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6章 视察科举
五更时分,太学大门口排了七支长队,近两万名士子,上千名士兵在这里维持着秩序,十几支骑兵队在士子队伍中来回巡视,防范着任何可能引发混乱的苗头。
这次科举共有四处考场,其中太学是最大的一座考场,太学里面又继续细分成七座分考场,近三成考生都在这里参加科举,虽然天还没有亮,但已经开始检查放人入考场了,以防止最后时间来不及。
检查非常严格,每个考生只能带笔墨和砚台,除了记录考生姓名的考状外,其余任何纸张都不允许带入,去年发现有考生将作弊纸条卷在笔筒中带入,所以今年连笔筒也要检查,还要搜身,辨别相貌是否和考状上记载一致,比如方脸,左眉有痣等等。
不过就算这样也很难辨别有心作弊之人,所以只能用严厉的惩处来约束士子的作弊**,一旦作弊被查出将终身禁止为官,如果作弊者是官家子弟,甚至还会连累他做官的家人。
褚遂良在乙考场三百四十一号,卢涵在丁考场一千四百五十八号,两人排队时便分开了,队伍缓缓前行,终于轮到褚遂良了,有官员大喊:“下一个!”
褚遂良连忙走上前,将考状呈上,官员在名卷中找到了他的名字,在上面打了个钩,又仔细看了看他的相貌,便问他道:“作弊的后果知道吗?”
“学生知道!”
“只允许携带笔墨砚台和考状,其余任何东西被搜到都会被停考,如果携带纸条和书籍那就是作弊了,现在是你最后的机会,你自己检查一下,有任何额外的东西先放我这里,回头来领取。”
“学生没有了。”
“进去吧!”
褚遂良快步走了进去,经过搜身后他进了考场,正好一名拿着灯笼的考官喊道:“乙考场的士子跟我来!”
这时,后面一名士子大哭起来,“我不是故意携带,我是忘记了,求求你们,给我一次机会吧!”
褚遂良摇摇头,跟着灯笼快步向考场而去。
褚遂良所在的乙考场是太学的一座大殿,可同时容纳三千人考试,每人一张小桌子,考状放在左上角,旁边有一小壶磨砚用的清水,考试一共两天,每天考六个时辰,第一天考贴经和诗赋,第二天则专门考试策,试策是隋朝的传统。
张铉对北隋实行了与众不同的百分制,其中贴经占十分,诗赋占二十分,试策则占七十分,最后以分数高低来排名。
一般而言,贴经是考基本功,就是默写经文,只要是苦读十年之士,基本上都能考好,而诗赋是考文学素养,读书人都会作诗写赋,只是水平高低罢了,但这两门加起来只占总成绩的三成。
关键是试策,这才是能否考中科举的重中之重,也是考士子的真才实学,用后世的话来说,就是写一篇有关国家政治生活方面的政治论文。
大殿内灯火通明,俨如白昼,士子们很快便找到自己的位子,纷纷坐下,立即开始着手磨墨。
时间渐渐到了卯时,外面有士兵高喊:“卯时已到,落锁!”
这时,几乎所有考生都已就坐好,等待着发放试题,只听一阵脚步声,近百名士兵手执试题牌快步走出,每个士兵都有固定的位子,这样可以保证每一个士子都能看到木牌上的试题。
贴经并不难,《左传》、《周礼》、《易经》各考一篇,另外还有《吕氏春秋》和《淮南子》的内容。
很多士子心中暗喜,这十分基本上可以拿到了。
褚遂良更关心诗的题目,诗赋是他的弱项,他绝大部分时间用在苦练书法之上,写诗作赋就相对弱了一点。
木牌上的题目很简单,要求五言杂诗一首,也就是不限题目随便写,这让褚遂良大喜,他曾经写过一首诗,深得父亲赞誉,今天便可以用上了。
......
褚遂良从考场出来时已是黄昏时分,他老远便看见了卢涵,连忙迎上去笑道:“卢兄,考得如何?”
卢涵摇摇头,褚遂良一惊,“卢兄没考好吗?”
“不是,是题目太简单了,所有人都考得很好,”
卢涵苦笑一声,“这就意味着明天的试策会非常难。”
两人在街头胡乱吃了一点东西,快步返回客栈,回到房间,褚遂良终于忍不住道:“卢兄,我感觉试策之题很可能是齐王殿下所出,你一直跟随他,你觉得他会出哪个方向的题目?”
“贤弟是要我押题吗?”
“卢兄试试看!”
卢涵想了想道:“齐王殿下最关心的事情莫过于南北融合,不过很多人都知道这一点,他必然不会出这个题目,我觉得他会更偏向于天下治理。”
“这个题目很大啊!”
“这个题目是很大,正是因为大,所以才难写,不过贤弟可以往小里写,古人云,一叶可知秋,一个小县的治理实际上就是天下治理的缩影,齐王殿下很在意言之有物,切记!”
......
次日,第二场试策开考,百余名士兵还和昨天一样执牌快步走出,牌上写着今天的试策之题:‘礼记有云,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试问何为天下?’
下面是具体要求,限字五千以内,书法字体不限,题目可自拟。
褚遂良暗暗欢喜,果然被卢涵押题押中了,昨天晚上他几乎考虑了一夜,褚遂良不假思索地提笔写下了自己的题目:《浅述大业五年钱塘县失履一案》
这是他叔父褚明在大业五年审理过的一桩经典之案,从这桩案子牵引出了吏治、民生、道德、官场以及经济等等问题,从细微处来说明何为天下之大同。
.......
考生们都在全神贯注地奋笔疾书,考场上只听见一片下笔的沙沙声,不少考生不时抬头凝神思考,继而又低头疾书,由于篇幅限制在五千字内,这就要求士子策论的辞句须十分精炼,这对士子策论的水平要求很高,同时对士子的眼光、思路更是一种重大考验。
由于治理天下是每一个读书人都考虑过的问题,所以几乎每个读书人都能写出自己观点,但题目很大,看似容易,实际却很难,水平略浅的士子大多泛泛而谈,尽量面面俱到,而高水平的士子便知道不可能从全局来论述,需要寻找一个切入点来详谈。
宽阔的考场上,一个个监考官正来回踱步,注视着每一个考生的细微动作,今天国子监的主监考官是李百药,李百药从吴郡进京后被任命为国子监司业,主管太学,相当于教育部副部长兼任太学校长,这个职务很适合发挥他的才能。
李百药也在考场内巡视,这时,一名官员快步走来,在他耳边低语几句,李百药吓了一跳,慌忙跟着官员向考场外走去,只见考场外的台阶上,张铉带着苏威、裴矩等十几名重臣来到了考场。
李百药连忙走上前躬身施礼,“微臣参见齐王殿下!”
张铉笑道:“今天是科举第二天,也是最后一天,我们来看一看考生的情况,现在应该已经开始了吧!”
“回禀殿下,已经开始一个时辰了。”
旁边苏威又笑问道:“我们可以进考场看看吗?”
“当然可以,只是......”
李百药有点犹豫,他不好说人太多,只是看了看众人,张铉便明白了他的意思,回头对众人笑道:“我们分头去看看吧!人太多会影响士子做题。”
李百药心中感激齐王考虑周到,连忙安排官员带众人去各处考场视察,他和苏威则在李百药的陪同下来到了最大的乙考场。”
考场内十分安静,所有士子都在奋笔疾书,没有人注意到监考官中多了两个特殊的身影。
考生位子整齐划一,每个考生都有一席之地,张铉在走道里观察着两边每一个考生,有的考生洋洋洒洒已写了数千字,有的考生却踌躇难以下笔,这时,张铉被一笔漂亮的书法吸引住了,不由放慢了脚步,这是一名很年轻的考生,大概已写了千余字,书法雄浑不失飘逸,颇有大家风范,张铉顿时被吸引住了。
这时,这名注意到了身旁有人,不由抬头看了一眼张铉,又低下头,但笔却停住了,显然是在等旁边之人走过去。
张铉见自己已经影响到了这名考生发挥,心中略有些歉然,便从他旁边缓缓走过,目光迅速瞥一眼左上角的考状,上面写着考生名字,‘钱塘褚遂良’。
张铉心中惊讶,原来这个年轻人就是历史上有名的大书法家褚遂良,但张铉并没有再打扰他,直接从他身边走了过去。
褚遂良并不知道从自己身旁经过的官员就是齐王殿下,他还以为是一名监考官,使他思路略略停顿了一下,不过,他迅速回到了之前的状态之中,开始继续他的科举之旅。(未完待续。)
第867章 资政议策
时间终于到了傍晚,最后一名交卷的士子也离开了考场,考场外面早已响起一片欢呼声,士子为考完科举而欢呼,由于试策评分并没有标准,完全是靠考官的喜好来评分,所以基本上每个考生都觉得自己考得不错,前两门都能拿到高分,最后一门也抒发胸中的大志,信心在每个考生心中滋生,接下来的十天是他们等待和享受的时刻。
虽然中都也有不少青楼妓院,但中都治吏较严,官员可以娶妾,但不允许出现在青楼,也不准养别宅妇,士子当然并不受影响,可一旦考中科举,而被人揭发在中都眠花宿柳,轻则官职分配极差,重则直接从榜单中除名。
去年就有两名中榜士子被揭发在青楼狎妓,最后一名士子只得到了小县主簿的低职,另一名士子狡辩抵赖而被除名,终身不得录用。
正是这条严厉的规定使得士子们没有人敢涉足青楼,连喝花酒也不敢,万一自己金榜高中,最后却毁在小节上,岂不是得不偿失。
但喝酒聚会却没有任何约束,所以中都大大小小酒肆酒楼的生意都异常火爆,从早到晚都是坐得满满当当,以至于很多客栈也临时做起酒肆的生意,在客栈中提供家常酒菜,让士子们回客栈去吃喝,士子们喝醉了酒,客栈伙计还负责扶回房中。
一场科举使中都的酒肆和客栈赚得钵满盆满,唯独青楼失意,不过科举发榜后,青楼的生意会骤然扭转,弥补它们之前的失落。
在顺兴客栈内临时开辟的酒食区内,二十几名士子各自在这里聚会小酌,褚遂良和卢涵坐在角落里喝酒聊着天,褚遂良显得有点沮丧,虽然昨晚想了一夜,使他在考场上很庆幸自己已有准备,但现在回过头再细想,却又感觉自己的天下视野还太狭窄了。
他叹了口气,“现在正是天下争霸之时,开疆辟土,统一天下才是主流王道,我居然写小县城中鸡毛蒜皮之事,失策啊!还是卢兄明智。”
卢涵依然写他最擅长的平胡策,包括对突厥和西域的策略,他提出扶持铁勒诸部,联合对付突厥的思路,在去年辽东战役结束后,卢涵曾作为从事跟随李靖去了一趟拔野古部,使他有了更直接的实践体会。
卢涵笑道:“我体会得最深的一件事就是齐王殿下对战俘的态度,除非罪大恶极,一般都尽量不杀,这就是为了保存劳力待将来恢复民生经济,由此可见,齐王殿下对地方经济恢复非常重视,你我写的其实是同一件事的两面,我觉得你一点不用担心,只要言之有物,凭你的水平应该能中榜。”
“但愿吧!”褚遂良还是闷闷不乐地叹了口气。
“来,先喝了这杯酒,明天我带你去河北各地逛逛,反正十天后才发榜,暂时忘记科举之事,好好游历一番。”
......
科举结束后,近百名官员便全力以赴进行阅卷,这是一项繁重浩大的工程,平均每个官员需要审阅七百份试卷,第一审是初阅,凡书法不合格、策论内容空洞的试卷均被淘汰,近八成的试卷在第一审就会被淘汰出局。
第二审是关键,这里会再淘汰九成的考生,而剩下的千名考生进入最后的角逐,这千名考生的两份卷子被送给主审官,由十名主审官确定最后百名科举中榜者。
一旦确定百名中榜者后,其余试卷都会被退回,官员们要重新进行二审,这就是确定太学的录用了,由于科举施行了糊名制,姓名和籍贯都分别被纸条糊住,一直到确定百名中榜者后,所有士子的姓名籍贯的糊纸会被撕去,这是为了保证南方士子更多进入太学的机会。
天刚亮,在紫微阁议政堂内进行一次重要的朝议,紫微阁又叫北阁,而内史省的天赐阁则称为南阁,紫微阁紧靠张铉的官房,年初刚刚修建完成,取代了原先的紫微偏殿而成为北隋的权力中心,所有的重大军国政务都是在这里决定。
但紫薇阁之所以被称为北隋权力中心,并非因为这座建筑本身,而是北隋从今年年初开始施行的一项重大权力改革,对于核心重臣,张铉会以摄政王的名义加封为紫微阁资政,目前获得紫微阁资政名号的一共有五人,分别是苏威、裴矩、韦云起、萧瑀和陈棱。
虽然还没有明确规定,但大家心里都明白,紫微阁资政其实是学习唐朝的平章事,唐朝加平章事的称号就可以称为相国,北隋也一样,加了紫微阁资政后便可以称为相国了,可以说这是拜为相国的一道门槛。
张铉坐在上首,两边包括左右相国苏威和裴矩,以及内史侍郎萧瑀、黄门侍郎张玄素,吏部尚书韦云起,民部尚书李纲,以及国子监祭酒杜淹、吏部侍郎来弘、礼部侍郎温彦博、齐王府长史房玄龄、记室参军杜如晦等等十几名高官济济一堂,决定最后的科举名单。
这次科举的主考官依旧是右相国苏威,副主考是吏部侍郎来弘和礼部侍郎温彦博,这也是因为科举由吏部和礼部共同举行。
这时,监殿侍御史冯善长上前对张铉躬身道:“启禀殿下,应到十五人,因礼部陈尚书不在京中缺席,其余十四人皆已到齐。”
张铉点点头对苏威道:“开始吧!”
苏威显得有点疲惫,他年事已高,但作为主考官,他依旧连续三天阅卷,将一百份中榜士子的策论都审阅了一遍,署上了自己的名字。
苏威振作一下精神,缓缓对众人道:“这次科举一共有士子七万两千六百人参考,比去年多了一万一千余人,录取名额依然和去年一样,前一百名为进士及第,另外再录用三千名太学生,太学生的录用已经结束,共三千三百人被录取,其中淮河以南的士子有两千二百人,按照去年的惯例,名单经民部复审后便可发布。”
张铉回头看了一眼民部尚书李纲,李纲连忙道:“名单正在最后的复核之中,今天上午前可以完成。”
这时,苏威向副主考温彦博使个眼色,温彦博上前将一份密封的科举名单呈给了张铉,张铉拆去封蜡,在桌案上缓缓展开了卷轴。
苏威又继续道:“这一百名录取士子的考卷都由十名三审考官交差审核过,确实代表了这次科举的最高水准,当然,在初审中有不少士子因为书法太差而落选,或许他们的文章不错,但书法是前提,这是我们去年就达成的共识,另外前二十名的排名并没有确定,最后谁能进前十名,就是今天的议题。”
按照惯例,前二十名为甲榜,后八十名为乙榜,乙榜名次由主考官来排定,而甲榜名次必须通过紫微阁内商议后决定。
至于前三名,状元、榜眼和探花,则必须由张铉的决定。
另一名副主考来弘将放有前二十名考生试卷的朱漆木盘呈给了张铉,张铉翻了一下道:“把贴经和诗赋去掉,我们只看策论!”
来弘撤去了贴经和诗赋的木盘,只剩下二十只试卷,张铉笑道:“大家都看看吧!一齐品论一下。”
他从试卷中抽出了两份,把其余十八份分给了众人,众人各取一只试卷,仔细地看了起来.......
