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步步杀机:四面楚歌!
南剑宣慰司宣慰使皇甫霖,匆匆的走入大厅,首先看到的,便是站起的宁江,与在他身边的龙虎山正一教天师张韶。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没有时间与他们打招唿,皇甫霖张开口,便有说话,宁江却已直截了当的道:“说吧,朝廷是用什么名调你和六公主去临安?”
皇甫霖怔了一怔,紧接着苦笑道:“果然你早已猜到,朝廷的命令突然传来时,我一团乱麻,福军师却说不用紧张,这事必定在你的预料之中,直接让我来找你商量便可。”
顿了一顿,他道:“圣上突然传来旨意,要将鹭儿赐婚给右仆射吕豫浩的儿子吕郐,让我与六公主即刻起程,一同入京商议此事。”
皇甫霖的妻子,乃是先帝神宗的妹妹,亦即鸾梅的六姐。两人所生之女鹭小姐儿,在南侵的蛮军覆灭之后,因“皇后喜爱”,收为女儿,册封为公主,与宝桐、红蝶一同带入了临安。
鹭小姐儿的母亲虽是公主,但她自己并不姓宋,虽然幼时也是常住宫中,陪伴先帝的母亲老太后,但原本终究是没有资格升格为公主的,今上与皇后的突然册封,其实明眼人都知道是怎么回事。
而现在,鹭小姐儿年龄虽小,却也勉强到了可以谈婚论嫁的时候,今上既已将她收为义女,为她赐婚,理论上,皇甫霖夫妇也无法拒绝。
宁江道:“吕豫浩的儿子?我对这吕豫浩了解不多,只知道他如今在朝廷上,权势越来越重。不知他这个儿子怎么样?”
皇甫霖低声道:“吕豫浩此人,我以前也是有些熟识的,他跟我一样,也是进士出身,为人好于空谈,不务正事……这也是大家的通病了。中原沦陷后,他曾被蛮军抓获,后来不知怎的,就逃回了南方,据他自己所说,他是杀了看守他的蛮兵后,成功脱出,途中又有侠义之士解救。初始时,圣上并没有重用于他,只是这次,圣上重回临安后,不知怎的,吕豫浩一下子就接连获得提拔,反而是原本全力支持今上收复中原的那些大臣尽皆被贬。如今,吕豫浩在临安权柄越来越重,却全力主张,与蛮军议和,划江分治……”
宁江冷笑道:“蛮军水师全灭,后方不稳,原本就已经无力南下,接下来就算要打,也是平定后方后,先灭巴蜀,让南方的长河天险如同虚设。和议只会让蛮军不再受到华夏一方反攻的威胁,全力平定治下的反蛮义军。而没有华夏一方,为苗军分担蛮军兵力,苗军很难守住巴蜀,等巴蜀再入蛮军手中……呵呵,和议?一张废纸罢了。”
皇甫霖无奈的道:“我也不知道圣上在想什么,此外,吕豫浩大力提倡儒家慈学,慈心斋突然之间的坐大,以及慈学一夜之间遍布江南,背后也有他的推动。至于他的那个儿子,根本就是一个吃喝嫖赌、五毒俱全的货色,就算用人渣两个字来形容也不为过。”
苦笑的摇了摇头:“我是无论如何不愿让鹭儿嫁给那种货色的。”
宁江负手跎了几步,紧接着道:“不管怎样,你都不能去临安。你与公主不去临安,小姐儿虽然会被今上强行赐婚,嫁给吕豫浩的儿子,但毕竟还能活命。你们夫妇要是入了临安城,不客气的说……你们一家三人,基本上不用再想活着回到剑州了。”
皇甫霖呆了一呆,张口欲言,终究只能长叹一声。他低声道:“福员外福军师也是这般对我说的。但是,圣上旨意已达,我要是不去临安,不但置鹭儿的终身于不顾,更是公然抗旨……”
“抗旨倒也罢了,剑州天高皇帝远,将你任命为南剑宣慰使的,原本就是先帝神宗,你手中兵将,也都是你自己的人,你只要一直拖着,朝廷也拿你没什么办法。”宁江道,“倒是鹭小姐儿……”
定住转身:“我虽猜朝廷必定会调你回临安,倒也没有想到,他们竟然是从你女儿这一方面做文章。你只管放心,我自不会放着她不管。目前这种情况,我已是无论如何都得去临安一趟。届时,我必会让她平安的离开临安,回到你们夫妇身边。”
想了想,又道:“不过,既然今上以你女儿的婚事做文章,那我们就同样从这方面着手,帮她推脱今上的赐婚便是。反正你女儿年纪也不小了,她可有什么自己喜欢的男子,又或贤伉俪中意的人?”
皇甫霖想了想,然后就盯着他看。
宁江干咳了一下,摸了摸鼻子……为什么这样子看着我?
皇甫霖道:“盟主,我这女儿,虽然性子胆怯柔弱了一些,却也算是知书达理,模样长得像她母亲,与她小姨鸾梅长公主自然也有几分相似之处……”
宁江赶紧道:“停、停……你跟我说这些做什么?”
张韶在一旁打趣的道:“皇甫将军,想要把女儿嫁给盟主的人实在太多,您得先在后头排队。”
宁江赶紧转移话题:“说正事,说正事。”
负手来到窗前,看向窗外,想了想,道:“总之,皇甫将军,你便留在剑州,朝廷的旨意,只管拖着就是,有什么事情,与福员外多作商议,不可冒然离开军中,暂时也不要有其他动作。身边多安排一些高手保护,只要你与公主两人无事,你们的女儿在临安也必然无事,而我自会设法,将她带离昊京。”
又转看向张韶:“长河武林盟那一边,必然会有更多的动静,暂先加强防护,提炼硝石的所在,以及那些实验室,要尤其防止外人的渗透。南剑军能够为你们挡住外人,但是挡不住江湖上的高手。至于鸳鸯蝴蝶派和长河武林盟那一边发来的英雄帖……呵呵,你们也不用去管它了。”
张韶道:“不用管它?”
啪的一声,青年打开折扇,淡淡的道:“总之,你们先做好自己的事情,然后等我下一步的安排便是。”
……
***
那天晚上,宁江躺在竹制的摇椅上,怀中抱着娇媚的少女,竹椅摇动,他在那看着天上的繁星。
虽然已经开始入秋,但是南方依旧还没有多少凉意,最后一股暖流漫过,让这几天里,反而更加的闷热。
“为什么不带我们去?”月光下,娇媚少女略略的抬起头来,桃腮杏脸,鼻腻鹅脂,娇嫩的嘴儿因为不满,微微的抿了抿,反更显得娇艳动人,美不胜收。
宁江笑道:“你和小梦这些日子东奔西走,西南七路、岭海、北方、巴蜀等,转了一大圈,面对过不少敌人,也见识了许多世面,现在也差不多该好好的静下心来,闭关修炼了。唔,你师父传给你的三招玄天离火剑法,我本以为,其中的第二招,你是不可能这么快练成的,呵呵,笺丽,你让我看走了眼啊。”
少女在他怀中道:“说起来,也好久没有看到师父了,不知他现在在哪里?”
宁江想了想,笑道:“笺丽,事到如今,我也不应该瞒着你了,其实我就是……”
“啊!”少女坐在他的大腿上,侧身搂着她的脖子,道:“你先听我说,师父恐怕真不是什么好东西,那一次,在司壁洞的时候,我曾听到他追着一个女人跑,还说那女人的女儿骚,她更骚……你说师父怎么是这种人?”
搂着她的青年僵了一僵。
“虽然是我和小梦的师父,但我觉得,我们还是离他远一点更好……对了,你刚才要跟我说什么?”
“没……没什么。”
少女偎在他的怀中,撒娇般的扭了扭柔软如水的迷人身子,幸福的道:“还是你好。”
揉着这娇艳万分,魅力全开,水蛇一般的少女,青年呵呵的道:“当……当然的!”
在少女惹火的娇躯上摸啊摸,道:“你和小梦就先到会稽山去,那里的禹穴很适合闭关修炼,小丫儿也会跟你们去,照顾你们的生活起居。如今玄气大盛,但你二人的修炼方式,并不会受到玄气影响,在某种程度上,这对你们反而是一件不利的事。不过以你们现在的本事,等闭关后出来,应该也差不多能够到宗师级的极致了,至于想要成为宗圣,那就是修出灵神以后的事了。”
“真的有可能修到宗圣?”春笺丽有些不太自信的看着他。
“宗圣而已,其实也不是多厉害。”青年在她的脸蛋上捏了一下。
又道,“阿彩和小刀,我会暂先带着身边。这一次去临安,有不少事情要做,外头的事,你和小梦就不用管了。等你们闭关出来,也差不多天翻地覆了。”
春笺丽低声道:“你不要瞒我,你这一次去临安,是不是有危险?就因为有危险,所以才不让我们跟去?”
“危险?呵呵,的确是有危险,不过不是我有危险。”躺在摇椅上,抱着少女,仰头看着星罗棋布的星空,摇啊摇,“如果这是一盘象棋,有人开始将军了。如果这是一盘围棋,有人开始杀大龙了。他们想要堵我的退路,然后一个眼一个眼的把我的棋眼堵死,直至让我无路可走。哈,他们怎么就是不明白?我跟他们下棋,他们才有棋可下,我要是不跟他们下棋……”
淡淡的嘲弄着:“他们连棋盘都没了。”
将少女抱起:“算啦,先不说这些。走吧,我们进屋下棋去。”转身踏步。
少女羞道:“你、你又想堵哪只眼?”
青年道:“哈”有一个会媚术的、很骚的女朋友,的确是一件很有趣的事儿。
山气炎热,月圆花好,秋风送爽,金菊怒放……
第二日上午,马车驶出了僻静的山庄。马车前,牵马的高大蛮族女子,车夫位置上,小巧玲珑的侏儒女,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车中,齐胸襦裙的少女、长着猫耳的小女孩,宛如一对看上去一模一样的姐妹,正在说着话儿。
在她们旁边,红衣的少女问道:“无颜姐呢?为什么没看到她?”
她们对面的青年笑道:“她还有些事做,过几天就会去会稽山找你们。”他的手中,拿着一颗菱形的透明晶石,轻轻的玩弄着。
红衣少女道:“这个不是玄武水晶么?道门的那些人研究出了什么没有?”在血渊事件中,那只玄武遗骸的玄气全被抽空,遗骸碎成了上万颗不再含有任何玄气的晶石,这些晶石,被两个少女带到了南方,留给道门研究。
虽然已经不再有任何的能量蕴藏,但毕竟是四圣兽之一玄武的骸骨,这些晶石,竟是铁锤难碎,比金刚石还要坚硬,而道门也一直都在研究它们所能够起到的作用,希望能够将它们派上用场。
实际上,藏地密宗以前进入血渊所得到的血菩提,便相当于这些玄武水晶的仿制品,以之吸收玄武之力,练为己用,唤作“舍利子”。不过此刻,这些玄武水晶里的玄武之力,早就已经被宁江抽得一干二净,化作了玄气,散于天地之间,这些玄武水晶本身并没有任何的能量。
在少女的询问下,宁江笑道:“道门中有人发现,利用一些独特的化学手段……唔,说真的,我总觉得他们现在所研究的‘化学’有点走样了。利用一些他们研究出的化学手段,能够往这些水晶里注入玄气,配合符之术,加以使用,不过具体用法,还在研究之中。唉,道门虽然精于化学,但他们的研究,总是有点务虚而不务实,如果能够跟墨门的机关木甲之术结合起来就好了……说不定会整出不少奇奇怪怪的东西。”
春笺丽忍不住笑道:“墨门和道门,不管怎么想,都让人感觉扯不到一块去,虽然一个非攻,一个虚无,两边人打不起来,但总感觉是各活各的,八竿子都打不在一起的样子。”
宁江亦笑道:“就因为这样,如果能够通过催化剂催化一下,说不定真的能够发生化学反应,弄出许多不可思议的东西,搞不好还能弄出变形金刚来,唔,看来我以后要想办法,把两边的人聚在一起催化一下,看他们能够搞出什么名堂?”
宁小梦好奇的道:“变形金刚?”(未完待续。。)
第22章 步步杀机:吾本低调!
马车离开了越岭一带,过了两天,便停在了会稽山山脚。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会稽山原本也就紧靠着越岭边缘,从山脚看去,山上秋枫如火。几人一同下了马车,宁小梦道:“哥哥,你不跟我们一同上山?”
宁江持扇笑道:“我就不耽搁了。接下来,天气会慢慢转凉,你们照顾好自己。”
小梦轻轻的道:“嗯。”
说完话后,宁小梦、春笺丽、秦小丫儿一同往山上行去。途中,小梦回过头来,见哥哥还在山脚看着她们,于是朝他挥了挥手。
等她们进入山中,已是不见身影后,宁江方自转身:“我们也走吧。”
牵着小刀,上了马车,阿彩牵马而行。数里之外,骑着马往他们这边汇集而来的江湖人越来越多,也没有多说什么,或是在前方开道,或是在后方护卫,井井有条。雷鹤道人、孙紫萝等,皆在这些人中。
过了几天,这行人来到了富春江边。此刻,富春江上花船来去,一片繁华景象。作为整条江上最大的花船的花好楼,停在了远处的江面上。
宁江牵着小刀,登上了其中一座酒楼,在这里,早已有三人在等着他,分别是甘玉书、居志荣、以及花好楼的楼主秦红韵。
“盟主!”秦红韵轻柔起身。
宁江笑道:“不用这般多礼。”
与三人一同坐定,首先看向甘玉书和居志荣两人:“朝廷以为皇甫鹭赐婚为名,令皇甫霖与六公主入临安,你二人呢?”
二人对望一眼,居志荣道:“朝廷下旨,说普安宣抚司宣抚使图赖自行称王,已有反意,令神武左军开拔,前往岭南镇压。”
“普安啊!”宁江笑道,“蛮军大规模入侵,巴蜀沦陷,西南大乱,昊京里天子和文武百官尽皆被掳时,图赖那厮也只敢自称‘番王’,紧接着就被红巾军打得灰头土脸缩了回去。要平定岭南,哪里需要把威远军调去?这是调虎离山罢了。”
又看向甘玉书:“甘兄现在可还在三衙军?”
甘玉书手持酒杯,亦笑道:“圣上因我有抗击察割、收复临安等功劳,念我劳苦功高,己将我封作国公,赐勋柱国,授予食邑两千户。”
宁江赞道:“加官进爵啊,圣上果然有知人之明。”
甘玉书继续道:“紧接着便令我前往宝州建立都督府,如今我虽然交出了侍卫马军司军都虞使一职,手下兵将倒是多了不少,就是人已不在临安,这一次,你到临安,我是帮不了你了。”
宁江哑然失笑。
秦红韵温柔的起身,为三人斟酒,道:“根据我们的探查,今上已经有心改变军制,取消目前的三衙十御制,以制置使节制各军。而制置使,则由枢密院挑选担当,如此一来,便又重回了以前以文制武的局面。”
甘玉书叹道:“回想着圣上刚刚登基时,豪情壮志,一心以收复中原为已任,重用武将,对各军放权,励精图治……想不到就是这短短的几个月……”
居志荣低声道:“陛下恐怕已是放弃了北定中原的野望,察割南下那一战,虽然以蛮军的惨败而告终,但是已让他怕了。重用一心与蛮军和谈的右仆射吕豫浩,就是明证。南方想要和谈,蛮军高层必定会借此开出条件。我们也不知暗地里的条件是什么,唯一可以确定的是,陛下已经跟蛮军的使者有了接触,而最初,为圣上搭线的,应该是慈心斋的慈月仙子。”
秦红韵道:“如今的江南,慈学已经是越来越流行,不只是朝堂,连底层的百姓,也开始一个个的放生,吃素的人越来越多,就连我船中的小姐们,也有不少受此影响。此外还有转世轮回说、慈心于物说,藉着儒家的名义,却已和儒学相去甚远……”
宁江摇头道:“也没有多远,儒家既然能够整出和孔老夫子的理念八竿子打不到一块的‘天人感应说’,那整出个‘慈心于物说’,也没有什么稀奇。实际上,我反而觉得这慈心说,比天人感应更接近孔老夫子的原意,大约是十万八千里和十万五千里的区别……慈心说是十万五千里的那个。”
甘玉书和居志荣一同无语。
对于从小接触天人感应说的他们,听到宁江说“慈心说”比“天人感应说”更接近孔老夫子的原意,还是不怎么能够接受的……虽然只是十万八千里和十万五千里的区别。
宁江当然不会在乎这个,一个能够从敬鬼神而远之的先秦儒学中,整出天人感应这种东西,一个尊崇和提倡孔老夫子“以德报怨”的名句,而完全无视孔老夫子真正说的是“以德报怨,何以报德”,说到底都是挂羊头卖狗肉罢了。
更何况,他现在已经知晓,“天人感应说”是鬼谷七徒中的苏秦化名董天舒搞出来的、别有用心的东西。至于所谓的儒家慈学,那就更让人呵呵了,在蛮军前方大败,治下不稳,暂时无力南侵的时候,跑出来说要消弥战火,化解仇恨,当初蛮军大规模入侵,攻城略地,大量屠杀华夏百姓的时候,怎不见她们出来?
甘玉书看着他,道:“朝廷这一次,将我明升暗调,调离临安,在所谓宝州都督府给我的,也全都是老弱残兵。将神武左军远调岭南镇压普安镇,命红巾军兵进蔷薇湖,断稼军随之而上,盯在红巾军后方,又让皇甫霖将军入临安,显然是在为更换南剑宣慰司宣慰使做准备,这一连串动作,都是冲着你来的,你有什么打算?”
宁江手握折扇,长长的叹一口气:“唉,说到底,还是我以前太过低调了,做人果然还是应该高调和嚣张一些的么?”
甘玉书失笑道:“你还低调?你就是太高调了,才使得人人都针对你。九阴真经,东南盟主,当过状元,做过权相,墨门、道门全都是因你而崛起,你就算不在江湖,江湖上也到处都是你的传说,你这还低调?”
居志荣和秦红韵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尤其是秦红韵,掩着口儿,一阵莞尔。作为他的同乡,从一开始就已偷偷仰慕他的女子,她可是比谁都要了解这个青年的张扬,不管是最早的、岳湖诗会的一诗扬名,还是后来的崆山献诗、连中三元,一直到后来的力敌蛮军,天下震动,这个人就从来没有低调过。
宁江却是笑了一笑,转开话题,看向居志荣:“岭南那一边,你就不要去了,另外有任务交给你……”
说完之后,又看向甘玉书:“宝州的那个都督府,也不用管它了,你帮我到这几个地方跑一趟,纸条上的这些人,你都去见一见。”取出一张纸条,交给甘玉书。
又看向秦红韵:“有一件事,你去帮我到处宣传一下……”
居志荣震了一震,甘玉书打开纸条,脸色微变,秦红韵吃惊的睁大眼睛……他居然在做着这样的准备?
宁江慢慢的站起,负手踱到窗前,看着外头灯火满江的夜景,长长的叹一口气:“唉,其实我已经很低调了,为什么大家就是不明白?你们觉得我以往很高调,那是因为你们没见过我真正高调的时候。我这人啊,什么都好,就只有一个缺点,那就是,一旦高调起来……有点控制不住自己!”
居志荣、甘玉书、秦红韵:“……”
***
接下来的两天里,秋雨绵绵。
细雨打在了钱潮江的江面上,溅起无数的水花。钱潮江的岸边,有人影来去,沿岸的柳树,在微雨中显得迷蒙。
破旧的屋檐下,聚集的乞丐,俱是茫然和无助的眼神。江南本是鱼米之乡,纵然如今世道不好,比起其它大多数地方,终究也还算是不错的。然而,土地兼并,再加上大量从北方逃下来的难民,所引发的各种混乱,亦是难以避免。
这些难民中,不乏北方的地主乡绅,逃到了南方后,一夜之间,变得一无所有,当年的田连阡陌,与如今被人到处驱赶,连立锥之地也无的困苦,形成了强烈的反差,仿佛神灵给他们开了巨大的玩笑。
然而,就算如此,人也总是会在烂泥中不断的挣扎求活,生命是他们最后所拥有的,却也是他们一切苦难的根源。生命不断,苦难不断,他们没有勇气结束它,是以也没有能力断绝苦难。
另一边的码头,一名老妇跪在柳树下,双手合什,在细雨中,不断的念叨着什么,然后将水盆中的两只鲤鱼倒入了江中。今生人吃鱼,来世鱼吃人。孔圣人曾经说过,要以德报怨,如今这丑陋和不堪的世道,就是因为大家都忘记了这一点,如果能够忘却仇恨,停止那冤冤相报的轮回,这个世界无疑会美好得多……以前不曾真正读过圣人之言的老妇,如今也真正明白了圣人的道理。
钱潮江下游,有一处所在,名为大缺口,大缺口中,有一座小岛,叫作小鹦鹉洲,每到八月初,钱潮江涨潮之际,潮头从上游冲下,气势恢宏,惊涛拍岸,冲到了小鹦鹉洲,又因小鹦鹉洲的阻挡而分作了两股,左右冲下,在小鹦鹉洲的下方交汇,两股潮头互撞,形成了十字潮,这也是钱潮有名的奇景之一。
今年的秋雨,要比往年来的迟,到了此刻,天气已经转凉,钱潮的汛期都还没有多少迹象。
小鹦鹉洲南边的县城里,那如今已是名动天下的宅院里,再一次迎来了它那大多数时候,都不知所踪的年轻主人。
“盟主,属下不明白,就算盟主要入临安城,又何必弄得现在人尽皆知?”一名捕头打扮的男子,在后园中低声说道,“你一回到这里,几乎所有人都在看着。圣上、吕豫浩、长河武林盟,还有其它明里暗里的各方势力……”
雨亭中的青年谈谈的道:“这些人暗地里早就达成了共识,我的存在,已经碍了许多人的事,不管我出不出现,他们都不会罢休。我就这般光明正大的出现,他们反而不好动手。这也可以缓解其他人的压力,与其让他们一步一步的剪我羽翼,不如让他们直接冲着我来好了。”
那男子,乃是三法司衙门的南宫嘉佑,如今也已有宗师级的实力。他原本就中过秀才,虽然一直无法考中举人,但也算是儒家出身,后来入了江湖,进了白道,成为了三法司衙门的名捕,又在龙虎山天师的继位风波中,进入了龙虎山深处的祖庭洞天。
自那之后,他便在暗中加入了天地会,明面上的身份,则依旧是隶属于刑部的捕头。也正因为这个身份,他比许多人,更加清楚此刻台面下的暗潮汹涌。南方朝廷,已经开始进入了偏安的局面,蛮族南侵的危险,可以说已经解除,而对于北伐,绝大多数人都是没有信心的,原本就生活在南方的乡绅、豪强,也没有多少兴趣。
在这种处境下,内部的各种矛盾,开始爆发。儒家、武林、皇族……各方势力有的开始争斗,有的开始合流。错综复杂的局势下,昨日的敌人,很可能就是明天的朋友,而某一些人,则成为了大家共同的目标,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不管你做了什么,你的存在本身,有的时候,就已经让人不安。
南宫嘉佑低声道:“还请盟主再考虑一下,这种局势下,盟主你入临安,就算我们在临安城中的人,也很难保住你的安全。朝廷册封梅剑先生为太保,紧跟着又封了梅剑先生的二徒弟陈松霸为太子少保,与此同时,重用吕豫浩,放纵慈心斋。对于这两方人,今上虽然也颇忌惮,但是在制衡之术下,能够容忍,但是对于盟主你……”
宁江笑了一下:“我又何尝不知道?但是我却不能不去。他们没想到我真敢入临安,我到了临安,他们才暂时不敢乱来。我要是不入临安,接下来,临安城中,所有有可能倾向我的人,都会被除个一干二净。调走甘玉书,剪除甘玉书在临安城的影响,不过是第一步,紧跟着,朝中的、市井的,恐怕是一个都不会放过,连你也不会例外。只看你这些年,立了不少功劳,在刑部却始终没能够提拔,就可以知道,你暗中为我做事的事,上面早就已经调查清楚了。对南剑宣慰司、红巾军、甘玉书的调派,不过是真正动手前的第一步,接下来,我不出现,他们也会杀到我出现为止,秦泽、秦坎、你,只怕都在他们非杀不可的名单中。我的名气太大,杀我的话,他们多少会有一些顾忌,吕豫浩想让长河武林盟的人动手,长河武林的人想让吕豫浩那一边动手,他们会这般不断试探,直到找到一个双方都可以接受的平衡点。但是杀你们,他们是不会有任何犹豫的……”
[感谢书友“御天无殇(仇天凌)”的11000打赏,恭喜御天无殇同学今天喜得贵子……虽然不是女儿,但还是要恭喜。^_^](未完待续。。)
第23章 物竞天择、慈心于物
听完宁江的话,南宫嘉佑脸色微变。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他虽然已经意识到情况不妙,却没有想到,居然到了这种地步。
宁江笑道:“虽然我自己说这话,可能有点不妥,但是现在与我划清界限,其实还是来得及的。长河武林盟那一边,现在也正值用人之际,你现在投过去,他们必定欢迎。或者,开始收集我的罪行……我知道,你想要收集的话,必定可以找出很多的,然后把它们交给刑部,朝廷那边,现在最需要的,是一个名分,一个大义的名分。像什么功高震主、与蛮军和谈的条件……这种事情他们是绝对不会承认的。把天地会、东南武林盟的‘罪证’交上去,接下来你就可以飞黄腾达了,将来的刑部大员,必定有你一份。”
南宫嘉佑咬了咬牙,勐地抱拳躬身:“不瞒盟主,属下虽为捕头,口口声声皆是朝廷法纪、江湖义理,但有时夜里,自我反省之后,深知自己,其实是一个见利忘义之人。”
宁江点了点头:“能够认清自己,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这也是我看重你的地方。”
南宫嘉佑道:“但是这些年以来,跟着盟主,属下为盟主的义薄云天所折服,盟主只管放心,属下虽为见利忘义之辈,却愿为盟主抛头颅,洒热血,盟主但有吩咐,属下义不容辞。”
宁江失笑道:“你不但见利忘义,还无耻得紧。”
说话之间,外头,孙紫萝来到后园:“盟主,有一位自称典宏的官员,在门外求见。”
宁江道:“请他进来吧。”
南宫嘉佑拱手道:“属下先行告辞。”
宁江额了额首,没有多说什么。
南宫嘉佑从后门出了宁府,很快,有两人从暗处转出。其中一人道:“捕头,可有说动盟主,不要前往临安?”
