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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秦简     庶女有毒txt下载     庶女有毒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213 风波乍起

    整个辉煌的灵塔基本上已经烧得一干二净了,剩下的不过是一些残垣断壁,周遭围着的百姓犹自愤怒,好不热闹,即便雍文太子的车驾到了,也没人瞧他一眼。雍文太子怒声道:“临安呢?不是说她赶到这里吗?为何还不见她人影呢?”

    没有人问答雍文太子,百姓们根本不知道眼前的这个人是皇室的太子,他们还在为刚才发生的那一幕感到怒恨难消。此时,一个护卫跌跌撞撞地跑到了太子的眼前,痛哭流涕道:“太子殿下!太子殿下!”

    雍文太子很快认出来这个人便是临安府上很得力的一个护卫,他快速下了马,一把上前抓住护卫的衣袖道:“我皇妹人呢?她到底去了哪里?”

    那护卫面上露出了恐惧的神情,他甚至连看都不敢看雍文太子一眼,用手指着不远处,颤声道:“公主殿下她……被那些人……”

    雍文太子一愣,随即目光便向他手指的方向望去,那里除了一滩衣物之外,便是模糊的血肉,根本已经分辨不出到底是什么人,雍文太子下意识地放开了那护卫,向那个方向走了几步,随后他突然站住了,眼睛也猛得睁大,因为他看清了眼前的一幕!那华丽的衣裳早已经被人撕得粉碎,美丽的肌肤也已经变成了一滩血肉,艳丽的容貌根本变成了血泥,他甚至没有办法分辨出,躺在那里的一团东西到底是什么。心头掠过一丝不敢置信,他转过身来,怒声道:“临安呢?到底在哪里?!”

    那护卫的手指着那摊烂泥,咬牙道:“太子殿下,临安公主被那些愤怒的百姓硬生生地撕碎了,他们还在她的身上不断地践踏,将她整个人踩成烂泥。”

    雍文太子面上掠过了一丝惊恐,他又回头望了那摊血泥,失声道:“这,这怎么可能。”

    临安公主府上所有的护卫都已经消失了,有些是被那些愤怒的百姓打死的,有些是逃跑了,而这个护卫则是唯一的见证人,事情发生的时候,他摘掉了身上的披风,隐入了人群之中。

    雍文太子厉声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会成这个样子?”

    那护卫颤抖着声音将过程解释了一边,当雍文太子听说临安是为了追击李未央而放了一把大火的时候,他不禁跺了跺脚,痛心地道:“临安这个蠢货!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没有人敢回答他,他们也不知道临安公主为何会如此的疯狂,竟然敢做出放火焚烧灵塔的事情,太子的目光逡巡在那摊血泥和窃窃私语的百姓身上,这场大火,招来了数千名百姓,现在要寻找到杀害临安的凶手,就要把这数千人抓起来!这是不可能的,所谓法不责众,这是谁都明白的道理。

    雍文太子,一步一步向那摊血泥走去,最终他停了下来,捡起了地上的一根已经被踩得变形的发簪,这是临安公主最喜欢的凤头簪,原本是裴皇后的宝物,被临安公主央求了来,他总是见她戴着的,可是如今这簪子上早已经是血肉模糊,隐隐有白色的物体,不知到底是什么东西。正因为如此恶心,才没有被那些寻常百姓拾走。雍文太子捏紧了金簪,面目之中露出一丝沉痛,他的目光终于望向了灵塔的方向,冷声地道:“找!一定要把郭嘉的尸体找出来!我要将她碎尸万段,报我皇妹之仇!”

    听到太子这样说,便立刻有太子府的护卫冲入灵塔之中,他们四下搜寻了一番,又足足花了半个时辰才挤过人群回到太子跟前,躬身道:“太子殿下!这一把火,许是太厉害,里面的人都尸骨无存了。”

    雍文太子怔了一下,低声道:“这怎么可能,纵是这把火烧得太厉害,总有骨头在吧,哪怕烧成了灰也会有痕迹,怎么会什么都没有?”

    护卫们面面相觑,终于有人壮起胆子道:“太子殿下,也许是人群太过拥挤,我们没有办法搜寻得很仔细,为今之计只能先驱散人群,我们再仔细灵塔搜查一遍。”

    临安公主是太子殿下的亲妹妹,自从安国公主死后,他的血脉至亲只剩下这么一个人,纵然临安如何的不争气,雍文太子亲眼看见她落得如此下场,自然也是痛心疾首,他恨不得将郭嘉的尸体当场找出来挫骨扬灰,所以他毫不犹豫地下令道:“这场大火来的蹊跷,临安公主为此殒命,你们去传令封锁城门,在这件事没有查清之前全城宵禁。”

    太子在这里发号使命,护卫们就连忙去办了,此时京兆伊也带着人来,帮忙驱散人群,足足花了一个半个时辰才将人群驱散开来。雍文太子面色极为冰冷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此刻他睿智的头脑已经被临安公主惨死的事实给震住了。良久,直到京兆伊提醒他,他才想起来,吩咐人道:“去把临安公主的尸骨收拾起来。”

    护卫们十分恐惧,直到现在都没人敢去瞧一眼那团肉泥。当他们走到临安公主的尸骨之前,却是实在不知该如何动手,最后只能取来铲子和刀剑,一点一点的将那些肉泥铲进了小坛子里,这可怖的一幕让向来杀人如同砍瓜切菜的护卫们,都忍不住别过脸去。弄到一半儿,其中一个护卫突然呕吐了出来。临安公主是活生生被这些百姓撕碎的,还被人疯狂地践踏,根本分不清原先美艳的模样,这让无数曾经见过临安公主真容的人,都暗自胆战心惊,他们可能一生都忘不了这幅惨状了。

    收拢了半天却只是铲起一半的血泥,而护卫们经过仔细搜查,的确不曾在灵塔之中发现半点尸骨的痕迹,雍文太子再也不忍心看下去,吩咐道:“这里交给你们了,我立刻进宫去回禀母后。”说着他转身便要上马。

    可是当太子的马队一路向皇宫的方向奔去,雍文太子却突然勒住了马,不知怎么回事,他觉得今天的事情实在是太过奇怪,若是临安公主追击李未央进入了灵塔,那么灵塔中为何没有李未央残留的尸体呢?就算她被烧毁了,也不可能一点痕迹也没有留下来,雍文太子看了灵塔的残骸一眼,心头涌上了一层阴云。就在这时,他看见了一辆十分华丽的马车向这边驶来,马车之上恰好是郭氏的族徽,他勒住了马绳,大声地吩咐护卫道:“去问问,前面的马车里到底坐的是什么人?”

    护卫依言去了,不多时便重新回转身来,回禀道:“回太子,马车里坐的是郭家的人。”

    “废话!我会不知道是郭家的人吗?”太子怒声道,他显然是恼怒到了极点,竟然顾不得仪态了。

    就在这时,对面的马车帘子突然掀起,一双素白的手露了出来,在这寂静的夜晚显得格外的触目惊心,接着,雍文太子看见了那张温柔而美丽的面孔。若在平时,雍文太子还能欣赏这张脸,可是此刻他却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手中用力地捏紧了马缰绳,甚至意识不到自己的身体在微微发抖,他失声道:“郭嘉?!”

    李未央微微一笑,扬声道:“原来是太子殿下,我瞧见你来的方向,似乎聚拢了很多人,不知出了什么事吗?”

    雍文太子的手不断地颤抖,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为什么?为什么郭嘉没有死呢?她不是应该在灵塔之中被火烧成灰烬了吗?然而不管他怎么确认,这个温柔美丽的郭家小姐都是活生生的,不是什么鬼魂。在电光火石之间,他想到了一种可能,那就是李未央故意安排了人诱临安去了灵塔!她的目的,便是要让临安公主走向毁灭!想到这里,雍文太子越发的恼怒,他心头恨不得将那马车之上言笑晏晏的美人儿拖下来,当场砍成肉泥才好,可尚存的一丝狼提醒他,他是要除掉此人,但绝对不是现在!因为他看见那旭王元烈正一脸微笑地骑在马上,目光之中似乎颇有深意。

    他心头一凛,终究强自压下滔天的怒火,用极端阴沉的眼神望了李未央一眼,冷哼一声,扬鞭向另一个方向疾驰而去。

    李未央微笑着望着对方马队离去的背影,轻声道:“太子殿下似乎心情不好呢。”

    元烈只是笑,眼眸深邃,那笑容之中却含了一丝冷酷:“是啊,刚刚损失了一个妹妹,当然心情不好了,不必理他,我要早点送你回去,不然你的兄长又要怪我了。”他说着,便吩咐车夫继续前行。

    当郭嘉的马车行驶到郭府的门口,郭澄正在焦急地等待着,他看见马车到来,便立刻迎了上来,赵月掀开了车帘,向他一笑,淡淡道:“三公子,小姐已经平安回来了,你不必担心。”

    郭澄这才松了一口气道:“我刚刚听到人回禀说灵塔的方向产生了动乱,不知是怎么回事,四弟已经亲自带人去查了,很快就有消息回来,你们这一路上没有碰到什么危险吧?”

    虽然他是按照李未央的吩咐去做,心中却很是不安,于是一直悄悄跟在马车后面一段时间,却不知怎么的,被突然冲出来一支报丧的队伍给打乱了步伐,竟然硬生生将李未央跟丢了。他从来不曾如此失手,可这队伍出现得过于蹊跷,不由让他产生了怀疑,便捉住其中一个人逼问,最终得到的消息却让他惊讶,竟然是有人给了这些人银子,让他们故意在这里挡道的。想也知道,李未央早已预料到他要跟踪,所以刻意安排了这些人来挡着他。再想要追,却已经不见马车的踪影,郭澄不得已回了郭府,但是却不敢进去,若是让郭夫人知道他没有好好保护郭嘉,一定当场打断他的腿,所以他只敢在外等待,现在看到郭嘉平安回来,他才松了一口气。此时,他的目光落在旁边满脸笑容的元烈身上,不禁一愣道:“你怎么来了?”

    元烈眼中晶光闪耀,却笑道:“我是护送郭小姐回来的,郭公子何必这么大惊小怪呢?”

    “哼,不是别人,偏偏是你,感情你随时随地都盯着我妹妹,你总不会告诉我,这是偶遇吧。”郭澄冷笑了一声,淡淡地道。哪儿有这么巧合?!事实上,自从上一次元烈在齐国公府帮助郭敦洗脱罪名之后,郭家人对他的态度便有了大为改观,至少密道是不堵了,见到他的时候最多只是冷哼一声,也不再拦着他去见李未央。所以旭王元烈这几日可以正大光明的来齐国公府拜访。

    想要得到心爱的人,本就要有上刀山下油锅,克服一切艰难险阻的准备。反正被对方瞪几眼,他身上也不会少一块肉。元烈笑了笑,主动下了马道:“刚才郭公子不是在好奇,灵塔为什么会有骚动么?”

    郭澄心头不由警觉起来,挑起眉头看了看他道:“难道这件事情和旭王有关系么。”

    元烈微笑道:“事实上人群的骚动是因为灵塔突然失火,而且不到两个时辰便已经烧得一干二净,百姓们闻讯赶来,发现这把火是临安公主所放,一时群情激奋,竟将那临安公主活生生的打死在灵塔的门口,这件事情可还轰动么?”

    郭澄一怔,随即看向了李未央,向她求证。李未央此刻刚刚下了马车,闻言顿了顿道:“三哥还是早点回去吧,四哥恐怕还要看一阵子热闹才会回来。”灵塔门口堵了那么多人,郭敦怎么可能这么轻松就掉转马头回来呢,想必堵也要堵一阵子,李未央是这个意思。

    郭澄瞪大眼睛,怀疑地看着他们二人:“是你们动的手?”

    元烈撇了撇嘴,冷笑一声道:“郭公子你这是什么话,临安公主自己放了火,惹恼了围观的百姓,怎么会是我们动的手,难道这把火是我让她放的么?”这话说得没错,无论如何,元烈都没有办法驱使临安公主放那把火。但郭澄还是觉得此事和这两个人有关系,他的目光惊疑不定,越发难以置信。

    李未央微微一笑道:“我说过要为四哥出了这口气,如今已经做到了,三哥还怀疑什么呢?”

    郭澄听到这句话,心头一震道:“果然是你们干的。”

    李未央那深敛沉稳的眼眸亮光骤盛,噙着飘忽的笑意道:“是啊,三哥猜得不错。”纵然李未央不告诉郭澄,他联系到自己今天的所作所为,也一定会想起什么来,与其如此不如坦言相告。郭夫人面前,也方便让他帮着遮掩。毕竟,郭家的小姐三更半夜回来,无人能解释她的行踪,这也是十分奇怪的事情。

    郭澄不禁望着李未央,目光却已经柔和下来:“你们真是胆大包天,怎么办到的?”事实上他对于临安公主的死并不在意,只觉得大快人心,但若是这件事情牵扯过大,他可就要想想怎么替他们善后了。

    元烈微微一笑,靠近他两步道:“郭公子不必担心,此事做得干净利落,绝不会有人查到郭府身上。”

    郭澄脑海之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他望着元烈道:“今晚你们将我支开,就是为了设下埋伏,诱杀那临安公主吗?可是临安公主不是傻瓜,她怎么会那么容易上当呢?”

    李未央微笑道:“是啊,正因为临安公主不容易上当,所以我才会在马车里,若是换了别人恐怕她还不会轻易相信,这出局也就布不成了。”

    这般大胆妄为之事,她亦敢下手。郭澄闻言巨震:“你拿自己做诱饵?你进了灵塔?”唯一能解释临安公主放火焚烧灵塔的理由,便是李未央进了其中躲避。郭澄马上想到了关键之处:“既然她放火,那你又是怎么出来的?”

    元烈微笑道:“我不是整日里在挖密道么?想要从灵塔的北面挖一条密道出来,也不是什么难事。”

    郭澄更加不敢置信地看着元烈道:“你,你好大的胆子啊,居然敢把这条密道挖到灵塔去!”

    元烈笑得更得意,在夜空之下,他的眼睛灿烂得仿佛天上的星辰,语气却是十分的欢快:“若是不能派上用场,我要这密道又有什么用呢?”

    郭澄还是不死心,继续追问道:“这条密道安全么,会不会泄露出去?”

    元烈微笑起来,口吻却很坚决:“挖密道的一共十四个人,他们彼此之间都不熟悉,我只让他们其中每一个人都负责一小段,十四个地方交集在一起,才能通往出口,而且为了保险起见,我已经将这十四个人都分别送往了不同的地方派人盯着,绝不会出错的。”事实上,那些人根本不知道自己挖的是什么,也不知道通向何方,就算把他们十四个人全都聚集起来,也未必能得到什么证据,毕竟,大户人家在家里挖地道藏金子的多得是,狡兔还有三窟,这又有什么奇怪的呢。

    郭澄完完全全目瞪口呆,他没想到元烈竟然如此胆大妄为,灵塔是什么地方,他竟然也敢动手,这计策实在是太冒险了。

    李未央见他目光之中似有无限惊讶,口气清淡地道:“纵然临安公主今日若不放这把火,我也会想办法让灵塔着火的。”

    郭澄醒悟过来:“莫非你还安排了人手?不,难道说在临安公主身边,你也安排了人吗?”他很快想到了最重要的一点。

    李未央微笑着点点头道:“临安公主府的护卫之中本来就有元烈安排的人,在关键时刻,自然会起到作用,纵然临安公主没有下那放火的命令,我也会想方设法让她动手的。”

    郭澄摇头叹息道:“我明白了,敢情你是挖了个大坑给她跳,她还跳得兴高采烈,唉,堂堂一国公主,居然死得这么不体面,也是可惜了。”他没有看到这场景,当时临安公主被人活生生的撕裂,连肚肠都已经滚了出来,纵然是那些对她深恶痛绝的人也不敢看下去。郭澄眼光复杂地看了元烈一眼,说不清是钦佩还是感叹道:“那些百姓,是你煽动的么?”

    元烈不禁冷笑道:“说什么煽动不煽动?这些年来临安公主做的坏事还少吗,百姓之中恨她的人本就很多,事到临头,只要找几个人,在百姓之中呼告几声,自然一呼百应,到时候谁还管她身份,公主也好,皇后也罢,就是满天神佛也救不了她。”谁都知道,百姓们一旦愤怒起来,那可是不管不顾的,临安公主这些年来的确是做了不少恶事,风评也不好,这一次,她竟然还做出了烧毁灵塔的举动。要知道,这灵塔在百姓心中可是无比的神圣,那种场景,恐怕就连皇帝在场,都没有办法遏制人们心中洪水一般的愤怒吧。

    郭澄心中不禁有一丝感慨,他望着眼前的两个人,也不禁产生了一种敬畏的感觉,最终,他只是看向元烈道:“天色不早了,你还是赶紧回去吧,我会送嘉儿回她的院子。”

    元烈望着李未央微微一笑道:“我明日再来看你。”说着,他上了马,带着一群护卫飞快地打马离去。

    郭澄望着对方离去的背影感慨道:“此人年纪如此之轻,便有这等胆识,当真是天纵奇才,假以时日,必成大器。我看,出主意的人是你,实施的是他,这主意本就大胆,实施的人就更是毒辣,你们两个,还真是天生的一对。”

    李未央悠然地道:“三哥,便是我不动手,郭家也迟早会对临安公主动手的,只不过你们的手段不适宜用来对付皇室公主,因为不管你们怎么做,都会留下把柄,与其让你们来,不如我自己动手,干脆利落,不留后患。”

    郭澄不禁点头,他明白李未央的意思,临安公主若是死在郭家人的手里,不管他们用什么样的手段来遮掩,外人都会怀疑。因为临安公主和郭家是有宿怨的,尤其是在不久前,临安公主诬陷郭敦的那一件事,早已经人尽皆知。临安公主若是死得不明不白,这盆污水一定会被泼到郭家人身上,他们是无法独善其身的。如今李未央的主意可就大不一样了,临安公主是自己放火烧了灵塔,这本身就是大罪,绝非裴皇后说几句话,皇帝就会饶恕她。纵然皇帝不管,宗室们也绝对不会原谅对佛祖不敬的人,哪怕她是皇室公主也一样。再加上,临安公主是因为放火而惹恼了百姓,被百姓活生生的撕裂了。纵然裴皇后再愤怒,她还能一个一个的去找那些人,杀了他们吗?

    这是绝对不可能的。当时在场的有数千人,谁知道撕裂了临安公主的有哪些?又有谁知道那些人去了什么地方?不过是一窝蜂的乱民而已。怎么看来,临安公主都死得轰轰烈烈,而且,是让裴皇后压根都无话可说的死法,实在是高明之极。

    李未央望了郭澄一眼道:“这个时候就不要再去想临安了,还是想想待会怎么去向母亲解释,咱们究竟去了哪儿的好。”

    郭澄抬起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李未央,用一种几乎梦呓般的声音道:“是啊,该怎么解释呢?我现在都觉得像是做梦一样。”

    一丝清浅的笑容绽放在李未央素白的面孔之上,映得她眉目如画,更带了一种极致的美,却又呈现出一种淡然:“你干脆就说,我是为了和旭王元烈幽会才特意把你甩开的,这样一来,母亲也就不好问得更深了。”

    郭澄想笑,却又笑不起来,大概是他这一天受到的震惊太多,根本就没有办法释怀吧。

    李未央却已经不再理会,她知道,对方消化这个消息还需要一点时间,便对一旁的赵月说:“咱们回去吧,你身上的血迹,也该清洗干净了。”

    赵月微笑,这就是她刚才为什么没有在雍文太子面前出现的理由,经过刚才的一番厮杀,赵月的身上满满都是别人的血迹,若是让雍文太子看见,一定会大做文章。此刻,她身上披了李未央的斗篷,快速跟在她身后,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郭澄还愣愣地站在原地,良久,唇边浮起了几许嘲讽:“这丫头,连我都蒙在鼓子里,真是厉害得很。”旁边,突然响起一阵轻笑,一阵风来,吹起了那年轻公子的衣袍,他从阴暗处走了出来。郭澄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五弟,今天的事情,你怎么看?”