这时,苏威道:“这次策论的题目是何为天下,题目很宽泛,可以让士子畅所欲言,所以每个士子的谈论方向各不相同,像甲榜这二十名士子,有的论述地方县城治理,有的论述经略西域,有的论述平胡之策,还有论述南北融合,还有论述中央和属国的关系,也有论述道路及航运开发,可以说篇篇策略都精彩绝伦,论据详实丰富,文笔流畅,见解非常深刻,很多见解连我也自愧不如。”
“苏相国有排过顺序吗?”张铉问道。
苏威笑道:“昨天晚上老臣、裴相国以及韦尚书和萧侍郎,我们四人商议了一下,根据他们的策论见解、文笔和书法大致排了一个顺序,但前三名我们拿不定主意,请殿下决定!”
苏威拿出一份甲榜名单呈给张铉,张铉看了看,又将名单递给众人,“这份名单大家都看一看,如果有反对意见,现在可以提出来。”
苏威、裴矩、韦云起和萧瑀,这四人都是紫微阁资政,实际上就是四个相国决定了名次,如果没有什么明显的错误,大家都不会轻易表示反对,议事堂上一片寂静。(未完待续。)
第868章 一言定音
张铉见没有人反对,便点点头道:“既然没有反对意见,那甲榜名单可以暂时定下来,我们再看看难以确定的前三名。”
张铉又看了看名单道:“汾阴县薛收,钱塘县褚遂良,阳信县高季辅,都是名门子弟啊!”
这时,裴矩起身行礼道:“启禀殿下,这次科考完全是唯才是举,只看才华,不看门第,但中榜的百名士子中,八成以上都是名门子弟,微臣以为这和他们游学经历有密切关系,只有游历天下,深入民间,有足够的阅历见识,才能写出治理天下的好文章,而寒门子弟自身受家庭条件限制,大多足不出户,做出的文章也是闭门造车偏多,辞藻虽然华丽,内容却空洞无物,要改变这种局面,科举制度必须完善。”
张铉笑了笑,“裴相国说得很好,我们虽然做到了形式上的公平,但结果却并不公正,这不是一年两年能改变,确实需要完善教育和科举,不过具体完善办法我们回头再商议,今天我们先说说这三名士子怎么排名,下午就要放榜了,温侍郎是阅卷主官,你来点评一下吧!”
温彦博起身行一礼,朗声道:“这三人的策论都各有特色,堪称字字珠玑,高季辅写的是边疆控制,他用岭南为例,提出开放海疆,鼓励海外贸易,以广州、泉州为中心,设立为两座贸易大城,由朝廷直接管辖,最后形成土人自治内疆,朝廷管辖海城的局面,这样以广州的繁荣带动岭南的繁荣,以泉州的繁荣带动建安山民的发展,以点带面,共生共荣,利益紧密相连,而只要朝廷牢牢控制住广州和泉州,也就控制住了岭南,推而广之,广南和辽东也同样可以实施。”
众人都叹道:“不愧是渤海名门,看问题很透彻。”
温彦博又道:“薛收写的是人口滋生,他指出人口滋生是帝国强盛的关键,须三管齐下,首先是废奴,汉初修养生息制度弊端丛生,一味地律法松弛,无为而治,纵容了兼并蓄奴之风,导致了强者愈强,弱者愈弱,各郡豪门士族便是在这时出现,汉朝灭亡的根源却始于汉初,废除蓄奴制有利于大量释放人口。
其次是减税,人口滋生和税赋沉重有直接关系,减低税赋可以使民众家有积蓄,养育孩子的意愿自然会上升,否则民不足食,何以生儿育女,减税的同时必须要减少朝廷开支,他认为施行府兵制可以使朝廷减少最大部分的军队开支,而府兵制的前提在于均田制,均田制的基础在废奴,三者缓缓相扣,必需并举实施。
第三是革新生产技能,提高粮食产量,人口滋生缓慢的主要原因还是粮食不够吃,改良耕作工具,完善灌溉设施,在北方推广水稻,这些都是提高粮食产量的有力途径......”
薛收这篇策论没有人说话,不愧是薛道衡的儿子,什么都敢说,居然提出了废奴的建议,这不知会触犯多少人的利益?
不过这样的文章却进入了前三,难道齐王殿下已经有废奴的想法了吗?
众人都偷偷向张铉望去,张铉却面无表情,淡淡道:“再说一说褚遂良的策论。”
温彦博又道:“褚遂良这篇策论很新颖,他是以大业五年发生在钱塘县的一桩案子谈起,案子是他叔父钱塘县令褚瑜主审,案情很简单,一名商人丢了一只鞋,鞋不值钱,但鞋上缀了几颗名贵的珠子,这名商人就到县衙告邻居偷了自己的鞋,当然没有什么证据,邻居也坚决不承认,这桩案子就很难再审下去了,但双方都不肯罢休,一个坚持称对方偷鞋,一个告对方诬告,褚瑜就以理判决,判这名丢鞋的商人向邻居赔礼道歉,然后以藐视官威罪各打五十板赶出县衙......”
“等一等!”
张铉叫停了温彦博,对众人笑道:“大家以为这这篇策论如何?”
杜淹笑道:“故事讲得不错,但好像不符合天下这个主旨。”
工部尚书卢楚也笑道:“这个褚县令审得不错,是非曲直很清晰,受害者虽然可怜,但他却没有证据乱告,使他邻居变成了受害者,理应赔礼道歉,两人又纠缠不清,不服调解,藐视县令权威,所以各打五十大板赶出公堂也可圈可点,但微臣也觉得似乎有点偏题,难道下面还有故事?”
张铉又对温彦博笑道:“说下去!”
温彦博继续道:“这个丢鞋的商人并不肯罢休,第二天便告到了褚家,将状纸递给了褚县令的父亲,也就是这位士子的祖父褚玠。”
众人面面相觑,这后面倒有点意思了,这个褚遂良倒有勇气,竟然写到了自己的祖父,大家都期盼着继续听下去。
“褚玠受了这个案子,同时找来另外两家余杭郡的望族,许氏家主和阎氏家主,三大家主会审此案,事情出乎人意料,商人的邻居上堂后竟不敢抵赖,立刻乖乖地承认了偷鞋的事实,并从他的厨房间里挖出了埋藏的珠鞋,三名家主判决偷鞋者倒骑驴押街示众三天,替商人服差役一年.......”
温彦博还没有说完,大堂顿时响起一片窃窃私语声,褚遂良说的故事虽小,却点出了大隋最严重的一个问题,到县这一级到底谁来管,是朝廷任命的县令来管,还是地方豪门士绅来管?
这就叫‘朝廷管郡县,士绅管乡里’,褚玠甚至连他儿子的面子都不给,似乎士族会审已成制度,什么倒骑驴押街示众三天,替商人服差役一年,《开皇律》中也没有这两项条款。
更重要是偷鞋者不怕县令,百般狡辩,但到了士族堂上,他却乖乖地交代一切,说明在一般民众心目中,士族的权威要远远大于官府。
在场的大臣几乎都是士族出身,他们都深有感触,而另一方面,他们都是朝廷重臣,他们当然希望朝廷的权威能深入到每一个百姓心中。
张铉又道:“这个褚遂良提出了什么解决方案吗?”
温彦博继续道:“褚遂良提出,可以在各县设立贤德院,由各县名望且有德行的长者担任,他们有权对县令的各项政务提出疑义,县令须向他们解释,如果解释不接受,贤德院长者可以向郡衙申述,甚至可以向朝廷御史台上书。
另外,县令审案之时,他们可以旁听,由他们决定受审者有罪或者无罪,但具体判决则县令宣布,这样既照顾了士绅权益,同时也维护了朝廷权威,这对地方郡县也是一种监督。”
在座官员都是阅历极深的老官场,他们何尝不知道,这里面其实还有另一个弊端,那就是县令被豪门士族收买了怎么办?
引入贤德院,县令更容易成为豪门世家的傀儡,但就算没有这个贤德院,县令同样也会被豪门世家控制,这是个自古以来就无解的难题,除非豪门士族这个阶层消失,个个都变成普通民众,那么天下就真正大同了。
而褚遂良提出引入贤德院的深意,就是要把地方豪门士族也纳入朝廷的管辖之中,让这些士绅必须在朝廷的权威下维护自己的利益,避免县乡以下政出二门,也就可以避免再出现‘失履案’的尴尬和无奈,虽然本质上依然是一种妥协,但应该说是一个现实可行之策。
这时,苏威起身道:“三名士子的策论都很精彩,文章结构严谨,笔法老道,首先文辞就高人一筹,内容更是言之有物,高季辅谈论边疆治理很有见地,为我们控制岭南和广南提供了很现实的思路,薛收见解深刻,敢于针砭时弊,说出了人口锐减的根源,是一篇不可多得的好文,褚遂良从小案着手,使文章更加生动有趣,文章角度虽小,但管中窥豹,时见一斑,其实说透了一个天下治理的大问题,所以我把这三人评为前三,具体排名请殿下决定。”
张铉沉思良久,缓缓道:“说实话,三人文章本身都难分伯仲,但褚遂良书法雄浑苍劲,有大家风范,更胜其他两人一筹,所以我决定将褚遂良定为榜首,薛收和高季辅在策论上虽然难分高下,薛收的诗写得更好,所以薛收定为榜眼,高季辅为探花,另外前十名我还有一个意见,那就是第五名卢涵的策论我曾经在辽东读过,虽然是他本人所写,但不是他临场发挥,所以我建议卢涵调为第二十名。”
裴矩连忙起身行礼:“启禀殿下,这个题目太宽泛,微臣相信绝大部分士子的策论都不会是临场发挥,肯定是平时的所思所想,殿下单单下调低卢涵似乎有所不公。”
张铉冷冷道:“别人我不知道,但卢涵这篇策论我很清楚,我调低他自有道理,只调低到二十名已经是宽恕他了,不要再和我争了!”
话已经说到这一步,本来想替卢涵申辩的苏威也闭上了嘴,张铉便令道:“就这样决定了,午后发榜!”
.......
从紫微阁出来,裴矩故意放慢脚步等苏威上前,他低声对苏威道:“相国有没有发现,齐王殿下这些天有点变化了。”
苏威点点头,“我也感觉到了,他开始有帝王的气势了,似乎就是从他入宫拜见了太后以后,他的心态有点变了。”
裴矩又低声道:“是不是我们要开始准备禅让了。”
苏威沉思片刻道:“我们找机会再和他谈一谈,试探一下他的态度,千万不要仓促替他决定什么?”
“还是苏兄考虑周全啊!”
两人心中感慨,但同样也充满了疑惑,真不知齐王去拜见太后时发生了什么事,或者是太后对齐王殿下说了什么。(未完待续。)
第869章 新科进士
七万士子期待的一刻终于来临,这一次和去年不同,去年很多士子在考完后便知道自己没有上榜希望而早早离去,而今年,几乎所有士子都对自己抱有信心,每个人都觉得自己发挥得不错,就算上榜困难,但至少太学能进,所以七万两千人几乎都留在了中都。
中午时分,中都白塔上的大钟敲响了,这表示中都有重大消息宣布了,这是一个不成文的规定,白塔的钟声敲响就意味着有重要消息宣布,像敌寇入侵,科举发榜,大军出征等等,而端楼上的大钟则更有特殊意义,端楼大钟敲响则意味着有重大涉及皇权之事发生,比如皇帝即位,太后薨逝等等,到目前为止,端楼大钟只敲响过一次,那就是张铉被册封为摄政王。
而今天中午的白塔钟响,大家都知道是科举发榜了,由于朝廷还没有实行报喜制度,所以士子都需要去太学广场上看皇榜,或者去端门前看榜。
太学广场上已人山人海,数万名士子从四面八方涌来,正面是三丈高的皇榜,旁边各有八名士兵站岗护卫,最上面一行是状元、榜眼和探花的大名,字大如斗,老远便能看到,下面则密密麻麻写着其余九十七名中榜者名单。
而旁边文轩殿和文华殿两座大殿的墙上则贴满了太学录取名单,很多人在皇榜前唉声叹气片刻后,便径直涌去两座大殿了,毕竟被太学录取的可能性更大一点。
卢涵和褚遂良来晚了一步,他们刚回到中都,午饭还没有来得及吃便听见钟声响了,等他们吃完午饭赶到太学时,广场上早已是人山人海,他们根本看不见皇榜上的名字。
只一名士子从人群中挤出来满脸沮丧道:“押十贯钱赌薛收夺状元,这下全赔了。”
“状元不是薛收吗?难道是高季辅?”一群人围着他急问的。
薛收和高季辅的才华早已名动天下,今年他们二人参加科举,便成了夺取状元的大热门,很多人押注赌钱,赌他们二人之一夺得状元。
“不是!薛收只是榜眼,高季辅是探花,今年是不是特别关照南方士子,太学名额多给也就罢了,居然连状元也是南方士子。”
“状元是谁?”众人七嘴八舌问道。
“我没看清楚名字,只知道是余杭郡士子。”
旁边褚遂良的心猛地一跳,卢涵低声笑道:“看来我要祝贺贤弟了!”
褚遂良连忙摇头,“不一定是我,余杭郡士子来了三百多人,里面有很多年少高名之士,像许敬宗,他的诗赋就远远超过我,写文更是绝妙,被誉为余杭第一才子,应该是他夺得状元。”
“我们上去看看就知道了!”
卢涵拼命分开众人,向前面挤去,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他们才终于来到了皇榜前,抬头向榜上望去,褚遂良忽然感到一阵急剧的眩晕,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卢涵拍拍他肩膀笑道:“还说不是呢!”
褚遂良揉了揉眼睛,这下终于看清楚了,北隋辛亥榜状元:余杭郡钱塘县褚遂良。
褚遂良鼻子猛地一阵辛辣,眼睛又模糊了,泪水汹涌而出,这时,一名官员走出高声问道:“钱塘县褚遂良到了吗?”
卢涵指褚遂良喊道:“已经到了,他就是!”
四周一片哗然,在士子们的一片欢呼声中,褚遂良被高高抛起,一次又一次欢呼抛起.......
半个时辰后,一百名新科进士头戴纱帽,身披彩带,骑上高头大马,他们在千名士兵的护卫下,从太学出发,开始骑马夸街,接受数十万中都百姓的祝贺,在一阵阵欢呼声和夸赞声中,每一个新科进士都感受到了巨大的荣耀。
连卢涵也激动得流下了眼泪,虽然他只是第二十名,但这个功名对于荒废功课整整一年的他更是来之不易,无论如何,他挤进了甲榜。
按照传统,早有好事者将一百名士子的履历传遍了大街小巷,对于巨富豪门,他们更关心这些进士是否已经婚配,如果没有婚配,他们就想法设法将自己的女儿嫁给他。
这是从隋朝科举制度开始后就形成的一种社会现象,很多巨富需要跻身官场,改变地位,他们自身已无能为力,而有一个当官的女婿就成了最好的办法,尤其是寒门人家子弟没有钱财在官场打点,所以他们和巨富的联姻就顺理成章了。
这时,一个惊人的消息传遍了中都豪门,状元褚遂良居然未婚,这使得无数豪门巨富开始打他的主意了。
骑马夸街的终点是紫微宫,百名新科进士在端门前翻身下马,在礼部官员的引导下步行进入紫微宫,每个人心情激动万分,从踏入紫微宫的这一刻起,就意味着他们开始步入仕途了。
.......
