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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冰临神下     拔魔txt下载     拔魔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八百一十八章 真幻之躯的坦白

    王脉不是瞬息台,做不到一传千万里,临时创建的王脉传送距离更短一些,慕行秋原处转了半圈,很快就在西南方百里之外看到一名妖术师正全身燃烧着从空中跌向海面。[ 超多好看小说]

    王脉需要祭品,隐士到来时献祭了拓勇和不知多少名妖术师,想要原路重返舍身国,还要牺牲同样数量的祭品,只有第一传没有祭品,因此距离也最短。

    舍身王对神灵丹志在必得,为了不引起太多怀疑,开始只派来一名二品妖术师,不仅成功骗过了魔族,也骗过了慕行秋。

    追赶已经没有意义,何况慕行秋眼下还有一个大麻烦要处理:玄武飞霄暴怒了。

    &nbs≈wán≈書≈ロ巴,w≠.c⊥omp;飞霄一直以来躲藏得都非常好,通常与岛屿、高山融为一体,原身逐渐缩小,几乎有数万年没跟人类或妖族打过交道,只是偶尔与其它异兽交流,若不是豢兽师们与异兽建立了灵犀,它的秘密大概永远也不会泄露。

    飞霄不喜欢战斗,也不擅长战斗,多年的炼丹生涯令其它功能更加弱化,骤遇强敌只能以神灵丹迎战。

    神灵丹就是它的一切,哪怕是丢失一颗也会令它发狂,而且在它单纯的脑子里,是区分不出谁是强盗的……

    “人类!”中间的头颅怒吼,试图吸回剩下的十几颗神灵丹。

    慕行秋马上施展幻术,将神灵丹全都吸到自己身边,异兽的力量的确强大,飞霄的吸力能够移山填海,掀起重重巨浪,可它不懂用力技巧,在幻术的化解之下,吸力全都发生偏移,对慕行秋完全没有影响。

    黑凰驮着杨清音飞来,暴怒能够挣脱困兽之术。但也让飞霄极易疲劳,杨清音重新施展法术,以更快的速度再次将它困住。

    飞霄一步步向慕行秋靠近,它察觉到了危险,可是舍不得剩下的神灵丹,无法就这样逃走。

    “我的红丹!”一颗头颅大叫。

    “就要好了。”杨清音说道,心里生出一股奇怪的感觉,那个淡蓝色的真幻好像就是慕行秋本人,因为只有跟他在一起,她才会如此镇定从容。相信一切难题都能解决。

    飞霄整个身子都离开海面,飘在空中慢慢靠近神灵丹,脖子伸到两丈多长,它希望夺回神灵丹,又不想成为俘虏,心中犹豫不决,动作也拖泥带水。

    在困兽之术的影响下,它的六只大眼睛渐渐合拢,噗噗两声。热门左右两颗头颅缩回壳内,只剩中间一头,脖子也在变短,终于眼睛闭上。脑袋倾斜,四肢低垂,没能敌过困兽之术,进入了彻底的昏睡状态。

    杨清音长长吐了口气。黑龙和飞霄是捕捉过程最艰难的两只异兽,总算没有失败。神灵丹被舍身国夺走是件憾事,还会惹来无穷无尽的麻烦。但她现在都不在乎了。

    “你真是小蒿的真幻?”杨清音跳到飞霄的背上,操纵它降回海面上,目光仍然停在淡蓝色的慕行秋身上。

    慕行秋绝不愿意当面对杨清音撒谎,甚至想干脆说出实话,事态变化太快,杨清音也不应该被蒙在鼓里。

    “这可不就是我的真幻。”小蒿的声音传来,她离开飞船,提前赶来了,笑呵呵地冲慕行秋招手,“回来吧,你的任务结束了。”

    “告诉她吧。”慕行秋说。

    “告诉她什么?”小蒿睁大眼睛,惊奇的样子要多像有多像。

    慕行秋转向杨清音,一边从空中降落,一边说:“我不是小蒿的真幻,这就是我,三年前左流英将我的魂魄从止步邦里置换出来了,一个多月前我才在镇魔岛凝成这具身体。”

    杨清音冷冷地看着淡蓝色的身躯,好像听到一个不合时宜的笑话。

    小蒿飞过来,发出的就是这种不合时宜的笑声,“瞧瞧我的真幻是不是很有我的风格?都这么喜欢开玩笑。快点回我的泥丸宫里来,要不然我生气啦。”

    慕行秋不想再隐瞒了,杨清音已经完成困兽之术,不用再担心她接受不了真相,而且他真心想为她分担重任。

    他没什么可说的,站在杨清音对面,盯着她的眼睛。

    那双眼睛里刹那间走过了一年四季,冬天的冰冷、春季的复苏、夏季的炽热、秋季的肃杀……

    “小蒿,跟我说实话。”杨清音也盯着慕行秋,问题却抛给小蒿。

    小蒿已经飞到十几步之内,听到杨清音的话,嘿嘿笑了两声,转身又要飞走,“我说的都是实话。”

    “你想让黑凰跟幽寥打一架吗?”杨清音仍然盯着淡蓝色的身躯。

    小蒿不怕黑凰,但她绝不敢与杨清音打架,嗖的一声飞走得更快了,声音远远传来,“是跳蚤看出来的,跟我没关系!我也没撒谎,都是慕行秋……”

    小蒿没影儿了。

    杨清音脸上仍然是一片肃杀之气,黑凰停在她头顶三丈高的空中,双翅展开,尾羽伸得笔直,像一柄黑色的巨大扇子。

    慕行秋居然感到一丝紧张,好像又回到了多年前的庞山致用所,在那里老娘杨清音就是霸主。

    “我可没有小蒿那么好骗……”杨清音总算对着慕行秋开口,声音更加严厉。

    远方的小蒿转过身,望着龟壳上站立的一对,掏出小乌龟幽寥,对它说:“好久没碰到这么好玩的事情,刚开始就结束了,唉,慕行秋真是没劲,而且明明是他不想泄露消息的,跟我没有关系啊,我只是想看热闹而已。”

    除了战斗与觅食,幽寥总是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任凭小蒿晃动,头尾与四足荡来荡去,没有任何反应。

    “我知道你想什么。”小蒿用细细的声音替幽寥说话,“‘小蒿说得对,小蒿最无辜。’哎呀,老娘真出手啊!”

    “古神呐,那、那是灵王和道尊吗?”殷不沉从后面飞过来了,他追随的是慕行秋,因此一有机会就离开飞船,只是速度没有小蒿快。

    “老娘用上了太阴之火!”小蒿更加吃惊。扭头用不可思议的目光看着殷不沉,“她上一次施展出太阴之火还是借助跳蚤的力量,现在连黑凰也能了,这真是……这是爱还是恨?”

    殷不沉寻思了一会,严肃地说:“爱恨交织。”然后又担忧地说:“道尊能受得了吧?”

    “难说。”小蒿望着那团在阳光下也显得刺眼的太阴之火,慕行秋的真幻之躯似乎都被烧着了,“老娘要的是完完整整的慕行秋,不是一个半透明的魂魄。你要小心,老娘待会就来收拾你。”

    “啊,为什么收拾我?我一直在说实话。是你们不相信我。”

    “老娘不管这些,收拾过你就是收拾我,可我跟她这么久,炼兽之法的细节一多半是我加以完善的,功劳不小,所以,我想我没事。殷不沉,这些年你跑哪去了?”

    小蒿抓着小乌龟伸到殷不沉面前,幽寥不再装死。昂起头,用两只圆溜溜的小眼睛严厉地盯着半妖。

    “我、我一直在找灵王,你们神出鬼没的,我没找着……”殷不沉越说越心虚。声音也渐渐低了下去,马上自我安慰道:“怎么可能?灵王绝对不会伤害道尊,道尊没事,我也没事。”

    “灵王飞过来了。你的道尊好像被烧没了。”

    杨清音与黑凰一前一后贴着海面飞来,昏睡状态的飞霄游在海里,的确没有慕行秋淡蓝色的身影。

    殷不沉大吃一惊。脑子立刻不听使唤了,也不仔细想想慕行秋的下落,转身就要飞走,却被小蒿一把抓住。

    “别跑,老娘已经看见你了,你跑了我怎么交待?”

    “段道士、小蒿祖宗,您饶了我吧,我没得罪过你啊,让我避避风头,过两天我再回来……”

    “那可不行。”小蒿握着殷不沉的手臂不放,笑嘻嘻的迎接杨清音。

    殷不沉几番挣扎,却不敢太用力,眼看小蒿真不会放手,只好尽可能缩成一团,希望不会受到注意。

    杨清音满面冰霜,从小蒿和殷不沉身边飞过,对他们视若无物。

    小蒿吐了下舌头,殷不沉出了一身冷汗,心刚刚放下,杨清音突然在空中止步转身,“慕行秋的消息到此为止,你们两个不准再往外泄露。”

    殷沉急忙点头,嘴闭得紧紧的,生怕一开口就犯错。

    小蒿也点头,“秃子怎么办?连他也不告诉吗?他跟跳蚤关系好,早晚会弄清楚的。”

    “我来告诉秃子,你们只管自己保密就好。”杨清音说,看到他们再次点头之后,冷着脸飞走了。

    殷不沉望着杨清音的背影,大惑不解,“看样子道尊住进灵王的泥丸宫了,可是灵王的样子……不像是久别重逢啊。”

    “你懂什么。”小蒿松开殷不沉的手臂,远远地跟在杨清音身后,“她要独享这份高兴,等着瞧吧,老娘马上就会公布一连串决定,其实那都是慕行秋的主意。”

    “你能猜出道尊的想法?”殷不沉没有受到惩罚,心里很高兴,跟在小蒿身后亦步亦趋,最近一段时间他在揣摩慕行秋的真实意图时总是犯错,很想听听别人的看法。

    “还用猜?那可是慕行秋,左流英和龙魔千辛万苦将他的魂魄置换出来,绝不是为了传播自然道法术,更不是为了对付舍身国王族和几名半魔。”

    “嗯?”殷不沉还是不懂。

    “战争,笨蛋,慕行秋不会坐等魔族重塑身体打过来,他要主动打到望山去。昨天他还没有拿定主意,可今天……嘿嘿,你等着瞧吧。”

    殷不沉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总是猜错,他突然不想再跟随慕行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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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一十九章 王子的愤怒

    踏浪城里重伤未愈,到处都遗留着一个月前那场战斗的痕迹:空气中还有烧焦的糊味,街道与房屋不起眼的角落里偶尔还能看到蒙尘的凝固血液,某个看似很正常的居民走着走着突然失声痛哭,符箓师和人类散修违背禁令在空中急速飞行,前去处理某个地方隐藏的妖术……

    王子古怀璧站在高楼上遥望全城,心如刀绞,他有理由比别人更心痛,因为这是他的都城。

    踏浪王几年前决定向舍身国投降的时候,怀壁王子就明确表示过反对,那时的他才只有十七岁,对于寿命长达二百余年王族来说,还是个孩子,虽然是唯一的嫡子,说出的话也没有多少份量。

    他眼看着舍身国派来驻军,眼看着面目狰狞丑陋的兽妖大摇大摆地进入城,眼看着半魔麻先生像主人一样住进王宫,建立一座最高的楼,监视全城,将人类当成待宰的羔羊。

    怀壁王子心中的疑虑与日俱增,于是悄悄联络志同道合的大臣,以各种名义调走珍贵的符箓师,并暗中寻找支援。圣符皇朝自身难保,他们唯一能找到的盟友就是散修,双方一拍即各,在肉身大祭之夜策划了一次成功的暴乱。

    半魔麻先生所住的高楼已经残破不堪,勉强保持不倒,怀壁王子上上下下查过五遍,没有发现任何特异之处。

    他有些失望。

    一群人走进花园,脚步匆忙,看得出来他们很着急,在人群中间。怀壁王子看到了自己的父亲,那位名义上的踏浪王。

    人群被五名符箓师挡住了,他们只听命于怀壁王子,争吵不可避免,踏浪王一方人多势众。却不占据优势,无论怎么叫喊,就是无法继续前进。

    怀壁王子站在楼上看了一会才用符箓下令放行,然后又等了一会才缓缓下楼,他知道父亲绝不敢走进这座危楼。

    果然不出他所料,踏浪王站在高楼十几步之外的一棵树下。神情略显慌张,那些无用的谄媚之徒团团围着陛下,目光警惕地扫来扫去,做出一副随时都会以身护王的架势。

    怀壁王子的脚步没有加快,心里在想。自己从前是多么崇拜父亲啊,甚至当他是神,现在站在那里的却只是一个色厉内荏的老年男子。

    踏浪王六十多岁,对于王族来说正是年富力强的美好岁月,头发却已泛白,脸上的皱纹也跟普通的六十岁凡人一样密集,仅仅三四年的时间,他却像度过了百年折磨。

    “父王。”怀壁王子微点下头。懒得表现出更多的尊敬,目光扫过那十几名随从。

    无用之徒就是无用之徒,他们可以随时献上一连串的甜言蜜语。必要的时候或许也会献出生命,但是他们的生命比蝼蚁还要微贱,当真正的危险来临的时候,他们唯一的抵抗就是无意义的叫喊与哀号。

    最让人难以接受的是,侥幸度过危机,这群无用之徒却要从浴血奋战的士兵手中抢夺功劳。好像这一切都是他们用哀号祈祷来的,怀壁王子绝不允许这种事情再次发生。

    随从们垂下目光慢慢退却。他们害怕如今的怀壁王子,就如他们害怕半魔和妖族。

    踏浪王觉得心跳加快。呼吸也很困难,早晨加持的几道符箓似乎都已失效,他想跟儿子开诚布公地谈一谈,但他不能让这些随从退下,他们就像是一层硬壳,而他是躲在里面的蜗牛,去掉硬壳会让他更加脆弱。

    “王儿,我要跟你说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不要在这里,找一个有椅子的地方。”

    “这里就很好,有现成的椅子。”怀壁王子的目光落在一名最肥胖的随从脸上,随从立刻明白,急忙跪在地上,用自己厚实的背部充当临时的椅子。

    踏浪王勉强坐下,抬头看了一眼高耸的危楼,心中一紧,总觉得半魔阴魂不散,似乎还在楼上向下俯视,他真不喜欢这个地方,可是他也知道时移事易,如今他的话就跟几年前的王儿一样没多少份量。

    其他随从心领神会地退后,没有离得太远,踏浪王一声轻咳仍能将他们随时召来,也没有太近,以免让人觉得他们在故意偷听。

    “我老了。”踏浪王叹息道,话一出口,体内的精力似乎又少了几分。

    “父王没有老,只是受到了惊吓,好好休养,很快就能恢复。”怀壁王子冷淡地说。

    踏浪王摇摇头,盯着脚下的一块青石,“身体或许能恢复,心却不能,对我来说,王冠实在太沉重了,我已经决定传位于你,明天你就可以登基,成为新一代踏浪王。”

    “父王……”怀壁王子有些意外,父亲对王位的迷恋深入骨髓,何况还有那些佞臣,他们就是王位的寄生虫,怎么会轻易同意宿主退位?念头一转,他明白了,语气中不知不觉带上一点嘲讽,“父王担心受到魔族和舍身国的报复吧?”

    踏浪王身子一颤,屁股下面的胖随从险些没支撑住。

    “报复?就算退位,他们也不会放过我的。”

    “父王能明白这个道理就好。”怀壁王子心中生起一股愤怒,父亲应该早些醒悟的,“这是人类与妖魔的战争,谁也不能置身事外,投降是死,反抗也是死,但是或许能活,为什么不反抗呢?父王,一切都还来得及,踏浪国实力仍在,圣符皇朝也没有灭亡,完全可以发起一场轰轰烈的战争,如果战败了,咱们也可以乘船入海,继续反抗。”

    踏浪王又抖了一次,脸上流汗了,没有随从服侍,他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些讨厌的汗珠,“这些事情……你都能做,而且会做得比我更好,我的身体越来越差了,就算没有这几年的事情,我也没有精力掌管整个踏浪国。我意已决,待会我就昭告全国传位于你,明天,就是明天,你将登基称王。”

    火焰烧来,有些人宁愿跳进唯一的水塘里等着被烟雾呛死,也不肯上岸参与灭火,怀壁王子叹了口气,他终究不能将父亲从水塘里拽出来,“好吧,我接受传位,父王仍是太上王。”

    踏浪王连个这称号也不想要,可现在不是计较细节的时候,他稍一犹豫,用如释重负的轻松语气说:“这就好了,踏浪国需要你,既然明天你就是踏浪王了,我有一个小小的请求……”

    “父王请说,您的话对我永远都是旨意。”

    父子二人互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神情中看到了猜疑与戒备。

    “城外有十万多名妖族俘虏吧?”

    “十三万两千一百多只,杀死一些,可惜,也逃走不少。”

    “这是一场大胜,肯定会让舍身国举国震惊。俘虏当中应该有舍身国王族后裔吧?”

    “妖帅拓伏已死,还剩十一名拓氏子弟。”怀壁王子心中雪亮,声音依然冷静如初。

    踏浪王咳了两声,不安地挪动了几下,胖大臣咬牙坚持,双臂微微颤抖。

    “能将这十一名拓氏子弟交给我吗?”自从半魔和妖军入驻都城以来,踏浪王对低声下气已经很熟练了,即使面对自己的儿子也能显露出一丝谄媚与哀求。

    怀壁王子无比憎恶父王的这副样子,平淡地问:“父王要他们有何用处?”