    郭导微微一笑道:“郭家的作风太过光明磊落,不适宜对付裴皇后和临安公主此等狡诈之辈,嘉儿替我们做了,又有什么不好呢,三哥又何必总是忧心忡忡。”

    宫门已经下了钥。雍文太子想要入宫,一样要层层的通报。最终他终于来到了裴皇后的宫门口,一路快步向前。这时,门口宫女拦住了他,“殿下,娘娘正在休息,请您稍候片刻……”话还没说完,说话的宫女就被太子踢倒在地,他快步而入,身后一列宫女太监战战兢兢的跟着,到了门口,他们便自动停下了。

    裴皇后此刻已经坐在了大殿之上,她冷眼瞧着自己的儿子,冷笑一声,阴森森地道:“有出息了?长胆子了?这么晚了,突如其来的进宫。连通报一声都来不及吗?你可还顾及你太子的名声?”

    雍文太子知道裴皇后说的没有错,这是后宫,不是太子的府邸。无论在什么时候,他要入宫都要经过层层的通报,而今天他却是因为一时恼怒,打伤了一个宫门口的将领,才冲进了宫来。他没有想到,消息这么快传到了裴皇后的耳中,不禁一怔,却看到裴皇后手中的茶杯用力地往桌上一掷,那茶盖滑出长长的弧度,一下子就在地上摔碎了。

    裴后之威顿时震慑住了太子,一时之间,他没有说话,整个大殿里,静得只有呼吸声此起彼伏,半晌后,裴后缓缓地起身,冷冷地道:“你可知错了吗?”

    太子低下头道:“母后你可知道,临安她死了吗?她死在灵塔前,是被那群百姓活生生撕裂了的,母后……”

    他的话还没说完,裴后手上的一本奏章就砸到他的脸上。太子一愣,随即他缓缓低下头,默默地将那奏章捡了起来,看了一眼,却是一怔。

    裴后冷声地道:“你可知道这奏章上说了什么?齐国公参了你的得力心腹吏部尚书田同修一本。说他贪污了五千两黄金,一笔笔一条条,奏章上写的清清楚楚,你有什么话说?”

    雍文太子却浑然顾不得这个,摔了那奏章怒道:“母后,我是要你向你说临安她死了,你难道听不见吗?”他的声音已然带了一丝悲怆。

    裴后却是不为所动,一双眸子冷若冰霜,道:“吏部这几年来不知道出了多少乱子,田同修手底下那些晋级的人全部都是他的门生,三年前这田同修奉旨修建河堤,所费者巨,一切银两都是他一手包办,原本只需花二十万两银子就可以办成的事,他足足花费了五十万两,事后还杀了想要告发他的督工,这样的胆大妄为,你竟然也敢收为己用?!”

    太子根本不想听裴后提什么田同修的事情,他以头磕地,泪流满地地道:“母后,临安死了,你的女儿死了,难道你一点都不关心吗?”

    裴皇后眯起了细长的凤眼,冷冷地道:“你那心腹田同修弄权贪污,是真正的受贿贪赃,乱政祸国。你把他扶到这位置上,不过五年,他便已经如此。若长此以往,如何了得,此蠹虫不除,所有人都会以为那些银两落入了你太子的腰包。纵然你真的收了钱,也要做的干脆利落,要么不做,要么就要抵死不认,永除后患!”

    太子不敢置信地看着裴后,像是突然愤怒了起来,他猛地站起身,厉声道:“母后!你为什么对临安的死无动于衷?她是被那郭嘉害死的,被硬生生的诱入了圈套之中。你可知道她有多惨,连肠子都被那些人踩出来了!她的头上还一直戴着你给她送的那根簪子。母后,你看一眼吧。”说着,他将簪子甩在了裴后的脚下。

    裴后表情阴晴不定,淡淡地瞥了他一眼道:“没有什么好看的。你可知道,那田同修的吃穿用度都是一等一的,齐国公在奏章之中说,他做一件袍子,就得耗费三十二位女工,用整整半年的时间来制作,上面的金丝可都是用真金熔炼,不知耗费多少时光才能炼制而成。他吃一道菜,也要用到名贵的药材数十种,这样的人若是继续留在你太子的身边,只会败坏你的名声,你可想好怎么做了吗?”

    “够了!”太子沉下了脸。

    可是裴皇后却像是没有听到,没有看到他的愤怒,没有听到他的心声,只是略含了两分轻蔑,冷冷地道:“当务之急不是杀了田同修,而是你要立刻上一道奏章,向你的父皇请罪,让他原谅你错误地举荐了人才。至于这道奏章嘛……”裴皇后的目光落到了那地上的奏章之上,目光变得越发冷峻,“这不过是齐国公在给你一个下马威,你也想一想,要如何回敬才好。”

    太子已经不禁泪流满面,他的声音带了无限的颤抖,他本以为自己今天带来临安的死讯,裴后纵然不愤怒万分,也会有所动容,可他看见了什么?裴后的眼中没有一丝的感情,面上更无一丝的悲痛,她听到临安死去的消息,却是毫无知觉一般,只关心着朝政,只关心着齐国公府的进攻。

    他不敢置信:“为什么,临安是你的女儿,是你的亲生骨肉!她从前说过你对她忽视,你不在意她。我以为她不过是不懂事,我以为母后不过是感情内敛而已,可现在我才明白,你根本就没有感情!你不在意临安,也不在意我,甚至于你也不在意安国,你在意的只是你的权位,你在意的只是你的身份!”

    雍文太子说完这一句,却看裴皇后目光变得酷寒,这一瞬间,她美丽的容颜上裂开了一丝笑,“接着说!你给我接着说下去!”

    整个大殿的气氛瞬间如坠冰窟,裴皇后身边的宫女无不低着脑袋,惊恐万分。

    太子一句话也没有说,那模样像是愤怒到了极点,说不出任何的一句话。

    裴皇后冷笑道:“怎么不说话了?成哑巴了吗?我养大你们,这么多年来,精心地栽培你们,你们就是这样回报我吗?临安不顾我的旨意,擅自行动,她是在逼我,逼我替她报仇!而你,你也敢到我面前来叫嚣!”说到气恼之处,裴后突然狠狠给了雍文太子一个耳光,雍文太子半张脸都被打偏了过去,额头的冷汗瞬间流了下来。

    裴皇后厉声地道:“若是你和临安一样的糊涂,一样的压不住自己的愤怒,那么很快你就要下去陪她了。若是我的儿女这么的没有用,留你们干什么呢?”

    太子一怔,只觉得呼吸急促,仿佛有泰山一般的压力扑面而来,下意识地便跪下了。大殿之内其他的宫女太监对视一眼,也齐齐地跪倒在地,浑身瑟瑟发抖,他们过于畏惧裴皇后,以至于连头都不敢抬起来。

    雍文太子早已被裴后的气势压得抬不起头来。抬起头,表情凝重,缓缓地道:“母后息怒,是我错了。”

    裴皇后眼中宛如秋日寒江,全无一丝可以分辨的情绪,却又隐隐透着冰冷之意,她冷笑一声,道:“你没有错,临安也没有错。你们只想着自己,却不想想我,不想想当今的朝政,不想想裴家花了多少的力气才培养出你这么一个太子,不想想你身后有多少的人呕心沥血。那李未央不过是块石头,可你们这些瓷器一个接一个,飞蛾扑火的一般,去砸向那石头,自然会粉身碎骨。这一点,我早已经跟你们说过,可没有人听我的。临安落到这个下场,你是来指责我不成!”

    太子深深低下头去,面目之上涌现出无限的悲伤,“我无论如何也不敢指责母后。”他短短的几句话在大厅之内久久的回响。

    裴皇后冷冷地望了他一眼,眼神之中没有丝毫的温情。她只是淡漠地道:“李未央擅长的是人心诡诈之术,根本就上不得台面。临安不自量力,班门弄斧不说,还想用对方最擅长的本事去对付她,自然没有什么好结果。”

    雍文太子一愣,却有些不明白。他看着裴皇后道:“母后,难道你就让我眼睁睁地看着皇妹惨死吗?你不知道,那场景我一辈子也忘不了。我不是冲动,只不过我实在没有办法忍受,皇妹死得太惨了。”雍文太子深受裴后多年教导,绝非冲动的人,他还从来不曾如此失去冷静过……

    裴皇后的目光阴冷得几乎能掐出水来,道:“想要动手却不了解对方的本事,这才是临安落败的原因。李未央此人虽然外表平和,内心却是冷酷无情。观其为人为人行事,实在是毫无顾忌。每每奇谋诡断,出人意料,而且思维缜密,果决狠辣,擅长险中取胜。临安与她几度交锋,都吃了不少的亏。偏偏还如此的不自量力,非要往别人刀锋之上去撞。我不是不恼怒她的死,只是在没有摸清楚对方的软肋之前,还是要等。”

    雍文太子咬紧了牙关,看着裴皇后,“等?母后,我们要等到什么时候?”

    裴皇后淡淡一笑,语气冷漠道:“原本郭家虽然势力庞大,但是凭着我多年的经营,还是有七成胜算的。可是如今出了一个郭嘉,她莫名其妙把旭王元烈拉到了郭家的身边。这元烈上能讨好你的父皇,下又擅长谋划之道,从不拘泥形式,只为达到目的,行事作风难以揣测,既非小人,也非君子,实在是难以对付。这样的人,本就该十分警惕。如今陛下身边的郭惠妃,陈贵妃,皇宫中郭家安排的那些钉子,暗地里还不知道有多少人在你身边,再者郭家人总是会摆出一副辅佐社稷的姿态,让别人尊敬他们,不戒备他们,表面上表现得十分厚道,实则暗藏祸心。如今他们已经摆明了反对你,要推翻你,你还不能心生警惕吗?贸贸然去动那郭嘉,是什么下场?临安变得这样,你这个皇兄不要负责任吗?为什么不在事情发生之前就劝说她?从前你所学的不过是济世安民,兵法阵列之道,要学的还多着呢。所以,我还是那句话,时机未到,不可以轻举妄动。”

    雍文太子望着自己的母亲,终于忍不住地,“我不明白,究竟要等到什么时候,才是最好的时机?”

    裴皇后望着他,微微一笑道:“最好的时机么,一则是找到敌人的软肋,二则就是将敌人的整体力量一一分化,你明白了吗?”

    “一一软肋?分化?这就是说……”雍文太子目光之中闪过一丝亮光,他突然明白了什么,道:“我明白了。母后,我一定会找到这样的机会,你放心吧。”

    裴皇后淡淡地一笑,却是不置可否,找到李未央的软肋,并且分化敌人的力量,这句话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是十分的困难。李未央心思狡诈,要彻底消灭她,唯一的法子便是攻心术,从心理上彻底摧垮她,而对付郭家、元烈、元英的阵营,突破口也还是在那女子的身上。

    “李未央,你真是个有趣的人啊。”最后一个字的尾音的散开,一阵风吹来,吹得大殿的烛火摇了几摇,阴影里裴后的面孔绝艳倾城,冷若冰霜。

    ------题外话------

    编辑:为什么你每次四个字的标题都重复……

    小秦:因为我词汇贫乏……

    编辑:为什么楼下根本没人关心女主在不在火场里?

    小秦:她们都是只顾着试衣服,把钱包丢在柜台上的娃……如果让渣妹们上战场,恐怕,咳咳,前方冲锋陷阵,后面大本营被人端了……

214 嫌隙初生

    大火过后,皇帝做了四件事。第一,告太庙。到太庙祭祀祖先,汇报这次的火灾,皇帝因为自己的身体不佳,整件事交给了太子代为处理,第二,皇帝亲自写罪己诏,写明火灾是自己的罪过,愿意承担责任。第三,要求满朝文武三品以上官员,各抒己见,为此次突如其来的大火谏言纳策。在历史上,皇帝因为一场大火而颁发罪己诏是第一次,而临安公主为了复仇不顾一切,做出了不能挽回的蠢事,在这一件事上,她不懂得人情,也不懂得皇帝的心,灵塔并不是普通的佛塔,而是政治的标志,是越西皇族的象征,皇族在那里祭祀,供奉舍利子,风光而神圣,是绝对不可冒犯的。

    皇帝做的第四件事,便是惩罚当天纵火的人,虽然大家都知道纵火的人是临安公主,可是她早已被撕成了碎片,谁也不会再去追究她的过错。目光便放在了临安公主府与她同去的那些护卫身上,大部分的护卫都因为与百姓发生冲突而被杀死,仅剩的几名就当成了罪魁祸首被处决了。

    此时有人上书参了襄阳侯一本,说他当年修建灵塔之时,过分注重美观,用的都是极易燃烧的材料,这样一来,他就变成了有罪之臣,只可惜襄阳侯已死,不能再做惩罚,父亲犯罪儿子同罪,所以皇帝便下旨将他的义子革职查办,并且最终流放,永不叙用。游庆丰是何等骄傲的人,年纪轻轻就受到这样的委屈,在流放的途中,便服毒自尽了,这样整个事情才告一段落。

    雅间之内,李未央听完了旭王元烈的话,只是淡淡地一笑道:“游庆丰是你派人动的手吗?”

    元烈的笑容十分狡黠,语气却有些冷漠:“他之前故意放出消息给那临安公主,本就没有存什么好心思,我给他一点教训也是应该的。只不过他自尽这件事,还真不是我动的手。”

    李未央叹了口气道:“若他当时没有发下那条毒誓,我也不会迁怒于他,怪只怪他心胸太过狭窄,又出尔反尔,明明已经答应了襄阳侯不再怨恨,却还是心怀怨恨,意图不轨,如此也是他应得的下场。”说着她已经站了起来,向窗边走去。

    他们现在正是位于一间酒楼的二楼雅室之中,楼下便可以看见车水马龙的大街,小贩们在街边叫卖着,美丽的小姐们蒙着面纱在人群之中时隐时现,不时还有银铃般的笑声夹杂在市井的喧闹之中,李未央的目光最终却是落在了不远处的一幕上。

    元烈瞧她神情似有异样,下意识地站了起来,顺着她的目光,只看见一个穿着粉色衣衫的小女孩正蹦蹦跳跳牵着自己父亲的手,她的右手里还举着一支糖葫芦,兴高采烈的摸样。那是一个十分可爱的小女孩,只是,李未央为何会望着她呢?她有什么特别的吗?元烈皱了皱眉头,脑海里电光火石般地闪过一个念头。他望着李未央,却是淡淡一笑道:“我突然想起有些事情要去处理一下,你在这里稍等我一会儿。”

    李未央像是被惊醒了一般,这才望向他,目光之中露出几丝疑惑,元烈也不解释,只是笑着对她说:“你一定要等我。”

    李未央看着他离去,神情之中便有些莫名其妙,她看了一眼赵月道:“他有什么急事?一定要现在去办吗?”

    元烈和李未央在一起的时候,从来不会提起有什么事。可以这样说,只要能陪伴李未央,他便可以将所有的事都放在一边,所以出现这种情况还是第一次,李未央不免觉得奇怪。

    赵月想了想却也是摇头道:“小姐,奴婢也不知道旭王殿下有什么事,如果你想知道,我不妨跟去看看?”

    李未央摇了摇头道:“算了,让他去吧。”说完,她的目光便投向那边的小女孩,此刻那孩子看中了一个旋转的风车,便央求自己的父亲想要买下来,撒娇不成便在摊子前面转来转去,舍不得离去,李未央目光变得越来越柔和。

    赵月望了李未央一眼,目光之中也流露出一丝疑惑,随即她很快想到了什么,心头不禁明白过来。那对父女的身影已经消失在视线之中了,李未央却还是沉默望着,不知过了多久,雅间的外面传来脚步声,随后,元烈已经大跨步地走了进来。

    李未央回头望了他一眼,却是怔住了,因为她已经看见了元烈手中的小男孩,大约四岁左右,眼睛大大的、黑黑的,脸颊红润,皮肤雪白。这孩子一看到李未央,立刻向她伸出了手,李未央心头一痛,快步地走了上去,自然而然地接过那个孩子,紧紧地抱住了他,随即她抬起头看了元烈:“你怎么把他带来了。”

    这孩子自然是李未央的亲弟弟李敏之。在这之前,她一直将他寄养在别院,托了信任的人来照顾,这件事情她甚至连郭家人都没有提起,只有元烈才知道,可是,他怎么会将他带到这里来呢?

    元烈笑嘻嘻地道:“我瞧你刚才瞅着那小女孩目不转睛的摸样,就知道你想起了这个小子,所以特意带着他来找你。”

    敏之不说话,只是紧紧地抱着李未央的脖颈,那模样十分不安,仿佛他的姐姐很快就会消失不见一样。李未央心头有一丝难过,事实上,她一直都不知道该怎么样面对自己的弟弟,也许在她内心深处,始终都觉得谈氏和老夫人的死都和她李未央有关。的确,若非她过于专注报仇,轻忽了对他们的保护,何至于被裴皇后得手呢?所以她每次看到这孩子黑白分明的眼睛,就会觉得越发的照出自己心底的丑陋和不安,以及那深深的让她根本没有办法抹去的愧疚感。

    李未央的眸子黯淡了下来,就在此时,一只手按在了她的手腕之上,抬起眼睛,那人对她微笑道:“不要自责,当时若你在那别院之中,也只会与他们一起死去,你救不了所有的人。”

    望着那双琥珀色的眼眸,其中有无尽的深情,李未央一怔,随即她心头涌上一阵暖流,笑了笑道:“我没事,你不必为我担心。”

    在李未央与元烈说话的时候,李敏之歪过头,看着元烈,露出好奇的神情,李未央这才注意到元烈手上竟然出现了一口牙印,她不由地失笑道:“敏之,你咬了哥哥吗?”

    李敏之扁了扁嘴巴,水汪汪的眼睛里浮现出了泪光,脸也鼓成了包子状,看来是不喜欢这个元烈。

    元烈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手上的齿痕,道:“这小子真是彪悍,我只不过将他提了起来,他想也不想就给了我一口,看,都要出血了。”说着,他故意把手放到李未央的眼前晃了晃,仿佛故意让她心疼似的。

    李未央看了一眼,小孩子咬的伤口又能有多严重呢?所以她只是笑了笑道:“敏之,下次有人来抱你,光咬他是没有用的,更何况你咬的也不是地方,若是刚才你一口咬到他的耳朵上,再使点劲,他的耳朵可就没有了,这才叫报仇呢。”

    元烈不禁吃惊地看着李未央道:“心肠如此之狠,这是在教坏小孩子吗?”

    李未央瞪了一眼元烈,只对着敏之道:“姐姐陪你出去玩,好不好?”