南宫嘉佑道:“盟主有他自己的决定,我们只要遵守就好。”
“可是,”另一人低声道,“现在的情形……捕头,我们是否也该考虑一下……”
“考虑什么?”南宫嘉佑瞪了他一眼,冷冷的道,“盟主义薄云天,有他一日,我南宫嘉佑,便心甘情愿为他赴刀山、下火海,绝无任何后悔。”
那人立时不敢吭声,暗地里,却已经悄悄的打起了鼓,萌生了其它念头。
南宫嘉佑就这般,带着两人离去。
他如何不清楚,身边这人暗中的念头?但他没有再说什么。每个人都有不同的选择,而他的选择,就是利……他依旧相信,只要跟紧那个人,就能拥有最大的利益。
南宫嘉佑离去后,宁江便在大厅中,会见了原临江郡知府典宏。
在宁江参加府试时,典宏正是临江郡的知府,是他将宁江点做一等廪生,如果从儒教的角度来说,他也算是宁江的老师。
只是后来,因为岳湖天降陨石一事,在讲究天人感应的大周王朝,出现天灾,便意味着当地的地方官治理无方,得罪上苍,他自然也就被罢了官职。
直到宋弘登基,新朝暂选在临安建符,他方才再次得到启用。
此时的典宏,发丝已经白了许多,显然,这些年的动乱和颠沛,对他造成了不小的影响。尤其,他本是进士出身,虽然只是三甲,却也是光宗耀祖的国家栋梁。文帝星的崩溃,对他也造成了莫大的影响,文气不再,蛮夷入侵,天下儒生惶惶不安,那似锦的前程,一下子变得黑暗无光,仿佛再也看不到尽头。
宁府位于钱潮江边高锁县,而高锁县乃是临江郡管理下的八县之一。对于典宏,宁江自然也是颇为了解的,知道他的确是一个好官。
此刻,见典宏到来,他便亲手为典宏起身斟茶,道:“老师怎会突然到此?”
典宏赶紧起身道:“我自己来,我自己来。”如今的宁江,虽然没有官职在身,但却是天下闻名,即便是按照科场的惯例来说,他虽然勉强可以算作宁江的老师,但宁江是一甲状元,他不过是在三甲之列,大周王朝的官场上,科场中的排位,更在官职之上。
宁江却没有这么多的讲究,为他倒满茶后,坐下笑道:“老师不用客气。呵呵,这些年,我也没怎么回到家中,今日归来,本以为会有许多故人来访,谁知,原以为怎的也会门庭若市,没想到却是门可罗雀,也不知是不是自己突然就变成瘟神了。本以为今天是不会有人来了,没想到老师竟然会出现,倒是让学生颇为惊喜,感觉自己还是有那么一些人缘的。”
典宏无语了一阵,紧接着却长叹一声:“我已经老了,如今这个世道……也有些看不懂了。这几日里,跟家中的小儿女吵了两句,有些心烦,所以过来坐坐。”
“不知他们说了什么,让老师这般烦闷?”
“他们说,这八百年的儒道,早就已经走入了穷途末路,该变了。唉,其实,这个还用他们说?做了这么多年的地方官,这天下的问题,我又怎会不懂?底下的佃民,那是越来越无法过了,地方官绅的田地,那是越来越多,平民老百姓,那是越来越穷。就拿我来说,中了进士之后,天天告诫家人,谨守门风,戒贪戒污,可名下的田地,还是翻了不知多少番,它们从哪来的?连我自己也算不清楚……”
宁江道:“这也怪不得老师,大家都是这样。”
“是啊,都是这样,我们一边享受着功名带来的荣华富贵,一边看着越来越多的人,为奴为仆,然后心想,这世道该变了……该变了啊!”典宏苦笑着,“但却没有人想到,在我们有生之年,这世道真的有可能改变。”
宁江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
“虽然我也知道该变了,但是到底该往哪变?我却是完全看不懂了。”典宏手中握着桌上斟满茶水的杯子,目光却是茫然的看着厅门的外头,“我的小儿子,这些日子里,整日里念叨着儒家慈学,他说,这世间,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杀戮?就是因为人与人之间缺少了仁慈,仁与物之间也缺少了仁慈。如果每一个人都能意识到慈心于物的道理,就会少了许多杀戮。冤冤相报何时了,今日蛮族杀华夏人,明日华夏人杀蛮族,这样下去,杀戮就永远不会结束。今生人吃走兽,来世走兽吃人,这样的轮回就永远不会停止。如果每一个都能够从自己做起,一步一步的化解仇恨,减少杀戮,最终,必定能够实现全天下的和平……还有道理啊……总觉得很有道理。”
宁江与他隔着一张桌子,两人并排坐着,一同看向外头。
典宏继续道:“我的大儿子,却是一直都在研究九阴真经……还有你写的那些九阴真解。他对我说,这个世道的确是该变了,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所谓的慈心毫无意义。杀戮是永远消弥不了的,所以,有本事的人,就应该努力让自己变得更强,然后承担起更多的责任。鱼鸟走兽成为人类的果腹之物,原本就是大自然的选择,因为它们弱,因为人类强,所以鱼鸟走兽理所当然的成为人类的口粮。至于说什么来世,且不说是否真有来世这种东西,就算真的有,到了那个时候,野兽居于人类之上,它们难道就真的会懂得什么仁慈,放过人类?就是此刻,荒郊野外,也有许多勐虎大虫,食人害人,提倡慈学的那些人,为什么不先去跟它们讲道理?先让他们停止吃人?很有道理啊……总觉得也很有道理。”
宁江道:“既然老师觉得都还有道理,那老师到底在纠结着什么?”
典宏扭过头来,错愕的看着他。
厅外,细雨绵绵,随着秋风的刮过,雨丝飘洒,让远处的天色,犹如蒙上了轻纱,迷迷蒙蒙。
后园中的某处,个头高大的蛮族女子,正在逗弄着脑袋上长着一堆猫耳的小女孩,小女孩闲不住地奔来跑去,偶尔嘟了嘟嘴儿,紧接着又变作小黑猫,跳入微雨之中,也不知是怎么做到的,那诡异的猫影,时断时续,一忽儿就没了踪影。
小黑猫跳到了客厅的窗台上,坐在檀木大椅上的青年向它招了招手。小黑猫想要跳到跳到他的腿上,任他抚摸,不过终究因为厅中还有外人,没有过去,转身又跳了回去。
“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变强,然后承担起更多的责任……虽然感觉很有道理,但是想来,这样子下去,也的确是没个尽头。强者尽出,每个人都有他自己的想法,弱肉强食,永无止境,纷争必不可少,战事永无止境,最终强者死,百姓苦,然后一代又一代的延续下去,”典宏叹道,“实际上,我也看过你写的那些九阴真解,六经注我,我注六经,我固然知道,那些经书中,隐藏着你的理念,而这些理念,或许可以用内里的其中一句来概括,那就是……物竞天择,适者生存。”
宁江道:“老师并没有看错,那些九阴真解,原本就是写给那些练武之人看的,虽说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我希望每一个人,都能够承担起自己的责任,然而说到底,血雨腥风才是江湖和武林的常态。我既在书中宣扬华夷之辨,又阐述物竞天择的道理,就是希望能够引导天下武者,视家国为己任,面对着蛮夷的侵略,能够奋起抗争。”
典宏点了点头:“但是,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然而每个人的‘天下’都不相同,这就是争执。就比如,这一场明眼人都能看到的武林纷争,强者承担起更多的责任,梅剑先生踏足武林,他强,他觉得他有救亡图存的责任,但是责任必定是和权力相对应的,他想要更多的权力,于是腥风血雨就起来了。而哪怕他取得了他想要的权力,但是他也终究会老,会死,宗圣再怎么厉害,终究不是神仙,等他一死,江湖上还有更多的强者,紧接着又是腥风血雨,如此的,没完没了,何时有个尽头?”
宁江道:“既然这般,老师为何不倾向于慈学?如果人人都能够善待天下生灵,不伤生,不害命,岂非就能迎来最终的和平?”
典宏无奈的道:“但这却也有一个问题,我信了慈学,不伤生,不害命,但是人无害虎心,虎有伤人意,难道吃斋吃素,整天念着天地仁慈、万灵平等的经文,就真的能够让那些毒虫勐兽不伤己、不害己?就比如蛮族……这些日子里,杀了我们华夏多少人,一句以德抱怨,化解冤仇……气不过啊。”
宁江道:“所以说,老师您在纠结什么?”
典宏讶道:“怎么可能不纠结?这两个方向,天差地远,水火难容……”
“其实我也知道,老师会来找我,必定还是更偏向于物竞天择的理念的,”宁江截断道,“不过我却觉得,慈学是个好东西,它所说的那些很有道理。老师您之所以觉得它们水火难容,是因为你不知道辩证地看待它们的道理。这两种看似截然不同的理念,实际上是可以糅合在一起的。物竞天择也好,慈心于物也好,其实都没有错。”
典宏紧紧的皱起了眉头:“怎么可能都没有错?这两种,肯定有一种错了……”
“都没有错,错的仅仅只是时机罢了!”
“时机?”
“没错,时机!慈学是个好东西,只不过宣传它的时机不对。一个人打了你一巴掌,然后告诉你,要忍让,要以德报怨,要被打完左脸送右脸,来化解敌人的怨气……这他妈凭什么?”宁江冷冷的道,“所以我们应该变强,强得能够狠狠的揍回去,揍得让他连他娘都认不出,然后我们也来教他什么叫忍让,什么叫以德报怨……这样就完美了。”
(未完待续。。)
第24章 天下无万世不易之法
典宏张了张口,显然是从来没有往这方面去想过,一时间,有些目瞪口呆。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在他身边,青年道:“其实我也知道,老师您在纠结什么。你会来这里,其实还是更愿意接受我在九阴真解里所暗藏的那些理念的,但是,真如老师你刚才的看法一般,这些理念,或许符合当前华夏的局势,但并非长治久安之法,甚至比起天人感应说、慈心于物说,它都更短视,更着重于眼前。天人感应说也好、慈心于物说也好,它们都在努力的告诉世人,要这样做,只要这样做,才能够得到永世的太平。我在九阴真解中,所暗藏的理念,却只是告诉大家,要变强,我们来变强,我们来担起责任。它从一开始,就是为了尊华抗蛮而生的,它有道理,却让人看不到千千万万年之后的希望,而这就是老师你所纠结的事,对此,我只有一句话可说。”
典宏往他看来。
青年缓缓的道:“天下无万世不易之法。”
典宏怔了一怔,紧接着便是一阵沉默。
青年起身,双手负后,慢慢的踏着步子:“这世上,有很多狂妄的人,也有很多居心叵测之人,他们总想找出一个能够衡量天下,为古今之准绳的大道理,然后告诉大家,按我说的做,只要按我说的做,就必定能够实现天下大同……是的,天下大同,这就是古往今来,不知多少圣贤想要追求的目标,儒家也好,道家也好,墨家也好,不管手段如何,最终追求的,其实都是一样的东西,那就是最完美的,无纷争,无战火,人人幸福美满的世界。他们错了吗?不,其实他们都没有错,而且各有各的道理,听起来,都像那么一回事。这些道理,符合它们出现的年代,也代表着那些圣贤,对世界的思考和救世的努力。就好像,所有人都看到了一座美妙无比的仙山,而其中一些人,踏上了上山的第一步,他们并没有错,至少,他们的用心是好的……”
“既然大家都没有错,那么错在哪里?错在,那些明明只是登上仙山的尝试,后人却非得将它们……或者是它们中的某一个,当成了万世不易之法。那些圣贤,踏出的第一步是进步,后人被逼着,只能在他们踏出的那一步上,不断研究着这一步的妙用,仿佛这一步就已经到了仙山,不敢再踏出新的步子,这就成了固步自封,甚至是成了囚牢和枷锁。”青年抬起头来,看着顶上的藻海,“就像这天人感应说,它全都是错的吗?当然不是。不管最初创出它的人,到底是什么样的心思,不可否认的是,它都有其进步的一面。在此之前,帝王权力过大,无人能治,天人感应之说,在一定程度上,将帝王那毫无节制的权力关进了笼子里,它是对大秦二世而灭的反省,也的确让大周朝,维持了数百年的太平……”
“问题是,它是尝试,是前进的一步,但是因为某些原因,它也变成了困住所有人的囚牢。没有人有勇气质疑它,也没有人敢去质疑它。所有敢去质疑它的人,全都被那些高高在上的大儒,举着圣贤书打翻在地,再受万人唾弃。这么多年下来,难道真没有人看出它所存在的问题?但是没有人说,因为那些大儒的权力和风光,全都是建立在它的‘绝对正确’的基础上。只要高举着这面万世不易的大旗,他们就能够永远保持他们高高在上的地位。他们靠着这面大旗,不知道踩翻了多少人,是以也生怕别人将他们踹翻。”
低下头来,淡淡的看着外头的风雨:“这些人,逐渐形成了一个阶级,把持着整个国家的权力,于是,他们所信奉的道理,就越来越正确,从一开始的方向正确,到后来的微言大义,连每一个字都是正确的,不但正确,而且应该子子孙孙的传下去,永世不易。你如果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那必定是你错了,如果你不知道什么地方错了,那就自己给我想,想到对为止。”
青年笑了一笑:“圣贤朝着他们所向往的美好未来,踏出了前进的第一步,我们本应该站在圣贤的肩膀上,站得更高,看得更远,对的,我们坚持,错的,我们改正。然而我们却宁愿躲在圣贤的脚下,直至被圣贤死死的踩着,圣贤的每一句话,都成了压在我们头顶上的大山,一个天人感应说,就压住了我们几百年。事到如今,天翻了,地覆了,眼看着什么都不对劲了,甚至连国家都开始完蛋了。于是大家开始批判,使劲的批判,说这个道理错了,错得离谱,来,我们来找另外一座大山吧,找另外一座真真正正的、永世不易的大山,让它压在我们的头顶……于是慈心说就冒出来了。”
外头的雨渐渐地又大了,后园中,雨水打在芭蕉叶上,发出啪啪啪的、有节奏的声响。趴在蛮族女人大腿上的小黑猫,懒洋洋的打了个呵欠。北方的大雁,呈人字形,在县城的上空飞过,越飞越低,急急的寻找着在雨中歇息的湖泊。县城的一角,有难民冲击着店铺,抢夺着什么,街头的巡捕匆匆的赶来,有人惊逃,有人惨叫。
厅子里,却变得完全安静了。
典宏沉默着,他想要说些什么,却完全不知道该怎么说。
在来这里之前,他原本以为,将会听到的,是宁江对慈心说的批判,以及对九阴真解里所暗藏的“物竞天择”的理念的补充和宣传,理念之争,恐怕自文字形成以来,就从来不曾少过。
他却没有想到,宁江并没有去为其理念解释什么,甚至毫不犹豫的、赞同了其中的缺点,不做任何的辩解,也没有对明显是为了抵消九阴真解的影响而出现的慈心说进行批判和辱骂,反而是从另外一个……一个让他意外的角度,来看待圣贤,看待史上出现的各种理念。
“世间无万世不易之法,任何一种理念,都有它所适应的范围,”青年继续说道,“先秦时百家争鸣,一片乱象,秦国重用法家,横扫六国。其后,大秦用法过苛,二世而亡,可以说,成也法家,败也法家。太祖再开新朝,天人感应说横空出世。
“天人感应说,在一定程度上束缚住了帝王,让臣子能够口口声声,假天意,用图纬,来约束和制约帝王。然而,随着时间的发展,天人感应说越来越脱离实际,人人都妄言天命,却不关心底层百姓的民意。朝中的重臣,十年寒窗,一朝成名,点金榜,入翰林,直接进入朝堂,时时刻刻举着圣贤书,口口声声皆是天命,真正的治国之道,却是一窍不通,能够维持至今,全是靠着文气,文气一失,马上就崩了……
“然则周礼也好、法家也好、天人感应说也好,它们也都在它们的那个时代里,做到了其它学说所难以做到的事,脱离它们所处的时代,去看它们最终的失败,本身就是一件可笑的事,而更可笑的,却是那些,或是将它们当做万世不易之法,或是将它们贬得一钱不值的后人。当它们起到作用的时候,将它们当作一字不可移的至宝,当它们最终走向失败的时候,将它们视做不值一提的垃圾。他们从来不懂得辩证的看待它们,看待它们所处在的时期,所存在的优和劣。”
说到这里,他摇了摇头:“我们为什么就不能够认真的分析它们的好与坏?物竞天择与慈心于物,真的就那般的水火不容?如今蛮夷大举入侵,我们自然应该一步一步的,努力让自己变强,去跟敌人讲仁慈,无疑是最可笑的事。但是等到我们终有一天变得强大,狠狠的打趴他们,那个时候,我们不妨拿着大棒,一边敲着他们的脑袋,一边跟他们讲慈心于物的道理,不肯听的,直接敲爆他们的脑袋就是。
“同样的,周礼崩溃,法家崛起,然而法家之法乃是帝王之法,帝王因法而强大,以之残暴,无人能治,所以用天命约束之。但是天命缥缈,脱离实际,如果早一点做出改变,以真正的民意代替纯属假想出的‘天意’,开启民智,令‘法’为百姓之法,而非帝王之法,未尝没有机会更进一步。即便这过程是曲折的,只要有勇气踏出去,终究是前进了一步,哪怕错了,我们也可以知道错在哪里,然后进一步分析问题,做出改变,而不是抱残守缺,口口声声圣人之言不可改,祖宗之法不可违……”
“但这就成了头疼医头,脚疼医脚!”典宏皱了皱眉。
“没错,头疼医头,脚疼医脚!”宁江笑道,“就是这个理……为什么不呢?”
“为什么不?”典宏有些疑惑的看着他,“这些终非长治久安之道。”
“是的,这些都不是长治久安之道,但却是我们前进的步伐!”青年转身道,“头疼医头,脚疼医脚并不可怕,真正可怕的是,明明头疼,但是每一个人都当做头疼并不存在。乍听之下,这似乎是一件可笑的事,但是可笑吗?这几百年来,我们所做的事,岂不就是这般可笑?大周王朝所存在的问题,谁都知晓,但那些高高在上的大儒,却纷纷当做它们并不存在,终酿至这般境地。而现在,蛮族在北方大肆屠杀我们的子民,我们说,我们要谋求万事之太平,以德报怨,化解冤仇,这和贼匪拿着刀斧对准了我们的脑袋,头都要没了,我们却说我们要忍让,要从我们做起,化解仇怨,要追求永世和平之道,有什么区别?我们为什么就不能在头疼的时候老老实实的医头,脚疼的时候老老实实的医脚?”
典宏道:“这个……”
“算了,这个不重要!”青年挥了挥手,“他们不医,我来医,最多是医死人后,不要怪我。今天我们先不谈现实,就谈理念,谈圣贤之言,谈长治久安之法。”
外头的风雨越来越大,淅淅沥沥,敲击着外头的石地。水珠成串,从屋檐两侧的滴水嘴漏下,其中一处的下方,放置着大缸,缸中的水面,不断的溅起水花。
“头疼医头,脚疼医脚,其实并不可怕,但这的确并非长治久安之法。”青年负着手,踱到厅口,看向外头的雨幕,“真正重要的,是我们必须要认清现实,进而分析它。我们要正视痛处,正视我们的头疼,然后认真的找出头疼的原因,分析其中的规律,并不断地尝试着解决它。
“万世不易之法,也许并不存在,但我们应该要有勇气踏出前进的步子,错的,我们重新走过,对的,我们继续往下踏去。我们不能停在前人的脚印里,然后说这个脚印,就是我们的万世不易之法,是绝对正确、不容置疑的真理。我们必须要认清楚,圣贤之所以伟大,是因为他们提供了一个在他们之前,不曾有过的视野,而我们应该站在圣人的肩上,继续往前看去,从而踏出下一步,而不是自甘卑贱的,被各种假圣人言的,别有用心的人踩在脚下。唯有如此,我们才能够一步一步的接近我们心目中的理想。”
“可是,”典宏迟疑的道,“就算如你所说,我们应该站在圣贤的肩上,往前踏出下一步,但是,究竟该如何踏?没有一个方向、一个准则,最后还不是沦为空想?”
