:“如果通过了,我就不会坐在这里和你们聊天了。”
“要考验什么,道长能不能和我们说一说?”
“很简单,就是比剑,走进一间大屋子,和一名蒙面黑衣人比剑,旁边一个人没有,只要击败这名黑衣人都算通过了,如果被黑衣人击败,又不肯弃剑认输,那很可能就死在屋子里,今天上午去了二十几名高手,只有一人被录取,死了两人,伤了二十人,只有我和另外两人全身而退,各位,这黄金可不好挣啊!”
“谁被录用了?”众人问道。
这时,酒肆掌柜走过来给他们添酒,笑道:“就是住在我们酒肆的那个小马儿,绰号摘星手那个,他刚才来结帐走人了。”
“原来是他!”
众人都想起那个整天喝酒,一声不吭的闷葫芦,原来是他被录取了。(未完待续。)
第905章 意外收获
西市东海纸行内,长安情报署侯正杨重澜和主管情报述内勤的参军高瑾皆面色凝重,他们正在听一名手下的汇报。
这名手下名叫马耀宗,年约二十四五岁,彭城郡人,是从隋军斥候中精心挑出来的弓弩旅帅,有百步穿杨的神技,他是以徐州游侠的身份潜伏在长安,绰号摘星手,这是因为他手臂极长的缘故。
正是这名手下得到一个消息,恒安武馆招募高水平武士,居然给出了每月一两黄金的高薪,斥候特有的敏感让杨重澜生出一丝警惕,便让马耀宗也去应募,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次恒安武馆的招募背景绝不简单,卑职听说一共只录用了十二人,其中三个女人,所有人都来历不明,但卑职感觉,这个恒安武馆只是替人招募。所招募的人实际上和他们无关。”
“关于这家武馆,高参军查到什么了吗?”杨重澜回头问高瑾。
高瑾点点头道:“这家武馆的前身叫做晟长武馆,在长安以培养弓箭手出名,是当初天下第一箭长孙晟开设,长孙晟去世后,武馆便改名为恒安武馆,据说是被他的次子长孙无傲接手,这个传闻应该正确,因为长孙无傲的字就叫恒安。”
杨重澜眉头一皱,“长孙无傲现任左监门卫将军,他要招募十二名武士做什么?”
这时马耀宗禀报道:“或许和长孙无傲无关,是长孙家的另一个人。”
“为什么?”
“今天下午来了一个年轻人,馆主对他非常恭敬,叫他四公子,他将录用的每一个人都审视一遍,然后要求我们各自回去考虑一晚上,一旦决定就不能反悔,卑职直觉,此人才是真正的幕后主导。”
高瑾脱口而出,“难道他是长孙无忌?”
“你确认他是叫四公子吗?”杨重澜问道。
“卑职不会听错。”
杨重澜负手在房间里来回踱步,他似乎看到了什么,但又看不透彻,似乎抓到了一点线索,但眼前又是一团乱麻。
高瑾小心翼翼提醒道:“卑职觉得,关键是要确认这个四公子究竟是不是长孙无忌。”
杨重澜点点头,还是高瑾看得透彻。
长孙无忌的府邸位于安业坊,是一座占地五亩的小宅,他妹妹嫁给李世民后,李世民便将这座小宅送给了他,目前长孙无忌和妻子以及几个儿子住在这里,此外,还有十几名仆人。
夜晚,忙碌了一天的长孙无忌骑马回了家,由于他对李世民极为重要,李世民特地派了两名贴身侍卫保护他的安全。
长孙无忌翻身下马,他的长子长孙冲从大门内奔了出来,扑进了父亲的怀抱,长孙无忌抱着儿子哈哈大笑进了大门,侍卫也将马匹牵入府中,大门随即关闭了。
这时,藏身在街道对面一堵高墙上的杨重澜问道:“今天审视你们的人是他吗?”
马耀宗点点头,“卑职看人从不会出错,就是此人!”
杨重澜轻轻拍了拍自己额头,他不知是不是该庆幸,自己竟然在无意中发现了唐朝的一个秘密,不用说,长孙无忌是在筹建一个杀手组织,杀手组织为谁服务,无需考虑,肯定是李世民。
庆幸的是,他们的人也被长孙无忌招揽进去了。
杨重澜沉思片刻,他的当务之急是需要为马耀宗建一个假的籍贯和假的成长记录,长孙无忌一定会去查他的背景。
..........
目前张铉并没有返回中都,而是在马邑郡北部的紫河一带,这一带地势平缓,紫河以北便是一望无际的草原,而紫河以南则是重峦叠嶂的山脉,巍巍长城便修筑在紧靠紫河的山峦之上,经过七百年的风雨侵蚀和战争破坏,秦长城早已坍塌损坏殆尽,而这些山峦之间又有无数的山口,几百年来草原游牧民族大举南下就是从这些山口杀向中原。
八年前,已经意识到突厥开始有南侵野心的隋帝杨广为了堵住突厥骑兵南下并州,便强行征发了四郡三十万民夫在紫河至榆林一带重修了近千里的长城,这段长城成为突厥骑兵难以逾越的障碍。
不过就在刘武周统治马邑郡后,他在突厥人的一再要求之下,刘武周将紫河山口的一段约三十里的长城拆毁,使突厥骑兵又能沿着紫河山口长驱南下。
紫河山口其实就是紫河河道,原本东西流向的紫河在这里折道向南变成了南北流向,长年累月的冲刷,使流经山峦之间的紫河冲出了一条最宽处达二十几里的山谷,这条长达数十里的谷地在和平时期是著名的马邑商道,张铉第一次去草原便经过了这条商道。
而一个月前隋军伏击突厥骑兵,也是发生在在这条谷道内。
隋帝杨广修建的长城也经过了这段谷地,在低缓的平地上修建了二十余里的长城,形成了一座关隘,叫做紫关,派有重兵在这里驻守,可惜这段长达二十余里的关隘却被刘武周拆除了。
为了恢复这段关隘,张铉在马邑、娄烦、雁门三郡征集了三万民夫,连同两万隋军一起重新修筑一道二十余里的长城,重新将山峦两边的长城连接起来。
尽管此时正是秋收农忙季节,但为了防御突厥入侵,三郡民众还是踊跃报名,况且还能包食宿,还有每天五百文的工钱,另外,凡是参加过刘武周军队的年轻青壮,只要参与修建长城,将不再追究从贼之罪,如此好的条件,三郡民众怎么能不趋之若鹜。
很多人都是赶着骡车前往,隋军缺乏运输工具,便承诺以每天三百文的价钱租赁民众的畜力车。
长达二十余里的工地上格外热闹,到处是叮叮咚咚的凿石声,骡车排成长长的队伍,将大量石料从南方运来,木工制造大型防御武器,石匠开凿方石,泥瓦匠修砌城墙,实在没有手艺也只能卖苦力搬运方石青。