进士们在进入紫微宫后并不会立刻获得官职任命,还有一连串的手续要完成,包括吏部面试,御史台审查,去年就有两名进士因为夜宿青楼而没有通过御史台的审查,简单地说,士子们进入紫微宫,只是礼部将进士们交给吏部的过程。
吏部官署大堂内,百余名进士耐心地坐着等待,有吏部的官员将进士一个一个叫入内堂面试,吏部面试并不按照科举排名的顺序进行,而是按照地域分布,第一轮面试的是青州进士,第二轮是河北及辽东进士,第三轮是中原和徐州进士,第四轮是江淮及江南进士,第五轮是荆州和其余南方进士,第六轮是巴蜀及关陇进士。
进士们则按照地域而坐,褚遂良和其他十几名江淮江南进士坐在一起,“褚贤弟还记得我吗?”旁边一名进士低声笑问道。
这名进士也很年轻,约二十五六岁,名叫许敬宗,也是余杭郡人,是隋朝礼部侍郎许善心之子,他在江南的名气很大,也是这次夺取状元的热门人物之一,他这次考中第四名。
褚遂良连忙欠身道:“我怎么会忘记许兄,很抱歉,只是有点紧张,忘记和许兄打招呼了。”
许敬宗微微一笑,“不用紧张,吏部面试只是走走形式,只要没有大的缺陷,品行上没有瑕疵,基本上都能合格通过,去年所有的进士都通过了面试。”
旁边另一名进士问道:“许兄,大的缺陷是指什么?”
其他几名进士都围了上来,他们同样很紧张。
许敬宗笑道:“我父亲告诉过我,朝廷选官有一些基本原则,最基本的一条就是身体不能有缺陷,比如手足残疾,比如耳聋眼盲,吏部面试也主要看这个。”
几个进士都明显松了口气,他们没有这方面的问题,褚遂良又问道:“那别的基本原则是什么?”
“主要是德行,每个时代的要求都不太一样。”
许敬宗见众人都很关心,便详细说道:“文帝时代要求孝道第一,其次是不能杀人,不能入狱,不能谤佛,到了先帝则去掉了谤佛,又加了几条,不能加入乱匪,后来又增加不能助逆,也就是杨玄感,到了摄政王时代,把谤佛、入匪和助逆都去掉了,改为不能养别宅妇,不能入青楼,很多人说摄政王禁止士子入青楼有点吹毛求疵,其实是他们无知。”
“为什么这样说?”褚遂良不解地问道。
许敬宗冷冷道:“这其实是摄政王避重就轻,去掉了入匪和助逆,这会使多少读书人有了重获新生的希望,这些士子不懂,却整天抱怨,胡说八道。”
说到这,许敬宗犹豫一下,还是压低声音道:“比如今年我们的探花郎。”
“高季辅!”几名士子都惊呼起来。
许敬宗点点头,“你们不知道吧!他曾经是格谦的记室参军。”
褚遂良默默无语,他完全能理解齐王的心胸和宽容,他的父亲现任李世民的文学士,齐王却毫不计较,依然点自己为状元,这不是一般人能做得到,难怪薛收因父亲之死而发誓不为隋朝效力,今天却依然参加了科举,他应该也是被齐王的宽宏所感动。
这时,褚遂良看见卢涵从内堂里出来,跟着一名官员匆匆向外面走去,卢涵神情显得十分凝重,这让褚遂良微微一怔,发生了什么事?(未完待续。)
第870章 王府新人
官房内,张铉正负手站在窗前发愣,这些天,一种情绪在他内心深处潜移默化地滋生,这种情绪有时让他莫名的发怒,有时又让他生出一种深深的罪恶感。
他对太后有了一种**,但他又克制着自己的**滋生,使他内心充满了矛盾。
短短十几天,这种情绪已经长成了大树,使他无法再回避,他尽量克制它,忘记它,但一转身,就会发现它就在自己身后,就像幽灵一样如影相随,使他内心变得十分焦躁。
这时,一名侍卫的禀报声及时打断了他没有边际的思维。
“启禀殿下,卢参军来了。”
张铉凝神片刻,让自己的情绪恢复了正常,“让他进来!”
片刻,卢涵走进了房间,他第一次来张铉的官房,显得很急促,也很紧张,手心里全是汗水,站在一旁垂手而立。
张铉并没有让他坐下,瞥他一眼淡淡道:“我应该先祝贺你再中进士。”
卢涵低下头,嚅嗫说道:“只是侥幸而已!”
张铉点点头,“你原本考中第五名,被我调到第二十名,你知道吗?”
“卑职已经知道。”
“是卢尚书告诉了你?”
卢涵摇摇头,“是苏相国,就在刚才。”
这倒有点出乎张铉的意料,他沉吟一下道:“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调低你吗?”
卢涵浑身一哆嗦,半晌才小声道:“因为那篇策论.....我把殿下一些思路也写进去了。”
张铉笑道:“其实我还不至于如此心胸狭窄,不让你为第五,是因为不想让你被人瞩目,我希望卢家尽量低调一下,卢家已经有三人在朝廷为官了,加上你就是第四人,在朝廷绝无仅有.....”
沉默一下,张铉道:“王妃不想被人说她看重外戚,明白吗?”
“卑职明白。”卢涵如释重负,心中一块大石放下了。
张铉又笑了起来,“放轻松一点,不用太紧张,你是靠真本事考中进士,没人会嫉妒你,我们来说说你的官职任命吧!”
卢涵犹豫一下道:“卑职还想回军队任旧职。”
张铉摇了摇头,“我打算让你去鸿胪寺,去做崔君肃的从事,出任突厥副使,这是从六品的官职,对你这样的新科进士,已经很高了。”
卢涵心中激动,他最大的志向就是平定突厥,扫清北方的威胁,没想到齐王最终还是让他走出了这一步。
他深深行一礼,“微臣一定不会让殿下失望!”
“去吧!”
卢涵慢慢退下去了,走出官房大门,他欢喜得快要呐喊出来,捏紧两只拳头用劲一挥,转身向吏部官署跑去。
这时,那种刺得张铉无法再坐下去的情绪终于爆发了,使他无法再忍受,他必须要去宣泄它,就算它是毒药,他也要一口喝干,一刻也不能耽误下去。
张铉起身对侍卫道:“我要去见太后。”
........
芙蓉殿内,张铉向萧后行了大礼,萧后笑道:“殿下为何想来见我?”
“微臣来见太后,是想和太后谈谈相国改制之事。”张铉克制住内心躁动说道。
“就为这件事?”
萧后长长的细眉一挑,风情万种笑道:“或者这只是你来见我的一个理由,对吗?”
“微臣……这是确实只是一个理由。”
“我刚刚配了一种罕见的胭脂,殿下有兴趣一观吗?”萧后轻轻摩挲着手指,美眸一挑,目光热烈地注视张铉。
那种原始的**在张铉心中悄然膨发,他缓缓站起身,火一般双眸迎向太后.
“微臣愿意一观.....”
但张铉话没有说完,他忽然发现了什么,脸色一变,心中不由微微一叹,‘自己一来她就出现了,这绝不是巧合,看来她已经看出了端倪。‘
张铉的内心立刻冷了下来,心中的**也骤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萧后感到了张铉的异常,她向后看了一眼,身后什么没有。
“怎么了?”
“没什么,微臣还有事,先告辞!”
张铉不等萧后挽留,行一礼便转身迅速离去,萧后愕然地望着他远去,她心中刚刚燃起的一份期待也被张铉的无情离去扑灭了。
就在这时,萧后忽然发现身后大柱子侧面露出了一角裙边,她惊讶道:“吉儿,是你吗?”
从大柱背后慢慢走出一个少女,俏脸苍白,紧咬着嘴唇,她久久注视着母亲,目光里充满了怨恨。
.......
三天后,新科进士的吏部任命终于下来,八成以上的士子都去地方为官,主要集中在南方,以出任县丞居多,士子们大多年轻缺乏经验,尚不能独当一面,出任事务繁重的县丞更有利于他们迅速走向成熟。
褚遂良和许敬宗在一名官员的带领下来到了摄政王官房,他们都换上了七品的官服,不过两人都显得有点紧张。
官员看出了他们二人的紧张,笑着安慰他们道:“不用太担心,今天你们见不到齐王殿下,主要是去见杜参军,两位请吧!”
褚遂良和许敬宗都没有分配去地方为官,而是被分配到了齐王府,齐王府只是一个机构的名称,并不是指办公地方在齐王府,他们的办公地点依然在紫微宫内。
两人走进院子,只见院子很大,大大小小三十余间房子,院子里种了几株大树,长得格外的枝繁叶茂,郁郁葱葱,越过树顶,便可看见恢宏壮观的齐王官阁。
院里的官员很多,但十分安静,没有人大声说话,二十余人来来往往,大多抱着文书,一个个步履匆匆,从服饰上看得出来,他们大多是底层的从吏,还没有官职,只有升为从事后才算是九品官。
许敬宗低声对褚遂良道:“注意到门上的牌子了吗?”
褚遂良这才注意到,每间屋子的门前都挂有木牌子,兵曹、铠曹、骑曹、屯曹、仓曹、法曹等等,还有几间大屋子上挂着‘仓库、书库’等的牌子。
‘原来这就是军队的六曹了,不知道自己能分到哪个曹?’褚遂良暗暗忖道。
官员笑着介绍道:“这里是六曹,一共有三座大院,这是其中之一,另外两座院子以后再看吧!先进官阁,我们这边走!”
官员带着他们从中间一扇门走进去,直接进了官阁,官阁内很大,就像一座殿堂一样,整齐地摆放着三十几张桌案,分为长长的三列,每张桌案旁都堆满了文书。
许敬宗小声笑道:“我知道了,这三列一定是长史、记室和录事。”
褚遂良点点头,他也是这样认为,中间一列是长史,左右两列分别是记室和录事,就不知他们的位子在哪里?
最里面有三间官房,分别是长史房、录事房和记室房,都是套间,由三间屋子组成,两人走进了最左边的屋子,房间里坐着一名三十岁左右的官员。
官员走上前行一礼道:“启禀杜参军,他们来了!”
褚遂良和许敬宗立刻知道这人是谁了,齐王的记室参军杜如晦,两人连忙躬身行礼,“参见杜参军!”
杜如晦微微笑道:“我想我应该能分辨,年纪稍小的褚进士,另一位便是许进士了。”
两人连忙自我介绍,“卑职许敬宗!”
“卑职褚遂良!”
“看来我没有认错,这次是齐王殿下亲自点名让你们二人来齐王府,褚进士跟随我,许进士跟随房长史,都出任参军从事之职,正好房长史有事不在,便委托我替他安排一下。”
说到这,杜如晦起身向门外走去,“你们跟我来!”
两人跟随他走了出去,杜如晦来到最靠里面的一张桌子前,他抬头望了望屋顶,回头对褚遂良笑道:“这里有点暗,白天也需要点灯,当然,也可以不点灯。”
褚遂良不知道他的意思,只得勉强一笑,杜如晦拍了拍旁边堆得很高的一叠文书,对褚遂良道:“这里原本是卢涵的座位,现在归你了。”
褚遂良一下子愣住了,瞅着位子半晌不说话,杜如晦看了看他,“如果你不愿意,可以换一个位子。”
“我当然愿意!”
褚遂良连忙在位子上坐了下来。
杜如晦笑了笑,“取出一叠奏卷递给他,自己先看看吧!我带许进士去他的位子,回头再教你怎么做。”
杜如晦带着许敬宗走了,褚遂良已经渐渐从刚才的震惊中恢复过来,轻轻抚摸着桌子,这里就是卢涵的座位,自己竟然接了他的班,这是巧合,还是刻意安排?
他随手取过最上面一支卷轴,缓缓展开,又取过一支处理好的奏卷,仔细地对比学习起来.......
(未完待续。)
第871章 相制改革
此时在紫微阁内,张铉正和裴矩、苏威讨论相制改革,宰相制度改革一直是张铉在考虑的重大问题,他由于常年在外征战,很多紧急朝务因为他批复太迟而耽误了,这让张铉心中生出了扩大相权的想法,但怎么样扩大相权,这里面有很多值得商榷的东西。
“我仔细考虑了一下,我们可以学习长安的做法,唐朝现在有五相,裴寂、刘文静、陈叔达、唐俭和窦琎,重要朝务都须五人商议后决定,这样可以防止一人权力独大,我认为这是一个很好的制度,由多相制衡,这样很多重大政务就不一定非要我批准才能实施,像年初幽州蝗灾造成的惨重损失就完全可以避免。”
张铉需要说服苏威和裴矩,实行多相制不仅意味着他放权,同时也是削弱两个相国的权力,他见两个相国沉默不语,又淡淡道:“我希望形成一个制度,数百年地延续下去。”
张铉的意思很明确,这不是针对他们二人,这将是几百年的制度,不希望他们二人为了自己最后几年短暂的相权而损害百年大业。
这是苏威缓缓道:“我们更关心殿下几时登基?”
裴矩也道:“我们都感到殿下似乎和太后达成了某种默契,事实上,当皇帝年幼之时不需要什么禅让,由太后直接下旨幼帝退位,殿下登基,在殿下未登基之前,我们都认为不宜削殿下之权。”
张铉笑了笑道:“此事我也深思熟虑,放什么权,守什么权,我心里很清楚,请两位相国放心。”
“那登基呢?”苏威追问道。
张铉对登基也同样很矛盾,他明白将士们的期盼,也明白重臣们对于开国功臣的期待,更知道天下民众对他的认可,但无论如何,他张铉才是主角,是否登基是由他自己决定。
从一个大将变成一方诸侯,只是从小到大的渐进量变,而从一方诸侯变成天下帝王,却是从量变到质变,不是谁披上龙袍就可以称孤道寡,他张铉不是孟海公,也不是王世充,更不是李渊。
他需要建造一个什么样的天下,需要打造一个什么样的帝国,他还没有考虑清楚,也没有准备好,他还需要时间。
张铉沉吟片刻道:“现在还不是时候,至少我还没有准备好,我上次就说过了,这件事情水到渠成,不需要刻意去做,当然,距离那一天已经不太远了。”
话说到这一步,苏威和裴矩就不好再继续坚持下去了。
这时,苏威终于对相制改革表态了,“殿下要效仿长安相制,我没有意见,也会全力支持殿下,事实上,我们设立紫微阁资政,就是相国改制的开始了。”
“多谢苏相国理解!”
张铉的目光又转向了裴矩,他知道相对于苏威,裴矩更加恋权,不过既然苏威已经表态,裴矩也就无法再保持沉默。
良久,裴矩道:“老臣年事已高,在相位上也呆不了几年,当然不会为了自身的一点点小利益而反对百年大计,但作为臣子,老臣有责任提醒殿下,相制改革涉及的利益纠葛太多,唐朝由关陇贵族的支持,利益分配比较简单,但北隋则不同,北隋是得到各地士族的全力支持而得以建立,可是士族间的互相联姻便形成了地域上的利益,不管殿下对这种地域利益再不满,但它却事实存在,而且影响巨大,所以多相制的本身就是一个利益争夺和妥协的过程,希望殿下充分考虑,谨慎推行。”
张铉点点头,“裴相一席话可谓金玉之言,这个问题我也反复考虑过,之前册封紫微阁资政其实就已经考虑到这个问题了,裴相和苏相不仅德高望重,而且一个代表并州,一个代表关陇,萧侍郎代表南方士族,陈尚书实际上是代表军方,云起虽然也是关中士族,但实际他更受青州士族拥戴,他代表青州士族,但我考虑的是七相,还缺两人,其中一个我已经决定让民部李尚书入相,无论资历,还是能力,还是德行威望,都足以让他入相,只是第七人我还没有考虑成熟,希望两位相国能协助我一同考虑。”
苏威笑道:“第七位相国如果不出意外,应该是河北士族吧!”
“虽然我也倾向河北士族,但如果资历才能欠缺,也不一定非要河北士族才行,其他地域也可以,关键是要一个合格的相国。”
苏威和裴矩对望一眼,都笑道:“我们明白了!”