    赵月看到这一幕,心头不禁感叹,这大半年以来,李未央没有对李敏之表现出十分的亲近,这固然是有她的心结在,也是因为敏之在遭遇创伤后对于李未央过于依赖,而他的这个姐姐又不是善于表达自己感情的人,所以姐弟两之间,反倒不如敏之和小蛮之间的感情好。事实上还要多亏了小蛮的陪伴,敏之的性情才逐渐的开朗起来……这些日子不见,敏之似乎更加的依赖李未央,抱着李未央的脖子死活不肯下来,李未央也难得这样亲热地搂着他。

    一行人上了市集,李未央一边指着街边小贩卖的东西告诉敏之,一边分神和元烈说话,她一直面带微笑,显得十分温柔。

    “姐,那是什么?”敏之眼睛亮晶晶的,看着不远处。

    元烈戳了戳他的脸颊道:“这都不知道,那是烧饼。”

    敏之吸了吸口水,李未央一笑,便吩咐赵月道:“去给他买一个吧。”

    烧饼到手,敏之又看着而旁边的麦芽糖,露出了十分垂涎的神情,元烈用力捏了捏敏之的脸颊:“没想到这小子如此的贪吃,走一个摊子,就要买一件东西,我怕你还没有走完这条街,手上就全满了。”他手上用力,敏之却不怕他,反倒咯咯地笑了起来,伸出小胖爪子,扒了元烈的手,可是元烈又怎么会让他扒呢?索性伸出手挠他的痒痒,敏之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吱哇乱叫地往李未央的怀里缩去。

    元烈将敏之从李未央的怀里抢了出来,一把扶上自己的肩膀道:“他这么沉,还是我来抱着吧,手酸。”李未央望了他一眼,他却把敏之搂得紧紧地道:“走吧。”说着,他还伸出手牵着李未央的一只手。李未央微微一愣,在人群之中却没有拒绝,看着元烈的笑容和敏之兴高采烈的模样,李未央的心头不禁也流露出了一阵暖意。

    敏之呆在元烈的肩膀之上,非常开心地四下张望,这些日子以来,他看见的除了负责照顾自己的婢女之外,根本没有外人,那些人受了李未央的吩咐,从来不让他往外跑,所以他看到这么多的新鲜事物,不由得兴高采烈,很是兴奋。但他毕竟是小孩子,在元烈的肩头待了一会儿,便觉得十分的腻味,开始摇头晃脑地想要下来,非要离开元烈自己走。元烈放下了他,谁想这孩子没跑几步,连鞋子也掉了,元烈无奈蹲下了身体,将敏之揽在怀里,认真地给他穿鞋子。阳光照了下来,显得他格外的温柔。

    李未央望着这一幕不禁怔住,在她看来元烈是很不喜欢小孩子的,尤其是敏之这样时而高兴时而古怪的性子,有时候连她都拿捏不住,可她想不到元烈竟然能这样照顾敏之,这一切究竟是为了什么,不用说,她也知道。

    看到敏之身上的衣服松了,李未央也走过去,将敏之的盘扣扣紧,这才点了点他的头道:“以后要出门必须等姐姐一起,不可以自己乱跑。”敏之却咯咯地笑了起来,搂着李未央的脖子吧唧一口,这动作十分的突如其来,李未央愣住了。

    元烈不禁吃味地抱怨道:“这孩子可真是得寸进尺,我都没有这份殊荣呢。”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却见到一道闪电至云层破开,撕开了天界,十分的耀眼。李未央赶紧捂住了敏之的双耳,只听见天空又是一声巨响,随后不断传来“轰隆隆”的闷响,让人觉得心惊胆战,似乎是要下雨了,人群开始纷纷地奔跑起来,市集上的小贩开始忙着收拢摊子,父母们忙着寻找自己的孩子,拉着他们回家,不多时就见到豆大的雨滴往下落。李未央有些愣神,元烈已经一手把敏之抱起来,一手拉着李未央飞快地走到了廊下,很快那雨便落了下来,雨声哗啦啦地越下越大,李未央看着元烈被打湿的侧脸,不知为何神色柔和了许多。

    这时,敏之望着李未央道:“姐姐,你还走吗?”这声音怯怯的,那一双小手伸出来,紧紧的抓住了李未央的袖子,李未央心头一暖,却没有说话。她现在生活在郭家,实在没有办法带着敏之,可是继续让他呆在外面,不能照料他、也不放他出去,终究会惹出祸端来,就算平安无事,敏之没有人教养、陪伴,之后会长成什么样呢?李未央心头不禁陷入两难,这是她第一次变得犹豫。

    元烈拍了拍敏之的头道:“跟哥哥回府去住,好不好?”

    李未央一愣,望向他道:“你要将敏之带回去住?”

    元烈微笑道:“这孩子跟着我混,将来一定是玉树临风,人见人爱,我会请最好的夫子,将他教得文武双全,也省得他整天关在小院子里,不傻也疯了。”

    李未央听到这里,目光之中更多的是犹豫,旭王元烈若是莫名其妙的收养一个小孩,这个消息传出去一定会引起轰动,而且旭王府也未必可以安枕无忧,想到老一辈旭王留下的那些谋臣,李未央不免摇了摇头道:“敏之身份来历不明,那些人一定会大做文章,说不定那些恶毒的人说你没有娶正妃,就已经有了私生子。”

    元烈带着温柔笑意,目不转瞬地望着她,而眼光却认真,道:“我不在意那些流言蜚语。”旭王一直不肯娶妻,又和老王妃闹得很僵,这事早已经传得人尽皆知,并没有什么奇怪的,外面的人说他不孝的人有之,说他浪荡的有之,嫉妒他的人有之,当然,忌惮他的人更多。

    李未央摇了摇头:“不光是这个问题,我也不想与敏之分开。”她说到这里,看了一眼敏之委屈的神情,终究道:“我要带他回郭府。”

    元烈不禁一愣:“你要带他回郭府,现在?郭家人如何大度,这孩子都不是姓郭的,你觉得这合适吗?”

    李未央摸了摸敏之被雨水打湿的前额,微笑道:“敏之是我的弟弟,这一点无论如何都不会改变,我会向郭夫人解释,也会将敏之带在身边好好的照顾。”

    元烈望着她,欲言又止,他总觉得这个孩子留在自己身边会比较好,何况,这孩子留在旭王府,李未央自然要来见他,这样一来,他们就有了更多相处的机会,当然这点狡黠的小心思还没有实施,就已经被李未央扼杀在摇篮里了。只有长叹一声:“也罢,如果齐国公府不肯接受他,就把他再送回我这里就是了。”

    李未央没有回答他,静静的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蓦地,他探身过来,距得那样近,热气直直的吹进了她的颈间,她不禁起了一阵奇异的战栗。

    “我们这样,像不像一家人?”

    一瞬间李未央气息凝滞,一层血色在脸上薄薄的渲染开了。元烈浅淡的三分笑意出现在唇畔,话也说得极轻快:“等报了仇,我们要一起生活。”

    措手不妨的直白,却让李未央迅速的冷静下来。她的嘴巴张了张,慢慢地才发出声音,神情镇定地道:“那就等我报了仇再说。”可是,她的心跳,明显加快了。

    雨停之后,李未央与元烈分开,带着敏之回到了齐国公府,郭澄看见她带了一个孩子回来,面上露出十分的惊讶,而郭夫人看着敏之,更是露出震惊的神情。

    郭澄看了郭夫人一眼,不免有点担心,他开口道:“嘉儿,这孩子是……”

    李未央微微一笑道:“他是我养母的儿子,也是我的弟弟,他叫李敏之,之前怕母亲不能接受这孩子,我便一直把他养在外面,但我现在觉得他还是留在我身边照顾最好。”

    郭夫人看着李敏之的眼光十分的复杂,她只觉得对这孩子有点排斥,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李家。在她的心里一直有种恐惧,她觉得郭嘉从小在李家长大,对那养母的感情深过自己,这其中有母亲的嫉妒之心。虽然她感激对方照顾自己的女儿,而心中却对郭嘉不能在自己身边成长不能释怀,如今看着李未央对孩子十分照顾的模样,心里有点难过,又有点酸涩。说到底,郭夫人恐惧的,是在郭嘉心中自己的个生母比不上养母。这种心情,其他人是无法理解的。

    转念一想,嘉儿已经回到了自己的身边,她如此重视养母的孩子,正说明她是一个重情重义的孩子,自己不应该感到难过,而应该帮她好好照顾敏之才对。这也算是还了李家曾经照顾自己女儿的恩情。她不再多想,而是笑道:“嘉儿,把这孩子带过来,让我瞧瞧。”

    李未央把敏之带过去,郭夫人看看这孩子,见他眉清目秀,一双眼睛又是十分的动人,越看越喜欢,不由把他抱在怀里。敏之看郭夫人对他十分的喜爱,不禁笑了起来,这一笑,就显得那张小脸更加的可爱。他手一挥,却不小心把郭夫人的发髻弄散了,一根簪子掉了下来,青丝一下子垂落。

    郭夫人却没有恼怒,反而笑了起来,继续逗弄着敏之道:“咱们府中好多年没有这么小的孩子了,你们俩也来看一看,这孩子是不是十分的可爱?”

    郭家的两个儿媳妇看到这种情况都走了上去,她们两人都还没有怀孕生子,但是出于天生的母性,对孩子都是十分的喜爱。尤其是陈冰冰,她刚才便认真望着,听到郭夫人招呼,迫不及待地快步上去,几乎是拉着李敏之的手不肯放开,甚至当堂解下腰间的玉佩塞在敏之的怀里,欢喜道:“嘉儿,我以后可以经常来陪这孩子玩么?”

    李未央望着自己的二嫂,微微一笑道:“只要二嫂愿意,随时都可以。”

    郭夫人却显然并不赞同,道:“这孩子可不能留在嘉儿的院子里,他们年纪相差悬殊,外人要是知道,怕是得传出什么闲话来,这样,咱们对外就说这孩子是我的义子,收养下来的,反正,我经常去看望那些贫苦的孩子,外人也不会怀疑的。”

    李未央闻言一怔,她没有想到,郭夫人会这么体谅她,这么快就接纳敏之,那么,她长久以来的犹豫又是为了什么呢?想到这里,不禁觉得可笑。李未央到底是个多疑的人,她还不能完全体会郭夫人的心,事实上,只要是她喜欢的,郭夫人没有不同意的。

    郭澄微微一笑上前道:“母亲说得对,敏之这孩子,还是不要留在嘉儿的院子里来养,依我看交由母亲来抚养最为合适,反正我们三兄弟经常都不在家,母亲一个人也是寂寞,就让这孩子陪着她。”江氏和陈氏闻言都不禁露出喜悦,陈冰冰迫不及待地道:“也让我来帮助照顾好不好?”

    郭夫人笑道:“当然好了,让你们也学着怎么照顾孩子,将来有了自己的子女,才不会忙得手足无措。”

    江氏因为年纪长些,就只是微笑,并不作声。陈冰冰的面上露出一丝说不出的羞涩道:“母亲,你又拿我打趣了。”

    李未央望了这两个嫂子一眼,不禁叹息了一声,两位兄长驻守在外,夫妻都是聚少离多,所以二人迟迟都没有自己的孩子,这才使得她们对这李敏之如此的欢喜。

    郭敦在旁边不怕死地问了一句:“妹妹,这孩子不会是你的私生子吧?”闻言,郭澄从背后踢了他一脚,恼怒道:“呆头呆脑的胡说些什么?这孩子如今都四五岁了,妹妹哪里来这么大的私生子?”

    郭夫人也恼怒,不禁斥责道:“你这孩子,怎么总是说些胡话!”

    郭敦却是哈哈大笑道:“妹妹若是早有心上人,快点成亲,过不了几年,孩子也会有敏之这么大的。”

    郭夫人听到这句话,却是触动了心事,郭敦说得不错,李未央若是早日成亲,她也能早点有外孙抱。可是瞅眼前这局势,静王和旭王都是虎视眈眈,让女儿自己作抉择,她又仿佛总是漫不经心的模样,倒叫她这母亲跟着着急。孩子虽然不大,可总是要早日择婿嫁出去,才算了了她这一桩心事。

    下午,静王元英满面欢喜地捧了一样礼物入了齐国公府。郭澄迎上来,望着静王一脸高兴的模样不禁笑道:“今天怎么这么开心,难不成有什么好事么?”

    静王脸上的微笑仿佛比往日热切两分,更加显得神采飞扬,俊美逼人,他掀开了礼物之上盖着的丝帕,献宝一般的地给郭澄看。

    郭澄一看却是愣住了:“这是上古名琴震雷么?”

    元英似乎更加得意,他点头道:“是,这把琴已经失踪了足足有六十年,这些日子以来我一直多方的寻找,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位制琴的大师,原来这琴一直被他收着,从不肯轻易示人,我提出一千两黄金的价格,他却无论如何都不肯卖给我,软磨硬泡,足足花了大半个月的时间,他才肯将这琴给我。”元英说完,他身边的随从却道:“三公子,您是不知道,我家殿下为了弄到这把琴,不知道费了多少工夫,最后是用他最心爱的一幅珍品画作去和那琴师交换,人家才肯换给他呢,哦,对了,还有一座大宅院……”他话还没说完,却被元英一瞪。元英呵斥道:“真是俗气,你计较这么多做什么。”

    那随从多年来跟在元英身边,向来是最得力的,所以壮着胆子说了这话。见元英不悦,便赶紧住了口,讨饶道:“我的好殿下,做了好事您还不敢让人知道,这又是为什么,奴才只是见不得您费心费力还藏在暗处啊。”

    元英却不再理会他,只是冷哼一声道:“就你多嘴,还不退下。”

    那随从听到静王这样说,便知道他是不生气了,只是笑嘻嘻的垂手而立。

    郭澄望了那古琴一眼,却道:“这把琴,不是送给我母亲的吧?”郭夫人擅长弹琴,这是众人都知道的事情。过去齐国公也曾经为了爱妻不知道收了多少名琴,用来讨她欢心,这也是世人皆知的秘密了。

    元英却是一怔,面上不禁闪过一丝微笑道:“舅母那边,自然有舅舅去献殷勤,我又何必多事呢?这把琴是送给嘉儿的。”

    郭澄却是笑容微微收敛,随即若有所思的地望着元英道:“静王如此费心,只是为了送一把琴么?”

    是送琴还是送情,恐怕连元英自己都说不清楚。他费尽心思地寻来这把琴,就是为了送给李未央,甚至没有去思考自己这种举动的原因。他只是想做,就自然而然的去做了,跟他过去算计别人、步步为营却是另外一种感觉。这是他第一次随心而为,也是他第一次送给喜欢的姑娘礼物,没想到,这感觉还不赖。他想着,笑容不禁更甚道:“送这琴也不过是想让她高兴,我想她应该会喜欢这礼物的,你带路吧。”

    郭澄不禁摇了摇头,看向元英,露出的却是欲言又止的神情。元英瞅着他神情古怪,不禁道:“你为什么这样看着我?”

    郭澄扬眉,面色之中流露出一丝不安:“你,不会是真的喜欢我妹妹吧?”

    元英不由反问:“我为什么不能喜欢她呢?‘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是至理名言,郭澄,你我兄弟多年,难道你还不了解我么,若是我不喜欢郭嘉,又为什么要千方百计寻来礼物送她,这么多年来,你可曾见到我对其他女子这般费心吗?”

    郭澄的笑容不由变得冷淡:“我怎么会知道,人心隔肚皮,也许,你是为了我郭家的支持……”他话还没有说完,却看到元英冷下了面孔。

    元英淡淡地道:“若是为了赢得舅舅的支持,多的是其它的法子,没有必要去追求一个对我这么冷淡的女子,我元英还不至于下贱到那种地步,若不是真心喜欢她,我何必费尽心思。从前我以为你很了解我,可现在,你却让我失望了。”

    郭澄却是一笑,通过刚才的试探,他已经很明白元英的心意,看样子他对李未央的确是动了真心的,只是郭澄不知道该怎么去提醒这个兄弟,李未央绝对不是他可以轻易追求到的人。这种情况,还不如放弃为好,趁元英还没有陷得太深。郭澄刚想要说什么,两人却已经到了李未央的院子前,他便将要出口的话咽了下去。

    门口的婢女要通报,元英却做了个手势,向她们道:“我有礼物要送给郭小姐,你们不必惊动她,若是提前知道,那就不是惊喜了。”他的脸上,似乎还隐隐透出了几分郭澄不曾见过的光彩。

    郭澄的心中不由更加担心起来。那是他不熟悉的元英,大概在静王的生命之中,还从未有这样让他如此在意和刻意追求过的姑娘。但正是这份不同寻常,让郭澄十分的在意。两人进了院子,却看到不远处的走廊之上,李未央正静静地坐着看书,赵月则守在她的身后。赵月明显已经瞧见了郭澄和元英,正要提醒李未央,却见到郭澄悄悄的做了一个手势,赵月知道他们没有恶意,便闭上嘴没有说话。

    元英正要上前,却见到一个华服男子满面含笑地从旁边的花池走出来,他的手上还捧着一盆花。那花朵是纯白色的,花瓣十分的硕大。一大朵一大朵,团团簇簇,像极了牡丹,却比牡丹少了一份国色天香,多了一份幽静安然。

    从元烈捧着它走过来开始,便可以闻到一股异样的香气在空气之中漂浮。元英突然顿住了脚步,他静静地望着,没有出声,那边的赵月面上便露出了几分疑惑。

    元烈因为心情愉快,倒也没有注意到元英和郭澄就站在不远处。他手里捧着花,笑得眉眼生春,走到李未央面前,微微倾身,将那盆花献宝一般地放在了李未央的身前,深邃的眸子里宕起了笑容,仿佛是一谭春水,有一种顾盼神飞的味道:“你看,我都说了,这花你不会养,得我亲自来它才会开放,你瞧,漂不漂亮。”说着,元烈唇角微微向上勾起,浮出一丝笑容。

    他眼里的笑意像是掺杂了天上的点碎星光,看起来是那么的明亮,叫李未央也不禁怦然心动,这世上还没有女子能拒绝这样动人的笑容吧。李未央的唇间勾勒出一抹十分恬淡的笑意道:“十分的漂亮。”

    元烈这时候突然抬起眼角,似乎看了一眼元英的方向,低头坏笑,他拣了一朵最美的花,摘了下来,轻轻的捏在手中,片刻之后便将那朵花簪在了李未央的鬓间,微笑道:“我觉得,这样才更漂亮。”

    李未央笑容恬淡,却没有说话,她低下头,继续翻看自己膝上的书页,仿佛已经习惯了元烈的存在。他们两人之间,仿佛有一种静谧柔和的气氛,而这种气氛是外人不可以打断的,也没办法闯入。

    元英呆立在原地,那把琴被他死死地抓在手上,突然,琴弦发出了一声无声的呜咽,却是猛地断了一根。听到这异样的声音,李未央和元烈都向这边望过来。元英向前走了一步,却又突然顿住了脚步,微笑道:“不知旭王殿下在此,失礼了。”

    元烈微笑地看着对方,一双幽邃的眸子带了一丝冷意:“不知静王驾到,有失远迎。”他说这话,俨然是一副主人的模样。

    郭澄望望他又望望元英,这一出局,该怎么解呢?元英却是很快笑了起来,他垂下眸子,望着手里捧着的琴,那笑容似乎有几分冰寒,却很快又消失不见。他抬起头来淡淡地微笑道:“嘉儿,这把琴是我千方百计寻来,预备送给你的,可刚才我不小心弄断了琴弦,这样,我回去好好的修一下再给你送来。”

    李未央看了他一眼,面上不禁露出奇怪的神情,她只觉得面前的元英似乎有几分陌生,虽然在笑,可是那笑容之中却含了无尽的冷意。她不由放下书,站起身道:“殿下,你的好意郭嘉心领了,只是无功不受禄,这把琴看样子绝非凡品,我恐怕……”她还没有说完,元英却急急地道:“等我修好,就给你送来。”说完,他甚至连招呼也不打,转头就走。

    郭澄看到这种情况,不禁心里发急,他对李未央道:“我回头再来看你。”说完,便急急地追了出去。

    李未央望着他的背影,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随后,她转过头来,望着元烈道:“他们什么时候进来的?”

    元烈嘴角勾起一抹笑意,那张俊美的面孔,几乎将院子里其他伺候的丫头都惊艳得顿在原地,他微微一笑道:“谁知道,可那根琴弦怎么会突然断了呢?”