五万军民昼夜不停地运送石料,修建城墙,好在刘武周虽然摧毁了这段长城,但大部分城砖还在,可以利用,加上民夫从附近山上采来大石,凿成一块块大方石夯基,使这段长城造得比原来更加坚固,但隋军不仅要修建长城,还要每隔三十里,在山上修建烽燧,烽燧分两路,一路通往上谷郡,一路通往善阳县,另外在北方武周山上也要修建五座烽燧,负责监视突厥军是否南下。
尽管工程量浩大,在军民的全力配合之下,只用了短短半个月时间,长城和烽燧工程便接近了尾声。
此时已是九月下旬,秋风萧瑟,树木凋零,早晚起了霜,寒气逼人,在紫河北岸的草原上,搭建了一望无际的大帐,在北方数十里范围内,隋军部署了上千名斥候,关注着北方的一举一动。
中军大帐内,张铉站在沙盘前默默注视着并州各郡,他已经得到长安的情报,李渊和武川会达成妥协,暂停打通南襄道的计划,派人去洛阳和王世充和解,唐军将全力和隋军争夺并州。
这个结果让张铉有些失望,他是希望唐军两线作战,南线和王世充争夺淅阳郡,北线和自己在太原对峙,使唐军陷入巨大的国力消耗之中,这样只需一年的时间,唐朝的经济和民力就会被战争拖垮。
但张铉没有想到,李渊竟然没有上当,反而和王世充和解了,宁可忍受使者被杀的巨大耻辱,转而集中力量对付自己,虽然也会消耗国力,不过专攻一线会使资源得到很好的利用,以唐朝目前的国力以及关陇贵族的支持,并州对峙他们还是能支撑得起。
倒是张铉自己将面临一个严重的势态,那就是突厥,搞不好会形成腹背受敌的局面,这让张铉着实感到忧虑。
(未完待续。)
第906章 出使突厥
【很抱歉,今天思路不太好,只有两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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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玄龄就站在张铉身后,他没有打扰主公的沉思,但同时他也很理解主公的忧思,主公并不是惧怕突厥,而是突厥极有可能的南下入侵会打乱了主公夺取天下的布局,还会消耗大量北隋资源,将会大大延缓他们统一天下的步伐。
但现实摆在眼前,他们需要考虑的是,如果用最小的代价抗击突厥入侵。
“军师能否说一说想法?”张铉注视着沙盘上的太原城,缓缓问道。
房玄龄沉吟一下道:“微臣有三个方案。”
“军师请说,我洗耳恭听。”
房玄龄走到沙盘前道:“第一个方案是李代桃僵之策,我们放弃马邑郡和雁门郡,回撤上谷郡,守住飞狐道,相信唐军必然会北上,这样,将由唐军来面对突厥大军的冲击。”
话音刚落,张铉便摇头道:“计策看似很妙,但我会失尽天下人心,抗击北虏是每一个汉人心中的底线,我若撤退,无疑就会使我之前所做的一切都前功尽弃,这个方案不妥。”
房玄龄并没有坚持,又继续道:“第二个方案是在冬天前拿下太原,然后以太原城为抗击突厥的中心,突厥几次南侵都未拿下太原城,对我们而言,这是代价最小的一个方案。”
这个方案张铉也考虑过,但这样一来并州民众就会遭受灭顶之灾,突厥大军必将把并州人口财物洗劫一空。
张铉没有立刻反对,又问道:“那第三个方案呢?”
“第三个方案是个妥协方案,我们主动与唐朝妥协,将军队从太原郡从撤出,适当之时可以把上党郡和长平郡也暂时归还唐朝,然后我们和唐朝签署互不攻击协议,这样我们便不用考虑腹背受敌,全力对抗突厥大军,相信唐军也不会冒天下之大不韪,在我们抗击突厥之时落井下石,他们一定会顺水推舟,接受我们的妥协。”
张铉负手在大帐里来回踱步,第三个方案他可以接受,和唐朝妥协也不是丢人之事,但他并不想放弃上党郡和长平郡,娄烦郡倒是可以给唐军,只有守住占据娄烦关,娄烦郡便可席卷夺取。
张铉沉思良久道:“可以和唐军商议第三个方案,不过在派使者出使长安之前,我们必须要确定突厥大军是否会南下?如果突厥大军并没有南下的意图,那么我们也没有必要和唐朝妥协了。”
“殿下说得有理,崔君肃一个月前已经北上,相信他此时已经见到了义成公主。”
.........
突厥王廷在始毕可汗去世后,便从肯特山以西的独洛水上游迁徙到了西面千里之外的于都斤山北麓额根河上游一带,这里也是极其肥美的草原,水源充足,草原广袤无垠,数十万突厥人生活在这一带。
突厥处罗可汗登基已经快两年,但突厥的局势依旧不稳,连续两年的旱灾已使突厥羊群存栏数量锐减了五成,尤其前年独洛水干涸,使突厥人的黄金牧场消失,牧民的损失极其惨重,他们不得不放弃经营了近百年的王廷,转而向西迁徙。
另外,铁勒各部也不堪忍受突厥为转移损失而增加税羊的残酷剥削,以拔野古、回纥和仆骨三部为首的铁勒各部开始有了结盟抗税的迹象,突厥内部开始有了‘处罗可汗不是长生天所选择可汗’的声音,突厥内部各大势力对汗位有了窥视之心。
内忧外患使处罗可汗的日子十分难过,而就在这时,突厥所支持的刘武周被北隋攻灭,驻扎在伏乞泊的五千突厥军死伤大半,一连串不利的消息传到了突厥,令处罗可汗暴跳如雷。
但这同时也是一个机会,处罗可汗便决定用一场大规模的南征来巩固自己的可汗地位,事实上,他早就想动手了,只是隋军在并州北部的军事行动打乱了他原有的秘密计划。
这天上午,一支来自北隋的使者队伍抵达了突厥王廷,在距离突厥王帐还有百里,队伍便遇到了外围的突厥巡哨,一千名突厥骑兵将这支三十余人使者队伍押送到了突厥王帐。
北隋使者是鸿胪寺卿崔君肃,崔君肃是继长孙晟、裴矩之后的第三代隋朝突厥使,在北隋建立后,崔君肃被升为鸿胪寺卿,继续主管突厥事务,这一次他并不是来见处罗可汗,而是奉命来拜见义成公主。
黄昏时分,崔君肃一行抵达了突厥王帐,这是由一片十几万顶突厥穹帐组成的帐城,方圆近百里,目光望去,皆是一望无际的帐篷,异常壮观,这里生活着数十万军民以及突厥可汗等贵族。