    “和与战乃是持国的文武之道,我儿擅战,全国兵力都由你掌控,我虽然退位,也不能就这么撒手,不如由我充当使者去见舍身王,事有不预,死的是我,踏浪国已有新王,不受影响,若有和谈的余地,踏浪国就能争取到更多的备战时间。可是……”

    “可是直接去舍身国无名无份,所以父王想将十一名拓氏子弟送还给舍身王,或许他一高兴,就愿意与父亲和谈,就此将父王留在舍身国养老也不一定。”

    踏浪王露出笑容,频频点头,“正是如此,养老倒未必,不过我若是能留在舍身国,对踏浪国大有好处。”

    怀壁王子冷笑一声,“醒醒吧,父王,难道你还不明白,舍身王只是魔族驯服的一条恶犬,专门替魔族咬人的,你想跟他和谈,不如直接望山。”

    踏浪王眉头微皱,“能去望山与魔族直接和谈当然更好,可是那群散修杀死了半魔麻先生,这笔账肯定算在踏浪国头上,咱们手里又没什么有价值的东西能献给魔族……”

    怀壁王子再也压抑不住心中的愤怒,大声道:“父王,放弃你那些荒诞的幻想吧,无论你是否退位,踏浪国都将举国参战,包括您和您屁股底下的东西,哪怕战至一兵一卒,哪怕踏浪国古氏王族就此灭绝,也不会再有任何和谈。明天,我将杀死全部妖族俘虏,当作送给舍身王的战书。”

    胖随从再也坚持不住,哎呦一声扁扁地趴在地上,踏浪王后仰过去,倒在那里半天动弹不得。

    怀壁王子大步向花园门口走去,他看到一名亲信符箓师正快步跑来,知道必有大事发生。

    在他身后,随从们正七手八脚地扶起踏浪王,惊恐地看着王子,不敢多说一个字。

    符箓师跑到近前,向怀壁王子点下头,“海上来了一艘船,乘船者自称豢兽师,是来投奔洪师共同抗魔的。”

    怀壁王子终于听到了好消息,“太好了!我就知道不会只有踏浪国敢于抵抗妖魔。”

    符箓师脸上却没有喜色,“那些豢兽师,大部分是妖族。”

    怀壁王子脸色一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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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二十章 妖族不可信

    洪福天轻轻转动手里的墨玉神像,对着并不存在的听众说:“古神蛇身人面,乃是人类与妖族共同的神灵,死亡、慈悲、无差,乃是古神教最重要……”

    他说不下去了,这样的老生常谈连他自己都无法说服,何况意志坚定的踏浪国怀璧王子?

    十多万名妖族俘虏正在城外的临时营地里等候宣判,若非洪福天力保,他们早已被公开处决,可是来自怀璧王子的压力越来越大,许多人类散修也被说动,都觉得应该杀死俘虏,与舍身国彻底决裂。

    洪福天叹了口气,抗魔的最大阻力居然是人类与妖族之间的对立与仇恨,他事先早有预料,只是没想到阻力会如此强大。

    “大概因为我是非妖吧。”洪福天自语道,作为生活在夹缝中的族类,非妖两边不讨好,因此很难设身处地体会人类与妖族彼此间的恨意。

    房门砰的一声被推开了,一道身影风风火火地闯进来,相隔几步跪在地上,抬头激动地说:“师父……”

    洪福天笑了,徒弟总是这么不稳重,他将神像放在身边的桌子上,招手示意徒弟起身,“我以为你们一个时辰之后才能到。”

    欧阳槊恭恭敬敬地磕头之后才站起身,“飞船一个时辰之后到达,我急着见您,所以先飞过来了,灵王马上也会赶到。”

    “灵王一个人?”洪福天想知道慕行秋是否也在其中,但他承诺过要保密,不能直接询问。

    欧阳槊显然还不知情,“不只是灵王。还有秃子和老撞……”

    洪福天微微一愣,他认得老撞,知道那是一只兽妖,正想开口,外面的散修进来通报。怀璧王子到了。

    散修如今是一支极为重要的势力,而且绝大部分是人类,怀璧王子很愿意与他们结交,甚至希望能将散修纳入踏浪国的符箓师军队当中,所以他亲自来见洪福天,而不是坐在王宫里等待拜见。

    怀璧王子不是一个人来的。还带着三名符箓师和三名散修,洪福天立刻明白自己在这场争执中越来越孤立,散修门派众多,聚在一起并不容易,战斗一结束。“洪师”就成了一个虚名,在争夺人心的战斗中,他处于绝对劣势。

    怀璧王子满面春风,先与洪福天互相行礼,热情地与欧阳槊互道久仰,然后介绍跟来的符箓师与散修,不经意间,他成为这间小书房的主人。洪福天微笑着靠边站,看着徒弟与王子一见如故,心里暗暗摇头。只能甘拜下风,承认自己的确不擅长这种事情。

    洪福天能够走入荒野向野兽传播教义,能在生死关头与强者唇枪舌剑地辩论,一旦对方客客气气,他就没办法了。

    怀璧王子向桌上的墨玉神像深深鞠了一躬,表示对古神的敬仰。“欧阳修士听说过吧,就是这尊神像在一个月前制造奇迹。杀死一名半魔,打破肉身大祭。保住了全城军民的性命。”

    欧阳槊惊诧地看着神像,他听说过踏浪城的事情,原以为神像会是一件法器或妖器,现在看来,这就是一件普通的玉像。

    洪福天唯有苦笑,只有他知道墨玉神像的秘密,却不能说出来。

    寒暄一会之后,又有人送来更多椅子,众人落座,三名符箓师却站在怀璧王子身后。王子进入正题,“人类与妖族的战争已经开始了,踏浪国曾经犯过错误,但是正因为如此,我们将妖族和魔族的凶残看得更清楚,反抗的意志也最坚定。踏浪国如今有二十万大军,随时都能北上。涂、卢两国也是人心思动,眼看着就会背离妖魔,重归人类阵营。听闻豢兽师里有不少修士和从前的道士,只要你们高举义旗,天下自然云从响应,踏浪国愿做第一支投效力量。”

    欧阳槊没做好准备,听得一愣一愣的,不好意思地说:“我提前来踏浪国是见师父的,抵抗魔族我肯定参加,可是大事要由灵王决定,我……”

    怀璧王子微笑,“那是当然,可是抗魔大业人人有责,咱们先聊一聊也无妨。听说灵王从前是道士?”

    “庞山道士,道门杨家之女,道统退隐,她是极少数自愿留下来的道士,也是炼兽之法的开创者之一。”说起灵王,欧阳槊十分自豪。

    “可敬。”怀璧王子叹息一声,“道统斩妖除魔十几万年,最后却以退隐收场……唉,多说无用,这场战争终归要由人类自己承担。人类并不弱小,数量百倍于妖族,千万倍于魔族,只要大家肯联合起来,你出一点力我出一点力……”

    洪福天不得不插一句,“咱们最大的威胁是魔族,妖族可以争取过来……”

    “不然。”怀璧王子打断洪福天,“妖族从前就是魔族爪牙,现在更是甘当走狗。争取妖族,怎么争取?难道就为了击败魔族,人类就要向妖族低头吗?那倒是妖族一直以来的梦想。”

    “这不是谁向谁低头的问题。”面对王子的咄咄逼人,洪福天必须保持耐心,“我的意思是:人类当中也有投靠魔族的,妖族当中也有一心反抗魔族的,没有必要再分人类与妖族,只要是抗魔力量,皆可联合。”

    “呵呵,妖族反复无常,谁能保证他们不会在关键时刻背叛人类?还有一点,妖族是魔族最常用的施法材料,与他们联手,岂不是留一个隐患在身边?魔族出手,人类如何应对身边的妖族?”

    后一个理由尤其具有说服力,虽然肉身大祭不分人类与妖族,但是准备时间很长,其它魔族法术却随时能够借助妖族的身躯施展。

    众人纷纷点头,散修为了制造法器,与妖族的接触更多一些,因此更认同怀璧王子的说法,你一言我一语地表示的确如此。

    洪福天只能提醒众人,“没有妖族一个月前的里应外和,咱们可夺不回踏浪城。”

    “我不怀疑部分妖族的好意。”怀璧王子微笑道,早已料到洪福天会抛出这件事,“我怀疑他们能否抵抗魔族的拉拢与法术,迄今为止,我还没有见到奇迹。人类自身就已四分五裂,团结不易,再加入妖族,只怕会让团结更加不易。就算我能信任妖族,圣符皇朝呢?其他诸侯国呢?他们与妖族连年交战,能接受妖族吗?我不得不提醒诸位,踏浪国曾经可耻地投降妖魔,现在正努力回归人类阵营,就算要联合妖族,也不能从踏浪国开始。”

    洪福天哑口无言,他的确争不过怀璧王子,甚至觉得对方说的话有些道理,踏浪国刚刚摆脱妖族的奴役,这时候带着一群妖族参加抗魔,只怕更会引起其他人类的猜疑。

    欧阳槊一直在静静地听着,他的确没做好准备参加这样一场争论,怀璧王子有着明显的领袖气质,说的话也都有道理,欧阳槊基本认同,可他必须为豢兽师说一句话,“我们的队伍里有不少妖族,我能保证他们绝不会为魔族所用。”

    怀璧王子轻轻一笑,“我相信欧阳修士的保证,更相信灵王的实力,可是踏浪国受过一次耻辱,绝不会再次向妖族敞开大门。古神在上,人类不需要向妖族低头!”

    房间里鸦雀无声,人人都感到再为妖族辩解似乎就有背叛人类的嫌疑,洪福天师徒没有被说服,只是在想回应的言辞。

    砰的一声,房门又被推开了,一具高大身影弯腰进屋,随后挺起胸膛,粗声道:“不用低头,抬头就行。”

    “老撞!”欧阳槊大喜,他现在急需帮助,“灵王到了?”

    老撞点头,让开一边,在身后就站着杨清音,秃子则从兽妖肩上出现,笑嘻嘻地打量屋内众人,只对洪福天点下头。

    怀璧王子脸色不大好看,他下过严令不准任何妖族进城,眼前的兽妖特征明显,却能畅通无阻,显然是避开了符箓师与散修们设下的重重禁制。

    他假装看不到那只几乎跟屋子一样高的兽妖,向女道士微微躬身,“灵王大驾光临,踏浪国不胜荣幸。”

    “嗯,我也挺荣幸的。”杨清音目光转动,最后落在桌子上那尊墨玉神像身上。

    灵王不太客气,怀璧王子也不说套话了,“我们正在讨论如何对待妖族的事情,灵王有何高见?”

    “我就是一群豢兽师的首领,抓异兽、炼兽丹我有点经验,对别的事情都不太了解,更没有高见。我也不觉得妖族需要咱们如何‘对待’,想打魔族就站出来,不想打、不敢打就老老实实躲在一边,妖族如此,人类也如此。”

    怀璧王子冷笑一声,对道门之女的印象立刻变差三分,“光是站出来可不行,抗魔力量必须联合……”

    “能联合最好,不能联合又能怎样?这个世界并不完美,有人弱小,有人胆怯,有人愚昧,有人固执,谁能将他们都联合进来?联合是件好事,不能的话,就必须有人挺身而出。没办法,咱们要自保,就只好将所有人一块保护。”杨清音指着墨玉神像,“我没什么高见,听听古神怎么说。”

    怀璧王子吃了一惊,灵王“无需联合”的观点可不在他的预料之内,至于“古神怎么说”更是无稽之谈,可目光还是不由自主转过去,然后他惊讶地张大了嘴——

    墨玉神像竟然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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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二十一章 岸上与船上

    豢兽师战船缓缓驶入港口,踏浪城满城空巷。

    码头、城墙、野外,到处都是好奇的百姓,身着符箓盔甲的士兵试图阻止人群靠近岸边,很快就放弃了徒劳的努力,他们得保证自己的安全,与太多的观看者对抗,只会让他们掉进水里去。

    踏浪城居民绝非见识浅陋之辈,能让他们暂时忘记战痛倾城而出的东西自然不会简单,不是会飞的战船,也不是船上的几百名妖族,而是那些罕见的异兽与灵兽。

    体型巨大的獅虎、全身发光的鹿羊、羽毛奇艳的珍禽、神出鬼没的海兽……每一只异兽都是一段传奇,在渔民、农夫、猎人中间口口相传成千上万年,绝大多数人一辈子也见不到一只,豢兽师却一下子带来了三百多只。

    异兽数量稀少,通常远离人类与妖族,只在相互间保持着松散的联系与基本的信任,因此能找到并召唤出异兽的,通常是另一只异兽。小蒿手里的幽寥就是捕捉异兽的开端,有它在,许多异兽自愿与豢兽师建立了灵犀,只有少数异兽做出过激烈的反抗。

    异兽大都比较害羞而警惕,不喜欢人群,因此都躲在法术加持过的宽大船舱里,偶尔探下头,总能引起阵阵惊呼。

    三百多只异兽之外,船上还四百余只灵兽,各家道统退隐时没办法带走全部家当,一部分不那么稀罕珍贵的灵兽被留在了家乡,它们不怕人,有一些比较爱炫耀,在战船周围上天入海。吸引了不少目光。

    叫好声一浪接一浪,直到有人指出一个显而易见却被许多人自动忽略的事实。

    “船上这么多妖族,可信吗?这些野兽会不会转而攻击咱们人类?”

    质疑的声音不大,传播得却传快,就像声浪中的一条毒蛇。曲折前进,所过之处人心骤变。

    踏浪城刚刚经历过一次惨烈的战斗,虽说始作俑者是半魔,可是与人类直接战斗的却是那些妖族,欢呼声渐弱,就连现身片刻又突然消失的黑龙。也不能令观众眼前一亮,而是带来一阵恐慌:这条龙若是突然发疯进攻踏浪城,人类能挡住吗?

    人群开始后退,踏浪国的玄符军士兵成为指责的对象。

    “为什么要让妖船进入港口?”

    “他们不是来救妖族俘虏的吧?”

    “不要让他们靠岸。”

    ……

    刚刚还在悠闲观望的士兵,这时纷纷举起手中的刀枪。等候上司的命令,心中惴惴不安,目光转动,到处寻找符箓师和散修的踪影,没有法术相助,他们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一群个头巨大的强敌。

    豢兽师战船没有靠岸,离码头还有三里时就停下了,踏浪国战船都让得远远的。悄悄做好战斗准备。

    散修在空中飞行,符箓师匆匆站位……谁也说不清原因,远道而来的援兵突然变得十分可疑。

    岸上的百姓在观望船上的豢兽师。船上的豢兽师也在查看岸上的人类。

    整艘船上只有殷不沉不是豢兽师,双臂支在船舷上,长长地叹了口气,这是他最近半个月养成的新习惯,随时随地发出叹息,好像怀着极重的心事。小蒿却总说他得了绝症命不久矣。

    “瞧,这就是人类与妖族。互相憎恨、互相提防,十几万年来唯一的变化。就是恨意越来越深,灵王想说服这些人一块去进攻望山,只怕没有多大希望。”

    船上的豢兽师也都在遥望踏浪城,岸上的人类一紧张,他们也紧张起来,与自己的炼兽对象建立联系,以防万一。

    小蒿是唯一对整个局势不感兴趣的人,坐在殷不沉身边的木桶上,背对码头,用一柄小刷子细致地清扫幽寥的背壳,幽寥说不上是享受还是无奈,头足四肢全都无力地耷拉着。

    “谁说灵王要劝服踏浪国一块进攻望山的?”小蒿头也不抬地说。

    “这还用说?灵王想对魔族宣战,当然要联合一切力量,难道只凭这几百名豢兽师就想打到望山吗?”殷不沉摇摇头,哈哈笑了两声,随后又是长叹一声,就算慕行秋能够集结百万大军,他也不觉得安全。

    “那可说不准,与魔族战斗,用常规手段是不可能获胜的……”

    “对对,我想说的就是这句话,咱们应该跟灵王讲清楚这个道理,还有……”殷不沉扭头对小蒿使眼色,表示他说的是谁大家心照不宣。

    小蒿却根本没有看他,晃着两条小腿,继续道:“打架这种事,永远也不可能做好准备:魔族占据优势,咱们就得增强力量,等咱们终于占据优势了,魔族又会想办法增强力量,你追我赶,没个尽头。”

    “那也得准备也得追啊。”殷不沉声音发颤。

    “哈哈,怕什么,前方没有路,你往前走,走着走着后面的人就会循着脚印跟上来,跟的人多了,路就成了。身后有路,再往前走就只是方向而已。”小蒿噗嗤一笑,“我这些话像不像左流英?”

    殷不沉张着嘴巴,他可不关心什么路不路的,过了一会,低声问:“灵王……到底是怎么想的?”

    “这是做而不是想的时候。”小蒿咧嘴而笑,对于模仿左流英说话感到非常开心。

    殷不沉越听越糊涂,不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巨大的声响,殷不沉吓了一大跳,急忙缩头,然后才一点点地探头观望。

    其他豢兽师已经看到这是怎么回事了,杨清音不在,甘知泉掌管战船,哼了一声,“踏浪国真是好客,要求咱们退出港口三十里以外。”

    “可灵王要咱们在港口等她。”弟弟甘知味说。

    “当然要执行灵王的命令,飞飞,用你的异兽给踏浪国一个回答。”

    “是。”飞飞显得十分紧张,执行命令时却一丝不乱,他的炼兽对象是玄武灭世,平时不在身边,而是留在数十里甚至百里之外。

    至少五十里以外,传来一声似龙非龙、似鲸非鲸的低沉叫声,一道高达百余丈的海浪冲天而起,踏浪国的居民都能望得见,并且眼瞅着海浪向港口涌来。

    符箓师们立刻祭符,在三十里以外将海浪化解,这不算特别强大的进攻,可是对于不懂法术的居民来说,这却有排山倒海之势。

    殷不沉冷笑几声,“行了,踏浪国是指望不上了,他们不将豢兽师当成对头就不错了。八百豢兽师独斗魔族与舍身国,值得写一篇长诗了。”

    “你能写?”小蒿眼睛一亮。

    “我……呵呵……”殷不沉想说“我能跑”,想了想决定还是不要说实话为好,“瞧吧,魔族还没有现身,这世上已是群魔乱舞,舍身国是魔,踏浪国、圣符皇朝是魔,就连灵王的豢兽师也是魔。”

    “这话从何说起?”小蒿有点惊讶,觉得殷不沉抢了自己的话,虽然她还没明白这番话是什么意思。

    慕行秋和杨清音都不在,经过一段时间相处之后,发现小蒿也不是那么心狠手辣,殷不沉胆子壮起不少,低声说:“对于我们这些只想活命的可怜虫来说,魔就是杀戮,如今这世上但凡有点本事的都要大肆杀戮,目的不一样,手段也不相同,但是在我们眼里,跟魔族却是一回事。杀杀杀杀杀……等到人类和妖族都死光了,道统也就该出来了,于是两大魔头一决胜负。”

    小蒿发现自己居然被说得有点心动了,喃喃道:“群魔乱舞,豢兽师也是魔……有点意思,左流英在这种时候会怎么说?”