张铉又道:“另外内史省我考虑改名为中书省,内史令改名中书令,门下省名称不变,但纳言改名侍中,尚书省设尚书令,废尚书左右丞,改设为尚书左右仆射,云起出任尚书令兼吏部尚书。”
裴矩沉吟一下道:“如果尚书左右丞变为仆射,对任职之人的要求也高了,不管是左丞李寿节,还是右丞张善,我认为他们都不太适合,能力资历都不足。”
张铉笑道:“我只是说废除尚书左右丞,另外再新设左右仆射,并没有说简单地升级,废除左右丞,张善调为毗陵郡太守,李寿节任河间郡太守,左仆射我考虑让张玄素担任,右仆射为卢楚,工部尚书由侍郎接任。”
苏威暗暗好笑,齐王在等待了一年后,还是将李春升为工部尚书了,看来齐王是铁了心要重用李春,不过这次苏威不再反对了,经过一年的考察,苏威发现李春能力很强,而且清正廉洁,尤其注重道路交道和农业工具的提高推广,苏威也开始对他刮目相看,虽然资历还不足,不过李春的能力可以补足资历上的缺陷。
“殿下如果任用李侍郎为工部尚书,老臣没有意见!”裴矩抢先表达他的支持。
苏威苦笑一声,“老臣也支持。”
张铉点点头,“那我们就这样决定了。”
苏威和裴矩起身告辞,张铉望着他们远去,他慢慢负手走到窗前,久久凝视着远方天际如山一般的白云。
他还在回味着裴矩说的那番话,显然,裴矩在情急之下说出了他以前想说而不敢说的话,北隋是存在着士族利益集团的,不管他张铉承不承认,这个事实是存在的,现在还是隋末,距离士族最强大的南北朝时期并不遥远,那种以数百年的互相联姻为基础,各个地域之间形成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士族集团,依旧顽强的存活着。
隋朝的灭亡,不就是因为天下两大势力关陇贵族和山东士族之间的撕裂而导致的吗?唐朝得到关陇贵族的支持而建立,他张铉掌控的北隋却是得到了山东士族的支持而成立。
历史又仿佛走了一个轮回,又回到了北齐和北周时代,山东士族和关陇贵族之间的对决。
这时,张铉目光慢慢变得坚毅起来,他绝不会让历史重演,他将来也绝不会容许各个士族地域集团把持朝廷,即使现在他不得不接受它的存在。
张铉不会再重蹈杨广的覆辙,杨广企图凭借皇权彻底摧毁关陇贵族集团和山东士族集团两大势力,但他太急于求成,最后终于无法控制局势,导致隋朝灭亡。
这也是张铉迟迟不肯登基的缘故,他需要在两大势力之外建立一个更强大的势力,那就是由他张铉牢牢掌控的军方势力,只是他不像李渊有家族来掌控军队,他只能靠自己来牢牢掌握军权,这样在朝权上必然得让步,为了避免朝权旁落,实行多相制就势在必行了。(未完待续。)
第872章 第七相国
黄昏时分,裴矩的马车在中都大街上缓缓而行,十几名代刀侍卫在两边骑马跟随,往日这个时候,裴矩都会闭目在马车上小憩片刻,但他今天他显得有点心事重重,当初设立紫微阁资政之时,他心中就有点担心,而今天他的担心终于变成了现实。
多相制果然要施行了,两相时代要结束了,七相时代开始,从前是他和苏威两人轮流掌握相权,两个人吃的饭要变成七个人吃,决策权变成了表决权,这必然会极大损害他裴矩的利益,让他如何心甘。
但就算他不同意也无济于事,他已经看出了张铉推行多相制的决心,他可不想成为张铉推行多相制的祭品,他必须同意,而且要积极推行,多相制的推行,也就意味着张铉将实质性地放权,比如财权、人事权以及其他朝权,恐怕除了军权、封爵权和三品以上官员任命权张铉不放手外,其他朝廷事务他都会放给相权了。
裴矩已经意识到,这将是一次君相确权的开始,也是权力重新分配的开始,他需要尽快建立自己的派系,就算他无法改变自己权力被削弱的事实,他也要保住自己的利益。
七个相国已经确定了六个,他、苏威、韦云起、萧瑀、陈棱、李纲,还缺第七相没有人选。
在六人中,李纲和苏威虽然早年有矛盾,但李纲封民部尚书,却是苏威极力争取的结果,在某种程度上,李纲其实是苏威的人。
而他裴矩也并不孤立,陈留和他关系非同寻常,他完全可以把陈棱视为自己的派系,如果他争取到第七相,那么在紫微阁七相中,他就有三票了。
这名第七相,对裴矩尤其重要。
裴矩基本上可以确定,第七个人应该是出自河北士族,不管张铉再怎么对士族集团不满,但裴矩心里清楚,在张铉的帝国还没有彻底建立起来之前,他必须也只能选择妥协,否则北隋就会从内部开始分裂,这是唐朝最期待之事。
第七相如果是河北士族,那么这个人会是谁?无非是卢、二崔、李、高、白几大家族,裴矩心中一一甄别,按理应该是卢家,但张铉任命卢楚为右仆射,显然就是把卢楚暂时排除在外了,更不会是卢倬,此人志大才疏,非但帮不了张铉,反而会给他带来无尽的麻烦,所以才会被任命去地方,其余卢氏子弟,无论卢庆元还是卢涵都太年轻,不堪大用。
其次是博陵崔氏家族,崔召在徐州被俘后张铉将他释放回家族,听说被家族终身禁足在宗祠悔罪,他儿子崔文象还在为逆贼王世充效力,据说已经升为黄门侍郎,有这对崔氏父子给博陵崔氏抹黑,第七相应该和博陵崔氏无关了。
再其次便是清河崔氏,清河崔氏受张金称之乱影响极大,死了不少杰出子弟,像清河太守崔炎,平原郡太守崔鸿信都是河北名臣,不幸死在乱军之中,崔氏学堂也被张金称付之一炬,导致清河崔氏这几年人才凋零,家主崔焕也只能说能力平平,让他当齐郡太守都有点勉强,更不用说相国。
还有就是赵郡李氏,李寿节就无望了,马上出任河间郡太守,倒是他儿子李清明和族侄李靖深得张铉器重,李清明迟早会入相,但现在还不行,张铉会把赵郡李氏的机会留给李清明。
其余渤海高氏、信都白氏基本上没有什么可担任相国的重臣出现。
裴矩心中不由有点迷茫了,不过他也清楚,如果不是找不到一个合适的人选,张铉也不至于到现在还没有定下第七相。
裴矩的马车缓缓在府前停下,一名随从将他从马车里扶了出来,次孙裴隽从台阶上快步跑来,扶住了裴矩,裴矩看见旁边停着一辆马车,便问道:“有客人来访吗?”
“启禀祖父,是刑部郑尚书,他已等待祖父快一刻钟了?”
裴矩眉头一皱,“我和郑尚书事先有约好吗?”
“应该没有,郑尚书自己也说他来得唐突。”
裴矩点点头,既然如此,让郑善果等一刻钟就不是他裴矩的问题了。
“去告诉郑尚书,我换一件衣服,马上就来!”
裴矩回自己书房换了一件居家禅服,他需要时间考虑一下郑善果前来见自己的目的,按理不会涉及到多相制,毕竟这件事张铉只告诉了自己和苏威,除非是苏威泄露了消息。
裴矩想不到郑善果来找自己的原因,换了衣服,便快步向贵客堂走去。
贵客堂内,郑善果正在低头喝茶,显得有点心事重重,他官任刑部尚书,也是北隋的重臣之一,不过这段时间他也有点心烦意乱,作为在大隋官场上混了几十年的老官僚,他也敏锐嗅到了权力重新分配即将来临,但他却徘徊在门外,似乎无法参加这场权力分配的盛宴,让他怎么能平静得下来。
这时,门口传来轻轻一声咳嗽,将郑善果从沉思中惊醒,一抬头,只见裴矩已出现在门口,郑善果连忙起身行礼,“小侄冒昧来访,打扰了世叔休息,请世叔见谅!”
郑善果今年五十岁,属于裴矩晚辈,他郑诚是裴矩挚友,所以他在裴矩面前一直以侄儿自称。
裴矩走进房间笑道:“贤侄好歹也是尚书,身份非同寻常,就不用这样委屈自己了,请坐吧!”
两人分宾主落座,有侍女进来重新上了茶,裴矩不急不缓地喝了口茶,笑道:“听说贤侄的族弟郑寿在洛阳被封为吏部尚书,有这件事吗?”
郑善果苦笑一声,“也是被迫任职,为了保家族安全。”
“其实也无妨,只能说郑家很受重视,在长安有个女婿做了太子,在洛阳和中都各有一名尚书,不愧是中原士族领袖。”
虽然裴矩是带着夸赞的语气,但郑善果却听得格外不舒服,他连忙岔开这个话题,“世叔听说了吗?崔召在崔氏宗祠自杀身亡了。”
裴矩一怔,“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五天前,听说崔家封锁消息,但还是传出来了。”
崔召曾极力巴结裴矩,甚至他的儿子崔文象差点娶了裴矩的孙女,此时听闻崔召死讯,裴矩却半点表情,只淡淡道:“他死或不死又有什么区别?”
“但这件事对博陵崔氏的影响很大,听说崔弘升要辞去涿郡太守之职。”
“他不是因为这件事辞职,早在一个月前他便请求告老还乡了,毕竟七十岁的老人,在高句丽又受了很大的折磨,身体已让他无法承受太守的繁重事务了,他的辞呈殿下已经批准了,只是还没有下发而已。”
郑善果面露喜色,他犹豫片刻道:“小侄还听说卢楚要出任尚书右仆射,这是要册封紫微阁资政吗?”
裴矩眼皮猛地一跳,目光锐利注视着郑善果,“你是怎么知道这件事?”
郑善果被裴矩锐利的目光盯得心中发慌,喃喃道:“下午我听韦尚书说起此事。”
原来是韦云起泄露了消息,不过裴矩一转念,张铉是在上午和他、苏威谈及此事,下午必然又和别人也谈过了,况且郑善果是刑部尚书,他知道这件事也很正常。
裴矩又关切地问道:“是云起告诉你,卢楚将要册封为紫微阁资政吗?”
这个消息很重要,韦云起是张铉的心腹,将出任尚书令,他的消息往往反映了张铉的真实意图,所以裴矩十分关注。
郑善果摇摇头,“他没这样说,只是说卢楚将得重用,所以小侄猜测.......”
“这种事情不要胡乱猜测!”
裴矩松了口气道:“卢楚是要被重用不假,他将升为尚书右仆射,这就是重用了,至于紫微阁资政,我没有听说。”
这时,郑善果再也忍不住问道:“不知册封紫微阁资政需要什么条件,小侄还差多远,世叔能否告诉小侄?”
“你——”
裴矩这才明白郑善果来拜访自己的真实意图,原来他也盯着了第七名相国,作为尚书,郑善果不可能不知道紫微阁资政的条件,郑善果只是在含蓄地问自己,他能否入阁为相?
裴矩心念急动,忽然醒悟,张铉并没有说一定由河北士族出任第七相国,还有中原地区的士族也可以作为备选,那么作为中原地区的士族领袖,郑善果确实有希望入阁为相,自己完全可以把郑善果拉进紫微阁为相,那么除了自己和陈棱,又多了一个郑善果,他在紫微阁七相中就有三票了。
裴矩心中开始激动起来,负手在大堂内来回踱步,其实郑善果的担心并没有错,如果一定要在河北士族中寻找第七相,那么此人非卢楚莫属,如果卢楚无法担任第七相,那么名额从河北转到中原,郑善果便是最有希望的人选。
裴矩几乎已经能肯定,第七相就在卢楚和郑善果之间产生,郑善果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所以他今天才来找自己。
想到这,裴矩笑道:“这里不是说话之地,请贤侄随我去书房细谈!”(未完待续。)
第873章 官场铁律
位于城北门旁边的恒山酒肆是一座规模颇大的酒楼,占地足有三亩,由两栋呈‘l’型的建筑组成,皆为三层楼,可供数百人同时就餐,由于酒肆距离紫微宫较近,便成了官员们经常聚会的场所,尤其在中午,常常可以看见成群结队的官员相约来酒肆聚餐。
这天中午,恒山酒肆和往常一样酒客满座,热闹异常,这时,大门口来了四名年轻的官员,正是褚遂良等人。
除了褚遂良、卢涵、许敬宗外,还有一名与他们同来的年轻官员,名叫赵嗣良,柳城郡人,也是今年的新科进士,同样被分到鸿胪寺,和卢涵关系很好,由于他出身小户人家,没有任何后台背景,所以卢涵对他特别关照,今天也一同拉他来饮酒。
或许都是年轻人、而且又是同科进士的缘故,赵嗣良和褚、许二人一见如故,很快便熟悉起来。
四人走进酒肆,酒保连忙迎了上来,酒保天天和各种官员打交道,早就炼就了一双火眼金睛,他通过官服、气质和举止便分辨出这四人是新科进士,刚进官场,便笑道:“祝贺四位进士郎荣授新官,小店有专门的登科酒,各位一定要来一壶!”
卢涵今年二十五岁,在四人中年纪最大,有一定官场经验,所以其他三人都以他马首是瞻,他见一楼大堂已经坐满了,便有点担心地问道:“现在还有座位吗?”
“四位来得很巧,二楼靠窗处正好有一桌客人吃好离去,请随我来!”
四人听说居然有靠窗的位子,都心中欢喜,跟随酒保上了二楼,果然在靠窗处有一张方桌,下面铺有软席,正好可坐四人,酒保笑道:“来小店喝酒要想得到好位子,要么早来,要么晚来,四位来得稍晚,所以就有靠窗的位子了,请坐吧!”
酒保重新铺了席子,四人也不分座次,随意坐了下来,虽然他们随意而坐,但酒楼就餐也有一点规矩,那就是请客结帐的人一般都坐在东面,便于酒保区分,也不至于尴尬,所以卢涵便抢先在东位子上坐下,众人碍不过他的热情,只得笑道:“下次我们轮流请客!”
酒保先给他们拿来一壶登科酒,酒瓶通红,上写‘登科酒’三个字,褚遂良拿起酒壶看了看,有些不解地问酒保道:“你怎么知道我们是新科进士,刚授新官?”
酒保笑道:“四位穿的都是簇新的官服,虽然每名官员有两套官服,但四位都同时穿新官服,所以我就知道四位的官服刚刚上身,而且从举止和官品来看,四位应该是今年新科进士,而且我没有猜错的话,这位就是状元郎褚公子!”酒保一指卢涵。
四人一怔,都大笑起来,卢涵摸着下巴笑道:“你为什么说我是褚公子?”
“因为使君的官品最高。”
北隋判断官品主要从三方面来看,首先是看服色和腰带,三品以上官服是深紫色配金腰带,五品到四品的官服是浅紫色配银腰带,七品到六品的官服是深红色配绸带,七品以下官服是绯红色配革带。
其次是看腰带上镶嵌的佩玉,这主要是为了区别具体官品,官品越高,佩玉越多,一品高官是九块玉,九品小官则只有一块玉。
但腰带上的佩玉也分主玉加副玉,主玉是指腰部正中那块玉,也就是肚脐眼的位置处,其他玉则为副玉。
之所有有主玉和副玉之分,这主要是同一级官品还有正从的区别,比如卢涵是从六品官员,那他腰间绸带上就镶有四块玉,同时卢涵的主玉为圆形,这就表示他是从六品,假如卢涵的主玉为方形,那他就是正六品官员。
另外,如果是武将进京穿官服的话,则要穿骑服,也就是官服款式和文官不同,其他都颜色、腰带和佩玉一样,这是官场必备的常识,作为天天和官员打交道的店酒保当然也知道。
卢涵一笑,“我虽然是新科进士,但不是状元郎,你知道是什么缘故吗?”