    他这样一说,李未央却明白了什么,她叹了一口气道:“这真不像是元英的性格。”

    元烈望了一眼那已经空无一人的院子,微微一笑道:“这世上的男子,若是坠入了情关,总会做出一些与他往日不同寻常的事来。”话是这样说,他心头却浮现了一丝冷意。李未央是属于他的,她无路可走,只能留在他的身边,只有他的怀抱,才是李未央最后的归宿。元英算是什么东西,也敢与他争夺吗?他绝不可能让自己最心爱的人让别人抢走。在感情的世界里,稍有退让便会万劫不复,他绝对不会成为拓跋玉的。自己爱的人,要亲手守护,别说一步,就是半厘也不能退。静王元英,若是你还是继续这样不知死活地靠近未央,就别怪我下手狠毒了……

    ------题外话------

    编辑:我看到群情激愤的书评区,原来大家对改版这么多意见啊,可怜的睿睿童鞋,笑死我了,哈哈哈哈哈哈

    小秦:==我深深闻到了阴谋的味道

    编辑:嗯,我是改版的一份子,不过头像不是我干的。

    小秦:转告你一声,渣妹们说要用推土机推倒你……

    编辑:,>_

215 太子盛宴

    太子府的大厅之上,太子坐在上首,他懒洋洋地看着舞女们优美的舞姿,却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就在此时,一个一身灰色袍子的男子,从门外走了进来。太子抬眼看了是他,便挥了挥手让舞女乐师都退了出去,随后他问道:“情况如何?”

    夏侯炎将手中的情报递给太子,太子看了看,目光变得极为冷凝,突然震怒一般地撕碎了纸张,过了片刻,他猛地站了起来,面目之中似有无尽的怒意。

    夏侯炎微微一笑道:“太子殿下,您又何必发怒呢?”这个夏侯炎外表文弱,看起来不过是寻常儒生,可他却不是一个简单的太子府幕僚,五年前他曾中过状元,因为父亲病逝便回到了自己的家乡丁忧,他回大都后反倒进了太子府中做了一个幕僚,外人看来倒是有些屈才,可事实上,这才是他更大的赌注。

    太子叹了一口气,又慢慢地坐回了自己的座位上,他压抑着愤怒道:“静王、旭王和郭家越走越近,皇妹的仇何时才能报呢?”他说的这两句话看起来毫不相关,风马牛不相及,而夏侯炎却是听明白了。静王元英和郭家越来越密切,这对于太子而言绝不是什么好事,郭家虽然现在很安分,可并不代表他们今后不会支持静王元英夺位。但郭家毕竟是静王的母族,他们走得近不是什么怪事。糟糕的是如今还加上了旭王元烈,若他真的娶了郭家小姐,这么来说对于太子就是更加危险的事了。

    尤其还出了临安公主这件事,太子虽然面上不说,可夏侯炎却是知道,太子骨子里是极为恼怒的,临安公主是金枝玉叶、天之骄女,可是却被那群庸碌的百姓撕成了碎片。又因为她是放火在先,惹恼了整个宗室,所以连她的葬礼都是悄悄的举办了,文武百官更是无人参加,那血肉模糊的一团根本没办法入殓,就算是请来了最好的裁缝,都没有办法将临安公主的头和身体缝到一起去了,所以太子只好下令一把火烧了放到了骨灰坛中才匆匆下葬,对于皇室来说这是何等的羞辱,难怪太子如此的生气。想到这里,他微微一笑道:“太子殿下,不必烦恼,若是你真的想要对付齐国公府,属下多的是法子。”

    太子叹息一声道:“母后不允许我轻举妄动,临安的下场你不是没有看见,我忌惮的不是齐国公府,而是那心思诡诈的郭嘉。”他提到郭嘉的时候,眉心不禁跳动了一下,显然是心中压抑着怒火。

    夏侯炎目光一凝,口中却道:“太子所说的可是那郭府刚刚认回来的小姐,郭嘉吗?”

    太子点了点头道:“这些日子我一直让你搜查她的情报,现在也该有成果了吧,你说说看吧,对此人你是如何看法。”

    夏侯炎想了想,慢慢地道:“流落在外竟然还能被大历收为郡主,可见她善于笼络人心,十分聪明,但是当我将她的资料收集起来,却发现此人最擅长的是阴谋诡计。”

    太子扬眉示意他继续讲下去,夏侯炎道:“此女虽以一曲水墨舞扬名,但是琴棋书画都是寻常,在大历女子中并不是十分的出色,可是这样的一个女子却先是被封为县主,又晋身为郡主,刚开始我并不在意,觉得她不过是善于奉迎,懂得如何讨皇帝喜欢罢了,但是据现在我得到的情报看来。从她出现开始,那丞相李萧然的府上就有了很多的怪事,先是李萧然的夫人无故病死,再是那势力庞大的蒋国公府轰然倒塌,树倒猢孙散,族中子弟也都四散零落,好好的一个大家族竟然就这样土崩瓦解。不止如此,属下阅遍了大历的情报,还发现她和那大历七皇子拓跋玉似有勾结,只不过她毕竟是深闺的闺女,一般人都没有人留意这一点,若不是我细心研究,恐怕也不能发现其中的蹊跷,从这些情报看来,此女诡异阴狠,手段奇巧,公主殿下会在她手上送命倒也并不奇怪。”

    太子目光之中流露出一丝疑虑道:“你说的这些可有证据?”

    夏侯炎道:“属下只是猜测,并无确实的证据,毕竟早已物是人非,又有人刻意做过手脚掩盖了当年的一切,看样子,一定是有人在暗地里保护着她。不过殿下才智过人,那郭嘉不过一介区区女子,凭借着些许阴狠手段,暂时占了上风,殿下若是真的想她死,属下可以安排一次暗杀就是,保管做的干净利落不留痕迹。”

    太子眼光之中先是闪过一丝杀机,随后却摇头道:“这郭嘉的身边且不说有齐国公的保护,还有一个暗藏的高手名叫赵月,据我的调查,这个丫头似乎和越西死士有关,实力不可小觑,再加上如今风声正紧,所有的矛头都指向临安,若是现在我们动手,且不说能否行得通,只会让更多的人以为是我和母后想要动齐国公府,所以,母后的意思是最好能够让他们起内讧,自行瓦解,这样既不会脏了我们的手,也能够给临安报仇。只不过,这种事情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很难……”

    夏侯炎微微一笑道:“殿下不必忧心,所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这件事情其实并不难办,虽然齐国公府、静王元英、旭王元烈目前结为一体,但是天底下谁没有私心呢?从情报上来看,静王和旭王对那郭小姐都十分倾心,两雄相争必有一伤,这样不就有机会了吗?”

    太子目光之中露出一丝喜悦,他不禁道:“我明白了,你是说让我们借由郭嘉一事,从中挑拨离间,想方设法分解他们?”

    夏侯炎笑容更盛,事实上他和李未央一样擅长的都是谋划人心之道,尤其做起此等事情更是十分的得心应手,他劝说太子道:“殿下若是真想为公主报仇,不妨听我的计策,保管水到渠成,做的神不知鬼不觉。”

    太子点了点头道:“好,就依你所言,此事交给你去办吧,不过,一定要做的干净利落,不要留下什么把柄。”

    夏侯炎恭恭敬敬的道:“属下遵命,太子殿下放心。只是皇后娘娘那边——”

    太子想了想,道:“暂且不要告诉母后,等成功了再说。”

    半个月后,齐国公府收到了太子的请帖,郭夫人打开一瞧,却是太子妃的寿辰,她面上不禁笼上一层寒霜:“嘉儿,太子怎么会给我们下帖子呢?”在临安公主死后,太子几次见面都是对郭家人冷面以待,俨然有迁怒的意思。郭夫人虽然不知道李未央在其中究竟做了什么,却也隐约猜测到,这事情怕是和自己女儿有关联的……

    李未央微微一笑道:“越是风尖浪口,越是要做足了面子,若是现在邀请了各大豪门,却单单不请齐国公府,且不是让人家说他做贼心虚,怀恨在心吗?他是太子,不是临安公主,所有的事情都要以大局为重,为了不让人怀疑,他只能忍下心中的恼怒请郭家一起去。”

    这话说的不错,雍文太子毕竟不是临安公主,他知道什么叫大局,也知道什么叫做戏,他不会让别人落了他的话柄,更加不会给郭家拿捏的把柄,让人说太子是个心胸狭窄的人,所以临安公主虽然是和郭嘉结怨,太子还要表现出一副大度宽容的模样,让大家都知道临安的所作所为和太子是没有关系的。旁边的郭敦冷笑一声道:“妹妹刚刚惨死,他还有心思举办宴会,皇家的人真是无情无义。”

    郭澄摇了摇头道:“这一点老四你就不明白了,临安公主是犯了天大的罪过,皇帝不将她挫骨扬灰就是宽恕了,你没看见连丧礼都悄悄的办吗?太子当然不必守丧礼的规矩了,用太子妃的寿辰冲冲喜也好,说不准人家就是这么想的。”

    事实上,李未央心中并不这样看,她总觉得太子此时做出这样高端的姿态,背后似乎有什么深意。

    郭澄叹了一口气道:“临安公主是死了,太子还在,裴皇后也屹立不倒,所以这官司咱们还得打下去。”

    旁边郭导把玩着手中的茶杯,不时抬起眼睛,那双流光溢彩的眸子望在李未央素白的面孔之上,却是一副十分复杂的眼神。

    郭澄转头看见了郭导的眼神,心头微微一跳,可是等他仔细去瞧,那郭导已经低下了头,根本没有看向李未央的方向。郭澄心中暗叫不好,等到大家都散了,拍了拍郭导的肩膀道:“五弟,你该不会是……”

    郭导抬起了眼睛,猛地盯向自己的三哥,强笑道:“三哥,你在说什么?我怎么都听不懂,我不会什么?你把话说清楚。”

    郭澄却是叹了一口气道:“没什么,心许是我多想了。”

    郭导目光变深,微微一笑道:“你没事总是殚精竭虑,我劝你还是将心思放在韩琳表妹身上,其它的就不要多管了。”

    郭澄俊美的面孔微微一红,抬起给了郭导一脚道:“什么时候编排起你哥哥我的事情来了?还不快滚。”两人说说笑笑,刚才的那一幕,很快也就烟消云散了,郭澄隐隐约约觉得那个念头浮现了起来,很快又被他按了下去。不会的,嘉儿虽然美丽,却也没有到了那种倾国倾城的地步,五弟向来浪荡不羁,从来没有对哪个女子倾心,那个眼神……他想到这里,却是不敢继续下去。

    太子妃寿宴那一天,齐国公感染了风寒不能出席,郭夫人便带着寿礼和几个儿女一起去了太子府,出乎李未央预料的,这雍文太子的府邸虽然看起来十分的庄严稳重,可所有陈设却十分的朴素,平常在豪门之家看到的奢华之物这里却没有,李未央不禁笑了起来。郭澄看了她一眼道:“你笑什么?”

    李未央微微一笑道:“我只是觉得,这雍文太子也太会做人了。”

    郭澄顺着她的目光看了一圈,却也是抿起唇角笑了:“太子向来喜欢做这些官样文章,别人瞧见还以为他多么的清廉呢。”

    这兄妹俩正在说话,旁边却有两双眼睛盯着他们。夏侯炎望着郭夫人身边的那个女郎,她大概不到二十的年龄,相貌美丽,身形修长,体态优美,但是引起他注意的不是这女子的美丽,而是她那冰冷清澈的眼眸,那是让人终身难忘的眼睛,他低声地道:“这位小姐就是郭嘉吧。”

    太子冷淡地望了一眼,点头道:“就是她,你瞧这张脸多具有欺骗性,我第一次瞧见,真的以为她不过是个平常的大家闺秀。”

    夏侯炎一听那女子就是李未央,眼中顿时闪过耀眼的寒芒,他望着对方那一双漆黑的眼睛,只觉得她眼睛微微的挑着,眼尾线稍稍高于眉尾,外表看似温柔、稳定与宁静,可他却看出来,这女子的眉眼之间隐藏着很深的戾气。他定定地看着对方,仿佛要将这女子的容貌看在眼里,在太子描述了临安公主的死状后,他心底隐隐有着兴奋,这很久没有发生过了,他隐约觉得李未央是一个很地道的心术高手,也是一个很好的对手。

    李未央突然有所察觉,一双眼睛向夏侯炎的方向扫了过去,夏侯炎心头一紧,立刻低下头来,下意识地避开了那道闪着寒光的眼睛。他心中不免想到,那双眼睛微微垂目的时候,仿佛柔和到了极致,然而她刚才一抬眼轻扫过来,让人冷飕飕的,仿佛针一样刺在他的心上,让他心中不免产生一种寒意。

    太子低声道:“你擅长相面,怎么样?”他慢慢地回答道:“此女面相过于阴鸷,眉眼藏有厉色,无论是低首或是说话,都是一副沉思的模样,足见她外表越是温柔,心思越是狡诈,再加上行事不同于世俗,恐怕难以对付。”说完,他长出了一口气。

    太子冷笑道:“若她那样好对付,临安也不会落到这个下场。”说到底太子还是对临安公主的死,耿耿于怀。

    夏侯炎叹息一声,他很明白太子的看法,若是换了他,也很难容忍亲生妹妹在自己的眼前死的那样残忍,他的目光再一次看向了李未央,然而对方却已经转过头去,似乎对他并不在意,他微微一笑,心道:郭小姐,我虽与你素无冤仇,但你既然是太子的敌人,那么只好对不起了。

    李未央当然也在观察着周围的情景,她的目光落在了太子妃崔世燕的身上,这崔世燕今年二十多岁,姿容艳丽,品貌出众,做了多年的太子妃,气质上更加的多了一份雍容高贵。崔世燕看见郭夫人,便微笑着走过来,她这一笑起来宛如春花绽放,立刻添了几分荣光,太子妃道:“郭夫人赏脸光临,有失远迎了,旁边这一位便是郭小姐吧。”

    李未央淡淡笑了笑,施礼道:“郭嘉见过太子妃。”

    太子妃面上的笑容更加的温和,她打量着李未央道:“久闻郭小姐气质高贵、端庄娴雅,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啊,光是这份气度便是寻常人家女子很少有的了。”

    李未央从太子妃的面上只看出了和气,却看不出丝毫的怨怼,或者不满。崔氏是越西十大贵族之一,门第十分显赫,家中有二十三人在朝为官,崔氏的女子大都温柔美丽,娴淑高贵,是越西豪门尽相追逐的对象。崔世燕能做太子妃这么多年而屹立不倒,崔家的势力固然是很重要的,可是崔世燕没有几分心计也是坐不稳这太子妃的位置。

    此时,旁边的太子侧妃卢霜也走了过来,她不过十**岁的年纪,肌肤如雪,双眉弯弯,一双黑眼睛晶莹剔透,粉红娇嫩的双唇微微上翘,显得娇俏美丽,身上更有一种书卷气,她和太子妃崔世燕站在一起,两人都是出身名门,各有千秋,叫人几乎没办法转开眼睛。卢家同样是官宦世家,书香门第,从第一代祖先开始,被越西历史记载者就有一百二十八人,这一朝更是贤良辈出,勋业灿烂,出了不少状元、进士、帝师,若非这卢霜只是一个庶女,恐怕这太子妃的位置,崔世燕未必坐得稳。

    李未央的目光在崔氏和卢氏的身上略转了一转,便移了开来,不管是太子妃还是侧妃,她们两人对于郭嘉都是十分的警惕,但是这份警惕并没有在面上表现出来,这些出生世家的贵族女子,最明白什么时候该露出什么表情,尤其是众目睽睽之下,越是亲善越表明太子对郭家并无芥蒂,将来出了事,谁也不会怀疑到太子的身上。

    正在郭夫人和太子府的女主人寒暄的时候,李未央发现不远处有一个美人缓缓走了过来,她一身雪白的衣裙,身上披着紫色的薄绢,在众人之中显得格外脱俗,衣着如此,发髻也是十分的特别,头上不像其他小姐那样带着金凤珠翠的首饰,只是配着孔雀翎,上面有垂珠,垂珠随着她的步伐缓缓摇曳,更显得风姿卓绝,让人情不自禁生出爱慕之情。

    所有人都向她望去,那正是越西第一美人裴宝儿,众人望了望她,又不由自主回头去和郭夫人身边风头正劲的郭家小姐相比较,只觉得比起艳光四射的裴宝儿来说,郭嘉的眉目之中隐隐透着几分清雅之姿,神情又是那般的娴雅、恬淡,一双墨色的瞳子掩藏在长长的睫毛下,眼波流转之间让人心旷神怡,完全是另外一种风情了。同样都是美人,这郭小姐虽然比不上裴宝儿,但郭家的权势非同一般,又有两个儿子手握重兵,比起艳光四射、极难讨好的裴宝儿来说,温柔恬静的郭嘉显得更受欢迎一些。

    在这个场上,人人都是各怀心思。除了郭夫人、裴宝儿这两个中心,更多人的目光投向了旭王。元烈此时穿了一件仿佛和郭小姐配套的月白色长袍,周边还配着金丝,既华贵又脱俗,再加上颀长的身形,优雅的动作,俊美清逸的容貌,更显得丰神如玉,斯文俊雅。他一手捧着酒樽,不经意间便流露出潇洒,随意搭配着他自身的气韵,仿佛磁石一般的吸引众人的目光。他看见众人关注的眼神,不由淡淡一笑,那令人心醉神迷的笑容显得有几分懒洋洋的,尽管有着令天下女子都黯然失色的绝美面容,却有男子该有的英气与洒脱,显露出的却是罂粟一般的惑人。

    李未央不禁感慨,这个家伙到底有多少的面貌,从一直隐忍在她身边的李家三少爷,到嚣张任性、不顾后果的元烈,再到如今这精明狡猾、让人敬畏的旭王殿下。李未央不禁觉得迷惑,眼前这个男子时而温柔,时而冷酷,时而无情,时而又痴心,要怎样才能将这截然不同的情形结合在一起?又自然而然、无懈可击,仿佛有许多副不同的面孔在她眼前展现。

    看到李未央,元烈微微一笑走了过来,郭夫人见到这种情形,特意转过头去和旁边的贵妇说话,明显是给他们留下空间。自从旭王元烈几次三番相助郭家,郭夫人对他的排斥也没有那么严重了,更何况在她看来,元烈本就与她的女儿郎才女貌,站在一起也是赏心悦目,只是性情嘛,还有待考察。

    此时元烈却没有想到郭夫人心中复杂的感受,他只是微笑着向李未央介绍这花园之中的客人们。李未央静静听着并不做声。

    “未央,你一直不说话在想什么?”元烈笑着问。

    李未央看了他一眼淡淡地道:“我在想,我们认识有多久了。”

    元烈眨了眨眼睛,微微一笑道:“六年五个月零十八天。”

    原来已经过了这么久,李未央在心头不禁感慨,初见时她不过是李府的庶女,满怀仇恨,一心复仇,在李府小心翼翼,步步为营,而那时候他还是一个毫无自保之力的少年,可是转眼之间他已经成为越西的青年才俊,王公贵族,炙手可热。不过他如今的局面也并非表面看上去的那样简单,这越西之中众位皇子,或文或武,各个人才出众,背后都有强大的势力支持。皇帝久病不察,皇位之争早已经是如火如荼,元烈此时回到越西,孤身一人无权无势,皇帝再如何心爱这个儿子也不可能当众保护他,若他没有能力现在早已被那堆财狼吃的骨头都不剩了。

    此时,太子拍了拍手,一群天姿国色的舞女进入了花园之中,仿佛盛开的繁花,绚烂了众人的眼睛。太子妃微笑道:“卢妃为大家特意排了一支舞蹈,还请你们欣赏。”

    李未央看了一眼那言笑晏晏的太子侧妃卢氏,面上不禁滑过一丝淡淡的笑容,听闻在太子府上卢氏十分得到他的宠爱,风头隐隐压过了太子妃,可是在众人面前太子妃却对卢氏表现得十分关爱,丝毫都看不出半点的记恨。要么太子妃真的是与世无争,要么就是她心机深成,否则焉能从眉宇之间看不出丝毫的破绽?