    殷不沉不关心左流英,“这世上值得投奔的人不多,灵王算是一位,不过我也有自己的原则,如果离开踏浪国的时候,灵王手下还是这一条船和七八百名豢兽师,我……我只好告辞了。我就是一只小虫子,群魔乱舞的时候,没我生存的余地,我还是躲进最阴暗的地下吧。咦,那是什么?”

    殷不沉又是向下蹲去,然后慢慢站起,向城内遥望。

    不只是他,船上的豢兽师们也全都转向城内,面露惊讶之色。小蒿忍不住好奇,跳到木桶上面眺望踏浪城,她手里的幽寥拼命挣扎,也想看到清楚一些,她举起手臂,幽寥才安静下来。

    踏浪国的居民成群地转身,一眼望去,就再不回头。

    城内,应该是王宫花园的位置,升起一尊巨大的三首神像。

    “这是谁发出的法术吧?”人群里传出不太相信的声音。

    “这就是古神的法术啊,一个月前,不是古神杀死半魔吗?”

    “古神,不可能吧……”

    “古神,有可能……”

    “古神……”

    神像虽然巨大,却是栩栩如生,缓缓旋转,三首依次面朝人群,蛇身上的鳞片、骷髅头的骨质、女首的眉目、无面之首的雷字符……一切如同近在眼前。

    似乎有一阵微风吹过,没有任何声音,也没有任何解释,却吹散了所有疑惑与不解,人人都确信这真是古神显形,而不是任何人类与妖族的法术。

    紧张与戒备消失了,剑拔弩张的气氛瞬间烟消云散。

    “这东西……能用来进攻魔族吗?”殷不沉小声问。

    “这套把戏,你能用几次呢?”小蒿也在发问,问的是不在眼前的慕行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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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二十二章 互为师徒

    readx;怀璧王子眼看着豢兽师战船驶离港口,眼看着成千上万的百姓聚集在王宫花园一个角落外面的街道上,流连不去,只为了一块回忆古神巨像升起的场景。[ads:本站换新网址啦,速记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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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遭遇了一次惨败,败得莫名其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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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时辰之后,他将正式登基为王,从父亲手里接管风雨飘摇的舍身国,成为三千年来最年轻的踏浪王,与此同时,他将宣布大赦,分批次释放十多万妖族俘虏,先是青壮年,然后是老弱妇孺,最后是妖术师和王公贵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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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不得不这样做,古神像的突然出现,改变了许多人的想法:散修们想起了那些里应外合的舍身国妖军将士,没有他们帮忙,踏浪城之战必将伤亡惨重;普通居民则想起了肉身大祭,半魔的法术不分人类与妖族,全都当成祭品,古神当时显现奇迹的时候,也没有区别对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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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怀璧王子深知顺应民心的重要性,在王权接替的关键时刻,民心就更加重要,他必须做出秉承神意的姿态,以显示自己是古神所认可的新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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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站在高楼上,直到豢兽师战船在视线中消失才转过身来,“你我都明白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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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洪福天站在另一边窗口,望着城内的情况,这时也转过身,“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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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古神像,那是灵王施展的法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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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洪福天嘴角露出微笑,“殿下……不,陛下的符箓师做过详细的检查,没有找出半点法术的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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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只能证明灵王的法术很强。”怀璧王子坦然接受“陛下”的称呼,眉头皱起,“可是我不明白,灵王显示神力、费此周折让我释放妖族俘虏,她的目的是什么?只要她振臂一呼,踏浪成一半人类与妖族都愿意跟随她去作战,可她没提出任何要求,只是带走了墨玉神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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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灵王没提条件吗?她说得很清楚,每个人、每只妖、每一方势力。都要为自己的生存而战。踏浪国想要生存,就不能在这里死守,必须做点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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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必须北上驱逐涂、卢两国的妖军,然后与圣符皇朝的军队汇合。”怀璧王子正是在这件事感到费解。“灵王用不着亲自来告诉我这些事情,洪师应该很清楚,这本来就是踏浪国的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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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大概是想告诉陛下:踏浪国并不孤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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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怀璧王子高傲地昂起头,“即使圣符皇朝明天就灭亡,即使整个人类世界只剩下踏浪国。我也不会再次向妖魔投降,我已经做好战死的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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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怀璧王子有着年轻人的冲动鲁莽,也有着年轻人的执着骄傲,洪福天向他躬身行礼,“天下修士正是为此前来投奔踏浪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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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怀璧王子向门口走去,传位仪式即将开始,他得提前做好准备,“灵王期待这些获释的妖族做什么?在舍身国发起一次暴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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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只是猜想。”洪福天跟在后面,他将代表数千散修接受新王的册封,成立有名有份的修士军队。“踏浪国妖族险些丧命于肉身大祭,会觉得自己遭到舍身王的出卖,而他们与散修里应外合,又是对舍身王的背叛,所以,问题就交给舍身国解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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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怀璧王子仍不满意,他不喜欢被迫改变主意,也不喜欢含含糊糊的计划,“灵王不会成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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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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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很清楚灵王想做什么,她要带领豢兽师进攻望山。这很勇敢,可也是绝望的表现,真希望她能悬崖勒马,死在冰天雪地里并无意义。请洪师转告灵王。踏浪国欢迎任何抗魔力量——”怀璧王子顿了顿,做出最大的让步,“只要首领是人类,并且约束有方,队伍中有一些妖族也可以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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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会写信转告。”洪福天笑了笑,心里敬佩的却是另一个人。慕行秋比他预料得成熟还要快,灵王其实大大得罪了怀璧王子,可她的离去,尤其是显示强大实力之后的离去,反而令怀璧王子心生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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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敬佩归敬佩,洪福天还是跟怀璧王子有着一样的担心:一支不到千人的队伍,只凭着一群异兽和灵兽,真能突破重重封锁打到望山吗?至于击败魔族,更是连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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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座楼可以拆了。”站在楼外的甬路上,洪福天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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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怀璧王子回头看了一眼,这座楼是半魔麻先生所建,是城中最高的建筑,虽然遭到破坏,却一直屹立不倒,一个月来,他几乎每天都要登楼遥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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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今天就拆掉。”怀璧王子大步向花园外走去,成群的符箓师和散修跟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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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踏浪国新王今日登基,由踏浪城军民开始,天下将称他为怀璧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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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怀璧王子目送豢兽师战船消失的那一刻,船上也有目光在望着踏浪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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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殷不沉泪眼婆挲,没想到自己一语成谶,灵王竟然真的没从踏浪国带走一兵一卒,甚至连条约定都没有拿到,白白浪费了一次大好机会,当巨大的古神像升起的时候,整个踏浪国都跪倒了,灵王可以提出任何要求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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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只能长叹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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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战船驶入开阔海域,豢兽师纷纷带着自己的灵兽或异兽离船捕食、修炼,最远的要到百里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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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船上一下子变得空荡荡的,殷不沉越发感到不安,到处看了看,主动走到小蒿身边——她是极少数留下的人,经过多日观察,殷不沉发现小蒿是练功最不认真的豢兽师,每天都在忙碌一些没用的事情:吃饭、睡觉、刷洗龟壳、闲聊天、取笑别人的异兽和灵兽,然后千方百计躲着杨清音,主要是躲杨清音泥丸宫里的慕行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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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豢兽师好像不大讲究戒备啊,大家都跑出去了,万一遭到偷袭呢?”殷不沉没话找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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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谁说没有戒备?我们的法术跟道士、妖术师不太一样,甘氏兄弟专门负责这个,你看不懂而已。”小蒿在幽寥的眼睛上蒙上一块黑布,然后让它在一只桶上爬行,每当幽寥掉下来的时候,她都会伸手接住,玩得不亦乐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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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幽寥还是一副认命的架势,不敢不动。也不会爬得太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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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殷不沉点点头,总算稍微放下心来,“咱们接着要去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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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浮海城,听说那是世上最大的港口之城。比踏浪城还要大。在那里没准会见到小青桃和辛幼陶,挺想他们两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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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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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后继续北上呗,一直到星山,在那里修整一段时间,星山对面就是群妖之地。咱们在那里登陆,一路打啊打,就到望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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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殷不沉听到“登陆”时就发出一声**,待听到“望山”两个字时,双腿一软,蹲在甲板上,“打不赢的,根本打不赢,跟送死没有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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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么没区别?送死是伸长脖子让人家随便砍,咱们……就算伸长脖子也是为了咬上一口。没准脖子硬,把魔族的刀还给硌坏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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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蒿说得轻松,殷不沉却更加害怕,双手抱头,不停地唉声叹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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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了,你不说是说过,如果离开踏浪国的时候,灵王手下还是这一条船和七八百名豢兽师,你就要告辞吗?怎么还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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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殷不沉真想一走了之,昨天夜里。战船停靠在港口时,他三番五次下定决心,可是每次走到船边的时候,望着茫茫黑夜与海面。他就忍不住想,万一道尊真能创造奇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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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我再等等,灵王太忙,我一直说不上话,总得当面告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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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呵呵,那你慢慢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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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秃子从远处飞过来。“老娘让你们两个过去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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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小蒿和殷不沉都很惊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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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在……训练小幽幽呢。”小蒿希望躲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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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我有点肚子疼……”殷不沉想出的借口连自己说服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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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秃子点点头,“早知道你们要耍赖,老娘说了,一刻钟不到,就派黑凰过来,一爪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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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凰只有一只爪子。”小蒿纠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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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嘴里还能叼一个。”秃子反应也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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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扑通,幽寥从桶盖上掉下来,四脚朝天,小蒿一把抓起它,向秃子来的方向飞去,殷不沉一愣神,也急忙跟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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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清音正在十几里之外等着他们,她站在飞霄的背上,正在与头顶的黑凰一块存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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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凰像是梦游一般缓缓盘旋,身上时不时发出奇异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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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飞霄不大,小蒿和殷不沉落下之后就有些拥挤了,于是站在边上默默等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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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噗的一声,慕行秋的真幻之躯出现了,随手施放了几重禁制,既能阻挡附近豢兽师的目光,也不干扰杨清音的修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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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蒿,从今天开始,我要继续监督你修行念心幻术,用来对付冰魁,你则教我炼兽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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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哈哈,咱们这算是互为师徒,既然如此,彼此就不用那苛刻了吧?”小蒿眉开眼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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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慕行秋想了一会,“反正我对你只会监督得更严,你怎么监督我,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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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我可不会白白吃亏……我得练到什么程度?给我一个目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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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起码做到‘一念之威千敌心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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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蒿满面愁容,开始计算这要花费多少无所事事的美好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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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慕行秋转向殷不沉,“你的自然道法术练得怎么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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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我……这个……是想……”殷不沉想告辞,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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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必须做到能化解百里之内的法术,这样一来,豢兽师才能与魔族一战。”慕行秋直接给出了目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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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要和魔族开战啊?”殷不沉一屁股坐在龟壳上,没想到自己也要在战争中出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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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二十三章 小蒿的特别

    殷不沉瘫坐在龟壳上,全身簌簌发抖,连开口说话都很困难,更不用说学习法术了。

    慕行秋也不劝慰,先与小蒿互传法术。小蒿放出幽寥,让它变得跟船一样大,跟在飞霄身后,当作修行场地。

    秃子围着殷不沉飞了一圈,鄙夷地咂咂舌,追上慕行秋,虽然那只是一具淡蓝色的真幻之躯,他却怎么都看不够。

    “你先来。”小蒿说,马上加上一句,“先说清楚,你的态度决定待会我对你的态度。”

    “好啊。”慕行秋脸色一沉,“先打一遍锻骨拳让我看看。”

    小蒿却笑出了声,“哈哈,秃子快看,蓝脸的慕行秋不如从前严肃啊。”

    秃子飞转过来,盯着慕行秋看了一会,也傻笑起来。

    慕行秋翻转右手,手心里升起一团闪电,小蒿马上收起笑容,开始练拳。她的拳法确实到了第五层,动作飞快,没多久就打完一遍,再苛刻的目光也挑不出错误来。

    “试试你的务实幻术。”慕行秋没有夸奖,而是抛出手中的闪电。

    慕行秋的幻术因为有咒语加持,呈现闪电状态,小蒿的务实幻术比较正常,是一条浅黄色的鞭子,嘴里叫了一声哎呀,手上的反应却一点不慢,鞭子与闪电立刻交织在一起。

    慕行秋一上来施展的就是第五层幻术,同样的境界,他应该更厉害一些,可小蒿居然支撑住了,脸上甚至还笑呵呵的。

    慕行秋逐渐增加法力,由第五层达到第六层。小蒿的淡黄色鞭子慢慢收缩,即使这样也没有完全溃败,“你耍赖,用的不是第五层幻术……”

    “小秋哥可没说过只用第五层。”秃子马上辩解。

    小蒿终于抵挡不住,闪身跳开。慕行秋的闪电却没有收回,在幽寥的硬壳上击了一下才消失。

    幽寥回头望了一眼,沉闷地嗯了一声。

    “为什么要打我的小乌龟?”小蒿生气地问,伸脚在被击中的地方擦了两下。

    “既然它帮你施法,就是战斗的参与者,我当然可以攻击它。”慕行秋觉得自己下手轻了。幽寥似乎没什么感觉。

    小蒿一时语塞,然后笑了,“原来你发现我用炼兽之法了。”

    “待会再说这件事,接下来比试纯粹的务虚幻术,你先进攻。然后换我。”

    “我可以让小幽幽帮忙吧?”

    慕行秋刚一点头,小蒿已经发招了,务虚幻术无形无色,观战的秃子只觉得有一股莫名的微风掠过,什么也看不到。

    慕行秋却能感受到法术的轨迹,有意让小蒿的进攻到达泥丸宫之后才做出防护,他很失望,与第五层的务实幻术相比。小蒿的务虚幻术弱得可怜,用来对付普通人类与妖族绰绰有余,遇到五六丈的中妖就没效果了。

    小蒿的一念之威正是因此实力不足。

    “换我了。”慕行秋说。

    “我还没……”小蒿话说半截。慕行秋已经击溃她的进攻,发起反击。

    秃子只是隐约觉得有风吹过,不由得打了个哈欠,真心觉得这样的斗法不如刚才的闪电对鞭子。

    对小蒿来说,这次进攻可比刚才的闪电猛烈多了,急忙施法自保。也不管是虚是实,管用就好。

    慕行秋的务虚幻术停在小蒿的泥丸宫以外。诧异地发现小蒿的抵抗力居然非常强大,几乎与同境界的道士不相上下。这可不能用幽寥的帮助加以解释了,道士擅长抵抗幻术,是因为根本隐遁之法的加持,与内丹强弱关系不是特别大。

    慕行秋收回幻术,小蒿原地晃了两下,笑着说:“你还是比我厉害,从我脑子里看到什么了?是不是有左流英?”

    她还不知道自己挡住了这一击。

    “什么也没看到,你又加持过根本隐遁之法吗?”

    “没有啊,咱们这群人里谁都不会。”

    根本隐遁之法通常由星落道士加持,慕行秋等人都没有学过,而且不是道统内丹,也接受不了加持。

    “我再进攻一次,这回你不要抵抗。”

    “还有这种打法?”小蒿闭上眼睛,表示不做抵抗。

    慕行秋发出务虚幻术,开始很弱,然后逐渐增强。小蒿的泥丸宫防护得还是很严,她并未施法,这层防护是自动产生的。慕行秋耐心寻找,始终没有发现防护的来源。

    他收回幻术,整个真幻之躯钻进了小蒿的泥丸宫,跟上次一样畅通无阻,没受到任何阻挡。

    小蒿的泥丸宫只阻挡幻术,对真幻却一路放行。

    慕行秋退出来,一时间不明所以,“睁开眼睛吧,我知道你的一念之威差在哪了。”

    “说到念心幻术,真是没人比你更厉害了。”小蒿也会奉承。

    “你的务虚幻术自学自练,在实战中用得太少,远远没有发挥出应有的实力。从今天开始,你每隔一个时辰都要对其他豢兽师施展一次务虚幻术,杨清音会事前提醒他们全力抵抗。”

    “每隔一个时辰?那睡觉呢?吃饭呢?”小蒿最关心这两件事,即使境界提升,早已经不需要频繁地做这两件事,她还是每日坚持不懈。

    “十天之内,不吃不睡。”

    慕行秋的要求不算太高,小蒿却一下子呆住了,满脸愕然地盯着慕行秋,良久方道:“你……太狠了。”

    “你想尽快救出左流英吗?”慕行秋使出绝招。

    小蒿又呆住了,“你……太坏了。好吧,十天就十天,然后呢,可以恢复正常了吧?”

    “从今以后这就是正常,每练满十天之后休息一天,然后继续修炼,直到你能做到‘一念之威千敌心动’。”

    小蒿的眼珠转了两圈。“行。该我教你炼兽之法了吧?”

    “嗯。”

    小蒿背起双手,换上严肃的语气,“你跟跳蚤建立灵犀了?”

    “嗯。”

    “它不在,我怎么教你练功啊?”