突厥是部落聚居,最大的部落便是突厥王族所在的阿史那部落,这是突厥最强大也是最富裕的部落,他们拥有最丰美广袤的草场,拥有数量众多的奴隶和牛羊,这些都是他们财富的体现。
帐城分为三层,最外层居住着普通的突厥子民和他们抢掠的奴隶,由于阿史那部落男子一向是突厥军队的中坚,所以他们每次抢掠南方,得到的战利品也是最多。
战利品中最重要的一块就是奴隶,有汉人也有其他游牧民族,人数众多,这些奴隶地位卑微,且干着最繁重的活,几乎每家突厥人都会有几名奴隶。
突厥男人喝酒赌博,输掉奴隶是最常有之事,奴隶经常变更主人是家常便饭,很多女奴隶在承担繁重活计的同时,身心也会遭到极大的摧残。
帐城的中间一层便是突厥可汗的五万近卫军驻地,这些近卫军是突厥大军精锐中的精锐,都是草原各个部落的勇士,战马强健,装备精良,战斗力十分强悍。
而最核心一层便是突厥王帐,由数千顶大帐组成,生活着突厥可汗和贵族,还有铁勒各部落酋长作为人质生活在这里的子女。
卢涵也跟随崔君肃出使突厥,这是他第一次来到突厥王帐,既好奇,但也有点紧张,崔君肃在路上便告诉过他,并州之战已经触怒了突厥人,让他做好最坏的打算,也就是性命可能会丢在突厥。
使者队伍在突厥骑兵的严密护卫下在豁道上缓缓而行,这里通往突厥王帐的主道,两边有粗大的木栅栏相隔,不时可以看见躲在木栅栏背后一些衣衫褴褛的妇孺奴隶,她们胆怯地这支来自故乡的使者队伍,瘦弱的脸庞上分明流着和他们同样的血脉。
忽然有个年轻女人抓住栅栏哭着大喊起来,“我家在马邑郡善阳县,我爹爹叫杨正,在城北开杂货铺,求求他赎我回家!”
卢涵热血涌上头顶,他催马要上前,却被崔君肃抓住了胳膊,严厉地注视着他,向他摇了摇头。
这时一名突厥大汉走上前一把抓住女人的头发,像抓住牲畜一样拖着她走远了,隐隐听见女子嚎啕大哭和突厥大汉的怒骂,卢涵猛地仰头向天空望去,眼中的泪水终于忍不住流了下来.....
由于发生了刘武周事件,崔君肃一行没有受到应有的礼遇,他们被带着两间空帐内,突厥士兵便扬长而去,没有水和食物,也没有人招呼他们。
众人各自寻找一个地方坐下休息,卢涵坐在一个角落内,双手抱膝,将脸深深埋进了膝盖内。
这时,崔君肃走上前拍了拍卢涵的肩膀,将一个水壶递给他,在他身旁坐了下来,柔声对他道:“我知道你心情不好受,看到这一幕谁的心情都不会好受,大隋强盛之时这种事情不会发生,自从天下大乱后,突厥军队时常南下抢掠,被抢走的妇孺数以万计,很多人在路上就被糟蹋而死,就算到了草原,大部分人第一个冬天就熬不过去,对她们而言,能活下来就已是幸运了,朝廷弱了就会遭到异族的欺凌,受苦的都是最底层的子民,从古至今都是如此,永嘉之乱后汉人几乎要被赶尽杀绝,这些你应该知道。”
卢涵喝了口水,长长叹了口气,“这些我都知道,但书卷上看到的和自己亲眼目睹完全是两回事,那个女子的哭喊令我心痛如刀剜,那是我们的姐妹啊!”
崔君肃很喜欢这个年轻人,聪明能干,正直善良,崔卢两家又是百年世交,他希望能把卢涵培养成自己的接班人,所以他并不认为卢涵鲁莽,但他要教育他,让他明白道理。
“我听说你在军队里呆过,你应该知道,一队斥候去打探重要情报,却遇到敌军杀人放火,这种情况他们该管还是不该管?”
卢涵立刻明白了崔君肃的意思,他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崔君肃笑道:“路见不平,想拔刀相助是人之常情,但我们肩负着更重要的使命,若你真想帮助那个可怜的女子,你回去后可以找到她父亲,让她父亲通过突厥商人把她赎回来。”
“可以赎回来吗?”
“当然可以,奴隶是他们的私人财产,可以买卖,一般是通过突厥商人做中间人,只要价格合适,突厥人大都会卖掉,反正他们还会去抓新的奴隶,不过这个女人如果在突厥生了孩子,孩子就带不走了。”
卢涵默默记了一遍,善阳县城北杂货铺,父亲叫杨正,他下定决定,他一定要帮助这个女人,就算自己出钱也要把她赎回来,否则他良心难安。
这时,有下属喊了崔君肃一声,“使君,有人来了!”
崔君肃回头,只见帐外来了一队突厥士兵,他立刻起身走了出去,崔君肃能说一口流利的突厥语,和为首将领交谈几句,他便回头对众人道:“大家收拾一下,公主殿下要给我们换个地方。”
众人连忙收起了物品,便跟着突厥军队向王帐的东北角走去。(未完待续。)
第907章 公主条件
这一次换的住宿条件还不错,有四五顶大帐,帐内有羊皮毯,有简单的家具摆设,关键是有粮食和饮水了,还有几名侍女服侍他们,使他们可以安心住下来。
不过义成公主并没有立刻召见他们,直到三天后,大帐外才来了一名头戴脱浑帽、身穿突厥大袍的年轻男子,虽然是一身突厥人打扮,但他眉眼之间分明是一个汉人。
崔君肃的脸色立刻变得严肃起来,和这名男子见了礼,请他到隔壁的客帐中就坐。
卢涵不解地问旁边一名老资格的同僚道:“这是何人?”
同僚捋须笑道:“此人是义成公主的胞弟,名叫杨善经,也是隋朝宗室,他应该是代表义成公主来见崔使君。”
“公主不见我们吗?”
同僚淡淡一笑,“义成公主是隋朝的公主,你觉得我们真是隋朝吗?”
卢涵默然,大家都是明白人,恐怕这就是最关键之处了,义成公主并不承认他们。
..........
客帐内,杨善经和崔君肃分宾主落座,能在异乡看见故乡之人,看得出杨善经还是很高兴,他当年在洛阳时就常和崔君肃一起喝酒,两人私交不错。
杨善经笑道:“把你们安排来这里其实我的意思,不管怎么说,崔使君是我们的故人,我阿姊虽然不愿见你们,但也没有反对我的安排。”
“多谢公子关照,但为什么公主不肯见我们?”崔君肃不解地问道。
杨善经笑容有些尴尬,半晌道:“虽然你们国号中有个‘隋’字,但我阿姊认为你们并不是隋朝,和她无关。”
“为什么要这样认为,我们太后是先帝皇帝,天子虽然年幼,但毕竟也是杨隋宗室,哪里不是隋朝了?”