酒保略一沉吟,顿时恍然大悟,“一定是因为使君在科举之前就已是官员了。”
这是北隋的一条特殊规定,凡七品以下官员也可以参加科举,考中后可在正常进士授官基础上再升一级。
一般而言,科举前三名授正七品官,其余甲榜进士则授从七品官,乙榜进士则授从八品官,卢涵是甲榜最后一名,所以他应该授从七品,但他之前在军中出任参军从事,所以他考中科举甲榜后便被提了一级,为从六品,不过这种情况很罕见,一般非科举出身的官员很难考上进士,卢涵是特殊情况。
卢涵又笑道:“其实你猜得不错,状元郎褚公子确实在我们中间,你猜猜是谁?”
酒保眼珠一转,立刻向褚遂良深深行一礼,“状元郎光临小店,令小店蓬荜生辉,按照小店规矩,今天中午这顿饭免费,四位尽管点酒菜。”
褚遂良腰间有三块玉,主玉为方形,他是正七品,许敬宗是科举第四名,虽然腰间也是三块玉,但主玉为圆形,他是从七品,酒保便轻易判断出谁是褚遂良,至于赵嗣良,他是乙榜进士,授从八品官职。
众人再次大笑,褚遂良点点头笑道:“那我们就不客气了!”
四人点了七八个菜,又要了一壶好酒,推杯换盏喝了起来。
喝了几杯酒,赵嗣良叹道:“没想到一件官服就有那么多讲究,竟如此复杂。”
许敬宗道:“官场等级森严,官职设置当然会很复杂,其实除了职官,还有散官和爵位的区别,对我们而言,散官品阶才重要,那关系到我们的官宅和永业田,不过那是要看资历的,我们就慢慢熬吧!”
赵嗣良有些不解,“职官和散官不是同等的吗?比如我现在鸿胪寺典客署主簿,职官为从八品,散官也是从八品承务郎,难道职散不一样吗?”
“职散当然不一样!”
卢涵摇摇头道:“那是因我们刚刚入职当官,所以职官和散官才一样,等五年、十年以后就会不一样了,打个比方,十五年后你正常升为某寺少监,正五品官,散官为中散大夫,也是正五品,住的府宅和永业田都是五品的待遇,但因为你能力很强,天子破格提升你为正四品某部侍郎,俸禄也加上去了,但你的官宅和永业田却加不了,因为你的散官没上去。
为什么散官上不去?原因就是你的资历还不够,你要当官满二十年,你的散官才能升到正四品的正议大夫。
当官满三十年后,你可能因为背景后台等种种原因,职官还是四品侍郎,但你的散官就应该熬到从三品的银青光禄大夫了。
职官看能力、后台和背景,散官则只看年限和资历,这是官场铁打的规矩,当然相国除外,除非你贪赃枉法,或者子婿犯罪,否则散官不会轻易被剥夺或者降阶,至于爵位,那是可以传给子孙的待遇,得靠上战场拼命才能得到,就不是我们这些书生能指望了。”
赵嗣良默默点头,他终于有点懂了,这时褚遂良笑道:“我们不说这些了,对了,卢兄,房子你帮我找到没有,一直借住在恩师府中,总觉得不方便。”
卢涵笑道:“你真是笨了,住在御史大夫府中,这种好事哪里去找,你还想搬出去。”
褚遂良挠了挠头,“总觉得不太方便。”
旁边许敬宗眨眨眼笑道:“是因为虞家女公子的缘故吧!”(未完待续。)
第874章 诽言四起
卢涵大笑,“这样说起来,我就不能多事了。”
褚遂良急得狠狠敲了许敬宗一记,“要你多嘴!”
他又合掌向卢涵求道:“我真的想搬家,卢兄一定要帮小弟这个忙。”
卢涵喝了口酒,慢慢悠悠道:“要我帮忙可以,但你要给我说清楚,你为什么看不上虞家女公子?”
褚遂良无奈,只得说道:“我没有看不上她,我们自幼便已定亲,再过几个月就要迎娶她,只是住在那里不太方便了,虽然恩师没有说什么,但我自己觉得应该离开。”
“原来如此,看来我是错怪贤弟了,其实房子我已经替你找好了,就离你现在的住处不远,一座小民宅,大约一亩半,房租每月十贯开皇钱,房主说,如果你肯用黄金付房租,在兑换铜钱比例方面他可以再让一让步。”
褚遂良当即欣然答应,“那就一言为定,我明天就去看房子。”
褚遂良家族是余杭郡豪门,他们家族不缺钱,只是在中都缺关系,所以才要卢涵帮忙。
旁边赵嗣良听得暗暗乍舌,一亩半小宅的房租居然要每月十贯钱,自己每月俸禄才不过十五贯钱,岂不是大半都要交房租了?
他不由低声问道:“像这样一亩半小宅,在中都卖多少钱?”
卢涵笑道:“现在中都的房子不是有钱能买到,天下各郡各县的豪门世家都想在中都有一座房宅作为进京的落脚点,像褚贤弟他们家族想在中都买一块地,出价五十两黄金买一亩地,但就是买不到,这座小宅是我亲戚的房子,地段极好,离紫微宫不到百步,堪称风水宝地,年初有人出百两黄金想买下它,我亲戚还不肯卖。”
赵嗣良听得目瞪口呆,黄金十分贵重,一两黄金在中都可换三十贯开皇钱,这座一亩半的小宅岂不是要卖三千贯钱,而且是开皇钱,这也太夸张了。
他半晌才惊叹道:“我们柳城县的三亩宅才卖三十贯钱,差了两百倍!”
“这没有办法,中都就这么大,全天下的豪门世家都来买,价格不上天才怪。”
“那我们这些贫寒子弟怎么办?我要不吃不喝二十年才能买得起一座一亩半的小宅。”赵嗣良着实有点沮丧。
褚遂良拍拍他肩膀笑道:“其实也没有这么惨,进士一般升官很快,贤弟暂时可以先住两三年官舍,现在贤弟是从八品官,单人两间屋子,到明年转为正八品,单人就有三间屋子了,再做两年就是从七品,就可以申请外放,外放一般为小县县令,这时就有官宅了,可以成家立业,把父母接到身边,在外面做上十年官,如果调进京就是五品了,按照朝廷规定,五品官有五亩官宅,这不,你的住房问题就解决了,还不用自己花一文钱。”
赵嗣良苦笑一下,事情哪有那么简单,自己没有后台背景,想外放为县令,太难了,这次吏部派官,他之所以主动申请留京城,就是考虑到京城人脉多,他可以慢慢找到后台,对他这种寒门子弟,若没有后台背景,什么好事都轮不到他,苦就苦一点吧!
不过赵嗣良自己也知道,他的俸禄会逐年增加,就算不住官舍,三年后他也租得起房子,何况从七品官的官舍就是一座六间屋的独院了,完全可以娶妻生子,自己倒真不用太发愁。
“多谢褚兄安慰,我只是感慨京城房价贵,倒没有别的意思。”
“想得开就好,来!我们喝酒。”
四人继续喝酒,就在这时,旁边一桌有几名官员大声争论起来,“胡说八道,卢尚书为官清廉,他怎么可能纵子侵占良田?”
“为官清廉只是现在,他现在出任尚书,以前也捞够了,现在当然表现得很清正,但以前呢?人家可是有证据,王世充没收他在荥阳郡的良田五千顷,都是挂在他儿子名下,你说这些良田是从哪里来的?且不说他有没有贪赃枉法,但一个官员的儿子怎么可以拥有这么多土地?”
“王世充是什么人,他为了打击政敌而不惜损害别人的名义,难道还没有先例吗?之前他曾说韦津虚报兵源,贪污军饷二十万贯,你觉得可能吗?”
“有没有违法要查了才知道,但我觉得既然连明细都有,肯定不会信口开河,一定是有据可查的。”
大堂内议论成一片,卢涵心中十分惊讶,他便问来上菜的酒保道:“刚才他们说卢尚书的事情,究竟发生什么事?”
“你们不知道么?这件事在中都已经传开了。”
“究竟什么事?”
酒保叹口气道:“这两天中都出现了一张清单,是卢楚儿子在荥阳郡各地的庄园,清单很详细,每个庄园的位置以及良田数量,清单上都写得清清楚楚,据说来源是王世充抄没卢楚家产的一份清单,也不知是真是假,这件事闹得很厉害,到处都在说。”
卢涵心中顿时担忧起来,卢楚是他族叔,如果这个传闻是真,不仅会严重损害家族的名誉,甚至连他也会受到牵连。
这个突如其来的传闻让卢涵没有心思再继续吃饭下去,他告了罪,先一步告辞走了,其他三人不多时也各自回官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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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卢楚放纵儿子兼并土地的传闻在中都越传越广,由于这是北隋第一桩涉及高官的案子,几乎整个中都皆在谈论此事,信者有,不信也者。
但在好事者的推动下,中都开始谈论起了卢家的财富,大家都知道卢家是第一批在中都买地的世家,至少买了上千亩土地,按照现在的市价,这些土地价值多少钱?不少人开始惊呼,卢家竟然成了富可敌国的豪门世家,一直低调的卢家终于被卷入一场舆论的风暴之中。
次日上午,一辆宽大的马车停在了齐王府前,从马车里走出一名三十岁左右的男子,中等身材,方面大耳,眉眼间颇有几分像齐王妃卢清,此人正是卢清的长兄卢庆鸿,卢倬和妻子崔氏一共养育了两子一女,长子卢庆鸿,次子卢庆元,小女儿便是卢清。
卢庆元一直跟随在父亲身边,最后跟随张铉成为兵曹参军,现任涿郡丞,而长子卢庆鸿在大业三年中了进士后便一直在并州为官,从县丞升为县令又出任离石郡丞,和李渊关系颇好,李渊并不因为他是张铉妻兄而敌视他,反而在去年准备调他入长安任刑部侍郎。
但卢庆鸿最终选择了中都,去年他辞去郡丞之职回北隋任少府寺卿,掌管北隋的左藏财帛,以及铸钱造器等事项,由于他为人低调,很多人都知道齐王妃之兄是卢庆元,却不知道卢庆鸿也是齐王妃的长兄。
卢庆鸿在管家的带领匆匆来到中堂,他刚刚坐下,便听见一阵环珮声响,只见大群侍女簇拥着王妃走了进来,卢庆鸿连忙起身行礼,“微臣参见王妃!”
卢清摆摆手,“今天我让大哥来,只是为了谈家事,大哥就不用行君臣之礼了。”
卢庆鸿点点头道:“小妹找愚兄有什么事?”
卢清一摆手,“坐下再说!”
卢庆鸿坐了下来,卢清让侍女上了茶,这才问道:“关于二叔纵子并田一事,在中都已传得沸沸扬扬,连我都听说了,这件事对卢家声誉影响很大,我想听听大哥的解释。”
卢家几乎有一半的族人都生活在中都,作为家主继承人,卢庆鸿自然而然便负责中都的家族事务,卢庆鸿精明练达,他沉吟一下问道:“这是齐王的意思吗?”
“你别管是谁的意思,现在是我在问你!”卢清的语气中开始有了一丝不满。
卢庆鸿立刻明白过来了,这一定是齐王委托王妃来询问自己,他不敢随便应付小妹了,沉吟一下道:“那份清单我看到了,也询就此问过二叔,二叔没有否认,五千顷土地确实是他挂在二郎名下,但这里面有隐情。”
“什么隐情?”
卢清克制着即将爆发怒火问道:“难道那些庄园是卢家在荥阳郡并购的土地吗?”(未完待续。)
第875章 当廷对质(上)
卢庆鸿苦笑一声道:“卢家没有在荥阳购买土地,而且这五千顷良田中,其实一亩地都不属于二叔,所有良田都和他无关,只是有人将土地挂在他名下,他是替别人保管。”
“是谁?”
卢庆鸿摇摇头,“二叔不肯说。”
“他为什么不肯说?”
卢庆鸿也骤然不满起来,提高声音道:“他是我的长辈,是朝廷工部尚书,他不肯说,难道我还能掐着他脖子逼他说出来吗?”
“可是这件事已经影响到了卢家的声誉,他保持沉默,置卢家于何地?”卢清也愤怒地喊道。
卢庆鸿慢慢冷静下来,缓缓道:“小妹不觉得这件事是有人在背后暗算二叔吗?”
卢清长长出了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对卢庆鸿道:“将军告诉我,这件事水很深,他让我转告你,卢家务必继续保持低调,多办学开义庄,不要被金钱腐蚀了家风。”
卢庆鸿点点头,“齐王的话我会铭记于心。”
卢清叹口气又道:“将军让我再转告你们,应御史台的要求,后天朝会要专门廷问此事,如果二叔通不过,可能要被弹劾免职,将军让他好好准备,只有两天时间了。”
沉默片刻,卢庆鸿问道:“殿下不准备过问此事吗?”
卢清摇了摇头,“这是卢家的事情,卢家应该自己想办法解决,不要事事都指望别人,
卢庆鸿掩饰不住脸上失望的表情,他还指望齐王能够帮助他们,但齐王这次却置身事外了,无奈,卢庆鸿只得道:“好吧!我再去和二叔谈谈。”
.........
卢庆鸿离开了齐王府,随即来到了工部尚书卢楚的府上,今天并不是休日,但卢庆鸿已经没有心思顾及公务了。
卢楚刚刚下朝回来,他就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上朝下朝,忙碌公务,就仿佛中都最近的传言和他没有半点关系。
这也是很多人同情他的地方,他虽然贵为尚书,但家境却并不宽裕,住的是官宅,自己没有宅子,家具破旧,只有几个老仆跟随,连妻子都要亲自上街去买菜,饭食衣物都是十分俭朴。
这样的清官居然拥有五千顷良田,怎么想都不可能,所以很多人都替他辩解,既然五千顷土地是真,那也一定是卢家的财产,和卢尚书无关。
也有人认为,土地在荥阳郡,又不属于北隋的疆域,购买土地时,卢楚也不是北隋的官员,卢楚并没有违反北隋的律法,这件事和朝廷无关。
还有人说,卢楚是洛阳的内史令,这些庄园土地应该是皇泰帝赏赐,朝廷应该调查清楚,不能随意非议大臣。
尽管有很多讥讽他和同情他的说法,但卢楚却丝毫不理睬,也不屑于解释。
书房内,卢庆鸿向二叔卢楚转达了王妃的态度。
卢楚因为说话口吃,言语涩难,所以他一向沉默寡言,话很短也很少,半响他说道:“下午我....见过殿下了。”
卢庆鸿一惊,连忙问道:“殿下提到此事了吗?”
卢楚摇摇头,“没有!”
卢庆鸿苦笑一声道:“这就对了,殿下根本不想过问此事,他只是出于好意,让王妃来提醒我们,后天朝会要廷问此事了。”
卢楚淡淡一笑,“这件事....殿下心如明镜,其实....我也知道是谁在传播。”
“是谁?”
“别问了,你就不要操心了,好好约束族人,殿下说得对,莫让家风被金钱腐蚀。”
卢庆鸿碰了一个钉子,这就是他二叔的臭脾气,什么都无所谓,什么都不说,他也有点心灰意冷了,实在不行,就向父亲请罪吧!
......
