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武无第二
两人几乎是同时出手,在古啸天举起玄铁弓的瞬间,越雷霆手中的弓也举了起来,两人一上来都是同时在箭弦上扣住三支箭,满弓而出,两人从弯弓搭箭到箭矢离弦而出动作一气呵成,仅仅不过是瞬间发生的事。
古啸天玄铁弓的威力我见识过,两人相隔距离并不远,以古啸天百步穿杨的箭术,这么近的距离要命中目标完全是轻而易举的事,两边的箭都势大力沉,势如破竹般向对方飞射而去。
越雷霆和古啸天的箭已离弦,两人居然都没有移动身体,看的出这是一种对自己极其自信的表现,我们其他人除了看见他们弯弓搭箭的动作外,因为速度太快,根本看不见弓箭离弦以后射出的轨迹。
那本就是电光火石之间发生的事,等我反应过来,只听见寂静的庭院中响起一声沉重而响亮的撞击中。
各自射出三支箭,却只有一声撞击声。
在声音停滞的那一刻,左右对射的六支箭掉落在古啸天和越雷霆两人的中间,第一次这三支箭他们两人都在相互试图,从箭掉落的顺序看,应该是上中下各一支,古啸天的箭术我心知肚明,能把秋诺的九条软鞭准确无误的穿射在岩石之中,足见他有箭无虚发的本事,只是让我没想到的是越雷霆。
他居然在箭术方面和古啸天不分上下,不管是力度还是准确都掐捏的恰到好处,他两人之所以没有移动,是因为箭离弦的那一刻,就知道这三支箭会相撞在一起。
两人这等箭术若是对射根本分不出高下,所以第二次弯弓搭箭的时候,古啸天把剩下的六支箭全扣在箭弦之上,越雷霆的动作也亦然一样,两人根本不需要是判断谁先先谁后,都是一种征战多年的习惯,不过越雷霆似乎总是比古啸天要慢一点,虽然仅仅是瞬间的事,可生死相搏占尽先机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千钧一发之际丝毫的迟疑都带来致命的后果。
古啸天的箭尖是对着越雷霆,在松开手的刹那间,忽然玄铁弓一偏,越雷霆虽然比古啸天慢了一些,但完全没想到古啸天会把箭尖指向另一边,等越雷霆反应过来已经晚了,所有的动作都是一种本能的反应,从越雷霆的弓上第一支箭已经向古啸天射去。
而古啸天的目标并不是越雷霆,而是我。
在古啸天松开手后,六支金箭在黑夜之中犹如六条金龙向近在咫尺的我飞射而来,势大力沉势如破竹,六支箭几乎覆盖了我全身所有致命的地方,甚至连我可以闪避的退路都计算在里面,我向任何一方退闪都逃不过这六支可破磐石的利箭。
越雷霆虽然比古啸天要慢,但反应却很快,他箭弦上剩下的五支箭没有丝毫迟疑的也向我射来,我突然明白越雷霆为什么会比古啸天慢,他早就担心古啸天会向我发动突如其来的攻击,他慢是在给自己留缓冲的余地,同时也是为了保护我。
他想到了这一点,只不过应该是没有想到古啸天会把剩下的六支箭全射向我,这不光是一场武力的比试,更是一场智力的角力。
从某种意义上说,越雷霆已经输了这场比试。
因为他来这里的目的显而易见并不是想和古啸天争个高下,他是想保我周全,古啸天六支箭想置我于死地,甚至都不去防备越雷霆,可见他的目的有多明确,而越雷霆顾忌的太多,不但要保护我,而且还要防备古啸天,两边分神又如何能全力以赴,何况他两人单从箭术上看,都是出类拔萃之人,我相信越雷霆能在同等的条件下和古啸天旗鼓相当,但是五支箭要阻挡西楚霸王的六箭,似乎能做到的人……
古啸天用自己引导越雷霆先发一箭,看得出他早将生死置之度外,若论输赢,越雷霆即便一箭穿心赢了古啸天,可是我必定会是古啸天箭下亡魂,越雷霆赢了一场较量却输了这场比试。
想到这里我心里都有些发凉,不是因为那射来的金箭,而是古啸天的谋略和决绝,他想要我的命已经达到不惜自己性命的程度。
我根本看不清向我射来的箭矢,唯独能听见箭矢快速穿破气流的破空声,如果运气好只会有一支箭穿透我的身体,当然是从我致命的部位穿透过去,若是越雷霆的五箭稍有差池,那我就不知道最终我身上会插着几支金箭,不过这个已经不重要了,一箭和六箭之间根本没有任何差别。
当!
在连续五声清脆的金属撞击声中,我还听见一声嗖的声响,一只金箭就贴着我耳边呼啸穿过,重重的穿透在我身后的院墙之中,只有半截露在外面,箭可没石,这箭应该是向我眉间射来,若是射中我应该是穿脑而过才对。
此刻我手心全是冷汗,缓缓转头向侧面的院墙看过去,五支乌黑的箭穿透在院墙之中,每一支箭尖都钉在一支金箭的正中,古啸天向我射来的金箭横着被撞击后横着镶嵌在院墙之中,可见越雷霆的箭术简直到了登峰造极的程度,那么短的时间这么近的距离,后发制人竟然可以一箭不差的射飞古啸天先发的六箭。
镶嵌在墙上的金箭其中一支只有半截,剩下的箭尖前端部分掉落在我面前,我只知道越雷霆帮我挡住了古啸天雷霆万钧的六支金箭,但至于他只用了五支箭是如何坐到的就完全不清楚。
我茫然的低头看掉落在我面前的断箭,忽然听见对面古啸天心悦诚服的声音,被人射断势在必得的六箭,而且越雷霆还少用了一支就做到,古啸天非但没有诧异反而显得对越雷霆的佩服,我甚至从他声音中还听出一丝胜券在握的高傲。
“之前羽在清风庵看见那句虎威难犯堪比项籍时,心有不甘不以为然,如今你这五箭破敌让羽心悦诚服。”
“霸王言重,在下侥幸偷巧而已。”
越雷霆的回答不卑不亢,不过我惊奇的发现此刻他的面色尤为的凝重,还透着一丝焦虑和不安,越雷霆明明救了我,在箭术上完全可以说和古啸天并驾齐驱,甚至五箭破敌在我看来还胜古啸天一筹,可越雷霆怎么会是这样的表情。
“疆场搏生死,又岂有侥幸两字,你那六箭不管是时机、力度还有快慢都把握的恰到好处,羽自问不如。”
古啸天的声音沉稳恳切,没有半点恭维之意,能让千古无二的霸王心悦诚服的人试问这世间怕是少之又少。
越雷霆没有回答,我看见他紧握着手中的弓,不过动作除了孔武有力之外,剩下的仅仅是懊悔和无奈。
“你前四支箭先发,射飞我的四支金箭,你手中还剩一箭,而我有两箭呼啸而至,分别一箭在他眉心,一箭在他胸口,我知道你会回箭去救他,特意连发六箭,前面四箭其实是诱你出箭,真正的杀招就是最后这上下两箭,距离和高度都不一样,但速度一样,以你的箭术我当然相信你会射中其中一支,但另一支你断不会有办法。”
越雷霆面色凝重,古啸天句句真切的心悦诚服,而他没有半点想要说话的意思,我在等着古啸天把话说完,我也很想知道,越雷霆一支箭是如何破掉古啸天这上下两箭的。
“你听金箭破空之声,就能判断出我出箭的强弱和部位,你用剩下一箭先断我射向他胸口的那箭,折断的箭上扬不偏不倚刚好能击中射向他眉心的金箭箭尾,因此改变这支箭的方向,所谓艺高人胆大,你非但掐捏时机和力度都丝毫不差,甚至连角度都计算在里面,试问能射出这一箭的人世间绝无仅有,羽心悦诚服!”
听完古啸天的解释,我目瞪口呆的去看越雷霆,如此大大咧咧的一个人,竟然能在电光火石之间把这么多因素都考虑进去,到底要有多深厚的箭术才能做到这一点。
可即便是这样越雷霆一点也没有胜利的喜悦,我忽然想起了什么,古啸天怎么还会安然无恙的说话,越雷霆破他金箭只用了五支,而另一支是我看见射向古啸天的……
我心中猛然一惊,转头向古啸天看去,他缓缓抬起的手中如今正握着一支漆黑的箭,就如同越雷霆在河边接住他的金箭一样,他同样也单手接住了越雷霆的箭。
只不过意义和结果完全不一样,我突然明白越雷霆脸上凝重表情的含义,他能计算出箭术的强弱和力度甚至是角度,可他忘了计算古啸天这个人,他才是真正最可怕的箭。
如今唯一一支箭还在古啸天手中,而越雷霆已经没有可以再帮我抵挡的箭矢……
第九十六章 方天画戟
所有对于西楚霸王的认识都源于纷乱杂多的书籍之中,若是要归纳总结当然莫过于羽之神勇,千古无二这八个字,不过或许大多数人,至少在前一刻我也一样,对于这个名垂千古的霸王界定永远都脱离不了武夫的范畴。
他没有输给过任何人,而是天怒人怨输给了天意,古啸天曾经在我面前毫不避讳的这样说,很长一段时间我认为他说的话和他的人一样武断,不过现在我已经不再这样想。
我看着他手中那支漆黑的箭,论武力他力拔山兮气盖世,论智谋怕是不输张良和范增,论胆色更是无人能及,越雷霆的面色沉重,五箭破敌,而且破的是霸王这等武力足以让他傲视群雄,可惜他应该和我想的一样,古啸天最厉害的不是他的神勇,而是他的心智。
那六支箭都不是真正的杀招,看的出从一开始古啸天应该就知道以越雷霆的本事,即便只有五箭也能救的了我,所谓以静制动后发先至,越雷霆的确是做到了,可惜古啸天抢占先机,每一步都是提前算计好的,他诱使越雷霆先发一箭,如今被他握在手中的漆黑之箭,箭尖的寒光落在我们眼中,那才是真正致命而且无可阻挡的杀招。
我见识过越雷霆单手接住古啸天金箭,也不是全没办法,可惜他离我的距离虽不远,但我绝对相信这个距离他快不过古啸天从玄铁弓射出来势大力沉的箭,恐怕越雷霆还未动身,箭已经穿透我身体。
事实上如今我已经听见玄铁弓弦满张的声音,夜风袭过吹进我衣裳,秋夜寒凉可远不及我此刻心中的冰冷,古啸天甚至可以从容的选择他需要穿透我身体的部位,或许是这庭院太过寂静,我能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快速而惶恐透着无奈的惋惜。
箭弦震荡的声音后,我听见更强力的破空声,古啸天的箭已离弦,不过我忽然发现那一刹那越雷霆也动了,动作甚至比古啸天还要快速和敏捷,不过他的人并没有过来,而是一把抓起放在他旁边的布袋,里面包裹的是什么我到现在还不知道,但是从长度看我猜想应该是件兵器。
越雷霆把手中布袋猛然扔向我,从布袋穿透气息的声响听来,里面的东西尤为的沉重,那只是电火花石之间发生的事,一眨眼的瞬间,我只听见一声沉闷而坚实的声音,布袋宛如定海神针般不偏不倚的插在我的面前。
叮!
紧接着是一声破损的声音,从我这个角度刚好可以看见古啸天射向我的箭,刚好撞击在我面前竖立的布袋上。
眉心,依旧是眉心,古啸天这一箭没有给我留丝毫余地的选择了我的眉心,若不是有面前的布袋所阻挡,我相信此刻我应该随着这势大力沉的漆黑之箭踉踉跄跄被穿脑而过钉在后面的院墙上。
漆黑的箭穿透了布袋,可再无法穿透里面的东西,箭没有被折断,直到箭掉落在我面前,我才看清楚,之前我听见的那一声碎裂的声音来至于箭尖,透着动人心魄寒气的乌黑箭尖如今碎的四分五裂,我虽然不清楚这箭尖的材质,可即便是所寻常普通的铁,能就这样撞击碎裂,足可见古啸天这一箭用了多大的力气。
但现在更让我好奇和惊讶的是那布袋里包裹着的东西,纹丝不动的矗立在我面前,末端深深没入青石板之中,我下意识的偏着头,之前被箭尖穿破的布孔之中即便是在明月的照射之下依旧一片漆黑。
古啸天身经百战看得出任何时刻也能做到处变不惊,即便是这稳操胜券的一箭被越雷霆挡住,也没有丝毫的迟疑,他的目标是我,明确而简单,在箭掉落地上的那一刻,古啸天提起手旁的布袋如同越雷霆之前的动作一样,向我扔过来。
他射箭,越雷霆扔布袋,箭落,古啸天身动,这一系列的动作都不是断裂的,一气呵成之间没有丝毫停顿,我甚至都还没反应过来,感觉只不过在呼吸之间,古啸天扔过来的布袋已经离我不远。
古啸天的人随着布袋是一起动的,像他这般年纪给人的感觉除了苍老更多的只会让人联想到迟暮,可这些东西在古啸天身上是看不见的,静若处子动若脱兔,他的人和飞袭过来的布袋几乎是同样的快和敏捷。
在月光中我只能看见他那双透着无尽杀意的双瞳,专注而决绝的注视着我,古啸天在冲上来的那一刻,一把抓住布袋的尾端,他的人动作和速度甚至比他扔出的布袋还要快,大喊一声,单手猛然向前用力。
月色之下,一抹精炼的银光破袋而出,宛如一条白龙月下啸天,不关是古啸天的人和他手中的虎头盘龙戟,就连他身边的气流都随着在向我涌动,虎头盘龙戟破袋而出的那一刻,秋夜冷远不如这戟上万千杀意冷,冰凉的寒意四处漫溢透着极重的血腥和杀意,我在古啸天眼中看到嗜血的暴戾之气。
这是真正斩兵杀将的武器,上面凝聚太多血腥和亡魂,或许任何人拿着这样的兵器也承受不住上面的怨念,可古啸天拿在手中心安理得,似乎他早已习惯了这种血腥和杀戮。
我本能的想向后退,可这一切就发生在瞬间,我甚至都还没反应过来,已经看见古啸天的戟尖离我近在咫尺,向我涌动过来的气息并非只有一股,在古啸天破袋出戟的时候,越雷霆几乎是和他同时一起动的,我们三人之间相隔的距离一样,越雷霆宛如电闪奔袭而至,在古啸天的盘龙戟刺来的瞬间,用力一掌推开我,那插入青石板之中纹丝不动的布袋被他稳稳的提起来。
千钧一发之际,盘龙戟不偏不倚刚好刺到,越雷霆把布袋横身于胸前,我听见一声沉重而有力的金属撞击声,古啸天单手持戟,大有开天破地之势,即便是戟尖撞击在布袋之上也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越雷霆虽然挡住古啸天这一击,可力量太大,他整个人都被古啸天推着退后一步才站稳。
越雷霆右腿向后一弓,彻底抵挡住古啸天的攻势,两人势均力敌的僵持在一起,盘龙戟划破在布袋身上变成尖锐刺耳的声音,我看见古啸天本是单手,如今双手握盘龙戟,猛然转身整个人凭空跃起,势大力沉的一招霸王劈山重重的向越雷霆压下去,看得出这一招古啸天是全力以赴,犹如泰山压顶势不可挡,越雷霆也没有闪避的意思,弓步一收顺势贴近身去,在古啸天的盘龙戟落下来那一刻,两手举布袋,硬生生的去接他雷霆万钧的一招。
当!