杨善经苦笑一声,“我阿姊十分固执,她认定的事情不会轻易改变,也从不听我的劝告。”
崔君肃沉默片刻道:“那好吧!杨公子能否告诉我,突厥真要进攻中原吗?”
杨善经的脸色变得凝重起来,缓缓点头,“可汗已经向长生天发誓了,聚兵的命令也已提前分发各部落,明年春天,金狼头令下达,最少也是十万大军进攻并州,希望你们能早做准备。”
.......
可敦是突厥皇后的意思,目前突厥可敦依然是义成公主,按照突厥的风俗,只要没有血缘关系,父兄死后,他们的妻子将由儿子或者兄弟继承,所以义成公主已经是第三任突厥可敦了。
义成公主在突厥的地位十分崇高,她可以在可汗死后决定由谁来继承可汗之位,所以她在突厥的地位甚至超过了国师。
义成公主并不和处罗可汗住在一起,她有自己的大帐和护卫,她只是政治上的处罗可汗之妻,由于她在突厥地位崇高,连处罗可汗有时也不得不看她的脸色。
大帐内,杨善经苦苦劝说义成公主,“中原毕竟是我们的故国,我们的父母皆埋葬在那里,阿姊为什么不能劝说可汗休兵罢战,不要再涂炭中原,如果他需要财富,可以派使者去中原商量,相信张铉为避免战争,他会考虑给予一定的布帛绸缎,双方也皆大欢喜,有何不好?为什么一定要战争?”
义成公主身材高挑,也因为饮食关系而长得十分健壮,不过她容貌依旧美艳,只是草原的恶劣环境过早侵袭了她的容貌,使她眼角已经略略生出了几道鱼尾纹,令她一直郁郁不乐。
她冷笑一声道:“你少说这种幼稚的话,俟利弗设决定攻打并州可不是为了什么钱财,他的汗位不稳,他要借这场战争来巩固他的汗位,他已经向长生天发誓了,你觉得我还能劝服他吗?”
杨善经半晌低声道:“如果阿姊真想劝,他还是会听从,你我心里都很清楚。”
义成公主脸色一变,半晌重重哼了一声,“看来你并不傻,确实,可汗会听从我的劝告,停止南征并州,但我为什么要劝他?不要给我提什么故国,皇兄死在江都后,隋朝就已经灭了。”
“可是皇后还在。”
“哼!萧后从来只考虑自己的利益,她什么时候考虑过大隋,大隋存亡与她何干?”
说到这,义成公主冷冷道:“好吧!你去告诉崔君肃,我可以劝说可汗罢兵休战,但我有条件,张铉必须辞去摄政王之位,不准干涉北隋朝政。”
杨善经愣住了,摇摇头道:“这怎么可能!”
“你也知道不可能,什么北隋,分明是张铉自己的王朝,借我大隋之名来收揽天下之心,这比李渊更可恨,你知道我为什么不愿帮他吗?突厥灭了他,会重新立隋朝宗室为帝,真正的大隋,连你也有机会,你明白吗?”义成公主目光锐利盯着兄弟,美眸中闪烁着异彩。
杨善经并没有狂喜之色,他对当皇帝没有兴趣,何况还是突厥人扶持的傀儡皇帝,他更没有兴趣,杨善经摇了摇头,“阿姊想得太多了。”
“哼!没用的窝囊废!”
义成对自己的兄弟十分不满,别人都野心勃勃,唯独自己的兄弟喜欢这里的风景那里的山湖,整天醉心于游山玩水,没有一点上进之心,着实令她失望。
“你去告诉崔君肃,我的条件就那一个,他们愿意接受就可以停止战争,如果他们不愿接受,我也没有办法!”义成公主语气决断,没有半点商量的余地。
..........
崔君肃等人在突厥王廷只呆了三天就要回去了,由于他们是可敦的客人,如果可敦不留客,处罗可汗一般不会为难他们,但也不会接见他们,突厥目前只承认唐朝,并不承认北隋,当然,更重要的原因是突厥还看不起北隋。
杨善经念及私交,将崔君肃等人送出王廷,走出二十里外,杨善经将一支令箭递给他,“这是可敦令箭,你们拿着它,沿途巡哨就不会为难你们了。”
崔君肃接过令箭,拱手道:“多谢贤弟这几天的关照!”
“你不用谢我,只可惜我不能帮你们说服阿姊。”
杨善经见左右无人,便低声道:“突厥出兵之前一定会拜祭长生天,我听说拜祭时间定在明年二月底,那么出兵并州也就是那个时候了,处罗可汗至少可以动员二十万控甲士和五万近卫军,实力强大,你们可千万要做好防御准备。”
崔君肃心中感动,“杨公子之恩,我们会铭记于心,告辞了!”
崔君肃调转马头便率领手下向南方奔去,渐渐消失了,杨善经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不由长长叹了口气,明年中原又要生灵涂炭了。
........
崔君肃一行在半个月后抵达了善阳县,此时北面紫河口的长城已经修好,在那里驻扎了三千士兵,张铉已经返回中都,崔君肃他们一路劳累,没有休息的时间,风尘仆仆赶到了善阳县,崔君肃决定让大家休息三天,三天后再出发前往中都。
卢涵在客栈里放好行李后便来到了善阳县北门,他忘不了那个女奴隶对他的哀求,他一定要把这个消息转告给他的家人。
善阳县原是著名的商业大县,这里常年聚集着准备去突厥的商人和从突厥过来的商队,最繁盛之时连客栈的马厩都住了人,但经过刘武周的残酷统治,善阳县的繁盛早已烟消云散,大街上冷冷清清,偶然才有行人走过,不过由于刘武周灭亡,已经开始有商队出现了,卢涵就看见一支骡马队满载着货物进了城。
北门附近倒是有几家店,卢涵看了片刻,发现只有一家杂货店,他走进殿中,一名矮胖的中年男子连忙迎了上来,“公子要买什么?”
店主非常热情,看得出店里很少有客人上门,很多货物都陈旧不堪,长着霉斑,估计是好几年前货物,一直藏在某个地方,刚刚才拿出来。
“我想问一下,店主可是姓杨?”
店主见他不是来买东西,顿时没有了热情,没好气道:“我是姓杨,怎么了?”
“是叫杨正吗?”