北隋朝廷并不是每天都举行朝会,而是每年正月初五举行大朝会,由太后主持庆贺新年,不讨论朝政,只举行一次简单的仪式。
而每月则在朔望之日举行小朝会,也就是每月初一的朔日和每月十五的望日,这两天举行一次小朝会,小朝会又叫廷议,朝廷七品以上的职事官都要参加,一般是宣布一些重大决定。
两日后便是六月初一,天不亮,中都各处的官员纷纷整装出门,向紫微阁汇聚而来,廷议将在卯时一刻开始,所以官员五更时分就得起床,在卯时之前便赶到了紫微宫。
朝会在安阳大殿内举行,由于进殿时间还未到,群臣们在三三两两聚集在安阳广场上聊天,昨天下午从御史台传来的一个消息便悄悄在百官中传播,今天廷议御史台将廷问工部尚书卢楚。
这个消息引起了百官的轩然大波,首先御史台并不认为这是法外之事,北隋的疆域在天下,荥阳郡只是被王世充非法侵占罢了,其次已经到了廷问阶段,就说明御史台已经掌握了充足的证据,否则不会对一个尚书进行公开质问。
一旦卢楚无法在廷问中合理解释,下一步就是御史台弹劾了,就算张铉也很难庇护,毕竟北隋严禁兼并土地,这是张铉自己亲自签发的第三号摄政王令,百顷以上降职三级,五百顷以上将免职夺爵,何况这次是五千顷,免职后必然要问罪了。
广场上三五成群的官员们都在低声议论此事,卢楚则一个人孤零零站在角落里,没有人敢和他接近,隐隐听见有官员不屑的声音,‘一个伪君子.....’
卢楚却面无表情,仿佛一切都和他无关,这时,旁边传来脚步声,一个低沉的声音道:“卢尚书,这件事我真的很同情。”
卢楚一抬头,却见是纳言裴矩,他淡淡道:“多谢相国关心。”
裴矩关切地问道:“这件事皇泰帝知道吗?如果他知道,便可视为他给卢尚书的赏赐,这件案子就可以了结了。”
卢楚摇摇头,“他不知!”
裴矩叹口气,“卢尚书再想想,我觉得皇泰帝应该知道,只要找一个证人,就算他现在在洛阳也没有关系,只要尚书坚持皇泰帝知道此事,老夫也一直支持尚书。”
“多谢相国,这件事我自有分寸。”
卢楚一旦着急就会口吃,所以他尽量用冷静的语气说话,虽然语速很慢,但意思却表达得很清楚,这件事不需要裴矩帮忙。
裴矩无奈,只得道:“不管卢尚书是否愿意,我还是要表达我的意见,这也是我的职责。”
卢楚笑了笑,便没有再说什么了。
这时,台阶上传来一声清脆的钟声,这是要进殿了,数百名大臣迅速列成两队,沿着盘龙道向大殿上方走去。
廷议由摄政王张铉主持,他的坐榻位于丹陛之上,正对群臣,却不是皇帝位,因为他的背后还有一只象牙坐榻,坐榻前垂有珠帘,这是太后之位,萧太后只有每年正月初五的大朝之时才会出现在坐榻上,平时她的坐榻都是空的。
张铉几乎是和群臣同时进殿,端坐在榻上,面前的桌案上放着一把尚方天子剑,他是以摄政王的身份代行天子之权。
群臣就位,在苏威和裴矩的带领下,一起躬身施礼,“参见摄政王殿下,祝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各位大臣请免礼!”
张铉的声音不大,但大殿设计得非常巧妙,尽管安阳大殿可容纳万人,但他的声音依然可以让每个大臣都能听见。
“谢殿下!”
张铉又缓缓道:“在廷议开始之前,我先向各位宣布一件事,岭南总管冯盎正式接受了朝廷册封,愿意归顺北隋,岭南将驻军三万,其中一万地方军由总管冯盎统帅,另外两万军队由朝廷派驻,岭南八郡和之前归顺的建安郡,一共九郡官员都将由朝廷任命,希望吏部尽快落实此事。”
大殿内顿时响起一片兴奋的议论声,岭南终于回归了,他们都知道唐朝的特使也去了岭南,据说将封冯盎为南海郡王,但他们只能给冯盎冼国公之爵,最后冯盎还是选择了北隋,可见大势所趋。
这时,殿中少监杨师道敲响了云板,大殿内再次安静下来,张铉远远看了一眼卢楚,便道:“廷议开始吧!”(未完待续。)
第876章 当廷对质(中)
殿中少监杨师道走上前高声道:“廷议第一项,由御史台廷问工部尚书卢楚。”
御史台是一个很特殊的机构,它独立于三省六部之外,对朝廷及地方百官实施监察,直接向天子负责,权力很大。
北隋的御史台是直接向摄政王张铉负责,张铉授予了他们很大的监察权,比如五品以下官员他们可以直接下监察令停职待审,五品以上官员由张铉签署摄政王敕令后,他们也可以要求被审官员停职待审,无须经过紫微阁相国同意。
如果紫微阁相国认为御史台的监察有问题,也可以向摄政王提出共议,摄政王同意后,便可以实施三堂会审,届时,刑部和大理寺也将加入进来,和御史台一起共审官员。
御史台的另一个权力便是可以在廷议上直接提出廷问官员的要求,殿中监必须安排,除非是廷问相国,否则不需要经过摄政王同意。
但廷问也有品阶上的限制,被廷问的官员必须在五品以上,必须由御史大夫向殿中监提出要求。
这就保证了廷问的严肃性和严重性,官员的小错、小罪是不会在廷议这种重大场合上来询问,所以如果进行廷问,一定是高官大罪。
尚书是从三品高官,非同小可,御史大夫虞世南走朝臣中走了出来,向张铉躬身道:“臣请殿下同意廷问!”
这是张铉实施否决权的时候,如果张铉觉得不妥,可以直接否决,那么廷问就此取消,由御史台直接进行停职监察。
张铉之所以没有将否决权设计成幕后环节实施,就是出于他对御史台监察权的巩固,在扩大相权的同时,他也要加强监察权。
当然,监察权并不会失控,御史台要监察相国,必须经过张铉同意,同时相国也有权向张铉弹劾御史中丞和御史大夫,这样便可以使御史台和紫微阁互相制衡,有利政权的稳定。
虽然张铉有权在此时终止廷问,但他并没有否决,而是点了点头,“准!”
虞世南转身道:“有请工部尚书卢楚!”
卢楚从朝臣中走了出来,向张铉行一礼,“微臣愿接受廷问。”
廷问虽然很严肃,但在某种程度上还是一种公开质问,还没有到定罪的程度,只是要求合理解释,如果被问一方能解释通过,那么御史台就可以直接撤案了,有点相当于后世的听证会,给对方一个解释的机会。
如果官员果真是无辜,那么公开质问就是对官员的一种名誉保护,让官员公开解释自己所作所为的理由,而不会让人想到暗箱操作。
可是一旦大臣通不过廷问,那不仅意味着正式立案,面临弹劾问罪,更多是名誉上的损失,廷问的威力就在于此。
卢楚是昨天下午接到御史台廷问的通知,要求他进行相关准备,同时御史台之前也已经了大量调查,掌握了相关证据才提出廷问的要求。
此时,所有人都为卢楚捏一把汗,郑善果目光复杂地望着卢楚,眼中带着一丝期待,但又有一种难以言述的恐惧,张铉深不可测的态度让他仿佛在黑暗中找不到方向。
虞世南不慌不忙道:“我们仔细算计,卢尚书在转入中都为官之前,累计俸禄收入共计六千四百余贯,法定永业田和职分田租收入累计五千六百余贯,其中各种开支可用去一半,尚余六千贯,去年王世充的抄家清单中只有钱三百贯不到,我的问题是,我关于卢尚书收入的计算可正确?其余钱财是否都用来购买土地?”
大殿内顿时响起一片窃窃私语声,众人这才意识到,御史台不仅是在追究卢楚兼并土地的问题,而且还在追查他是否贪赃枉法,他兼并土地的钱是从哪里来?问题变得严重了。
郑善果忍不住偷偷看了一眼齐王张铉,只见他面无表情,依旧是那样深不可测,郑善果的心中更加不安了,他又向裴矩望去,他看得出,裴矩尽管在极力掩饰自己的神情,但他的目光中还是流露出一丝难以察觉的兴奋,就仿佛猛虎在远处窥视自己的猎物一般。
郑善果忽然意识到,裴矩并不仅仅是在帮助自己,他似乎还隐藏着一种更深的企图,郑善果心中开始对裴矩怀疑起来。
卢楚说话依旧吃力,不过他语速很慢,在一定程度上弥补了他表达困难的先天缺陷。
“我有记帐的习惯,从我入仕至今,收支都有记录,若御史台需要,我可以提供。”
停一下,卢楚又道:“隋制规定我应有永业田二十顷,职分田六顷,但实际上我只得授田六顷,都在涿郡,用来奉养双亲和乳母,我本人没有田租收入,从来没有。”
虞世南一怔,又问道:“除了俸禄外,可有别的收入?”
卢楚摇摇头,“没有!”
“好吧!请卢尚书提供收支帐表,我们事后核查,另外,洛阳抄家记录中有两百八十贯钱,白玉两对,金笔一对,除此之外,记录中还有别的未记财物吗?”
“白玉一对是皇泰帝所赐,金笔一对是先帝所赐,应该还有一方名贵砚台,是我父亲遗留,还有几支银首饰,是我夫人之物,钱数正确,是我历年的全部积蓄。”
朝臣中再次响起一片窃窃私语声,如果不考虑那五千顷土地,这个卢楚真的是一贫如洗,在洛阳他可是内史令,居然连普通人家都不如,但由于五千顷土地尚未明确,所以大家都压制住了敬佩之心。
虞世南点点头又道:“我们军队去年曾占领荥阳郡,撤离时带走一批文书,其中就有荥阳郡田契,还有历年的荥阳郡田亩汇计表,御史台仔细核对,我们共找到记录在令郎名下的上田共计五千顷整,分布于十二座庄园,我想先确认,这个田契上的卢幼龄可是令郎?”
卢楚迟疑一下道:“正是!”
“令郎今年只有十四岁,这五千顷上田应该和他无关吧!”
“确实无关!”
大殿上的议论声越来越大,很明显,廷问对卢楚越来越不利了,现在已经确认那五千顷上田就是卢楚所用,那么这些土地是从哪里来?如果是兼并购买,那卢楚哪来的巨额钱财?
这时殿中少监杨师道再次敲响了云板,大殿内渐渐安静下来。
虞世南并不急于下结论,又不紧不慢地继续问道:“这五千顷土地可是你族人购买,或者是天子赏赐?”
卢楚依旧摇摇头,“土地和家族无关,也不是天子赏赐。”
虞世南的目光陡然变得严厉起来,“那么卢尚书需要明确回答我三个问题,第一,你购买土地的钱财是从哪里来?第二,如果没有花钱,那你是否强占民田?第三,你是否从这些土地获取利益?”
卢楚额头上终于出现了汗珠,半晌颤声说道:“我卢楚从未贪赃收贿,我所有积蓄只有两百八十贯钱,也从未购买过土地,更不会强占民田,之前我已说明,除俸禄外,没有别的收入。”
“那你怎么解释这五千顷上田?”虞世南的眼中也露出一丝困惑,不仅是他,所有人都疑惑了。
这时,虞世南又缓缓道:“我们确实没有查到购买记录,甚至没有查到这些庄园的前主人,所以我才提出廷问的要求,如果卢尚书无辜,请解释清楚,御史台会还尚书一个清白。”
卢楚叹口气道:“这些庄园其实并非我所有,我只是替人保管。”
大殿中的议论声再起,所有人都感到十分惊讶,最后的结论令人匪夷所思,居然是替人保管,看来这些庄园真正的主人是非常信任卢楚,直接把田契上的名字换成了他的儿子。
“请问卢尚书,这些庄园你是替谁保管?”
卢楚却保持了沉默,没有回答虞世南的追问。
这时,裴矩走出朝列道:“殿下,老臣能否说两句。”
张铉点点头,“准言!”
裴矩不慌不忙道:“这批庄园的原主人究竟是谁,这才是此桩案子的关键,虞大夫为什么不调查谁经办此事?土地转让必然会有第三人,官府中也有记录人,不应该只问卢尚书,这对他不公平。”
裴矩虽然看似在替卢楚说话,但实际上却是在暗示虞世南,不能只听卢楚的一面之词,应该寻找证人。
虞世南沉吟一下道:“裴相国确实说得有理,应该需要证人,但这就是此案的诡异之处,竟然没有任何购买转让记录,我们也询问了几名曾在荥阳郡任职的官员,他们都不知情,唯一在田契上留下名字之人是前荥阳太守杨庆,他似乎就是经办人,但杨庆在三个月前已经因病去世了,我们找不到任何证人,所以才提出廷问的要求。”
这时,卢楚向张铉躬身施礼,“启禀殿下,微臣恳请辞去尚书之职,愿受兼并土地之罪!”(未完待续。)
第877章 当廷对质(下)
大殿内一片哗然,大家都听出来了,御史台的证据并不确凿,并不能证明卢楚有罪,但卢楚却居然主动辞职,甚至愿意甘领土地兼并之罪,很多精明的大臣都看出了这个案子的关键之处,就是这五千顷土地的真正主人。
虞世南也连忙躬身道:“殿下,廷问尚未结束,请允许微臣继续!”
“廷问继续!”
张铉又看了一眼裴矩,微微笑道:“裴相国请退下吧!”
“老臣遵旨!”
裴矩心中有一丝不安,他感觉张铉已经看透了自己,无奈,他只得退了下去。
虞世南又继续道:“我们在核查荥阳郡的官府记录时,发现所有的田契转让记录都在,唯独没有卢尚书那五千顷良田的记录,另外,以前年度的田亩汇计表中,那五千顷良田也没有前主人记录,在官田记录中也没有,就像凭空冒出来的五千顷良田。
当然,因为时间关系,我们没有去荥阳郡实地核查,我现在没有别的要求,请卢尚书告诉我,那五千顷良田的前主人究竟是谁?卢尚书有没有土地兼并之罪,甚至有没有贪赂之罪,关键就在于此。”
一直对此事沉默的张铉也终于表态了,“我知道卢尚书有苦衷,或许不愿公开土地的原主人,但此事已关系到朝廷的信誉,关系到我们内部是否会出现分裂,它已不仅仅是卢尚书个人的**问题,所以我还是希望卢尚书能尊重廷问制度设立的本意,以公开求得公正,当然,如果涉及重大军事机密,卢尚书可以提出异议。”
卢楚脸色苍白,他始终踌躇不决,这时,苏威走出来道:“殿下说得不错,廷问的本意就是以公开求公正,给大臣一个争取清白的机会,这已经不是卢尚书个人的荣辱,也关系到朝廷的声誉,如果卢尚书不愿说,那我想说两句。”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苏威身上,卢楚脸色更加苍白,他不敢直视苏威,但也没有阻止苏威出声。
苏威向张铉行一礼,“请殿下恩准!”
“准!”
“谢殿下!”
苏威提高声音道:“刚才虞大夫提到,五千顷土地在荥阳官府中没有任何记录,官田中也没有记录,这让我想到了一种情况,确实有一种土地不会在官府中有记录,那就是皇庄,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这五千顷良田是皇庄,卢尚书,我说得对吗?”
卢楚长长叹了口气,“苏相国说得对!”
居然是皇庄,每个都瞪大的眼睛,但没有人敢说话,大殿里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答案眼看要揭晓了,虞世南问道:“既然是皇庄,请问卢尚书,是哪位皇族把它托付给卢尚书?”
“是我父皇!”