巨大的声响在寂静的庭院中回响,撞击着我们每一个人的耳鸣隐隐发痛,虽没有道法那种石破天惊的威力,不过他们两人单是寻常武力比拼,这一攻一守所产生的冲击力竟然连这庭院之中的花草树木都为之震荡。
我看见越雷霆两脚之下的青石板纷纷裂开,可见古啸天这霸王劈山的力量有多惊人,可越雷霆的身体居然没有丝毫摇晃,举着布袋的手犹如铁钳纹丝不动。
在古啸天的盘龙戟击中越雷霆手中布袋的那一刻,强大的冲击力和震荡,瞬间就震碎了布袋,随着波及的力量,支离破碎的布袋在两人之间飞舞散开。
又是一抹精银之光在月色中绽放,更为明亮和皎洁,和古啸天手中的盘龙戟的寒光交织在一起,双芒辉映毫不逊色,整个庭院片刻间就充斥在这两抹银光的萧杀之气中。
我被越雷霆推到一边,我猜到他手中的布袋里面应该是他的兵器,只是如今完完全全看清楚后,口慢慢长大,不光是我,庭院中其他人几乎都和我一样是同样的表情,我相信此刻最震惊的那个人应该不是我,事实上越雷霆布袋被震碎后银光乍现那一刻,魏雍整个人惊讶万分的看过来,或许他对着兵器比谁都应该了解才对。
魏雍怕是一直都不知道越雷霆的身份,至少从他的表情我就可以肯定这一点,我忽然想到白厌,看来用这东西的人怕不止我一个,事实上怕是除了魏雍,没有谁知道越雷霆真正的样子。
和古啸天一样,越雷霆用的兵器也是戟,历史上善用戟的武将屈指可数,当然古啸天算一个,他手中的虎头盘龙戟又名天龙破城戟,昔年他持着天龙破城戟,在数十万铁阵之中,如入无人之境,让风云变色,那是何等的英雄气概!
而越雷霆手中的戟一侧有月牙形利刃通过两枚小枝与枪尖相连,可刺可砍,分为单耳和双耳,单耳一般叫做青龙戟。
越雷霆手中的戟是双耳。
方天画戟!
这是不常见的兵器,因使用方天画戟者必须力大,戟法精湛,当然也有哗众取宠之辈使用,可大多都是贻笑大方,能和古啸天势均力敌抗衡到现在平分秋色的使用方天画戟的人,我能想到的怕只有一个。
第九十七章 千古一战
我忽然想起越雷霆用的那张弓,难怪古啸天仅仅看了一眼就猜到他是谁,越雷霆张弓时我隐约听见龙吟之声,当时形势危急也未曾细想,其实我早该想到,那是龙舌弓,和古啸天的玄铁弓一样,是旷世之弓。
若是越千玲也在这里,不知道她现在会是什么样的反应,我跟随三年的人居然曾经也叱咤风云,纵横驰聘一生未逢敌手,难怪古啸天会和他惺惺相惜,这两人都是鹤立鸡群之辈。
越雷霆因为之前一直要顾及我的安危,所以古啸天攻而他一直处于守,如今方天画戟一出,他整个人就如同变了一般,再不是我心目中那个视财如命大大咧咧的越雷霆,双目如电气势裂天,方天画戟在他之手犹如天神下凡,可惜没目的他昔年风采,只记得传闻中,他应该是头戴三叉束发紫金冠,体挂西川红棉百花袍,身披兽面吞头连环铠,腰系勒甲玲珑狮蛮带,龙舌弓箭随身,手持方天画戟,坐下嘶风神骏,那该是何等威风的样子。
越雷霆双手一曲,大喊一声石破天惊,双手用力向上一举,古啸天压下来的虎头盘龙戟被推了回去,他一直在防守,如今由守转攻气势如虹,不落分毫下风,双手舞动方天画戟,杀意四起风顺戟动片刻间庭院风生四起,越雷霆身动如雷,大有破万军之势,步步生威,方天画戟在他手中犹如虎啸龙吟势不可挡。
方天两字,直如愁云惨淡,龙战于野,流星赶月,白虹贯日,在越雷霆之手舞动的密不透风,月色之下方天画戟宛如条条杀意正起的狂龙,水银泻地般向古啸天攻去。
古啸天号称千古无二,靠的就是世人难以企及的神勇,盘龙戟没有那么多花俏的招式,每一招都力破千军,越雷霆攻上来,古啸天不退反进,持盘龙戟迎敌,两人都是身经百战的猛将,武力神勇都平分秋色,兵器相交声声都铿锵有力,每一次交织在一起,我的耳膜都随之隐隐作痛。
他们两人几乎是只攻不守,就连我这个外行都能看出他们两人各自的破绽和命门,可是就是这么清晰的破绽,明明就在那里,越雷霆和古啸天都无法做到一击必中,因为都是全力以赴的攻击,每一招都是致命的杀招,破绽越多反而就不再是破绽,即便是能察觉到,但在双方如此强烈的攻势之下,根本不能随心所欲有丝毫差池的分心去考虑这些破绽。
结果和我想的一样,越雷霆欺身靠近古啸天,一肘击中古啸天的胸部,可同时他自己的胸部也被古啸天一拳打中,两人同时纷纷向后退了几步。
一场酣畅淋漓的大战并没有结束,我甚至都没有看见他们两人的喘息,起伏缓慢的胸口逐渐两人即便是全力以赴也游刃有余,越雷霆缓缓抬起手在颈部触摸一下,他的手落下来的时候,我看见指尖一抹触目惊心的腥红。
他的颈部有一道伤口,几乎是擦这血管过去,若是再深半毫相信他就命在旦夕,果真是神勇无匹的霸王,一生难逢敌手的越雷霆居然会被伤到,而且还是伤在致命的位置。
越雷霆低头去看指尖的血迹,如今他的双眼似乎比这血还有红,我看见他的眉间靠在一起,两腮在上下移动,他应该是在咬牙,我第一次看见越雷霆生气的样子,不是他装给别人看的生气,那是一种被血腥所激发出的暴戾,他本就是一个习惯了血腥之气的人,这样的味道越是浓烈,他反而越是兴奋,可如今他是真正的狂暴了,手上的青筋暴露,方天画戟被他握的更紧,抬起的戟尖在月光下折射这银光。
不过此刻有一抹血红沾染在上面,我眉头一皱,下意识向古啸天看过去,他们都是不知畏惧的人,如今他的目光也落在越雷霆方天画戟上的点点殷红之上,古啸天下意识低头,我看见他胸口的衣裳被划破一道裂开,有血从里面渗透出来,染红了破裂的衣裳。
还在和越雷霆一样,伤口并不深,虽是皮外伤但能在西楚霸王的胸口留下这道伤痕的人,我想古啸天怕是都没有想到,他用手抹了一把胸口,和越雷霆的动作一样,抬手看了看,我猜想这千年来古啸天应该还是第一次被人所伤。
我看见他居然笑了,而且是看着手中自己的血迹在笑,不过笑意极其的冰冷,甚至比他手中的虎头盘龙戟还渗人骨髓,像是一种自嘲或者更像是愤怒。
他们两人都是习惯血雨腥风的人,或许没有什么比血的刺激能让他们兴奋和狂躁的东西,特别是对手留在自己身上的伤口,那是一种挑衅和不屑,可这两样我相信是他们最无法容忍的东西。
“好!”
古啸天笑了半天只从口中说出这一个字,可我心知肚明,这个好字意味着什么,而对面的越雷霆居然脸上浮现着和他一样的冷笑,随手一甩,指尖上的血迹洒落在地上。
我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不光是我,庭院里其他人也都这样在做,不要去招惹别激怒的人,何况是两个曾经杀人如麻刀头舔血的人。
这一次古啸天先出虎头盘龙戟,依旧只攻不守,越雷霆没有丝毫怯弱挺戟而上,这可能算的上是旷世一战,两人双眼都是血红,势均力敌胜负往往就在一招之间。
羽之神勇,千古无二。
人中吕布,马中赤兔。
后世大有好事者评价这两人高低,如今亲眼所见,高下已经不再那么重要,这等气势和武力怕是世间罕有,能见一次已是三生有幸。
两人戟尖寒光闪现,犹如在这月夜之中盛开的朵朵梨花,四处满溢的全是令人窒息的寒凉和杀意,虎头盘龙戟和方天画戟浮光掠影般交织在一起,我们已经完全看不见他们两人,只能看见不断闪现的戟光若舞梨花,遍体纷纷,如飘瑞雪。
兵器撞击的声音不断在庭院响起,到后来越雷霆的身形逐渐开始慢下来,而古啸天手中的盘龙戟却依旧滴水不漏龙蛇飞舞,他两人本是绝世猛将,若是一慢必会处于下风,这也是我开始替越雷霆担心的地方。
他二人都有破绽而且都是致命的,可因为双方兵器运用得心应手,而且快若雷霆,所以基本是有破绽对方也难攻袭进来,可如今越雷霆一慢,留给古啸天的机会就太多了。
我还没想完,果然越雷霆胸口命门大开,古啸天身经百战又岂能会放过这稍纵即逝的机会,盘龙戟毫不犹豫直刺,犹如白蛇吐信,蛟龙出水,气势雄奇,若高峰万丈,直欲刺破苍穹。
我心中暗惊,越雷霆即便是收回方天画戟也来不及阻挡,我正心惊胆战的蠕动嘴角,忽然看见越雷霆不退反进,竟然还上去一步,完全是迎着古啸天的盘龙戟去的。
我知道越雷霆也是不惧生死的人,可万万没想到,他居然会在生死相搏的时候乱了方寸,他这一步完全是放弃了防守,任由古啸天随意的刺击。
我听见戟尖穿透骨肉的声音,我站在越雷霆的后面,清楚的看见古啸天的盘龙戟尖从越雷霆的右背穿透出来,对面的魏雍嘴角慢慢翘起,似乎这样的结果对于他来说是再好不过的,他或许担心过越雷霆会阻碍他的计划,可如今胜负一分,没有了越雷霆克制的古啸天,在这庭院中他才是最强大的人。
此刻我担心的已经不是胜负和输赢,而是越雷霆,不管他是谁,即便他曾经处心积虑安排一切想要我的命,但很奇怪我从来没有埋怨过他半句甚至一丝念头都没有过。
不可否认认识越雷霆那三年或许是我最开心的三年,因为他我认识了很多人,特别是越千玲,我不知道如何把这样的结果告诉她,古啸天的盘龙戟下岂有完人,何况穿透越雷霆后背的戟尖,就在我眼前触目惊心的滴落着鲜血。
魏雍的确可以笑了,我蠕动着嘴角担心紧张的看向越雷霆那边,按理说胜负一分古啸天应该很从容才对,可我惊讶的发现,古啸天此刻的表情是震惊和惶恐,这不是该出现在西楚霸王脸上的表情,除非他看见或者意识到什么不可思议的事。
我看不见越雷霆的脸,不知道他现在是什么样的表情,应该会很痛,虽然他们都是不畏生死的人,但对于胜负和荣誉的看重在他们眼里是不可或缺的,如今他被古啸天的盘龙戟穿透身体。
可我眉头却开始慢慢皱起,我听见越雷霆的笑声,这一次不是阴冷的挑衅和不屑,而是透着欢愉和满足,那是胜者才该拥有的笑声,在我看来应该是属于古啸天的,可如今却从越雷霆口中发出来,而我清楚的看见古啸天苍白的脸如同一张白纸。
第九十八章 英雄
对于玄门道法我可能算是入门了,其中细节一目了然,到古啸天和越雷霆比拼的是武力和招式,个中玄机要领悟就不是那么容易,古啸天是重伤了越雷霆,胜负的天平已经向他倾斜,两个武力旗鼓相当的人被穿身而过,怕是没有什么胜负悬念。
魏雍的笑很轻松,可古啸天脸上的表情却并没有丝毫胜者的样子,一片死灰,我不明白越雷霆明明有机会躲为什么不退反进,还乱了方寸似的向前一步,甚至是有些故意要让古啸天的盘龙戟穿透他右胸一样。
可等越雷霆的右手把方天画戟抬起来的时候,我终于瞠目结舌的明白了他的意思,而对面魏雍轻松的微笑瞬间凝固在脸上。
这要从古啸天的面相说起,我居然忽略了这一点,古啸天又是铁面剑眉,铁面者,神气里若铁色也,剑眉者,棱骨起如刀剑也,有此相的人主杀伐果断摄令四方莫敢不从。
最让我记忆深刻的是他的眉骨,异于常人的高耸,有此眉骨者勇猛过人口不言败而且只知进不知退。
古啸天和越雷霆都是身经百战的猛将,他们手中兵器已经运用的出神入化,每一招的力度角度甚至是长短都在潜移默化中计算的恰到好处,就如同古啸天抓住越雷霆胸口稍纵即逝的破绽,刺透越雷霆右胸的这一戟。
进可重伤越雷霆,可惜没有退,在他两人的眼中都容不下一个退字,一击必中是他们二人与生俱来的自信和骄傲,事实上古啸天的确是做到了。
不过越雷霆却向前走了一步,仅仅是那一小步,却打乱了古啸天所有的计算,我终于领悟到古啸天脸上死灰的表情意味着什么,若是我这一戟应该是单手刺出,手臂和盘龙戟是一条直线,因为盘龙戟穿透越雷霆的身体,所以他们两人的距离太近。
越雷霆举起方天画戟的时候,古啸天本能的想要收回盘龙戟护守,可他的手臂如今是弯曲的,因为越雷霆上前一步,他持盘龙戟的手并没有按照他的计算弯曲伸展出去,而如今要收回来就变成一件极其困难的事,两个旗鼓相当平分秋色的猛将决斗,任何的失误和迟疑都会是致命的。
越雷霆顺势倾尽全力攻出,方天画戟应声稳稳的穿透古啸天的右胸,戟尖同样从他的后背透出来,庭院中蔓延的杀意中开始有血的腥味在弥漫,我知道他两人今日一战一定会惊天动地,但怎么也没料到会如此惨烈。
最让我吃惊的是越雷霆,秋诺曾经告诉过我,他是一个心思缜密滴水不漏的人,武夫无谋似乎说的并不是他,越雷霆的胆色和心机绝对比的上我见过的任何一个人,那是需要多大的自信才能做到的,因为只要差之毫厘他就会是古啸天盘龙戟下的亡魂,越雷霆是在用命谋算这场比试。
虽然从场面上看,他二人到最后还是平分秋色,可我相信庭院中任何人都知道,事实上越雷霆是赢了。
我在身后看着依旧挺拔如剑的越雷霆,忽然有些感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不管他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至少现在他是为了我,他用最简单直接也是代价最大的办法帮了我。
因为若论神勇他两人应该旗鼓相当,可真正谈及武力,我相信古啸天更胜一筹,越雷霆应该也知道这一点,若是比拼下去,他早晚会落败,他是唯一能和古啸天抗衡的人,他若一输龙虎山的玄门比试就真的不用再比了。
古啸天应该也知道这一点,所以心无顾忌,可是越雷霆谋算了古啸天的面相,知进不知退,古啸天不会给自己留退路,这也是越雷霆唯一的机会,古啸天可以重伤他,而他也能重伤古啸天。
两人都持戟站立,各自的兵器还镶嵌在对方的身体中,他们都是不惧生死的人,对于疼痛向来不会流露在表情之中,古啸天的脸有些阴沉,如今的结果不是他所料想的。
所谓的英雄,胜败往往不是最重要的,反而是气概和品性,想必这是魏雍一生,即便是苟活千年也无法领悟的东西,古啸天慢慢在嘴角露出笑容,自嘲的微笑中透着信服。
“我输了!”