“是!没错,公子是什么人?找我有什么事?”男子上下打量一下卢涵问道。
“我刚从突厥过来,在突厥那边我见到你女儿了。”
店主呆住了,好一会儿他抱住卢涵,呜咽着哭出声来,“你看见我的三娘了?她还没有死吗?”
“大叔,她没有死,被掳去突厥当奴隶了,她求你把她赎回去!”
“赎?”
卢涵点点头,“大叔应该知道怎么赎吧!”
店主抱住头蹲了下来,半晌,他伤心地说道:“我拿什么赎她?我哪里有钱赎她,店铺也不是我的,我连房租也交不起,下个月就要关门了。”
店主忽然抱着头嚎啕大哭起来,“我的女儿啊!”
卢涵半晌说不出话,只得看着他嚎哭,过了好一会儿,等店主慢慢平静下来,卢涵蹲下来问道:“你知道怎么赎吗?”
店主点点头,哽咽着说道:“托北上的商队去打听,如果找到人了,他们就会带回来,一般是三十只羊的价钱,也就是百贯钱左右,包括商队的佣金,但很少有人能赎回来,不是死了就是拿不出钱,我们在马邑郡的人还知道点路子,如果是内地被掳走就是生死两别了。”
卢涵一咬牙,从怀中取出一锭黄金,大约五两重,这是他的全部积蓄,他将黄金塞到店主手中,“大叔,你把她赎回来,她在突厥王廷,是一个普通人家的奴隶。”
说完他转身便走,店主大惊,“公子,我不能要!”
他追了上去,却没有卢涵走得快,跑出一百多步,眼睁睁地望着卢涵身影消失了,店主跪在地上,泪流满面地大喊道:“公子的大恩大德,容我和小女来世相报!”(未完待续。)
第908章 隋使裴矩
中都,紫微阁,从突厥出使归来的崔君肃正在向摄政王张铉以及七名紫微阁成员汇报他这次突厥之行。
“突厥可汗知道我们到来,但他没有任何接见我们的表示,也没有阻拦我们离去,就像我们只是过客一样,我只能理解突厥人决心已下,不愿和我们沟通,也不愿和我们往来。”
“为什么义成公主也不肯见使者?”苏威问道。
“她对我们怀有怨恨,只是派她兄弟杨善经和我们联系,她认为.....我们并不是真正的隋朝。”
崔君肃看了一眼张铉,但张铉却面无表情,崔君肃叹口气又道:“我们在突厥王廷只住了三天,第四天一早,杨善经就送我们离去,这当然是义成公主的意思,催促我们离去。”
“那义成公主有没有表示会劝说处罗可汗停止南征?”这是相国萧瑀在提问。
“她提出了条件。”
“什么条件?”萧瑀追问道。
“微臣......”
义成公主提出的条件着实让崔君肃难以开口,但这是紫微阁询问,是极为严肃之地,他不能有任何隐瞒,他只得含糊地说道:“义成公主提出还政于天子。”
众人对望一眼,这个条件大家都猜得到,大家也能理解,义成公主是隋朝的公主,当然要维护隋朝的利益,只是北隋绝对不可能接受。
这时,一直沉默中的张铉缓缓起身对众人道:“和平不是祈求得来,就算突厥人肯罢战,但提出的条件也必然是异常苛刻,那是我们承受不起的物资损失,我也不愿承担,这次崔使君北上突厥,他的任务只是确定突厥是否决定南侵,以及我们还有多少备战时间,从这一点上,崔使君已经完成了任务,崔使君,你给大家说说吧!”
“突厥确实决定南征,处罗可汗已向长生天发誓,这是义成公主借杨善经之口告诉我们,理由是突厥可汗想利用这次南征来巩固他的汗位,他还告诉我,处罗可汗的调兵令箭已颁发给突厥各部,他说至少有十万以上的军队南下,但我认为至少三十万人,时间在二月底,那是他们出征祭祀长生天的时间,祭祀完成,大军即刻出发。”
大堂内一片安静,这时,张铉向崔君肃使个眼色,崔君肃行一礼便退下去了。
良久,韦云起道:“想必殿下已经有所准备了,请殿下谈一谈吧!”
张铉走上前道:“既然已经明确突厥大军将南侵,那我们接下来需要做三件事情,第一是备战,这是军方已经在做的事情,但粮食物资还远远不够,我决定将幽州潞水仓库的粮食物资全部用来备战,我们可以利用桑干水将粮食物资直接运到善阳县.....”
这时,卢楚举手道:“殿下,请容微臣打断一下,桑干水需要耗用大量民力进行大规模疏通后才能行船,恐怕时间上来不及了。”
张铉点点头道:“这就是我要和大家商议之处,我们要做两手准备,首先请朝廷拿出五十万贯钱,募集幽州各郡的十万民夫疏通河道,如果能半个月内疏通河道,那么便可以行船运输到善阳县,如果在结冰前实在完成不了疏通工程,那我们只能用雪橇在冰面上运输粮食物资,那就需要朝廷再出面征用一万副马拉雪橇。”
苏威笑了起来:“不是老臣打击殿下,今天已经是十月十四,最多再过半个月就开始结冰了,那样运粮船会冻在半路上,确实来不及了,用雪橇在冰面上拉粮食确实是个好办法,一般十一月上旬就会下第一场雪,我们索性就直接用这个办法。”
众人纷纷赞成用拉雪橇的方式运输粮食货物,张铉便答应了大家的方案,暂时不考虑招募民夫疏通河道。
张铉又继续道:“第二件事便是将马邑郡、雁门郡和娄烦郡的人民全部迁移到河北,一旦和突厥大战,我不希望三郡再遭生灵涂炭,安置移民之事我就交给各位了。”
这件事也容易达成共识,而且大家安置灾民经验丰富,也得到了众人的一致支持。
这时,张铉又说出了第三件事,“第三件事是我想和唐朝谈判,双方罢兵一年,防止我们在抗击突厥之时,唐军从后面捅我们一刀子,至于怎么妥协,就看双方谈判的情况了。”
........
崔君肃的出使确定了突厥将在明年开春大举南侵,北隋随即开始了大规模的备战,首先是上千艘五百石货船开始从涿郡的潞水仓将粮食兵甲等战略物资运送到涿郡西北部的怀戎县,也就是后世的北京官厅水库一带。
这一段距离长达三百里左右,还可以行船,再向西走就需要进行疏通河道了,这样一来,怀戎小县便成了物资转运的中转站,大量的战略物资便暂时囤积在这里。
与此同时,北隋朝廷和地方官府开始在幽州和辽东各地招募大型雪橇,这是幽州辽东一带冬天运货的运输工具,几乎家家户户都有,非常普遍,募集一万副畜力雪橇基本上没有问题。
另外,朝廷又从各地调拨三百名精干官员以及两千名太学士子赶赴太谷郡,涿郡驻军已经在易县开始搭建帐篷营,准备接收并北三郡的移民。
就在北隋朝廷进行大规模备战的同时,太尉裴矩作为张铉派出的特使,前往长安和唐朝进行停战谈判。
......