“方向是有的,而且一直都在那里!”青年负手道,“虽然我觉得,就任由大家各自空想,百花齐放,百家共鸣,每个人都踏出各自的脚步,逐一试验,也未尝不是一个可行的做法,但是,如果非要我说的话,我认为,如果要让踏出的每一步都在真正的实地上,其实只需要一个坚定的基础。”
“什么基础?”
“格物致知、实事求是!”
***
【这一章,讲了整整一章的大道理。其实笨鸟并不是一个喜欢在文中讲大道理的人,某鸟一直认为,文以载道,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然而古往今来,讲大道理的人已经太多,某鸟并不觉得,自己真的比那些人聪明,能够比他们想得更深,又或是创出更新的东西,而对于古往今来出现的众多学问,我了解得越多,便越觉得自己了解不够。以前读书的时候,喜欢自以为是的评点着各种观念,长大后,反而不怎么说了。】
【只是,一个人生存在这个世上,必定也有着自己的个人观点和喜好的。看过某鸟以前的作品的老读者,大约都会认为,某鸟喜欢的是道家与墨家的学说,而厌恶儒家吧?然则我固然喜欢道家与墨家多一些,对儒家其实也并不反感,真要说的话,大约对儒家的理学,的确是没有什么好感的。但就算如此,我也依旧认为,理学的出现,同样也为华夏文化,提供了一个新的观点和视角,真正有问题的,并不是理学的出现,而是把它高高的举在众人的头顶上,死死的桎梏着国家和民族的、后来的既得利益者。】
【人之所以区别于其它动物,就因为我们会思考,会摸索。我们身处于天地之间,却对天地并不了解,我们渴望着达到一个理想的社会文明,但却不知道该怎么做到它,于是各种学说出现了。就像在黑暗中,想要寻找牢笼的出口的囚徒,一些人,踏出了在他们之前,所不曾出现的一步,这一步是否真正通往出口,其实他们也不知晓。但不管怎样,他们提供了一个新的视野,就像是一个地牢游戏,谁能保证从一开始就找到最正确的路?有时候,走到一条死胡同,然后退出,不也是一种进步?只要我们有勇气分析它,认为错了,就改正,认为对了,就继续前进。】
【我们应该把前人踏出的每一步,当做是我们继续进步的基石,圣贤之所以伟大,是因为他们提供了我们一个新的视野,但如果我们就这般,停在那一步之间,那就算那一步的方向是正确的,又有什么用?也正因此,对我来说,我并不厌恶某个特定的学说,相比之下,我反感的是那种举着高大口号,仿佛我们已经找到了绝对真理,却在事实上阻碍着社会进步的人。而这种人,大多也并不在乎他们所举的口号是什么,他们所真正在乎的,是他们由此而把持的话语权和高高在上的地位,而这……才是他们真正不容许他人推翻的。】(未完待续。。)
第25章 格物致知、实事求是
“格物致知,实事求是?”典宏若有所思。
“敢问老师!”青年拱了拱手,“假设我们有一支万人的军队,而我们的敌人,有数倍不止,两兵交战,敌人的兵力分配和动向,我们都还不清楚,然后统帅召集大家,要拟定出一条万世不易的必胜阵型,请问老师,我们该如何拟定?”
典宏道:“这……这怎可能拟定得出?至少,也该先派出探子,尽全力查清敌军的布置,查清敌军的阵型和兵力分配,知己知彼。而且兵法之道,审时度势,随时都有可能做出改变,哪有能够应对所有情况的阵型?”
“这就是了!”青年一握折扇,“古往今来,不知多少大儒,口口声声皆是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继往圣之绝学,开万世之太平。然而他们对天地了解多少,对生民又了解多少?金乌为何从东而起,从西而落,天人交感到底是如何运作,天命是否真实存在,天到底有多高,地到底有多广,人类和生灵在这个世界里到底是如何出现,又是否还有其它的世界,这些我们都不清楚,却说要为天地立心。
“帝王是与士大夫共天下,而非与百姓共天下明目张胆的说出这样的话,视蝗虫为天意,视百姓如无物,占人土地,夺人妻女,挥霍无度,奢华无耻,那群根本不在意生民死活的人,却说要为生民立命。
“死死的守着往圣那些早已不符合时代的圣人圣言,抱残守缺,不肯审时度势,不敢踏出新的一步,对世界一无所知,对百姓漠不关心,就是这些人,动辄要寻百代不易之法、开万世之太平。老子有云,大白如辱,我们越是研究这个世界,便越是明白自身之渺小。而这些人,对世界一无所知,却把持着权柄,一边尸位素餐,一边假想着各种万世不易之法,要为天地立心,这些人何其心大?”
典宏汗如雨下,一时间,竟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之所以出现在这里,就是因为,觉得物竞天择说也好、慈心于物说也好,都非万世不易之法,如同那些大儒一般,他想要寻万世不易之法,但是现在,他却也不由得面红耳赤。
“心大无妨,但既然要为天地立心,我们是否应该先弄清天地为何物?但这却非空想可得,是以,一步一步的研究天地间的自然现象,格物致知,格物致理,不是空中建阁,而是真正打下扎根于现实的基础,然后一步一步的,从天地与自然中找出规律,老老实实的,通过数十年甚至数百年、上千年的时间,来了解这个世界运转的规律。
“既然要为生民立命,那我们就更应该,弄清楚生民的需求,开启民智,发展工具,取法于民,用法于民。我们应当以现实为基础,实事求是,踏错的路子,我们要改正,一步一步的改,十年不够,二十年,百年不够,两百年,只要真正肯脚踏实地,一切的理论和法度,皆建立于格物与实事之上,就算我们找不到万世不易之法,我们也可以尝试着,让整个社会达至更高层的文明,而不是空想出一套理论,然后当成万世不易之正理,死死的压在所有人的头顶上,阻碍着社会的发展,百年,千年,直到所有的问题全都爆发之后,再进入下一个轮回。”
青年紧握折扇,认真的看着典宏:“这……就是我想要说的。”
外头的雨哗拉拉的,越下越大,典宏呆若木鸡的站了好半晌,他已经忘了自己到底是来做什么的。原本只是对物竞天择说与慈心于物说有所疑问,前来分辩,结果所得到的,却是一个完全不同的视角和眼界。他没有得到他想要的万世不易之法,却突然意识到自己的无知和可笑,意识到这么多年来,那祖祖辈辈,一代又一代的大儒到底错在哪里。
最终,他双手一抱,朝着青年长长的鞠了一躬,转身往外头踏步而去。他心满意足的得到了自己想要得到的答案,却又什么都没有得到,并深知这一切只是一个开始,从今而后,他还有更多更多的事要做。
“老师,带把伞,”宁江在他身后喊着,“雨下得大,带把伞。”
他却已经就这般走入了雨中,踏着坚毅的步伐,逐渐远去。
眼看着典宏就这般离去,宁江无奈地摇了摇头。
其实他也知晓,典宏会在这个时候,前来找他,实际上已经抱持着丢官去职的打算。然而世界总有那么一些人,置自身于度外,想要追寻着世上或许并不存在的绝对真理,他们或许愚昧,但却始终是这个世间往前迈进,所必不可少的因素。
当然也有另一些人,他们总以为自己已经找到了真理,又或者是为了某些目的,高举着所谓万世不易的口号,只为了能够让自己高高在上,占据着道德、权柄的制高点,从而死死的压制着其他人,也压制住了整个社会的进步。这种人或许聪明,但放置在整个史河流中,却又愚昧得让人可笑。
左手负后,右手持着折扇,他叹一口气:“姑娘既然已经到了,何不进来坐一坐?”
外头的屋檐上,有丽影飘落,轻轻的、嘭的一声,桃红色的杜鹃花伞撑了开来,轻盈的转动着。一个女子漫步而入:“慈心斋桃霏仙子,前来求见宁江宁公子。”
宁江不由笑道:“桃霏姑娘,你出身于拜火教的事,我们早已知晓,就这般光明正大的出现在我面前,自称慈心斋仙子,是生怕我们不知道慈心斋和拜火教之间的关系么?”
漫步而入的,正是桃霏。只见她身材高挑,曲线苗条,柔美飘逸,点染曲眉。暗香袭人,别有一番妩媚,步履轻盈,粉红色的红裳款款轻摆。
玉葱一般的手指,轻轻的捏着伞柄,绣着杜鹃鸟与桃枝的伞面,在肩后轻旋。
桃霏掩口而笑,道:“我教与慈心斋之间的关系,瞒得过其他人,却是肯定瞒不过机关算尽的宁盟主。既然瞒不过,又何必在明人面前去说假话?”
紧接着却是看向周围,流波转动:“不过奴家却也有些疑惑,公子这府中,看似无人守护,但是我却也能够感应到,暗处藏着许多真正的高手,要想将我拦截在府外,绝对不是什么难事,为何却这般随我潜入,难道就不怕我加害于公子?”
宁江回到位置上坐下,倒了杯茶,笑道:“今日与往时不同,只要来者都是客。其实我也与他们说,让他们今天只管玩去,不管是谁来都无所谓,绝没有人会在今天来杀我,不过他们还是不太放心,我也没什么办法,只好由他们在外头守着,只是告诉他们,不管是谁来,都不需要阻扰。所以,刚才姑娘大可长驱直入就好,无需藏在檐上。”
桃霏笑道:“如果不是这般,又怎能听到公子的妙论?公子之论别开生面,让小女子心服口服。格物致知,实事求是。公子所言,虽非万世不易之法,却让人觉得,这才是唯一正确的道路,难怪能让我们的善女神弃明投暗,跑到了公子那一边。”
宁江抬了抬手,做了个请的姿势,道:“既然觉得,宁某所言或许才是唯一正确的道路,善公主站在我这一边,却又怎能算是弃明投暗?”
桃霏收起杜鹃花伞,一摆长裳,在方桌的另一边柔身坐下:“公子所言之法,对于世间的发展、万民的福祗,或许是有好处的,但是对于圣凰,对于女尊,对于我们拜火教,却是没有一丝好处。格物致知,格物致理……单是这个,如果真的发扬起来,就可以让我们过往的努力全都白费。世人嘛,让他们懂得那般多做什么?只要让他们知道,圣凰是神,是唯一正确、永远正确的神明,也就够了。”
微微一笑:“这般说吧,我们要做的,就是公子口中,那压在所有人头上的大山,是善公主口中必须被打倒的牛鬼蛇神,是以,公子所做的事越对,对我们来说就越是危害。”
宁江一个错愕:“桃霏姑娘,与我以往所见的那些拜火教徒,都有些不同,在他们看来,圣凰就是唯一正确的,是他们必须信奉、为之贡献终生的神。但是桃霏姑娘这话……实际上是认定了对错与否并不重要,纯从立场本身来划分界线了。在我以前所见过的拜火教教徒中,也只有笺丽多少有这个认识。”
“但这不也是正常的么?”桃霏轻轻的说道,“拜火教原本就是宗教,想要让人为之出生入死,底层的人自然不能太聪明,如果每一个人都懂得现实与空想,我们又如何做事?但是同样的,如果每一个人,都是这般不懂思考的蠢物,拜火教却又如何发展?我们却又如何做事?”
宁江哑然失笑,紧接着道:“桃霏姑娘说的,倒也极有道理。就凭姑娘此言,我对拜火教,倒也有些刮目相看了。”
“我却更加好奇,”桃霏的目光往他看来,“天下人传言,宁盟主乃是一介书生,丝毫不懂武功,如此的话,我若是突然出手,外面的那些人,恐怕也来不及救援。公子为何就真的这般放心,相信桃霏不敢杀你?”
宁江啪的一声,打开折扇,摇扇笑道:“杀我?杀我做什么?要杀我的人实在太多,之所以都还没有动手,只不过是因为大家都在等着其他人动手罢了。姑娘在这里杀我,问题不大,不过接下来,就不知有多少人,一边心喜若狂,一边在感天动地的悲号中为我报仇,仿佛他们与我是千年的知交、万里的好友。不要说东南武林盟,就是朝廷、梅剑先生、东南武林盟,又有哪个会放过姑娘,放过慈心斋?反而姑娘不动手,用不了几天,终会有人坐不住,既然如此,姑娘何必污了自己的手?”
“唉,能够亲手杀掉宁盟主你,必定是一件极为荣幸的事,如何算是污了手?”桃霏曼声笑道,“不过公子这般一说,倒也很有道理。不过奴家此来,其实是想要告知公子,明日黄昏,钱潮江上,我家斋主于镜月画舫摆好薄酒,意欲招待公子,还请公子光顾。”
“慈月仙子么?”宁江端着茶,缓缓的喝了一口,“我亦久仰贵斋主芳名,明日必定前往一见。”
“既如此,奴家这便回禀斋主,于明日等候公子光临……”桃霏仙子犹如舒展的花枝,轻柔起身,目光一转,紧接着却呆了一呆。
另一边,一个女孩儿跑了过来:“哥哥……”
“小刀!”青年向女孩招了招手。
桃霏定睛看去,只见这女孩,天生的美人儿胚子,肌肤嫩得犹如水做出的一样,模样虽小,却是灿如春华,皎如秋月,已是看得眼睛儿都眯了。
青年搂着扑到他腿上的女孩儿,扭头道:“既如此,就不送姑娘了……桃霏姑娘?”
桃霏坐了回去:“那个……奴家还有一些关于格物致知的问题,想要请教公子,还请公子不吝赐教。”
青年道:“姑娘请问。”
桃霏道:“这小妹妹叫什么名字儿?她今年几岁了?她的胸围是多少?臀围是几何?”
青年:“啊?”
桃霏瞅着这脑袋上梳着一对可爱荷包的漂亮女孩儿,眼睛进一步眯成了月牙儿:“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可喜欢吃冰糖葫芦?来,让姐姐抱抱?”
女孩儿倚着青年,微掂着脚尖,在他耳边奇怪的问:“哥哥,她也有冰糖葫芦?”
青年右手握拳,放在嘴前,使劲的咳了一声,站起来,牵着女孩儿就往后院走:“桃霏姑娘,我就不送了,请转告贵斋主,明日我必定亲往赴会。”
“把这小妹子也带上……”
“不带!”青年头也不回。
***
【上一章,某鸟说了自己对各种学说的看法,各家学说,本应该成为我们在黑暗中摸索的基石和工具,而不应该成为压在后人头顶上的大山。】
【而这一章,我想说的是另外一件事。我从小喜欢看一些与哲学和宗教相关的东西,只是看得越多,就越是不能明白,为什么这些千差万别的东西,却都那般的有道理?某鸟是一个愚钝的人,在很长一段时间,都对此百思不得其解。到后来想的多了,忽然明白,之所以会出现这样的情况,是因为,有许多学说,虽然自成体质,全无破绽,但因为是空中建阁,是以便无法反驳。】
【就像那些一神教,它们的东西,是建立在神是真实存在的基础上,你无法证明神不存在,也就无法推翻。比如笛卡尔的“完美实体”,人并不完美,但却知道怎么叫完美,由此印证出完美实体……也就是“上帝”是真实存在的。想要反驳的话,就只能推翻“完美概念的存在”,而这同样也是无法推翻的。】
【最后,我发现,理学、心学、佛学、道教、以及各种各样的学说和宗教,本质上都是属于空中建阁。假想出一种基石,然后再以完美的逻辑来进行构筑。因为这种基石本身是假想而出,无法推翻,进而也无法求证。笨鸟很喜欢这些东西,很有趣,也时常在自己的文中加以应用。然而说到底,真正对人类有用的,还是基于对自然现象和已经发生过的史规律进行分析、实验、归纳,从而总结经验的科学。从自然现象中总结规律,从史发展中得出结论,并以此作为前提,进行下一步的推论、实验,这些才是真正有益的吧?】
【科学是一种方法论,因为各种各样的干扰和因素,所得出的“科学结论”自然也并非完全是正确的。但因为是基于自然现象、又或者是从史规律得出的结论,自然也就能够进行求证,与许多空中建阁的假想不同,我们能够通过现实中的手段来分辨每一条结论的真伪,从而进行下一步探索。】
【于是,在绕了一大圈后,我又变回了科学神教的教徒……开玩笑的!^0^】
【说了一些自己的看法,同时也灌了好多的水。不过该说的也都说完了,某鸟是一个愚钝的人,一些简单的道理,往往都要想许久。转了一大圈,看了许多年,最后得到的却都是小学就教过的道理,没有能够领悟出什么真正新奇的东西,实在是对不起大家了。^0^】
【文以载道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只是愚钝的我实在是无法做到。然而写文的人,终究是有梦想的,我的梦想,就是将自己脑海中想象出的世界、故事、人物,通过文字来与大家一同分享。空中建阁,其实也是一件很美妙的事,愚钝的某鸟并不奢望自己的文字,能够让人学到什么,只是在努力着,让大家在看完我的故事之后,愉快的说上一声:这个人写出来的东西……还是值得一观的。】
【这就是我的梦想,也是我所努力的方向。如果用装逼一点的话来说,这就是……我的“道”吧?!】(未完待续。。)
第26章 镜月画舫:梅剑霸刀!
融州的崇山峻岭间,高山深涧,峰恋雄伟。
披头散发、高大魁梧的大汉在谷中练着刀法,刀气爆散,一块块石峰断裂,碎石乱飞。
忽的,那大汉顿在了那里,厚重的大刀扛在肩上,勐地扭头,往谷外看去,目光变得凛然而又严厉。
“南海梅剑,前来拜访戴霸戴英雄!”一个悠长有力的声音,缓缓响起,它虽是从远处传来,却想是渗入了天地之间,深山之中,鸟雀未动,虎豹未走,有那么一瞬间,它们仿佛不约而同的滞了一滞,紧接着便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一般,继续做着它们自己的事情。
而那声音,却在不断的扩散,又在四面八方的崖壁、山岭的反弹下,层层叠叠的交错而来。它蔓延至周围数里,却又似未惊动这里的一切。
戴霸却已收刀。刀尖落地,撑在地上,他冷然看着从谷外负手而入的梅剑先生。
一身长袍,伟岸如山。已经修至宗圣的梅剑先生,每一步,都仿佛与山川融成了一体。修至宗圣,就意味着他至少比常人多了两三倍的寿命,明明从外表看,已有五六十岁的年纪,却是发丝乌黑,血气回归,犹如青年一般刚健。
“原来是前辈到了,鄙人有失远迎!”戴霸淡淡的道。
虽然体型魁梧,戴霸的年纪,其实不过就是三十岁多些。他成名的时间并不算长,二十多岁之前,修炼的是外功,在江湖上,不过就是个二三流的人物,自至二十五六岁时,得到天狂七式中的前六式,日夜磨炼刀法,实力突飞勐进,并逐渐打响了“狂刀”之名。
戴霸真正声名大振,是三年前,以一人之力,怒杀黑道中赫赫有名的“邙山七凶”,震动武林,同时也意味着,在江湖人的心目中,他正式晋阶“宗师”。而那个时候,整个华夏武林,被认为达到宗师级的超一流高手,也不过就是二十位都还不到。
也就是在那个时候,他得到了天狂七式中的最后一式“断魔天狂”,并在这几年的不断修炼中,实力更进一步,直至数月之前,一刀击杀“豹王”察割,被公认为为数不多的巅峰级宗师高手之一。
“我久居南海,却也听闻戴英雄之名,戴英雄一刀斩杀察割,为华夏除一大患,威震蛮夷,大振华夏人心,”梅剑先生踏入谷中,赞了几句,“刚才我还未入谷,就看到刀气如龙,气冲霄汉,霸刀之名,果然名不虚传。”
戴霸没有说话,只是在等着他继续说下去。梅剑先生虽然对他大是赞叹,但梅剑先生自己却是数百年难遇的宗圣级高手,是目前整个华夏武林中的第一人,与“虎帝”勐查刺两人,哪个为当今天下第一,也要比过方才知晓。
面对着梅剑先生的忽然降临,戴霸自然不会因为他的夸赞而沾沾自喜,更不会认为梅剑先生就只是来找自己聊天这般简单。
“听闻戴英雄,亦已加入了东南武林盟?”梅剑先生漫不经心的说道。
戴霸不置可否。其实说起来,他并没有真正的加入东南武林盟,但因为他两次在宁江的相邀下出手,一次是在龙虎山,击退了意图谋夺天师之位的西天师教教主张屠圭,一次是出手击杀“豹王”察割,在这种情况下,别人将他当成东南武林盟的一份子,甚至是东南武林盟中的最强高手,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其实吾亦查过,真论起来,戴英雄应该算是武陵人士,位于长河附近白马湖边,”梅剑先生道,“戴英雄可愿加入长河武林盟?当前,我师弟尚尉宇暂居长河武林盟盟主一职,他素知戴英雄之豪杰,本欲来此邀请戴英雄,吾刚好无事,便为他走了这一遭,还希望戴英雄勿要拒绝。”
戴霸目光一凝,如同电光一般,落在梅剑先生脸色。他的手中,紧紧的握着刀柄,刀身反射着日光,刀锋处,寒光闪耀:“我如果不加入,却又如何?”
“君子不强人所难。”梅剑先生叹息一声,“吾敬戴英雄你是个豪杰,既不愿为难于你,也不愿你与我师弟、以及长河武林的英雄豪杰发生冲突。戴英雄若是不惧,何不与我堵胜一局?”
他淡淡的道:“你我便定下三招之约,三招之后,戴英雄若能不败,我这边就走。若是戴英雄败于三招之中,如今武林多事,腥风血雨,变化多端。戴英雄何不寻一无人的所在,暂先闭关修炼,一年之后再出?”
“既如此!”戴霸也未多说,手一握一转,大刀置于身后,与右臂形成一线。狂烈的刀气,轰然间席卷至整个山谷,“请教!”
梅剑先生抬了抬手:“戴英雄请!”
轰!
陡然间,大地震动,一座座石峰轰然倒塌,地面以两人为中心,一片片龟裂而去。整个山谷犹如向四周膨胀,天空中风卷云动,气象万千。刀劲爆发,挟尽气吞寰宇的豪情,虚空如同分作了两块,空气如海啸一般往两侧爆发、卷荡。烈日在山谷的正上方曝出最毒辣的日光,烈日下的大刀,仿佛成了天地间的唯一之物。
锵的一声,剑光一闪,空间收缩,气浪翻涌。虚虚实实的变化间,不知何时,便已只能看见梅剑先生一人傲然站立,负手赞道:“好……第一招了!”