古啸天被誉为王不过霸,意思是说天下王者都敌不过他这个西楚霸王,他一生从不言败,即便是四面楚歌天要亡他,古啸天都不曾说过一个败字,如今他对越雷霆心悦诚服的说出来,很洒脱和从容。
“霸王神勇何败之有,在下偷巧不过是胜之不武,若论输赢唯霸王一人持牛耳。”越雷霆不骄不躁语气诚恳。
“认识你这么久,今日才知道你的分量,是我看走了眼,若早知道羽这千年也不会孤清。”古啸天淡淡一笑霸气十足。“疆场无生死,没有胜之不武这说法,只有输赢,我穿透你左胸,是因为你只有那一处破绽,若是你命门大开,我会毫不犹豫的刺穿你的心脏。”
古啸天即便伤的如此之重可说话的声音依旧中气十足,胜负已分他说的话也光明磊落,没有丝毫隐瞒晦涩。
“可你不一样,我盘龙戟持出,已无回旋余地,胸前命门全留给你,你完全可以选择刺透我心脏的……”古啸天即便是说出自己的失败也看不出他脸上的懊悔,一副顶天立地的样子。“你却没打算要我的命。”
“你我都是曾经叱咤风云的人,隐姓埋名这么多年,什么都不怕,和你一样怕一个孤清,血腥之事不想再沾染,何况知己难求,剩下的日子漫长,若是你不在了,漫漫长夜连一个对饮的人都没有。”
越雷霆浅然一笑声音依旧是豪气干云,我从身后看着他的背影,鲜血不断从他身体中涌出来,衣衫血染一大片触目惊心的血红。
两人几乎是同时收戟,我能清楚听见戟尖从骨头中拔出的声音,两人居然站在原地动都没动一下,古啸天转过头去看魏雍。
“该做的我都做了,如今我是帮不了你,好自为之。”
越雷霆提方天画戟也转头看我,面色安详从容不迫的说。
“我能做的也就这么多了,剩下的就看你自己。”
我点点头下意识想去搀扶越雷霆,被他抬手制止,忽然大大咧咧的笑了笑。
“怎么?这点伤就替我担心啊,萧连山那话怎么说来着,蚊子叮了一口,痒的很,哈哈哈……哦,回去别告诉千玲这些事,她想的多知道了难免伤心。”
我愣在原地点头,看见古啸天向越雷霆走过去,两人对视一笑,相互搀扶,他们眼中只能看到对方,再也看不见其他人。
“玄门的事还是留给玄门中人自己解决,你我武夫搀和这个干什么,我在龙虎山当年埋藏兵器,还藏了几坛酒,你要还能挺的住,今晚我们就不醉不归。”
“我是没问题,就怕你这伤能不能坚持。”
“哈哈哈,担心好你自己,我就算不能,今日也要舍命陪君子。”
古啸天和越雷霆两人一步一步向庭院外走去,他们身后是一路长长的血渍,落在地上犹如朵朵盛开的桃花,落在我心里却只有两个字。
英雄!
等到他二人离开,庭院中其他人的目光重新回到我的身子,确切的说是我手中的玉圭,我又变回了被关注的焦点,魏雍向前慢慢走了一步,目光在秦一手和徐福两人脸上各自停顿了片刻
最终落在徐福的脸上,他不会把希望寄托在秦一手的身子,我能走到今天这一步,秦一手也算的上居功至伟,不管从任何一个角度来看,他都会站在我这边。
现在剩下的关键是徐福,他是能左右这场比试胜负的人,魏雍脸上的表情很客气。
“徐师兄德才兼备,我四人中论道法唯徐师兄独占鳌头,昔年我四人里,公主对徐师兄推崇有加,今日若徐师兄你我二人联手,公主重回人世之日指日可待,不知徐师兄意下如何?”
“在这龙虎山悟道千年,什么都没悟出来,就是把之前做过的事林林总总反复想了无数次。”徐福以道家之礼对魏雍稽礼,声音平和的问。“有一事愚兄鲁钝,我四人之中就数你八面玲珑聪慧过人,一直想当面请教指点。”
“……”魏雍见徐福答非所问,愣了片刻,淡淡一笑回答。“徐师兄客气,指教二字怕是担不起,徐师兄请讲?”
“昔年我们所作所为真的是对的吗?”
“……”魏雍这一次愣的时间更长,他或许是没想到徐福会问出这个问题,听徐福的口气,就如同那日他第一次见我时一样,充满了愧疚和懊悔,但我相信,这绝对不是现在魏雍想要听见的。“徐师兄何出此言,祭宫一战你我都算是罪人,如今可以将功补过,更应该同气连枝匡扶大业才对,借问徐师兄一句,我们何错之有?”
第九十九章 同门之谊
我眉头一皱,魏雍所说的话我有些听不懂,祭宫一役,他四人伏击嬴政是弑君谋逆,在当时是万死不辞株连九族的死罪,魏雍说他们四人是罪人,也理所应当,可是魏雍绝对不会承认自己在这件事上的错误,更不可能当着我的面承认。
那他口中所谓的罪人又指的是什么,事实上到现在我也不清楚祭宫之中到底发生过什么事,魏雍应该不会告诉我,徐福除了愧疚和懊悔,对于此事也只字不提,就连秦一手完全在我面前彻底的回避。
“何错之有?”徐福重重的吸了一口气,抬头和魏雍对视。“你我都是学道之人,天命难欺这四个字应该比谁都要了解,同样天命所归和大势所趋也非人力能阻,试问一句,你可曾想过,我四人是在逆天而行!”
“徐师兄……你。”魏雍的脸上已经看不见平静,深邃的目光中透着尖锐的决绝。“敢问徐师兄一句,在我面前的是大楚家仆徐福,还是亡秦之臣徐福?”
“看来你还是不明白大势所趋的意思,大楚早就注定要灭亡,秦帝崛起是天命所归,楚人灭国江山四裂,可其他六国有何尝不是一样,年年征战民不聊生,哀鸿遍野难道就是你所期望看见的?”徐福心平气和看着魏雍从容不迫的回答。“秦皇扫**平天下,四海归心万民敬仰,国泰民安不正是天下苍生所期盼的,你我学道善字为先,仁义在心,非要看见万民于水火人间地狱才是你所谓的对?”
“暴秦灭楚国都破城之日,是谁下令屠尽全城,满城枯骨的景象如今历历在目,想不到徐师兄居然已经忘的干干净净。”魏雍如今已是气愤填膺,冷冷的看着徐福大声说。“楚虽三户亡秦必楚,这是烙在每个楚人血液之中的誓言和仇恨,在下千年不敢忘记丝毫,徐师兄在这龙虎山清修悟道,真是令人刮目相看,连国仇家恨都能忘的干干净净。”
他们争辩的事似乎离我太遥远和不相干,可是我很不喜欢魏雍如今咄咄逼人的样子。
“屠一城,一国归降,满城枯骨却换来一国城民性命,死万人和死百万人,你如何抉择?”
这话不是我说的,我是把嬴政告诉过我的话从口中说出来而已,话音一落几乎庭院中三个人同时看向我,魏雍脸上写着愤怒,徐福下意识埋着头样子是恭敬和赞同,而秦一手站在我身后,我看不见他的表情。
“秦皇文韬武略又岂止我等常人能企及一二,秦皇昔年不惜背负千古暴君之名平定天下,屠戮军民威慑天下虽不是王道所为,但成大事者不拘小节,秦皇实则就是救天下万民,罪臣悟道千年才明白这个道理。”
徐福说的诚恳,事实上我对嬴政的界定很长一段时间也都在暴君这两个字上,魂游虚空中和他一席话后才慢慢有些改观,可我还是认为是嬴政粉饰太平给自己找的借口和理由,但没想到徐福居然能认同。
“看来我已经不能再叫你师兄了。”魏雍阴冷的看着徐福声音很低沉。“你身为大楚家仆肩负复国之任,如今卖主求荣是不义,公主对你推崇有加,你口口声声称他为秦皇,乱臣贼子你徐福是不仁,大楚臣民以骨堆城国仇家恨你忘的干干净净是不善,徐福,你罔顾在这龙虎山千年悟道,居然还满口仁义道德,向你这样的人,我耻于和你是同门。”
魏雍的希望的目光从徐福脸上收回来,结果已经显而易见,徐福没打算帮他,这样看起来,我曾认为极其艰难的玄门比试似乎变得简单和轻松。
魏雍一人我都没放在眼中,何况他现在要面对的已经不再是我一个人,他向我走了一步,在他手中有寒光闪现,很古朴的青铜剑,我看着有些眼熟,如果没猜错那就应该是四件法器中最后的一件。
昊穹剑。
魏雍的法器,第一次看见他拿出法器,如今恐怕他也心知肚明,要对付的已经不再只有我一个人,魏雍拿出昊穹剑的时候,徐福也向前走了一步,不偏不倚刚好挡在魏雍和我两人之间。
“我们已经错过一次,何必要再执迷不悟,天命难欺,你所作所为终究是逆天而行,千年前你我做不到,现在你认为有这个可能?”徐福还在试图劝说魏雍。
“这么说,我和杀了这暴君,必须想赢过你是吗?”魏雍根本没有去理会徐福的话,一本正经的问。
“你我有同门之谊,我不想和你交手,都是苟活千年的人,如今穆师妹已经不在了,这世上的故交就只剩下你们两位,你又何必放不下执念。”徐福叹了口气声音很黯然。
“同门之谊……呵呵。”魏雍冷笑一声轻蔑的看了看面前的徐福。“在下心意已决,千年不改,你多说无益,若你还念半点同门之谊,你想清修不问世事,在下永不打扰,你现在让开便可,若是你眼中只剩下秦皇……公主说我四人之中论道法你独占鳌头,今日就讨教讨教。”
徐福没有回答,他的双手低垂,只不过两手的手指已经各自夹住一张金色的符箓,符箓的颜色代表了持有者的道法。
符箓的颜色有金色、银色、紫色、蓝色、黄色五类,金色符箓威力最大,同时要求施法者的道行也最高,消耗的功力也最大,银色次之,紫色、蓝色又次之,威力最低的是黄色,这也是最普通的符箓。
大部分道士由于悟性一般,终其一生都只能停留在使用黄色符箓的道行上,如若强行施展高级的符箓,大部分情况下由于法力不足而无法施展,若是机缘巧合施展成功也会遭到符箓法力的疯狂反噬,轻者经脉错乱、半身不遂,重者七窍流血、当场毙命。
我见过秦一手所用的符箓是银色,可见他都无法驾驭金色的符箓,而徐福用的却是金色的符箓,他虽然没有只言片语,但已经用行动告诉了魏雍他最后的决定。
看来徐福的道法并不像他人这般谦逊,即便是魏雍的目光落在他手中的金色符箓上,眼角也有一丝慌乱一闪而过,魏雍忽然若有所思的问。
“你所用道法何人所传?”
“安平公主。”
“你本是公主座下弟子,如今用公主所传之法,来阻碍公主入世,如此不仁不义的事情,怕是配不上你这天师二字吧。”
“不用劳烦你操心,都说你八面玲珑心思缜密,我既然能这样做,又岂会不知道你会这样问。”徐福面无表情,两指夹起金色符箓贴在自己左肩之上,凭空画符,我看他所画的符心中大吃一惊,正想要阻止,徐福没有丝毫犹豫,两指点符,肩头的金色符箓燃起,徐福随即大喊一声。
破!
爆炸声从徐福的肩头传来,在夜风中飘舞的全是血雾,我站在徐福的身后,只感觉脸上有细细的暖流散落下来,用手一摸全是血。
徐福的左手至肩膀处被活生生炸裂掉落在地上,血如泉涌般从断臂不断向外冒出来,落在他黄色的道袍上,浸透的鲜血如同墨汁般恣意的扩散,看的人触目惊心。
“公主对在下有再造之恩,今日断一臂还主仆之情,悟道千年只悟出两个字,一个对,一个错,徐福今日所做之事问心无愧,善念在心可对日月,你若能胜我,徐福避世龙虎山不再过问世事,你若今日败于我手,徐福对的起天下苍生,至于公主,自古忠孝难两全,徐福当你面效仿穆师妹羽化阴阳!”
我见过徐福也就两次,给我的感觉是谦逊平和,温文如玉的一个人,没想到他居然性子这么刚烈,就连对面的魏雍也对此无不动容。
魏雍看看地上残缺的手臂,向他这样自负的人如今眼中也充满了一丝钦佩,不过终究是敌不过他的决绝。
“好,你说天命难欺,今日你我就拭目以待,看看纠结谁在逆天而行。”
魏雍举起昊穹剑,我耳边响起九天隐龙决的共鸣声,我忽然想起什么,魏雍应该是知道他自己在徐福面前没有胜算,所以逼徐福这样做,事实上徐福早就想好了会有这个处境。
到是魏雍,他用的是嬴政的九天隐龙决,却口口声声要杀我,而我亦然就是嬴政,他用仁义逼徐福断手,那他用九天隐龙决又该如何,我正想开口,就被秦一手从后面拉住。
“徐师兄是厚德之人,你指望宁可我负天下人,天下人不可负我的魏雍和徐师兄一样那就是太高估魏雍了,他是枭雄,只有英雄才会知道仁义两字怎么写,他不会,也永远不想会。”
第一百章 高手斗法
我一直在看魏雍手中的昊穹剑,心里暗想若是我在这龙虎山最终击杀魏雍,那他手中的这把剑就是旷世神学九天隐龙决最后的一块拼图,我将聚齐号称夺天地之造化的神通。
事实上我相信这把昊穹剑物归原主的时间不会太长了,即便徐福自断一臂,可其道法之深不容小觑,何况还有我和一直按兵不动的秦一手,魏雍我如今说实话还真没放在眼中,本来以为我会力战群雄,没想到会是如此戏剧性的场面,曾经在祭宫伏击嬴政的四大弟子,若是算上穆汐雪,有三人和魏雍倒戈相向,他想一己之力对抗我们三人简直是痴人说梦。
徐福断臂上涌出的血就没停过,若是再不及时止血,我担心他道法未必会输给魏雍,但在心机上就差他太多,徐福似乎并不在意流失的鲜血,滴落在地上,在这寂静的庭院中格外的清晰,宛如他生命逐渐从他身体中消亡的计时器。
可他没有先发制人,和他的谦逊一样,即便是生死相拼也不会投机取巧,英雄和枭雄的区别或许就在这里,但这两者的博弈往往枭雄会笑到最后,因为前者坦荡而后者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一个看重过程,另一个看重结果。
魏雍现在反而不急于出手,他应该很清楚,从徐福断臂中流淌的鲜血越多,他的胜算反而越大,直到徐福的脸色逐渐开始变的苍白,血色正从他脸上慢慢的消失,我开始为他担心,可到现在他只是夹着那张已经别鲜血染红的金色符箓,一动不动静静的等着。
魏雍的老城和精明如今写满了他整张脸,就连举起昊穹剑的过程都尤为的缓慢,他周围我看不到五兽七星结界,而徐福亦然没有,不是不需要,而是没有必要召唤出来,他二人的道法深浅怕是都心知肚明,玄门顶尖高手之间的博弈,护身法界就没有丝毫存在的意义。
魏雍似乎已经有了十足的胜算,我耳边响起更清晰的共鸣声,昊穹剑在他手中开始渐渐发出动人心魄的银光,他已经把九天隐龙决和这千年的道行灌注在剑身之中。
他和徐福的斗法注定不会精彩,高手过招胜负只在一招之间,何况比拼的是道法,没有指决也没有手印甚至连道咒也没有,就连魏雍突然犹如毒蛇出洞迅猛的攻出的昊穹剑也显得的平淡无奇。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我大言不惭或许还算的上是玄门入门境界,魏雍的这简简单单一招攻出,另我瞬间对他刮目相看,或者说我更加震惊这昊穹剑中所隐藏的九天隐龙决的威力。
庭院中几乎所有的气息都随着魏雍这一剑在流动,风卷残云般向对面的徐福奔袭而至,那是魏雍倾尽毕生道法势在必得的一击,昊穹剑此刻在他手中光芒万丈,似乎满溢的道法之力呼之欲出。
试问若站在魏雍对面的人是我,怕是都不敢肯定的说能轻轻松松接下他这一剑,我只是简单的认为我领悟的九天隐龙决比他多,在道法上就能胜他,可我忽略了魏雍这千年的道法修为,这不是一朝一夕可以积累的,也正是他对于可以永远自信的资本。
玄门斗法到里一定的境界,特别是如同魏雍和徐福这样早已入化境的玄门高手,一攻一守都是那样简单和随意,返璞归真到让人完全难以想象,没有花哨的比划和动作,昊穹剑刺向徐福,我相信任何触碰到这承载千年道法的神器都会顷刻间烟消云散。
徐福的反应和他的人一样儒雅,即便如今他只有一只手,在昊穹剑刺到他面前的瞬间,他仅仅是抬起了夹着血染的金色符箓。
一张薄薄的纸,若是松开手会迎风飘舞,可在徐福的手中却犹如坚不可摧的盾牌,昊穹剑的剑尖就抵在符箓之上,两者触碰的那一刻没有任何的声响,我在远处看过去,就如同魏雍没有用力,而徐福漫不经心的把符箓贴在剑尖。
直到刺耳的声音由细微开始渐渐变得清晰,剑尖和符箓交织的地方发出点点散落的金光,然后越溅越多,强大的摩擦力似乎连这庭院中的气息都在逐渐变的炙热。
一道白色的光晕由魏雍的昊穹剑尖开始闪现,然后慢慢呈锥形扩散开来,锥尖所指正是徐福手中夹着的金色符箓,而魏雍被这道白色的光晕包裹在里面。
而另一边徐福手中血染的金色符箓竖立散发出一扇金光,宛如一道屏障阻格在他和魏雍之间,魏雍向是一把无坚不摧的利刃,而徐福却如同坚不可破的盾牌,任凭魏雍如何发力,徐福两指夹着的金色符箓纹丝不动,魏雍的昊穹剑再无法前进分毫。
魏雍这千年的道行再加上昊穹剑中九天隐龙决的威力已经足以让我震惊,可现在我更多的是惊讶徐福,之前魏雍说徐福在四大弟子之中独占鳌头,我多有认为他大有恭维之意在里面,但现在我完全不这样想,玄门斗法守比攻要难的多,何况徐福自断一臂,很难相信他若是全力以赴魏雍会是什么样的结局。
这两人的道法高低一眼就能看出强弱,倾尽全力的魏雍,和如今只能算半个徐福仅仅能僵持,可徐福还没有发力,他若是反击怕魏雍根本没有招架之力。
我看见魏雍额头开始有细细的冷汗浸透出来,玄门高手斗法比拼的是法力深浅,像如今这样耗下去,魏雍若是无法持之以恒的坚持到底,只要稍微分神松懈就会被徐福反击。
魏雍已经无法再用一只手握住昊穹剑,他的另一手拖着剑柄,看样子是想把剩余用来自保回旋的仅存法力全都用上,可当触碰的剑柄,魏雍的脸色顿时一片苍白,甚至比对面失血过多的徐福还要灰暗。
我看见他已经没有打算继续灌注法力的意图,而是两手紧紧握住剑柄,看他的样子似乎是想把昊穹剑撤回来,但努力试了几下后,昊穹剑就如同和徐福手中金色符箓粘连在一起,根本拔不动。
魏雍脸色大惊,目光有些慌乱,声音颤抖的说。
“你……你我道法各不相同,你用法力强行聚齐这两种法力,根本不会交融,一旦聚集到一定程度,你我二人都会被反噬……”
魏雍说到这里猛然一愣,眼神变的惶恐和犹豫,声音更加颤抖。
“你……你从一开始就没想和我斗法,你……你是想和我同归于尽!”