    十八名身着白纱的舞女已经随着乐声翩翩而舞,舞曲十分的欢快,这十八名女子站立两侧,又有一名领舞的女子踏着碎步缓缓而来,她身上穿着一袭轻薄的白纱衣,和那十八名女子一样头上没有带任何的钗子,尽是乌发披肩,与白衣相映,对比强烈,美不胜收。领舞的女子走到台中,另外十八名女子在她身后聚拢成半圆,领舞女子将长袖散出,其余十八名女子依样散出,台上白袖翻飞,恰如广寒仙子在台中翩翩起舞,她们间或跳跃,间或浣衣之状,分明演绎的是女子在溪中浣纱的情节,随后白衣女子开了口,她的声音婉转,恍如黄鹂一般。她声音婉转清丽,唱起一只坊间十分流行的曲子,倒也环环入扣,就在此时,一曲箫音在耳边响起,映入众人眼帘的是一个冰肌雪肤,白衣素袍的男子。

    曲子唱得是浣衣女和情人离别的故事,这箫声……李未央一望,竟是晋王元永斜倚在桌旁吹起萧来,一曲带着满心欢悦和些许离愁的曲子,让人沉醉其中不能自拔,李未央不禁感叹,她从未听过有人能将这小小玉箫吹得如此惊心动魄,这晋王出身皇族高贵,却如此清新脱俗,可见也是一朵奇葩了。

    而晋王身边不远处的秦王元宏,他的身形依旧挺拔,嘴角的笑容也没有丝毫的改变,他静静地坐着,浅笑着,仿佛在看别人的剧目,那双深沉迷人如同黑檀般的眼睛,仿佛照出了复杂的讯息。对方如此的波澜不惊,反倒让李未央轻轻勾起了唇畔,秦王、晋王一向交好,好到甚至互换小妾的地步,那么他们又是如何看待裴皇后当权的局面呢?是否也是借着纵情歌舞来掩饰自己的野心?

    元烈笑了笑道:“你瞧这晋王元永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李未央只是微笑道:“听其箫声倒是个不慕权贵、淡泊名利之辈,上一次他当着众人的面将心爱的小妾送给了秦王,一则他两个关系非同一般,二则证明他心地良善,不愿正妃迫害自己喜欢的女子,若是换了当年的拓跋真,那小妾可能早就是一把黄土了。”

    元烈却是冷冷的,温和而慵懒道:“晋王殿下一向孤傲,目中无尘,武功也不错,但是这么多年来却丝毫不露,如今又总是喜欢在众人面前表现出一副冰清玉洁、不识人间烟火的样子,依我看有九成九都是假的,莫要连你也被他骗了。”

    李未央不由得叹气道:“你又有什么资格说人家,每一次闯了祸都是一副温和的样子,谁比你隐藏的更深。”

    元烈不禁笑容满面道:“怎么,我在你面前不都露出了最真实的一面吗?”

    这一点李未央不能否认,不管他对别人如何,对自己都是全心全意,甚至于连一颗心都可以掏出来,于是她不再取笑他,只是淡淡地道:“这花园中坐着的越西皇子,哪一个不在装?哪一个不是隐藏得极深?眼前这个晋王的确是冰清玉洁,不食人间香火,只不过,三分真七分假,身在这个泥潭之中,哪怕是高高在上的菩萨也不可能完全不染尘埃了。”

    这边正在且歌且舞,那边皇子席位之上还有一个人,他青衣锦缎,眉飞入鬓,一双锐利的双眸,鼻翼挺翘,面上似笑非笑,若有若无,他向李未央扬起了杯子,李未央回给对方淡淡一笑,略一点头。

    就在这时候,郭夫人的目光向这边看过来,元烈明白,淡淡地道:“我该回到自己的席位上了,不然别人要说闲话了。”其实在他心里,是希望李未央挽留他。可是李未央只是淡淡的瞥了他一眼,道:“去吧。”

    元烈的眼中不禁闪过一丝委屈,可白使了半天美男计,对方就是不动心,他只得悻悻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还没有坐多久,他便看见静王元英举着杯子向他走了过来。元英笑道:“旭王殿下,这一杯酒我先敬你,你不会认为我打扰你了吧。”所有的皇子都是单人独席,所以他们两人说话旁人并听不真切,只不过这两个人如今在越西都是风头很劲,又同为郭家千金的追求者,不免引来很多人的瞩目。

    元烈微微一笑道:“不打扰,我一个人坐着喝酒也是无趣。”

    元英眼神之中却透露出一丝锐利,漫不经心地道:“旭王往日里可从来不参加太子府的宴会,今日破例莫非有什么缘故吗?”

    元烈饮了一口美酒笑道:“我是为了什么缘故才在这里,你不知道吗?”

    元英的目光变得冷淡了,可是不管他的视线如何的威逼,元烈却终是一副懒洋洋的模样,元英忍不住道:“看样子对于我表妹,旭王殿下是势在必得了。”

    元烈淡淡一笑道:“既然是公平竞争,不过是各凭本事罢了。怎么?静王没有信心吗?”

    静王眯起了眼睛,眼前这个男子外表看起来温和,骨子里却是是深沉可怕,更奇妙的是自己见到他时,总有一种按捺不住的激动,血液中有有迫切与他刀锋相见的冲动,元英叹了口气:“棋逢对手时,应该浮一大白。”

    元烈冷笑着勾起唇畔,一饮而尽。

    元英却并不走,而是就势坐了下来,他看了元烈一眼,目光变得深了些,口中却低声地道:“春华竞芳,五色凌素,琴尚在御,而新声代故!锦水有鸳,汉宫有木,彼物而新,嗟世之人兮,瞀于淫而不悟!朱弦断,明镜缺,朝露晞,芳时歇,白头吟,伤离别,努力加餐勿念妾,锦水汤汤,与君长诀。”他念完这首诗,却是淡淡一笑道:“旭王,你觉得栖霞公主这首长诀词作得如何?”

    元烈挑起眉头,冷淡地道:“我不喜欢诗词,但是听起来,吟词之人十分的悲伤。”

    元英观察着他的神情,认定他是故意装出的镇定,冷笑一声道:“虽是离别哀音,但我听来这词句清新精巧,意境悄然洒脱,想以公主殿下不光有倾城之色更有咏絮之才,却落得芳华早逝的下场,实在是令人痛心。想那栖霞公主不但艳绝天下,更是才华横溢,无论是越西名妓谢小楼,还是宫中的诸位妃子谁都无法与之相抗衡,只不过年纪轻轻却是患了病,一直长居深宫之中,所以她的美名不为人所知,后来下嫁给长岭崔氏驸马,那个驸马倒是温文尔雅,文武双全,只可惜和公主的感情并不好,父皇怜爱公主、强迫他们和离,并把公主接回宫中居住,可惜不久之后,公主却是因病而亡,真是可怜了一代绝世佳人。不过佳人虽逝,好在留下一曲长诀词,总还是弥补了这一层遗憾。怎么?旭王没有听说过这位公主的事迹吗?”

    元烈面不改色,声音也没有半点波动道:“自然是听说过的,只可惜我生不逢时,不能亲眼目睹栖霞公主的风采。”

    元英嗤笑一声道:“父皇当年很喜欢这位皇妹,但是裴皇后并不喜欢她,更何况宫中有那么多嫉妒她的妃嫔,当年公主在宫中受到的苦楚怕是不能为外人道吧,说不准连她的死都别有内情,旭王殿下,你觉得我说得对还是不对呢?”他言谈之中,竟然是说那栖霞公主的死因和裴皇后有关系。

    元烈听完只是握着杯子,笑了笑:“殿下真是个讲故事的好手,若是有朝一日你不做皇子了,也可以去当说书人。”不过他话说到这里,抬起眼睛看着对方,眼神凌厉得如同鹰隼,隐隐跳动着一丝冷漠,“静王殿下,有些事情你还是不知道的好,小心惹祸上身。”

    元英面色微微地一变道:“若我执意要探究呢?你要用什么来堵住我的嘴巴?”说到这里微微一笑道:“当然,你若是放弃郭嘉,这笔生意咱们还可以慢慢谈。”

    元烈却突然笑了起来,笑容之中无比的轻蔑,他漠然地道:“我听说静王殿下与郭家那两个在军中的儿子十分投缘,你们一起长大,感情要好这是自然的,只不过也不应当帮着他们倒卖军火吧。”

    元英听到这话,目光突然变了,他捏紧了酒杯冷声道:“你胡说什么?”

    元烈笑容更盛,语气却恬淡道:“难道我说的不对吗?听闻那裴氏一族掌握军资,对郭家十分的防备,送过去的军用物资,总是缺斤少两,为了安抚军心,也为了巩固势力,静王竟然趁着大历遇到旱灾的时机,故意用越西南部的粮食去换了一大笔军用物资,并且无偿地送给了郭家军,这事情莫非是传言吗?”

    元英的眼神越来越阴冷,目光之中隐现血红,显然是被说到了痛处,他良久不言,终究淡淡一笑:“看来我真是小看了你。”

    元烈只是微笑,却是杀人不见血:“彼此彼此,不过静王殿下应当知道有些人是你不该去碰的。”说着他一字字道:“我知道,静王隐藏了不少实力,但你若是要与我为敌,就别怪我不客气了。未央是属于我的,谁敢挡在我面前,都只有死路一条。”

    元英被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杀机所震慑,片刻之后,却突然笑了起来,他眸色微沉,声音也一下子变得低缓起来:“看来旭王是很有信心与我对决,难道你不惜与整个郭家为敌吗?”

    元烈看向李未央的方向,又笑,笑容里,有什么东西在慢慢凝固:“不管发生什么事情,只要她站在我的身边,哪怕与全天下为敌又如何?”

    ------题外话------

    编辑:我发现,小五喜欢李未央,你万人迷的毛病又犯了吧

    小秦:咳咳,我希望每一个人都爱女主,可最后我发现,我给她拉了无数仇恨,咳咳咳咳咳

    编辑:大家都说郭家人玛丽苏

    小秦:哟,渣妹妹全都是女主控啊

    PS:因为要出门,留言待会儿回复

216 阴狠构陷

    太子妃看到一曲舞毕,面上露出欢欣的笑意道:“卢妃果然是蕙质兰心,精于舞蹈,这一出舞编排得着实精妙,再加上晋王殿下那一曲箫音,真是绕梁三日,令人难忘。”太子妃这样一说,众人便也纷纷送上赞美。

    太子笑道:“好,所有人都重重有赏。”那些跳舞的白衣舞姬,便含羞带怯地走上来,一一谢过太子的赏赐。太子笑容十分和煦地道:“你们来替贵客们斟酒吧。”于是那十八名美女便都分散在各个座位之上,柔声细气,毕恭毕敬地为在座的贵客一一斟满了酒杯,而那位领舞的少女此刻也风摆杨柳一般地走到了太子身边,替他斟满了一杯酒,太子朗声笑道:“来,这杯酒,我敬在座的诸位。”

    他刚刚举起了酒杯,夏侯炎却突然瞧见那白衣少女袖中似有寒光一闪,立刻大喝一声:“殿下,小心刺客!”说完扑身上前挡在了太子面前,想也不想一掌劈向了那白衣少女。白衣少女冷笑一声,手腕翻飞之间,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陡然出现,众人都是大惊失色,卢妃第一个尖叫了起来,整个人都从座椅上摔下来,而太子妃则是满面惊慌地由身边的婢女搀扶着向后退去。

    而此时这白衣少女娇媚的面容变得无比冷酷,匕首已经刺向了太子的咽喉,大声喝道:“你受死吧!”

    夏侯炎虽然也有点三两下的功夫,但他手中并无尖锐的武器,面色一寒,抬手便抓过旁边一个婢女挡在了面前,那婢女惊叫一声,已经被少女的匕首刺入了心脏,断了气。夏侯炎就趁着这功夫,快速护着太子要逃走,白衣少女冷笑一声,猛地抽出匕首,一把踢开那婢女的尸体,再次向太子的方向刺过去,可夏侯炎却拿起一只酒壶,奋力地挡住那人一击,没想到对方的匕首削铁如泥,酒壶竟然应声而碎,夏侯炎想也不想将手中仅剩的酒壶碎片向那人脸上抛去,随后拼命地拉着太子向后退去,只听到“刺啦”一声,他的袍袖已经被刺客划破!

    所有人都被这惊变吓呆了,竟不知该作何反应,此时太子身边的护卫也已经迎了上去,瞬息之间,护卫首领已经和白衣女子交了几招,那狂猛的杀气冲天而起,刀光剑影毫不容情,让众人是瞧得目瞪口呆。太子府的护卫首领自然是武功卓绝之辈,可那白衣女子一招一式虽然十分简单,却仿佛如同势不可挡的潮水一般,无孔不入,招招都是狠辣无比。

    片刻之后,白衣女子见迟迟无法突破此人的防御,下了狠心,突然一声大喝,眼眸更如厉刃,手中匕首迅疾如闪电一般,身形更是多了几分诡异,只听“扑哧”一声,护卫首领胸前挨了一刀,面色一白,下意识地退了一步,根本来不及还手,那白衣少女已经如同鬼魅一般追踪而至,匕首瞬间狠狠地割断了他的咽喉,只看到那一道红色的血雾喷薄而出,场景无比骇人。宾客之中已经有女眷发出了一声惊叫,随即晕倒在地,其他人也在四处奔跑,周围发出的尖叫声叫人胆颤心惊。

    李未央早已反应过来,她拉着郭夫人向一旁快速闪避,赵月的动作却比她更快,因为就在那白衣少女发动攻击的一刻,原本一直垂手而立的舞姬手中也都亮出兵器,只不过与那白衣少女不同,她们手中的兵器便是原本用来舞蹈的白练,只见那白练如同闪电一般,眨眼之间就已经扑杀数名护卫,赵月紧紧地保护着李未央和郭夫人,郭夫人毕竟是女眷,而且又很少见到这样的场景,此时已经手足酥软,气喘吁吁,却不想连累李未央,只能拼命地跟着他们一起跑。赵月现在面对舞姬的攻势,又要护着两个人,她不得不且战且退。

    李未央虽然不懂武功,看眼前的情形也可以猜到这些舞姬都是顶尖杀手,看赵月被她们缠住,她飞速地拉着郭夫人向后退去,那三名舞姬几次三番想要刺杀李未央,都被赵月挡了去。杀手对视一眼,面色变得更加冷漠,其中一名舞姬奋力一甩白练,竟死死地缠住了赵月的咽喉,而另外两人与她密切配合,一人缠着一边的手,另一人已经缠上了赵月手中软剑,让她无法动弹。以一敌三,这三个人配合又是如此默契,最可怕的是她们精于刺杀之道,赵月吃了一惊,一时无法挣脱,整个人几乎窒息,李未央纵然再镇定,看到这情形也不免一颗心猛地失去了节奏,就在此刻,突然一道劲风闪过,那白练应声而断。

    中间那舞姬倒在地上,赵月惊喜地向旁边一看,却是旭王元烈及时赶到,元烈武功远在这三名舞姬之上,应付她们倒还绰绰有余,他冷声道:“带着未央到安全的地方去!”说着就和他身边的赵楠一起加入了战局,他们两人联手进攻三名舞姬,很快便将那三人毙命在手掌之下,可是旁边正在袭击其他人的舞姬见到这情况,竟然都朝他们聚拢过来。

    大家都是来赴宴的,身边并没有带来护卫,虽然太子府的护卫都及时赶到了,但却不敌那些白衣女子下手狠辣,再加上那些女子久经训练,使出来的都是同归于尽的招式,场面一时竟是无法控制,而地上处处都是殷红的血迹。看到这种情景,场中的高官和女眷们都是十分的恐惧。

    那原本死追着太子不放的白衣少女此刻飞身而上,一跃而起,便要向太子下毒手。护卫首领倒下后,其他六名护卫冲了上去,其中一人掀翻了酒桌,硬生生挡住了那白衣少女的攻势,她似乎脚下一个趔趄,身上又中了护卫一掌,一口鲜血喷了出来,硬生生被打飞了出去,不偏不倚却落在了郭澄的脚下。

    郭家三个兄弟坐在男宾席上,距离郭夫人他们很远,又是被重点攻击的对象,刚刚杀了六名舞姬,正要赶去救援郭夫人和李未央,却不料原本刺杀太子的白衣少女竟然被打飞在他们脚下,这个巧合让他们三人都是一愣。白衣少女趁着这个空档一跃而起,举着匕首向郭澄冲了过来,郭澄下意识向后退,刺客已经扑到了他身前,这时郭澄竟以手中的玉筷为武器,挥动着向对方刺入,那白衣少女原本身手极为灵敏,却不知为什么像是躲闪不及,只听见“噗”的一声,竟被一双长筷穿胸而过,当着众人的面喷了一口血,她指着郭澄,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震惊:“你,你竟然,杀人灭口!”说完,竟然倒地气绝,双目圆睁,死不瞑目。

    首领既死,那所有的舞女便像是群龙无首,慢慢的,一个一个都倒了下去,原本太子大声吩咐一定要留下活口,可惜那些白衣女子性情刚烈,接二连三咬舌自尽,转眼之间满园的刺客一个都不剩了。其他人看到这样子,都是惊愕到了极点,他们实在不明白,这些女子竟如此决绝,全是抱着必死的心而来!

    夏侯炎赶了过来,在那白衣少女身上翻查了一遍,转身禀告道:“太子殿下,这女子身上并没有明显的标记,不知是何人派来的。不过属下看她武功路数,像是这些年最为凶悍的杀手组织,艳血盟的人……”

    越西多年来有一个叫人闻风而丧胆的杀手组织艳血盟,旗下网罗无数年轻高手,专门执行秘密的杀人任务,派出来的杀手默契配合天衣无缝,取敌首级有如探囊取物,据传闻在十年之间,委托给艳血盟的一千三百四十八趟任务依然从未失手,可谓是战绩辉煌。可有一点,这些人很少会到大都来犯案,要知道,这里不但是皇都,更是天子脚下……众人闻言,都露出不敢置信的神情。

    太子妃额上都是冷汗,她满面泪水地向太子扑过去道:“殿下,您没事吧?”

    太子淡淡地拍了拍她的手,安慰道:“我没事,爱妃放心就是,只是这刺客……”他话还没有说完,夏侯炎躬身道:“是属下的疏忽,我负责整个太子府的安危,没有能够确保太子殿下的安全,竟然让这些刺客混了进来,还请殿下赎罪。”

    而一旁的卢妃也是满面的惊恐,她跪倒在地上,颤声道:“殿下!我,我不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情,那舞姬原本就是从外头临时甄选进来的,谁曾想她们都是刺客!请太子恕罪!”

    太子扶起卢妃道:“此事不关你的事,你且站到一边去,我自然会处理。”说完,他厉声向夏侯炎道:“你负责太子府警卫,竟然如此大意,让刺客混了进来,伤了各位贵客!今天这里有一条人命,你便罪该万死,我且问你,这些女子是如何混进府中的?”