碎散的刀光中,披头散发的大汉异样的凝重,魁梧的身躯在向后的抛飞中,撞向了远处的山壁。身躯在咬牙中强行一展,刀光犹如即将覆灭的火苗突然泼上了勐火油,轰然间膨胀。在他身后,山壁向内侧陷入,莫名的就多了一个巨大的圆形凹口。
刀光第一次斩出的那一瞬间,大地快速的裂开,撕拉拉的,随气劲爆发。十里方圆里,百鸟惊飞,群兽奔走。排山倒海的杀气中,犹如盘古开天的一斩,以不可思议的速度,陡然间就冲至了梅剑先生的面前。
仅仅只是一弹指的时间,梅剑先生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摄指为剑,指尖一点剑气,刷刷刷刷,弥漫至全身。指剑点出的那一瞬间,明明只是半尺左右的距离,便已有数百种变化。惊天动地的气象,与这一指的剑气撞击,紧接着却是如同火中灰碟一般崩溃。
如梦,似幻,这一指之间,不显霸气,却是空灵与优雅至极致。鸳鸯蝴蝶派之风雅,仿佛在改造着周围的一切。群鸟落下,百兽安详,这一指的威力,没有丝毫的发散,只在梅剑先生的身前,却又一种无穷的魅力,感染着周边的一切生灵。
指尖的一点剑光,如同大羿射出的刺日之箭,在戴霸的眼中不断的幻大。块头魁梧的戴霸,感受到的却是自身难以言喻渺小。他大吼一声,刀气之余劲,裹着全身之力噼了下去。嘭的一声震响,他喷出鲜血,大刀一卷,后退一步,右腿在地面上踩动,扭动的足印,带出大地的震动。
梅剑先生再赞一声:“不错!”锵的一声,左腰处长剑出鞘:“第三招……戴英雄,需要出吗?”
剑虽出鞘,剑招未发,整个天地却已经失了颜色。仿佛宇内所有的光芒,都在他即将刺出的这一剑之中。
到目前为止,大地震裂,山壁变形,群峰纷纷塌落,然而所有的破坏,都是戴霸爆发的刀气造成。接下来的这一剑,显然也是如此,它只会击向……或者是击杀面前的对手,但却是无坚不摧,而在剑下的大汉,则已是摇摇欲坠,手中的大刀,连举都难以举起……
***
那天早上,宁江在他这些年里,极少回来的家中睁开眼睛。
起床的时候,小猫娘还在睡着。他并没有将她吵醒,穿衣起身,来到园中,伸了伸懒腰,舒了舒筋骨。
紧接着便四处走动了一番,与依旧在管理着大多数时间里、都是空旷的宁府的老苍头与老婆子聊了聊天。
虽然家主难得回来,两个老人却是高兴与激动着。这几年里,天翻地覆,与家主有关的传说,从来也不曾断过。连中三元、踏足江湖、抵抗蛮军、朝廷权相……直至被官府通缉,他的每一个举动,都是那般的激荡人心。
如今,在神宗驾崩、宋干继位时,主动与家主脱离关系的高锁宁氏,已经败的败、破的破,在这混乱的时局中,即便是那些高高在上的老爷们,也一不小心就被打的万劫不复。
他们这两个老人,始终守着这一个宅院,有时,看着原本属于家主和姑娘的土地、田产纷纷被他人抢夺,也会心痛,会气愤,但家主似乎并不在意这些,唯有连这处供他们这两个老人养老的宅院也想窥视的权贵豪强,才会自寻死路般,受到惩罚,以至于现在,即便是朝廷来的人,也不敢轻易接近这里。
他们知道自己已经老了,被他们看着长大的家主和姑娘,在这短短的几年里,也都成了了不起的人物。唯一让他们放不下心的,就是家主到现在也还没有娶妻生子,此刻找到机会,不免说上一同,比如上次跟着家主与姑娘一同回来的那位小春姑娘不错啦,这次保护着家主一同来到的孙紫萝女侠不错啦,不如早些儿成亲,要不将两个都娶了?
宁江笑着听他们说话。
到了中午,吃完午饭后,马车已在外头准备妥当,宁江便在众人的保护下启程上路。到了晚边,他带着孙紫萝,来到了钱潮江边。其实对于他只带着孙紫萝一人前来,阿彩、雷鹤道人等并不是那般的放心,不过宁江却是告诉他们,这个时候,还没有人敢对他动手,反而是要保护好小刀来。
他总觉得那个桃霏,会趁他不在,跑来把小刀抱走。
钱潮江,一座画舫停留在那儿,整座画舫以玫瑰紫为主色,格调优雅大方。朱漆光滑如镜,与水面的粼光仿佛练成了一体,画舫与水中的倒影,竟是难以区分哪个是真,哪个是幻,其精致之处,几可用巧夺天工来形容。
宁江踏般登船,一名青春貌美的女子,面上带着轻纱,额上戴着金饰,一身谈紫,出尘脱俗,单是立在舟头,便有一种临波仙子的仙气。这女子语笑嫣然,万福道:“妾身慈月,见过宁盟主!”
宁江笑了一笑:“仙子不用客气,另外也请仙子收了媚术,这般颠倒众生,小生禁受不住。”
慈月仙子明艳动人,双臂挂着彩绫,彩绫随风跳动,仿佛整个人都会随风飞去一般。只见她轻巧笑道:“公子身边,佳人绝代,小春与小梦两位姑娘俱是国色天香之姿,亦有不知多少人,视公子为梦中情郎,妾身哪里敢在公子面前卖弄这点小伎俩?小小媚术,不过如寻常女子涂脂抹粉一般,略饰容颜罢了。”
飘退两步:“公子请。”
宁江道:“请。”
让孙紫萝守在外头,随着这女子进入画舫,画舫的另一边,有慈心斋的少女收起搭板,竹竿撑舟。夕阳西斜,秋水连天,百鸟归林,沿途风光无限。画舫逆江而上,舫中,慈月仙子以臀压腿,跪坐于青年对面,为他斟上美酒,又道:“一点小菜,皆是妾身下厨所弄,希望能合公子口味。”
宁江盘膝而坐,拾起筷子,尝了几口,讶道:“仙子之厨艺,恐怕已可称作举世无双,我还不曾尝过如此精致与美味的佳肴。”他并非随口称赞,实是这几样菜,虽然俱是家常,却无一不是精美到极致,恐怕就连皇宫中的御用厨师,也远远不及她的厨艺。
又举起玉杯,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赞道:“酒也是好酒。”
慈月仙子微微一笑,道:“公子谬赞了,与公子举世无双的才学相比,妾身些许本事,不过是雕虫小技罢了。”轻抬**,左手微压右手手腕,优雅地举起酒壶,再为青年斟满:“公子可知,此刻公子已是四面楚歌。家破人亡之祸,只在旦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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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镜月画舫:慈月慈心?
宁江叹一口气:“想必我此刻的四面危机,背后也有仙子的一份功劳?”
慈月仙子坐了回去:“公子乃是聪明之人,纵然妾身否认,想来公子亦是不信。然而,纵然我教不在暗中推波助澜,这难道不是早晚的事?鸳鸯蝴蝶派蛰伏已久,此次梅剑先生踏足武林,势必要有所作为,此为一山难容二虎。大周新天子宋弘,登基之时,意气风发,只可惜察割很快就让他知道什么叫认清现实,被追杀的那些日子,恐怕已是让他心胆皆寒,只求偏安一隅。此刻的公子,不但不是他反攻中原的助力,反而功高震主,成为了他寝食难安的忌惮之人。此等形势,纵然妾身不说,公子亦必自知。”
宁江持扇再叹:“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又道:“想来仙子此趟前来与我相谈,该不会只是为了告诉我,我现在的处境还危险吧?”
慈月仙子定睛看他:“自然不是,奴家此来,只是想要让公子知晓,公子的处境虽险,但我教,却可以助公子一臂之力。”
宁江道:“怎么说?”
慈月仙子道:“如今这天下,大周君臣,想要公子死,蛮军上下,想让公子亡,就连武林中人,也有许多人容不下公子。既然如此,公子又何必再为这些人出生入死,拼死拼活?公子若是愿入我拜火教,我教自能相助公子,摆脱这凶险局面。以公子之能,又有我教相助,推翻周廷,称王称帝,都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
“反过来,公子若是出了事,公子自己难逃一死,公子身边的那些人,恐怕也无一能逃。一旦公子出事,那些杀害公子之人,又岂能放过公子之妹和小春等人?公子纵然不顾自己,难道就能忍心看着她们,日后遇到危险。”
宁江道:“原来仙子是做说客来了,我却还想知道,助我称王称帝,对你们拜火教又有什么好处?你们到底图些什么?”
“很简单!”慈月仙子道,“我们的要求亦不太多,只有三个。”
宁江问:“你们卖我如此大的恩情,这三个要求,恐怕并不好办。”
“公子放心,全都是对公子无害的事。”慈月仙子道,“其一,墨门的善公主,原本该是我们拜火教中的善女神,却因为公子的插手而出了意外……”
宁江摇头道:“这第一点,恐怕就已经无法办到了。如果你们要我助你们对付善公主,那是不可能的事。说到底,我对你们的善女神不感兴趣,但是那个时候,先是你们的人,让笺丽对我妹妹小梦种圣血,导致笺丽成为了我的女人,这个显然不能怪我。其后,你们又对鸾梅下手,鸾梅原本就算是我的女人,你们对她种圣血,让她变成这个样子,我又怎能不管?这事我还没有找你们麻烦呢,一个娇娇媚媚的御姐,就这样被你们变成罗丽了。”
“御姐……罗丽?”
“啊,这个不用管它。”宁江摆了摆手,道,“总之,如果其中一个条件是,让我帮着你们对付她,我是无论如何不可能同意的。还有笺丽,不管她以前是不是你们拜火教的人,现在,她都是我的人。”
“公子若是入了我教,或是成为我教的合作之人,秦小春过往的罪行,自然是一笔勾销,公子若是嫌一个秦小春还不够,我们再多送公子几个女人,亦是无妨。”慈月仙子道,“至于善公主,我们的条件也很简单。看来公子的面子上,我们可以暂不为难她,但前提是,她亦不能与我教为敌。若是因她那一边不肯放过,双方为敌,我们也不需公子相助,只需要公子坐壁上观,不相助任何一方就是。公子若是称王称帝,那拜火教与墨门之争,不过是江湖帮派之争,想来公子也不会放在心上。”
宁江略一沉吟,道:“你们的第二个条件是什么?”
慈月仙子道:“有一个叫小方的孩子,曾被秦小春和令妹救走,现在却不知去向,还请公子告知那孩子的下落。”
宁江不置可否:“第三个呢?”
慈月仙子道:“我教既助公子一统天下,整个江山都是公子的,那公子自然也当以我教为国教。我教的要求亦是不高,届时,便请公子率文武百官、天下万民,于泰山之巅祭拜圣凰。至于以后,我们绝不会再干涉公子的治国之道,天下都是公子的,公子想如何治理,便是公子自己的事了。”
宁江慢慢的饮了一口酒,抬起头来:“听起来,确实是很动人,但我却又有一些不解的地方。首先,你们如何助我一统天下?虎尊自身已达宗圣的实力,蛮军强悍难敌。虽然天下形势变得如此,有你们拜火教在蛮族中的推波助澜,但勐查刺、神册宗倍、鹘后都不是能够轻易被你们利用的人,而你们却说得,仿佛只要你们肯助我,天下就已经在我手中一般,这却不免有些大言不惭、空口画大饼了。”
继续道:“其次,你们又如何保证,我得了天下之后,不会马上反过来对付你们。再者,你们要我一统天下后,于泰山之巅,率文武百官、天下万民祭拜圣凰,这背后的仪式……想来不会这般简单?”
慈月仙子道:“我们自然有我们的手段,只要公子与我们合作,自然不会有任何问题。至于保证,那自然是需要的,唯一的条件,就是将秦小春与令妹暂先交由我方,公子放心,我们必定善待于她们,女尊更会亲身指点她们武功,只要公子保证与我们之间的合作,我们便会全力相助公子,至于她们两人,不过是一点保证罢了。至于一统天下之后,祭拜圣凰的仪式,到时公子自然知晓,只要仪式一成,我们自然会让秦小春和令妹回到公子身边,那个时候,整个天下都是公子的,我们自然也不敢轻易与公子为敌。”
宁江叹气:“听起来是很动人,尤其是我现在,四面皆敌,看起来,已无活路,跟你们合作,你们则打包票保证我登上帝王宝座。看起来,跟你们合作,已是唯一出路。”
慈月仙子微微一笑,道:“难道公子觉得,还有其它活路不成?公子可知,就是在这个时候,梅剑先生找上了被公认为东南武林盟第一高手的戴霸?公子拥有这般多的助力,尊王攘夷的口号必不可少,然而儒家天下延续了近千年,只要你一被朝廷打成反贼,马上就失去了这个大义。公子你在武林中拥有不小的名望,然而,你身边的这些武林中人,却又有哪个能够挡得住宗圣级的强敌?只有我们,才拥有助你绝境求生的能力,即便以楚霸王之强,最后也不免陷入十面埋伏,力竭而亡,公子自觉,比之楚霸王如何。”
宁江摇扇道:“不遑多让!”
慈月仙子滞了一滞,紧接着便冷笑道:“公子真是……好大的口气!”
宁江无奈饮酒……说真话没人信也是一件很无奈的事,我以前果然还是太低调了。
慈月仙子淡淡的道:“公子可有想好?不客气的说,公子这番入临安,若没有我们慈心斋的相助,必定是有去无回,以公子之能,不该看不清这般形势。”
宁江微微一笑,道:“不如我们先来聊聊别的,仙子你……应该才是拜火教的恶女神吧?”
慈月仙子坐在他的对面,就这般看了他一阵,显然是把握不住他此刻的从容,进而也无法弄明白此人的心中到底在想些什么。旋即,她避而不答,轻描淡写的道:“前些日子在北方大出风头的小白道长,就是公子吧?移花接玉,斗转星移……公子的确是好手段,难怪身为一名书生,敢于视天下英雄如无物。不过我们也早就已经弄清楚,那一日,公子在柳蔓郡主宴席上的表演虽然惊人,但说到底,不过就是转移与玩弄玄气的戏法,若真以为,靠着那种戏法就能够挡得住妾身,未免可笑。”
宁江淡淡的道:“如果是贵教教主女尊亲至,我自然是挡不住的,如果是仙子你的话,至少二成的把握是有的。”
慈月仙子冷笑道:“看来公子的信心,也不过如此。”
宁江道:“另外八成,是猜仙子根本不会出手、不敢出手。”
慈月仙子的玉容一下子变得冰冷起来,煞气迫人,目中一点寒光,冷冷的落在对面的青年身上。在她的面前,放置着一双银筷,她人虽未动,银筷却已轻轻的颤动着。
青年却是无动于衷的继续饮酒,仿佛完全没有觉察到她的杀气,又或是视她的杀意如无物。
最终,慈月仙子强忍下出手的怒意,清清冷冷、却又不是优雅的举起酒壶,为青年再斟一杯,淡淡的道:“看来妾身这一次,是白来一场了。不过妾身倒也很想知道,公子拒绝这桩交易的理由?是不相信我们有相助公子,一统天下的实力,还是不相信我们拜火教的诚意?”
青年淡淡的道:“我要说两者都有,会不会让仙子生气?”
慈月仙子语气更冷:“如何说。”
青年道:“先说诚意吧,呵呵,其实贵教最先想要支持的,并不是我吧?豹王察割,原本才是贵教真正想要扶持的目标,勐查刺实力太强,在共同推翻华夏的前提下,可以合作,但要想将勐查刺当成贵教的扯线人偶,那就未免太不将他当一回事了。神册宗倍和鹘后,各有各的鬼胎,其中神册宗倍倒还好说一些,鹘后的来,某种程度上比勐查刺还要神秘,我虽然也不知道她的具体背景,却可以确定,她绝不是你们可以合作的对象。”
慈月仙子看着宁江,略略的有些动容,竟然能够意识到鹘后的不寻常,这个人所知道的,远比她们想象得更多。
宁江继续道:“神册宗倍此人,看似神秘,但其实背景还是很清楚的。但是这人,性格颇有一些问题,一方面全无信誉,另一方面,你们根本找不到什么东西可以威胁得了他,呵,想要控制他?他自己都控制不了自己。相比之下,唯有蛮军三大干将中,看似最强,实则最弱的察割能够和你们达成长期合作的空间。察割自身所控制的蛮军,加上与藏地密宗合作,原本潜伏在血渊深处、随时可以从司壁洞万神窟这一地藏发泄口杀出的数十万鬼兵,若再由贵教女尊亲自出手击杀勐查刺,察割一统天下,也不是什么难事。
“可惜天算不如人算,血渊崩溃,藏地密宗三大圣地也一同瓦解。察割野心不减却又急于求成,想要先将江南吞入自己的口袋,反而连性命都没了。在这种情况下,你们方才不得不来考虑与我合作的可能……我猜得没错吧?”
慈月仙子淡淡的道:“久闻公子善于借势,果然名不虚传,看来天下大势,全都在公子心中。不过既然如此,公子更该明白,我们与公子合作的诚意才是。”
宁江道:“呵呵,助我一统天下的诚意,恐怕是有的,问题就是,一旦我按着你们的安排,拜完圣凰……你说那只大火鸟会不会从天而降,一下子把我烧了?”
慈月仙子冷笑道:“公子莫非也认为,我教所拜之神灵,乃是真实存在。”
宁江叹气:“这个,我其实还是蛮确定的,你们所拜的圣凰,并非伪神。”
慈月仙子道:“既然如此,公子为何还要选择与神明作对,与我等作对?只要公子真心加入我教,纵然圣凰降世,世界新生,亦必定有公子的一封大功。圣凰让人浴火重生之手段,公子不已从善公主身上得到了明证?重生之后的世界里,公子依旧可以称王为帝。”
宁江犹豫了一下,道:“虽然你说的很动人,但有一个更大的诱惑摆在那里,让我忍不住的,就想跟你们作对。”
慈月仙子淡淡的道:“不知公子所说的诱惑为何?”
宁江小声道:“说了你千万不要生气,相比起在你们的圣凰的帮助下一统天下,我还是觉得,把那只大火鸟抓下来扒光羽毛烤来吃了……更对胃口些。”
慈月仙子刹那间怒容满面,一脸煞气,双手抓着桌沿,这一瞬间,几乎便要将整个桌子往对面的青年掀去。
(未完待续。。)
第28章 镜月画舫:秋刀秋雨!
青年略略的向后退了一些,举着双手:“不要生气……都说了不要生气了,买卖不成仁义在,对不?何况这一次,原本就是你们把我请来的,两国交战不斩来使,谈判破裂不也是很正常的事?再说了,你就算在这里动手杀了我,又有什么用?你杀了我,鸳鸯蝴蝶派也好,东南武林盟也好,临安朝廷也好,不知多少人欣喜若狂,紧接着他们就会高举为我报仇的名号,把你们慈心斋给灭了……唉,以仙子你的眼界,应该不会看不清这一点,平白为他人做嫁衣裳吧?”
慈月仙子胸脯起伏了一下,整个媚术都已气得崩溃,无复适才的优雅。她冷冷的道:“看来,与公子已经没有什么可谈的了。这可是我们给公子的最后一个机会,相信用不了多久,公子就会因为今天的拒绝而后悔,只可惜,你不会再有这样的机会了。”
“唉……其实你的厨艺真的是不错的!”青年放下箸筷,叹一口气,“真希望善公主也能够有你这么好的厨艺,这样,说不定哪一天,我就能够吃到她的烤火鸡。”
抓起放在桌角的折扇,他站了起来:“对了,我刚刚讲的,只是诚意的问题。其实相比起你们的诚意,我更想说的是另一件事……”
他弯下腰来,凑尽慈月仙子的脸:“你刚才说,有你们的帮助,我必定能够一统天下?呵呵!我想要一统天下,居然还需要你们的帮助?你们这也实在是……太看得起自己了!”
啪的一声,打开折扇,左手负后,笑声中离去。在他身后,慈月仙子脸寒如霜。
***
离开镜月画舫,带着孙紫萝上岸,孙紫萝道:“公子,您与慈心斋的慈月仙子在内头说了什么?为何公子随她进入之后,便看不到你们,听不到你们的交谈?”
宁江道:“拜火教的一点小幻术罢了,让你担心了。”
孙紫萝道:“这慈心斋果然是拜火教弄出来的名堂?”
“嗯,我几可肯定,她就是拜火教的恶女神,”宁江持扇道,“不过却还有一些未明之事。墨门的善公主,曾在北方与一个名为阿凤的女子交手过,她也很确定,那个阿凤就是恶女神。我虽未见过那名阿凤,不过按时间推算,阿凤在北方与善公主交手时,慈月仙子却在南方活动。以善公主的眼力,应该不会认错,但如果说,阿凤和慈月仙子两个都是恶女神……这中间应该还有什么隐秘之处。”
两人回到队伍,与阿彩、雷鹤道人、小刀等会合,其后,便一同往临安去了。
在这几天里,绵绵的秋雨,依旧不断的下着,几无停歇。铜州一带,蛮军南下时造成的大量破坏,依旧留下了触目惊心的残骸,流民越来越多,也北方南逃的,有在这些日子里,被夺去土地后无家可归的。即便连临安方圆数十里内,也不时有流寇唿啸来去,官府剿之不尽。
临安城的皇宫之雄伟,自然是远远比不上昊京之皇城。不过江南本是鱼米之乡,以江南之富足,在发动了大量的人力财力进行建设之后,皇宫自也越建越大,同时也愈发富丽堂皇。
“西面传来战报,鸣山红巾军与苗军发生战事,苗军不敌,再一次大败亏输,蔷薇湖一带已完全落入红巾军的掌握之中。”一处偏殿中,右仆射吕豫浩立在阶下,向天子报告着西面的战事。
天子宋弘坐在龙椅上,方自展开眉眼,紧接着便又紧紧地皱了一下:“爱卿,这战事……你如何看?”
吕豫浩道:“陛下,我华夏一方,再一次大破苗军,自然是一件振奋人心的事。但是这个时候,恐怕真未必是一件好事。如今,鸣山鬼军师的真正身份已是众人皆知,此人乃是前次州试时,因考题与先人犯名讳而被迫离场的顾楚郡成远县秀才百子晋,以前在州学时,就与宁江交情甚密。他会选择加入红巾军,想必也是因为对朝廷有所怨言,如今虽然红巾军已受朝廷招安,但毕竟不在朝廷的控制之下。虽有断稼军在他们后方守着来,彼此牵制,终究也是一件隐患。”
继续道:“此外,南剑宣慰司皇甫霖,虽然奉诏,但至今都还未离开剑州,恐有异心……”
天子勐地站起,怒道:“这畜生,他难道真敢造反不成?”
吕豫浩道:“皇甫霖此人,恐怕真有狼子野心。他在岭海暗中筹建水师,虽然是有先帝神宗陛下暗中发下的旨意,但在陛下即位之后,却始终未将此事上报朝廷,其后更坐视朝廷水师全灭……”
宋弘怒气上涌,过了一会,道:“皇甫霖这人,乃是赵国公之子……我以往对他倒还是了解的。他原本并不是这等狂妄之徒,他被选派作南剑宣慰司宣慰使时……正是神宗在位之时,他如今的做法,恐怕还是受了他人的愚弄和蛊惑。”
“不管皇甫霖用尽多少借口拖延前来,他终究不敢真的扯旗造反,何况他的女儿还在临安。”吕豫浩说道,“所以,关键还是宁江那厮。陛下放心,宁江已经在前来临安的路上。一等他进入临安,这一趟,必定让他有去无回。”
宋弘坐回龙椅,缓缓说道:“他真的来了?”