“徐福说过,这世上故交没几个了,本想劝你回头是岸,可你执念太重怕是听不进去了,徐福悟道千年,就悟出对和错两件事,之前是我错了,如今不想看你再错下去,是非恩怨还不如你我二人烟消云散,世间清净苍生安平,你也算做了一件功德无量之事。”
徐福不置可否,他手中符箓金光越发明亮,我知道他是开始发力,听魏雍这么一说,我才明白徐福从断臂开始就没打算全身而退,我不知道他一直在说的对错是什么,不过他似乎很透彻也很清楚自己现在在做什么,在他脸上看不见一丝犹豫和疑惑,很从容和平静。
这和魏雍的惊恐已经慌乱形成鲜明的反差,魏雍如今已经不再想收回昊穹剑,他和徐福全力斗法,除非胜负分明,否则任何一方先收法力必定重伤,而徐福打算和魏雍同归于尽,当然不会给他留下退缩的机会,所以现在魏雍连握在剑柄上的手都无法松开。
徐福没有转头,不过他是在给我说话,听他的声音像是一种忏悔和弥补。
“罪臣徐福今日怕是无法再跪拜秦皇,千年前罪臣一叶障目难分对错善恶,终是铸成大错,清修千年才悟出秦皇伟略,悔不该当初执迷不悟,如今罪臣以死谢罪,这昊穹剑乃是秦皇之物,魏雍狼子野心窥其精要祸乱人世,今日徐福就帮魏雍完璧归赵。”
我有些茫然的不知所措,徐福话的意思我懂,他是让我动手,这个时候的魏雍连一个普通人都不如,根本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我只要除掉他就会拥有最后一部分九天隐龙决。
这是我一直在计划和期盼的事,可是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方式,徐福说的简单,可我清楚,如今他和魏雍两股法力交汇在一起,我除掉魏雍简单,可同时徐福也一定会命绝当场。
杀魏雍我绝对不会手软,即便越千玲一直告诫我,手上切莫沾染血腥,但我绝对不介意沾上魏雍的血,但是要平白无故搭上徐福的一条命,我虽然不了解他这个人,但至少从目前的情势看,他并没有什么僭越之举,我实在无法给自己找到一个心安理得的借口去杀掉一个无辜的人。
第一百零一章 人心更险
我的迟疑和茫然让我不知所措,徐福见我没有动静,加重语气再说了一次,魏雍如今额头上的冷汗已经聚集成豆大,不知道他是怕徐福的决绝还是怕和我之间的恩怨。
我想了半天还是坚决的摇头,一本正经的对徐福说。
“我和魏雍之间的林林总总,我希望靠自己来解决清楚,不想连累无辜的人,你心意雁回领下,可为除魏雍妄断他人无辜性命,雁回实难做到。”
“无辜……这里还有谁敢扪心自问配的起无辜两字。”徐福不能让魏雍松脱开,所以必须全力以赴,可他越是发力从他伤口留出的鲜血越多,我知道他已经是拼尽全力的在坚持,如今的声音也不在温文儒雅。“秦皇文韬武略昔年气概何在,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屠一城换一国之安定,秦皇千年前就深知这个道理,怎么如今却不明白,何况徐福本是万死之罪,如今也算是罪有应得,徐福心甘情愿,死我一人换苍生安平,秦皇还有何可犹豫。”
徐福说到最后声音已经有些断断续续,我再次面临抉择,可惜这和我根深蒂固的道义完全背道而驰,秦一手从小就教我以善为本,徐福有没有罪我不知道,即便是有那也是千年前的事,何况我不是嬴政,将罪之事还容不得我定夺,在我眼中魏雍死千次不足为惜,可要牵连无辜的徐福,我怎么也做不到。
但是这的确是除掉魏雍最好的时间,他是一切的始作俑者,若是能在龙虎山了结所有的事,不过是对我自己还是这天下悠悠万民,都是件百利而无一害的事。
我焦急的不知道该如何选择,忽然想起身后的秦一手,我的对错和善恶评判标准都是他教我的,此刻我想知道他会给我什么样的建议,我转头去看秦一手,转身的时候太急促,身后的秦一手离我很近,我的肩膀无意中碰到他的身体。
秦一手居然向后退了一步,脸色有些痛苦,手捂着胸双目紧皱,我一愣不知道他为什么是这个表情,我转身的时候力度并不大,何况他也非普通人,连忙担心的去问他怎么了。
我完全是处于担心和紧张,把手伸到秦一手的胸前,拨开他的衣裳,仅看了一眼我整个人彻底的僵硬在原地。
秦一手还没来得及遮挡的胸前一个淤青的掌印赫然于我眼前。
那不是普通的掌印,因为以秦一手的道法修为,能在他胸口留下这样印记的人寥寥无几,我脑子里突然有些混乱,能伤秦一手的人我数都能数出来,不过很巧合的是,几天前越千玲在形势危急的情况下激发了她身体中芈子栖的法力,打伤了潜入我们房间的人。
根据越千玲她们的描述,越千玲的掌印也应该是伤在秦一手这个位置,从我来到这庭院后,秦一手说话很少,我一直认为这至关重要的玄门比试让他全神贯注,现在才明白是因为他胸口的伤。
看的出这一掌让他伤的不清,即便是多说一句话的气力都没有,我思绪混乱的抬起头,此刻我已经不关心魏雍的生死,我只想听秦一手给我一个解释。
和他对视的那一刻,我发现那是我从来没有看过的眼神,他漆黑的瞳孔向无尽的深渊,我轻易的就淹没在里面,深邃的眼神透着我从来没有察觉过的皎洁,等我想开口问什么的时候。
我整个人飞了出去,重重的撞在庭院的石墙上,我听见肋骨断裂的声音,身体已经无法移动丝毫,断裂的肋骨应该就插在我心肺之中,丝毫的动弹都会撕心裂肺。
我用手艰难吃力的支撑起身体,不是为了逞强,我只是想确定这一掌打伤我的那个人,我已经无法开口说完,一张口就是满口的鲜血涌出,我咬着牙才能抬起头。
秦一手还是捂着胸口,七煞剑指决被他掐在手心,他很平淡的看着我,让我想起他断我指头时候的表情,和现在如出一辙。
只是如今的秦一手我已经完全看不懂,那不是我认识和了解的那个人,或者说我从来自始至终都没有看透过我最相信的人,我甚至毫无防备的去面对他,以至于他可以轻轻松松击中我致命的要害,而且这一掌他没有丝毫的留情,他应该是伤的太重,难以运用全部的道法,否则我相信他一定不会保留丝毫。
他是想用道法碎我心脉,他本可以做到的,不过我解开越人坟里的法力封印,我身上有护身法界的事或许秦一手没有料到,否则我现在应该是地上一具尸体。
但即便如此我的伤已经太重,徐福都惊讶突如其来的变故,甚至回头去看我,他和魏雍斗法,而他本身也虚弱不堪,被我这么一分神,制约控制魏雍的法力一松动,魏雍立刻抓住稍纵即逝的机会,双手持昊穹剑全力攻出,徐福抵挡不住,手中金色符箓被剑尖穿透,法力被破自己深受其害被反噬,整个人如同断了线的风筝震飞出去。
徐福就躺在我不远的地方,气若悬丝命在旦夕,可还是向我爬来,试图从地上扶起我,眼睛看着秦一手,嘴角蠕动半天才艰难的问出三个字。
“为……为什……么?”
这也是我想问的,我已经不在乎输赢,不在乎什么天下苍生,什么都不在乎,我只想听见秦一手给我一个解释。
秦一手面无表情眼睛中流露着我看不懂的眼神,声音和陌生和疏远。
“我教会你很多事,可是有一件忘了教给你,今日就算我教你最后一次。”
我说不出话,到现在我都不相信伤我的人是他,确切的说是想要我的命,我扶着石墙颤巍巍的站起身,我听不见血滴落在地上的声音,我只听见心碎的声音。
秦一手冷冷的看着我,沉默了半天淡淡的说。
“华山险,人心更险,冰霜薄,人情更薄!”
我不相信这是从秦一手口中说出来的话,我只想他随便找一个理由来搪塞我,哪怕是编造一个骗我也好,可他没有,他很从容的承认让我那一刻心彻底的一片冰凉。
他断我一指我没恨过他,即便如今他想断我的命,我还是没有丝毫怨恨,我只想要一个解释,一个理由,一个让我相信养育我二十几年的人处心积虑想害我的理由,否则就算我今天死在这里也不会闭眼。
魏雍收起昊穹剑到现在脸上还是写满心有余悸,气喘吁吁的走到秦一手面前,他们本是该水火不容的两个人,如今却极其自然的站在一起,而且我发现魏雍在秦一手面前忽然变的恭敬。
“您也真能等,若是再不出手,我怕是要被徐福耗死在这里。”
“亏你还八面玲珑,徐师兄的道法深浅你又不是不知,除掉他容易,可徐师兄既然想当绊脚石,怕是你移不开的。”秦一手冷冷的看着地上的徐福很镇定的说。“不让你多消耗徐师兄的法力,我伤势太重帮不上忙,仅存的这点法力若不善加利用又岂能事半功倍。”
“你们……你们早就谋算好一切……”徐福脸色苍白的断断续续说。
魏雍从地上捡起我掉落的玉圭交到秦一手的手中,他看了看,极其冷峻的目光看向我,到现在我才明白为什么秦一手今晚一直都选择站在我身后,他在等机会,等一个能一招制敌控制一切的机会,当然,他很清楚我绝对不会防备他,所以他真正的目标不是我,而是徐福,若是他没有伤,和魏雍联手徐福怕不是他二人对手,可是还有一个我,更重要的是,秦一手被越千玲所伤,芈子栖七份法力越千玲尽得其中五份,秦一手恐怕也没有料到越千玲会激发出芈子栖的法力,被重伤后他和魏雍无论如何都不会是我和徐福的对手。
不过现在我已经不想再去想这些事,我只是想秦一手能告诉我一个答案,可看他的样子并没有这个打算。
秦一手把目光从我身上收回来,没有丝毫的留恋,把玉圭放在身上转身的时候,魏雍若有所思的问。
“您看他们两人怎么处理?”
“徐师兄既然想羽化阴阳,好歹同门一场,你就代为成全。”秦一手说到这里停顿了片刻,语气很决绝的背对着我对魏雍说。“我记得曾经说过,世间再无秦雁回,你难道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魏雍笑了很得意的笑容挂在他嘴角,当听到秦一手对魏雍说的这句话,我身体一软整个人倒在地上,不是惧怕和怯弱,而是心彻底的死灰,我对他建立的所以情义和信任顷刻间全部的倒塌,我能承受输赢,甚至是生死,但我绝对承受不起背叛,而且是我最信任的人。
第一百零二章 庭院琴音
哀莫大于心死,我失去了一直在支撑我坚持到现在的所有动力,我仰天躺在地上,心碎的疼痛远多于身体的伤痛,徐福居然还能站起来,偏偏倒到阻挡在魏雍的前面,他已经不可能也没能力阻挡什么,直到最后我听见他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
罪臣尽忠,先走一步,黄泉地府为秦皇开路。
秦一手背对着我,我不知道他是不愿意看见我的结局,还是不屑去看到,月色下魏雍手中的昊穹剑寒意阵阵,走近徐福的时候,徐福抬起一只手抵挡在魏雍的胸前,他整个人都在虚弱的颤抖,软绵无力的向后推着魏雍,我看不出有什么气力,魏雍居然向后退了一小半步。
徐福落在他眼中已经是废人,魏雍甚至都不屑再开启五兽七星法界,如同普通人一样任凭徐福的推攘。
“你背信弃义有此下场是咎由自取,念着同门之谊我送你上路定会干净利落。”魏雍向后退一步,再漫不经心的走向前,反复好几次,如同在戏弄徐福,语气透着得意。
“退……退下!”我用力从牙缝中挤出这两个字,今日我怕是离不开这庭院了,不想再因为我徒添一条性命。
“罪臣不退,愿与秦皇共赴幽冥。”徐福同样艰难的回答。
“你若还当我是秦皇,就再……再听一次君皇之命。”
“臣本有万死之罪,不担心再多一条罔顾皇命,秦皇厚德不想让我受牵连,可道不同不相为谋,徐福即便是退,他们又岂会留我于世。”
我不再去要去徐福做什么,他说的很对,今日这里发生的一切,相信秦一手不会让其他人知道,我本来还想问出一个答案,可看着他在月色中朦胧阴暗的背影,知道他根本没打算再告诉我什么。
魏雍现在显然是以胜利者的姿态面对徐福,或许在他眼中,徐福如今只不过是在劫难逃的老鼠,而他却是随时可以判定生死的猫,他想看徐福精疲力竭的样子,不过最终耐心还是在一进一退中消磨干净。
他手中的昊穹剑已经举了起来,我在徐福背后正好可以看见魏雍的表情,深邃而狡黠,我相信下一刻我会看见剑尖从徐福的后背透出来,事到如今我心中唯一庆幸的是其他人没有来,或许天亮的时候他们在这庭院中发现我冰凉的身体时一定会很难过,不过也许这样的结局并不是最坏的,我是所有危险的根源,若是没有我的存在,他们或许反而会很平安。
魏雍的昊穹剑向后蓄力,可久久没有向前刺出,倒不是魏雍还有多少犹豫,而是这庭院里所有人都愣在原地,包括已经心如死灰的我。
悠扬的琴声传来,婉转灵动苍古无华,却声声入耳挥散不去,琴声时而缓慢悠闲时而亢进激发,月下靡靡之音宛如天籁,这庭院中的死寂被这琴声撩拨的荡然无存。
所有人都向琴声传来的方向望过去,那是庭院中一个月光照射不到的角落,一处凉亭中放有琴存放于此,想必是徐福独自操琴之地,来到这庭院这么久,我居然没有发现还有人在这黑暗的角落,几时来的不知道,来了多久更不清楚。
庭院中四人可以说在道法上都算的上登峰造极,有人就在近在咫尺的角落居然没有一个人发现,琴声从容淡静给人一种祥和宁静的感觉,我心中有些疑惑,这琴声太熟悉我似乎在什么地方听见过。
被魏雍一种戏耍的徐福忽然儒雅的笑起来,他居然还有气力笑,而且笑的心悦诚服,看着那黑暗的角落爽朗的说。
“千年清修唯有这古琴相伴,音律之事曾向你讨教,当年你孜孜不倦教导至今铭记于心,可惜徐福愚笨,操琴千年终是不及你十之一二,如今再听绕梁之音,即便相隔千载依旧感觉恍如隔世,当年之情之景历历在目。”
我看见此刻魏雍的表情很奇怪,没有了之前的得意,向他如此狡黠的人也会有慌乱的时候,不过眼中透着不确定的疑惑,秦一手已经把头转向那阴暗的角落,虽然还是面无表情但多少我还是能看出一丝震惊。
月色东移之前遮挡在边缘处的云层渐渐消散,明亮的月光开始一点点散落向那庭院的角落,在光线之中角落的庭院渐渐开始出现在我们的眼中。
我首先看到的是两只白皙纤长的手,娴熟灵动的拨动着琴弦,天籁之音便是从这双手的指尖流动出来,直到月色把整个庭院都照亮,那一刻我目瞪口呆的看着坐在亭中操琴的人。
亭中女子一头如丝缎般的黑发随风飘拂,细长的柳眉,一双眼睛流盼妩媚,如玉脂般的肌肤,温柔绰约,脱俗清雅。
穆汐雪!