    慕行秋指了指天空,原来跳蚤就飞在高空中。负责警戒。

    “境界呢?”小蒿头也不抬地问。

    “餐霞三重。”

    慕行秋的修行速度已经非常快了,他本身的境界就是星落,跳蚤曾经被左流英开窍通关,才能在半个月之内达到餐霞三重。

    “还——可以吧。灵兽和异兽体内其实已经蕴含着大量天地灵气,修行速度肯定比道士快得多,可它们不懂修行之法。教也教不会,只好由豢兽师代劳,施法的时候也要由豢兽师替它们存思法术细节,双方共成一个整体,优势明显。缺点也很明显。”

    小蒿闭上嘴,示意慕行秋往下说。这些内容都是炼兽之法的基础,左流英留下的法门里已经说得明明白白,慕行秋当然不会不知道,“缺点有两个,第一,豢兽师自身不够强,是整体当中的软肋。第二,灵犀也是一种法术,一旦被击破。整体也就不存在了,灵兽、异兽空有内丹却不会运转,豢兽师会施法却没有足够的法力。”

    “嗯,不错,那该如何解决呢?”

    “第一个缺点,灵兽或异兽要分出一部分法力保护豢兽师。某些情况下也可以全力进攻,令敌方无暇分心。自然道法也有帮助,它不需要强大的内丹。”

    “是分出法力自保。还是全力进攻,这涉及到复杂的战术,但是咱们就不用说得太细了,第二个缺点如何解决?”

    “战时无法解决,只能平时修炼的时候加强灵犀,令敌人无机可趁。”

    “想让敌人无机可趁,还得随时保持警醒。”小蒿最后几个字说得极快,刚一出口就已发起进攻。

    幽寥昂首打了个哈欠,周围的空气微微一颤,伴随着极轻的闷响。

    正在前方修行的杨清音睁开双眼,瞧了瞧慕行秋和小蒿,又闭上眼睛,她头顶的黑凰扇了两下翅膀,继续盘旋,她们之间的灵犀受到了干扰,但是没有中断。

    飞霄还没有与任何人建立灵犀,仍处于半昏睡状态,只知道向前游动,不受任何影响。

    慕行秋挡住了这次突然袭击,他与跳蚤建立灵犀的时间不长,却极为牢固,超过了大多数豢兽师。

    小蒿失望地叹了口气,“我还能教你什么呢?你自己都会了。”

    “我没有那么厉害,不会的东西还有许多。比如为什么你能借助幽寥的法力施展念心幻术?灵兽和异兽都有几项天生的法术,可是凝成内丹之后却没有增强,甚至没法施展出来,这又是为什么?”

    “这两个问题……我还没有想明白,炼兽之法创建的时间太短,漏洞需要慢慢填补……再来一招!”

    小蒿又发动突袭,这回是在提醒之前就施法了,而且用是的是念心幻术,虚实结合,虚幻寻找灵犀,实幻斩断灵犀。

    淡黄色的鞭子抽向慕行秋头顶七八尺高的地方。

    慕行秋修行炼兽之法的时间毕竟太短,灵犀牢固却不够稳定,这回真被击中了,但他不是普通的豢兽师,自保能力极强,立刻以幻术防守,不仅挡住了小蒿的进攻,还顺着淡黄的鞭子攻进了她的泥丸宫。

    法术反噬伤害最大,慕行秋立刻退出来,可就是在那为时极短的一瞬间,他发现一件蹊跷的事情:小蒿居然有两个泥丸宫。

    两宫完全重合,只在遭到重击时才有一点点分离,看上去就像是一时眼花,可慕行秋知道自己绝不会看错。

    “哎呀,我真的没什么可教你的了。”小蒿无奈地说,对自己的特别一无所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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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二十四章 幻术偷袭

    贪赶夜路的结果就是无论多累多后悔,都只能继续前行,沈休明很累,但是并不后悔,因此频频催马前行。

    空中繁星闪耀,地上寒霜铺陈,野外出奇地明亮,可是仔细望去,又什么都看不清楚,沈休明盯着前方的身影看了好一会,才确定那真是两个人。

    一老一少,老者看背影四十岁左右,少年十五六岁,擦身而过时,沈休明扫了一眼,干瘦的老者脸上皱纹丛生,至少有六十岁了,少年眉清目秀,皮肤白净,像是富人家的公子,肩上斜挎一个包袱,跟在老者身后,注意他的一举一动,目不斜视。

    沈休明急于赶路,已经超过两人数十步,又停下了,他是个心地善良的普通人,带着两匹马,却对行路的老人视而不见,心中有点过意不去。

    在寒冷的初秋贪行夜路,大概都跟自己一样急着见家人,沈休明顿生同情。

    “二位也是前往皇京吗?为何错过宿头?”沈休明跳下马,站在路边客气地问道。

    出乎他的意料,好心没有立刻到回应,老者似乎不太想理人,少年抬起头,目光像野兽似的一闪,直到走至五步之内时,老者的脸上才露出一丝微笑,“阁下的两匹马不错。”

    沈休明看了看自己的坐骑,这是他从踏浪城得来的,比普通凡马稍大一些,马身上本来还加持了一些法术与符箓,几天前就消耗光了。

    “两位若不嫌弃,我可以借给你们一匹……如果你们真是要去皇京的话。”沈休明开始后悔自己多事了,因为这两人全然没有夜行同路者的热情。

    老者止步。“能有马匹代步,的确更省力一些,此马价值几何?”

    “不用钱,是借给你们的。”沈休明越发觉得这两人古怪。

    老者点点头,踩镫上马。动作比二十岁的青年还要灵活,沈休明又愣了一下,也翻身上马,与老者并驾齐驱,开始速度较慢,待发现地上的少年完全跟得上之后。稍稍加快。

    “在下沈休明,请问老丈怎么称呼?此去皇京是返乡还是探亲?”沈休明随口问道,不想显得太冷淡。

    老者却不像普通人那样按套路回答,而是另提问题:“阁下是从舍身国来的吗?”

    “我从南方回京……你怎么会觉得我是从舍身国来的?圣符皇朝跟舍身国正在打仗,那边早就没有人类了。”

    “呵呵。是我猜错了,我对马匹略有所知,阁下的两匹坐骑都是正宗妖马,吃肉不吃草,喝酒不喝水,在圣符皇朝可不多见。”

    沈休明恍然大悟,笑道:“老丈好眼力,这正是妖马。听说从前是舍身国王族坐骑,妖军在踏浪城惨败,一位朋友将他们送给了我。”

    “踏浪城惨败。这么说阁下当时就在踏浪城里喽?”

    沈休明长叹一声,“说实话,我是被妖术师抓去的,差点死在那里,侥幸逃生,这不急着回家嘛。两个多月没有消息,家里人肯定急死了。”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能回家就好。”

    “家。”沈休明再次长叹,“其实我是两年前才搬到皇京的。我的家在断流城,如今那里已经是妖魔的地盘。”

    “断流城。”老者的眼睛一亮,“谁能想到当年巨妖王久攻不克的城池,却在两年前被舍身国一举攻占。”

    沈休明触动心事,他在断流城被攻占之前搬家,当时也是秋季,他坐在车上频频回望,心如刀割,直至今日仍觉心痛,断流城是能与野林镇相提并论的第二个家,比庞山在他心目中的地位更重。

    “没有人就没有城,挡住巨妖王的不是断流城,而是当年的守城人,可惜人已不在。”沈休明喃喃道。

    老者轻声笑了一下,“守城人,早知今日,他们也会后悔当年的愚行吧?”

    “愚行?这话从何说起?”沈休明瞪大眼睛,不解,还有些恼怒。

    “舍生忘死保下的城池,几年之后仍然落入敌手,试问当年的牺牲有什么意义呢?”

    沈休明的眼睛越瞪越大,他不擅争辩,心里憋着火嘴里却说不出来,默默地走了一段路,他才开口:“我知道自己早晚会死,还是得好好活着,我知道钱财早晚会流入别的人的口袋,还是得努力赚钱养家,何况当年的守城人无法预知后来的事情。你说那是愚行,你可知道有多少人受到激励?有多少人还在传唱《将军行》?我记得清清楚楚,当年巨妖王攻入西介国的时候,大家都被吓坏了,只顾逃命,连国王都跑了,好像天就要塌了。可是这一回舍身国攻来,妖兵更多、声势更大,人类屡战屡败,可即使丢掉了断流城,也没有从前那么慌乱,为什么?因为有一群人已经证明,妖兵并非不可战胜,没有道统相助,也能打败强敌,这群人就是当年的断流城守城者。”

    沈休明有点激动,说完之后嘴唇都在发抖。

    老者微笑着点点头,“你说的很有道理,可是如果传言没错的话,断流城之战最后决定胜负的还是一名女道士,她牺牲自己,发出强光消灭了妖火之山。没有她,只凭凡人和一群低等道士的力量,永远也不可能挡住妖族大军。”

    沈休明很惊讶,断流城之战天下皆知,道听途说居多,很少有人了解当时的详细情况。

    “女道士名叫秦凌霜。”沈休明庄重地说,“她创造了奇迹,今后还会有人创造奇迹,只是时机未到而已。”

    “你确信?”老者露出颇感兴趣的微笑,说是嘲讽也不为过。

    “我确信。”沈休明昂起头,有些骄傲地说,“别的不说,在踏浪城我就见过一些人。他们甘愿献出生命,也要保卫人类的领土与尊严,他们已经创造了一个奇迹,从妖魔手中夺回了城池,还要向舍身国发起反攻。在圣符皇朝、在诸侯国、在海上、在群妖之地。到处都有这样的人类,还有古神……”

    沈休明从怀里掏出一尊木质神像,崇敬地说:“我亲眼所见,一尊神像化成我最仰慕的人,杀死了半魔。有人变成魔,就有人变成神。这难道不是奇迹吗?”

    老者只是点头。

    沈休明说得兴起,有点收不住了,伸手指着前方,“就在这皇京之内也有奇迹发生,薰皇后这些年来几经起伏。半年前还是太子妃的时候险些被黜,如今却已贵为皇后。在我被抓走之前,大批奸臣下狱,忠贞之士掌权,上至王公贵族,下到黎民百姓,都吃了一粒定心丸,‘薰后在。皇京在’这句话你没听说过吗?”

    “听说过,我从北边来的时候就听说了,很有意思。”老者道。

    沈休明觉得自己将老者说服了。心里舒畅不少,过了一会他问:“老丈从北边来,那边的战况怎么样了?我一路上赶得急,没听到多少消息。”

    “还是老样子。”老者平淡地说,对一场影响人类生死存亡的大战毫无兴趣,“舍身国大军占领了东西介国。剑指东南,与圣符皇朝的一支大军在皇京千里之外隔江对峙。已经六七个月没有发生战斗了。我记得,太子就是半年前登基的。他打了一场小小的胜仗,老皇帝让位给他。”

    “小小的胜仗?”沈休明又瞪起眼睛,“太子亲征,龙宾会全体大符箓师率领三万符箓师参战,五十万黄符军、紫符军、玄符军列阵江边,大败舍身国妖军,令他们半年不敢再战,你说那是‘小小的胜仗’?”

    “可能是我的期望太高吧。”老者的声音依然平淡,没有争论的意思,“舍身国妖军战败了,但是没有被击溃,半年未战,只是在积蓄力量。圣符皇朝虽然战胜,却退江而守,迄今没有收复失地。所以我说这算小胜。”

    沈休明沉默了一会,“你说的也有道理,可我相信只有慈皇熏后还在,收复故地是必然的。舍身国只是魔族的走狗,坚持不了多久。人类真正的强敌是望山的那群怪物。”

    走在地上的少年眼中寒光又是一闪,老者却不在意,呵呵笑了几声,突然勒住马匹,“前面就是皇京了吧?”

    不知不觉,一段夜路走完了,沈休明他们停在一座小小的山岗上,十几里之外就是皇京,虽是后半夜,城内城外却是灯火辉煌,最高的光芒甚至高达百余丈,整个皇京就像是由群星堆积而成的高山。

    那不是为了庆祝或炫耀,而是戒备与提防,每一个光点都代表了一道符箓法术。

    “啊,终于回来了。”沈休明长出一口气,“不用着急了,天亮之前城门不会开的。”

    “阁下请慢走,我就不陪你了。”

    老者由少年搀扶着下马。

    沈休明四处看了看,这里是荒郊野外,周围没有任何人家,“十几里路虽然不远,步行却也不便,离天亮只有一两个时辰,你们是走不到的。”

    老者笑着摇头,“我已经到了。去吧,人类,鞭打妖马,让它们跑得更快一些,或许还来得及见你的家人。”

    沈休明惊讶地盯着老者与少年,突然明白了什么,拍马就跑,心脏狂跳不止,他记得前方几里就有黄符军哨所,或许还来得及……他感到奇怪,皇京这么多的符箓,为何没有发现两只妖族的到来?

    老者遥望皇京,感叹道:“是不是很美?”

    “很美。”少年呆板地说。

    “美,常常激起毁灭的**,我已经看到火焰燃烧、浓烟滚滚的壮丽场面,房屋将要倒塌,人类像蚂蚁一样四处奔逃,尖叫就是对毁灭的赞美。”

    “要等一会吗?”少年抬头望了一眼人类的背影,老者似乎对他有些好感。

    “希望总是美的,让他怀着希望感受灭亡吧。”

    少年明白了,解开身上的包袱,从里面取出一只环形王冠,双手捧持,恭恭敬敬地给老者戴上。

    王冠上面竖立着数十条小小的蛇形,有经验的人会知道,这顶王冠只属于舍身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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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二十六章 皇后的决定

    手腕上传来一阵骚痒,沈休明猛地睁开双眼,当年在庞山养神峰的刻苦修行还剩下两三分,他下意识地一把抓住孩子的胳膊,可是已经来不及了,系在手腕上的缰绳已被解开,最后一匹坐骑疾驰而去,另一名半大小子伏在马背上,嘴里不停地吆喝。

    “放开!”被抓的孩子尖叫,低头朝大人的手背咬去。

    沈休明感到一阵剧痛,多半个月来的绝望、悲伤、愤怒一起涌上心头,他抬起另一只手,狠狠抽了孩子一掌。

    这一掌力量不小,孩子被打得身子一倾,不再挣扎,也不再咬人,脸上脏兮兮的,眼睛里有恐惧也有倔强,那是一种“随便你打绝不服气”的神情,他的嘴角在流血,不知属于谁。

    沈休明的手背被咬破了,那一掌却没能让他得到发泄,“妖族烧毁了我的家乡、杀死了我的家人,你和你的伙伴偷走了我的马,感谢你们,我终于一无所有了。这就是人类,根本不值得保护,注定要灭亡。小子,去偷、去抢、去杀、去烧吧,你们也就配做这种事情。滚,滚远一点,妖兵自会收拾你们。”

    沈休明松开孩子的手腕,让他茫然地跑开,自己重新躺在薄薄的毯子上,心灰意冷,甚至后悔逃离皇京。

    那是半个月以前的事情了,一切却都像发生在入睡之前:无数条灰色的巨蛇冉冉升起,将皇京团团包围,保卫城池的十万道符箓拖曳着长长的光线飞向四周的巨蛇,那是一副壮丽的画面。仿佛天河决堤群星流散,可是壮丽无法挽救皇京,流星似的符箓法术不比萤火虫的力量更大,根本挡不住妖术巨蛇。

    地火喷涌、天火直降,整座皇京、上百万人类。被抛入火海。

    沈休明的心在发紧,与家人的距离只剩下十几里,他却永远也跑不完,当时的皇京就是深渊就是死亡,远远超出他的胆量所能承受的程度,他拨马逃向火焰稀少的地方。没有冲入火海去找妻子,也没有去找最近的黄符军哨所。

    他不知道有多少人类逃过了那场灾难,只是骑马一直跑,途中丢掉了另一匹马,等到天亮的时候他与难民汇合。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更不知道在去往何处,只是随波逐流,跟随着前面的人奔走,希望离皇京、离妖族越远越好。

    半个月了,沈休明没吃过饱饭、没睡过踏实觉,脑子里一片空白,身后好像总有一根鞭子不停地抽打。直到最后一匹马被盗,他体内的那股劲儿终于懈怠了,失去亲人的悲伤、大厦已倾的恐惧全都涌上心头。还有深深的自责。

    那个他一直不敢想的问题终归还是在脑海中浮现:如果他当时没有逃跑,而是奋力一搏,能不能杀死那一老一少两名妖族,从而解救皇京和城里的亲人?

    成功的可能渺茫得如同用嘴里的口水去扑灭烧毁全城的大火,可这个念头折磨着他,因为他连尝试都没有尝试。在对老妖说过那么多义正辞严的大话之后,他却怯懦地逃走了。

    “小秋……”沈休明从来没像现在这样怀念好朋友。他需要、整个人类都需要勇敢无畏者的带领。

    远处的嘈杂声越来越近,沈休明毫不关心。他突然发现自己不比偷马的两个孩子好多少,都不配活下去,都不值得拯救。

    “薰皇后,是薰皇后……”

    沈休明一骨碌爬起来,如果还有哪个名字能像“慕行秋”一样让他心潮澎湃,那就是“薰皇后”——从前的西介国公主。

    她是如何逃出皇京大火的?怎么会来这里?沈休明脑子里生出一连串的疑问,暂时抛却心中的绝望,跟着众多难民向大路上跑去。

    这是路边的一处山谷,聚集着数万名疲惫不堪的难民,他们席地而躺,男人看守着仅剩的财物,女人木然地抱着啼哭的婴儿,两个孩子合作偷盗沈休明的马匹时,周围许多人都看到了,谁也没有管闲事。

    只有“薰皇后”三个字能将这群失魂落魄的难民叫起来。

    “那真是薰皇后吗?”

    “不像啊,皇族都有符箓,日行千里也不是难事,薰皇后就算逃出皇京,也该跑在咱们前面才对。”

    “就是,排场也不够大,才十来名卫兵,连辆马车都没有,皇后会骑马吗?肯定不会。”

    沈休明挤在人群里没有吱声,他见过薰皇后骑马,那时她还是西介国公主,在断流城外的战场上与将士们冲锋陷战,可是在那之后就没见过她的真容,偶有联系也是通过公主身边的侍从。

    他用力往前挤,终于看清马背上的女子,却不敢相认,他不是道士,记忆在岁月流逝中渐渐变得模糊,与真实的差距越来越大。

    那是一名秀丽的女子,身上穿着简陋的皮甲,有点像沈休明记忆中的公主,却好像少了点什么。

    坚韧、尊贵、信念……这些都没了,不远处的女子更像是普通的逃难者,面带悲戚,还有一点茫然,好像误入人群,根本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怪不得大家都不相信她真是“薰皇后”。

    “大家都去浮海城吧。”女子开口了,声音经过符箓放大,其中的哀求意味也被放大了,“圣符皇朝的军队都在向那里集结,你们会得到保护的。”

    人群无声,然后一个不客气的声音问:“你自称薰皇后,有什么证据?”