“他不敢不来,不能不来!”吕豫浩阴阴沉沉的说道,“陈松霸陈少保那一边传来消息,他师尊已经亲自出手,两招逼退了东南武林盟的最强高手戴霸,这戴霸,传闻中已得当年史上最强宗圣留下来的天狂七式,就是他出手,助宁江击杀察割。以他的本事,尚且无法挡住梅剑先生三招。陈少保保证,宁江如果不来,其师便亲自出手,必然宁江那厮死无葬身之地。”
继续道:“恐怕宁江自己也知道这一点,到了临安,梅剑先生终不好在天子脚下动手,他要是继续潜藏,不但他底下所有现行的筹码,都会被一个个的剪除,他自己也随时都有可能死在哪个无人知晓的荒郊野外。他现在光明正大的出现,反而让人不好动他。”
“平心而论,宁江这人……还是有功的!”宋弘起身,侧身踱了两步,“不管是全歼蒙郁蛮军,还是此番大破察割南下的精兵……”
“陛下此言差矣,”吕豫浩道,“威远军与蒙郁一战,立下大功,那个时候的宁江的确是威远军实际上的主帅,其功高自然不用多言。然而那一战,究竟起到了什么作用?京城还不是被破了,废帝与文武百官还不是被掳了去?更有传言说,当时宁江是故意拖着,不去救援京师……此事恐怕十有**的真的。那宁江本是位高权重,废帝登基之后,看穿他欺上瞒下的勃勃野心,将他罢官,通缉于他,他不可能没有怨望。破蛮军之功,怎能抵消掉不顾京城安慰、有意坐视废帝被灭的大过?”
宋弘摇头道:“虽然有那样的传言……但朕还是不怎么信的……”
“那是陛下宅心仁厚。”吕豫浩道,“至于说,灭察割,平江南之功,说到底,那宁江做了什么?长河天险失守时他在哪里?临安沦陷时他在哪里?蛮军攻城略地,百姓一路被屠杀时他在哪里?最后,击破察割主力的是神武左军和南剑宣慰司的官兵,神武左军的前身虽是威远军,但说到底,实际的统帅乃是居志荣,又非宁江。况且他们本就是朝廷官军,救援天子,击破贼军,原本就是他们的职责,若非他们无能,来得迟了,又怎会让陛下一路受惊?陛下不论其过,只论其功,已经是过于宽厚。但是说到底,兵是陛下之兵,将是陛下之将,其时那宁江都不知贪生怕死、躲到了何处,怎的察割一灭,全都成了他的功劳?此人沽名钓誉,贪天之功,白读了圣贤书,不知忠君报国,反一心为他自身造势,分明有不轨之心,陛下千万不可为其所骗。”
宋弘犹豫了好一阵:“朕虽对宁江了解不多,但想来,当初神宗既然那般重用于他……他应该不是这等奸人。不过你既然这般说……唉,这终究只是吕卿你的一面之词,还是要问问其他人的看法。罢了,明日一早朝堂之上,你便将这些话说给其他人听听,看看其他人怎么说……唉,朕终究还是愿意相信他是好的。”
“其实这话,并非臣一人之意,对那宁江,百官早有怨言,既然陛下要于明日早朝,令百官畅所欲言,届时陛下自会知晓。”
“唉,希望不会如你所言,宁江这人,即便无功……终究还是有才的!”宋弘无奈的摆了摆手,“你下去吧,记得,明日早朝之时,只管让大家畅所欲言,兼听则明,这个道理朕还是知道的。朕虽知你对宁江有所不满,但若有人愿意为他说话……也应当要允许才是。”
“陛下圣明!”吕豫浩躬身道,“微臣告退。”
吕豫浩退出殿外,宋弘独自一人立在陛阶之上,神情有些发冷。周围的太监,也不敢上前打扰,就这般站了许久,他才缓缓转身,踏步离去。
秋雨依旧没完没了的下着,地面潮湿。崭新而又华美的宫殿,在雨幕中朦胧。抬起头来,远方高处屋檐两侧的吞嵴兽,在雨中显得狰狞。
宋弘并没有乘上龙辇,他穿着宽大的龙袍,于走廊下阴沉的踏去。那些太监小心的跟在他的身后,对陛下不敢有一丝打扰。
刚刚登基时的陛下,意气风发,仿佛有着无穷的干劲。但是这一次回来,仿佛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在人前,比以往要柔和了不知多少,在无人之处时,却益发的阴冷而又沉默。至于他们这些紧跟着陛下的太监……实际上并不能算作是人。
宋弘走到和心殿前,立在屋檐下,抬起头来,静静的看了许久。然后便不说话的,坐上了龙辇,进入深宫。没过多久,他踏入一殿,在那里,皇后与宝桐母女两人正在说话。
“父皇。”看到父亲到来,宝桐公主慌忙起身,向父亲问礼。两人简简单单的闲聊了几句,宝桐便匆匆的去了。
“她怎的想到在这时过来请安?”张开双臂,任由皇后和她身边的宫女为他换下龙袍。
“还不是为了小鹭那孩子的事?”皇后笑了一下,“她想让陛下不要将小鹭赐婚给吕相的那个儿子,自己又不敢跟你说,所以跑来找我……”
“叫她不要去管这事……鹭儿……也算是我们的孩子,婚姻大事,原本就是父母做主,吕豫浩现在是朝廷重臣,朕的肱骨,加入吕家……这也是为了那孩子好。”
“可是,我听说吕相的那个儿子……”
“外头的流言蜚语,你们这些深宫之人,就不用管了,没有一句是真。”宋弘坐上龙榻,“人心……反正都是看不透的,好好坏坏……反正也都是那个样子。”
皇后一时不敢吭声。
“说起来,太子跑哪去了?这些日子怎的都没怎么看到他?”
“这些日子,太子跟他的那些朋友,时常聚在一起,谈的都是都是日后北定中原的大事,看起来很有干劲的样子。”皇后微微的笑着。原本只是河项郡王府的郡王妃,此刻成了皇后,连儿子都成了将来必然接下大宝的太子,这是她以前连想都不敢去想的事,此刻也不免有些志得意满。
“呵呵,不过都是些夸夸其谈的孩子,跟那些人整日鬼混,不是什么好事。”
“那,我去跟他说说……”
“算了,随他吧,”宋弘侧身躺下,“年轻人嘛,总觉得能够改变些什么,仿佛天底下就没有自己做不到的事,现实最后总是会教他认清楚的。再说了,以前他只是世子,那时候,我们整日里教他的都是莫谈国事,朝廷上的事,不要谈……一个字都不要谈……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但是现在不一样了,他现在是太子,心态一下子转得太快,操之过急也很正常,唉,别说是他了,就连朕,一开始也有些沉不住气。以前,在朝外时,看到这个,觉得不对,看到那个,觉得能改,现在回头再看看,老祖宗留下来的东西……有许多其实还是有道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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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风雨压来:宝桐公主!
外头的雨越下越大,风骤雨狂,仿佛要把这些日子里连绵不断的雨,积在今晚再重新下个一遍。
宝桐公主躺在榻上,静静地看藻海。藻海做得非常的华美,五凤盘桓,象征着她此刻的荣华与富贵。
原本只是一个没有太多人关心的县主,如果什么都没有改变的话,就这样慢慢的长大,然后,由父亲挑选一个门当户对的人家嫁了,虽然只是一个县主,但毕竟是姓宋,而且也颇得老太后喜欢,将来的丈夫,必定也是个世家豪门的公子哥儿。
却不曾想,随着儒道的崩溃,昊京的沦陷,父亲成了皇帝,哥哥坐上了太子,自己也突然之间升格成了公主。
然而,与原本豪气十足、如今却变得沉默起来的父亲,与始终都是志得意满的哥哥不同,她从一开始,就有一种隐约的不安。她不喜欢如今的一切,不管是地位,还是名利,就像是在忽如其来的狂风的推动下青云直上,她生怕自己与身边的人,随时都会在这虚假的云端上,摔个粉身碎骨。
因为蒙老太后的喜爱,幼年的她,大多都是居住在昊京的皇宫里,与住在江南、只在每年春节前后入京的父亲与哥哥,实际见面的机会并不太多,感情也谈不上有多好。反而是与红蝶和小鹭,成为了形影不离的三人组。
或许是因为年纪比红蝶和小鹭大上一些……虽然实在是大不太多,比起红蝶,也就早出生了一个月,但毕竟还是大一些,三人组中,虽然发生的争执,最终都是以红蝶的意见为主,但现在年纪大了一些,总感觉,自己应该背负起更多的责任。
察割渡江南下的时候,一得到消息,她就赶紧派出宫女,前去通知红蝶,然而红蝶终究还是没能跟上,那个时候的她,每日里都睡不安稳,生怕红蝶出事。
幸运的是,虽然经了不少波折,红蝶还是顺利得跟她和小鹭在剑州会合。
然而现在,随着小鹭被父皇和母后认作女儿,成为了她的“亲妹妹”,虽然对政事了解不多,她却也意识到,对于小鹭来说,这并不是什么好事,小鹭被卷入了某个涡流之中,她感到自己的责任又多了一份,无论如何,她都想要保护好红蝶和小鹭来……对于她们,她始终有一份自己身为姐姐的责任感。
但是现在,小鹭却即将被赐婚,嫁给吕豫浩那个叫吕郐的儿子。
对于吕豫浩的那个儿子,有许多很不好的传闻,那些传闻,显然也都是真的,譬如强抢民女后,让官府找理由把那女子的家人关入监狱,几天后,那女子的尸体在江边被人发现,满身伤痕,几无一块完好,比如他收人钱财后,直接从监狱里,将那些倒卖物资给蛮军的奸商从监狱里带出,还有等等不可思议的、让人目瞪口呆的事情。
从小在昊京皇宫中长大的她,初始时听到这样的事情,是震惊的,然而更让她震惊的是,后来她发现,这似乎是每个人都知道的事,甚至连父皇、母后……恐怕也都是一清二楚的。
既然知道这样的事情,为什么不管?他们可是皇帝和皇后啊,还有朝中的那些大官,几乎每天,他们都在举着圣贤书,鸡蛋里挑骨头一般找着机会大肆批判别人,这样的事情,他们为什么不管?为什么每一个人,都将这种谁都知道的事情,当做从来没有发生过?
她发现自己一点都不明白。
她唯一明白的就是,绝不能够……让小鹭嫁给那样的人。
然而她什么也做不了。
外头的雨越来越大了,藻海之上,屋檐噼噼啪啪的震响,那铺天盖地的阵雨,仿佛随时都会冲破这纸一般薄的檐顶,然后将她淹没。
她就这般……一夜看到了天明。
第二天一早,她就乘着凤娇,出了皇宫,来到了红蝶与皇甫鹭所住的公主府。
红蝶和她母亲原本所住的公主府,在天子“南巡”时,就已经毁于乱民的劫掠,新的公主府,位于皇宫的东面,与宫墙靠得极近。不过随着皇宫的继续扩建,再一次的搬理,恐怕也是早晚的事。而之所以无法住入皇宫,主要还是因为红蝶的母亲珍妃的身份,毕竟,她本是先帝神宗的后妃,自不能住入新天子的后宫之中。
而皇甫鹭,此刻虽然也被封作了公主,不过临安城,本就有皇甫家的产业,她的祖父赵国公,在逃离临安后,就已经不知去向,倒现在也还未能找回,父母又远在岭海。原本是要以公主的身份,搬入宫中,与宝桐作伴的,谁知宝桐先一步把她赶出了宫,让她住到红蝶这一边来。
这也让鹭小姐儿有那么一点儿的委屈,虽然不管是跟宝桐作伴,还是跟红蝶作伴,她都是无所谓的,但宝桐的做法,却像是把她赶开一样。不过这应该也只是错觉吧?因为,虽然把她赶了过来,宝桐自己却也天天往这一头跑,许多时候,便也都在红蝶的公主府中住下,三个已经逐渐可以被称作少女的大女孩,如同幼时一般睡在一起。
进入了公主府,首先见到的却只有珍妃。对此,宝桐并没有任何的意外。
“珍姨,红蝶又在后园练剑么?”她像珍妃问道。
珍妃微微的笑了一笑:“谁说不是?这些日子,就没有断过。小鹭还没有起来呢。”
虽然那个时候,三个女孩是说好要一同练武的,然而最后真正努力做到、并且还突飞勐进着的,却只有红蝶一人。宝桐也好,皇甫霖也好,都只练了一些基础,虽然也不能说全无效果,但真正是拿不出手的。而在看到了红蝶如今的本事之后,两人也多少都有些信心不足。
“宝桐,”珍妃迟疑了一下,“小鹭的事……你母后那边怎么说。”
宝桐摇了摇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虽然求了母亲帮忙说项,但到底有什么作用,她也心中无数。
珍妃对此也没有太多的办法,对于这样的事情,她比宝桐还更不知该如何处理。原本就是豪门大户的千金小姐,十多岁就被选入宫,她根本没有任何的处事经验。
想了想,她低声说道:“宝桐,你可知道……听说那位宁江宁公子,很快就要到临安来了?”
……
***
宁江要到临安来了……这样一个本该没有多少人知道的消息,却在无声无息间,于底层悄然的扩散着,而此刻的朝堂上,大抵还没有意识到这个消息的快速扩散,所带来的严重问题。
早朝之上,天子广开言路,百官纷纷站出,大声批判着什么,群情激昂。有人举着奏本大声咒骂,有人口沫横飞,吕豫浩不断摆手,让大家冷静,然后又正气凛然的,回身禀告着什么,群臣纷纷附和。
陛阶之上,天子偶尔叹一口气,偶尔露出无法相信的样子,眼神却是一片冷漠。
或许是因为,昨晚下了一场大雨,此刻的临安城,倒是显得清爽了许多,万里无云,天气异样的好。
因为秋雨连绵,水面涨了不少的落佩湖,湖边有一处住宅,他原本是宁江盟主于州学中所住之处。
也就是在这里,宁才子高中解元,开启了他连中三元的第一步。如今,这宅院,被它的主人改建成了文人墨客的瞻仰之地,时不时的,就会有人前来参观。
落佩湖虽是铜州一带的名胜之一,只是这里,最有名的乃是莲花,而现在已经过了赏莲的时节。
虽然如此,湖上依旧有许多花船来去。
远处的崆山,却还能看到几年前陨石天降留下来的惊人奇景,那个时候,无疑是造成了满城的惊慌,如今,却已不怎么有人提起。这几年间,发生的事太多太多,相比之下,一场天灾,就显得微不足道了,而人们也总是不太愿意去想那些不怎么好的记忆。
毁去近半的崆山,完好的那一面,依旧能够看到那火一般的红。
崆山的枫叶,是这一带最着名的奇景。而半边艳红如火,半边残缺的景象,倒也在某种程度上,形成了一幅难得的奇观。
随着铜州被立作新都,外城也在不断的扩建之中,到处都是被征发的役夫。
与此同时,却也有许多三法司衙门的捕头、捕快,来来去去的,一阵紧张。春江水暖鸭先知,相比起朝堂的高层,这些人,因其所身处的位置,要比其他人更加清楚此刻江湖上一触即发的紧张局势,与此刻临安城不同寻常的异状。
落魄湖边,一名捕头手中握着雁翎刀,看着停靠在湖边的一艘楼船,船上,堵酒猜拳的吆喝声不时传来。他低声说道:“你们确定,那厮真的到了这里?”
“不会有错。”在他身边,一名捕快说道,“‘涛山寇’莫大平……龙图追杀榜上的第三人,如今应该算是第二吧?红魔女现在也算是官军了,红魔女一下,现在排在莫大平前面的,也就只有戴霸了。”
另一名捕快恨恨的道:“不管怎么说,这里也是天子脚下,身为朝廷通缉的要犯,竟然就这般光明正大的出现,这也太不把我们当一回事了。头,那莫大平以前跟你就不对付,要不要调些人马过来,去把他拿下?”
那捕头紧紧的皱了皱眉头,过了一会儿,才道:“说起来,这几天里,出现在临安的江湖人越来越多了,这些人到底在搞什么鬼。”
旁边众人对望,都有一些迟疑。那捕头疑惑的看向他们:“你们是否听说了什么?”
其中一人道:“头,你难道不知道,东南武林盟的宁江宁盟主,马上要到临安来了。”
“那又怎样?”
“另外还有一个消息……”那人低低的说了出来。
捕头脸色大变,喝道:“你说什么,这种话你怎的也敢乱说?”
那捕快赶紧道:“老大,不是我说的……大家都在传……”
那捕头整张脸一下子就白了。
同一时间,那艘楼船上的一角,坐着四人,其中一名青年女子,目光往远处拍桌喝酒的一伙人看去:“那个就是‘涛山寇’莫大平?”
这四人,正是“黄山四侠”傅定波、余智城、袁澄江、徐娇龙。
看着那伙人中,一名满身横肉的壮汉,徐娇龙低声问道。
余智城同样压低声音:“不会有错,他现在是龙图追杀榜上的第二人,仅次于‘霸刀’戴霸。”
徐娇龙不解的问:“红娘子的实力,应该是比不上戴大侠才对,为什么她却是排在第一?”
余智城笑道:“这龙图追杀榜又不是按着武力来排的。对于朝廷来说,龙图追杀榜前十里,红娘子一个人的危害,比后面九个加起来都要大。也就是她现在成了官军,才从三法司衙门的龙图追杀榜上除名。戴大侠上榜的主要原因,是他以前曾经杀了几个贪官,莫大平虽然近来脾气收敛了许多,但不管怎么说,也是黑道上的人。红魔女那是直接扯旗造反,性质能一样吗?”
这楼船,乃是作为酒楼之用,壁面上,还有许多骚人墨客留下的诗作。然而此刻,酒楼的老板,却是一边擦着冷汗,一边催促着船上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小姐们上酒上菜。以前,来落佩湖赏湖饮酒的,大多都是读书人,然而这几日里,越来越多的江湖人开始出现。
此刻,虽然生意兴隆,但是看着那一桌桌携兵带器的武林人士,吵吵闹闹,大声吆喝,他更多的是头皮发麻,这些江湖人,根本无法测度,有时喝到兴头,一个个好得跟同父同母的兄弟一般,有时一点就炸,突然一下子就打起来,简直不可理喻。
另一边的大门处,有几人踏了进来,为首之人手握雁翎刀,冷冷的往大厅中央的“涛山寇”莫大平看了一眼,带头往柜台走来。掌柜暗自松了口气,想着有这几人在,这些江湖人应该也不敢随便闹事吧?赶紧迎了上去:“杨捕头,好久不见,好久不见。”
那捕头点了点头,与掌柜说了几句,在掌柜的带领下往远处的空座走去。而这个时候,人群中,有人看到门口走入的另外两人,起身道:“老朴,有没有打探出什么?”
那被称作老朴的,看上去却只有三十岁不到的样子。他往唤他的那桌人走去,一边走一边道:“听说,刚刚结束的朝堂上,在吕相的带领下,百官纷纷上奏本,揭宁翰林之罪过,听起来,传言……恐怕是真的。”
整个大厅里,瞬间安静了下来。
紧接着却是一声冷笑:“狗!皇!帝!”(未完待续。。)
第30章 风雨压来:留连戏蝶!
这三个字,在众人的安静和沉默中,陡然发出,一时间,人人往看了过来。那姓杨的捕头和他身边的那些捕快,更是勃然色变。
杨捕头一握雁翎刀,勐然喝道:“姓莫的,你说什么?”
在大家的瞩目之中,“涛山寇”莫大平一拍桌子,桌上碗碟震动,只见他勐然站起:“我就骂那狗皇帝,怎么了?”
那捕头踏前一步:“莫大平,你可看清楚,这里是天子脚下,不是任有你胡作非为的涛山,身为有案子在身的朝廷通缉要犯,跑到天子脚下,辱骂圣上,看来你真是不想活了。”
“杨鲲!”莫大平不怒反笑,“早就听说你投靠吕豫浩那奸贼,入了白道,靠着抱那姓吕的大腿,在三法司衙门当了个不小的官儿,有本事来抓我啊?他娘的,以前的白道,大家好歹也是江湖人,现在尽是你们这些货色,全都他妈的是狗腿子。想要抓我?来啊,老子早就他娘的看你不顺眼。”
两人以往在江湖上,原本就有过节,此刻一个寇,一个官,更是分外眼红。莫大平身为三法司衙门发布的龙图追杀榜上的人物,出现在这种地方,老实本分一些也就算了,现在竟是当众辱骂天子,形同造反,杨鲲想忍也没法忍。
一拔雁翎刀,正要冲上前去,却见周围的其他江湖人,一个个的,也全都往他们这边看了过来,目光或是阴冷,或是狠辣,脸色不由得变了一变。
在他身后,那些捕快亦是脚步迟疑。
三法司衙门,和正规的衙役还是有所不同,虽然是由三法司共同组建,本质上,却也算是江湖的一份子,是江湖上的“白道”。
此刻,身处在这些江湖人中,仿佛被他们那无形的怒气所包围,杨鲲等,一时也不由得头皮发麻。
莫大平却是依旧大声笑道:“天子脚下?昊京才是天子脚下,狗皇帝要是有用,那就带着大家杀回中原,驱逐蛮夷,重新夺回昊京,让万里江山全都在天子脚下,天下好汉自然听其差遣。但这狗皇帝做了什么?察割一来,就只敢往南跑。是谁帮他击败蛮军?是谁替他守住这半壁江山?如今这半壁江山坐稳了,却跟祸害中原的蛮胡勾结,想要杀有功之臣……狗!皇!帝!”
那愤怒而又豪迈的声音,充斥着整个楼船,仿佛要卷起波涛、掀飞屋檐……
***
“你说什么?”傍晚时,皇宫偏殿,宋弘勐然站起,又惊又怒。
吕豫浩立在阶下,脸色却也颇为难看。如今,整个临安城都在流传着一个传言……天子与他,已在私底下与蛮军使臣进行和谈,和谈的条件之一,就是临安君臣向蛮军保证,绝不让宁江活着。
这个消息,以极快的速度扩散开来,宋弘与吕豫浩,一开始都未觉察,于是,今日的朝会,就像是在印证着这个传言,立时间,便让人心浮动起来。
群臣人心惶惶,虽然许多人都已经看出,天子与吕相有心对付宁江。然而,一个人功高震主,引起天子猜度,最终下场凄凉,虽然让人叹息,却也不是不能接受。但如果是向杀我子民、夺我土地的敌人卑躬屈膝,甚至不惜为此杀害己方的功臣,那就是另一回事。
而民间的老百姓,又将如何看待天子,看待朝廷?更不用说,江湖上的武者,以及大量集结在尊华抗蛮这一大义名分下的有志之士,朝廷的威望原本就已经摇摇欲坠,这简直就是在逼着众人造反。
“为什么会泄、泄……”
“陛下。”吕豫浩赶紧道。
宋弘顿了顿,抬起的手轻轻的颤动着,过了好一会,才平缓下来,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如果是先有了今朝的朝议,再传出这样的风声,那还有办法以流言蜚语为名强压下去。然而,先在民间出现这种传闻,再出现今日的朝会,反而像是在坐实它一般,性质一下子变得完全不同。与此同时,越来越多的江湖人出现在临安城,这个时候,不要说找借口杀宁江,哪怕宁江只是自已一不小心喝水呛死,他们君臣也会马上处在舆论的风口浪尖。
不管私底下是怎样的举动,半壁江山尽入蛮族之手,北复中原依旧是朝廷高喊的口号,向蛮夷妥协而杀功臣的罪名,他们承担不起,也不能承担。
宋弘坐回龙椅,就这般呆了好半晌,才道:“现在……该如何做?”