    夏侯炎目光一垂,一副愧疚的模样道:“太子殿下,这些刺客想必是杀了府中的舞姬,蒙混过关,进入院中,她们具体的身份还需要属下进一步查探。”

    卢妃花容失色地道:“还查探什么?刚刚大家都听见那女子死之前说的那句话了!事实不是明明白白地摆在大家眼前了吗?”卢妃的声音很娇柔,却让众人都是愣住了,他们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看向了齐国公府的三公子郭澄。

    郭澄目光一沉,这是栽赃陷害!他突然产生了一个隐约的念头,那刺客真正的目的不是太子,而是齐国公府!

    太子望着郭澄,沉默半响,方道:“郭公子,刚才那刺客说杀人灭口,不知是什么意思?”

    杀人灭口这四个字,在这样的场合、这种情景之下出现,众人都会怀疑这刺客是齐国公府派来的,郭澄纵然是个十分镇定聪明的人,在众人那种怀疑的眼神之中,冷汗也不免慢慢地流了下来,他突然意识到,太子举起的是一把杀人不见血的钢刀,今天这场宴会,根本就是针对郭家的!他立刻走出来道:“太子殿下,若我们果真是指使了这刺客进府,为何那些刺客还冲着我母亲和妹妹而去呢?做做样子就是了,何必苦苦追杀,难道我们疯了不成,为了刺杀太子连自家人的性命都要赔上?!”

    夏侯炎淡淡地道:“虽是苦苦追杀,可齐国公夫人和郭小姐不是安然无恙吗?旁边的夫人和小姐可都是受了伤的!”

    做在齐国公夫人旁边的恰好是兵部尚书夫人和逍遥侯府的小姐,她们的身上不同程度都受了伤,尤其是逍遥侯府的小姐,手臂上受了伤,正汩汩地往外冒血,此刻她已经吓得昏了过去,旁边的婢女只顾扶着她,闻言不禁对郭夫人和李未央怒目而视。不光是他们,其他人的目光也都带了十分的怀疑,是啊,为什么其他人都受了点伤,唯独郭夫人和郭小姐什么事儿都没有呢?

    元烈冷声地道:“那是因为本王就在她身边,若没有我和护卫护着,恐怕此时郭小姐不比别人伤得轻。”说着他亮出了左臂上的伤口,“原本这一刀是砍向郭小姐的,我替她挡住了而已。”他这句话说的确实没有错,刚才他在纠缠之中砍断了刺客的白练,那刺客却转瞬之间从袖口露出了一柄长剑,他没有防备便中了一剑,只不过伤口不深,也不是很严重,现在这种场合说出来,其他人的面上便都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情。

    夏侯炎看到这种情景,微微一笑道:“那这刺客临死之前说的话,又该作何解释呢?”

    静王元英上前道:“太子殿下,此事兹事体大,一定要慎重调查!依我看,得派人在府中仔细搜索一下看看刺客有没有同党,更要小心有些人挑拨离间冤枉了齐国公府!所以,这件事情不易立刻下结论,还是交给刑部和京兆伊大人会审为好。”

    秦王跟晋王闻言也纷纷点头道:“是啊,这件事情很严重,还是留给刑部仔细调查为好!”“不错,齐国公今日没有参加宴会,平白冤枉了他也不好!”

    夏侯炎冷笑一声道:“古人云,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刚才那刺客在临死之前,吐露了一句真言,她人都要死了,还会说谎话骗我们吗?更何况刚才我已经检查过了,这些刺客身上并没有标记,所以她死前的最后一句话本就已经是证据了。”

    李未央冷眼看了夏侯炎一眼,不禁冷漠地道:“她既然是刺客,又敢来太子府行刺,必定是抱了必死的的决心,这样的亡命之徒说的话,夏侯大人也相信吗?”

    夏侯炎冷淡地看了她一眼道:“郭小姐,你就不要为齐国公府开罪了,若是那刺客与你郭府没有干系,为何她不去冤枉秦王,也不去冤枉静王,偏偏就盯上了齐国公府呢?如果你说是有人故意诬陷,就请你说说这嫌疑人,也好让刑部林大人有个调查的方向。”

    李未央不禁冷笑,眼前这个夏侯炎言辞之间咄咄逼人,却是个心机深成之辈。她口气冷淡地道:“我是不会做这等冤枉好人的事情的,夏侯大人这般聪明,怎么事先没有想到刺客会混进来呢?真要追究,第一个要被问罪的人反倒是你这个疏忽大意的人吧。”

    太子却叹了口气道:“今日是一场大好的宴会,刺客的事情就交给刑部去办吧,大家不必操心了,夏侯炎你也不用对齐国公府如此怀疑,我相信国公爷为人素来端正,颇得敬重,绝对不会做出刺杀一国储君的事情来的。”他一边说着,一边走向郭澄关切的道:“三公子没有受伤吧,若你们因为参加我的宴会受了伤,我该如何向父皇交代,向天下交代呢?”他这样说这,面上却是十分的诚恳。

    郭澄看着淡淡地一笑,不置可否。郭敦更是冷冷地瞪了他一眼,却碍于身份,不能逾越,郭导则是面上似笑非笑,看着太子演戏。

    旁边的晋王长叹一声道:“太子殿下宽宏大量,皇弟实在佩服。”众人听到这里,面上也是露出了十分敬佩的神情,若是换了旁人,恐怕早就追究郭家责任,可是太子殿下连问都不问,仿佛十分相信齐国公府的模样,且不论他是真的大度还是假的关心,光是这一份容人之量就非同一般了。

    元烈冷哼了一声,低声笑道:“这太子殿下,手段果真了得,比那蠢笨的临安可要聪明多了。”

    李未央早已料到这是一桩无头公案,便是真的追查下去也只是断了线索,证明不出什么来,她只是笑了笑,不置可否,转头对着郭夫人柔声道:“母亲可曾受伤吗?”

    郭夫人摇了摇头,却是目光之中流露出关切的神情望向那边,李未央淡淡地道:“母亲放心,父亲和兄长们都不会有事的,太子无凭无据,不过凭着一句刺客的话捕风捉影而已,他的本意也不是为了扳倒郭家。”

    郭夫人看了李未央一眼,目光之中有一丝探寻。

    这时候,太子已经向众人道:“刚才大家虚惊一场,这样吧,愿意留下饮宴的留下来,受伤的请到后院休息,我会请太医为大家好好疗伤,包扎一番。”他话未说完,那些护卫就上前清理了那些舞姬们的尸体。与此同时,由美丽的婢女搀扶受伤的人向后院走去。裴宝儿刚才早已是手脚发软,蜷缩在角落里手脚都不便了,此刻裴珍搀扶着她慢慢向后院走。

    刚才太子已经向齐国公府的人表达了亲近之意,太子妃也便向李未央的方向走了过来,她面上带着歉疚的表情道:“郭夫人和郭小姐,不如去后院的花厅歇息一下,稍微压压惊吧,他们男人还有事情要商讨。”说着,她的目光投向了不远处的太子。

    李未央看着太子妃看的方向,淡淡地笑:“一切听从太子妃的安排了。”

    太子妃点点头,便微笑道:“请。”

    郭夫人和李未央以及其他没有受伤的女眷便跟着太子妃,到了后院的花厅里,婢女们奉上清茶,又站在一旁随时听候吩咐。刚才众人都受了惊吓,此刻正是议论纷纷,惊魂未定的样子,只不过不知道为什么,她们都与郭家保持了一定距离,远远坐着,除了太子妃和卢氏,没有人肯坐在郭夫人的身边。郭夫人看到这样的场景,哪有不明白的呢?今天这事,很多人都会认为是齐国公府故意收买了刺客来刺杀太子,只是太子宽宏大量不与他们计较,还将此事交给刑部处理,其实刺客一死,根本问不出什么,还不是无头公案吗?这样,正好说明太子不愿意继续追究,齐国公不就逍遥法外了吗?虽然死的大多是太子府上的婢女和护卫,其他人并没有受到大的损伤,但那三公子分明是看无法成功,便杀了刺客灭口,大家看向国公府的眼神都带了了三分警惕,七分鄙夷。

    郭夫人心头冷笑,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地道:“今日多谢太子妃的招待,我们要早些起程回去了。”

    太子妃微微一笑,伸出手来阻止道:“郭夫人,呆会儿还有晚宴,何必如此早就退场呢?落在有心人眼中,岂不是更加坐实了齐国公府的罪名?”她看郭夫人面色一变,便继续道:“当然,我和太子殿下一样是相信国公府的清白的,正因为如此,郭夫人才不能给有心人落下口实,你说是不是?”太子妃言谈之中,是一副为郭府打算的样子。

    李未央将对方的心思看得一清二楚,淡淡一笑道:“太子妃一番美意,母亲又何必辜负呢?人人都说身正不怕影子斜,早一点回府和参加了宴会再回府本质上没有什么区别的,明眼人一瞧便知,这件事是人有意冤枉齐国公府,只有那些蠢钝之辈,才会相信是真的。若是真的我家安排了刺杀,何至于还要亲自来参加宴会?避嫌不是更好吗?再者,若是咱们安排的杀手,又何至于要亲自和对方接洽,还透露了买主的身份,不是傻子的行为么?”说着,她的目光扫过了不远处窃窃私语的女眷,声音却是故意提高了,好让她们听见。

    那些女眷面上一红,就低下头去,本来嘛,她们也不能十分确定齐国公是幕后黑手,听到李未央这样说,面上不禁露出了狐疑,如果不是齐国公,这件事是谁做的呢?太子妃面色一变,却听见李未央淡淡地说:“太子妃,贵府的那些护卫不但武功高强,更知道刺客的软肋,不偏不倚将她推向了我三哥方向,这是什么用意呢?”李未央这样说就是在指责太子府,说护卫们明明武功高强,却不肯杀了那刺客,反手将那刺客推到郭澄身边,若非故意想要郭澄的性命便是有其他的打算。

    众人闻言,脸上都露出了疑虑,太子妃的面色有些微难堪,心道这个郭嘉果然与太子说的一样,伶牙俐齿,十分厉害,可是她面上却不动声色地道:“郭小姐误会了,护卫们不过是为太子尽忠,情急之下他们失手也是可能的,说到底不过是个巧合。”

    李未央微微一笑:“的确是巧,巧到她恰好落在了我三哥的脚底下,又恰好为他所杀,最终本该断气的人,偏偏撑着说完了那句引人遐思的话才肯断气,这不是太巧了吗?”

    “很多事情就是这么巧。”旁边的卢氏赶紧地道。

    李未央望了她一眼,面上划过一丝冷笑道:“卢妃娘娘,太子府中的舞姬你应该都是认识的吧。”

    卢妃面色一白道:“这个,素日里倒也见过一些。”

    李未央目光冷峻地道:“既然都认识,又怎么会让人鱼目混珠?”

    卢妃面上露出一丝为难,她看了太子妃一眼,勉强镇定了心神道:“纵然是认识的,可刚才距离那么远,我又怎么能看清谁是谁?更何况往日里我不过是编排了舞蹈,命人传授给了舞姬,怎么会和那些下等人进一步的交往,郭小姐真是太抬举我了。”

    李未央神情似笑非笑,显然并不相信,卢妃还要解释,但是太子妃阻止了她,很多事情都是点到为止最好,说多了反倒越描越黑。

    见李未央三言两语洞察了先机,而且她刚才选择沉默,如今却在这些最长舌的夫人们面前戳穿……太子妃微微一笑道:“郭小姐果真端庄娴雅、聪慧过人,听说郭夫人已经为你择了佳婿,不久之后定能琴瑟和谐,可是真的吗?”

    不等郭夫人说话,卢妃已经在一旁笑道:“太子妃说的不错,听闻郭夫人为郭小姐选定的佳婿就是静王元英,虽然没有说明迎娶的时间,但也快了,不是今冬便是明春,郭夫人你说是不是?”

    郭夫人一愣,随即面色变得难看起来,她冷冷地道:“二位娘娘费心了,我女儿刚刚回到郭府,我还想多留她几年,至于婚事,现在还是不必考虑得太早。”

    太子妃面色十分矜持,笑容更是美丽:“郭小姐年轻美貌,当然不用担心嫁娶的事情,但是静王元英可是文武全才、天之骄子,这样的婚事错过了那就可惜了。”

    这两个人口口声声都是婚事,明显别有它意,郭夫人心中隐隐有团火在燃烧:“多谢二位关心,我女儿再过两年也还是嫁得出去的,至于静王元英么,自然会有惠妃娘娘和皇帝为他择娶佳妇,何必要二位越俎代庖呢?”这样说着,她的明眸之中现出了十分的不满,就连太子妃心中都觉得心中一寒。

    此时,在一间雅室之中,太医为旭王元烈上了药,赵楠在一旁关切地道:“太医,我主子的伤势如何?”

    太医点了点头道:“不妨事,不妨事,只是皮外伤而已,回去以后不要沾水,不出百日便可恢复如初,只是这皮肉之伤,终究会留下一点疤痕。”

    元烈挥了挥手:“没关系。”说完他站起身来向外走去。

    太医连忙补充道:“旭王殿下,今日不要在饮酒了。”

    元烈望了那太医一眼,却是似笑非笑道:“多谢蒋太医了。”

    这位蒋太医看了元烈的背影一眼,目光之中流露出一丝冷笑,他在太医院为官多年,深得大家敬重,这回太子找上门来,他也不得不趟这一趟浑水,

    元烈正要离去,却只觉得头晕目眩,浑身发软,仿佛就要跪倒在地,赵楠吃了一惊,赶紧扶住元烈,不由道:“殿下您怎么了?”

    元烈挥开他的手,皱起眉道:“没关系,我只是有些头晕罢了。”

    赵楠关切地道:“不如回到刚才的雅间之中,请太医好好整治一番,看看还是不是有什么别的不妥?”

    元烈不以为然道:“没关系,可能流了点血,有点头晕。”他虽然这样说,表情却也是很奇怪。就在两人说话期间,元烈的意识越来越模糊,他皱起眉头,仿佛想要将眼前模糊的景物看得清楚,就在此时,元烈身子一软,整个人倒了下去。赵楠更加的吃惊,扶着他唤了两声,却是毫无反应。

    就在这时候,蒋太医从身后走了过来,他看到这情景似乎吃了一惊道:“这是怎么了?刚才还好好的。”

    赵楠把情景说了一遍,蒋太医紧皱着眉头道:“赶紧将王爷扶回雅间去,看看哪里受了伤,是我疏忽了吧?”

    赵楠别无他法,便搀扶着元烈回了刚才那间雅室……而与此同时,距离这雅室不远处的小花园之内,裴宝儿和裴珍两人搀扶着向后院走来,裴珍不禁恼怒道:“好好的一个宴会,竟然闹了一场刺客,真是扫兴。”

    裴宝儿望了一眼这庶出的姐姐,却是面色不动,淡淡地道:“好了,太子殿下都不曾抱怨,咱们还有什么好说的。”

    裴珍冷笑一声道:“想不到连太子都畏惧齐国公的权势。”

    裴宝儿却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她心中十分的担心,好像旭王殿下也受了伤,不知他究竟伤得如何?可严重吗?裴珍看了裴宝儿一眼,目光之中似有几丝讶异,随后她语气清淡地道:“妹妹似乎对那旭王十分关心啊。”

    裴宝儿心中一跳,面上却不露声色:“姐姐误会了,我不过是……”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却不知怎么的,脚下不小心,一下子跌倒在地。她捂着脚踝,仿佛十分痛苦的模样,眼睛里蓄出了大量的泪水,刚才的话便说不下去了。

    裴珍面上掠过一丝焦急道:“妹妹你这是怎么了?”

    裴宝儿苦笑道:“我不知怎么回事,摔了一跤,沿着这条路不远,就是太子妃的小花厅,劳烦姐姐你找人来帮帮我吧。”

    裴珍大为吃惊,不免为难地道:“我来这里的次数不多,跟太子妃也不熟……”

    裴宝儿赶紧道:“若非刚才咱们带来的两名婢女都被刺客弄伤了,被人带下去治,我也不必麻烦姐姐。这都什么时候了,姐姐还顾虑重重,难道要我一瘸一拐的去花厅吗?这不是丢人吗?”

    裴珍听到这里,赶紧道:“好好,妹妹现在这里等我,我这就去叫人来搀扶你。”说着她便向前快步离去了。

    可是等她一消失,裴宝儿的面上露出了几分诡谲的笑意,她轻飘飘地站起了身,脚步轻快地向不远处的雅间走去。走到门前,她四下张望了一番,这才小心翼翼地敲开了这间雅间的门,却只有蒋太医出来迎接,裴宝儿道:“旭王身边的护卫呢?”

    蒋太医笑道:“裴小姐放心,我已经将人支开了,说让他去帮我到前院取我的宁神药来,一时半刻是回不来的。”

    裴宝儿绝美的面上浮现一丝狂喜,她压抑着这种蠢蠢欲动的心情,微笑道:“劳烦你了。”

    太医笑道:“这都是太子的吩咐,我一定会做到尽善尽美,先恭喜裴小姐得到一个如意郎君。”

    裴宝儿的面上掠过一丝淡淡、却又得意的笑容,随后她目送蒋太医离去。寂静的雅室之内只有裴宝儿和元烈在。看着躺在床榻之上面容苍白俊美的元烈,裴宝儿心中顿时波澜顿起。她本是名门闺秀,又是容貌绝俗,受人追捧,可是元烈对她十分冷淡,不管她怎么做,他的目光从来没有落在自己身上,就像今天她千方百计的打扮了,想要让别人看看她的美丽,可是旭王始终目光围绕在李未央这个臭丫头的身边……裴宝儿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凭借自己这样的美丽和身家,旭王为何要这样对待自己呢?她怎么看都觉得李未央不如自己,所以不由觉得这旭王元烈是鬼迷心窍了。

    此刻看见元烈躺在床上,她的心头不禁闪过了一丝喜悦,目光更是变得温柔和煦,与平日的高傲判若两人。当太子向她提起这个计划的时候,她心中还是十分的犹豫,因为此事关系女子的名节,若是不慎就会身败名裂,可是每次看到旭王俊美的容貌,显赫的身份,她又情不自禁地觉得心动。想也知道,这世上只有元烈这等俊美的男子才能与自己匹配。

    此刻,雅间的窗子都是关好了的,整个屋子里光线幽暗,不禁让人产生出暧昧的感觉。裴宝儿心跳加快,而且香炉之内,焚烧的香料味道十分浓郁,她的心头越发的躁动,终于,她走向了元烈。就在此时,雅间的门却突然被人大力的推开。裴宝儿吃了一惊,猛地回过头来,厉声道:“谁!”赵楠快步走了进来,看见雅室中的情景,他的眼眸之中闪过一丝冷笑,也不说话,只一挥手,竟然有两个黑衣男子走上前来,其中一人将雅间之中的香炉盖上。裴宝儿刚要尖叫,却被另外一人用力捂住了嘴巴,裴宝儿支支吾吾想要发出声音,却听到身后传来冷笑道:“堂堂裴府千金,竟然这样迫不及待地爬上了男人的床,真是丢尽了裴氏的脸面,太子殿下就这等伎俩吗?”

    裴宝儿浑身巨颤,她几乎不敢相信,原本躺在床上的元烈却突然站了起来,神情清明,目光冰寒,根本没有刚才那副神智不清的模样!她心头巨震,想要挣脱黑衣人的手,却无论如何也挣脱不开。

    这时,窗户有两个黑衣人又跳了进来,他们用了一个麻袋抬进了一个人,裴宝儿不知对方想要做什么,面孔之上露出了十二万分的惊慌。

    元烈淡淡一笑道:“裴小姐既然如此恨嫁,我也该为裴小姐找个如意郎君才是!”说着,他挥了挥手,原本捂着裴宝儿嘴巴的那黑衣人,一劈手,裴宝儿惊恐地睁大了眼睛刚要惊叫,无奈身躯一软就晕了过去。

    元烈冷淡地道:“脱了她的衣裳,和那麻袋的人放到一起去。”这边两个黑衣护卫按照元烈所说的去做了,而元烈将目光投向了门外刚刚被人押回来的蒋太医身上,蒋太医目眦欲裂,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道:“旭王,饶我一命!”