    女子露出一丝苦笑,“在这种时候冒充她有什么好处呢?”

    话是这么说,她还是向身后的一名侍女做出示意,侍女继续向身后传令,两名卫兵同时举起原本横放在鞍上的旗帜,一面绣着复杂图案的皇室符箓旗,另一面绣着麒麟。它属于薰皇后本人。

    人群相信了,可是只有一部分人下跪,另一部分则在悄悄后退,沈休明也在后退,并非因为怀疑。而是出于羞愧,他不好意思让薰皇后看到幸存的自己。

    薰皇后示意跪下的人起身,“圣符皇朝的军队能守住浮海城。”

    “从前还说肯定能守住皇京呢,结果……我不再相信了,黄符军会引来妖军,我要向东北去。那里没有战争。”

    人群响起一片应和声。

    “很快就有了,我得到确切消息,至少三路妖军已经攻进东北的三个诸侯国,正向圣符皇朝境内挺进。”

    人群无声,他们逃得极为仓促。无从知晓远方的事情,另一个声音响起:“那我们就往南去,踏浪国刚打败妖军,怎么也比浮海城安全。”

    “对,去踏浪国,妖军毁掉皇京,肯定会去攻打浮海城,那里不安全。”

    “实在不行就弄条船到海上去。总之不要去浮海城。”

    薰皇后等人群稍稍安静下来之后才开口:“你们可以去踏浪国,但是那里也即将开战,这不是舍身国与圣符皇朝的战争。这是妖魔与整个人类的对抗。皇室和满朝文武让你们失望了,我们许诺的安全没有实现、许诺的胜利没有到来,我道歉,这是我们的错误。”

    皇后亲口向百姓认错,这可是破天荒的第一次,难民中最老的人回想自己的所见所闻。也想不起圣符皇朝历史上曾经出现过类似的事情。

    人群一下子安静了。

    薰皇后也沉默了,因为接下来的话实在太难以出口。可她终究要说,那是她作为薰皇后的职责。

    “我要向你们说实话。浮海城并非固若金汤,舍身国妖军肯定会攻过来,而且有消息说一支妖军正从海上逼近。”

    “可皇后殿下还让我们去浮海城?”一名老者问。

    “因为世上已经没有真正安全的地方,无目的的逃亡会让人类的力量更加分散,给妖军可趁之机,我希望幸存的人类能够团结起来,我希望……大家能允许我替你们做出决定。”

    逃亡路上的每一次决定都可能事关生死,人群嗡嗡地议论起来,皇京失守让他们对薰皇后的信任失掉许多,可他们自己也不知道该去哪,天下虽大,突然间好像到处都是妖魔鬼怪。

    “真是没有活路了。”有人失声痛哭。

    薰皇后又等了一会才缓缓说话,声音微有些沙哑,这显然不是她第一次劝说难民了,“让我来替你们做决定,如果我错了——”

    如果她错了,就将意味着成千上万人的死亡,可是必须有人承担重任,将正在如流沙一般散去的人类重新凝聚起来。

    “如果我错了,请大家指责我、憎恨我,将我碎尸万段、挫骨扬灰,那都是我应得的惩罚,请不要埋怨自己,请不要丧失希望,因为人类剩下的希望就在你们每个人身上。”

    薰皇后顿了顿,她擅长拉拢人心,此时此刻却极度厌恶这种本事,因为她自己也分不清刚才的这些话到底是表演的成份多,还是真情实感更多。

    但这些话的确生效了,薰皇后的名望、她的亲自出现、她的谦卑姿态,还有所说每个字,都打动了这群茫然失措的难民。

    “我跟薰皇后走。”沈休明大声说,他不太习惯当众讲话,因此声音微微发颤,“只要人类还没有死光,就不算一败涂地,咱们丢掉了断流城、丢掉了皇京、丢掉了半壁江山,别再丢掉仅存的尊严。既然无路可走,那就转过身来背水一战!”

    薰皇后大概是认出了沈休明,冲他微微一笑。

    难民不是士兵,即使被说动了也不会齐刷刷地发出欢呼,他们点头,互相观察别人的反应,于是这事就成了,逃亡多日以来,他们终于有了一个虽然不完美但是明确的目的地。

    有人拉扯自己的衣袖,沈休明扭过头,惊讶地看到刚才偷马的兄弟俩站在身后,被他打了一巴掌的小孩脸还是肿的,将缰绳塞进他的手里,一言不发地转身就跑。

    沈休明第一次产生了为什么东西而战的信念。

    他挤过人群,薰皇后在马上弯腰,秀丽的脸上显出明显的疲倦与悲伤,她不如表面上那么坚定,也需要鼓励,“古神在上,我现在真的想听到一点慕行秋的消息,我不相信他已死去。”

    “他还活着。”沈休明信誓旦旦地说,“我亲眼见到了。”

    薰皇后笑了,她需要的是信心,不在乎消息真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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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二十七章 妖树陷阱

    一丈多高的小树被整棵移开,露出树坑里埋藏着的怪物:一只赤裸的兽妖,肚脐与树根相连,他还没有死,但也不算活着,全身肤色枯干惨白,像是深秋里白桦树的皮,一片片翻起,来阵风似乎就能吹走。

    他在微微喘息,嘴唇张开,两只獠牙显得更大了,呆滞无神的目光直直地盯着空中的太阳。

    青年符箓师感到一阵恶心,强忍着没有呕吐,在几名老符箓师面前绝不能露怯,他勇敢地望着兽妖,目光尽量停留在最正常的兽角上。

    “给他一个了断吧。”一名符箓师说。

    “等等。”另一名符箓师不想就这么结束,对神情紧张的青年符箓师说:“说说你的见解。”

    “什么?”青年符箓师有点糊涂,一共五名五符箓师,其余四人都是四五十岁,只有他还不到二十年岁,看上去十分稚嫩。

    这是龙宾会近几年的新规定,希望能用这种方式尽快培养出更多合格的符箓师。

    老符箓师冷淡地说:“我问你如何辨识妖树。以妖养木本是魔族法术,被舍身国妖族学去,用来建造大型妖阵,皇京就是就毁于此阵,大家都以为是舍身王以一己之力毁城,其实是成百上千名妖术师花费数月暗中布阵的结果。如今妖树到了浮海城附近,学会辨识并将其去除,乃是事关生死的重要技能,你必须迅速学会。”

    老符师说一句,青年符箓师就点下头嗯一声,但他需要一点时间整理思路,另一名老符师帮了他一把。插口道:“多亏了右弼大符箓师,要不是他,咱们现在也不知道皇京是怎么毁掉的,还以为是舍身王一只妖的本事,那这场战争可就真没办法打了。”

    “是啊。前些天我真是绝望了,鹰眼飞符只看到舍身王在施展妖术,对面就是燃烧的皇京,那种场面……唉,真是让人怀疑就算道统还在也未必是舍身王的对手。”

    妖阵的威力虽然很大,但是终究可以提防、可以破坏、可以抵挡。发现真相之后,龙宾会符箓师们的信心才得以恢复。

    四名老符师称赞了一会右弼大符箓师的功劳,一块看着青年符箓师,这不是讲人情的时候,对新人就得严厉一点。

    青年符箓师自己也明白这个道理。指着不远处的小树,认真地说:“妖树是魔族法术,却没有妖魔之气,因此普通的定妖符和寻魔符都用不上。妖尸深埋地下,才是最大的漏洞,需要连续施展震地符,地下妖尸一动,妖气就会上升。这时再用定妖符可以找到大致方位。接下来就是肉眼观察,妖树林林种种,看上去与周围的树木并无区别。可是仔细观察的话,它的叶片绿色不太正常,过于艳丽。”

    青年符箓师又看了一会,不太确定地说:“就这些。”

    三名老符师比较满意,只有一名老符师冷着脸,“大致对了。可是你没有注意到这里的土,妖树周围一尺之内的土壤总是湿润的。却又不像刚浇过水……”

    “像是用油浸过。”青年符箓师接口道。

    老符师哼了一声,对突然插话的行为表示不满。然后道:“摧毁妖树就比较简单了,以五行符毁掉妖族的泥丸宫,自然妖死树枯。”

    五名符箓师同时祭符,各司其职,发出绿、黄、红、白、黑五束不同颜色的光,五光汇在一起,击中兽妖的额头。兽妖的喘息越来越微弱,肤色迅速暗淡,体内已经没有多少鲜血,皮肉大块脱落,很快只剩下一副骨架。

    与此同时,妖树像被霜雪击中,叶子迅速枯萎,枝干灰飞,整棵树都消失了,只留下一截树根。

    “出发吧,这附近不知道还有多少棵妖树。”一名老符师下令,五人陆续祭符飞起,青年符箓师不用参与找树,跟在最后退默默观察,同时还要戒备周围的情况,种树的活妖有可能还在这一带。

    可是妖术攻过来的时候,他根本没有察觉到,还是中间的一名老符师发现异常,大喊一声“小心”。

    一条颜色极浅的灰蛇从地面上悄悄升起,一听到符箓师的叫声,它的速度骤然加快,一下子钻进带头老符师的身体。

    “撤!”这是老符师的最后一句话,然后他祭出一连串的符箓。

    青年符箓师有些惊慌,没有立刻转身,被一名老符师拽着飞走,十几步之后,身后传到中招老符师的叫喊,青年符箓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老符师爆炸了,血肉横飞。

    更多的灰蛇从地面升起,多达十条,分别扑向不同的目标。

    三名老符师互相看了一眼,做出同样的决定,一边祭符准备接招,一边对青年符箓师下令:“立刻回城,路上发信符。”

    “我可以留下……”

    “留你何用?”一名老符师怒喝。

    青年符箓师飞走了,不敢回头再看,匆忙祭出一张信符,它飞得更快,能向城内发出警告。

    早在出城巡逻之前他们就得到过提醒,普通妖术师不足为惧,最可怕的是那些能发出蛇形、龙形法术的妖术师,万一遇见尽量避让,并及时提醒城内龙宾会。

    身后接二连三传来惨叫,青年符箓师仍不回头,咬紧牙关加速飞行,此地离浮海城大概百余里,不过只要飞出二十里左右就能与其他巡逻的符箓师汇合。

    他们五个有些冒进了,现在想来,那棵妖树更像是引他们进入陷阱的诱饵。

    前方突然冒出一团火光,那是那发出的信符被摧毁了,青年符箓师一惊,待要再次祭符,身后似乎有什么东西追上来了。

    他将心一横,迅速做出决断,没有转身抵抗。而是接连祭出五道信符,他只能做到这些了,连四名老符师都斗不过的妖术师,他更不是对手,但是好歹要将消息传递回去。别死得不明不白。

    砰的一声,他觉得自己被一柄重锤击中,身子不由自主地向前飞得更快,可是身体里没有灰蛇进它,他也没有死。

    他回过头,看到一面纯黑色的盾牌挡在身后。三条灰蛇撞在上面,变成了三缕青烟。

    一名半妖停在百步之外的空中,神情略显惊讶,“符箓师也不都是无能之辈嘛。”

    话音刚落,黑盾向半妖飞去。半妖立刻施放十条灰蛇抵抗,黑盾却是虚招,即将与灰蛇撞上时分裂为五条颜色不同的光,从灰蛇中间掠过,继续飞向目标。

    半妖再想拦截已经来不及了,惨叫一声向地面跌去,十条灰蛇却没有停顿,仍然奔着青年符箓师飞来。

    青年符箓师知道这是躲不开的。灰蛇会紧追不舍,唯一的应对方法是祭符。

    他的双手做好准备,各用手指夹住三张纸符。

    噗噗噗……一连串的响声。十条灰蛇全都变成烟雾消散了。

    青年符箓师目瞪口呆,身边一个声音说:“施法者一死,法术自灭,除非有法器或妖器协助。”

    青年符箓师惊喜交加,在空中就要跪下,“右弼……大符箓师!”

    辛幼陶戴着高耸的符箓冠。身穿窄袖便服,虽然容貌还很年轻。却显露出几分威严。

    龙宾会共有十三位大符箓师,右弼排名第三。辛幼陶年纪轻轻就升到这个位置,一开始大家都归因于他是皇后的弟弟,可是经过若干次战争的检验之后,符箓师们一致公认右弼的符箓之术确实远超同侪,他从前的庞山道士身份更加广为人知了。

    “我来晚一步。”辛幼陶平淡地说,见过太多死亡,他没有变得麻木,却很少再显露心中的情绪。

    有时候他自己也觉得奇怪,修行多年都达不到的道士之心,在战争中他却更接近了。

    “右弼大符箓师怎么会知道……”

    “我恰好在附近,一发现这边有舍身国妖术就赶来了。”

    “都怪我,我没有及时发现妖术偷袭。”青年符箓师痛心疾首。

    “这不能怪你,舍身国发明了许多新妖术,符箓是察觉不到的,必须是五行法术才行。”辛幼陶心中疑惑颇多,都是一名普通符箓师难以理解更无法回答的,“你叫什么名字?”

    “刘拣意,拣东西的拣,意图的意。”青年符箓师有些脸红,这是他第一次与右弼大符箓师说话,感到十分紧张,而且觉得自己的名字有点怪。

    “既然遇上了,你跟我一块去吧。”

    “有四名符师死在这里,他们的尸体……”

    “皇京至少有五十万具尸体无人收拾,你还要在意这四具吗?”

    刘拣意的脸更红了,摇摇头,这是战争,他告诉自己,必须将生死看得更淡一些。

    辛幼陶却改了主意,“给你一刻钟。”

    刘拣意立刻飞回去,用符箓砸出一个大抗,尽可能收集尸体残骸,已经分不清谁是谁,只能一块埋葬。

    前后不到一刻钟。

    辛幼陶带头向东边飞去,刘拣意跟在后面,心中感到奇怪,右弼大符箓师怎么会独自外出,来这么远的地方?

    辛幼陶在海边停下,落到地面,望着无尽波涛,半晌方道:“舍身国妖族在此设伏,看来已经知道大军的到来,此地必有一战。”

    “大军?是新到的援兵吗?”刘拣意大喜。

    “是敌是友,我还不知道,不过他们已经到了。”

    刘拣意一怔,前方除了海浪,哪来的“大军”?

    突然,从海上传来古怪的号角声,虽然没有太多战争经验,刘拣意却清楚地知道,这号角声必定来自妖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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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二十八章 飞妖背上

    号角声绵长而低沉,带着一股若有若无的苍凉,激起的不是昂扬斗志,而是慷慨赴死,刘拣意听得悲从中来,恨不得立刻就去找一群舍身国妖族拼命。

    “金刚符。”辛幼陶轻轻吐出三个字。

    刘拣意虽然心摇意动,还是立刻执行了右弼大符箓师的命令,右手祭出一张纸符,突然间,号角声对情绪的明显影响消失了,那仅仅是一段悠扬动听的曲调,悦耳却不动心。

    刘拣意感到一阵羞愧,他的对敌经验还是太少,忽略了妖术来自方方面面,稍一大意就会中招。

    号角声渐渐停歇,余音仍在空气中飘荡。

    陆地上的群山之中发出了回应,一声高亢的尖啸瞬间冲入云霄,没有就此打住,而是越升越高,几乎要刺破耳膜。

    刘拣意这回不用提醒,两指轻轻一甩,立刻祭出一道塞音符,尖啸声仍在,但是不那么刺耳了。

    他的符箓级别都比较低,最好的也不过是九截符、十截符,好在他并非这两种声音的直接影响对象,只是经受余波,祭符之后还能抵抗得住。给予他最大信心的不是符箓,而是身边的右弼大符箓师。

    辛幼陶背负双手,静静地听着,耳朵偶尔微微一动,似乎听到了更多的声音,却不为所动。刘拣意放下心来。

    尖啸升到最高处时,从山中飞来一只大鸟,刘拣意定睛看去,发现那是一只真正的飞妖,人类的身体穿着全套皮甲。一对巨大的翅膀露在外面,令人意外的是,飞妖的背上还站着一名黑袍半妖。

    妖族的飞行坐骑不少,大都是智力低下的飞兽,只是外形古怪狰狞一些。飞妖,尤其是拥有人形与家世的真正飞妖,极少允许其他生物骑乘,那对他们来说乃是奇耻大辱。

    可这只飞妖不仅驮着一名半妖,脖子上还套着缰绳,接受骑士的操控。

    两妖越飞越近。刘拣意悄悄备好了符箓,就等右弼大符箓师一声令下,或是做出示意,可辛幼陶一动不动,对两妖看都不看。目光一直盯着空荡荡的海面。

    两人站在海边的岩石上,周围无遮无挡,从任何一个方向都能轻易看到他们,可空中的两妖却好像什么也没发现,在人类头顶数十丈的空中盘旋了一圈,飞妖背上的黑袍半妖冲着海面说话了。

    “在下舍身国王孙拓初,万子圣母何在?”声音高傲,带有明显的命令意味。尤其是最后两个字,像是在斥责。

    刘拣意又吃一惊,万子圣母从前是北妖。两年前不知怎么来到海上,占据了废弃的棋山诸岛,势力急剧扩大,就是她率领一支海妖舰队驶向浮海城,与舍身国妖军共成合围之势。

    刘拣意没想到舰队这么快就到了,可他却看不到一艘船。

    王孙拓初盯瞧的方向与右弼大符箓师一样。刘拣意不敢祭符,只能努力望去。终于,他看到了。并非眼力变佳,而是妖船自己显形了。

    那是一艘非常古怪的大船,全由各种大小的骨头制成,缝隙里像瀑布一样往外流水。它不是一下子显现的,而是一点点从不可见的虚空中驶出来,刘拣意直到这时才恍然大悟,海上有一片强大的禁制,挡住了他的目光,他还明白了另一件事,右弼大符箓师已经悄无声息地设下禁制,空中的两只妖族根本没有看到地面上的人类。

    船头竖着一根莫名其妙的旗杆,孤零零的,没有悬挂任何旗帜,刘拣意看了一会才明白那不是旗杆,而是一只细高的女妖。

    “你是哪一族的飞妖,穿得倒是挺好,为什么身上驮着一个东西?”万子圣母的声音飘忽不定,时大时小,好像在强忍住打嗝。

    飞族羞愧地低下头,一声不吭,站在他身上的拓初冷冷地说:“他驮着的‘东西’乃是拓氏王族子弟,这是他的荣耀。”

    拓初一拉缰绳,飞妖昂起头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啸。

    “啊,我有段时间没回北边了,原来荣耀的含义已经发生这么大的改变——看来我应该生一些具有拓氏血脉的子孙,也好沾一点荣耀的光。”

    万子圣母声音虽然飘忽,看样子却不像是在开玩笑,她甚至仔细打量拓初,最后却不太满意地摇摇头。

    拓初大怒,强行忍住,冷冷地说:“万子圣母,就算你没回北方,也该听说过舍身国和群妖之地的变化吧?”