吕豫浩道:“事到如今,也只能先向宁江示以朝廷恩宠……以向天下证明绝无此事。”
宋弘继续沉默,最终,他又慢慢的站了起来,侧身踱了几步:“关于宁江之事……朕昨日就已经表态过,不管怎么说……他也是有功的。今日朝会,一些爱卿未能分辨是非,误信谗言……朕也都是在为他辩解的。所谓的,与蛮军……蛮胡勾结,暗中想要和谈的事,根本是不存在的。”
侧身指了指阶下的吕豫浩:“根本是不存在的……要让百姓知道,这根本是不存在的。蛮夷掠我土地,杀我子民,朕志在匡扶社稷,救亡图存,北方大量的华夏子民依旧在水深火热之中,挥师北上,北定中原,是朕的志向……要让大家知道。”
吕豫浩拜道:“陛下圣明,天佑大周……”
***
公主府那华美的后园中,剑气在桃枝间飞舞,时而犹如羿射九日,时而犹如落花缤纷。连着下了许多天的雨,昨晚更是下了一夜,今日却是难得的天晴。此刻,虽已到了黄昏,金黄色的阳光从西方铺来,朵朵云霞染成了嫣红,与枝上的花朵交相辉映,让花间舞剑的女孩,更显多姿多彩。
另一边的远处,坐在假山边吃着点心的宝桐与皇甫鹭,却是在说说笑笑,指指点点。
练完剑的女孩跑了过去,把她们快要吃完的点心抢了一些过来,过程中,自不免如往常一般打打闹闹。
其后,三个女孩一同到已经倒好热水的泉池中洗澡,水花乱溅,春色难掩,扑扑腾腾的折腾了许久,知道珍妃没好气的进来,让她们别再洗了,快些儿穿衣起身。
晚上时,三个女孩便又睡在一起,聊天中,自也如同往常一般,无法避免的聊到了某个青年。
宝桐公主说道:“你们两个放心好了,那都是外人瞎传,怎么可能会有那样的事?”
此刻,暗地里的流言,竟连公主府中也已知晓,而白日里朝会时发生的事,只要有心人就能证实。此时此刻,红蝶的心中一阵担心。
宝桐公主的心中同样也在打着鼓,却只能一力保证,父皇根本不可能会那样做。
红蝶心知,宝桐从小与她一般,住在昊京皇宫,对她的父亲,其实也没有太多了解,更何况,这些事也不是她们能够插手得了的,自也没有再问这事。
与此同时,她的心中也被另一件事紧紧的填满,那就是……他要来临安了。
那天夜里,宝桐便也在这里住下,三个女孩睡在了一起。
床榻很大,不过三个女孩,也都长大了许多,算起来,差不多都可以算是少女了。此刻胡闹过后,便在床上横着睡了。
天气已经转凉,也少了许多蚊虫。纱帐早就已经取下,屋里檀香萦绕。
远处的一角,灯柱上,香烛偶尔发出滋滋的声音,很快便又安静了下来。烛光在屋内轻盈的流转,守在外头的宫女轻轻的说了什么,过了一会,珍妃进来,查看了一下,见三个女孩都已睡着,为她们盖好被子,然后便又去了。
母亲走后,红蝶轻轻的睁开眼睛,看着屋顶。
此刻的她,心思全都被那个人填满,已经发育初熟的胸脯在被中起伏,不知不觉间,脸颊便热了起来。一方面,既为那个人担心着,另一方面,又有着微微的惆怅,只因为,照这般的情形来看,自己和那个人,似乎是没有可能的。
怀春的少女,原本就是多愁善感。而这些年里,也的确是发生了太多的事。昏暗中,她轻轻的叹息一声,蜷了蜷身子,转过身来,紧接着便吓了一跳。
在她的身边,宝桐不知何时,半趴在那里,背上盖着被子,双手如同花朵一般撑着她的脸蛋,斜斜的注视着她的侧脸,一副好笑的样子。
“你做什么?”红蝶睁大了眼睛。
“我在看人思春的样子。”宝桐娇笑道,“是不是恨不得把我和鹭儿赶走,换成那个人?”
“什么人?你在说什么啊?”红蝶的脸一下子就红了起来,下意识的就想要用手捏她。
两人在被中小小的打闹了一下,结果反而更加无法睡着。过了一会,便一同肩并着肩,继续闲聊。宝桐将手在被中伸入红蝶的粉红兜肚,在她的一对小白兔上摸了一把,嘻嘻的道:“想男人会让人这里变大的么?感觉你这段时间大得好快。”
“想、想你个头啊!”红蝶脸蛋愈发的憋红,就算人家变大了……也绝不是想他想的。
“都快赶上我了。”宝桐继续赞道。
“什么叫快赶上你?什么时候比你小了?”红蝶气道。
“什么时候比我大了?”宝桐嘿嘿的道。
于是两人便在被窝里比了一下,因为皇甫鹭已经睡着,两人又的确相差不多,在没有第三人来公平判断的情况下,各自不服,结果也就是平白的浪费了一些时间,最后只是得出结论……的确是都比以前大了。
到了第二天中午,在她们的刻意打探下,更多的消息,如同雪片一般飞了进来。听闻,今天的朝会上,天子将那些听信谗言、诬告宁江的奸臣狠狠的大骂了一顿,甚至有人因此丢官罢职。
那天晚上,宁江来到了临安,住入了桑林馆,天子更是派出使臣,赐下大量珍宝,嘉奖慰问。而对于民间的流言,朝廷也是全力安抚,或是强行压制,明确表示此为谣言。
三个女孩对于朝野之事,并没有太多了解,大抵上处于听风就是雨的程度,听到这些后,自然也就都松了一口气。
“听说啊,宁公子身边还带着一个从北方来的蛮族女奴,”那天夜里,宝桐兴奋的说道,“那个蛮族女奴,高得不得了,不要说女人了,男人都没有比她高的。听人说,那是他在北方救下来的,那个女人,被蛮军的邪相追杀,多亏了他才能获救。”
红蝶、皇甫鹭道:“啊~~”感觉好新奇。
对于宁江的一切举动,她们都是关心的,此刻,更是让宝桐不遗余力的为她们打听。
只是,接下来的一个消息,却让她们目瞪口呆,也让宝桐自己目瞪口呆。
天子宋弘,有意将宝桐公主下嫁宁江,将宁江招为驸马。
当这个消息传入公主府的时候,红蝶懵住了,宝桐也懵住了……这一瞬间的她们,有一种友谊的小船突然就沉了的感觉。
***
住入桑林馆的宁江,突然就变得忙碌了起来。
在来到临安城的路上,沿途的官员,唯恐避之而不及,此刻,随着天子在朝堂上因为一些“奸臣”对他的污蔑而震怒,以及天子要将宝桐公主赐婚,招他为驸马的消息,临安城的官员,纷纷前来拜访,桑林馆前,直可称得上是门庭若市。
对于这种情况,阿彩不由得看得目瞪口呆,不明白一个人是怎么从一开始那瘟疫一般的存在,变得人人亲近讨好。华夏人的这些门门道道,实在是让她看不明白。
宁江却告诉她,这跟华不华夏人没有关系,这就是官场,所谓官场,利益才是最大的前提。
人,是一种很奇怪的生物,越是心里有鬼,便越要证明自己的坦坦荡荡。在某种微妙形势的推动下,他从一开始的形同瘟神,一下子又变得炙手可热。而在这样巨大的变化中,大部分人,都无法看清到底是怎样一种状况,而局中之人,也都变得沉默起来。
然而明里暗里的激流,已经汇集到了一快。表面上的暂时安静,并无法压住湖面下的浪潮,各方挣扎、绞力,有的力图压制住局面,有的想要快刀斩乱麻的结束乱局,于是,在这一个秋刀凛冽、寒冬未至的临安城,风卷云涌,山河动荡,一切都变得诡异起来……
(未完待续。。)
第31章 风雨压来:友谊之船!
在接连忙了两天后,那一天的下午,宁江用孙紫萝买来的各种彩纸,亲手做了一个精美的礼品盒。
在他礼盒即将包好的时候,雷鹤道人踏步而入,向他禀告道:“公子,长河武林盟盟主尚尉宇尚盟主,前来求见。”
宁江点了点头,继续将礼盒完成,系上彩带,捧着它来到屋外,唤来阿彩,嘱咐了一番。很快,阿彩便抱着礼盒去了。
宁江拍了拍袍衫上的线头,让人将尚尉宇请入大厅。很快,便看到一名男子随着雷鹤道人进入,此人体型高瘦,面高额宽,略略的有些鹰钩鼻,双目如电,太阳穴微微的鼓起,显示出内外兼修的深厚功力。
厅外,另有几人守在,并未随他进入。
“这位就是宁盟主了?”那男子上前拱手,抱拳道,“久仰宁盟主大名,今日一见,果然风采逼人。”
“尚盟主客气了。”宁江起身拱手,道,“小生不知尚盟主也到了临安,未亲往拜会,反让尚盟主远道而来,实是罪过。听闻尚盟主正忙于武林大会的召开,如何有空来到这里?”
鸳鸯蝴蝶派一向以内功见长,功法飘逸优雅,尚尉宇身为梅剑先生的师弟,却也兼修外功,显得精炼壮实,与鸳鸯蝴蝶派的其他人颇有一些不同。只见他从袖中取出一张柬帖,道:“宁盟主神龙见首不见尾,前些日子,听闻宁盟主前北方,这张英雄帖,未能送到宁盟主手中。如今知晓宁盟主到了临安,尚某深恐错过,于是便策马赶来,想亲手将这张英雄帖交付盟主。”
宁江道:“尚盟主客气了,小生一介书生,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如何算得英雄?既是尚盟主亲邀,小生虽然不算英雄,却也不能不去。尚盟主放心,届时,小生必定赴会。”
接过英雄帖,交予一旁的孙紫萝,然后便请尚尉宇一同坐下。
厅中并未摆桌,只是如同古人一般,置有一席,席地而坐。两人之间摆一茶案,宁江亲手煮茶,道:“不过对于这英雄大会,小生有一事不解,听闻这场英雄大会最初的因由,乃是因为谭盟主与几位好汉欲杀勐查刺未遂,壮烈牺牲,为选出新的长河武林盟主,想要征求江湖好汉之意见。如今长河武林内部,既已达成一致意见,共推尚前辈为长河武林盟主,那这英雄大会,是否真有召开的必要?”
尚尉宇道:“承蒙长河武林各位弟兄看得起,尚某只好暂居长河武林盟主一位。继续举办英雄大会,一者,尚某已向大家说明,只因长河武林盟目前群龙无首,尚某只好暂时担当,英雄大会上若有更合适人选,尚某自当让贤。二者,如今蛮夷侵我华夏,杀我同胞,我等武林中人,亦当尽一份力。然而武林,势力交错,一盘散沙,大家各自为战,终究不是办法,是以希望能够找出一条共同合作之路,集结起江湖中的力量,为华夏尽心,为朝廷效力。同时……也是为了防止别有用心之人分裂朝野,欺君罔上,无端制造紧张局势,分裂华夏。”
宁江谈谈的道:“尚盟主这最后几句,真有一种图穷匕见之感,惊得小生一身冷汗,尚盟主意有所指……说的不会是小生吧?”
“宁盟主说笑了,平日不做亏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门,尚某意指他人,宁盟主何必担心?”尚尉宇语气转冷,“只是闻得,这几日里,临安城中,突然多了许多江湖败类、武林奸邪,以不知从何而来的流言蜚语,滋生事端,惹是生非,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江湖武林,全都是目无君父、胡作非为、听风就是雨的莽撞之辈。”
“好大的帽子啊。”宁江持扇感叹。
大厅周围,一下子变得剑拔弩张。孙紫萝原本就以跪坐之姿,随侍在宁盟主身后,此刻听着尚尉宇的冷嘲讥刺,不由得杏目怒瞪。雷鹤道人、罗胖子等人,原本守在厅外,与随尚尉宇前来的那些东南武林盟的高手彼此对峙,两方人原本就过节颇深,这一刻,更是彼此握刀握剑,相互冷视。
“宁盟主为何如此紧张?”尚尉宇冷笑道,“莫非是觉得,尚某是冲着宁盟主来的,还是宁盟主果真心中有鬼?”
孙紫萝勐然立起,怒斥道:“姓尚的……”
宁江微微的抬了抬手,孙紫萝俏面阴冷,最终还是脸色煞白的重新坐了下来。
等孙紫萝重新坐定之后,宁江啪的一声,打开折扇,摇扇笑道:“看来,尚盟主是认为,近来涌入临安的那些江湖人,全都是我找来的了?还有那散布流言蜚语、拨弄是非的幕后之人就是我?尚盟主猜对了,是我做的……”
尚尉宇冷笑道:“看来宁盟主是敢做不敢……”滞了一滞。
“敢做不敢什么?不敢当?”宁江抬了抬手,“我当了啊!我都说了是我做的,真是我做的!”
端起茶杯,轻描淡写的啜了一口,抬起眼来:“你想怎的?揍我吗?”
尚尉宇怒视着宁江,脸色变得阴沉。虽然是兴师问罪而来,但他真没有想到,这青年就这般态度嚣张的承认下来。原本准备好的一通逼问,竟是就这般突然梗住,一时间,反不知该说些什么。
“英雄帖我收下了!”宁江漫不经心的道,“尚盟主放心,到时我一定会亲身前去……看看长河武林到底有几个英雄。”
尚尉宇勐然站起:“那就恭候了!”转身踏步而出。
“慢走!不送!”宁江继续喝茶。
尚尉宇带着身边高手,踏出桑林馆,走在路上,一脸阴沉。
那几名长河武林盟的高手亦是怒容满面,其中一人道:“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尚尉宇却是停了下来,抬头看天,沉默不语。
“盟主?”旁边之人问道,“你在想什么?”
“宁江这厮,”尚尉宇皱紧眉头,“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其他人彼此对望,一时间,都被他问得有些摸不着头脑。
尚尉宇的目光,却是陡然变得凝重了……
***
皇宫东面的公主府中。
这两天里,宝桐与红蝶两人的关系,莫名的就变得奇怪了起来。
没有人去谈那有关于赐婚的传言,但却有什么东西,仿佛梗在她们之间,说不清楚,道不明白。明明什么事情也没有改变,却像是有什么东西已经发生了。
两人都想改变这种有些变得怪异起来的关系,但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去做。虽然依旧打打闹闹,但总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的样子。
对此,皇甫鹭多少有些焦急,对她来说,两个都是姐姐,而她永远是最小的那个。从小一起玩到大的三个玩伴,因为性情最为柔弱,于是总是被保护的对象,也跟哪一个都争执不起来。反而因为宝桐与红蝶时不时的闹些别扭,每一次,她都成为了闹翻了的两人争相拉拢的那个,在某种程度上,倒也是既不显眼却又非常的“重要”。
若是以往,反正闹着闹着,到最后总是会莫名其妙的又好了。
然而,就连鹭小姐儿也是知道,这一次,是有些不同寻常的。
红蝶姐非常的喜欢宁公子,在她的心里,宁公子早就成为了她的梦中情郎。那一次,甘玉书替陛下去向宁公子提婚,结果没成,虽然那个时候,鹭小姐儿并不在她的身边,却也听说,红蝶姐可是伤心了许久的。
好在后来,蛮军入侵,红蝶姐南逃的过程中,宁公子带人将她救下。英雄救美的佳话,让红蝶解开了许多心结。
至于宝桐姐,鹭小姐儿知道,她也是把宁公子当成梦中情郎的。
其实鹭小姐儿自己也有一点……
对于这一次,陛下想要将宝桐赐婚给宁翰林的传言,虽然来得突然,但却是愈演愈烈,看起来竟是真的。
天子赐婚,宝桐自己肯定是没有什么办法的。所谓的公主,大多数时候,也就是好看的花瓶,对于皇室和朝廷来说,她最大的作用,其实也就是拿来赐婚。
问题是,如果宁翰林像拒绝红蝶一样拒绝了宝桐姐……想一想都替宝桐姐难过。
但反过来,宁翰林接受了宝桐姐……那红蝶姐怎么办?
那个时候,圣上想要将红蝶赐婚给宁翰林,派了甘玉书去做说客,虽然鹭小姐儿在事后听闻,但其实知道的人并不太多。而现在,圣上要将宁翰林招为驸马的事,在这短短的两天里,也不知怎的,一下子就弄得满城皆知,就连府中的侍女丫鬟,却全都在谈这事,时不时的,取笑一下宝桐姐,弄得宝桐面红耳赤。
不管成还是不成,宝桐与红蝶两人,总有一个人要伤心,身为小妹妹的鹭小姐儿,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努力的,试图消除着两人此刻,那看似不存在、却又总是造成怪异气氛的心结。
于是,在这两天里,她时不时的抓着两人一同玩耍,努力的说着趣话,拉着宝桐,陪红蝶一起练武,抓着红蝶,陪宝桐一同种花,尽全力的缓和着两人之间那奇怪的氛围。
在她的努力下,宝桐和红蝶也觉得这样子,终究是不太好,毕竟,有许多事原本也就是她们自己决定不了的,于是又回归成原来的样子。
那天下午,三人疯了一阵,一同前去浴池洗澡。在水中打打闹闹,然后又靠在一起,喘了不停。鹭小姐儿抱着澡巾,嘻嘻的说道:“其实,对我来说,你们都是我的姐姐,不管宁公子娶了谁,都是我的姐夫,想一想就很开心了。”
宝桐不好意思的扭过脸去:“都是外面瞎传,说不定,根本就是没有的事。”
红蝶低下头,小声说道:“就算是真的,也没有关系,如果是宝桐的话……反正也是可以接受的。”
鹭小姐儿笑道:“其实啊,宝桐姐、红蝶姐,你们两个都嫁给宁公子不就好了么?不是说,也有人家是三妻四妾的么?”
宝桐没好气的道:“你在瞎说什么啊?且不说,只有那些不知礼法的商人才会弄出‘平妻’这样的东西,就算真的有,从古到今,也没有将两位公主嫁给同一个男子的道理。”
鹭小姐儿道:“那你们就一人嫁他,另一人与他私通……”
“你真是够了!”宝桐与红蝶齐声叫道,三人在水中扭成一块,咯咯咯的笑个不停。
一起洗白白后,三人穿上漂亮衣裳,一同离开浴池,这两天里的隔阂都已经不复存在。鹭小姐儿心中暗自得意,在她的努力下,友谊的小船终于成功的被她打捞了起来。
宝桐与红蝶这两日里,其实也是多少有些难以说清的心结的,此刻说开来,反觉更加亲密。
就在这个时候,有侍女前来禀报:“公主,府外有一个唤作阿彩的女子,说是奉了宁江宁才子之命,前来送礼。”
三个女孩对望一眼,一同跑了出去。来到正厅前,只见一个高得出奇的女子站在那里。远处的角落里,有许多侍女一边偷看一边指指点点,这般高的女人实在少见,让她们不由得都跑来看起了热闹。
珍妃正抬起头来,与那高大女子说着话而,看到宝桐三人,便招手让她们过来。得知这高大女人是宁翰林所派,宝桐与红蝶都有一些兴奋,她们两人,一个与宁翰林方自传出婚事,一个心中爱慕宁翰林已久,俱是想着不知道宁公子要送她们什么礼物?
只是再行看去,这位名唤阿彩的高大女人,手上捧着的精美礼盒却只有一个,四四方方,扎上了漂亮的彩带。两人不由得对望一眼,红蝶想着,这礼物多半是送给宝桐的,难道宁公子已准备接受圣上的赐婚?宝桐想着,它多半是送给红蝶的,毕竟在红蝶南逃的路上,他们也相处了许多日,说不定那个时候,宁公子对红蝶也有了一些心思,更何况这里原本就是红蝶的府上。
那高大的女人,低头看着先是朝自己奔来,脚步越来越慢的三个小不点,问道:“请问,哪位是皇甫家的鹭小姐儿?”
原本想着,这礼物不是送给宝桐、就是送给红蝶的鹭小姐儿惊讶的抬起头来:“我……我是!”
高大的女人弯下要来,将精致美丽的礼盒放到她下意识抬起的一双小手上:“我家公子说,来临安的路上,见到了有趣的礼物,想着小姐儿说不定会喜欢,让奴婢送了过来,还请小姐儿笑纳。”
鹭小姐儿捧着礼物,抬头看着这小山一般的女人:“给、给我的?宝桐姐的呢?红蝶姐的呢?”
高大女人说道:“公子只让我送了一个礼物过来,没说要送给别人。对了,他还说,这是公子他花了许多心思,特意为小姐儿您精挑细选的,还请您一定要收下。”
宝桐、红蝶睁大眼睛,刷的一下,齐齐的看着小鹭。
鹭小姐儿继续捧着礼盒,嘴儿张得大大的,在背后两个姐姐幽怨的目光下,身躯发僵。
好不容易拯救起来的小船,一下子又打翻到了海底……(未完待续。。)
第32章 风卷云涌:四方顺逆!
吞鹏山,位于吴州东面的近海处。
在这里,横行着一方势力,因山得名,故而有一个响亮的口号,唤作吞鹏军。
吞鹏军的首领,唤作赵横,底下又有祝京、吕敬君两位当家。
在此之前,他们本是吴州一带有头有脸的豪强,那时儒道虽盛,但吴州地处沿海,也算是天高皇帝远,靠着走私越货的勾当,以及明面里仗义疏财的名声,勾结当地乡绅,拉起帮会,表面上以商会为名,来往江海,积累财富,日子也过得颇为逍遥。
儒道崩溃后,朝廷对这一带的影响力快速衰减,以往靠着文气所化之官威镇压百姓的地方官员,在失去了文气之后,俱都变得惊惶不安。赵横趁此,进一步坐大,连官府也不敢招惹,以至于在沿海这一带,百姓只知有赵老大,不知有新天子,形成了一股朝廷无法管束的地方势力。
随着西南方的红巾军、断稼军向朝廷投诚,临安新朝,声望一度水涨船高,甚至隐隐有重整朝纲、北定中原之势。在这种大势之下,赵横也不得不跟着,接受官府招安、整编,成为一支受朝廷节制的地方乡团。
然而紧接着,便是朝廷水师的全灭,以及察割所率之蛮军的大举入侵,天子南逃,临安失陷,眼看着整个周朝都要就此灭亡。
响应勤王号召,当时的赵横,亦迅速的集结乡兵,救援天子,虽因远水救不了近火,未直接对上察割的主力,但在察割主力覆灭后,于围剿豹王座下勐将盆敌烈的蛮军中,也结结实实的打了几场恶战,展示出令人刮目相看的实力。
豹王二十万大军溃败后,赵横率军回到吴州,此刻的他,已被朝廷封作了壮远将军,也算是正四品的武将,底下的弟兄尽皆封官,吞鹏军势力继续坐大,甚至可以说,吴州兵就是吞鹏军,吞鹏军就是吴州兵,连当地的州牧、府尹,都得仰他鼻息。
如今的吞鹏军,号称十万之众。兵马壮大之后,赵横反而没有以前组建帮会、做地方豪强时那般霸道,一边维持地方秩序,一边每日里拿着九阴真经,日日练功,底下的大小头目,虽然也有一些,因为一朝得势,在乡里乡亲间飞扬跋扈起来,但在被他查到之后,往往从重处罚,一时间,吴州一带的治安,反比儒道崩溃前还要好上许多,在南方的各州各府间,也算是一枝独秀的异类。
那一日,赵横与他的两位兄弟,一同在府中讨论武学,忽的,一名亲兵入内禀道:“将军,宝州都督府甘玉书甘帅来访!”