    元烈看着蒋太医道:“我如此信任你,让你照料我的伤势,你却恩将仇报,构陷与我,你说我该如何报答你呢?”

    蒋太医连叫冤枉道:“我绝没有这样的想法,是太子殿下逼迫我,我实在不想害殿下你啊!”

    元烈琥珀色的眸子却是散发着可怕的光芒,十分的耀目,他冷冷地一笑:“若是我今天没有察觉,着了你们的道儿,恐怕将来心不甘情不愿也得娶这个贱人进门!你帮着太子助纣为虐,如此肆意妄为,就是死一千次也难解我心头之恨!”说着他目光冰冷地望着赵楠道:“拖下去,丢进蛇池!”

    蒋太医还要呼救,却已经被赵楠拖了下去。又过了片刻,裴珍才带着众多的婢女匆匆地向原本与裴宝儿约好的地方而来,可是在原地找不到她,只好在四处搜索,最后好不容易找到了这个雅间。站在门口,裴珍试探地道:“宝儿,你在里面吗?”没有人回答她,裴珍不免十分惊讶,她下意识地推了一把门,门轻轻的开了,裴珍走了进去,探头一望,却见床榻之上,纱帘之下,似乎有两个人影,交缠在一起,影影幢幢看不真切。

    裴珍吃了一惊,一挥手,便有婢女蹑手蹑脚走了上去,掀起了帘帐,这也不怪她们多事,只是这是太子的后院,哪里会有什么双宿双栖的鸳鸯呢?那婢女掀开之后,面色突然变得惨白,她倒退了三步,惊呼道:“是、是、是裴小姐!老天爷啊!”她捂住了自己的脸,几乎是不敢看帐中之人。

    裴珍一愣,随即快步上去,惊得目瞪口呆,那鸳鸯帐下睡着一双男女。那女子容颜绝美,皮肤雪白,一头青丝却是散乱的,身上不着寸缕,还带有丝丝青紫的痕迹,明显是受了疼爱的模样,不是裴宝儿,又是谁呢?可是那男子,却让裴珍吓得呆立当场,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不是她大惊小怪,而是眼前这个人,是她无论如何都想不到的……

    ------题外话------

    编辑:太子要做神马,只是为了把裴宝儿嫁给元烈么?

    小秦: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编辑:你越来越魂淡了

    小秦:要月票要月票,我想想,月底要到了,大家保佑我包住第一的月票吧,哈哈哈哈,渣妹万岁

217 极品阴损

    这边太子妃正在招待女眷,就见到一个婢女快步从门外走了进来,她神情虽然如常,可脸色却有些发白,向太子妃恭敬行礼,然后附在她的耳边说了什么。隔着一点距离,李未央听不见她们说了什么,却明显瞧见太子妃轻轻变了脸色,那浓如乌云的发间,金钗随着她摆头的动作轻轻晃了一下。虽然她的面上依旧是波澜不惊,但是眼底却是压抑着惊怒的,她起身向众人道:“各位,前面的大厅有一些事情,我要去处理一下,这里就交给卢妃了。”

    卢妃连忙起身应是,各位夫人就看见太子妃带着身边的婢女匆匆离去。

    李未央笑着,目光之中划过一丝淡淡的冷芒,轻声向郭夫人道:“母亲,不知道太子妃有什么急事,要走得这么匆忙。”

    郭夫人微微眯起眼睛,看着太子妃离去的方向,慢慢地道:“莫非是刚才的刺客,找到了其它的线索吗?”

    李未央想了想,眸子里冰冷的寒意慢慢地淡化成了风一般的笑容,刚才那波刺客分明是太子安排,故意在众人面前演了一场戏,自然是找不到丝毫的破绽,又怎么会突然冒出来一个什么线索呢?太子妃此去绝不会为了此事,那么她是为什么原因才会失去仪态,当众丢下各位女眷,匆匆离去呢?并且,李未央瞧那事态,必定是十分的紧急。

    不光是她们,花厅里面的其他人脸上也都十分的疑惑,她们几个人聚拢在一起,小声地议论着。卢妃面上倒还镇定,只是露出矜持的笑容,继续和郭夫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就在此时,赵月从花厅外面走了进来,她走到李未央耳边,轻轻说了几句话,李未央目光之中光华流转,随即便笑了起来,她望向卢妃道:“卢妃娘娘,听说前面出了点事儿。”

    卢妃还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便看着李未央十分的疑惑,李未央见对方神情不似作伪,笑容更加和煦,口中淡淡地道:“不但出事了,还是一件大事。太子妃此去便是为了处理,怎么竟然没有人来通知卢妃娘娘么?”她的语气有几分微妙,不易察觉。

    卢妃听她这样说,一双美丽的眼中带了三分不悦,眉心微微皱了起来,她和太子妃在太子府从进门那一天便是分庭抗礼,若非自己是庶出的,卢氏绝不会屈居于太子侧妃的位置上。尽管如此,她也没有歇了与太子妃争锋的心思。刚才太子妃匆匆离去,丝毫没有解释的意思,这让卢氏十分的不痛快,现在听到李未央这样说,她强自压抑着心头的恼怒,勉强微笑道:“郭小姐,既然太子妃赶去处理,想必一切都会妥妥当当,郭小姐还是安心留在客厅里喝茶吧,不要随便走动才好。”

    李未央微微一笑,转过头来看着周围的贵夫人道:“诸位不知道吗,刚才前院发生了大事,好像是某户人家的小姐和太子府上的人发生了苟且之事,众位可有兴趣去瞧一瞧吗?”

    众人一听,面色皆是一变,众位夫人四周看了看,确保自己的女儿在这大厅里,面色才松了一些,便有人好奇地问:“确有此事吗?”

    这句话却是在问卢妃,卢妃一愣,随即道:“想必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她听了这话,心中也是巨震,没想到李未央的消息如此的灵通,这个消息到目前为止她还是一无所知的,刚才李未央所说某户人家的小姐,说的到底是谁呢?说完这句话,她下意识地站了起来,看着周围人的目光,立刻意识到了不妥,连忙笑着道:“太子妃定然会处理好这件事情,诸位就不必担心了。”

    但是卢妃低估了众人窥探的天性,当李未央说完那句话,不少夫人便开始坐立不安,陆陆续续地站了起来道:“还是去瞧一瞧吧,太子府发生了这么重大的事,一定要去看一看!”“是啊,太子妃怕是过于年轻,这种丑闻还是应当谨慎处理!”“咱们一起去吧!”话说到这里,众人便全站了起来,跃跃欲试地往外走去。卢妃立刻跨前一步,却拦不住她们,不由面色一变,李未央同样扶着郭夫人起身,看着卢妃,微微一笑道:“卢妃娘娘,你要和我们一起去瞧一瞧吗?”

    卢妃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心道若非你多事,又怎么会惊动这么多人,如果消息是真的,那这件事岂不是会成为太子府的笑柄吗?只不过,她并不知道太子的计划,也不知道如今这计划已经走样了。她刚想要上去拦住众人,李未央却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笑容和煦地道:“卢妃娘娘,今天的宴会可是太子妃一手承办的吧。”

    卢妃一愣,整个人都呆在原地,有一瞬间说不出话来,随后,她惊醒过来,若有所思地望了李未央一眼,用极低的声音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李未央目光之中满是清冷的笑意道:“纵然出了什么事情,那也是太子妃没有把事情安排好,卢妃娘娘又有什么可挂心的呢?”

    卢妃顿在原地,额上有一滴冷汗流下,她终究停下了阻止众人的步子,然后深深地望了李未央一眼道:“这大厅里太闷热了,我觉得身体不适,就不奉陪了,各位请便,我先告辞了。”说着,竟然转身扶着婢女的手走了出去。

    郭夫人望了一眼卢妃的背影,冷冷一笑道:“她倒真是会置身事外,到时候只消说是太子妃过于忙乱,丢下了众人匆匆离去,才会害的这消息散播得到处都是,太子压根不会怪罪她。”

    李未央只是淡淡一笑道:“趋利避害也是人之常情,这前厅的热闹,母亲不想去瞧一瞧吗?”

    郭夫人笑容满面,携了她的手道:“走吧,我们去看看究竟是哪家的千金做出这等丑事来!”

    李未央和郭夫人来到了那间雅室的门口,便看到门口已经有不少的婢女小厮在探头探脑,她无意间向他们扫了一眼,便丝毫没有停顿地走了进去。雅室之内太子和太子妃依序而坐,全都是面色冰冷。雅室虽然不大,却满满当当站了不少的人,显然刚才在宴会上没有受伤的宾客全都来这里看热闹。

    夏侯炎就跪在雅室的中间,李未央挑眉一笑,随即便看到了正坐在一旁面色冷淡的元烈和其他几位王爷,当然他们脸上的神情虽然有震惊,却比不上太子这样的难看。

    太子冷冷地道:“夏侯炎,你可知罪?”他的声音十分严厉,可不知怎么的,听起来却没什么力气,仿佛是在被激怒之后的疲惫。

    夏侯炎叩首下去,再抬头看着太子的面容道:“太子明察,我是被冤枉的,借给我一百个胆子,我也万万不敢对裴小姐无礼,更何况,我根本没有理由这样做。”

    太子刚要发火,却被元烈淡淡接过:“谁都知道裴宝儿是越西第一美人,见色起意便是你的动机,而裴家又是越西第一贵族,攀附权贵便是你的目的,还说什么没有理由,怎会没有理由呢?”

    夏侯炎猛地抬头,冷冷望着元烈道:“我可以对天发誓,这件事情我确实毫不知情,刚才我不过是从太子书房出来,却莫名其妙的被人打晕,送到这张床上,我是无罪的,我可以对天发誓!”

    元烈的脸上却露出玩味的笑容道:“太子府中守卫森严,再加上刚刚出了一场乱子,护卫们更是人来人往,又有谁能在这众目睽睽之下对你动手呢?夏侯大人,你就不要再狡辩了,你在这雅室之内早有布置,催情香便是你的罪证,咱们大可以请一位太医验一验这屋子里的香气是什么?”

    夏侯炎面色一变,急忙说道:“请太子明察,我根本不知道什么催情香,这一切都不是我做的啊!”他的心头此时已经恼怒到了极点,原本设下这个陷阱,是为了让元烈身败名裂,也是为了逼他迎娶裴宝儿。只要裴宝儿成了旭王妃,那么元烈自然会和郭家分道扬镳,甚至有可能反目成仇。只要稍加挑唆,郭嘉必定只能嫁给元英,到时候再给元英府上安插一个年轻美貌又温柔体贴的侧妃,从中挑拨离间分而化之,让元英逐渐冷淡怀疑郭嘉。不出一年,郭府就会和元英彻底离心,到时候才是真正的一箭三雕了。

    当然这条计策施行,裴宝儿的名声会受到一定的损害,但越西不是大历,在这里公主可以堂而皇之的豢养男宠,有钱的贵妇人也可以豢养地下情人,裴宝儿作为名门千金被色胆包天的旭王羞辱了,旭王在负起责任的同时,也要担负起所有的罪名。而且裴宝儿出身高贵,绝非是可以用侧妃或者是侍妾名分来打发的女子,所以这条计策原本是万无一失的……只是他没有想到,自己反倒成了这场风波中的主角,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这时候,太子妃望向一边的裴宝儿,柔声道:“裴小姐,你要怎么说?”

    裴宝儿身上的衣裳已经穿好了,只可惜衣襟已经被泪水一点一点的打湿,脸上的妆也模糊成一团,她望向太子和太子妃,泣不成声:“我是被人冤枉的,我没有想到有人竟然会出这样的事,我什么都不知道啊。”事实上,她什么都知道,也情愿付出自己清誉为代价嫁入旭王府,她对自己很有自信,她觉得凭借美貌和才情终有一天能打动旭王的心,她却没有想到这件事情中途出了岔子!夏侯炎是什么东西?只有六品官位,六品这是什么概念?

    她裴宝儿是何等的身份,何等的尊贵!若不是她晚生了两年,太子妃的位置也是手到擒来,那些王孙贵族更是任由她挑选,怎么可能嫁给一个区区六品官员,更何况这个夏侯炎只是一个太子府的幕僚,裴家这么多年精心栽培她,她却嫁给了这么一个男人,裴家人岂非全部变成笑话了吗?

    元烈冷淡地看了她一眼道:“裴小姐,若说此事你不知情我是相信的,但若说你完全对夏侯炎无意,说出来恐怕大家都不信!若非你主动走进这间屋子,他又怎么会挨到你的边,又怎么会设下催情香来陷害你呢?”其实元烈早已知道,当时那蒋太医是在替自己的手臂涂药的时候,用了催情的药物,才会让他身体发软,若非他疑心病重,早有防范,只怕真要着了他们的道。

    裴宝儿听见他这样说,不由得浑身发颤,气得连话都说不完整,连连重复道:“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我是无辜的,我是被人陷害的。”说着她像是想起什么来,充满希翼地望着裴珍道:“姐姐,你要为我作证哪,我明明只是扭伤了脚踝想要到雅间休息一会儿,你说让我在这里等着你,不是吗?”

    裴珍连忙作证道:“对!对!宝儿只是扭伤了,我是替她请人来,没想到……”她话说了一半顿住了,却不知道怎么说下去,其实她对裴宝儿的娇纵也是十分的不喜,本来她就是庶出,在家中比不上裴宝儿,实在是存了三分嫉妒了,但眼前这种情况,无论如何为了裴家的名声她也要想方设法保护裴宝儿,想到这里她继续道:“我离开不过半刻的功夫,夏侯炎又怎么会将宝儿迷倒呢?这其中一定有什么人做了手脚,请太子殿下一定要严查,还我妹妹一个清白。”

    太子没有说话,眸光一闪,看向元烈,元烈看着他的目光冷冷一笑,只是口气悠然地道:“裴珍小姐,今天发现这一切的不是别人而是你,现在你又口口声声为令妹辩解,不是自相矛盾吗?”

    裴珍结结巴巴辩解道:“我,我也不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当时那婢女想也不想就走上前去掀开那帘子,若是她早一点知道会瞧见那副场景,她是死也不会进来的!

    元烈笑容里并无轻蔑、嘲弄的意思,但看在太子眼里,这个笑容无疑是充满了讽刺:“太子殿下,事到如今你再追究严查也是于事无补,依我看,他们横竖是睡在了一起,到底也是一对同命鸳鸯,倒不如成全了他们,太子府和裴家这也是联姻了不是!”

    李未央看了一眼元烈,垂下了睫毛,掩饰着眼中的笑意,这时候她已经明白了一切,想来是这个裴宝儿意图算计元烈,却被元烈算计了。

    裴宝儿听了这话,原本就睁得很大的眼睛,因受到了惊骇而变得更大,她立刻不顾仪态地向前爬了几步,用力扯住了太子妃的裙摆,那指节几乎隐隐发白:“太子妃,不!我不要!我不要嫁给他,他算什么啊,他算什么啊!”她的声音异常凄厉,简直是愤怒到了极点!在她看来,嫁给夏侯炎,还不如死了的好!

    她的话刚说完,夏侯炎心头一凛,立刻道:“太子殿下,此事没有查清楚前万万不能冤枉我和裴小姐啊,此事不仅关系裴小姐的声誉,也关系到裴家,岂能轻易做决定,似旭王这番说话,分明是故意陷我于不义!”

    旁边的元英闻言,英俊的面孔却是微微一笑道:“夏侯大人何必说这样的话,娶了裴小姐这可是天大的好事,更有助你青云直上啊!”

    夏侯炎的面上铁青,他又不是傻子,他怎么可能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呢,如何能和裴家匹配?只怕裴家不能忍受这门婚事,刚刚答应,一回头就会派人来杀了他,到时候他才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赔了夫人又折兵。

    李未央微微一笑,眸内似乎含了水银,意蕴流转。裴宝儿正要转头哀求别人,却看见了李未央,面色立刻大变,完全失态一般地对着她大声叫道:“一定是你!是你陷害我!”

    众人的目光落在李未央身上,却见到她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元烈的目光和李未央的微微一碰,随即错开,漫不经心地笑了道:“裴小姐真是个有趣的人,被当场捉奸却还有时间去牵扯到郭小姐身上,试问在事发的时候,郭小姐你在什么地方?”

    李未央只是微笑,她看向身边的众位夫人淡淡地道:“我自然是和大家在一起。”于是旁边就有不少人看不惯裴宝儿的随便攀扯,开口为李未央作证:“是啊,事情发生的时候,郭小姐就和我们大家在一起,从来没有离开过。”

    郭家人听到这里,都是会心的一笑,他们已经看明白了,事实上裴宝儿真正想要陷害的人是别人,只可惜没有成功……当然,不管是裴宝儿也好,夏侯炎也好,他们谁都不敢陷害元烈的事情抖出来,陷害一国皇室,这罪名绝不会轻,裴宝儿怎么会说出真相呢?所以她只能拼命地扒着李未央不放。因为李未央是她最为厌恨的人,什么脏水都要拖她一起!可惜,李未央在事情发生的时,有很充分的不在场证明。

    太子妃为难地看向太子,却见他微微垂下了眼睛,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然而她看惯了对方的这种神情,下意识地看了一眼他的左手,太子的左手拇指跟食指微微的捻起,仿佛在揉搓一般,太子妃十分的熟悉,每当太子想要杀人的时候,就会有这样的小动作。她看了一眼正啼哭不止的裴宝儿,淡淡地推开了她的手,语气冷漠地道:“裴小姐,事已至此我劝你还是认命吧,尽快让裴家商议婚事,别让事情变得不可收拾!”