我惊愣了半天,她是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她的心脉断在我手中,是我亲手把她埋在桃园之中,她是已死的人,若真是她那也应该是她的魂魄在对。
其他人都和我有同样的表情,穆汐雪双手轻轻按在琴弦之上,天籁之音戛然而止,她笑宛如三月桃花,能轻易把人淹没在其中。
“徐师兄客气,汐雪操琴因心中有情,终是脱不了凡尘俗世,琴落于心只待知音近,汐雪的琴为一人而操,所以心若旁骛,徐师兄独操古琴早已进空忘之境,以道悟琴,声声皆为大道,又岂是汐雪所能比。”
“徐福惭愧,穆师妹自谦了,心若无情又岂能悟道,万物皆有情,大道便在其中,穆师妹情独于心,万物皆于你心,论道论情,徐福万般不及。”徐福很诚恳的笑着回答。
“你……你是人是鬼?”魏雍皱着眉头犹豫不决的问了一句。
穆汐雪的目光移向魏雍,很平静的嫣然一笑,从容不迫的回答。
“汐雪是人是鬼魏师兄如此在意?心中有鬼,人便是鬼,心中坦荡又岂怕鬼魅魍魉,魏师兄与其在意汐雪是人是鬼,还不如汐雪反问一句,师兄你心中可是坦荡?”
魏雍被穆汐雪这话问的哑口无言,或许是穆汐雪出现的太突然,而且她是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让魏雍刹那间乱了方寸,毕竟是经历过风浪的人,很快又平息下来,手中的昊穹剑举起。
“装神弄鬼,如今大势已定,你是人是鬼也翻不起什么浪,徐师兄之前还想效仿你羽化阴阳,我先送他下去,你的事我们慢慢再说。”
魏雍的剑猛然向徐福刺去,我看见剑身上的光芒,魏雍在上面灌注了法力,他不仅仅是想杀掉徐福,他要徐福魂飞魄散,可惜我虽然近在咫尺已经无力阻挡。
庭院中一声厚重的琴音再次响起,我寻声看过去,穆汐雪单手反向,一指勾起一弦弹出,魏雍的剑尖离徐福只有半寸的距离,整个人突然踉踉跄跄被震退好几步,就连手中的昊穹剑也没拿稳,掉落在地上,他是被穆汐雪的琴音震退的。
我大吃一惊,我是亲眼看见穆汐雪死在怀中,当年芈子栖四大弟子中,论道法恐怕没人能比过最后悟出所有九天隐龙决的穆汐雪,可是人鬼殊途,她若是亡魂根本不再具有道法之力,更不可有震退魏雍。
魏雍明显气息被震乱,半天没有调息回来,脸色苍白的捂着胸口大口喘息,穆汐雪慢慢站起身,从庭院角落中走了出来,月光柔和的照亮庭院,落在穆汐雪的身上向是有一层薄薄的银纱覆盖在她身上。
我的目光落在穆汐雪的身后,那是一条纤长的影子,随着她的人在移动和延伸,慢慢向魏雍侵袭而去,直到她的身影完全把魏雍笼罩在里面。
只有人才会有影子!
那一刻魏雍面色彻底一片苍白,嘴角蠕动几下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秦一手离开转身向庭院外走去,不管他有没有受伤,相信在这庭院里没有人会是穆汐雪的对手,我看见秦一手停在庭院的门口,然后一步一步向后退,如今的他同样也被阴影所笼罩,似乎有人从那门口进来,我看不见秦一手的脸,不知道如今他是什么样的表情,不过从他后退的步伐看,进来的那人足以让他心惊胆战。
无言独上西楼,月如钩。
言西月似乎永远都是同样一副表情,他的儒雅和温润和徐福的不一样,徐福应该是悟道千年慢慢心如止水才会这样,而言西月的儒雅应该是与生俱来的,就如同刻在他的骨子里,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眼神都流露无遗。
“都说月黑风高杀人夜,今晚月明星疏……两位都是大秦之臣,居然敢谋逆帝皇。”言西月每进一步,秦一手就往后退一步,那是一种发至心底的恐慌。“我这辈子,就成了两件事,第一件位极人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第二件,乱世用重典,如何处罚犯错的人,我洋洋洒洒可以写下万言,在下不杀人,可死在我手上的怕是不会比你们二位少,既然两位都是大秦的人,那我还是按照律法来处置。”
第一百零三章 真相
穆汐雪走到我身边,把我从地上搀扶起来,动作很轻让我想起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她把我扶到椅子上,魏雍掉落在地上的昊穹剑被穆汐雪拾起,恭敬的送到我手中。
“最后一件神器,汐雪恭贺秦皇重获九天隐龙决。”
我迟疑了一下,伸出手接过昊穹剑,当我把剑拿在手中时,看见魏雍眼中的惶恐和不安。
言西月没再理会秦一手,向我走来,从秦一手身边擦肩而过的时候漫不经心的说。
“这天下之大,可惜已经无你容身之所,这大门你就算能走出去,也无济于事,何况你也应该清楚,今天你怕是走不出去了。”
言西月或许是因为太儒雅,所以从他口中说出来的话都波澜不惊,但却充满着令人无法质疑的权威,他笔直走到我的面前,双膝一曲毕恭毕敬跪在我面前。
“罪臣久候在外,秦皇身受其痛方能知道真相,罪臣救驾来迟,请秦皇赐罪。”
言西月跪下,后面的徐福也紧跟着跪下,就连我身边的穆汐雪刚想曲膝,被我一把拉住,我有太多的话要问她,只是现在不知道从何问起,在弦台宫嬴政血诏封妃曾许诺见帝皇不跪。
庭院里魏雍和秦一手还是昂首挺胸的站立,言西月叩首于地在等我说话。
“我赐罪,呵呵。”我无力的摇头咬着牙吃力的回答。“我自己连对错善恶都分不清,又怎么能赐罪,起来吧,今日不论有罪无罪,我只想知道真相。”
言西月从地上起来,徐福伤的太重,一个人根本起不来,穆汐雪把他扶起来,帮他止血调息,好半天徐福才缓过来,听穆汐雪说,徐福虽然元气大伤,不过好在没有性命之忧。
我的目光落在秦一手身上,他肆无忌惮的和我对视,在他脸上我看不出丝毫的歉意和愧疚,似乎一切都心安理得。
言西月看的人是魏雍,很认真的样子一本正经的说。
“你身为秦臣,见帝皇不跪,君臣之礼不遵按大秦律,腰斩弃市九族连坐,殿下罪臣魏雍正,还不跪下领罪。”
“生是大楚的人,死的大楚的鬼,魏雍自问不是顶天立地之人,可不跪二主这点气节还是有的。”魏雍冷冷一笑,腰背重新挺的笔直。
“亡楚之人还敢大言不惭,你家先王也只能称君,见秦皇都要下跪拜服,你一个亡楚家仆还知道气节二字,谋算千年不过是鸡鸣狗盗之辈,跪不跪由不得你。”
言西月单手出掌印,他的道法虽不及穆汐雪精通,不过九天隐龙决里面的精要他领悟的也十有**,魏雍又岂能抵挡的住,道法掌印一出,我听见魏雍膝盖骨头碎裂的声音。
他整个人重重的跪倒在地上,碎裂的骨头撞击在青石板上,不用想也知道那痛有多撕心裂肺,魏雍还在咬牙坚持,那疼痛让他整个人都在颤抖,可依旧想挣扎着站起身,尝试几下发现是徒劳,我知道他最不想看见的事,就是跪在我面前,然后重重一拳打在地面,心有不甘的望向我,目光中透着永不妥协的愤恨。
言西月要的是结果,服不服气已经不重要,心甘情愿的跪下和万般无奈的跪下对于魏雍来说都是一样的结果,他同样是一个在乎结果比过程多的人,或许现在他心里也很清楚,这庭院里的一切已经不在他的掌控之中。
言西月的目光看向秦一手,他还在和我对视,即便到了现在,我仍然不相信他会害我,我从来木会惧怕任何人,可这一次我居然避开了秦一手毫不怯弱的目光,我甚至还在心里给他找理由,即便是借口也好,只要能骗到我自己就行,可惜我一个也想不到。
“罄竹难书,按大秦律……你就是死万次怕都不够,就不一条一条给你细数,你是自己跪下,还是我帮你跪下。”
我一直以为没有谁比我更了解秦一手,事实上我什么都不懂,但有一点我很清楚,他的的确确是一个不惧生死的人。
“够了。”我深吸一口气打断言西月的话,默不作声的沉默了半天,缓缓站起身向秦一手走去,穆汐雪紧跟在我身后想要搀扶我虚弱的身体,我决绝的抬起手示意她不要碰我。
我每走一步都在承受撕心裂肺的痛楚,不过对于一个心死的人来说,这些痛楚已经变的麻木,我停在秦一手的面前,竖起两根指头。
“二十年!我只问你一句话,这二十年里面有多少是真的,有多少假的,事到如今我不想过问对错,我只要一个答案,你断我一指我没记恨过你,今日你要我命,我还是没记恨过你,你若还念这二十年情分,算是我求你,给我一个解释。”
秦一手的决绝让我无所适从,他甚至在对我冷笑,头高高的昂起。
“没有真的,都是假的,我所做一切都是在等杀你的那一天,楚虽三户,亡秦必楚,每一个大楚之人身上都流淌着杀你的血,我又怎么会对你有真的。”
“……”我身体朗朗跄跄向后退了一小步,嘴角蠕动“你教我那些……你让我以善导心,你……你这是善?”
“一将功成万骨枯,你身有帝命,应该杀伐果断决战千里,我教你那些不过是凡夫俗子传学之道,比起一个不可一世的帝皇,优柔寡断患得患失的秦雁回似乎容易对付的多。”秦一手现在的目光甚至透着骄傲。“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帝皇,呵呵,我很庆幸这二十年把你变成没有半点帝皇之气的平庸之辈。”
我无力的闭上眼睛,那一刻是彻底心碎的声音,本应该泪如雨下,我最后对秦一手仅存的信任和期盼彻底的崩塌,我不想让他再看见我的软弱,事实上那不是软弱,那是我对二十年情义的祭奠。
我深吸一口气忽然一桩跪在秦一手的面前,身后的穆汐雪和言西月都万分惊讶,想要阻止,被我抬手决绝的阻止。
我在秦一手面前叩首,每一下都重重的撞击在青石板上,接连三下,每一次的叩首声落在秦一手的耳朵里都变成他肆无忌惮骄傲的大笑。
“看看,这就是你们眼中千古一帝,哈哈哈。”秦一手大声对言西月他们得意的大声说着,然后抬头看天。“大楚的亡魂们,都睁开眼睛看看,他跪的不是我,是你们!”
“雁回给您跪,这叩下的三个头是雁回还你二十年情分,你当是假的,雁回一直铭记于心。”我没有理会秦一手的张狂,态度很恭敬和虔诚。“雁回不恨你,你我情义怕是缘尽于此,你说世间自此再无秦雁回……好!我就如你所愿。”
我艰难的从地上撑起来,依旧不让任何人搀扶我,站起身的那刻秦一手的笑容凝固在脸上,我相信他的愿望已经实现了,因为他再也看不见秦雁回。
“我从来没想过变成其他人,若是可以我宁愿终老山林,你教我与世无争与人为善,这二十年来我铭刻于心,知道为什么吗?”我面无表情的反问秦一手,不需要他的回答,我声音慢慢开始变的冰凉。“因为希望你高兴,我只想成为一个能让你高兴和为之自豪的人,我想当秦雁回,可惜你不想要,我想平庸过一生,可惜在你眼中我只是笑话,好!好的很,你的目的达到了,世间再无秦雁回……”
“你我如今剩下的怕只有君臣之礼了。”我转身的时候即便言西月和穆汐雪都下意识的低下头,高傲和孤冷如今就写在我脸上,我不是不会,是我不想,我不想变成那个人,可悲的是,居然是一直告诫我要做自己的那个人一步一步把我逼到现在。
“跪下!”
我对身后的秦一手冷冷的说,声音中再无半点留恋和期盼,事实上我一直都发现,我根本不用变成他,我本身就是那个人,只不过是我一直在克制,很庆幸秦一手摧毁了我心中最后一道坚持的信念。
言西月的道法掌印准确无误的击中在秦一手的膝盖上,我又听见骨头碎裂的声音,他整个人在我身后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我缓慢的坐回到椅子上,有些东西不用装,与生俱来的一旦被激发出来,一切都是那样自然,就连如今我坐立的姿势都让对面那些站立的人无所适从,他们都不会习惯站着和我说话,言西月和徐福很习惯的再次跪下。
“秦一手,既然所有的一切都是假的,那你让我不去秦始皇陵的原因也是假的,我知道你不惧生死,今天我必须知道所有的真相。”我这话是对秦一手在说,却没有去看他,而是看着穆汐雪。“他为什么不让我去秦始皇陵?”
“因为秦皇您的记忆全都封存在秦始皇陵之中。”穆汐雪在我身边脱口而出。
我看见魏雍脸上的惶恐,他的目光死死盯着穆汐雪,用这种无力的方式试图阻止她继续说下去,我瞟了一眼秦一手他的表情如出一辙,我看见他的拳头紧紧握着,一种无力的抗争。
越是这样我越是好奇,我已经不想再被扑朔迷离的假象所蒙蔽,每一次我以为能触及到事情的真相,可当我靠近的时候发现只不过是另一个迷雾的开端,我拥有都没真正触及到任何一件事的真实。
“他为什么怕我找回那些记忆?”
“因为他们都怕您知道祭宫中发生的一切。”
“穆汐雪!”秦一手怒不可歇的大声喊叫,指着穆汐雪说。“你是大楚之人,居然背信弃义,千年前楚人血流成河,你先祖也在其中,你竟然为屠国之君忘亡国之耻,你还有何脸面面对公主和大楚亡魂。”
我第一次看见秦一手脸上的害怕,那是真正的害怕,他不怕生死,却怕穆汐雪说出真相,到底是什么样的秘密会让他如此担心。
穆汐雪嫣然一笑,丝毫没在乎秦一手的咆哮,很平静的说。
“秦师兄心系家国是大义,汐雪区区女子怕是承不起如此重任,敢问师兄一句,何为大义,秦灭楚是大势所趋,你我即便弑秦皇匡扶大楚,秦后世再来灭楚以报亡国之仇,世代厮杀民不聊生,天下苍生白骨满城,难道这就是秦师兄口中大义?至于公主之命,汐雪是死过一次的人,以死相抵汐雪无愧于心。”
我不想再和秦一手纠缠下去,声音冰凉急促的问。
“祭宫中他们伏击嬴政,最后芈子栖封印嬴政,除了这些外,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这些都是秦师兄告诉秦皇的,既然一切都是假的,这些当然也是假的。”穆汐雪和我对视柔和的回答。
“……”我眉头一皱有些无法理解穆汐雪话中的意思。“这些……假的?那到底在祭宫发生了什么?”