赵横等彼此对望,尽皆错愕。
在察割死后,于围剿盆敌烈、萧古所率蛮军的连番大战中,各路勤王义军,俱受甘玉书节制、调派,也就是在甘玉书出色的调兵遣将之下,南方的各路兵马,才能够以最小的代价,最终全歼失去后援后,试图鱼死网破的盆敌烈、萧古两路蛮兵,并成功击杀盆敌烈。
虽然最后还是被萧古逃了,但十几万蛮军的灰飞烟灭,还是给北方的蛮胡高层带来了极大的震动,并成功的帮助失去半壁江山的南方朝廷站稳脚跟,同时也在尊王攘夷的口号中,成功的压制了一些别有用心的地方势力。
那个时候的吞鹏军,同样也受到了甘玉书的节制。勤王结束,各路义军在朝廷的命令下,各归各府,他们也回到了吴州。后来,听闻甘玉书被天子封作国公,离开三衙军,前往宝洲建立都督府。虽然意识到,这有可能是天子的明升暗调之举,但因为摸不透朝堂上的动向,赵横与他的两位弟兄虽然讨论了一番,却也没有得出具体结论。
却没有想到,原本应该远在宝洲的甘玉书,竟然来到了吴州?
“快快有请!”赵横立时说道,同时与两位弟兄一同起身,准备迎接。
外头,不过是一身布衣的甘玉书等了一会,待到亲兵出来回报之后,方才负手踏入府中:“这应该是最后一处了吧?唉……本以为是风花雪月醉梦人,不想却是四处奔波劳碌命。忙!忙!忙!”
……
***
熙州金栗郡。
作为察割南下时越过长河天险的主要突破口,熙州一带,破坏最为严重,尤其是,蛮军采用的本就是就粮于敌的策略,一进入熙州地界,便强取豪夺,而熙州官兵几乎就是崩盘式的逃亡,完全没有起到任何抵御的作用,反而造成了大量的逃兵、乱兵。
如今,局势虽然安定了下来,然而对熙州所造成的破坏,一时间却也是无法弥补,大量在战火中逃离家园的百姓,回到家中后,发现屋舍被夺,田地被占。这些人中,甚至不乏那些原本也算富裕的地方乡绅。北方逃下来的世家、豪强,与南方本地的乡绅,形成了错综复杂的斗争,这种斗争,于察割入侵后所造成的混乱中,愈演愈烈,也让熙州的民心被不断割裂。
靠近长河的金栗郡,此刻却是一家独大。金栗吕家,随着吕豫浩在临安新朝中势力的膨胀,而水涨船高,宰相门前三品官,吕家的声势,在熙州如日中天。
察割南下时,或许是因为幸运,也或许是因为其它原因,金栗吕氏并没有遭到蛮军的冲击。在蛮军溃败后,随着吕相被重要,田地更是不断的被吕家兼并。
吕安国,是吕相的一名族侄,真要论起血缘,与吕豫浩其实有一些远。从小学文不成,喜欢弄些刀枪棍棒的事,家中请了不少武师,玄气大盛前,也有江湖二流的水准,如今实力更甚,又靠着家中的财力,聚集了许多江湖人物,进一步鱼肉乡里。
此刻,吕安国正怒骂着一名郡官,此刻的他,心中非常的不爽,甚至可以说是愤怒到了极点。
“知不知道那艘船是谁的?我们吕家的商船,你们也敢动?本公子的船,哪个家伙吃了熊心豹子胆,竟然敢去抢?”火冒三丈的吕安国,大力拍着桌子,在他周围,那些打手一个个冷笑的看着被训斥的郡官。
被训斥的郡官不断的擦着额头上的汗水,却是无法说出话来。这一次的事情,对他来说,纯属无妄之灾,然而事到如今,他竟也不知该如何处理。
长河以南,虽然遭受到了察割的入侵,但毕竟时间较短,再加上江南本就是鱼米之乡,比起此刻的北方,终究是要好上许多。而朝廷也不断的三申五令,禁止倒卖物资到北方,尤其是硝石、铁器、火药,这些都属于资敌的行为,粮食等亦不用说。
但是吕家的船,则一向没有人敢去查处,它们总是在夜里开拔,来返于长河两岸,谁也不知它们装些什么,运些什么。
唯独此次,一名刚刚上任没有多久的巡检官,因为不认得吕家的商船,再加上年轻气盛,竟带了一批水兵巡检,强行拦下了吕家的商船,登船检查。谁知不查不打紧,这一查,竟在船上发现了大量禁止倒卖给北方的物资,以及许多被囚禁、即将运往北方的女孩。
拐卖人口原本就是大周明面上禁止的非法买卖,倒卖军资在这种时期更是敏感。虽然大家私底下也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但只要没有当场查到,也都当做不存在……而实际上,原本也是查不到的。
但是既然查到,也就无法不管。尤其是那唤作李茂的巡检官,初生牛犊不怕虎,竟是不顾身边人的暗中劝说,直接往上捅,使得官府无奈之下,只能先将船只扣了,明面上,作出要深入调查的姿态,暗地里则通知吕家,希望能够妥善处理此事,毕竟有吕相做后台的吕家,他们这些官员得罪不起,也不敢得罪。
“公子……吕公子,”那官员陪着笑脸,“这件事,你看这样可好?那不长眼的家伙……我们以后肯定是会给他一些教训,让他知道好歹的。但是事情已经闹出来了,那船上的东西……肯定是要没收的,至于调查什么的,公子随便从底下拉出一两个人,就说是底下人瞒着贵府做的,船虽然是贵府的船,但是贵府完全不知情,这样一来,小事化了……”
啪的一声,皮肉往内凹去,那官员整个人都在脑袋的震荡中往侧栽去。
“没收我们吕家的货?给我弄清楚,那是本公子的货,是我们吕家的货。”吕安国怒气上涌,又朝被打翻的官员狠狠的踹了两脚,“你们想要包庇那不长眼的小子么?”
转身道:“跟我走,我们宰了那姓李的,把老子的东西给我抢回来。”
那官员牙齿脱落,满口是血,在地上滚爬着:“公子,公子,货可以拿走,那李茂……那李茂也只是公事公办,没做错什么……”
“你的意思是本公子的错么?”
“不是、不是……都没错……”那官员嚅嚅着,紧接着却被再一次的踹翻在地,旁边几人更是冲了上来,狠狠的踢了一番。紧接着,吕安国率众前往本地的巡检:“走,我们去宰了那个家伙,让他知道,在这里,他娘的到底是谁做主。”
越来越多的人在他身边聚集,浩浩荡荡的杀去。
同一时间,巡检所中,一名青年坐在凳子上,刷刷刷刷的磨着刀。
在他身边,一名老者听着远处喧闹的动静,长长的叹一口气:“李茂啊李茂,这一次,你可是把事情闹大了。”、
那青年道:“师父,接下来该怎么做?”
那老者抬起头来,看了看秋刀凛冽的天空:“既然已经闹大了,那就再闹大些……杀几个人吧!”
青年道:“师父,我一个人打不赢。”
“没出息的家伙!罢了,你看谁最不顺眼就杀谁好了,其他的,就交给为师吧!”
一刻钟后,血染巡检所。
一个时辰后,整个金栗郡天翻地覆。
一天之后……
……
***
断稼山上,身为断稼军首领的“断尘嚣”楚翰冠,近来有些困惑。
他困惑的主要原因,在于神武左军近来的动向。
神武左军,又称威远军,也就是老百姓所称的宁家军。按照朝廷的调派,这支官军,原本应该开拔岭南,远赴普安,然而此刻,威远军不但没有按着朝廷的旨意行事,反而往断稼山这边逼了过来。
这些人到底想要做什么?不管是楚翰冠还是刁纪铭,都有些一头雾水,摸不着头脑。
这段时间,楚翰冠正在准备着即将召开的武林大会一事,虽然已经受了朝廷的招安,但本质上,仍然是武林中的一份子,再加上与长河武林盟之间早就已经在暗中达成了协议,参加武林大会,对他来说,自然也是势在必行的事。
“等梅剑先生成为了武林盟主,便可以号令江湖,”刁纪铭为他分析着,“以梅剑先生的实力,再加上朝廷的支持,东南武林盟那一边也做不了什么。到时候,我们倚托着天子和武林盟主,便可以藉此整顿西南。”
楚翰冠沉吟道:“东南武林那一边……”
“想不出他们能够做些什么。”刁纪铭冷笑着,“蛮夷未除,碍于大局,宁江必定也不敢冒着玉石俱焚的危险,摆明车马的造反。况且,他能够做得了什么?他身边的那些人再怎么厉害,终究是挡不住梅剑先生。只要我们这一边牵制住红巾军,再加上神武左军不管怎么说也是官军,无法公开抗拒天子,他就翻不出水花。关键是,等梅剑先生当上了武林盟主,他就连在江湖上号令群雄的名义都没了。”
楚翰冠道:“既然如此……”
“楚帅!”一名兵士奔了进来,“神武左军岳青岳将军前来求见。”
楚翰冠与刁纪铭对望一眼。楚翰冠道:“他来做什么?”
刁纪铭沉吟道:“先听听来意再说。”
楚翰冠道:“让他上来。”
过了一会,那士兵将一名身穿盔甲的青年将领领了进来。那青年将领拱手道:“末将岳青,见过楚帅。”
楚翰冠淡淡的道:“岳将军为何来此?”
岳青朗声道:“我军奉天子旨意、朝廷调派,前往临安向普安番王图赖问罪,却在途中发现,图赖那厮不但野心勃勃,且与我华夏别具野心之阴谋家暗中勾结,意图造反。”
楚翰冠盯着他:“你说的阴谋家是谁?”
岳青冷冷的看着他:“你们!”(未完待续。。)
第33章 风卷云涌:最后暖流!
嘭的一声,楚翰冠勐然拍桌,怒站而起:“你说什么?”
岳青缓缓道:“我们已经查明,图赖曾向贵军献上大量财帛,并与贵军一同商量,双方联手,并吞西南州府,楚帅难道想否认此事?”
楚翰冠怒容满面,要说断稼军与普安宣慰司之间,在暗地里的相互勾结,互相合作,那自然是有的。
普安番王图赖的确是对红巾军的地盘起过窥视之心,曾与断稼军在暗中相约,一同攻打红巾军,只可惜,实力实在太差,还没等断稼军这一边开始配合,图赖那一边就已经被打得灰头土脸,龟缩回了岭南,虽然在混乱局势中,自行称王,实际上也早就死了争天下的念头。
毕竟,连那个时候的红巾军都打不过,又谈什么并吞江南,称霸中原?对于图赖来说,不管中原打成什么样子,反正战火都很难波及到岭南那一块,眼看着,出战不利,也就老老实实的当缩头乌龟,过自己的小日子就好。
这一次,朝廷抓着图赖自行称王的行径说事,派神武左军前去问罪、镇压,摆明了就是要将神武左军调开,而非是真的将图赖和他的普安军当作一回事。原本就是一些化外之民,是给他们天大的胆子、也闹不起什么名堂的南夷,危害远在蛮军和苗军之下,为此派出曾击溃蛮军主力的神武左军,明眼人都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然而,楚翰冠却没有想到,神武左军竟然拿着鸡毛当令箭,反以此名义,调查起图赖与断稼军之间的“勾当”。
图赖是否曾向断稼军送上过大量财物?当然是有的。
断稼军与图赖是否曾有“共分西南各州”的协议?
自然也是有,虽然谁也没有真正当一回事,这不过是建立在红巾军是两方的共同大敌的基础上的临时合作。
问题是,朝廷现在是指定图赖有造反企图,派神武左军前去镇压,而神武左军却是直接更进一步,不但立马肯定了图赖的造反意图,且拿着断稼军与图赖曾经的合作说事,说两军暗中勾结,这固然谈不上栽赃陷害,却也明显是没事找事。
楚翰冠怒火中烧,刁纪铭却是站起,冷笑道:“岳将军此言,好无道理。就算我们与图赖之间曾有合作,那也是我军接受朝廷招安之前的事,如今我等奉朝廷号令,镇守此间,与图赖再无瓜葛,贵军奉圣上旨意,兵进岭南,却反在此间纠缠,是何道理?”
岳青道:“我等尊奉天子旨意,事无巨细,不可不察。楚帅与刁先生既说与图赖已是无涉,而我军又确实查到贵军与图赖密谋造反的嫌疑,那就请楚帅与刁先生,明日午时前,前往我军主帐,向居大帅解释。”
刁纪铭脸色微变,楚翰冠喝道:“你们不要太过分了。”轰雷般的声响,震得府邸摇动,显出他此刻的怒火。
岳青却是一抱拳:“话已带到,该如何做,还请楚帅自行抉择。居大帅有云:不教而诛谓之暴!末将已来通过气,诸位好自为之,勿谓我军言之不预。”转身踏步而去。
待岳青走后,楚翰冠怒道:“居志荣这是疯了?他还敢管到我的头上?”
刁纪铭却是呆了好半晌,忽的抓住一名亲兵:“快去查探红巾军动向,尤其是红魔女与鬼军师此刻的所在,速去速回,速去速回。”
楚翰冠脸色微变,沉思了好一会,慢慢的坐了回去,喃喃的道:“他们不会……真疯了吧?”
……
***
相比起各处开始不断涌现的暗流,这几日里的临安城,却是异样的平静。
越来越多的江湖人,开始进入临安,东南武林盟的,长河武林盟的,不一而足。三法司衙门的白道高手,也益发的紧张起来,并在一定程度上,与长河武林盟的武林人士,形成了默契的合作,一同压制着东南武林的人。
全城都弥漫着剑拔弩张的气氛,却也因此,反而比往常更加的安静。
别京中的下九流,感受着这种紧张气氛,全都不敢妄动,连带着坑蒙偷摸的案子,都少了许多。
原本以为会有许多大的动作,谁知道各方力量汇集到一点后,临安城的天空,压抑到极点,却也什么都没有发生。进驻临安的江湖人,异乎寻常的平静。慈心斋的仙子们,大多也仿佛都消失了一般。皇宫中,大内高手来来去去,巡视的强度,比以往高了不知多少。
仿佛不甘在这个时候退场,夏季的最后一股暖流涌了过来,天气一下子又闷热了起来,连已经几乎消失了的知了的叫声,竟也重新出现了。
临安城的周边,多了许多身穿麻衣的人,教导着农民使用新形的水车和一些制作相对简单的工具,这些是新出现的、农家的信徒,他们来自于墨门,但却对如今的所谓新墨门严重的不满,在教导百姓如何提升作物的同时,也往往愤怒的批判着新墨门的善公主,和如今的新墨学。
对于这些从墨门中脱出的农家门徒,那些地主与乡绅,自然是比较欢迎的。虽然新墨门主要是集中在北方,与蛮军和依附于蛮军的天孝军作对,但他们所抱持的一些理念,却也让他们感到恐慌。
而这些农家门徒,则只忙于用以往所学的木甲之术,对农田水利的开发,除了愤怒的批判着新墨学,几乎与世无争,有时还会在百姓中,大声赞扬儒家慈学的理念,然后继续狠狠批判新墨学。
钱潮江边,一名身穿长袍的男子,偶尔也会出现在这些农家门徒之间,与他们闲聊着什么,时而点头,时而摇头,有时聊完之后,他会独自一人来到江边,看着青天白云在江面上的倒影,沉吟不语。
自从那一日,与那个于儒教中、名义上也可以算是他的学生的青年谈完话后,男子就被朝廷找了个理由,闲赋在家。早就已经有了心理准备的他,也没有将此当作一回事,只是整日里,都在想着那一日间,青年说过的那些话。
天下无万世不易之法,格物致知,实事求是……
此刻想起来,明明都是些很简单的道理,为什么在这千年多的时间里,却总是无人这般想过?
思考了许久,男子不得不承认,自独尊儒术以来,单是“天下无万世不易之法”这样的认知,就已经难有立足之地。儒学是唯一正确的道理,这种正确性,并不仅仅在于,它的确也曾经在史上有其正面的意义,同时更是上层的需要。往黑暗中踏出的每一步,都有可能引发新的思考,从而引发不必要的混乱,已经把持着权柄的阶层,自然会想方设法的杜绝任何影响到他们地位的可能性。
也只有在如今这种,天下大乱,儒道崩溃,旧的信仰开始失去,群魔乱舞的年代里,许多东西,才有机会如雨后春笋般的冒出。
白日里到处闲逛着,晚上回到家中,男子会在书房中摊开纸墨,拿起笔,沾沾墨水,想要写些什么,然后便又停了下来,抬起头来,往窗外望望,紧接着便又是若有所思的样子。
铜州的州学,原本设在唐虞书院,唐虞书院与崆山挨得极近,自那日天降陨石,砸毁了半个崆山,唐虞书院也不可避免地受到影响,损坏严重。后来,州学改在了铜州北面的崇圣院,又随着铜州改建为临安,失去了北方大片土地的大周定京于此,崇圣院也从州学提升为了国子学。
虽然如此,整个儒教的科举体系,实际上已经崩溃,在可以想见的将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有可能恢复。至于原本的天人感应说,也渐渐的无人敢于再提,这一方面,是因为连着三次的陨石天降,若是按着天人感应说来解释,几乎暗示着大周当灭,而这却是华夏君臣无论如何不能承认的。
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封禅的泰山现在落入了蛮夷手中,原先的衍圣公更是开始为勐查刺的称帝站台。虽然朝廷也从孔家的后人中,重新捧起新的衍圣公,但造成的伤害,实际上已经无法弥补。
大多数人都已经认识到天人感应说的难以为继,于是开始寻求新的儒家学说,慈学自然是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此外还有彭武山那一边,某个大儒提到的理学,也有一定的市场。只是儒家本身的君臣之分,就已经决定了,最终的取舍并不在于哪种更正确,而仅仅在于高层最终的支持。
“天欲化物,无方可变,乃置日月于其中”……在南方,道门原本就有着不一般的影响力,尤其是靠近越岭、岭海一带。作为道门新品种的“化学”,在年轻人中,也拥有了越来越多的支持者。
虽然对于最初将“化学”写入九阴真经的某个青年来说,如今的“道家化学”也有点让他看不懂了,但随着越来越多的人开始研究这个“化”的过程,他所想要的启蒙,总算已经开始。
至于今后的发展,则不是他所可以预料的了。毕竟,对于一个实实在在的拥有玄气、拥有武道甚至是仙道,以及已经可以印证的所谓神灵和其它世界的天地,想要让这个世界的“化学”,和另一个世界的各种研究重叠在一起,原本也就是一件不可能的事。
而对他来说,驱除蛮夷才是真正的当务之急,其它的,都可以以后再说。在他的《九阴真经》里,化学篇也仅仅只是其中的一小部分,武道和物竞天择、自强不息的道理,才是其中的重中之重。正如一个人面临着即将被砍头的危机而不管,却去考虑着虚无缥缈的长生之道,原本就是一件可笑的事,际此非常之时,各种学说加在一起,也不及在越岭深处实实在在造出的大炮重要。
虽然如此,道家化学、儒家慈学、墨门新墨学等等,在这个压在众人头顶上达八百年之久的天人感应说崩溃后的新时代里,已经出现了百花齐放的萌芽,至于最终能够成为、如同于另一个世界里长达千年的西方中世纪结束后文艺复兴的崭新格局,还是重新崛起一座再次压制着整个文明的大山,目前却也是不得而知。
在科举的恢复遥遥无期的这段时间里,作为南方朝廷国子学府的崇圣院,如今已经成为了人才选拔的重中之重。只是,能够进入崇圣院,成为太学生的,基本上都是有着极大的背景和出身的权贵子弟。
这一日,崇圣院的某处,太子宋弘与他身边的一群好友,就在这崇圣院中,一同讨论着国家的将来。他们大多都还没有实权,却也毫无例外的,将在未来接班。要怎样才能振兴华夏,要如何才能北定中原……来来去去的讨论中,众人乐此不疲,有时候豪气上涌,指点江山的过程中,仿佛万里河山已经被他们踩在脚下。
忽的,远处的山门,传来哄然的吵闹。众人彼此对望,有人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有书童前去询问,很快就跑来回禀:“听说是宁江宁翰林到了。”
一听到宁江之名,宋俊哲的脸色,就变得有些阴冷。对于那个时候,宁江是如何拒绝自己对他妹妹的提亲,直至今日,宋俊哲依旧是记忆犹新。只是那时,宋俊哲也不过就是一个、实际上不可能有多少真正实权的郡王府世子,如今却成了早晚将继承大位的太子。
他心中多少有些阴暗的想着,此时此刻,那宁江是否也已后悔?如果那个时候,宁江将他的妹妹嫁予自己,那他妹妹此刻也就成了太子妃,将来无可避免的会成为皇后,他也早晚将成为国舅。
一等自己将来继承了天子权柄,自然就会重用于他。那愚蠢的家伙,浪费了他的大好机会。
想到这里,宋俊哲的内心,在那始终不曾忘却的怨恨中,渐渐的舒坦了些,甚至有些想笑。
就在这时,旁边有人问道:“殿下,听说圣上准备将令妹宝桐公主赐婚给这姓宁的,外头传得沸沸扬扬,是否真有此事?”
然后他的心里又阴郁了……(未完待续。。)
第34章 风卷云涌:不解之惑!
宋俊哲回到东宫的时候,天色还早,炎热的空气,让整个皇宫都变得压抑。
随便抓了一个宫女,狠狠的消了些火,那不爽的心情,却依旧无法解除。
没过多久,却听得吕相之子吕郐前来求见。随便整了整衣衫,宋俊哲在偏殿接见了吕郐。
吕郐道:“臣适才前往学府寻找殿下,得知殿下今日早早地就回到了宫中,殿下莫非遇到了什么不开心的事?”
宋俊哲冷哼了一声,没有说话。吕郐笑道:“其实我也知道殿下在想什么,可是看那宁江的飞扬跋扈不顺眼?可惜,殿下纵然看他不顺眼,却也拿他没有什么办法。不要说殿下,就算是圣上,也不能拿他怎样。”
宋俊哲勐地踏前一步,不满的道:“也不知父皇到底在做什么?竟然想到要把宝桐嫁给他,那家伙、那家伙……”
“殿下没能取到他的妹妹,却得把自己的妹妹嫁给他,心里不开心也是难免的,”吕郐低声道,“其实,殿下可知,圣上这么做,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宋俊哲皱了皱眉:“怎么说?”