    “总有妖族想告诉我一些什么,可我懒得听,我应该知道些什么,你还是说一遍吧。”

    拓初握住缰绳的手更紧了一些,“时移事易,万子圣母,你只需要知道一件事,拓氏王族如今是众妖之主,舍身王乃是众王之王,越早承认现实对你越有好处,否则——哼。”

    拓初又拽了一下缰绳,飞妖抬起头发出的已经是悲鸣了,拓氏王族的意思很清楚,要么为奴,要么为兽。

    万子圣母似乎被吓住了,细长的身子微微晃动,沉默片刻,她说:“否则什么?擤鼻屎并不能让我明白你的意思。”

    拓初不想再忍了,命令飞妖升得更高一些,厉声道:“舍身国对浮海城志在必得,我们若是在战场上看到你与人类作战,诸事皆休,你若想坐山观虎斗,甚至投靠人类,就等着与舍身国大军一战吧。”

    万子圣母再开口时声音清晰了一些,“我不喜欢人类,我的子孙与部下也都不喜欢,个别人类比较不错,但这改变不了人类整体的卑劣。”

    拓初怒意稍减,“你能明白道理就好。”

    “可我更讨厌舍身国,这该怎么办呢?”

    “你说什么?”

    “不如这样吧,咱们抽签决定谁先攻打浮海城,消灭人类之后咱们再打一仗,希望拓氏王族能多派一些优秀的王子王孙来,我比较喜欢健壮的妖族,稍微胖一点没有关系,我想改善一下子孙的身材,都像我这么瘦也不好,还要英俊一些,起码要比你英俊……”

    拓初伸出手臂,掌心里托着一颗毛耸耸、呲牙咧嘴的猴头,从猴嘴里施放出一条红、白、黑三色长蛇,直扑万子圣母。

    万子圣母打了个哈欠,转过身,对袭击根本不当回事,骨船又慢慢驶回禁制之中。

    三色长蛇瞬间即至,空中突然伸出一只大手,握住长蛇用力一纂,蛇形灰飞烟灭。

    万子圣母乘船而去,大手消失,从高处缓缓降下一道身影。

    刘拣意一直在观看,觉得很奇怪,万子圣母的帮手像是人类,身体却太瘦了,说是皮包骨头一点都不夸张,脸上有一块区域甚至连皮都没有,骨头直接显露出来,可他仍然更像人类,没有尖耳和獠牙,更没有兽角与岩石一样的皮肤。

    “你是使者,我不杀你。”枯瘦者说话声音稳重有力,“回去告诉舍身王,别急着耀武扬威,一切尚未可知,妖族反抗道统与人类,不是为了给另一群妖族当奴隶。你踩在飞妖身上,就是在告诉全体妖族远离拓氏。”

    拓初大笑,刚才那只大手让他明白,只凭自己是斗不过对方的,猛地一拉缰绳,命令飞妖转身,然后大声道:“裴子函,你不是妖族,没资格替妖族说话,万子圣母受你蛊惑,那是她自取灭亡!”

    舍身国使者飞走了,裴子函目光转动,落在两名符箓师身上,慢慢飞过来,相距百余步时停下,声音一下子变得有气无力,“小青桃还好吗?我很久没有接到她的信了。”

    “她很好,也写过信,总是送不到。”辛幼陶收起隐形禁制,难以相信这就是从前跟自己一块在庞山修行的道士。

    “因为她用的是符箓吧,所以被哨兵击落了。”裴子函顿了顿,说:“我们不是来攻打浮海城的。”

    “我相信。”

    “我们也不是来帮忙的。”

    “我明白。”

    “慕行秋希望妖族能与人类联合,但那是不可能的,双方都没有做好准备,可能永远也不会做好准备。如果人类战败了,我们会在浮海城的废墟上与舍身国一战,如果你们战胜了——我们要借条路回群妖之地。”

    辛幼陶寻思了一会,“可以,但要由我们安排路线。”

    裴子函可怕的脸上露出一丝微笑,“或许无需联手,咱们也能找到合作的方式,谁让咱们面对共同的敌人呢?”

    “希望如此。”

    裴子函转身飞去,“让小青桃自己来,她是非妖,我们这里不许人类进入,除非是……唉。”

    裴子函一声叹息,不愿提那些没有意义的希望。

    辛幼陶此行的任务结束了,沿着海岸线向浮海城飞去,刘拣意紧紧跟随,飞出数里之后忍不住说:“裴子函的话可信吗?我瞧那个万子圣母怪里怪气的。”

    “可信。”辛幼陶的回答简单直接,过了一会他解释道:“我与他们相互信任,并非出于私交,说实话,我们的交情很一般,但是我们都信任另一个人,这就足够了。”

    “慕行秋?”刘拣意记得非妖裴子函提起过这个名字。

    辛幼陶点点头,记得慕行秋的人越来越少了,他真希望沈休明所说的话都是真实的。

    “你相信奇迹吗?”辛幼陶问。

    “我……我没想过。”

    “从现在起,你最好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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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二十九章 浮海城所缺少的

    readx;事隔多年,沈休明又一次穿甲戴盔,由诸侯国玄符军变成了更高一级的黄符军,这意味着装备更加精良,相应地也更重了一些,即使加持了符箓,也还是一个不小的负担。我会告诉你,小说更新最快的是眼.快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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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上午的训练就把他累得气喘吁吁,全身大汗淋漓,但他不服气,午间休息时,跟一群比他年轻得多的士兵讲述往事:他在庞山学过道法,可惜没能凝丹,但他参加过早年间的断流城之战,跟巨妖王的军队真刀真枪地打过仗,那可是一场大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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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士兵们听得津津有味,时不时哄堂大笑,都觉得这位身材有些肥胖的老兵是在吹牛。一位军官可不这么想,他将沈休明叫到一边,低声说:“黄符军里的职务有许多,看管仓库、传递命令、抄写公文等等都需要有人来做,我瞧你会写字,为人也比较稳重,不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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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觉得我不能冲锋陷阵吗?”沈休明鼓起全身肌肉,脸憋得通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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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军官急忙摆手,“当然不是这个意思……”他露出微笑,“你是熏皇后和右弼大符箓师看重的人,当一名小兵实在屈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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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点不屈,我的本事也就当个小兵……你怎么知道熏皇后和右弼大符箓师认识我?”沈休明记得清清楚楚,他没让任何人介绍,自己报名加入黄符军的,战事在即,当兵是一件非常容易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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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军官一脸苦笑,“这不,右弼大符箓师请你去行宫议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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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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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不,那边说是‘你方便的时候’。”军官小心翼翼地偷偷打量手下的老兵,怎么都看不出对方有何雄才大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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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我还是完成今天的训练,晚上再去吧,我得尽快恢复体力,要不然可比不上那些年轻小伙子。”沈休明活动活动双肩,觉得当年的修行还是有好处的,只要花点时间训练。绝不会输于那些年轻人,他可是开过七窍的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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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呃,这个你自己决定。那个,沈兄。我对你还不错吧?”军官显出几分惶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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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休明一愣,记得自己平时都是被叫作“老沈”、“沈胖子”的,马上明白过来,军官是害怕自己在右弼大符箓师面前说他坏话,于是笑道:“你是一名合格的军官。要是能在战场上立功,没准能当将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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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军官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我哪是当将军的材料,能在战场上活下来就不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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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休明吃罢晚饭才请假离营,夹着头盔步行前往行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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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是行宫,其实就是城外临时搭建的一片营地,跟当年驰援断流城一样,熏皇后拒绝入住城内,就在外面扎营,离新兵营地不远。随时都能看到行走在大路上的难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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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休明本以为证明身份会比较麻烦,没想到行宫营地大门口的一名符箓师远远就冲他招手,欢迎他的到来,“沈先生请,右弼大符箓师在那边的帐篷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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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营地不大,完全没有皇室的派头,符箓师伸手指向的帐篷也非常普通,沈休明道谢之后独自走过去,心中纳闷辛幼陶找自己到底有什么事情,他将在踏浪城的所见所闻和偶遇舍身王的经过说得很详细了。甚至建议辛幼陶拿取自己的记忆,可辛幼陶拒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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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刚走到帐篷门口,里面就有人掀开帘布,一名年轻的符箓师冲他笑笑。请他进来,自己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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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帐篷里还有几名符箓师,这时也都告辞离去。没有外人了,辛幼陶笑着冲沈休明招手,请他坐下,然后摘下头上的九重符箓冠。小心地放在桌子上,“从前我看到那些道貌岸然的老头子们戴着这样的帽子,心里总要嘲笑一番,没想到它会落到我的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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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不是很早以前就知道自己要当符箓师吗?难道没有这个准备?”沈休明跟辛幼陶一年当中总能见几次面,因此不是特别局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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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辛幼陶叹了口气,“我以为自己会一直生活在姐姐的保护之下,以皇亲国戚的身份混个肥差,符箓冠顶多到七重,然后吃喝玩乐尽情享受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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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呵呵,要是那样就好了,我是不是也能沾点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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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当然,咱们是从小结交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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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休明心中一暖,他跟辛幼陶小时候可算不上朋友,但是经历这么多事情之后,从前的一点友谊也显得弥足珍贵,尤其是想起慕飞黄变成半魔之后的样子,辛幼陶的友谊就更加难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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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辛幼陶又叹口气,“我和姐姐一心想将圣符皇朝变成大靠山,谁能想到它却变成了山一样的负担,这要是做买卖,我们姐弟两个可是亏大了,人家都说‘偷鸡不成蚀把米’,我们何止蚀把米,还要将这只鸡一直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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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休明大笑,心情更放松了,将头盔也放到桌子上,与辛幼陶的九重符箓冠相比,矮了一大截,却更显硬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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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只鸡若是养成了,你们可就发达了。”沈休明也算是个生意人,了解风险越大回报也越大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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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辛幼陶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这只鸡若是养成了,我们姐弟死也情愿。至少五十万人,大良,五十万人死在皇京,被妖火烧成灰烬,我和姐姐要为此负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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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怎么能是你们的责任?有皇帝、有大臣,再说谁也想不到会发生那样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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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大良,事情不是这样,我和姐姐野心勃勃,我们是夺权者,既然夺来了,就要对权力负责,对整个圣符皇朝负责。皇帝当然也要负责,所以他亲自前往踏浪国,希望说服那边的军队赶来支援浮海城,姐姐不太看好这趟任务,新任踏浪王很骄傲,他不向舍身国屈服,也不会轻易接受皇帝的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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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名诸侯王也敢违背皇命吗?”沈休明吃惊地问,他跟普通百姓一样,总觉得皇帝一纸命令就能调动诸侯王和他们的军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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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来是不敢的,但现在形势变了,圣符皇朝就像是一间着火的老房子,火势太大,赶来救火的人自己也可能死在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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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休明沉默了一会。的确,连圣符皇朝的臣民都对保卫浮海城心存疑虑,何况南方的诸侯,然后他问:“为什么咱们不去踏浪国呢?两支军队合在一起。总会更好一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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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辛幼陶分开桌子上的符箓冠和头盔,指着地图说:“因为浮海城规模最大,能容纳最多的难民,位置正好接近于海岸线中间位置,离各个方向的难民都不算太远。姐姐选定了这里,她说圣符皇朝已经丢掉太多的百姓,不能再让幸存者遭受妖族的蹂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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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休明看着辛幼陶,缓缓道:“我的大儿子被道统带走了,想必很安全,我的妻子和小儿子……永远留在皇京了。你说这是你和熏皇后的责任,可我知道仇人是谁。很遗憾,当时我不敢向他动手,动手大概也没用。我曾经后悔自责,现在却想开了。我为什么要死在舍身王手里呢?那没有意义,所以我要参加黄符军,我要上战场,直到砍倒至少一名妖兵之后,我心中的担子才能放下。辛幼陶,请允许我这么叫你,我能察觉到熏皇后心中的担子有多重,她比我更后悔更自责,我希望能为她做点什么,让她稍稍放下这负担子。你瞧外面络绎不绝的难民。他们不是奔着浮海城来的,都是因为听说熏皇后在这里。辛幼陶,说吧,你要让我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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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辛幼陶诧异地看着沈休明。慢慢站起身,虽然是朋友,并且多年来一直保持联系,但他从不认为沈休明是个了不起的人物,他会赠送金钱、土地、介绍生意,但是从来没想要让沈休明进朝为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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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沈休明的这番话让他吃惊。他还什么都没有提起,沈休明就猜到了他的真实意图,精准得就像是从他脑子里夺走了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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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姐姐快要崩溃了,她不停去见难民,见得越多心中越自责,她希望大家都来浮海城,可是她对能否守住这里缺少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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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辛幼陶低头看了一眼地图,说不清自己有多少信心,“这是一场决战,舍身王不想再等了,他要在浮海城将圣符皇朝彻底毁灭,然后挥师南下进攻踏浪国,慈皇是我强迫去踏浪国的,为的不是搬取救兵,而是暂时避难。符箓师们破坏了舍身国的妖阵,这是一件好事,不过也因此引来更庞大的妖军,共有七路,至少五十万妖兵。咱们这一方大概有三十万,其中一半是新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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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能上战场。”沈休明就是一名老新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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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辛幼陶微微一笑,“另一支庞大的妖军停在海上,他们不会参战,小青桃试图劝说他们改变主意,与人类联手,但我估计不会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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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跟妖族联手?我们也不干啊。”沈休明大声说,他对妖族的憎恨已经到了顶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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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辛幼陶又笑了笑,继续道:“浮海城什么都缺,最重要的是缺少信心,我姐姐心怀自责,但她的确鼓舞了一大批人的斗志,那是必死的斗志,就像你,可我需要活着的士兵。舍身王希望这一战是决战,我却要将它当成开始,如果大家都死在战场上,人类该如何收复故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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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休明眨眨眼睛,有点跟不上辛幼陶的思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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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姐姐和浮海城需要慕行秋,需要他当年守卫断流城的斗志与坚韧,需要他的名字传遍每个人的耳中,需要他所创造的一切奇迹。最关键的是,需要他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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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面的沈休明越来越惊讶,辛幼陶从怀里掏出一尊墨玉雕像,轻轻放在两只盔帽中间,补充道:“无论真假,只要是慕行秋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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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三十章 哨所

    远方乌云密布,天边红通通一片,时不时掠过长长的闪电,却迟迟没有雷鸣声传来,浮海城上空的乌云还很淡薄,可是抬起头已经看不到星月的踪影。

    “打起来了,真的打起来了。”年轻的士兵喃喃自语,甚至没有注意到自己正在开口说话。

    一只刚硬有力的手掌按在他的肩上,“这是龙宾会与妖术师们在争夺战场天时,离开战还有好几天呢。”

    “什长。”士兵不好意思地笑了,然后才想起自己戴着近乎封闭的头盔,什么表情也显露不出来,“断流城那一战也跟现在一样吗?”