裴矩虽然不再担任相国,失去了议政的权力,但他的政治地位却得到进一步提升,成为北隋唯一的三公,地位仅次于摄政王张铉之下,这便是一种典型的政治妥协,交出权力,获得地位。
虽然裴矩失去了权力,但他的影响力依然在,一些朝廷政务如果他坚决反对,朝廷决策时还是要考虑他的意见。
不过领教了张铉的手腕后,裴矩变得沉默了,不会轻易实施他对政局的影响力,更重要一个原因是张铉承诺了他,十年之内,会提拔他孙子裴弘入相,虽然君无戏言,但也要看他自己是否明白事理,不该说的话整天到处宣扬,换哪个皇帝都不会记得什么承诺。
“裴公,我们这次谈判唐廷事先知道吗?”
说话的是副使温彦博,温彦博现任礼部侍郎,这次出使,张铉考虑到裴矩年事已高,长时间的谈判恐怕体力承受不住,然思维敏锐,才能出众的温彦博为副手,无疑是一个很好的补充。
眼看离长安城已不到十里,可清晰地看见巨龙般的城墙,但唐廷似乎什么反应都没有,令温彦博心中生出一丝疑虑。
裴矩坐在马车内,他看了一眼护卫他们的唐军骑兵,微微笑道:“放心吧!李渊什么都知道。”
话音刚落,只见从城门内奔出一队人马,很快便奔至隋使面前,为首之人便是唐朝相国陈叔达,陈叔达翻身下马,在马车内的裴矩拱手施礼道:“裴公,多年未见了!”
裴矩早年曾在陈朝为官,而陈叔达是后主陈叔宝之弟,两人关系十分密切,不过他比裴矩小十岁,所以他主动上前行礼。
裴矩回礼笑道:“子聪请上车一叙!”
陈叔达和后面一辆车的温彦博打了招呼,便上了裴矩的马车。
两人在马车内相对而坐,裴矩笑道:“我刚才还在怀念一些长安的老朋友,第一个就想到了子聪,冥冥中果然自有天意。”
两人大笑,马车缓缓启动,向城内驶去。
进城门洞时,光线顿时变黑了,陈叔达压低声音道:“听说裴公转任太尉了,这是为什么?”
裴矩淡淡一笑,“北隋人才辈出,我们这些老人年事已高,精力又不够,需要给年轻人让让位子。”
“但苏相国可还在位。”
陈叔达的言外之意就是说,苏威年纪更大,他却还在相位,给年轻人让位子的理由似乎说不过去。
裴矩怎么可能把真实原因告诉陈叔达,这不是陈叔达在问,而是李渊在问,他笑了笑道:“不可能两个人都同时退下去,须留一个资历老,经验足的老相国带带他们,苏相国显然比我更合适,不过苏相国恐怕也干不了几年了,他的身体也一年比一年糟糕。”
陈叔达没有问到真实原因,心中有些悻然,他只得岔开话题道:“我还听说朝廷百官请齐王登基,但齐王还是婉拒了,这又是什么缘故?”
裴矩笑道:“其实你应该想得到,齐王可不像贵天子那样家族庞大,子侄众多,可以由子侄族人分别掌军权,齐王出身贫寒,族人死在战乱之中,儿子又年幼,他如果登基,那谁来掌军权?”
陈叔达恍然,点点头道:“原来如此,齐王殿下也有难言之隐,我理解了。”
不多时,车队便抵达了贵宾馆,贵宾馆前三人一步,五人一哨,站满了精锐的唐军士兵,戒备得异常森严,还有骑兵队在来回巡逻。
陈叔达笑道:“房间都收拾好了,裴公好好休息一晚,需要什么,尽管提出来,明天一早,我家天子会正式接见裴公,到时我会亲自来接裴公入朝。”
“这里如此戒备森严,是把我们软禁了吗?”裴矩指了指站岗士兵问道。
陈叔达吓了一跳,“裴公这话不能乱说,怎么会软禁使者,我们是怕洛阳的不幸发生在长安,不得不谨慎从事,如果裴公要送信或者接见什么人,只要不是本人出门,士兵绝不会干涉过问,也绝不会有人监视,这点肚量我家天子还是有的。”
裴矩呵呵一笑,“原来如此,那就替我转达对贵天子的谢意!”
“一定!一定!”
陈叔达告辞离去,裴矩对满脸疑惑的温彦博笑道:“一切在我的意料之中,我们进去再细谈!”(未完待续。)
第909章 最大诚意
陈叔达匆匆返回了御书房,在大门外稍等了片刻,一名宦官出来笑道:“陛下在等候,陈相国请吧!”
陈叔达走进了御书房,李渊正在御案前批阅奏卷,看得出他心情不错。
“微臣参见陛下!”
“怎么样,接到裴公了吗?”李渊放下笔笑问道。
“回禀陛下,微臣已经将他安排妥当了。”
“和他谈得如何?”
“关于他退出相位的真正原因他不肯说,至于张铉不肯登基,他的说法和陛下见解完全一致,还是军权的缘故。”
李渊笑了笑,“他退出相位一定和卢楚事件有关系,最后卢楚清白了,但幕后的谣言策划者却始终没有消息,以张铉的性格他怎么可能善罢甘休,郑善果被贬,裴矩出相,朕以为应该就是这个原因。”
“陛下圣明!”陈叔达由衷地赞道。
李渊得意一笑,负手走到窗前,注视窗外半晌道:“相国觉得张铉为何要派使者前来长安?”
陈叔达出身陈朝皇室,从小耳闻目睹,他比一般人更懂得帝王心思,什么时候该直抒己见,为帝王分忧,什么该思虑迟钝,不要抢帝王的出彩,陈叔达心里清清楚楚,也正是这个缘故,他比裴寂、刘文静更受李渊器重,成为大唐首相。
他知道,圣上此时并不是在问他,而是在抛砖引玉,他陈叔达抛出一块砖,引出帝王的金玉之言,但装得一无所知,也会令帝王轻视,所以要把握这个度,恰到好处方为最妙。
陈叔达沉吟一下道:“前两次张铉和我们达成停战协议,是因为他另有所图,莫非是高句丽出事了吗?”