吕郐低声道:“殿下难道不知道?这姓宁的,不但沽名钓誉,千方百计的提升自身声望,同时还更想方设法的抹黑圣上与朝廷。这一次,他前来临安,竟在暗中派出人手,于百姓和江湖中,污蔑圣上,说圣上在暗中派人与蛮军使臣和谈,蛮军提出的和谈条件之一,就是不能让宁江活着……”
宋俊哲怒道:“岂有此理,父皇从登基之日起,就一心以北定中原为己任,天下共知……”
吕郐道:“有识之士自然知道,但那些江湖人,多是不读书的蠢物,底下贱民更是一窍不通。人人都说是那姓宁的,击退了蛮军,保住了江南,自然他说什么,大家就信什么。殿下难道不知?近来大量的江湖人进入临安,就是被他派人在暗中怂恿。此外,在来临安之前,他便已在暗中蛊惑了南剑宣慰司的皇甫霖。圣上本是要招皇甫霖来,商谈其女皇甫鹭与小臣的亲事,那宁江却在暗中蛊惑皇甫霖,说圣上有杀皇甫霖之心,挑拨离间,竟使得皇甫霖不敢前来。殿下可曾看过他写的那些九阴真解?弱肉强食,强者为尊,天下为天下人之天下,非一人之天下……儒家千年来的忠君爱国之道,他何曾真正的放在眼中?”
宋俊哲勐然拍桌:“我早就知道,这厮不是个好东西,但本以为他总有一点知耻之心,想不到竟然是这等阴险小人。”
吕郐踏前一步,继续禀道:“圣上宅心仁厚,看在那宁江即便于天下无功,终究也还是有才的份上,不愿与他为难。前些日里,百官纷纷上奏,直言宁江狼子野心,殿下且想,若非那宁江所作所为,卑劣至让人不齿,惹起公愤,又怎会如此?即便这般,圣上依旧多次为他说话,总言其中或有误解。但凡那宁江有些羞耻之心,就该痛改前非,一心报效君上,报效朝廷才是。谁知他却变本加厉,散播谣言,制造舆论,甚至设计迫使圣上将公主下嫁予他……
“殿下且想,当年这姓宁的为什么不肯将他的妹妹嫁予殿下?无非是因为,那个时候的殿下,不过是个没有任何实权的世子,如果那个时候,殿下就已是储君,他怕是哭着喊着,都要将自己的妹妹献上。当初他向鸾梅长公主献诗,如今逼着圣上下嫁公主,不都是为了与天家结亲?此人善于借势,当初长公主死时,他以退为进,名为辞官,实为养望,果然以此博得了先帝神宗重用,神宗驾崩,废帝登基,揭穿他的野心,他是如何做的?竟是拥兵自重,坐看蛮军攻陷昊京,掳走天子与百官。
“如今,若是让他娶了公主殿下,利用天子仁慈与他费尽心思培养出来的声望,架空圣上,将来保持朝政,谁人能制?届时……天下恐不再是宋家的天下!”
宋俊哲坐在那里,脸上阴晴不定,忽的,他勐一扭头,往窗外看去,只见一个影子快速闪过。他皱了皱眉,起身道:“你说的这些,虽然有理,然而朝廷之事,全都取决于父皇,我只是太子,管不了这般多的事。”
吕郐叹道:“小臣又怎会不知?圣上心性仁慈,为奸人所蒙蔽,我等亦是无法,只是生怕太子也被那奸贼所骗。幸好殿下贤明,早已看穿奸人用心,也不用小臣再多说什么,小臣告退。”
宋俊哲点了点头,让他离开,自己转身到了后院,朝一名宫女问道:“刚才有谁来过?”
那宫女伏道:“适才公主殿下到过这里,刚才又匆匆去了。”
宋俊哲点了点头,没有再多说什么。
另一边,吕郐离开后,在家丁的保护下过了两条街,登上了一辆马车:“父亲,我已经按着父亲教我的那些,一字不漏的说给太子听了……父亲,我就不懂了,既然圣上那般想要对付那姓宁的,干脆直接下手就是,怎就被一个流言蜚语就弄成这样?”
“你这小子,懂得什么?近来给我收敛一点,不要再做那些有的没得的丑事,好歹给我注意一点影响。”车中的人哼了一声,教训了几句。
过了一会,吕郐出了马车,马车离开巷子,在一批高手的保护下,缓缓前行。一人来到马车旁:“大人,接下来要去哪里?”
“到礼部去吧,礼部那几个蠢货。泽城马氏的那个案子,蛮军侵入泽城时,这马氏被轮受辱之后,竟暗藏剪刀刺伤辱她其中一名蛮子,被乱刀砍死……你说这地方官是怎么办事的?这女人烈是烈,但不管是自愿还是其它,终究是失了贞的人,就为了她刺蛮子的这一刀,就要给她立牌坊?这些蠢物,白读了这么多年的圣贤书,越来越不把礼教当一回事了。”车中的人冷冷的道,“这世上啊,总有那么些人,都做了表子……还想立贞节牌坊。”
……
***
皇宫之中,宝桐公主脸色苍白,在路上走着。
紫黄二色金百蝶对襟襦衣,内中衬了一件葱绿抹胸,外头罩了一件浅红半臂。虽然走在红檐翠瓦的屋檐下,但是这闷热的天气,并没有因为阳光被遮住而显得清凉。
抬起头来,往远处的天空看去,这一处烈日当空,远方却已经开始积起了一丝丝压抑人心的乌云。看起来,阵雨是免不了的,只是会不会下到这里来,却有点不太好说。
回到自己的屋子,宫女取来了冰块,让屋里变得清凉了些。宝桐公主坐在梳妆台前,对着镜面发了些呆。过了一会,外头珠帘晃荡,宫女的声音传来:“太子殿下。”
宝桐回过身去,很快就看到皇兄负着手,慢慢的走了进来。
“宝桐,你刚才去了哪里?”宋俊哲看了看她。
“我、我……”宝桐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你都听到了?”宋俊哲摆了摆手,“那宁江想要逼父皇将你下嫁给他,你放心,我绝不会让他的奸计得逞……”
宝桐忽的说道:“吕郐的话不能信。”
宋俊哲皱了皱眉,往她看来。
宝桐低声说道:“皇兄那吕郐的为人,难道您一点都不知情?他在外头做的那些丑事,简直就是明目张胆了,他根本就不是好人……”
“我知道,我知道!”宋俊哲有些不耐烦的摆了摆手,“都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可是他强掳民女,还将人的家人全都抓去……”
“都说了是民女了,真正有来的姑娘家,他也不敢乱碰,不管怎么说也是吕相的儿子,分寸还是有的。”宋俊哲坐在桌边,抬起头来,看着妹妹那颇有些震惊的目光,想了想,“宝桐,你以前都是在宫中,不好的事情,也没什么机会见到。其实像这样的事情……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如今父皇还有重用吕相的地方,这些事情,按着就是。将来要是不用吕相,随时都可以翻出来,教子不严就是他的大过。再说了……其实也都没什么证据,都是风言风语罢了,你不要听外人瞎传。”
无法相信连哥哥都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宝桐一时间有些迟疑。外头的世界,与她以前所想的,有着很大的不同,虽然随着年龄的渐大,她也开始慢慢的明白了这一点,然而皇兄这般的轻描淡写,以及仿佛看着天真孩子的好笑态度,让她开始真正意识到……的确是没有人把那些恶行当做一回事。
对于父兄,还有朝堂上的那些官员们来说,吕郐所做的那些,都是有分寸的,真正有身份有来的姑娘家,他不敢碰……这样就够了。
适才去皇兄那里的目的,是希望能够请他帮自己,去向父皇说请,不要将鹭儿赐婚给吕郐,原本想着,对于吕郐所做的那些事,皇兄只要知情,就不会不管,然而此刻的她,才真正的明白,吕郐有错,但是对于朝廷来说,也许他最大的罪过,就是过于明目张胆,私底下,像他这样的过错,怕是每日都在发生着吧?
她咬了咬嘴唇:“可是,皇兄,据我所知,吕郐也不过就是一个纨绔之徒,朝堂上的事情他一窍不通,刚才跟皇兄说的那些话,分明就是有人借他的口来挑拨。”
“挑拨什么?”宋俊哲冷笑道,“那宁江沽名钓誉,拿着其他人的功劳,不断的为他自己造势,人所共知,还需要他人挑拨?吕郐不说,难道我就不知?还是说,你也跟外头那些蠢丫头一样,见都没见过他几面,就为了他的那点东西,把他当成梦中情人了不成?还是说你真的就那么想嫁给他?”
“哥……皇兄,”宝桐有些委屈,“跟那些没有关系。”
终究是自己妹妹,宋俊哲还是压下心头怒气,缓缓说道:“你还小,容易被骗,这也不是你的错。宁江这人,你对他的了解根本不够。宋干为什么会被抓?不就是因为他当初故意拥兵不前?南方的这些事,更不用说,仗都是别人打的,功劳全都是他的,此人之狼子野心,也就能够欺瞒一下那些不知分别是非的蠢货。”
宝桐挽着臂绫,在桌边坐下,眸中多少有些困惑:“可是,皇兄,我还是不明白。说废帝被掳,昊京被破,全都是他的错。然而那个时候,宁江明明已经被废帝罢黜了官职,蛮军大举入侵后,他以一介布衣,靠着一人之力,拉着从北方逃下来的残兵败将,面对着战无不胜的蒙郁精兵,以数万乌合之众,面对着不管是士气还是数量,都要超出他们的蛮族精兵,最后艰难取胜。反观其它各路,北方的各州官军几乎就是闻风即溃,太尉唐郝功以枢密使之职,用兵数十万,连京师都不敢靠近。其他将领也大抵如此,不是一触即败,就是恐惧不前。怎的到最后,昊京被破,废帝被抓,全成了宁公子的错?”
她扭过头来,疑惑的看着兄长。
此刻的宝桐,心中也是犹豫的。虽然只是十三四岁的年龄,但随着这一两年里,时局的变化,以及自己的长大,她也开始慢慢发现,有许多人、许多事,跟自己以前想的完全不同。甚至连从郡王变成天子的父皇、从世子变成太子的哥哥,有的时候,给她的感觉也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让她有一种无法形容的陌生。
在这种情况下,她也不免想着,宁江是否也是如此?
说到底,自己对他也同样并不了解,也许哥哥对他的看法才是对的,毕竟,他是自己的哥哥,相比起其他人,她还是更愿意相信自己的亲人。
只是,其中的一些道理,她终究还是没能想通。在北方那种糜烂千里、全线溃败的局面下,朝廷失土万里,诸将无能,百官无用,一个已经没有官职的青年,拉着一批仅仅只有几万人的残兵败将,硬生生击败了一支其他人根本胜不了的敌人,怎的到最后,这不是天大的功劳,反而成为了他的重罪?
京城被破,废帝被抓,百官被掳,怎的就是那支唯一打了胜仗的人的错?(未完待续。。)
第35章 秋风如刀:君王大义!
在妹妹那疑惑不解的目光下,宋俊哲张了张口,想要说些什么,一时却又梗在那里,说不出话来。
紧接着,他站了起来,负着手,来回踱了几步,低头沉思。过了一会,他指了指妹妹,道:“你还小,这种事,一时间……跟你讲不清楚。许多事情,不能看表面,知道吗……不能看表面。”
没有能够从哥哥这边得到答案的女孩,眸中的困惑愈发的重了,低下头去:“而且,我也不明白哥哥为什么这么讨厌他。父皇原本只是无权无势的郡王,现在做了天子,哥哥也做了太子,这是意外飞来的富贵。这一次,如果不是宁公子设计灭了察割追逐我们的铁骑,我们早就已经落在了蛮军手中。那个时候,我们被蛮军追赶时的处境,皇兄难道就忘了?就因为吕郐说的那些话,哥哥就这般厌恶他,总觉得……有点恩将仇报!”
“你这丫头,懂得什么?”宋俊哲勐地一拍桌子,大声怒斥。
宝桐被吓得缩了一缩,珠帘外的宫女更是惶惶不安,不敢进来。
原本只是下意识的说出心中的念头,没有想到竟然让哥哥怒着这个样子,宝桐一时间也有些心惊。皇兄说她不懂,但是自己到底不懂得什么?她不安的揉着衣角,想要弄个明白,却终究还是无法想通,于是抬起头来,希望哥哥能够为她解释清楚。
一只手却在她的面前指着:“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你是不是真的想要嫁给他?人都还没有嫁过去,胳膊就开始往外拐了,要不然,为什么这么替他说话?你们这些女人,都是一个样子,一个个的,就像对那种货色投怀送抱。原本以为好歹是我妹妹,跟其他人不一样,结果也还是一个样子。”
女孩脱口道:“不是的!”
啪的一声,一记耳光却已经摔在了她的脸上。身体与凳子一同歪去,嘭,脑袋与床脚的碰撞声。倒在地上的女孩惊恐的捂着脸,耳鼓的轰鸣,无法抑制的震动。与此同时,更多的是不明白为什么会找到这般对待的恐慌与害怕。
身体不断的往后缩着,兄长由上方指来的,那仿佛跟着整个屋子一同颤动的手,伴随着他雷霆般的震动:“给我在这里好好带着,给我自己想清楚。当初看不起本太子,现在还想娶我的妹妹……你给我在这里好好待着,给我好好待着,不许去找他……贱丫头!”
茶壶与杯子从桌上飞出,带出弧形的线条,与墙壁撞在了一起,女孩整个身子随之颤了一颤,紧接着便是珠帘撞动的声音。宫女慌乱的声音传来,随着又是一声怒斥:“不许进去,全都在这里给我跪着,一个都不许进去,让她在里头给我好好反省……好好给我反省!”
震响屋檐的男子声音,随之远去。
女孩兀自如同受惊的兔子,在地上往墙角缩着,流着泪,怎么也无法明白过来……
***
远处的天空中,越积越多的乌云,有往这个方向涌来的趋势,闷热的空气间,坐在假山下的两个女孩,一同抬头看着乌云。其中,年纪稍微小上一些的那个,疑惑的问道:“宝桐姐怎的还没有来?”
在她的怀中,还抱着一只小黑猫,可爱的小黑猫的脖子上,还系着漂亮的绸缎,懒洋洋的打了个呵欠,小猫咪显得有些无聊了的样子。
旁边那个大些的女孩,嘀咕着:“鬼才知道!”又往同伴怀中的小黑猫看了一眼,心中想着……我才不喜欢猫!
还好他不是送给我,就算他是送我的……我也不喜欢。
此刻的红蝶,大抵有些“吃不到的葡萄就是酸的”的心理,没错,这小猫咪可爱是可爱,但是太黑了点,我一看就不喜欢,你看它的猫耳朵,你看它的猫眼睛,你看它的猫爪子,虽然都很可爱……但我就是不喜欢。
两个女孩,都在这里等着原本差不多应该要来了的宝桐,眼看着马上就要到傍晚,中午回到宫中,原本说好傍晚会过来的宝桐,不知道为什么,到现在都还没有出现。
无聊之下,皇甫鹭开始逗猫,奇怪的是,这小黑猫也好像通灵了一般,与她玩得起劲。红蝶右手支在腿上,撑着脸蛋,渐渐的有些无聊,于是便提议一同入宫,去看看宝桐怎么还没有过来。
一向都没有什么主见的皇甫鹭自然很快就同意了下来,抱着这只名为小刀的小黑猫,乘上了轿子,与红蝶一同前往皇宫。两人原本就都有公主的身份,与宝桐一起,皇宫与公主府更是时常来去,自也没有受到阻碍。
只是来到宝桐所住的殿中,问了起来,得知宝桐竟然还在床上躺着。红蝶有些不满的说道:“她到底在做什么啊?让我们等她,自己还在睡大觉。”
只是再行看去,发现这些宫女都有些欲言又止、想说又不敢说的样子。红蝶心中疑惑,与皇甫鹭一同入了屋中。
屋里檀香缭绕,宝帐婆娑,乌云已经往这一边涌了过来,窗户关得死紧,外头蒙上了灰暗。皇甫鹭来到床边,见宝桐连脑袋都蒙着,于是叫道:“宝桐姐?宝桐姐?”
红蝶二话不说便冲了上去,被子一掀,叫道:“懒鬼,太阳晒……宝桐,你怎么了?”
床上的少女一抓被子,立时又把自己的头盖了起来。红蝶与皇甫鹭却是对望一眼,刚才的那一瞬间,她们两人都清晰的看到宝桐那哭得通红的眼睛,与半边红肿的脸。
皇甫鹭怔怔的道:“宝桐姐……出了什么事?”
红蝶却是一下子怒气上涌:“宝桐,你的脸怎么了?是谁动的手?”
“没有……没什么!”被中的少女低声的说着。
红蝶却是如何相信?珠帘一翻,就已经冲到了外头,抓着一名宫女询问,那宫女心知她们两人都是公主一同从小到大的姐妹,也不敢隐瞒,小声的将发生的事说了。
红蝶呆了半晌,有那一瞬间,很想冲去将太子揍了,结果发现,这样做除了将事情闹大,让宝桐难做,其它什么作用都没有,更何况太子身边有大内高手保护,自己能不能冲到他的身边都成问题。
最终,她也只能愤愤的跺了跺脚,回到宝桐身边,与小鹭一同安慰着宝桐。然而可以说的话,也实在是并不太多。渐渐的,眼看着天色越来越暗,宫门关闭在即,放心不下的珍妃,也派人过来接她们。无奈之下,她们也只能又安慰了几句,然后说好明天一早就过来陪她。
离开时,皇甫鹭想了想,又跑了回来,把怀中的小黑猫放在宝桐的床头,朝小黑猫嘱咐了几句,大抵是让它陪着宝桐姐来等等。小黑猫蹲坐在床头,竟像是听得懂般,有那么一瞬间,皇甫鹭感觉到它似乎还点了点头。
叠嶂的乌云,终于覆盖了皇宫,黑压压的一片,堆积如山。先是有电光在内头涌动,忽的,霹雳一声震响,紧接着大雨便倾盆而至。秋季的最后一股暖流,就这般被阵雨浇灭,热气消弥,清爽的感觉涌来,旋即又带来了丝丝的寒意。
皇宫的一角,某个青年立在一层台阶之下,挥着手臂,义正言辞的大声说着什么,在他的面前,身穿龙袍的天子面无表情的听着。轰雷不断,雨声击打着外头的石地,屋檐传来嘭嘭嘭的震响,窗外一闪一闪,那是陡然绽放的电光。
此时此刻,皇宫中的父子两人,并没有意识到,就在一年前的昊京,差不多是同样的时节,同样的雷雨,那更加辉煌的皇城里,也曾上演着相似的一幕。这世间,充满着太多的轮回,看不破,躲不开,每个人都想改变些什么,每个人却又都做回了自己。
史就像是一个车轮,不断的滚动,却又并非总是向前。
最终,青年正气凛然的道:“父皇,当断不断,必受其乱,那奸徒野心勃勃,如果不提早处置,将来,我等必为他所囚。”
天子沉吟许久,起身道:“我们一同走走吧,我们父子两人……也好久没有一同走走了。”
阵雨如同瀑布一般敲击着地面,远处的殿宇、楼阁,在雨幕中隐现,感觉上,像是被渐渐拉得远了。往前延伸开来的飞檐,在雨中相对的吞嵴兽,高耸的宫墙在水雾中朦胧。
太监在后方远远的跟着,两侧是呈直线向前的水帘。那条幽长而又寂寞的走道,一盏盏气死风灯高挂于石柱上。
“父皇……”青年跟在龙袍者的身边。
“你刚才说的这些……其实为父又何尝不知?”天子无奈的说道,“然则杀一个人容易,牵一发动全身,所引发的后果却又哪里是那般容易解决的?要杀人,得有理由,得有借口,真的也好,假的也好,终究是要让人信服。”
继续道:“我问你,对于我们来说,最重要的是什么?”
太子道:“最重要的是……”迟疑了一下,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答。
“大义!”天子自己说了下去,“八百年的独尊儒术,造就了我们此刻不容许他人拒绝的高贵与地位,这惯性是强大的,却也是极其微弱的。在此之前,你是什么人,我又是什么?一个看似有身份,却没有实权……实际上也不容许有实权的郡王,和一个出身便有富贵,却连科举也不能参加、读再多书也是无用的世子。防内胜于放外,防武胜于防文,防藩王更胜于防武将。最终,是什么将我们,一夜之间推到如今的地位?是大义,是八百年来,已经深入人心的、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那一套,那是我们的基石,也是我们的根本。舍弃了大义……我们就什么也不是。”
一道闪电划过,宋俊哲吃惊的看着自己的父亲,这样的话语,让他意外。
“我知道,这些日子,你一直都在和你的那些朋友,谈论着天下大势,谈论着北定中原。朕可以明确的告诉你,你们聊的那些,不过就是些纸上谈兵、毫无用处的东西……你不用反驳,这是事实。你可知道,朕为什么不劝阻你,为什么不早点跟你说?因为,纸上谈兵……其实也没有什么坏处。你将来要继承的,不是领兵打战的武职,也不是其它,而是身为天子的权柄,纸上谈兵,或许才是身为天子最重要的才能吧?”天子负着手,无奈的摇了摇头,“其实朕自己又何尝不是?只是现实,终究让朕明白了,什么才是身为上位者真正不能放弃的国之重器?那就是大义。越是这种时局,大义对我们就越发的重要。”
“论文,当今天下,谁能比得宁江?论武,谁又能比得梅剑先生?但是,只要尊王攘夷的口号还在,他们就无法不高高的捧着我们。他们都是有志向的人,鸳鸯蝴蝶派数百年不曾踏足江湖,想要有所作为。宁江高举着抗蛮的口号,想要驱逐蛮夷。在这样的大势下,碍于大局,他们就不得不尊奉我们,让华夏不分裂,神州不陆沉。这就是我们的大义,也是我们唯一能够倚仗的东西,如果不能认清这一点,我们就什么也没了。”
他转过身来,面对着重重的雨幕,目光有些阴冷:“你现在可已想清,为什么宁江一个流言蜚语,就令得朕无法动他?就是因为大义,在如今这种局面下,朕可以失去任何东西,唯独大义是绝对不能失去的。朕本是要通过百官制造舆论,众口铄金,让宁江无法翻身。谁知道,他竟然先行了一步,呵呵,一个流言蜚语,竟然就让朕束手束脚,这个宁江,实在是太厉害,太可怕了。”
太子不由也怒道:“难怪那奸贼要如此以流言诬陷父皇,蛮族杀我子民,夺我土地,他这一个谣言,让他的死跟勾结蛮胡的罪行混为一谈,此时杀他,就坐实了勾结蛮胡、暗中与蛮胡和谈的罪名,他要让父皇为天下所共弃。这等小人,为了自保,既然做出这等诬害之事,想要陷父皇于不义。也是那些蠢人,竟然会受这等奸人蒙蔽,真相信父皇竟然会做出暗通蛮胡的丑事,父皇的志向,又岂是那些蠢物可知?”
风大,雨狂,天子张了张口,不知怎的……竟无法说出话来……
太子想了想,忽的低声道:“父皇,既然我们所要做的,就是杀宁江而又不陷自身于不义,那何不……”
刷!又是一道霹雳划过,天子勐地转过身来,震惊地看着儿子那在闪光中阴沉而又怨毒的脸……(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