    沈休明点点头,上司一直想将他调到更安全一些的岗位上去,他都给拒绝了,唯一接受的是什长职务,带领一小队新兵驻扎在前线,他们的训练只持续了十多天,刚刚学会一些最基本的战斗技巧,就要准备好走上战场了。

    沈休明毕竟参加过一次大战,的确有资格担任新兵的头目。

    浮海城东朝大海,西门外整齐地排列着上百处军营,营地里没有任何光亮,再往西几十里,大量百姓正连夜修建高台、地堡、投石器等军械,这里将是黄符军的主阵地。

    更往西一些,数百支十人小队守卫在前沿哨所里,防止妖兵的偷袭,舍身国不仅拥有数量惊人的正规军队,还召集到不少野蛮妖族,他们不习惯正面作战,却擅长趁夜偷袭。

    哨所非常简陋,是由城内拆下来的旧木板匆匆搭建而成,上下两层。下层存放物资,可供休息,上层用来瞭望,纸符折成的鸟在哨所之间飞来飞去,形态不同。功能也不一样,有一些负责寻找妖气,有一些负责在必要的时候发出光亮……哨兵们以肉眼补充符箓可能产生的遗漏,并在纸鸟发出警示的时候立刻用弓弩发起进攻。

    职责很简单,危险却不小,接连三天夜里都有蛮妖渗透进来。发生了多次交锋,双方都有死伤,与即将到来的大战相比,这点损失微不足道,对于正在哨所上值岗的士兵来说。这就是近在身边的威胁。

    沈休明能理解新兵们的恐惧,他自己也不如表面上那么镇定,浮海城大战的规模十倍甚至百倍于当年的断流城之战,皇京的大火仍然深深地印在他的脑海中,虽然最后表明那是妖阵而不是舍身王的一己之力,妖族的实力还是令人震惊,与之相比,当年的巨妖王漆无上跟占领几座山头的强盗头子差不多。

    “天时、地利都交给符箓师和修士。到时候咱们只管地面作战。用不着抬头,天塌了由符箓师扛着,也不要随意停留。不管前方有火、有雾、有毒,都要相信符箓师能解决,咱们是士兵,只管把刀枪往妖兵身上招呼,有多大劲儿使多大劲儿。”

    沈休明一说起战斗的事,周围的几名新兵都认真地倾听。在步入真正的战场之前,这就是他们最重要的经验来源。

    “要是符箓师……挡不住呢?”一名新兵惴惴地问。

    恰好数百道光球掠过哨所的上空。从后方的浮海城飞向远处的天边,像流星却迟迟不灭。像萤火虫却更亮更大,光球的速度不是很快,哨兵们纷纷抬头观看,隐约能看见里面的符箓,它们不是常见的纸符,而是铜符、玉符。

    符箓的力量取决于方方面面,写符者最重要,材质其次,同一个人写出的符箓,铜符、玉符要比纸符更强一些,如果铜片玉板本身还加持了其它方法,效果就更佳了。

    唯一的问题就是合适的铜、玉数量稀少,用过之后很长时间里都无法得到补充。

    只是为了争夺战前的一点天时,符箓师们就祭出了龙宾会积赞多年的老本,这表明即将到来的战斗将是多么的激烈。

    光球远去,不清楚其中差别的哨兵们发出惊叹声,沈休明督促手下专心监视周围的情况,然后说:“如果符箓师们挡不住舍身国的妖术,你再怎么东张西望也没用,妖术都是成片降落,覆盖几里甚至几十里,跑都没处跑,咱们的任务还是继续砍杀妖兵,唯一的区别就是砍得更快更用力一点。”

    几名新兵的笑声有点勉强。

    “还有它。”沈休明举起挂在胸前的木质神像,神像很小,一只手就能握住,几乎人人都有,用绳、链挂在胸前,低头就能看见,抬手就能握住,为了防止它乱晃,士兵们用各种方法将神像固定在胸甲上。

    新兵们也都握住神像,用手指轻轻摩挲。

    “我相信古神,可是真有慕行秋这个人,古神真将力量传给他了吗?”一名新兵问道。

    悬挂神像并非统一的命令,而是突然刮起的流行风尚,原本就有许多人类信仰古神,但是死亡、慈悲、无差别这三大象征对绝境中的军民来说却没有多少安慰,一种新说法在几天前兴起:古神也有拯救与战斗的一面,它将这两种能力赋予了一位传奇英雄。

    慕行秋的名字迅速传遍浮海城的每一个角落,沈休明作为慕行秋的同乡和好朋友,已经多次向好奇者讲述那些冒险的往事,有一些他亲身参与,有一些他也是听说,但是细节更准确一些。

    “当然有慕行秋这个人,我跟他一块长大,见过他创下的种种奇迹,你们没听过他的名字,也该听过《将军行》的曲子吧?”沈休明驾轻就熟,知道该如何讲述一个精彩的故事。

    新兵们将神像握得更紧了。

    沈休明平稳地讲下去,心里却在想,士兵们对古神和慕行秋的崇拜已经超过了对符箓师的信任,这究竟是不是一件好事?

    数百道符箓光球飞到了远方的战场,大家的目光都转了过去,沈休明也及时闭嘴。

    红通通的云层里。光球爆炸了,发出耀眼的白光,像一串排列整齐的珍珠,光芒渐盛,终于连成一片。仿佛一条横贯天际的巨龙,众人期待已久的雷鸣声终于传来,由远及近、由弱变强,如潮水一般连绵不绝,简陋的哨所微微颤抖,上面的哨兵脸上逐渐变色。

    这是令人备感无奈的宏伟力量。

    在一片轰鸣声中。纸鸟发出的警示变得弱不可闻,沈休明第一个听到了,立刻抓起身边早已准备好的强弩,嘴里大吼一声,声音却根本没传出去。新兵们是看到他的动作之后才反应过来。

    数十步之外,一只纸鸟正发出尖叫,上下翻飞,另一只纸鸟迅速赶来,发出一团直径百步的光亮,不是很强,却足以照出地面上的异常。

    附近本是一片林木,为了防止舍身国种置妖树。全被砍光了,一堆泥土正在快速向浮海城的方向翻动。

    沈休明射出了第一箭,另外几名新兵也跟着发弩。互为犄角的几个哨所终于也听到了警示,都向泥土发起进攻。

    弓弩上面皆有符箓加持,力道奇大,射出的箭矢深入地下,虽然一轮过后只有数支箭射中目标,造成的伤害却不小。

    翻起的泥土像泉水一样冲天而起。从里面跳出至少二十只妖族,飞快地向东疾奔。他们的目的不是破坏哨所,而是那些正在建设中的军械。

    新兵们第一次与妖族作战。也是第一次检验十多天的训练结果,手脚都有些不利索,甚至连递送弓弩这样的简单动作都会出错。

    一张强弩差点掉下去,沈休明一手接住,向远去的妖族发射的同时,对失手的新兵狠狠地骂了一句“白痴”。

    十只妖族被射中倒地,还有十余只再次钻入地下,呈扇形逃散。

    沈休明纵身跳过哨所的挡板,落在地上翻个了滚儿,挺身而起,拔刀追赶妖族。他看到了,这是一次大规模渗透,远近到处都有妖族从地下冒出来又钻进去,符箓发出的警示已经响成一片,压过了远处传来的轰鸣。

    后方也有卫兵把守,但主要是干活的百姓,前方哨所漏过去的妖族越多,后方的压力越大,死亡的百姓和遭到破坏的军械也越多。

    沈休明拼命追赶,完全不顾及自己一百七八十斤的身体能否受得了,他追上一个正在移动的小土堆,看上去只有拳头大小,下面却躲着一只完整的妖族,个头不比他小多少。

    长刀刺进去,一股鲜血喷涌而出,还有一柄骨剑,正中沈休明胸口,他松开刀柄,连退数步扑通坐在地上,然后看到大批哨兵从身边跑过,手握刀枪追杀地下的妖族。

    他一时着急给忘了,军中对这种情况其实早有安排,哨所下层的士兵负责追赶漏网之鱼,上层哨兵应该继续警戒,不用跳下来的。

    沈休明爬起来,发现自己没有受大伤,符箓胸甲看来很好用,挡住了妖兵的骨剑。

    他讪讪地走回哨所上层,结果发现几名新兵都摘下头盔,正用崇拜的目光看着他。

    “干嘛?”沈休明没好气地说,为自己犯下的低级错误感羞愧,亏他还自称老兵向别人传授经验呢。

    “什长,你亲手杀死了一只妖族。”一名新兵激动地说,虽然弓弩消灭的妖族更多,但那种感觉完全不一样。

    沈休明忽然想起,亲手杀死至少一名妖兵,正是自己战前的愿望,他也摘下头盔,咧嘴笑了,接着发现自己的配刀没带回来,不过没关系,下层还有兵器。

    一名新兵指着沈休明的前胸,面露惊讶,“你的神像……”

    沈休明低头看去,这才发现自己的小神像只剩下上半截,原来挡住妖族骨剑的不只是符箓甲,还有这尊神像。

    轰鸣声骤然停止,天边的战斗还在继续,红通通一片的景象一去不复返,白光已经站稳了脚跟。

    “古神救了我。”沈休明略有些激动,“慕行秋……在帮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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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三十一章 临战

    她一个人坐在帐篷里,突然对自己的名字产生了兴趣,公主殿下、太子妃殿下、皇后殿下……她最熟悉的称呼是“殿下”,而且她总是最受关注的那位“殿下”,就像她曾经在西介国独占“公主”的称号一样,在一群皇室成员当中,如果“殿下”两个字突然响起,没有任何前缀,十有八九是在叫她。

    辛幼熏,她的本名,却成为一个陌生的神秘符号,几乎没从任何人嘴里说出来过,就连亲生父母也从来没用这个名字叫过她。

    “辛幼熏。”她轻声念道,好像这是句咒语,目光却落在身前不远处的墨玉神像上。

    墨玉神像不多,整个浮海城大概也就六七尊,她面前的这一尊雕刻得非常精美,只凭雕刻师的灵活手指是做不到这种程度的,必须有法术相助。

    有人走进帐篷,熏皇后不用抬头就知道是谁,她说:“古神有三副面孔,我一直以为无差别代表的是皇帝,慈悲代表的是皇后,死亡代表的是将军。”

    “关于三首神像的解释有许多。”小青桃走过来,瞧了一眼神像,没有特别在意。

    “道统的解释是什么?”

    “道统没有解释,因为道士们根本不相信古神的存在。”

    “道统就是古神。”熏皇后抬起头,露出一丝说不清意味的微笑,“在凡人眼里,道士就是神,他们对人类的慈悲和无差别我们感受深刻,直到道统转身离去,我们才知道死亡的真正含义。”

    小青桃平静地看着熏皇后,两人从来不是特别亲密的朋友。永远做不到无话不谈,她能不经通报就走进来,与友情无关,是因为辛幼陶将两人联系在一起,还因为她掌管着一支上万人的修士军队。

    熏皇后颇有远见。早在道统退隐之前,就利用自己的影响力招揽天下修士,着手比洪福天更早,规模也更大,但是修士们散漫惯了,门派之间的恩怨也极为复杂。即便是大符箓师也很难对他们加以管束,道士出身的小青桃解决了这个问题。

    如今小青桃只是极少数人才能叫的名字,万修将军才是她的正式称号,人们通常称之为“修帅”。

    “道士不是神,他们只是一群能力更强的人类。”小青桃说。她不再是那个声音软糯的小姑娘了,家族、堂兄、道统、芳芳、慕行秋、杨清音……所有她能依靠的力量不是消亡就是下落不明,从决定自立的那一刻起,她就是裴修帅。

    “这是一个意思,当某种力量强到无法理解的时候,我们就称之为神,就像在普通百姓眼里,皇族也是神。”熏皇后起身。她已经穿好全套的轻便皮甲,只差头盔没有戴上,“我们也有三副面孔。我一直拒绝承认死亡那一面,可我躲不掉,道统一转身,千百万人类陷入绝境,我与皇帝的一个判断失误,就让五十万多人死于妖火。”

    小青桃没说什么。熏皇后是个坚强的女子,自己能从深渊中走出来。她所需要的不是安慰,只是一名听者。

    “我不憎恨妖族。”熏皇后的头盔就摆在墨玉神像旁边。她没有动,而是拿起了神像,“因为憎恨会带来更多的死亡。有人将战争当作事业,有人当成爱好,有人当成发泄,我只当它是手段。这一战,咱们一定要赢,在那之后,修帅,我希望能与你堂兄、万子圣母、任何愿意坐下来的妖族谈一谈,手握死亡者更应该慈悲为怀。”

    小青桃一直不太了解熏皇后,她们是截然不同的两类人,本来没机会相遇相识,因为一连串的偶然才坐在同一条船上,直到这一刻,小青桃突然生出一股敬意,明白了辛幼陶这些年来的变化是怎么发生的。

    “万子圣母和裴子函已经明确拒绝了我的联手请求,不过……如果这一战真能打胜的话,他们会愿意谈一谈的。”

    “一定会胜。”熏皇后坚定地说,脸上的疲态与迟疑不决全都消失,纤纤五指将墨玉神像握得更紧。

    神像微微发光出一层柔光。

    “瞧,古神站在咱们这一边,并非因为咱们是人类,而是因为古神的慈悲,它是死亡的掌控者,不允许太少,也不允许太多。”熏皇后笑着说,没有戴头盔就向帐外走去,在门口她止住脚步,“你觉得慕行秋会出现吗?”

    对于突然间遍布全城的神像,小青桃很清楚这是怎么回事,她不反对辛幼陶这么做,但也没有明确表示支持,听到熏皇后的发问,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呃……现在还没有明确消息。”

    “怀着希望吧。”熏皇后又笑了笑。

    帐外,天刚蒙蒙亮,卫兵已经全体上马,做好了一切准备,熏皇后的麒麟死在了皇京,她跳到一匹战马背上,没用任何人帮忙。

    小青桃也骑马,她今天有两大职责,一是指挥修士军,二是保护熏皇后,辛幼陶指挥全军,坚持不让姐姐再上前线冲锋。

    外面的大路上站满了老弱妇孺,所有能舞动兵器的男人都上战场了,浮海城原本就储备了大量军资,加上各方城池运来的兵甲,装备不成问题。

    人群很安静,不像平时见到熏皇后时那么激动,目光甚至有一些呆滞。熏皇后见过这样的眼神,当皇京被毁,当难民走投无路又无计可施的时候,唯一的选择就是强迫自己什么都不要想,拒绝承认死亡近在眼前的同时,也拒绝接受希望。

    这是淹没到鼻孔下方的绝望。

    熏皇后放慢速度,一手控缰绳,一手高高举起墨玉神像,谁也不看,什么也不说,将全部信念都集中在神像上。

    神像再次发光,而且越来越盛,将她的半截手臂都裹了进去。

    这是符箓的力量,小青桃对此一清二楚,她相信熏皇后不可能被蒙在鼓里,百姓们只要稍微想一想也能猜到真相。

    可是在目前的情况下,真相恰恰是最不重要的。

    越来越多的人举起手中的神像,大小不一、材质各异,信念却是相同的。

    人群依然无声,目光却不那么呆滞了,就连小青桃也不得不承认,心中的希望似乎更多了一些。

    阵地上密布着大量的木架高台和投石器,其中一些庞大得跟城堡一样,这是十几万百姓没日没夜赶建出来的,即使有法术相助,也是一个不小的奇迹。

    熏皇后被送上一座高台,小青桃前去巡视附近的修士军队,在高台与投石器之间有不少地堡,里面驻扎着数量不等的散修,借助大批法器,他们要在地下与妖术师对抗,保证黄符军的脚下安全。

    最大的一支修士军队就停在熏皇后所在高台的不远处,人数达七千名,无论是洪福天的修士队伍,还是当年兰冰壶的修士团,都没有达到这样的规模。

    这些修士更像是士兵,穿着统一的符箓盔甲,不是黄色的,而玄符军的黑色,兵器却各有特点,剑、杖、尺、刀等等,他们是后备力量,不会立刻投入战场。

    小青桃仍然没有飞行,而是骑马从众修士面前驰过,一切都已安排妥当,她也不擅长演讲,最后她喊了一声“道火不熄”。

    “道火不熄!”修士们齐刷刷地回应,他们喜欢这句话,既然道统已经退隐,那么散修就是最接近道火的一群人,甚至可以说是道火的承继者。

    “道火不熄。”小青桃连喊了三次,她也需要一点信念,那是古神像提供不了的,这四个字却能,她从来没对任何人包括辛幼陶抱怨过,但是当初决定接受再灭之法吐出道统内丹时,她真的伤心欲绝。

    她对成为道士的渴望比绝大多数人都要强烈。

    当“道火不熄”的声音响起,她觉得自己又是道士了。

    小青桃回到高台上,站在熏皇后身边,两人的目光都望向前方的同一个人。

    前方十几里的地方排列着数不尽的士兵,全都穿着黄色的符箓盔甲,只在中间有一片灰色,那是龙宾会的符箓师,作为全军统帅,辛幼陶骑马立于符箓师的最前排,位置比其他人都要高一些,在他身边环绕着上百名军官与符箓师。

    指挥数十万的军队绝非易事,需要职业军官与符箓师的通力配合。

    后方高台上的两名女子互相看了一眼,心中同时感到一暖,那是她的弟弟、她的爱人,更是她们的骄傲,仅仅几年的工夫,辛幼陶身上发生的变化令所有认识他的人都感到震惊,小青桃有时候甚至觉得辛幼陶变得陌生了,但就是这个变化之后的辛幼陶,让她爱得更深。

    “或许慕行秋真的会出现。”小青桃低声说,她终于明白,大家需要的不是某个人、某个神,而是一个希望。

    混杂着红白之光的乌云慢慢飘来,太阳刚刚升起就被遮住,妖族的号角声响起,人类的皮鼓雷动。

    极远方,缓缓升起一尊巨大的半身像,那不是古神,而是舍身王,“没有魔族,没有道统,这是妖族与人类的决战!”