李渊微微一笑,“你太小看张铉了,一个小小的高句丽他还处理不了?不是高句丽,如果朕没有猜错,应该突厥要大举南侵了。”
“突厥?”陈叔达吃了一惊。
李渊点点头,“张铉以为并北三郡是那么好夺取的吗?刘武周杀掉后就没有后患?全歼伏乞泊的五千突厥军,夺取了一百多万头牛羊,突厥就会当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也只有突厥要大举南攻,张铉才会放低身段和我们暂时妥协,除此之外,朕想不到别的任何原因。”
陈叔达默默点头,“陛下说得完全正确!”
就在这时,有宦官在门口禀报,“启禀陛下,太子殿下紧急求见!”
“宣他进来!”
片刻,太子李建成快步走了进来,躬身行礼,“儿臣参见父皇。”
“皇儿有什么事吗?”
“启禀父皇,儿臣刚刚接到太原的消息,隋军已经开始大规模撤离马邑郡、雁门郡和娄烦郡的人口了,沿飞狐道向上谷郡方向撤离。”
李渊呵呵冷笑起来,“看来朕说得一点都没有错。”
陈叔达惊叹道:“陛下观略天下,更胜人一筹,裴矩到来真是突厥的原因。”
李渊心中受用,他看了一眼建成,见他欲言又止,便问道:“还有什么事?”
“父皇,是关于宋金刚——”
李建成的话没有说完,李渊的脸色便沉了下来,这是让他十分扫兴的一件事,宋金刚最初逃到延安郡时只有数千人,占山为王,也不敢招惹官府,但不知为什么,最近一个月宋金刚的军队人数猛增,已达三万之众,十天前攻下了郡治肤施县,占领了延安全境,自封为延安王。
宋金刚的造反说大不大,但说小也不小,令李渊十分头疼,李建成在他心情不错之时提到了宋金刚,着实令他不悦,“有什么话就直说!”
“父皇,儿臣推荐四弟率军前去剿灭宋金刚,趁宋匪还没有壮大,将他们剿灭在萌芽之中。”
李渊想了想便同意了,“也好,让他和孝基一起率三万军北上,三个月内剿灭宋金刚。”
李建成刚要告辞退下,李渊却叫住了,“稍等一等,朕还有话对你说。”
李渊又对陈叔达道:“陈相国先去吧!明日一早在承天门和隋使会谈。”
陈叔达行一礼便退下去了。
这时,李渊对长子李建成道:“今天晚上你去拜访一下裴矩,试探一下他,隋军将上党郡和长平郡归还我们的可能性有多大?”
由于突厥大军南侵的可能性极大,李渊暂时不想要并北三郡,他可不愿意在这个时候直面突厥,不过既然是北隋使者主动来长安,那么就应该是中都让步,李渊自然想到了令他一直耿耿于怀的上党郡和长平郡,利用这次谈判收回上党、长平两郡就成了李渊最大的希望。
李建成当然理解父亲的心思,他笑道:“请父皇放心,儿臣今晚就去拜访裴公!”
.........
这次出使长安裴矩为正使,温彦博为副使,正使一般是出席欢迎仪式、双方签署协议等等,而到了具体谈判之时,则由副使出面,另一方面由于裴矩年事已高,更多谈判琐事就由温彦博负责,裴矩则在幕后策划,他比温彦博更加老奸巨猾,更加经验丰富。
贵宾馆内堂上,裴矩给温彦博倒了一杯茶,笑道:“明天上午只是见一见李渊,表达一下双方愿意和解的诚意,或许还会叙叙旧,不会涉及到谈判的具体事宜,应该是下午谈判开始,我们要做好心理准备,恐怕一个月内也无法结束谈判。”
温彦博沉吟一下道:“对方知道我们谈判的原因吗?”
“应该能猜到,我们已经开始从并北三郡大规模撤离民众,李渊会猜不到吗?只是这样一来,李渊就要狮子大开口了。”
“裴公是指上党郡和长平郡?”
裴矩点了点头,“上党和长平两郡掌握在我们手中始终是唐朝控制并州的心腹大患,上一次是为了换回河东郡和蒲津关,唐朝不得不答应把上党郡和长平郡割让给我们,这次我们自己送上门,李渊岂能放过这次机会?”
“但殿下并不打算把这两郡交给唐朝。”
裴矩笑了起来,“殿下只是说不想把上党郡和长平郡还给对方,但并不是说绝对不行,上党和长平两郡对唐朝而言战略意义重大,失去了它们就像失去了自己的孩子,可对我们而言不过是两个普通的郡县罢了,就像两件货物,可以卖给唐朝,但需要对方出得起价钱,这就是我们这次前来谈判的意义所在。”
温彦博缓缓点点头,“我们拿下了并北三郡,上党和长平两郡对我们的战略价值就不大了,也就变成了两个普通的郡县,裴公,是这个意思吗?”
裴矩呵呵大笑,“不愧是温氏三兄弟中最杰出的一个,看得果然透彻。”
“多谢裴公夸赞,但卑职还是有点不清楚,我们需要对方开出什么样的价钱?”
裴矩摇摇头,“说实话我也不知道,殿下只是说,唐朝必须拿出最大的诚意,那就需要我们一点点谈下去,但至少在谈判之初,上党和长平两郡根本没有通融的余地,用一纸停战协议就想换取上党和长平两郡,门都没有!”
“可至少我们得拿出一点东西,既然是我们来长安,那我们的诚意又在哪里?”
裴矩笑得像只老狐狸一样,“我们当然会有诚意,比如我们战船会在他们攻打萧铣时及时撤出南郡,我想,这就是最大的诚意了。”(未完待续。)
第910章 第三势力
温彦博在黄昏时分来到了兄长温大雅的家中,温大雅目前出任黄门侍郎,执掌机要,是李渊最信任的心腹之一,温大雅的府宅位于宣阳坊,是一座占地八亩的中宅,由于父母皆已去世,府中只有温大雅和妻儿共六口人,另外还有二十几名仆妇。
兄弟的到来使温大雅格外欢喜,虽然温彦博已经吃过晚饭,温大雅还是置酒和兄弟喝上两杯。
内堂上,温大雅的妻子王氏端来一瓶温好的酒,温彦博连忙致谢,“多谢大嫂!”
王氏抿嘴笑道:“自己兄弟还客气什么,你们先喝酒,我马上把菜端来。”
王氏快步去了,温大雅给兄弟倒了一杯酒笑道:“听说你调为礼部侍郎,为兄要恭喜你啊!”