殿外忽然传来一个少女清脆的声音,众人回头,只见广陵公主杨吉儿从殿外走了进来。
大殿里一片寂静,这个突来的结论让所有大臣都震惊了,那五千顷良田竟然是先帝杨广委托给卢楚,简直是匪夷所思,可再细细一想,似乎也只有这个缘故,原主人才不会有任何记录。
众人默默注视着这个已经长大的公主,当年那个调皮捣蛋的小公主已经出落得如牡丹花一般美貌华贵,她仿佛就应该出现在这座大殿中,没有任何违和之感。
杨吉儿走上前,向张铉行一礼,长长的睫毛垂下,目光却不看他,她心中始终无法原谅张铉对她母亲的非分之念,虽然并不是完全是张铉的责任,但她看得出,张铉也有那种念头。
张铉默默注视着她,目光中多少有几分歉疚,但这种歉疚在他心中只是一闪而过,他淡淡道:“公主有什么话要说?”
杨吉儿目光投向了张铉,眼中已经没有了私人恩怨,她朗声道:“摄政王殿下,各位大臣,卢尚书名下的五千顷土地确实是我父皇在临去江都之前托付给他,是给我和赵王留下的一条后路,如果将来社稷不在,他的一对年幼儿女也有糊口之资,父皇考察了很多人,最终选择了卢尚书,因为他清廉、正直、忠于信托,我记得很清楚,那天晚上除了父皇和卢尚书,还有郇王杨庆也在,另外还有我和兄弟赵王,连母后也不知道此事,现在,中都居然传得沸沸扬扬,说卢尚书贪赃枉法,兼并土地,说他虚伪奸诈,堪称王莽第二,我不能不站出来,就算我不要那些土地,也绝不能让卢尚书背负不白之冤。”
这时,卢楚已经泪流满脸,颤抖着声音道:“公主殿下,不必这样!”
杨吉儿取出一份发黄的白绫圣旨,“这是父皇留下的旨意,一式三份,我和赵王各一份,卢尚书手上也有一份,这就是证据。”
卢楚颤抖着手从怀中也取出了一份同样的旨意,杨师道上前接过两份圣旨,呈给张铉,张铉深深看了一眼杨吉儿,将两份圣旨看了一遍,果然是天子杨广的笔迹,将荥阳郡的五千顷土地委托给卢楚暂时保管,将来天下太平,再将五千顷良田交还给赵王和广陵公主,下面是杨广的签名以及卢楚的画押。
张铉又让杨再师把旨意交给虞世南,虞世南看了片刻,忽然向卢楚躬身施一礼,“虞某勘察不明,让尚书背负不白之冤,愿向尚书道歉!”
卢楚叹道:“有虞大夫这样正直严明的御史,是朝廷之福也!”
虞世南高声道:“现已查明情况,卢尚书清正廉洁,没有兼并土地,御史台正式撤案,廷问到此结束!”
张铉一摆手,“给公主殿下安排一个临时之座。”
有官员取来一只绣墩,放在丹陛之侧,杨吉儿犹豫一下,也坐了下来,朝臣们也没有什么异议,摄政王殿下说得很清楚,只是临时之座,出于礼节让公主就坐,并非让她听朝。
卢楚行一礼,“殿下,微臣告退!”
张铉却笑道:“尚书稍候,下一个廷议也和尚书有关。”
张铉缓缓对群臣道:“廷问不仅以公开促公正,同时也让我们看到了一个正直廉洁的栋梁之臣,下面我们进入廷议第二项,关于多相制实施的解释,在解释之前,我需要做两项任命。”
说到这,张铉提高了声音道:“民部李尚书听封!”
李纲快步朝臣中走出,躬身道:“微臣在!”
“李尚书为民部尚书,主管天下财政,收纳度支,事体重大,本王特加封李尚书为紫微阁资政,参与紫微阁议政。”
“微臣谢殿下之封。”
李纲退下去了,张铉又看了一眼卢楚,高声道:“工部卢尚书听封!”
郑善果的脸色刷地变得苍白,他知道最害怕的事情终于出现了,他头脑一片空白,只听张铉在宣布,“调任为尚书右仆射,加封紫微阁资政,参与紫微阁议政。”
大殿内顿时爆发出一片鼓掌声,显然所有人都支持卢楚出任紫微阁资政,卢楚激动得泪水流出,跪下磕头,“微臣愿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杨吉儿也流下了激动的泪水,她一双美眸向张铉望去,虽然还是充满怨恨,但这种怨恨中却有一丝暖意。
裴矩仿佛一脚踏空,内心再没有任何依托,只觉失落之极,原本卢楚资历不足,出任紫微阁资政会引来非议,但经历了这次土地风波,卢楚出任紫微阁资政竟然成了众望所归,自己不仅策划失败,相反还助了卢楚一臂之力。
他抬头向张铉望去,正好张铉也向他望来,目光之冰冷,令裴矩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寒颤。
张铉随即对众人道:“下面由吏部韦尚书正式宣布多相制计划!”
韦云起走到丹陛前,接过杨再师递给他的卷书,展开对众人高声读道:“自文帝以来,多相制屡屡提及,先帝实施选曹七卿,实为多相制之雏形,然没有以制度将其定型,经多方酝酿,权衡利弊,特决定在本朝推行多相制,逐渐总结利弊,完善制度,现宣布草案如下.........”
在中都民众为卢楚持有五千顷良田的真相而感慨之时,又一个重磅消息在中都炸开了,朝廷正式推出多相制,由摄政王任命七名相国,包括苏威、裴矩、韦云起、萧瑀、陈棱、李纲、卢楚等七人,凡朝政重务,皆由七人协商投票决定,七相任免皆由摄政王决定。
其次还有部寺改革和重大人事任免,韦云起出任尚书令兼吏部尚书,设尚书左右仆射,尚书右仆射管吏、户、礼六部,由工部尚书卢楚改任,尚书左仆射管兵、刑、工六部,由黄门侍郎张玄素改任。
内史省改名为中书省,主官内史令改为中书令,由苏威出任,下设中书侍郎,门下省名称不变,主官纳言改为门下侍中,继续由裴矩担任,下设黄门侍郎。
..........
(未完待续。)
第878章 秋后算帐
多相制颁布已经有一个月了,但朝廷始终平静不下来,多相制改变了整个权力架构,北隋的官员们多多少少都会受到影响,很多制度细节随着时间一步步落实,几乎每一个官员都感受到了它对自己的影响。
大家每一天都在关注,都在期待,以至于曾经沸沸扬扬的卢楚一案已经被完全淡忘了。
但有人却没有忘记这桩案子。
中都城东有一条小街,叫做东贡巷,小街长约一里,住户不多,两边却分布着十几家赌馆,隋朝时代的赌术并不多,主要以掷樗蒲为主,玩法很像后世的掷骰子,但玩法要复杂得多,每家赌馆里都挤满了各种各样的赌徒,几乎每个人都输红了眼,大声叫喊。
这时,一名黑壮男子输光了最后一贯铜钱,骂骂咧咧走出赌馆,他姓杜,本地人,从小就没有名字,大家都叫他杜黑,由于他肚子上有一撮浓密的黑毛,所以又得绰号黑肚,早年曾是安阳县有名的无赖,后来投奔魏刀儿,当了一名校尉,魏刀儿死后,他便带着十几名手下回家乡混口饭吃,渐渐变成了安阳县的乞丐头子,控制着数百名乞丐,成为地方一霸。
如今安阳县变成了中都,人口增至五十余万,从河北各地过来的乞丐也多达数千人,作为地头蛇,他以残暴的手段杀了其他几名乞丐头子,他便成了中都最大的乞丐头子,半个安阳城的乞丐都被他控制。
杜黑今天输光了所有的钱,心中着实不甘,“夜里几点歇业?”他回头问道。
赌馆掌柜阴阴一笑,“只要杜爷有钱,随时可以来!”
“就等你这句话,给我等着。”
杜黑快步走出赌馆,向小街尽头走去,他需要回去再拿一点钱,不过等在街口的小厮和他的马都不见了,此时已经过了亥时,夜色深沉,大部分人家都开始入睡,街头冷冷清清,没有一个行人。
这时,一辆马车从黑暗中快速驶来,‘嘎!’地停在他面前,从马车里跳出两名黑衣大汉,杜黑大吃一惊,转身便逃,却发现他身后早已站着一人,不等他反应过来,脑门上一阵剧痛,他便什么都不知道了,软软倒在地上。
三名黑衣人将他塞进马车,马车疾驶而去,很快便消失在黑暗之中。
........
杜黑慢慢醒来,却发现自己身处一个阴冷黑暗的石室之中,豆大的灯苗忽明忽暗,墙上挂满了各种刑具,四名赤身大汉叉手站在四周,冷冷地望着他。
这时,杜黑发现自己也赤着上身,浑身被铁链锁住,他心中开始惊恐起来,一回头,却见一名年轻男子坐在自己身边不远处,他面前摆着桌案,桌案上铺着纸笔。
“你们是什么人,这是哪里?”杜黑开始惊恐地挣扎。
年轻男子显得有点不耐烦,给旁边大汉使了个眼色,大汉走上前狠狠抽了杜黑十几记耳光,打他眼冒金星,牙齿也掉了一颗。
“我问你一句,你就答一句,若有半句不实,我就剁你一根手指,明白吗?”
杜黑恐惧地点点头,年轻男子便冷冷道:“关于杜尚书的谣言,我们查到你是传播源头,也就是说,谣言是从你这里开始,我们想知道,是谁让你传播谣言?”
杜黑头脑‘嗡!’的一声,自己惹上大麻烦了,他刚要开口,忽然又想到那人对自己的威胁,他迟疑一下道:“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男子,是他让我传播一些东西,并给了我十两黄金。”
年轻男子冷哼一声,旁边大汉一刀剁下,杜黑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他的右手拇指已被剁掉,顿时血流如注。
“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不说就砍掉你的脑袋!”
“我说!”
杜黑哭着嘶喊道:“是郑府的管家!是他让我去做。”
“哪个郑府?”年轻男子走上前盯着他眼睛问道。
“刑部尚书郑善果,他的管家我兄弟认识。”
“管家叫什么名字?”
“姓秦,叫做秦大管家,别杀我,我知道他家住哪里?”
年轻男子点点头,吩咐左右道:“带他下去,给他包扎一下,回头让他指证。”
.........
黄昏时分,裴矩和往常一样坐在餐堂中用餐,他非常注重保养,晚饭只喝一碗白米粥,吃一点水果便可,旁边站着两名侍女,小心翼翼地伺候着他。
这时,他看见次孙裴隽在台阶前犹犹豫豫,似乎有什么事要禀报自己,便放下茶盏问道:“什么事?”
裴隽硬着头皮进来行礼道:“郑尚书来了,说有急事求见!”
裴矩想了想,“带他去贵客堂稍候,我马上就来。”
裴矩一边喝茶一边考虑郑善果的来意,其实他能猜到郑善果还是为了那件事而来,几十年官场经验告诉他,这件事并没有结束,张铉不可能就这么不了了之。
这件事做得确实有点过份,险些造成卢楚身败名裂,也差点破坏了多相制的实施,张铉深不可测的态度让他心中着实不安,这件事若处理不好,极可能是他裴矩仕途的终结,他必须要和这件事做个彻底割裂。
想到这,裴矩起身向贵客堂负手而去。
裴矩来到贵客堂,却见郑善果如热锅上的蚂蚁,坐立不安,裴矩心中有点不满,一点气都沉不住,居然还想封紫微阁资政!
他轻轻咳嗽一声,走进了大堂,郑善果一下子跳了起来,急上前道:“世叔,出事了!出事了!”
“郑尚书有何事这么着急?”裴矩笑眯眯问道。
一句‘郑尚书’顿时将他和郑善果的距离拉远了,郑善果心中仿佛被猛的一刺,他呆了一下,慢慢坐了下来,裴矩笑道:”这就对了嘛!有什么事情慢慢说,不要着急。”
郑善果沉声道:“我的管家下午自缢身亡了。”
“哦!这太不幸了。”
郑善果将一张纸条递给裴矩,“他留下了这个。”
裴矩接过纸条打开,上面只有一句话,‘背叛主人,唯有一死谢罪!’
“这是什么意思?”裴矩不解地问道。
“这个秦管家从前是我的书童,跟了我三十年,对我忠心耿耿,卢楚之事我就是让他去做,他看过他的尸体,他受过酷刑,应该是他招供了。”
“我不明白,他招供了什么?”
“当然是招供了卢楚之事,世叔不明白吗?”
裴矩摇摇头,“我真的不明白,郑尚书究竟在说什么?卢楚发生了什么事?”
郑善果惊愕地望着裴矩,良久,他点点头道:“我明白了,那就不打扰裴相国休息了,属下告辞!”
郑善果阴沉着脸,起身便向外快步走去,裴矩端起茶盏淡淡道:“替我送客!”
.......
朱雀殿官阁内,张铉正在看房玄龄交给他的一份报告,房玄龄有些歉然道:“殿下,基本上可以肯定,那个谣言是郑善果所为,他和杨庆关系极好,那份庄园清单应该是从杨庆之子那里得到。”
张铉将报告扔在桌上,哼了一声道:“恐怕不仅是郑善果,他背后还有人在替他策划,光凭他一个郑善果,他能得到紫微阁资政吗?”
房玄龄沉吟片刻,猛然醒悟,“难道会是——”
张铉负手走到窗前,望着远处的飞檐,良久,张铉冷冷道:“为了一己之利,险些分裂的朝廷,他令我太失望了。”
房玄龄低声道:“只是卑职没有想到,那个管家竟然自缢身亡了,这样一来,就没有证人了,恐怕无法指证他们。”
张铉摇摇头,“这种事情大家心知肚明,让你查这件事,只是我自己想确认一下,他们承不承认又有什么关系?”
“那殿下打算怎么办?”
张铉沉思良久道:“我决定任命郑善果为蕲春郡太守。”
房玄龄心中暗暗叹息一声,从刑部尚书降为蕲春郡太守,意味着郑善果的仕途终结了,但房玄龄心里也明白,张铉惩处郑善果并不仅仅是因为卢楚事件,郑家同时在长安、洛阳、中都下注,尤其郑家暗中将杨庆的大量财富转移到关中,张铉早就对郑家不满了。
“调查就结束了吗?”
张铉点点头,“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尤其是负责操作传播之人,让他永远闭嘴。”
“卑职明白!”房玄龄行一礼退下去了。
沉思了好一会儿,张铉缓缓令道:“明天一早,让中都府尹来见我。”(未完待续。)
第879章 含蓄之劝
次日一早,中书省便正式下达了摄政王敕令,刑部尚书郑善果改任蕲春郡太守,升太常寺卿杨恭仁为刑部尚书。
朝廷文武百官依然沉迷于多相制的改革细节之中,对这条敕令虽然稍感惊讶,但也并没有太在意,毕竟在多相制实施后,尚书的地位已经明显下降了,上面不仅有了尚书令,还有了左右仆射,在很多官员看来,没有紫微阁资政头衔的尚书已经不算什么高官了,至少被排挤出了决策圈。
郑善果对自己被贬黜的原因心知肚明,齐王在敕令中丝毫不提卢楚之事已经是在照顾他的名声了,他还有什么话好说。
郑善果只得长长叹息一声,黯然收拾行装,在第二天便离开了中都,带着无尽的失落乘船向江淮蕲春郡而去。
文武百官中只有裴矩有点黯然失落,他原以为张铉会考虑中原世家的影响,对郑善果稍加警告,比如改任太府寺卿或者干从前的老本行,出任大理寺卿等等,却没有想到张铉如此决然,直接将郑善果贬黜为小郡太守,这样一来,裴家和郑家的关系就彻底完了。
裴矩心中失落,便借口身体不适,返回自己府宅了,他将自己关在书房内,谁也不见。
中午时分,裴矩坐在书房里看书,他显得心神不宁,半天也没有看进一个字,这时,门外传来长孙裴弘的声音,“祖父,孙儿有要事求见!”