    声音传入每个人的耳中,同样清晰同样有力。

    辛幼陶的回应是祭出一张纸符,以他为中心,全体将士身前的古神像都发出了光芒,不管它是玉制、铜制、铁制、木制,哪只是一尊初具形态的木棍,都发出了同样大小的光芒。

    符箓师祭符、投石器抛掷、士兵在高台之上激发法器……一万道法术从大军头顶飞过,承载着他们的信念迎向数量更多的妖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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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三十二章 步行的士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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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符箓师刘拣意脱去长袍、摘下三重冠,换上一身黄符军的盔甲,与普通士兵站在一起,但是手里握着的不是刀枪,而是左手一枚铜符,右手一摞纸符。

    资格更老、实力更强的符箓师才有资格与妖术师们进行远程交战,三万多名低级符箓师都被编入各支小队,他们的职责是为普通士兵提供最后一道法术防护,这绝非常规的战术,符箓师在近战中的自保能力很差,祭完符箓之后几乎就是待宰的羔羊。

    但他们还是遵守命令穿上不熟悉的盔甲,浮海城里的青壮年男子全都拿起了武器,其中一些人甚至是昨天晚上才赶到的难民,还没有吃上一口热饭、睡一个好觉,就不得不与亲人告别,符箓师们找不出理由躲在城内等待战争的结果。

    刘拣意自愿参战,一点也不觉得有何不公,他有一点紧张,那是因为第一次接触到珍贵的铜符,能感觉到里面有什么东西在跳跃,就像是骑惯了劣马的人,突然坐在千里马的背上,手臂僵硬,只怕稍一加力,骏马就会冲出来。

    什长沈休明察觉到了符箓师的情绪,冲他点下头,厚重的头盔遮住了面孔,两人只能以目光交流,他们即将并肩作战,却都没有问过对方的姓名,因为到了战后,这可能没有任何意义。

    刘拣意也点下头,他要保护周围的十名士兵,也将自己的性命交给他们,这是一种奇妙的战友关系。与平时的交情、友情完全不是一回事,镇定与慌乱、勇敢与怯懦在每个人身上交战,平时最好的朋友未必是战场上最值得依赖的同袍,陌生人的一个眼神、一个不经意的举动却可让让老兵托付生命。

    什长与符箓师达成了战场上的“契约”。

    远方舍身王半身像出现的时候,慌乱与怯懦占据了上风。胸前神像发出的光芒将它们击败,镇定与勇敢又回来了。

    第一拨五万名步兵迈步进入战场,迎向对面的敌人,沈休明和刘拣意都在其中。

    由于新兵的数量比较多,为防止阵形过早散乱,这五万人只以正常的步行速度前进。没有奔跑,甚至没有举起手中的兵器。对面的敌人看上去还很远,好像走上一天也遇不到,但士兵们事先都已得到通知,在某一时刻、某一地点。他们会被突然传送到敌人面前,直接与死亡交战。

    头顶的法术飞得更快,一轮之后又是一轮,如果不是面临生死危机的话,这样的场面倒是非常吸引目光,光、烟、雾、气与金、木、水、火、土混杂在一起,却又有条不紊,不少法术像烟花一样绚烂。甚至让人怀疑它们到底有没有杀伤力。

    等到符箓法术在十几里以外与大批妖术相遇的时候,再也不会有人产生怀疑了。

    士兵们尽量不抬头,但是远处的景象很自然地进入眼帘。爆炸、火星、震动、天崩、地裂……种种毁灭景象一股脑地涌来,随军的符箓师从这时起就开始祭符,保护士兵们的耳目。

    至于士兵的心,就交给神像了,它们的光芒在逐渐变弱,大家却不是特别在意。他们严格遵守战前得到的提醒,目光只盯着前方。不抬头也不东张西望。

    法术与妖术之战形成的烟雾遮蔽了战场中部,挡住了对面冲来的妖兵。步行前进的人类士兵们产生了一种错觉,他们不是在走向活生生的妖族,而是在步入一条纯粹由光影与声音形成的河流里,河中流淌的不是水,只有死亡本身。

    大地在晃动,那是修士与妖术师在地下斗法,前方几十步的地方突然冒出成片的尖锐石笋,紧接着一股似乎带着火的热风吹来……士兵们的每一步都迈得无比艰难,他们知道自己必须前进,可是眼睁睁看着前方已无路可走,再想维持旺盛的斗志实在很难。

    空中的鹰眼飞符、传令飞符像雪片一样飘来飘去,包括刘拣意在内的数百名随军符箓师接到命令,可以祭出铜符了。

    铜符化成虎形从手里一跃而出,刘拣意受到了反冲之力,向后一仰,险些摔倒,被后排的士兵推了回去,他有点脸红,接下来几步迈得比较大。

    数十只猛虎落地,变成一片刮向战场对面的狂风,吹灭了火风、摧折了石笋,为士兵们开出继续前进的道路。

    刘拣意稍稍松了口气,他最大的恐惧就是刚一进入战场就死掉,甚至没机会祭出铜符,那可是许多符箓师可能一辈子都碰不到的符箓。他空出来的左手取出七张纸符夹在指间,这需要一点的技巧,他练过很长时间。

    沈休明的脚步却越来越沉重,他很清楚,这只是战斗的开始,第一拨五万名士兵最重要的职责是试探,很可能是有去无回的试探。

    “让我见到妖兵……”沈休明低声自语,用余光扫视两边,尽量与众人保持整齐,他能感觉到本来就不快的行进速度正在变慢,这不是谁的主意或是谁的错,而是不约而同的一种选择,好像这样一来就能晚一点步入死亡。

    战场中部的斗法还在延续,越来越激烈,爆炸激起的灰尘高达数百丈,却没有多少人注意这番景象了,上百块小山似的圆石正向士兵们碾来,后方地堡里的修士们竭尽全力化解进攻,于是地下会突然喷出一股火焰或是一根水柱,将圆石击得粉碎。

    圆石越来越少,却没有完全被消灭,还是有十几块滚到军阵面前。

    随军符箓师用不着等后方下达命令了,尤其是那些首当其冲的符箓师,双手连甩,不停地祭符。

    最后十几块圆石也被击毁了,这时候就体现出经验与细心的价值,谨慎的符箓师们没有停止祭符,继续施法自保,士兵们也举起了盾牌,大意者却以为危险已经过去,正要松口气的时候,被飞溅过来的小石子击中。

    一枚枚石子就是一枚枚烧红的炭,瞬间就能击穿符箓盔甲,里面的人哀嚎惨叫,都已无济于事。

    奇怪的是,当死亡确确实实降临的时候,整个队伍的前进速度却不由自主地加快了,每个人都迫不及待地想要逃出这块法术统御的地带,渴望与真正的血肉之躯搏斗。

    空中暂时是安全的,法术与妖术在战场中间相持不下,谁也无法越界一步,地下的威胁却越来越大,不停地有火焰喷出、石块碾压、狂风席卷……地堡修士和随军符箓师阻止了大部分进攻,可还是有一些漏网的妖术落在士兵身上,每次都能杀死百十余人。

    刘拣意觉得双腿沉重,两手也在发抖,他的符箓用光了。他随身携带了一百多张符箓,还没有看见妖兵就已全都祭出,一张不剩,这种感觉就像是双手被缚然后走进虎穴。

    “拔剑!”沈休明大声吼道,“拔出你的剑!”

    刘拣意慌忙拔出长剑,心里稍稍踏实一些,向什长感激地点下头。

    有人承受不住了,瘫倒在战场上,最后一排的老兵连踢带踹,强迫一些人回到队伍中去,还有一些人怎么都不肯挪动,被留在原地,没多久,妖术从地下涌出,没人再为他们阻挡。

    这段路如此漫长,沈休明开始怀疑永远也走不到头了,整支队伍会被妖术一口口吞下,最后什么都不剩下。

    在法术和妖术控制的战场中,渺小的普通人类有什么意义呢?

    这种念头一闪而过,沈休明很快释然了,他还记得在断流城的时候,人类一方的法术防护比现在要弱得多,很多士兵莫名其妙地死于妖术,可活着的人还是得继续前进,因为妖术和法术只能杀戮,却不能占据,想要赢得一场战争,就必须占领对方的阵地。

    “停!”空中飞翔的纸符喊出人类的声音。

    士兵明白这是什么意思,立刻停止脚步,竖起手中的刀剑,做出进攻的姿态,这时候他们面前除了层出不穷的妖术,还没有其他敌人。

    半空中,三千道纸符同时燃烧,地面上,数万名士兵消失了。

    这是一次整体传送,让士兵们越过最危险的地段,不仅要消耗大量符箓,地下还事先埋藏了许多贵重的法器。

    沈休明眼前一黑,接着感到一阵窒息,为时甚短,却憋得颇为难受,当黑暗消失的时候,他立刻深吸一口气,紧接着看到百步之外的大批妖兵。

    那是舍身国的正规妖兵,全都是与人类相差不多的半妖,身穿铁甲,手中的兵器也是刀枪。

    双方都愣了一会,迅速判断眼前的形势,黄符军发现他们越过了中间的斗法地带,这意味着人类一方略占上风。

    士兵是不应该回头的,符箓师刘拣意却控制不住心中的好奇,转身望了一眼,空中、地下的斗法全都告一段落,烟雾尚未消散,光电却不再闪烁,只有火焰还在燃烧……他已经看不到人类的阵营。

    战斗就是这么简单,死亡就是这么直接,刘拣意转回身,高高举起手中的长剑,再也不当自己是一名符箓师。

    他与所有士兵一样,都是面朝死亡的求生者。

    人类与半妖,同时发出充满生命力的呐喊,迈步冲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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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三十三章 完美的巨人

    readx;拔魔战争通常有一个节点,在这之前,或攻或守还都有章可循,敌我双方像是过招的同门师兄弟,你踢一脚我还一拳,在这个过程中,体力逐渐下降,心情慢慢变坏,一件又一件意外悄无声息地积累,终于,节点到了,混乱代替秩序,本能代替理智,事前准备最充分的统帅,这时也只能将希望寄托于意外。

    意外有时候又被叫做奇迹。

    辛幼陶觉得这场大战的节点就要到了,圣符皇朝和舍身国都已派出绝大部分士兵,战场的面积越来越大,形势越来越难以捉摸,太多的法术与妖术遮蔽了天地,即便是天目也无法穿透,无数的鹰眼飞符在空中像雪片似地飞舞,带回来的消息却越来越矛盾。

    他即将无兵可派,周围的符箓师们也即将无符可祭,短短两个时辰一个上午的时间,圣符皇朝储存多年的符箓几乎被消耗一空——并非龙宾会准备不充分,皇京被毁的那一夜,大量存货被妖火烧成灰烬,造成的损失几百年也无法弥补。

    符箓师们开始露出惊恐之色,他们都是龙宾会的精英,对符箓的依赖更重,再多的神像也填补不了信心的空洞。他们频频回头观望,整个圣符皇朝只剩下最后一股有生力量,那七千名身穿玄符军盔甲的修士还站在原处一动没动。

    辛幼陶没有回头,他知道在这种时刻自己的一言一行都会被放大,一道犹豫不决的命令、一个随意的扭头都可能被视为胆怯,然后在众人心中挑起绝望。

    他如同雕像一般站立着,听取传令官从鹰眼飞符那里得来的消息,对其中的矛盾之处完全由自己做出判断,时不时下达一道可能永远也传不出去的命令,显得他仍然在掌控着战场形势,其实他心里很清楚,战斗已如脱缰野马,不受任何人的控制。

    他如此。对面的舍身王也如此。

    孤独地站在人群中,辛幼陶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深刻理解了姐姐的那句话,“拥有权力的人要对权力负责,那些最难做的决定。那些可能让你流芳百世也可能遗臭万年的决定,必须由咱们来做,好让希望留给别人。”

    辛幼陶要自做决断,他的心事根本不在符箓师、传令官和各种纸符上,甚至不在战场本身。他的耳目捕捉一切细枝末节,都为了揣摩舍身王下一步将要做什么。

    “右弼大人,咱们的符箓只够再发起一次进攻了。”一名须发皆白的老符箓师上前小心翼翼地提醒,“是不是该让修士军上场了?”

    “别急。咱们的符箓快要用尽,舍身国妖术师也已是强弩之末,瞧,空中的乌云开始消散了。”

    老符箓师茫然望去,战场上烟雾迷漫、火光冲天,爆炸声、叫喊声混成一团,战斗似乎发生在百里之外。又像是近在身边,如果烟雾中突然冲出一群兽妖,他一点也不意外。

    “可是……”老符箓师理解不了右弼大人的信心从何而来。

    “舍身王说这场决战没有魔族参与,但是他仍然要为魔族做事。”辛幼陶更像是自言自语,而不是说给谁听,为了推测舍身王的一举一动,他事先收集了大量情报,从中得出一个结论,“这场战斗对舍身王来说就是一次规模空前的肉身大祭,他在等待时机催动法阵。”

    “咱们战前不是将妖树都铲除了吗?”

    “妖树是另一种阵法。与肉身大祭无关。”辛幼陶抽空听取了传令官的几条报告并下达了一道简单的命令,然后继续对老符箓师说,“快了,舍身王即将催动肉身大祭。这一战也将分出胜负,准备好你们的最后一张符箓。”

    老符箓师与其说是相信右弼大人的话,不如说从他的镇定气质上得到了一点信心,他回到原位,向全体符箓师传令。

    大家静静地等待,右手夹着仅剩的进攻符箓。左手握着“最后一张符箓”,这些符箓都是最近几天写出来的,可是谁也不知道它的具体效果。

    右弼大人将希望寄托在神像身上,这让很多符箓师感到不太踏实,他们胸前也挂着神像,认可它们所带来的信念与团结,可是再进一步,指望这些死物真的影响战斗结果,他们就很难接受了。

    事已至此,谁也没有更好的主意,符箓师们也只能将希望寄托在右弼大人身上,起码他看上去比任何人都要坚定。

    老符箓师最坏的预想实现了,一头庞大的震山牛,满身鲜血,却一点也不影响奔跑速度,驮着数名妖兵从烟雾中冲过来了,离符箓师阵地只有百余步远,谁也不知道它是怎么闯过重重法术的,事实上,也没人知道到底还有哪些法术在生效。

    三十名麒麟兵立刻迎了上去,他们都是辛幼陶的卫兵,坐骑都是真正的麒麟,手中的长枪也都加持过最好的符箓。

    一头震山牛并不可怕,可它表明一件事,战场彻底失控了,它还会继续扩大,直到将所有人都卷入其中。

    辛幼陶第一次转身,一眼就看到了他期待中的目光。

    那还是在战前制定计划的时候,辛幼陶对:“我真希望我是慕行秋,能够冲进妖兵群中,用大剑砍杀,用闪电鞭打,用幻术激荡情绪,以一己之力扭转战局。”

    除了小青桃,他不会再对任何人说这样的话,包括姐姐熏皇后。

    小青桃露出能融化冰雪的微笑,这样的微笑也不会在别人面前显露,“你是辛幼陶,你用自己的方式赢得胜利,如果要学小秋,就学他永不服输的劲儿。”

    辛幼陶没有服输。

    小青桃也没有,她点下头,转身飞向附近的七千名修士,停在半空中,大声说:“道火不熄,即使道统退隐,既使世上再没有纯粹的道士,道火仍存。组阵。”

    “道火不熄!”修士们早已迫不及待,他们站在这里不是来看热闹的,如果错过了这场战斗。他们会悔恨终生羞于见人。

    鱼龙阵自诞生以来规模最大的一次组阵成形了,巨人身高五十多丈,全身覆盖着玄甲,体形匀称。没有一丝臃肿,就算是当年创建此阵的兰冰壶亲眼见到巨人,也会对阵法的完美无缺感到惊讶。

    这是整整三年修炼的结果。

    重修内丹之后,小青桃也是散修,但她怀念道士的纯正内丹。而且觉得唯有向道统靠拢才有可能获得更强大的实力,凭她自己是不可能做到的,于是她想起了鱼龙阵,兰冰壶的修士团曾经凭此阵取得最接近于道统的力量。

    慕行秋和小蒿也组过阵法,每次都很仓促,形态并不完美,更像巨妖而不是道士。小青桃自己也加入过鱼龙阵,但是对整个法门所知不多,通过书信从小蒿得到许多指点,可还是不行。小蒿的阵法得自于慕行秋,也不完整,要依靠念心幻术才能组阵。

    小青桃不会念心幻术,想练也来不及了,她没有放弃,四处召集当年的连海山修士,群策群力,一点点回忆,拼凑出兰冰壶的法门,巨人终于能够成形。漏洞却也不少。

    鱼龙阵并非兰冰壶的独创,它依托于道统的多种法阵,小青桃又向杨清音写信,请她从道士们那里索要关于法阵的任何记忆。凭着点点滴商的帮助,小青桃逐渐完善了阵法,能够形成近乎完美的巨人身躯,拥有的内丹极为接近道统星落七重的境界。

    当年的兰冰壶想象不到鱼龙阵能达到这样的高度,也不会允许巨人比自己更强大。

    “道火不熄。”小青桃的鱼龙阵巨人最有资格说出这四个字。

    符箓师们纷纷回头,新鱼龙阵要由七千人组成。没法保持秘密,却从来没有受到太多关注,因此众人看到巨人时,无不大吃一惊。

    辛幼陶对仅剩的上千名士兵和三千名精英符箓师说:“肉身大祭不会只限于战场,它会囊括整个浮海城,所以,所有人都将参与战斗。我的指挥到此结束,从现在开始,你们要听从熏皇后的命令,她会告诉你们何时祭出最后一道符箓。”

    巨人将大家的信心又激起来了,听说右弼大人的指挥到此结束,士兵与符箓师们都很惊讶,呆呆地看着他,不明所以。

    “很高兴与诸位并肩战斗,我不仅是统帅,也是战士,该是我出力的时候了,人类必胜,请大家坚信这一点,当肉身大祭开始的时候,信念将会非常有用。”

    “人类必胜!”麒麟兵们齐声高呼,他们刚刚杀死冲过来的震山牛,热血已经燃烧。

    “人类必胜!”越来越多的声音加入进来,白发苍苍的老符箓师唾星横飞,激动得全身颤抖。

    辛幼陶纵身飞向巨人,经过高台时,与姐姐相视一笑。

    他没有融入阵法,而是站在巨人的肩上,察觉不到任何小青桃的气息,这证明阵法非常成功,巨人施法,带着他高高升起,直到他的目光越过笼罩战场的烟雾,望见舍身王的庞大妖身。

    数十丈高的舍身王张开双臂,向鱼龙阵巨人发出挑战。

    高台之上,熏皇后的声音通过法术传到符箓师阵地上空,“为修士开道。”

    三千名符箓师祭出右手的符箓,现在,他们所有人都只剩下左手里的最后一道符箓。

    熏皇后望着巨人的身影消失在烟雾中,低头看向手里的墨玉神像。辛幼陶将一切事情都安排好了,她只需要等到神像再次发光时,就可以下令祭符了。

    她曾经问过弟弟到底有几成胜算,辛幼陶告诉她:“这场战争没有胜算之说,我会竭尽全力。”

    她知道这个回答意味着什么,王族应该在必要的时候以身殉国,这是她灌输给弟弟的理念,如今却让她心里发痛,有那么一些时刻,她愿意拿整个人类的未来换取弟弟的生命。

    一切都来不及了,弟弟已经义无返顾地进入战场,没有回过头看她一眼。

    她盯着墨玉神像,突然发现有阴影在上面一闪而过,她惊讶地抬起头,看到一只黑色的大鸟正在空中盘旋。

    (求推荐求订阅)(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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拔魔介绍:
道火不熄,魔种永传。
逆天之修,顺天成丹。
这是一个被魔种入侵过的少年、在视魔为生死大敌的道门里修行成长的故事。
他被打上“需要警惕”的标签,注定他的人生轨迹与众不同。
拔魔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拔魔,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拔魔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