穆汐雪看看已经心灰意冷的魏雍,还有义愤填膺的秦一手,停顿了片刻,很平静的说出来。
“我四人从来没有伏击过秦皇,安平公主也没有封印过秦皇。”
“……”我再次一愣,穆汐雪的话颠覆了我所有设想的一切,震惊了半天才回过神。“这些事都没有发生过?”
穆汐雪很肯定的摇头,再次沉默后淡淡的告诉我。
“是秦皇只身去祭宫力战败我四人,最后以命封印安平公主!”
第一百零四章 安平公主
我整个人僵硬的坐在椅子上,看着穆汐雪嘴微微张开,从她口中说出来的话让我始料未及,关于真假已经迷惑了我太久,我不知道该相信谁,直到我看见之前还挺直腰脊的秦一手瘫软的弯下腰。
我嘴角蠕动几下,口中喃喃自语的重复着穆汐雪的话,是秦一手误导了我,一直在篡改真相,穆汐雪的手伸过来,轻柔的拨开我胸口衣裳,拿出褐色胎记落在我眼中。
我想起嬴政在我面前拉开的衣裳,上面的伤疤和我一模一样,当时嬴政手中拿着匕首,问着我奇怪的话。
他杀我需要匕首吗?
当时我没懂,现在终于明白了,在嬴政面前他可以轻而易举的让我烟消云散,何必再用上兵器,可当时的我太愚笨,居然想不到芈子栖要封印嬴政同样也不会费力,毕竟她才是真正玄门第一人。
我用双手搓揉着额头,思绪太混乱,我所相信根深蒂固的一切都是假的,好半天才让自己平息下来,抬头的时候看见言西月,他跪在我面前,我看不见他的表情。
“起来吧,我知道在暹罗你为什么会处心积虑要越千玲的命了。”
言西月没有动,那个时候我一直很奇怪,他对越千玲的仇恨刻骨铭心,如今算是明白他的用心,我自嘲的苦笑,以为什么都懂,什么都知道,到头来我仅仅是一颗沦为笑话的棋子。
“我今天不想杀人,从最开始讲,一五一十的讲出来。”我重重叹了口气眼神空洞的扫视着庭院之中的人。“是你们两个自己说,还是我让这位位极人臣的大秦丞相说?”
“还是我说吧。”
我无力的闭上眼睛,事实上我最不想听穆汐雪说出来,最终还是点点头,魏雍和秦一手已经不再斥责她,因为知道如今已经不可能再有回旋的余地。
穆汐雪刚要开口,忽然停滞不语,目光看向那庭院紧闭的大门,一直消沉颓废的秦一手也突然变的有了生气。
砰!
木门四分五裂,一个身影被扔了进来,我寻声望去,闻卓重重的被扔在地上,嘴角溢出的鲜血和苍白如纸的面色,看见我只说了一句。
“走!”
能把闻卓伤成这样的人屈指可数,大多都在这庭院之中,除此之外我很难想出还有谁能让闻卓如此不堪,闻卓在对我示警,他向来玩世不恭幽冥都敢闯的人,在秋诺面前眼睛都不会眨一下的人,如今却让我逃,可见伤他的人已经远超出他可以抵抗的范围。
月色下进来的人步伐很轻柔,仪态万千每一步都有根有据,我的目光往上移,落在那人的脸上,比任何时候都要震惊。
越千玲。
我想要从椅子上站起来,正想开口叫她,忽然发现她的举止很陌生,那不是越千玲该有的动作,或许她一辈子也学不会如此标准的宫廷礼仪,没有任何地方可以挑剔,如同一块美玉般找不出丝毫的瑕疵。
那不是越千玲,至少她看我时绝对不会是这样的表情,冷艳到可以足以让我的心再破碎一次。
秦一手和魏雍如今应该和我有相同的感觉,我甚至可以看到他们眼中的期盼和奢望,言西月和徐福站起身,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越千玲的身上。
“大楚的人只有站着生死,顶天立地笑看风云,你二人何以长跪于此。”
声音从她口中说出来那刻,秦一手嚎啕大哭,魏雍更是不能自拔,两人挺直腰脊重新端端正正的跪下去,这一次没有强迫和屈服的意思,真正的心甘情愿。
我看见穆汐雪靠近我的指间轻微的颤抖,连声音都不再是我熟悉的,我已经可以肯定,那站在月色中的女子绝对不会是越千玲,她永远不会有如此气势的语气,她的人较弱可声音却透着无以伦比的威严。
芈子栖!
该来的人都来了,似乎和我期望的那样,就在这龙虎山,就在这庭院,所有的一切就在今晚尘埃落定。
我看向闻卓,他踉踉跄跄站到我身边,没有说话可我能懂他的眼神,我离开后一定是某种原因激发了越千玲七窍玲珑心中的芈子汐,就如同嬴政可以占据我身体一样,越千玲被芈子栖占据了身体,之前没有过,那是因为她还没拥有芈子栖的法力。
“你们见我为何不跪。”
芈子栖的声音很轻柔,不像是命令,可远比王命还要强势。
“在下也算是权倾朝野的人,上跪秦皇,至于下面……”言西月任何时候看见她永远都是仇恨的表情,如今依旧儒雅但异常骄傲。“下面在下万人之上,还是比较习惯他人跪我。”
芈子栖身上似乎怎么也看不到戾气,即便是言西月毫无畏惧的挑衅,落在她眼中依旧是处变不惊的浅笑。
“丞相为九卿之首,掌刑狱一生重法典,敢问丞相一句,大秦律中见君皇无礼者该当何罪。”
“腰斩弃市,九族连坐!”言西月脱口而出。
“丞相不愧是法家第一人,千载已逝律法还烂熟于心,如今站在你面前的是大秦帝后,丞相不跪可有缘由?”
芈子栖话音一落,言西月顿时哑口无言,我知道他一生都在遵循他所订立的法典,从无丝毫偏颇,我见他犹豫了半天还是愤愤不平的回答。
“乱大秦者,何颜以帝后自居,在下心中早已没有你这个帝后。”
“有没有也轮不到丞相言语,大秦律中,我身有帝诏告之天下,名正言顺是大秦帝后,至少秦皇到最后都没下诏剥夺这个头衔,你我千载不见,难道你连自己定下的法典也要违背?”
言西月两腮鼓动,他应该是在咬牙,不过芈子栖句句有据可查,他即便是想辩驳也找不出任何理由,最后还是无力的一桩跪倒在地。
芈子栖心满意足的点头微笑,目光移到徐福的脸上。
“你我主仆一场,人各有志我不勉强,你既然有心归秦,那你还是按照君臣之礼见我较好。”
徐福闭上眼睛重重叹了口气,虚弱的也跪了下去。
在所有人中,我认识和了解最少的就是芈子栖,传闻中玄门第一人,被嬴政封为帝后的女人,能让嬴政看重的女人到底会是什么样的,我曾经好奇过,可如今亲眼见到,才能体会嬴政为什么会对她一往情深,他们两人身上本来就拥有极其相似的气息,那是一种不怒自威凌驾在一切之上的气势,我相信嬴政看见芈子栖的时候更多的是看见了自己,一个足以和嬴政匹敌的女子如今就站在我眼前。
本来已经完全掌控的局势,在她出现后,仅仅是几句话,所有的一切陡转直下,就连对她恨之入骨的言西月也不得已跪倒在地。
“汐雪……从大楚到秦,你我虽是主仆,但我一直当你是姐妹,你情系秦皇我又岂能不知,弦台宫你以死守诺,终换回秦皇回眸封你为妃。”芈子栖最后看向的人是穆汐雪,语气依旧是不温不火,听不出责备的意思在里面。“你妃我后,尊卑有别,你可以不跪我这个公主,但你既然秦妃,见帝后为何不跪?”
穆汐雪也无话可说,双膝正要往下曲,被我一把拖住,直视芈子栖。
“秦皇弦台宫血诏,汐雪见帝君不跪,你只不过是帝后,她可不跪秦皇,更可以不跪你!”
“你又是谁?”芈子栖笑颜如花淡淡问我。
我对其他说或许还能直言不讳的回答出来,可是在她的面前,我忽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的问题,我犹豫的时候听见地上的言西月直起身。
“秦皇在此,你为帝后有万尊之体,我按秦律拜你,可在秦皇面前你也非跪不可。”
“丞相此言差矣,吾皇威烈可令三界,叱咤风云万人折服。”芈子栖说到这里瞟了我一眼,意味深长的笑着。“丞相见此人唯唯诺诺优柔寡断,可有你口中秦皇万分之一的风采?他是一个笑话,汝等跪拜此人脚下,岂不是更大的笑话?”
言西月还想和芈子栖据理力争,被她冷言打断。
“该来的都来了,我跪不跪秦皇说到底也是家事,就不劳烦丞相操心,儿女情长在这庭院中想必除了这个浑浑噩噩的人之外,没有谁会在意这些,今日我们谈国事。”
我坐在椅上听着芈子栖的奚落,我不再是这庭院中掌管一切的人,从她出现的那刻起,她已经成为主宰一切的人。
“秦皇之剑拿在你手怕是不妥。”芈子栖握在我手中的昊穹剑上,我用力护住,可惜发现在她手握过来那刻,我连抵挡的力气都没有。
越千玲还不能把芈子栖的法力融会贯通就能轻而易举重伤秦一手,即便只有五份法力,可足以让芈子栖笑傲这里所有的人,我的九天隐龙决被她克制的死死的,莫要说现在我受伤,即便是完好无损我相信倾尽全力也未必能抵挡她一指的威力。
第一百零五章 旧时濡沫
芈子栖没在去看我,似乎在她眼中我从来都不足轻重,她走向魏雍蹲在他面前,目光变得柔情,魏雍膝盖已碎本是曾经平定天下的枭雄,可如今我在眼中居然看见羞涩和压抑已久的情愫。
到头来他终究还是没有放下执念,一个情字如同牢狱般困了他千年,甚至没有任何的承诺,一厢情愿的相守至今,论情他不输给任何人。
芈子栖伸出手,指头从魏雍嘴角划过,轻柔而缓慢,她在帮魏雍擦拭嘴角的血渍,即便是如此简单的一个动作,想必已经足以让魏雍整个心都融化,他笑了,心满意足的笑,伴随着眼角的眼泪。
他应该从来没寄望和奢求过从芈子栖哪儿得到什么,这一抹已经抹平了他所有的心结和执念,那一刻我突然有些可怜他,儿女情长英雄气短,他终究是过不了一个情字。
“将军有心,千年为子栖相守,昔年将军白袍血染手刃家国都为子栖,将军情义子栖岂能不知,这千年是苦了你,为让子栖重回人世,将军不惜背千古骂名,世人只知道将军宁负天下人,殊不知将军是不想天下负子栖。”
魏雍彻底泪如雨下,他没奢望过结果,但如今芈子栖这番话相信足以让他无怨无悔。
“能再见公主,千载苟活于愿足矣!”
“将军忠义子栖铭记于心,大楚有将军之辈是幸事。”芈子栖的声音柔情,指头从魏雍的嘴角移开,笑颜如花的说。“可否请将军再为子栖做最后一件事。”
魏雍忽然仰头大笑,根本没有问芈子栖要他做什么,他好像是在宣泄这千载压抑在心中的执念,表情依旧是无怨无悔,最后含笑点头,伸手接过芈子栖手中的昊穹剑。
“魏雍走了,公主请一路珍重,以后怕是不能在辅佐公主匡扶大业,但求每年今日,公主闲暇无事还能记起有过魏雍这无名之辈。”
芈子栖站起身,散发的气势和嬴政如出一辙,她没有回答魏雍,似乎连君无戏言她也和嬴政一样,向他们这样的人从来不会轻易的许诺,我听的出魏雍最后那句话中有决别的意思,我不知道芈子栖要他做什么,但到最后魏雍也没有等到芈子栖的只言片语。
魏雍不可能站起来,他拿着手中的昊穹剑,或许他也清楚千载之前他没有得到过任何承诺,千载后亦然如此,他目光中的留恋慢慢聚集,等他转头看我的时候,最终变成浓重的杀意。
很惨烈的场景,曾经记忆中那个高高在上的魏雍,如今匍匐在地上,手中拿着昊穹剑,吃力艰难的一寸一寸爬向我,那是慷慨赴义的眼神,我终于明白芈子栖让魏雍帮她做的最后一件事是什么。
她让魏雍拿昊穹剑杀我。
这庭院中绝对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阻挡芈子栖,要杀我对于她来说是何等简单的事,何况我的伤已经如此之重,怕是不需要她动手我也未必能坚持过去。
她却选择了魏雍,或许是对魏雍这千年忠义的奖赏,没有谁比他更想亲手杀了我,但是有一点我不明白,杀一个如同砧板鱼肉的我,为何魏雍的眼神如此孤绝。
我看着他一点点爬向我,身后的芈子栖雍容华贵的站在夜色下莫名的威严,闻卓想动被我一把拉住,若是杀掉我是芈子栖想要的结果,那这里没有谁可以阻止,闻卓只要上前一步,我相信他一定会走在我前面,或许我死了,芈子栖还有放过其他人的可能。
闻卓在我手中挣扎,我看了他一眼,已经没有力气再说话,他终于重重叹了口气手低垂下去。
昊穹剑在地上摩擦的声音变的刺耳,很滑稽的场面,我们所有人都向是牵线的人偶,而线头都在芈子栖的手中,一个连站都站不起来的人,正义无反顾的爬过来杀无力反抗的我。
我不明白芈子栖这样做的目的,但在魏雍爬过言西月面前时,我看见言西月再也忍不住,正想要站起身,魏雍离他最近他完全有能力杀掉他,可言西月人刚站到一半,芈子栖单袖轻描淡写的挥动,言西月承受不起如此强烈的道法,两声清脆的骨头断裂声,他整个人重新不由自主的跪倒在地。
芈子栖击碎了他膝盖骨,芈子栖完全有能力杀掉言西月,不过看的出到现在她还有没杀人的念头。
更让我吃惊的是,魏雍的决绝和释然,他好像突然放下所有的一切,心无旁骛的爬向我,杀我对他来说应该是件兴奋的事,可我在他脸上看不到这样的表情。
直到他距离我近在咫尺,从地上支撑起来还是跪着,毫不犹豫的把手中的昊穹剑持向我,我听见刀刃割破肌肤的声音,刀尖停留在我胸口半寸不到的地方,点点鲜血滴落在我身前。
穆汐雪伸手握住刀刃,魏雍应该是全力刺向我,竟然无法再前进分毫,言西月想要阻止已有前车之鉴,穆汐雪出手救我芈子栖居然没有动手。
穆汐雪单手一掌道印击在魏雍胸前,他手中的昊穹剑掉落,穆汐雪反手握剑毫不犹豫的向他胸口刺去,魏雍虽然伤了膝盖骨,可道法犹存,完全可以抵达住,就算他道法不能和穆汐雪相提并论,但要躲开这一剑也并非难事。
可我突然发现魏雍根本没有反抗的意思,他甚至释然的闭上眼睛,像是在等待穆汐雪这一剑的刺来,我眉头皱起,忽然间想起崔甲三人测的字,魏雍命中注定会亡于女子之手,而且这女子名中有禾字。
我之前一直认为这个人是秋诺,我认识的人里面只有她名字中有禾,可穆汐雪同样也有,只不过那时我没想到她还会出现,魏雍会死在穆汐雪手中,崔甲三人能算出来,芈子栖同样可以……
她明知道魏雍会是这样的结局,还让魏雍来送死,想到这里我心中一惊,芈子栖真正的目的不是让魏雍杀我,而是让穆汐雪杀魏雍,而且听魏雍之前的话,想必他也知道会是什么后果,可是芈子栖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想要阻止穆汐雪,可惜已经来不及,昊穹剑从魏雍的胸口没入,从他后背透出,就连穆汐雪也没想到会这样简单,我看着魏雍正如释重负的笑容挂在嘴角,穆汐雪拔出剑的时候表情也万分惊讶。
魏雍气若游丝,他距离对面的芈子栖不过几步的距离,他转身向芈子栖爬去,身后一条触目惊心的血路,芈子栖安静的站在原地,脸上有赞许的微笑。
直到魏雍终于艰难的爬到芈子栖身边,大口喘着气虚弱的说。
“公主死命在下今日算是有交代了,望公主以后珍重……”
徐福告诉过我,他四人都有死命,各不相同,如今听见魏雍的话,我隐约感觉什么地方不对,看见芈子栖居高临下的看着魏雍。
“将军走好,子栖定当不负将军期望,一剑之仇,子栖帮将军报。”
芈子栖说完忽然伸出一手,魏雍极其痛苦的抽搐着嘴角,用手捂着胸口,我听见魏雍心脏爆裂的声音,一抹血色之光从他胸口闪现,然后全被芈子栖伸出的手所吸收。
当那血色之光消失,魏雍倒在地上,我瞠目结舌的看着发生的事,芈子栖用道法震碎魏雍心脉,他本来已经伤在穆汐雪剑下必死无疑,芈子栖竟然还做出这样的事。
芈子栖在吸收完血色之光后,慢慢抬起手意犹未尽的看着,我猛然间明白她的用意,那血色之光是第六份法力,魏雍曾经告诉过我,剩下的两份法力,一份在祭宫,另一份芈子栖交给她最信任的人。
那人就是魏雍,也是魏雍这千年守护的秘密,不过相信魏雍也知道,芈子栖取回法力的时候,也是他命断之日,难怪当时魏雍听见芈子栖让他再做一件事的时候,他会是那样的表情。
至于为什么要让魏雍来杀我,应该还有原因才对,不过如今我想不了那么多,因为芈子栖的目光落在穆汐雪的身上,我相信她是做事比说话多的人,自始至终她都没给魏雍任何承诺,可在魏雍宁死之前,她答应帮魏雍报仇。
芈子栖要杀穆汐雪,我艰难的接过穆汐雪手中的昊穹剑,挡在她的前面,或许芈子栖杀穆汐雪有无数个理由,但现在我从她眼中只看见一个。
嫉妒。
我阻止不了她,庭院中任何人都阻止不了她,我看见她那还萦绕着血红之光的手挥出,我抬手硬接她一掌道法,或许是芈子栖根本没想到我还有这气力,两股道法撞击的冲击力,让芈子栖始料未及,我的掌力透过去伤在她左肩上。
芈子栖神情黯然的站立良久,空洞的目光看着我手中被折断的昊穹剑,正笔直的指着她,而我另一只手如今紧紧牵着穆汐雪。
惨然的笑容缓缓流露出来,她捂着肩膀让我想起第一次见她的样子。
“旧时濡沫,今朝剑指……你许我白头,如今却牵手她人,你我温存怕也不过是蜃台楼阁。”
我慢慢放下手中断裂的昊穹剑,深沉的吸口气痛惜的回答。
“千秋万代江山社稷,朕何尝期许过半分,你若愿意,朕弃剑持笔与你万世相随,凡尘浮华在朕眼中不及绘你丹青书画,千年前朕问过你,如今朕亦然如此,朕用万世天命换你安平,你肯入画吗?”