裴弘是裴矩最看重的孙子,也是他的嫡长孙,才三十岁出头便出任中都府尹,几年时间将中都治理得井井有条,深得文武百官赞誉,加上他风度儒雅,人品正直,大家都夸赞他是第三代世家子弟的佼佼者。
裴矩也认为自己的长孙出类拔萃,当然,第三代优秀的世家子弟还好几个,比如李寿节的儿子李清明,还有齐王府长史房玄龄,记室参军杜如晦,礼部侍郎温彦博等等,但无论如何,自己的长孙不比他们任何人差。
虽然裴矩的心情不太好,但长孙有重要事情,他还是要见,裴矩便道:“进来吧!”
门开了,裴弘从外面走了进来,他跪下给祖父磕头,“孙儿给祖父请安!”
“罢了,坐下说话。”
“谢祖父!”
裴矩见他还穿着朝服,便问道:“你是从府衙过来吗?”
“回禀祖父,孙儿是从紫微宫过来。”
裴矩一怔,“你去紫微宫做什么?”
裴弘恭恭敬敬道:“这就是孙儿要禀报祖父的大事,齐王殿下一早召见了孙儿。”
裴矩脸色大变,紧张得竟有点结巴起来,“他....他接见你做什么?”
他知道张铉不会就此罢休,一定不会放过自己,但他会怎么做?裴矩忽然发现一个令他恐惧的可能,张铉不会拿自己的长孙开刀吧!
祖父的紧张让裴弘有点惊讶,他连忙道:“启禀祖父,齐王殿下和孙儿谈了半个多时辰,他说张玄素出任尚书左仆射后,黄门侍郎一直空缺,他考虑让孙儿出任黄门侍郎。”
裴矩呆住了,竟然是让他的长孙出任黄门侍郎,这可是号称相国候补的高官,自己长孙虽然优秀,但资历尚浅,经验也不足,还不至于到出任黄门侍郎的程度,张铉葫芦里是在卖什么药?
这时,裴矩忽然明白过来,他嘴角慢慢流露出一丝极为苦涩的笑意,张铉这是在委婉地劝自己告老还乡啊!
“齐王已经决定让你出任黄门侍郎,还是考虑让你出任黄门侍郎?”裴矩又仔细问道。
这两个概念完全是天壤之别,前者是逼他退仕,后者则是引诱他告老还乡,态度完全不一样,所以裴矩一定要确认清楚。
裴弘想了想道:“齐王殿下原话说,门下侍中可以暂时空缺,但黄门侍郎不能缺,否则朝政无法运转,他考虑了不少人选,我也是其中之一,殿下问我自己有没有这方面的想法?”
“那你怎么说?”
“孙儿说需要回去考虑一下。”
裴矩松了口气,张铉这就是开出条件让自己退仕了,属于诱惑,如果自己不肯退仕,那他也不会勉强,但自己的长孙就没有机会了。
‘真是厉害的手段!’裴矩心中暗暗忖道。
“孙儿特来向祖父请示。”
裴矩沉思片刻道:“你明白张铉的意图吗?”
“孙儿感觉有些不妥。”
裴矩笑了笑,“我是门下侍中,你却是黄门侍郎,祖孙二人独霸门下省,真要成千古奇谈了。”
“孙儿觉得......”裴弘咬了一下嘴唇,没有说下去。
“觉得什么,继续说下去。”
“孙儿觉得齐王殿下似乎想把祖父调离门下省。”
裴矩点点头,“你看到了一半,不过不是调离门下省,而是劝我告老还乡。”
裴弘一惊,“这....这怎么行?”
“这其实是我咎由自取。”
裴矩长长叹了口气,“郑善果被贬黜到蕲春郡,而我只是有条件的退仕,说起来他对我也不薄了。”
“祖父,究竟出了什么事?”
裴矩沉吟一下,还是决定据实相告,否则孙子不知情,会导致他做出错误的选择。
“郑善果被贬黜,是因为卢楚之事。”
“啊!”
裴弘低低惊呼一声,他心中异常震惊,他怎么也想不到,闹得沸沸扬扬的卢楚案竟然是郑善果,听祖父的语气......似乎他也参与了。
裴弘十分精明,尽管祖父语焉不详,但他还是立刻明白了前因后果,一定是祖父和郑善果策划了卢楚一案,齐王开始秋后算帐,郑善果被贬黜,而祖父是要求告老还乡,作为条件交换,升自己为黄门侍郎。
裴弘沉默片刻道:“孙儿决定回复齐王,资历不足,不适合做黄门侍郎。”
裴矩明白长孙的意思,他宁可放弃仕途也要维护自己的尊严,使他心中不由一阵羞愧,自己造的孽居然要孙子来承担责任。
裴矩摸了摸孙子的头,语重心长对他道:“张铉并不是因为卢楚案才贬黜郑善果,我很了解他,他早就想对郑善果动手了,只是一直在等待机会,这一次被张铉抓住了机会。”
“为什么?”裴弘不解地问道。
裴矩苦笑了一声,“世家只对家族忠心,不在意朝代更迭,所以世家往往都会两头下注,一部分子弟在长安做官,一部分子弟在中都做官,像我们裴家、温彦博兄弟,太原王氏,甚至新科状元褚遂良父子,还有军队中有不少,秦琼父子,裴仁基父子,罗艺父子等等,张铉其实也并不在意,所以褚遂良能中状元,但关键有一个度的问题,世家在长安和中都之间必须保持平衡。”
“祖父是说郑家偏向于长安吗?”
裴矩哼了一声,“何止是偏向,唐朝的太子妃是郑家之女,郑家便不遗余力地支持唐朝,杨庆贪赂了多少财富,几十万两黄金暂时寄存在郑家,结果全部被郑家捐给了唐朝,如果是财富也就罢了,郑家还在政治上支持唐朝,这次王世充和唐朝达成了襄阳换弘农的协议,就是郑家在中间穿针引线,之前郑家不肯支持王世充,在李建成写来一封信后郑家便改变了态度,还有中原士子基本都去长安参加科举,这又是什么缘故,弘儿你明白吗?”
“难道是郑家向其他中原世家施压的结果吗?”
“正是这个原因!这些都是郑善果亲口告诉我,他还以为张铉不知道,我早看出张铉对他忍无可忍了,只是为了顾全大局才迟迟没有对他动手。”
“既然如此,那祖父为什么还.......”
裴弘不理解,既然知道齐王反感郑善果,祖父为什么还要帮助郑善果暗算卢楚?
裴矩冷笑一声,“我哪里是为了帮他,我只是不希望卢楚为相罢了,我是为了裴氏家族的利益,你不知道致致怀孕了吗?”
裴弘如同遭到电击一般,他猛地明白了祖父的所思所图,原来裴家是在和卢家争夺北隋的第二代君主。(未完待续。)
第880章 河渠竣工
“既然郑善果被贬黜的原因并不完全是因为卢楚一案,那么要求祖父退仕又是什么原因?”裴弘心中还是有点不甘。
裴矩半晌才缓缓道:“其实答案我已经告诉你了,你自己想想吧!”
裴弘低头沉思片刻道:“是不是因为卢家?”
裴矩对孙子举一反三的能力非常赞赏,他点点头道:“张铉是一个极为擅长平衡之人,懂得妥协之道,去年他为了打击河北士族集团而贬黜了卢倬和崔焕,还有在科举上的偏向,在某种程度上已经引起了河北士族的普遍不满,你也应该看得出来,朝廷中河北籍的高官已经不多了,而这次设立尚书仆射又剥夺了李寿节升为尚书左仆射的机会,这势必会引发河北士族的更加不满。
尤其是卢家,卢清是王妃,致致只是偏妃,这种卢上裴下的格局反映在朝廷中也应该一致,但事实上朝廷是裴上卢下,之前是因为致致尚无子嗣,所以卢家还不在意,现在致致怀了身孕,情况就变得更敏感了,如果处理不好这件事,就会使北隋陷入事实上的分裂,这个时候张铉就需要平衡,在这次多相制的改革中进行新的平衡,我告老还乡也就顺理成章了。”
裴弘毕竟也是高官,他沉思片刻道:“可孙儿觉得齐王殿下并没有打算让祖父退仕,而且河北士族的不满和祖父并没有直接关系,会不会是祖父想得太多,事实上就是因为卢楚一案的缘故,齐王殿下才对祖父有些不满,这个时候孙儿觉得祖父应该先去和齐王沟通一下,而不应该忙于告老还乡,请祖父恕孙儿直言!”
裴矩负手在房间里来回踱步,他当然不想告老还乡,在新朝开国之时,他的退让必然会影响到裴家的百年利益,他可不想成为第二个郑家,站位错误导致整个家族输得干干净净。
“你说得不错,我是应该先和张铉好好谈一谈。”
裴弘又低声道:“孙儿还有一个请求。”
“什么请求?”
“祖父能不能不要直呼齐王之名,毕竟他是君上,作为臣下应该尊重。”
裴矩望着眼前的长孙,半晌说不出一句话。
........
中元节已过,天气依旧炎热难熬,张铉返回中都已经三个月了,生活变得很平淡,但唯一让人期待的是裴致致有了身孕。
任何有关齐王子嗣的消息都是大事,尤其对于裴家,这更是一件让他们想入非非的惊喜之事,如果裴致致诞下儿子,会不会有一天裴家的外孙能够君临天下呢?
消息迅速在朝野流传,很多官员都在猜测,张铉这个孩子会是儿子还是女儿?
不过齐王府内却很平静,没有受到外界的任何影响。
一早,卢清来到了裴致致的院子里,裴致致正坐在房内休息,有丫鬟在门口禀报,“夫人来了。”
裴致致正要起身,卢清走到门口笑道:“千万别动!”
裴致致只得坐下,笑道:“这么热的天,大姐怎么来了?”
卢清走进房间,在她对面坐下,打量一下她的脸色笑问道:“听说昨晚你不太舒服?”
裴致致脸一红,“没事,就是有点胸闷,后半夜就好了,是小蛮告诉大姐的?”
“你别怪她,是我特地嘱咐的,你有什么不舒服时要立刻禀报我,她还是慢了一点,在天亮才告诉我。”
“大姐也要休息,这种小事怎么能好意思打扰大姐。”
卢清摇了摇头,“四妹,大姐是过来人,身孕在三个月前最要当心,保胎是首要之事,任何不舒服都不能轻视,还有六个月以后也要小心保养,你二姐当初七个月小产,就是因为.......”
卢清脸微微一红,有点说不下去,裴致致有了身孕,对这种事情极有兴趣,连忙追问:“二姐当时是因为什么?”
卢清没有回答她,却道:“三个月前和六个月后都绝不能进行房事,这点你要谨记!”
裴致致有点明白过来,俏脸也跟着一红,喃喃道:“小妹知道了。”
裴致致是个绝顶聪明的女子,她知道大姐是在委婉地提醒她,昨天她娇缠着丈夫在她这里过了一夜,肚子不舒服她也不敢说出来,忍受了半夜,直到后半夜才沉沉睡去。
卢清不再多言,又关切地问道:“你真的没关系吗?我还是找御医来看了一看。”
“不要!”
裴致致连忙摆手,“大姐,我真的没事了,只是稍有点疲惫,休息一下就好了。”
“那就好!”
卢清握着她的手又笑道:“你保养身体要紧,府中事务我就先替你接过来,等你身体好了,我再交给你。”
裴致致负责掌管府中钱财开支,每天都要看大帐房送来的帐卷,确实让她消耗精力,苦不堪言,只是她生性要强,一直咬牙坚持着,直到今天大姐才终于提出这件事,她心中顿时一松,竟脱口而出,“多谢大姐!”
话说出口,她立刻意识到自己不该如此推脱,又连忙改口道:“其实也没有关系,一点小事,小妹顶得住!”
卢清叹了口气,“我早就该让你休息了,直到今天才想起这事,是我的责任,四妹,你就别犟了。”
裴致致只得低头不语,片刻,她岔开话题问道:“将军今天出去了?”
“嗯!他天不亮就出城了,新河这两天竣工,几乎一半的朝臣都去了。”
“听说新河竣工,我们就可以直接坐船去江南了,是吗?”
“说傻话了,难道以前不可以吗?”
“不是!我是说坐大船,那样我就不晕船了,你知道坐小船我很难受。”
卢清知道她有点晕船,便笑道:“这倒也是,春天时可以坐船去南方走走,确实很方便,整天呆在家中,也烦闷得慌!”
“那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出去走走?”裴致致惊喜地问道。
卢清也知道出去走走对裴致致有好处,尤其坐大船和在家中其实没有区别,不会影响胎儿,但致致的心情却会很好,对腹中的孩子也有好处,她笑了笑道:“回头我和将军商量一下,让他给我们安排。”
两人又说了几句,卢清便不再打扰她休息,告辞离去了,裴致致却开始盘算坐船出去游玩的日子,天天住在府中,也着实将她闷坏了。
卢清刚走出院子,一名小丫鬟跑来道:“夫人,广陵公主来了。”
“她在后湖码头吗?”卢清笑问道。
“不是,她在王府大门处。”
卢清愣住了,杨吉儿怎么会从府门进来,她不及思索,连忙向大门处走去,走到外堂院子里,只见杨吉儿迎面走来,她穿着一身平民女子的衣裙,后肩还背着一个小包袱,脸上分明有哭过的痕迹。
卢清心中惊疑,连忙迎上前问道。“吉儿,怎么了?”
杨吉儿红着眼睛道:“我和母亲吵架了,清姐,我想在你这里住几天。”
.........
中都城北有洹水和百里外的永济渠相连,但洹水年久淤堵,河道狭窄,最多只能航行千石船只,千石以上的大船就只能停泊在百里外的永济渠了,为了疏通这条中都的主干河道,从去年冬天开始,朝廷投入五十万贯钱,雇佣两万劳工疏浚河道,经过大半年紧张施工,这两天终于要大功告成。
这不仅是中都民众的大事,也关系到整个中都的兴盛,这就意味着像横洋舟那样的巨船也能直接停泊在中都城下,而不用像从前一样停泊在百里外的永济渠中,从天下各地运来的货物将使中都变成天下第一富裕之城。
中都朝廷也极为重视此事,在摄政王张铉的率领下,近一半的官员都赶来参加竣工祭奠。
这次疏浚洹水,不仅仅是扩大了航道,还彻底锁住了洹水数百年因淤堵而造成的水患,劳工们在距离中都五十里处的一片低洼处围堰造湖,竟形成了一片数千亩的湖泊,水深超过两丈,可以停泊横洋舟和三千石战船,竣工祭奠就在湖边举行。
湖边的空地上整齐地扎着数百顶帐篷,四周有数千名士兵护卫,在紧靠湖边搭建了一大木台,台上摆放着三牲,此时时辰未到,参加祭奠的官员都没有过来。
张铉的王帐位于群帐中间,是一座占地约三亩的复帐,外形俨如一朵盛开的莲花倒扣在草地上,大帐内铺着厚厚的地毯,大帐内十分安静,张铉负手在帐内来回踱步,旁边不远处坐着裴矩。
裴矩脸色苍白,平静如水,他今天是想借这个机会和张铉开诚布公地谈一谈,他已经很坦然地承认了卢楚一案是自己的策划,愿意接受任何惩处。
但张铉却显得有一丝烦躁,没有了往日的冷静,他在尽力克制着内心的怒火,有的事情就是这样,不能说出来,一旦说出来就不好办了,张铉已经猜到卢楚案背后有裴家的手脚,但裴矩现在却坦然承认,使张铉一直压抑着的怒火陡然发作了。
“为什么要这样做?”张铉负手望着帐顶,脸色阴沉如水,他的怒火不会表现在外,但冰冷的语气足以显示出他内心的不满。(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