温彦博摇摇头,“说实话,我在河间郡才刚刚有点成就,还不到两年,本来很好的资历,可惜了。”
温大雅笑了笑道:“很多人都犯了一个错误,总把现在和几年前对比,几年前大隋还比较稳定,升迁确实要看资历,做了多少年的县令才能升一级,又做了多少年的太守才能再升一级,但现在是战乱期,根本不要什么地方官资历,裴寂和刘文静当过什么官,还不是一样当了相国,我也从未在地方做过官,一样升为黄门侍郎。”
温彦博苦笑一声,“长安或许是这样,但中都还是要看资历,主要是我们齐王是个甩手掌柜,这几年把政务都扔给了苏相和裴相,他们很看重资历,现在又成立了紫微阁资政,能进去的人除了韦云起,其他哪个不是几十年的老官,倒是军队里不看什么资历,一切论功升职,这倒也不错。”
“才一年不见,你好像一肚子苦水似的,来!我们喝酒。”
两人喝了一杯酒,这时,王氏端了几样小菜上来,温彦博抢过酒壶给大哥满上,温大雅端起酒杯沉吟一下道:“你能告诉我,为什么齐王想签署停战协议?”
温彦博想了想道:“给大哥直说也无妨,反正大哥这两天就会知道了,因为突厥要大举进攻并州,我们需要避免腹背受敌。”
温大雅吃了一惊,“突厥要进攻并州,能肯定吗?”
温彦博点点头,“崔君肃已经去过突厥了,如果不能肯定,我们就不会来了。”
说到这,温彦博问道:“不知唐朝这边谁负责谈判?”
“主使是陈叔达,副职原本是我,但圣上听说是隋方副使是贤弟,他便让并州行台尚书李文和替换了我,他正好在长安述职,李文和曾做了多年的并州总管,他对并州的情况很熟悉,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温彦博默默点头,他当然明白兄长的意思,兄长在暗示自己,李渊的目标是并州,但这又不是泄密,只要他们稍微调查一下李文和的背景就会明白。
沉默片刻,温彦博问道:“兄长现在过的如何?”
“怎么说呢?圣上对我相当器重,居然让我做了黄门侍郎,可能再过两年就要入相了,但不知为什么,现在已经没有当初的那种激情了,感觉很平淡,对前途也没有了信心。”
温大雅叹了口气,片刻又低声道:“现在长安有两种说法,一种说法是隋唐会像北周和北齐,至少能维持数十年的对峙,还有一种说法是五年之内天下又会再度统一,目前在长安前一种说法占据上风,大家都认为至少会维持二十年的东西对抗,三弟认为会是哪一种?”
温彦博淡淡道:“中都朝廷大部分的官员都认为,五年内天下必将统一,虽然不能说全部,但这种观点是主流。”
温大雅点点头,“看来所处朝廷不同,立场也会不同,隋攻唐守已经成势!”
兄弟二人又喝了几杯,温彦博便起身告辞了,温大雅有些责怪道:“这还不到半个时辰,你就离去吗?”
温彦博歉然道:“明天谈判就要开始了,我们今晚还要准备,改天我再来探望大哥。”
“也好,公事为重,我就不留你了,你坐我的马车回去吧!”
“我的马车在外等候,就不烦劳大哥了。”
温大雅把兄弟送出门,拍了拍他肩膀道:“洛阳发生了刺杀使臣事件,你自己千万当心,不要一个人出去。”
“大哥放心,我们不会将自己置于险地。”
温彦博坐上马车,向大哥挥挥手,马车便缓缓而行,二十名武士骑马护卫在马车周围,待马车走出一段距离,温彦博低声问为首的校尉道:“有人监视跟踪吗?”
“启禀使君,没有人跟踪。”
这次派来保护北隋使者的一百名武士是从三千紫微宫侍卫中抽调出来的精锐,个个武艺高强,探察能力远超常人,既然他们说没有监视跟踪,那就不会有问题了,温彦博随即吩咐道:“从东市的西南门走,那边有人在等我。”
马车转了过弯,向东市方向驶去。
东市距离宣阳坊很近,占地相当于一个坊,四周围墙高耸,它有八座门,四正四偏,西南门属于偏门,平时很少开启,这里基本上没有人。
不多时,马车抵达了西南门,放慢了速度,这时,从一座石狮背后闪出一个黑影,向马车奔来,几名护卫武士拦住了他,来人连忙低声喊道:“莲花绽放!”
温彦博笑道:“让他上车!”
他们从中都出发时,房玄龄给了温彦博一封信,交代他抵达长安的当天晚上从东市西南门经过,会有长安情报署的人和他们联系,口令就是莲花绽放,所以今晚温彦博来拜访大哥更深一层目的,便是来东市见情报署人,看看从他们那里能得到什么消息。
来人上了马车,竟然是个年轻的文士,他向温彦博躬身行礼道:“卑职情报署参军高瑾,参见温侍郎!”
“原来是高参军,请坐!”
来人不是一个粗鲁的武士,而是一个文质彬彬的书生,这让温彦博心中很喜欢。
待高瑾坐下,温彦博笑眯眯问道:“情报署给我们提供什么样的情报?”
“只要谈判需要,我们都会尽力而为,我们会从一些蛛丝马迹慢慢找到使君想要的情报,目前倒有一个情报,事关谈判使团,温侍郎或许可以考虑利用。”
温彦博听他说得条理清楚,不由暗暗赞赏,笑道:“说说看,什么情报?”
“王世充在长安的情报点忽然增加二十名善武之人,颇有点蠢蠢欲动,卑职估计他们的目标就是使团。”
温彦博吃一惊,难道王世充真要破坏这次谈判吗?他有些不解地问道:“你们怎么会知道?”
“王世充情报点中有我们的人,我们一直掌握着对方的一举一动,我们可能不方便出面保护使团,但我们可以提供情报。”
高瑾将一张小纸条递给温彦博,“这是情报点的地址,必要时,温侍郎可以要求唐军把他们端掉。”
温彦博收起了纸条,高瑾看了看外面,笑道:“马上要到贵宾馆,我得走了。”
“那以后我们怎么联系?”温彦博急问道。
“明天开始,贵宾馆的厨房里就有我们的人了。”
这时,马车停下,高瑾下了马车,快步走到街道对面,上了另一辆马车,马车随即飞驰而去。
不多时,温彦博的马车也抵达了贵宾馆,他们没有停下,马车直接驶入馆舍之中,在照壁前停了下来,温彦博下了马车,这时,一名手下匆匆走上前低声道:“我们的人发现对面有人在监视,卑职确认过,并不是唐朝在监视我们,是来历不明之人。”
温彦博顿时醒悟,应该就是高瑾所说的王世充的人了,他们确实要提高警惕才行。
温彦博不仅是谈判副使,同时他也负责整个使团的日常事务,当然也包括安全。
他当机立断道:“告诉所有弟兄提高警惕,这段时间很可能会有刺客!”
“遵令!”手下行一礼去了。
温彦博刚要回房,这时,门口一名唐军侍卫飞奔跑来禀报道:“启禀温侍郎,太子殿下来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