“晚了!”芈子栖惨然的笑刺痛我心底最软的地方,她对我摇头,比千年前在祭宫中时还要决绝。“我没输给过陛下,祭宫中子栖输过了对陛下的信任,我没想到在子栖胸口插入匕首的人会是陛下,曾经陛下眼中只能看到子栖,如今你手中牵着别人,子栖什么都没有了,那剩下的陛下也不用阻止我……”
第一百零六章 执子之手
我丢掉手中断裂的昊穹剑,避开芈子栖的目光,那眼神我见过,我在祭宫用匕首穿透她胸口那一刻,她也是这样看着我,穆汐雪在我手中挣脱,她向来有分寸,在芈子栖面前被我这样牵手,她似乎过不了自己心中的坎,她的指尖在我手心寸寸滑落,我下意识的握紧,似乎那是我如今唯一能握住的东西。
这细微的动作落在对面芈子栖眼中变成幽怨的冷笑,我没想过有朝一日我会在她面前牵着其他女人的手,而且是如此从容和淡定。
“子栖敢问陛下一句,若是我和她命悬一线,陛下只能救一人,陛下当选何人之手?”
她的声音缓慢黯然,这不是她的个性,从不会在我面前问出如此僭越的问题,她的肆无忌惮让我有些无力,说到底她再厉害终究也只不过是一个女人。
曾经她不会这样问我,因为答案她心知肚明,即便是我也不会有丝毫的迟疑,可现在我忽然不知道该如何去回答她,穆汐雪还在死命的想要从我手中挣脱,她不是怕芈子栖,她是不想我为难。
是固执还是负气,或许是真的做出选择。
我反而把她的手握的更紧,芈子栖笑很凄然,缓慢走向我,一颦一笑还是我熟悉的样子,只不过我很清楚那已经不是我认识的芈子栖。
“陛下说用万世天命换子栖安平,此话可是一诺?”
“君无戏言!”
“子栖不要陛下万世天命,若要子栖安好,陛下只需为我做一件事。”
“什么事?”
芈子栖蹲在地上拾起我丢掉的昊穹剑,轻柔的递到我面前,笑魇如花。
“杀了她!”
我一怔,看着她递过来的断剑,她是认真的,可是我的手却无论如何也抬不起来。
“陛下曾经屠戮一城不过是长袖一挥,如今为子栖杀一人却意犹未尽,子栖敢问陛下,是子栖变了,还是陛下变了?”
穆汐雪终于还是挣脱从我手中挣脱,她去抢芈子栖的断剑,君无戏言,芈子栖把我逼到进退两难的地步,我知道穆汐雪想干什么,她能为我静守千年无怨无悔,为了成全我她应该会在所不惜。
若她的存在是解决一切事情的根源,那所有的一切就变的简单,我和芈子栖如今也不会形如陌路般相对而视,可穆汐雪想的很简单,不是她的愚钝,而是即便有丝毫的机会,她都想要留给我,所以她甚至没有半点犹豫的拿起断剑向颈脖抹去。
芈子栖似乎早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她本来就是一个能谋算一切的人,我知道,只不过一直不愿意承认而已,她在笑,充满胜利的微笑,优雅的挂在嘴角,上翘的弧度都向是经过精心的计算,多一丝狂妄,少一丝寡淡,在记忆中芈子栖做任何一件事都如同她现在的笑容,永远是最完美的让人无可挑剔。
不过这一次她的微笑有些瑕疵,至少没有以往的明媚,她的目光落在我的手上,我没有回头,在穆汐雪抢过断裂的昊穹剑打算自刎的那刻,我用手握住剑刃,这让穆汐雪始料未及,她太用力剑刃从我手中抹出一条血红,我非但没松口反而握的更紧。
“他救你回来不容易,你在朕面前死过一次,朕不想再看见第二次!”
我这话是对穆汐雪在说,可亦然也是在对芈子栖说,同样的一句话,她们应该能听出不同的意思,穆汐雪那握住剑柄纤长白皙的手一抖,松开的时候我依旧牢牢把昊穹剑抓在手中,她撕开衣衫轻盈的从我手中取走断剑,什么也没说给我包扎着伤口,有炙热而温暖的东西滴落在我手臂上,我似乎感觉不到疼痛。
芈子栖上翘的嘴角僵硬的收起,抬头看我满眼的落魄和空洞。
“陛下说千秋万代,江山社稷从未期许分毫,子栖相信,陛下说以万世天命换子栖安排,子栖也相信,可是这些子栖并不想要,因为在陛下心中江山也好,天命也罢,都敌不过你身边的这个人,子栖再敢问陛下一句,可曾负过子栖?”
芈子栖话音一落,她单章掐指决,穆汐雪就在离她近在咫尺的地方,我太了解她,她曾经什么都与世无争,那是因为她太在意独一无二,事实上我的确让她做到,她拥有的一切包括我在内都是任何人无法得到的。
芈子栖出手的瞬间,我的手也跟着抬起来,我清楚穆汐雪绝对不会在我面前,而且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和芈子栖相抗,何况她还远不是芈子栖的对手。
我的道法掌印打在芈子栖的后背,在她击中穆汐雪之前,她整个人向后退了好几步,她还没有拥有所有的法力,我的掌印击中她的时候就感觉到了,不过她把自己的后背完全裸露在我的掌印之中,或许是她不相信我会出手伤她,千年前在祭宫之中也是这样,更或者是她太相信我断不会因为其他女子如此对她。
芈子栖一个人默不作声的站在对面,我暗暗叹口气,不知道为什么在她的面前我永远是这样乏力和颓然,她用指尖轻轻抹去嘴角渗出的血渍,凄然的惨笑,把指尖那抹血红伸在身前。
“子栖只不过是想试试……陛下现在可回子栖一句,你我二人谁负了谁?”
我扫视庭院中的每一个人,最终还是抬头和芈子栖对视,,很多话本应该是千年前告诉她的,尘封千年我都没想到还能和她重逢,我脑海里记忆的片段一直都是模糊不清,总是很难把所有的事情连贯起来,直到折断昊穹剑的那刻,那些支离破碎的记忆才真正的拼接在一起,不过依旧很凌乱和短促,我真正全部的记忆一直被尘封于祭宫之中,那是秦一手他们最不希望我拥有的东西。
甚至是以前那些随着四件神器所唤醒的部分记忆大多也是被刻意篡改过,不过现在我终于想起很多事。
朕何尝负过你,我负手而立声音很平静,初识你于咸阳,楚君示好派公主与朕联姻,知道朕为什么把你冷落后宫三年不见吗?我一边说一边看向言西月,用手指着他继续说下去,你只知道他重法典掌刑狱,殊不知朕委他丞相之职最根本的原因是他除了朕从不相信任何人,特别是敌国的人,一个非大秦之人能坐上丞相之位,他的本事远不止你所想,别忘了,他同样也是楚国的人,你主仆五人入秦之日,你五人底细巨细无遗已经呈在朕面前。
你先祖本事楚国皇室,前秦和楚交战死于乱军之中,其他四人和秦各有渊源,但都是精挑细选恨秦入骨之人,你五人不是和亲,是行刺朕,本来入秦之日便是你五人断命之时,你可知道言西月在你入秦銮驾必经之路上已布下刀斧手,朕本来是见不到你的。
陛下从一开始就知道……芈子栖有些恍惚,转头看了还跪在地上的言西月一眼,问什么路上没有动手?
楚君之量又岂非能与朕相提并论,送一介女子持秦,他还不如燕子丹磊落,荆轲图穷匕见还有胆量和朕生死相搏,楚君行径和狗盗鼠偷之辈有何差异,朕只是好奇,何样女子能有如此气概明知有去无回还敢慷慨赴义。
朕策马相随赶至驿站,于山顶观望,山风吹帘朕在銮驾之中见你侧脸,那是朕第一次见你,出水芙蓉清新无瑕,如此红颜朕都为之心动,不忍见你成为万刀之下的香魂。
你入后宫朕冷落你三年,原想是让你亲眼看看朕的所作所为,可是暴戾顽劣残暴不仁,朕以为时间能平息你的仇恨,三年后朕去见你,只字不提只想坦诚相交,朕掏肺腑于你,你问朕谁负了谁,子栖,你告诉朕,从一开始是谁负了谁?
芈子栖没有回答,事实上我相信她也无言以对,以为隐瞒至今都不为我察觉的秘密,原来我从一开始就知道的一清二楚,我没等她的回答继续说下去。
朕和你朝夕相对,身边不带近卫一兵一卒,给了你下手的机会,你没行刺朕,朕也从未问过你,今日既然开诚布公,朕也问你一句,你是真不想杀朕了,还是你没找到万无一失的机会?
没有找到机会!
芈子栖决绝的回答,我摇头无力的声音透着哀伤,你这又是何必,难道真要朕恨你才满意,你何尝又没有机会,寝宫你于朕共栖一床同被而眠,朕知道你枕下尖匕在藏,朕合眼难眠,你亦然一样,朕等了你一晚,直到天明你也未曾有谋逆之举,这还不是机会吗?难道是你也知道朕没有睡?
芈子栖的嘴角蠕动,眼中有泪光泛起,她不用回答,人情冷暖我孰能不知,那晚我握着她的手,就如同之前我握着穆汐雪的一样,那不是仇人该有的温暖,透着羞涩和眷恋,那一刻我是欣慰的,江山再美不及你在朕心中半点柔情。
陛下或许把她想的太好!
言西月埋头声音低沉的对我说,我回头去看他,问言西月何出此言,他向来懂规矩,知道什么时候该说话,更重要的是,什么时候不说话。
臣担心殿下安危,在殿前布置神箭手,她若有谋逆之意,怕匕首都拿不出来,就会当场毙命,而且……
而且你还吩咐秦军在楚边境集结,若是子栖动手,你便下令屠城片甲不留,可是这样?我打断言西月的话威严的反问,言西月头埋的更低,诚恳的回答,臣不过是担心陛下安危。
第一百零七章 秦皇之殇
芈子栖的泪水彻底掉落下来,我缓步走过去,柔情的抬手扶去她脸颊的泪水,红颜依旧只是这一刻我等了千年,她的脸颊还是曾经记忆中般细腻,熟悉的体温和久违的眷恋顷刻间全都泛在我心间。
告诉他,告诉他朕那晚把什么交给了你。
兵符,大秦帝皇兵符!
芈子栖在我触碰她脸颊那刻声泪俱下,话一出口言西月都瞠目结舌的抬起头,我没有回头去看他,指尖在芈子栖脸颊上移动,那种温存千年前我是多么深恋。
你调动不了秦军,丞相之心朕何尝不知道,丞相担心子栖谋逆朕,殊不知第一个弑君的人是你!
罪臣万死,从未有过忤逆之心,陛下明鉴!
言西月重重叩首在地,声音都在颤抖,他不是怕死,他一生都在坚持同一个信念,要我大秦千秋万代,我的话比要他的命更可怕,我专注的看着芈子栖,若是能永远这样该会有多好,可现在对我来说,即便是点滴间都是一种奢求的珍贵,我想留住这一刻,千年前我试过,现在亦然如此,可至于结果,我却无法把握。
是你教朕扫**,是你教朕目空一切,也是你教朕质疑一切,可你从未问过朕到底想要什么,你辅佐了一个千古帝皇,那是你心中的王者,却并不是朕想要的,朕想平庸,朕想碌碌无为,朕想醉极一世笑看风尘,朕想……我把芈子栖的脸捧在手心,声音变得轻柔,朕想与你相守白头!
芈子栖知道从我口中说出来的话不会有丝毫虚言,我如今肺腑于她,字字真切,芈子栖泪如雨下,双膝一曲跪在地上。
“陛下……”
我深吸一口气仰头看天际,万人敬仰又如何,权操天下又如何,我握不住一生的挚爱,也左右不了我自己的人生,我冷眼看言西月,朕的平庸、朕的简单还有朕的平凡,都被你杀了!
言西月重重的在地上叩首,声声入耳回荡在这寂静的庭院,我俯身去看面前的芈子栖,默不作声沉默半天,心痛的说。
朕交兵符于你,并非试探,朕不在乎江山,枕边的人都要提防,坐拥江山有何意,朕只是想让你知道,恩怨之事非你我而起,朕有些待你,只望你能将心比心,子栖……你可知道朕最大的愿望是什么。
芈子栖泪如泉涌已经完全说不出话。
朕想在世和你携手白头,龙御归天于你黄土共埋,生死不弃你我即化黄土也不分彼此。
芈子栖再也支撑不住身体,整个人瘫软的倒在地上,我看见她紧咬的嘴角斑斑血路沿嘴角而下,此刻我心痛,相信她也心碎。
若不是大禹九州神鼎……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沉默了片刻后淡淡的说,若不是大禹九州神鼎,你与朕真能走到最后,子栖……你悟出龙甲神章,那是通天彻地的旷世神学,你知道拥有龙甲神章意味着什么,那不是凡人该拥有的东西,朕知道那是不详之物,朕劝过你融毁九鼎免得祸及天下。
你心有大义不忘旧国,若是学会龙甲神章,你便可开幽冥之路,六国战乱大楚死伤无数,你想救回旧国残魂,朕知道你没复国之心,念你宅心仁厚终究是没有坚持。
你创下三曲真境,言西月杀了朕的平凡,而你在用三曲真境杀了朕的单纯,龙甲神章朕不想学,可惜你没帝命,即便精通全部你也只不过是玄门第一人,但你号令不了三界,更开不了幽冥之路,朕帮你!只要你愿意,你想做的事,朕即便百般不愿意也不会对你说一个不字。
朕一生唯一做错的一件事!
就是学了龙甲神章,我回头去看地上的秦一手,冷冷一笑,楚虽三户,亡秦必楚,我走到他面前,用嘲笑的口气对他说,朕没想过平定天下,你们说朕雄才伟略千古一帝,那不是朕,是你心中的安平公主,朕就告诉你一件你永远不想知道的事。
朕没下令灭楚!
秦一手猛然抬起头,君无戏言,事到如今我更不也不屑在他面前虚言,秦一手似乎想到了什么,蠕动着嘴角看向芈子栖。
“公……公主,您……您下令灭的我大楚?!”
“不光是你的大楚,六国!所有六国灭国诏书。”我负手站在秦一手面前冷笑。“还有那摧城拔寨攻无不克的百万亡魂,都不是朕驱使的,朕再告诉你一件事。”
我弯下腰在秦一手耳边淡淡的低语。
“那百万亡魂都是你大楚战死的兵将!”
秦一手整个人都在颤抖,惊慌失措的看着瘫软在地上的芈子栖,已经不需要谁来确定我的话,芈子栖双眼空洞无神的摊开手,手心中赫然是我大秦帝皇兵符,所有的一切我都没参与过,因为那个时候我还在三曲真境。
要想开启幽冥之路必须三界一统,首当其冲就是平定天下,芈子栖似乎比我更像一个帝皇,若她是我,我相信她会被更多的人传诵,至少我绝对不能亲手灭了自己家国,成大事者不拘小节,秦一手一直提防秦雁回,他教导秦雁回王道,是怕秦雁回有朝一日成为向我这样的暴世之君,秦雁回没有学会,或许永远也不会懂,但是恐怕没有任何一个人比芈子栖懂的通透。
芈子栖有世间罕有的七窍玲珑心,此心至善,可惜她是不明白物极必反的道理,七窍玲珑心至善但是一旦被沾染就是至恶,我离开三曲真境的时候,就已经知道芈子栖已经不再是曾经我认识的人。
事实上,我也不再是曾经的嬴政。
秦雁回一直是别人手中棋子,朕亦然一样,唯一不同的是,秦雁回浑浑噩噩到现在才明白,而朕……我看向芈子栖痛惜的说,朕是心甘情愿当你手中棋子。
你把传国玺交到朕手中时,朕问过你,可知后果如何,朕记得你回朕一句,一将功成万骨枯!
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那不是你给朕的,那是你留给自己的,我无力的闭上眼睛,重重叹了口气,朕登泰山,子栖你没问过朕一句平安,朕的生死在你眼中已经无足轻重,我拉开衣衫,月色之下露出背脊,看向闻卓惨笑,朕一己之力封退九天神众,都说朕意气风发三界独尊,朕身上伤痕有人曾见。
知道朕在泰山为什么不杀你?
我问闻卓,他茫然的摇头,我对着他转身,他应该可以看见我背心的伤疤,如今在秦雁回身上应该有同样的胎记,他背对着闻卓,刚好可以看见芈子栖。
“泰山一役,你金甲来犯,金锏击中朕后背可曾记得?”
“记得,当时你……你好像没躲。”
“朕不想躲,朕当时就在想,若是你这金锏断朕命于泰山,朕只想知道,子栖……你可还为朕而收手。”
芈子栖声泪俱下,求我别再说下去,我看向穆汐雪,有些话憋在朕心中千年,都说我朕暴君,都知道朕威烈,可朕心非铁,你们……我环视跪在地上每一个人,除了穆汐雪,加重语气说,你们每一个人只看见朕的孤傲和高高在上,又有谁,又有谁像汐雪一样见过朕身上的伤痕累累?汐雪,你告诉他们,朕当时如何对你所说。
“身上伤痕,若有他人知道,一人屠一城!”
听见了吗,我走到芈子栖面前,她哭我也哭,我第一次哭,原来哭是这样的感觉,心痛的不行,像是要炸开,我看着芈子栖惨笑,只有给我换衣的穆汐雪见过身上的伤痕,朕从泰山归来,子栖……你没问过朕半句安危,朕不想让你知道,你可知道为什么?
朕怕!朕怕你知道后,朕在你眼中依旧看不到曾经的担心和关切,朕是不是很无用,朕能封退九天神众,朕却要在你面前自欺欺人。
还有祭宫,你让朕修建祭宫,你想借阴阳两界之力开启幽冥之路,朕在祭宫封印你,或许在子栖你心中朕一直都在谋算你,朕千年前没机会给你解释,今日朕告诉你原因。
祭宫宝石为天,水银为河,外有百万亡魂相守,孤绝之地,封印在里面的人永世无法重回六道,子栖……你心中可知道朕为什么这样做。
芈子栖求我不要再说下去,我笑的声音高傲声泪俱下。
“朕有万世天命,你没有!朕怕你一个人走孤单,世世轮回找不到朕,朕为你放弃万世天命,之所以选择在祭宫封印你,其实封印的是朕自己,朕想留在里面陪你……”
芈子栖哭的如同孩子不能自拔的瘫软在地上,旁边的穆汐雪也忍不住跪在地上,我仰头大笑,无比的凄然。
秦雁回想要平庸,想要终老山林,你们逼他世间再无秦雁回,朕想平平淡淡寿终正寝,你们逼朕万世天命三界一统,好!好的很,你们想要的这样的这样的朕,朕就如你们所愿望。
我抹去脸上的泪水,重新直起身体,高傲的背负双手。
“你是大秦的丞相,朕不让你跪,你就是断了膝盖也给朕站着!”
言西月咬牙挣扎着从地上站起来,穆汐雪在旁边搀扶着他。
我深吸一口气,拿出传国玺单手递过去,沉默了半天后,冷冷的说。
“下诏废后!”
发誓没偷懒- -
关于更新下个星期会恢复,不是偷懒,三个原因,第一个是关于改出版的稿子,第二个是因为有三个结局,我一直纠结用什么好,因为结局不一样大纲也要改动,所以这几天写的慢因此是两章,第三个原因是新书的大纲在写,会接着这本书完结的时候更新出来,新书的彩蛋我已经埋在这本书完结的地方,会是一切尘埃落定二十年后的事。
(统计一下,结局是喜欢笑的还是哭的……)情节发展我都是按照大纲在走,不会被其他意见左右,但惟独这个结局,我纠结了一个星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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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八章 了却君王天下事
月色如银似纱轻柔的散落在地上,落在我眼中远不及芈子栖那一头银丝,像是一层寒霜遮蒙在她头上,同时也笼罩在我心间,我相信她是伤心的,而且还是痛彻心扉那种,但我不清楚到底是有多重的痛楚才能让我看着芈子栖在我面前,寸寸青丝化为如今的红颜白发。
言西月已经从我手中接过传国玺,在弦台宫他就有意让我废后,那时我的记忆是紊乱的,若不是秦雁回折断昊穹剑或许到现在我都无法短暂的想起所有最真实的一切。
忽然间发现欺骗有时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那些被编织的记忆虽然支离破碎但至少我还相信面前的芈子栖的情义,而如今我记起一切,每一丝都如万箭穿心般令我痛不欲生。
言西月举起传国玺,君无戏言,诏书上玉玺加盖就再无回旋的余地,旁边的穆汐雪来不及搀扶言西月,重新一桩跪在地上,陛下,公主万般不是,出楚入秦虽有刺秦之命,但对陛下心有所属,虽有偏颇罪不至废后,望陛下三思。
即便是向言西月这样最想看到如今结果的人,手中的传国玺也不敢轻易的盖下,他在等我的旨意,我的眼睛被芈子栖那一头白发所淹没,曾经高殿封后,遥想在世共枕,离世同穴,生死与共世世不分,而如今……
她想杀我,那是她见我的原因,我掏肺腑于她,自以为是万年恒古不化的寒冰也能被我捂化,心是融化了,可惜不是她的,是我的,她最终还是杀了我,从我离开三曲真境那一刻嬴政已经死了,我羡慕的那个秦雁回,结果也让他们杀了,可悲的是,她也杀掉了我仅存的仁慈。
我回头看了言西月一眼,他应该比谁都懂我眼神的意思,传国玺稳稳的加盖在诏书之上,穆汐雪跪在地上痛惜的轻泣,言西月把诏书恭恭敬敬的递到我手中,上面写的什么已经不重要,我看都没看,扔到芈子栖的面前。
她笑,梨花带雨,凄惨无比。
我背身于她,即便到了现在,我依旧无法去看她的样子,我听见她拾起地上的诏书,惨笑中我听见她对我说的谢恩,那一刻我相信自己心已经碎的再也拼凑不起来。
“言西月,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帝后已废,庶人芈子栖按大秦律……”我声音停顿片刻,我一生下诏无数,恐怕这是最难的一次。“你重法典,给朕一条一条说出来。”
“陛下!”穆汐雪顿时跪行到我旁边,惊慌失措,她应该知道我是什么意思。
言西月不敢跪,可我这话一出,他都坚持不住,诚惶诚恐跪下去。
“陛下三思!”
“朕意已决,多说无益,朕等你法典。”
秦一手猛然抬头看我,然后目光看向我身后的芈子栖,嘴角蠕动几下,像是想说什么,言西月在我身后沉默,不过是片刻的时间,他应该清楚,既然我已经说出来,就容不得更改。
“楚女芈子栖忤逆谋上,罪属欺君,擅调兵权罪属乱国,怪力乱神遗祸天下罪不可赦……”言西月重重叩首在地上再说不下去。“陛下,芈子栖万般不是,可铸秦皇万世功勋,虽功不抵过但……”
“按律该处何刑?”我决绝的打断言西月的话。
“……”言西月在我身后沉默,最终声音颤抖的回答。“按律当……当诛!”
我深吸一口气,仰头看天际夜风冷,心更冷,我的声音在死寂的庭院响起。
“芈子栖,朕赐你一死,是你自己动手,还是朕帮你。”
秦一手震惊的抬着头,没有看我,而是看向芈子栖,蠕动着嘴角问。
“公主,一手追随公主入秦,公主之命一手殚精竭虑从不忘分毫,也不曾过问半句对错,如今一手只问公主一句,当年秦军伐楚,破城屠城是他下的令,还是……还是公主所为?”
“是我。”芈子栖不置可否的回答,声音落魄黯然。
秦一手顿时老泪纵横,悲痛莫名竖起三根指头。
“三十万,楚都三十万军民啊,公主……你有罪!你为他一人尽屠家国三十万,一手苦等千年为等公主重回人世匡扶大楚,灭我家国者竟然是一手相守之人,一手心瞎了,眼睛也瞎了,留着还有什么用。”
秦一手说完,伸出两指没有丝毫迟疑的插入自己双眼,顿时两行黑血从破烂的眼眶中流淌出来,我知道秦一手承受不起这个事实和结果,或许任何人都不能,只是没想到他会做的如此惨烈。
秦一手从怀中把玉圭拿出来,无力的放在身旁,他的样子无比恐怖,我相信在这庭院中心死的已经不止我一个。
“罢了,一手怕是不能再为公主尽忠,守了千年一手是真的累了,世间林林总总千年已过一手不想再坚持。”秦一手向着芈子栖的方向恭恭敬敬叩首。“公主是主,一手是仆,如今眼瞎,希望公主还能看清楚,别向一手心比眼还要瞎,好好看看这暴君,公主对大楚是罪人,一手知道公主所做一切都是为了什么,他不懂,一手懂,如今他要赐死公主,为什么不告诉她你做这些的原……”
“秦一手!”芈子栖已经起身,打断秦一手的话,不过很快又柔和下来。“你走吧,是我负了大楚也负了你和将军,这里已经没你的事了。”
“公主……”
秦一手没有再得到芈子栖的回复,或许他真是放下了,重新向芈子栖叩首后,一个人艰难的向门口爬去,我甚至都没想过在追究他,事实上我相信对于一个心死的人,或许这是对他最大的惩罚,他活着远比死更让他难受,而且这种愧疚会一直萦绕他所有的残生。
“子栖谢恩,就不劳烦陛下动手。”
我听见她在我身后很黯然的声音,我转身的时候见她从地上拾起断了的昊穹剑,一缕白发迎剑而断,断发如断情。
“子栖和陛下情义当如此发。”芈子栖单手起真炎,我看见那一缕白发在她手中化成灰烬,从未想过我会和她走到今日这地步,我的头很痛,清晰的记忆又开始模糊和破裂。
“子栖还有一事为了,秦皇赐死子栖先行谢恩,待子栖心愿了结自当了断。”
我摇头只当那是她的借口,芈子栖若是拥有全部法力,又岂会心甘情愿任我处置,我的记忆在消亡,我知道占据不了秦雁回身体太长时间,他不去秦始皇陵就永远无法成为真正的我,芈子栖千年前开启幽冥之路就差一点,若不是我以命封印后果不堪设想,如今魏雍和秦一手千方百计把芈子栖召唤出来,以她的能力一旦恢复法力,怕是无人能及。
我试图劝说她和我一同重封于祭宫之中,可他断然回绝,我知道那和穆汐雪没多少关系,我太了解她,芈子栖永远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最重要的是,他知道如何去做到。
我抬起手,在她没有拥有全部法力之前,我还有把握克制她,芈子栖的目光落在我的手中,凄然一笑。
“陛下就如此迫不及待想要子栖死?”
我头痛的厉害,性情也无法平息,我全当芈子栖是在拖延时间,千年前我封印芈子栖是侥幸,不过我相信那也是唯一的一次侥幸,她应该不会再给我第二次机会。
我没有回答她的话,至少我相信她不会在我面前束手就擒,我单手道法掌印攻出,芈子栖离我近在咫尺,我有把握一击必中,除了她之外我相信没有谁能抵挡我的道法,黑暗中我听见有东西划破气流的声音,不止一道,应该是九道。
从黑暗中透出的九条软鞭通身漆黑,犹如突然起来的九条黑龙,瞬间就缠绕在我手臂上,我认得这九条黑色的软鞭,不过是跳梁小丑居然也敢螳臂当车,我用力一拉。
“妖孽,朕的面前容不得你放肆!”
九条软鞭从我手臂中被震开,持鞭女子从黑暗中徐徐向我走来,钟山之巅我见过她,当时被我一掌毙命居然还能站起来的女子,她口中有一个……
我揉着额头,意识和记忆越来越模糊,是黄爷,我记起她口中还提起一个叫黄爷的人,我冷冷看着她,忽然发现这女子我在什么地方见过,好熟悉的样子,我在记忆中搜索着关于她的一切,每次快要触及到的时候又变成一片空白。
“你……你叫什么?”
“秋诺。”
秋诺……这名字和她的人一样如此的熟悉,可我竟然一点都想不起来,她是无法阻止我的,她虽然能亡于我手还能站起来,不过在我看来都是邪魅之术,我不想在她身上浪费时间,不过我突然发现芈子栖看秋诺的目光似乎一样是很熟悉。
秋诺站在她身边,芈子栖竟然伸手去触摸她的脸。
“你长大了!”
她口中说着我听不懂的话,那眼神似乎能让我想起什么,模糊的记忆中有一团白色,是九条白色在脑海中闪现,刚想说什么,忽然眉头一皱,向那庭院的大门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