    裴宝儿不可置信地看了看太子,又看了看太子妃,她鬓间的发丝已经散乱不堪,眼睛之下也是乌黑一片,脸颊上的腮红更是早已被泪水晕开,那张绝丽的面容变得如此不堪,她喃喃地道:“你们,你们居然都不管我!你们居然……”她话还没有说完,却听见太子面容冷淡地道:“裴小姐,什么事情,都要掂量清楚,想清楚了再说。”

    他这样一说,裴宝儿一个激灵,她突然意识到,自己什么也不能说。若是她说出了口,太子必定会杀了她。她的心猛地收缩起来,手指在剧烈的颤抖,指甲不由自主陷入了手心!她明明就快要成功了,只差一步而已,竟然会功亏一篑!都是郭嘉,都是元烈!他们联起手来害她,害得她不得不嫁给一个六品的小官,还害得她清誉尽毁,今后这一辈子她都要抬不起头来,成为众人耻笑的对象。

    她突然尖叫一声,猛地站了起来,大声地道:“不,我不要,我绝对不要嫁给夏侯炎!他配不上我,我要嫁的应该是天底下的俊杰!今天这一切,原本就是别人来陷害我,我绝对不会乖乖听话的!”说着,她突然回头瞪向李未央,指着她道,“都是你,都是你害我,是你设计了这一切!你嫉妒我的美貌,故意迫害我!”说着,她再也顾不得别的,突然扑到了太子的身侧,大声地道:“太子殿下,郭嘉是想要除掉我,所以她才会这么做,太子殿下,您一定要救我,要救我啊,我不要嫁给他,我绝不嫁给他!”她声嘶力竭地喊着。

    李未央淡淡地一笑,原本她以为,裴宝儿是个聪明的女子,可现在看来,她不但糊涂,而且糊涂得可以,竟然会答应太子殿下去做这种事情。想也知道,不但会毁了清誉,就算她真的嫁入了旭王府,元烈被她如此构陷,又怎么会不恨透了她呢?到时候,她又有什么好日子过?说到底,裴宝儿的心中什么都明白,但她的偏执让她做出了这种疯狂的决定。她以为,这世界上的每一个男人都会绕着她的裙摆转,而元烈恰恰完全不搭理她,所以她才会如此的决绝。

    太子别过了眼睛,仿佛没有看到裴宝儿泣不成声的模样。裴宝儿见央求他没用,竟转身向元烈扑了过去,凄声地道:“旭王,今天这件事情是我的错,可我也是被人构陷的啊,你知道,我绝不会做出这样伤风败俗的事情来!”说着,她一双美目闪着泪光望向元烈,显然是打算让他相信,她不曾参与太子的阴谋,以激起他的怜香惜玉之心,说着,她还在不断的哀求,那泪水流淌而下,一滴一滴的落在地上,看起来是十分的让人怜爱。

    旁边的晋王叹息了一声道:“裴小姐,你果真不愿意嫁给夏侯炎吗?”裴宝儿看了一眼晋王,断然回绝道:“我自然是不肯的!”晋王看了一眼元烈,口气却是十分的惋惜:“今天这种情况,若是你执意不肯嫁给夏侯炎,那便只有……”

    他话还没说完,却听见元烈冷冷地道:“只有两条路,一是你自尽,全了名节,二是你剃度,常伴青灯古佛。”他说了这样一句话,明显看到裴宝儿的脸色一变,元烈嘴角染起一丝浅浅的笑意,又阴冷地道:“比起死和出家,嫁给夏侯大人其实是个不错的选择——他说到底也是个颇有才干的人。”

    裴宝儿惊恐地瞪大了眼睛,刚才她的脸色还带着一丝希夷,如今慢慢变得死灰,她本该想到的,一切都是元烈设计,她还以为自己的泪水能打动他,这个男人根本铁石心肠,太恶毒了!她哆嗦着开口道:“没有想到,你们竟然如此的无情,句句都帮着郭嘉,她到底有什么好,你们一个个都帮着她!”说着,她站了起来,再也没有刚才那副哀伤之态,决然地道:“既然如此,我不如死了干净,请太子殿下下令将我绞杀了吧。反正,我被人冤枉至此,也不想活了!”终究是忍不住失声痛哭了起来。

    看到这场闹剧,太子的额头隐隐的爆出了一根青筋,他没有想到,原本是针对郭嘉和元烈的一出好戏,竟然会是这等收场。夏侯炎虽然是个有才干的人,可他毕竟出身低微,当年寒门折桂已经是十分难得。可惜,不论他如何努力,都没有办法在注重家世的大越官场上出人头地。所以他才借着守孝三年的机会脱了官场,换了另一幅面孔进了太子府。只要他能够辅佐太子顺利登基,成为太子身边的红人,将来自然有他在朝中的立足之地。恐怕便是宰相之位,也不是不可以期待的,这便是夏侯炎的晋升之阶!

    可他若是娶了裴宝儿,这事情可就麻烦了。裴家绝不会容许这样一个出身低微,只有区区六品官职的男子做裴家的女婿。等待着夏侯炎的唯有死路一条。太子不禁十分可惜这个他很喜欢的谋臣,可是到了这个地步,他又能怎么办呢?他只能道:“裴小姐,还是请裴大人来商量婚事吧。”

    裴宝儿没想到不管自己怎么闹,对方都是同样的一句话。她不禁举目四望,可惜这一次,她的父亲带着四个哥哥在任上,大伯父因为告病在家,也没有来参加宴会。整个宴会,裴家不过她和裴珍二人,而裴珍此刻早已是唯唯诺诺,面色发白,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如今,她又该怎么办呢?

    就在她快要绝望的时候,一个年轻男子突然从外面大跨步地走了进来,他穿着一袭蓝色的锦袍,腰间挂着碧玉琅环,身形挺拔修长,容貌俊美,目若寒星,举手投足之间从容优雅,顾盼神飞。他微笑着看向众人,目光却不在裴宝儿身上停驻。

    行至堂前,他长袖轻拂,向太子施了一道礼:“太子殿下,裴徽失礼了。”太子见到是他,面色顿时一喜,立刻站起身道:“原来是裴公子回来了。”李未央看向这个叫做裴徽的男子,目光微微发生了变化。裴后一共有两位兄长,大哥叫做裴渊,掌管兵权三十万,封驻国大将军,只有一个独生女儿叫裴绵,因为无子,便过继了二房的长子裴弼作为长房长孙。而裴皇后的二哥叫做裴帆,裴帆一共有五子二女,长子过继给了大房,其余四个儿子的名字分别是裴徽、裴献、裴白、裴阳,两个女儿叫做裴珍和裴宝儿。而眼前的这个这个俊美公子,便是裴帆的次子裴徽。裴宝儿一见是他,心头狂喜,想也不想地立刻扑了过去:“二哥,你要救我!”

    裴徽冷淡地望了她一眼,面上微微一笑道:“你是裴家的女儿,怎么可以在众人面前如此失礼,还不擦掉眼泪,赶紧下去梳洗一下!”

    裴宝儿一愣,随即看向裴徽,刚要说什么,却见到裴珍走了上来,扶住她道:“小妹,你就按二哥说的去做吧。”裴宝儿还要说话,可是裴徽却已经转过眼睛,明显不再搭理她了。旁边,早有人搬过椅子,裴徽却并不坐下,他只是望向太子道:“太子殿下,我刚到府上,便已经有人将一切告知了我,如今这局面,不知殿下意欲何为呢?”

    太子看了裴徽一眼道:“这件事情实在是棘手,按照旭王所说,裴小姐应当嫁给夏侯炎才能保住名节。”事实上,裴宝儿哪里还有名节可言,这件事情只会让她成为整个大都的笑柄。

    李未央冷淡地笑着,看了一眼那裴徽,据说这位裴公子心机深沉,步步为营,那么,他又会如何解决此事呢?

    裴徽淡淡一笑,裴宝儿是他们裴家的珍宝,也是将来最重要的一颗棋子,可惜漂亮的美人往往都没有脑子,她竟然被太子的三言两语所惑,主动跑去向元烈献身。这件事情只会给裴家带来耻辱!只不过当下他却不好将这心思表现出来,只是微微含笑道:“不知太子殿下能否让我与夏侯大人详谈一番。”

    太子一愣,随即望向夏侯炎,夏侯炎也是不能理解地看着裴徽。裴徽望着他,笑容十分淡漠地道:“夏侯大人放心,我没有别的意思,不过是想要仔细了解一下今天发生的一切,也好做个决断。”

    太子望向裴徽,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好,这也不是什么难事!来人,单独辟出一个房间,让裴公子与夏侯大人详谈一二。”

    元烈却是淡淡打量了一眼裴徽,目光之中十分平静道:“这事情已经是众人都亲眼目睹,却不知道裴公子还要谈什么呢。”

    裴徽同样看着元烈,目光微动,那双深邃的眼睛仿佛藏着寒冰,慢慢道:“凡事不能只看表面,更不能只听一面之词,纵然真要嫁娶,也该好好商量一番!旭王何必如此心急呢,倒显得你别有用心了!”

    元烈靠上自己的座椅,放松身心,笑地意味深长:“既然如此,那裴公子就自便吧。”其实,元烈也很想知道对方究竟会怎么做,眼前这局面,怎么也无法翻身了。裴宝儿如果不想嫁给夏侯炎,那就只有两条路,不是出家就是自尽。纵然裴徽手眼通天,他也没办法再辟出第三条路来!裴徽想要和夏侯炎详谈,说不准是想要寻找到什么证据,可元烈对自己的属下十分有信心,他是绝对不会留下什么把柄在对方手里的。

    裴徽和夏侯炎单独出去了,元烈喝了一口茶,却听见旁边的元英道:“这位裴公子可是出了名的狡猾多段、不择手段,你可不要掉以轻心了。”

    元烈微微一笑道:“无妨,我只是想知道裴家究竟还有些什么样的人物。”

    元英勾起了唇畔,似笑非笑道:“很快你就会知道了,他们不会就这么简单走你铺好的路。”

    元烈的神情异常镇定从而显得有些冷酷,没有对元英的话作出任何反应。他只是看向李未央,微微一笑。其实,他并不在意裴宝儿到底能不能洗脱这名声,他只是要让裴家人添堵而已。当然,元英本身就是一个外币厚内心毒辣的人,他竟然如此评价裴徽,可见对方绝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李未央从看见裴徽开始,便一直密切的关注着场中的动静,如今看裴徽带着夏侯炎离去,李未央的目光便落在了那边哀哀哭泣的婢女身上。随即,她垂下了目光。在这件事上,元烈怕是动了不少的手脚,如果裴宝儿真的嫁给了夏侯炎,只怕裴家会与太子交恶不说,连那裴珍回去也绝没有什么好果子吃,元烈的手段,还真是毒辣的很。不过,这也是以牙还牙,以眼还眼!裴宝儿实在是咎由自取了。不多时,她就看见那裴公子快步走了进来,行云流水,似笑非笑,从李未央身边走过的时候,他似乎无意瞥了她一眼,那笑容观之可亲,可眼神却寒如冰霜,冷如利刃。

    李未央的神情却十分的冷淡,仿佛丝毫也不在意对方露出这样的敌意,事实上,裴徽卓然站着,便已经威势十足。这种沉稳的气质之中,隐隐让人有一种指挥千军万马从容自若的气度,这样的气度,李未央从前在蒋国公的身上也见到过。看来,这裴徽还是一员大将。那么,他又会如何处置今天的事情呢?他可以为裴宝儿翻身么?

    太子也是略带担忧地看着裴徽,他素来知道这裴徽是个聪明厉害的人物,却不知道他究竟厉害到什么程度。或许行军打仗他很能干,但对于这等勾心斗角的事情,又是众目睽睽,怕是不好翻身哪。

    只听见裴徽慢慢地道:“我的妹妹不必嫁给夏侯炎,也不需要自尽,或是出家。”

    元烈微一眯眼,淡淡笑道:“哦?这世上还有不必费事的法子可以全了名节?依照裴公子所言,还有什么路可以给她走呢?”

    裴徽冷笑一声,道:“这位夏侯大人纵然有心想娶,也是无力回天。”听到这话,静王元英不禁看着对方,脑海之中突然闪过一丝念头,他缓缓地坐直了身体,语气带了三分疑惑地道:“不知裴公子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裴徽微笑着道:“因为他们二人都是被人构陷的,而夏侯大人,一个阉僧人,会萌生逼奸的心思么。”

    “啊?阉人?”太子大惊,瞠目结舌地看着对方。

    裴徽面不改色地继续道:“其实我本不想把这件事情抖出来,只不过有些事情若是不说,岂非是造成天大的误会,让那背后之人暗地里高兴么!”说着,他的语气十分的惋惜:“夏侯大人是不会羞辱我妹妹的,他们两人之间更不会有什么私情,因为早在一年之前,夏侯大人曾经受过伤,他早已经形同阉人了,没办法娶妻生子,更不会亲近女子!今日这出局,分明是有人故意构陷于他,冤枉我的妹妹。”

    听到这句话,雅室之中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李未央却是微微一笑,她那双星河一般的眼睛盯着眼前之人,这位裴公子还真是有趣,竟然会想出这样一条路来。

    整个场中一片肃静,只听见裴徽淡淡地道:“若是大家不信,大可以去查验一二,那夏侯大人的确是没有娶妻生子的能力,当然这种事情,我觉得还是不要做得过分为好,多少还是给他留下一点颜面吧,只要请两位太医验证一番,不就可以证明了么?”

    众人没有想到这出戏峰回百转,就在裴宝儿要嫁给夏侯炎的时候,突然裴徽会说出这样一番话,一时面面相觑。不管他们多聪明,也想不到那夏侯炎竟会是个阉人,更没有料到会在这种时候爆出了这个秘密。

    但裴徽言犹在耳,不由众人不信,有那等心机机敏之人更加想到:刚才这位裴公子去和夏侯炎密谈,恐怕不只是表面上说的这么简单。李未央则想得更进一步,刚才这裴公子这一去,怕是去劝说了夏侯炎挥刀自宫,哈,这事情还真是可笑。不过,能让裴徽想到这种阴损的主意,他也不是什么良善之人,而且,十分之“脱俗”,堪称恶人中的极品了。

    元烈一愣,随即笑了起来,他面上的笑容十分的优雅,声音不大,却让每个人听得清清楚楚:“哦?既然他早已是个阉人,为何之前从没有听他提起呢?”

    裴徽不由望了他一眼,眼眸之中散发出一种阴冷和残酷,还隐隐透着一丝厌恶,慢慢地道:“这等事情岂是可以宣扬得人尽皆知么,若非刚才我晓以大义,他也不会把这秘密说出来,当然,旭王若是不信,大可以和太医一同去验证。”不等众人反应过来他又道:“你总不会以为我会买通太医,向众人说谎吧。”

    现在那夏侯炎恐怕真的是个阉人了,只不过一年前阉的和如今刚刚动手,毕竟是不一样的。可是谁又会在乎呢?大家要的,不过是一个结果,一个让裴宝儿下台的机会。到了这里,就连李未央也不得不佩服这位裴公子心思之狠,手段之辣,反应之迅速,的确是个心机十分叵测的人物。

    裴徽就在此时望向了李未央,目光之中仿佛露出一丝冷笑。

    ------题外话------

    小编:我发现,你越来越猥琐了,欲练此功,必先自宫,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小秦:﹁_﹁

    小编:我估摸着裴家死绝了,裴后就倒了……

    小秦:你不懂,我写到现在,总是有一种冲动,让裴后消灭了女主,然后她做女主吧……

    小编:那我就把你人道毁灭,我来写!

    小秦:﹁_﹁

218 有去无回

    晚宴开始的时候,所有的人都用一种异样的眼神看向裴宝儿,原本他们都十分羡慕裴宝儿绝色的容貌,心中也对她满怀着嫉妒,可是如今看着她都是一副看好戏的神态。虽然裴宝儿已经不用嫁给夏侯炎,但是谁都知道,裴宝儿在太子府被人捉奸在床不说,她的兄长硬生生将事实扭曲了过来,全都是为了掩护她,这个笑话恐怕要在越西的贵族之中不知道要传上多少年。

    裴宝儿手中的银筷捏紧了,她看着满桌的美味佳肴一口都吃不下去,几乎想要立刻站起身离去,可是裴徽却用一种冷漠的眼神望着她。那眼神中的意义她十分的明白,裴徽是在警告她,不要再做出丢人显眼的事。对于这个二哥她十分的畏惧,裴徽心机深沉,不是容易看透的人,哪怕是父亲,也经常是对他言听计从,所以二哥裴徽在府中的地位是很高的。裴宝儿从小畏惧他的威势,经常看他的意愿行事,更何况今天若不是裴徽,恐怕她就不是损失名誉这样简单,而是非要嫁给夏侯炎不可了,所以现在她只能用愤恨的眼神看着不远处的李未央。

    李未央正在与身边的人谈笑着,裴宝儿恨不得走到李未央的面前,用尖利的指甲划花对方平和的脸才好!她一辈子都忘不了今天这样的耻辱,忍了又忍,她终于是忍不住,一把将茶杯摔在了地下,这清脆的一声响动,引来旁人的注视。往日里那些羡慕的眼神全都化为了嫌弃与鄙夷,裴宝儿再也忍不住,泪水滚滚而下。就在此时,她听到一道阴冷的声音在她旁边响起:“你还有什么脸面哭!”裴宝儿转过头来,看着裴徽冷淡的表情,那表情里面甚至看不到一丝的感情,裴徽漠然地望着自己的妹妹,语气十分的平和,外人只以为他是在安慰,绝想不到他在说这么冷酷的话:“把眼泪擦掉,不要再丢裴家的脸。”

    “二哥,你就眼睁睁看着我被人这么欺负!你为什么不肯替我讨回公道!”裴宝儿望着他,眼泪扑簌簌地落下来,苦苦哀求道。

    “把眼泪擦掉,不要让我说第三次!”裴徽手中举着酒杯,只是十分冷淡地重复了一遍。“输给别人,本来就是你自己没有本事,叫嚣着让我替你去报仇,只会让我怀疑这么多年对你的教导都白费了。记住,这是郭嘉带给你的耻辱,总有一天你要从她的身上讨回来!”

    裴宝儿没有想到对方会这么说,她颤抖着手接过旁边婢女递过的帕子擦去了眼泪,转头又望向了不远处李未央的方向,强自压抑住了眼底那仇恨,很显然她是将一切的过错都看成是李未央的。在裴宝儿看来,旭王元烈不肯娶她,甚至设陷阱害她,都是为了这个不论是外表还是才情都比不上自己的女人,这种被人打败的耻辱感才是她愤怒的源泉。她这样的女人,无缘无故的迁怒是她的习性,每次她做不好事情,都会将一切都怪罪在别人的身上,而李未央明显就成为了她怨怪的对象。

    太子妃和太子在招待宾客,脸上的笑容十分平常,尤其在太子的面上一点都看不出诡计失败的懊恼。郭夫人在一旁冷笑,太子并非那种真正豁达的人,此刻他的心中一定将旭王元烈恨到了骨子里,这个死结看样子是不会轻易解开了。但那又如何,郭家和太子早晚有一天要对上,不过是时间问题,又有何惧之?

    整个晚宴结束的时候,李未央陪着郭夫人向外走,谁知就在这时,一个美人十分突兀地闯到了她的面前,气急败坏的模样。李未央明亮的眼眸望向对方,眸子里带了三分冷淡:“我还想是谁挡了我的路,原来是裴小姐,有什么事吗?”

    太子府的人没有一个人不知道裴宝儿的,再加上刚才那件事一发生,裴宝儿已经成为了越西的名人,守候在旁边的奴婢们看见裴宝儿怒气冲冲地闯了进来,不敢阻拦,都跪在了一旁。裴宝儿压抑着怒色,厉声道:“郭嘉,今天这件事情我一定会记住的!我承受的屈辱,一定会千倍百倍地还给你!”

    李未央冷淡地看着对方,唇畔不由得泛起淡淡的笑意:“哦,裴小姐要记得什么?记得你被捉奸在床吗?还是记得旭王殿下宁愿把你推给一个阉人也不肯娶你?”

    裴宝儿听到这句话,脑中的那根弦像是崩断了,原本裴徽警告过她的话在这一瞬间全部抛诸脑后,抬起手就要打过去,可是还没听到郭夫人惊叫出声,裴宝儿整个人已经歪倒在了鹅卵石道上,雪白的脸上还多了一道狰狞的红痕!裴宝儿浑身颤抖,怒极攻心,她用颤抖的唇说道:“郭嘉,你竟然纵容恶仆伤人!”

    赵月冷笑了一声,刚才她看见裴宝儿要动手便直接上前回了她一巴掌。李未央脸上却没有露出丝毫的愧疚,裴宝儿想要出手伤人,难道要她就站在原地等着对方来吗?李未央可不是这么容易就被人欺负的类型!她漫不经心地笑着,眼神扫过了裴宝儿:“是吗?我怎么看见是裴小姐自己不小心摔倒了呢”

    “你太过分了!”裴宝儿怒急,旁边的婢女连忙去搀扶她,她好不容易才爬了起来,一双眼睛里已经满满都是通红的恨意。

    一直在旁边默不作声的郭夫人轻笑道:“怎么裴小姐还以为自己是越西第一美人吗?恐怕今天的事情一旦传出去,你会成为越西第一大笑话才是,我若是你,就会现在立刻回去,从此之后关在房间里不出来,也省得丢裴家的脸面!”

    裴宝儿怒极攻心,气得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在颤抖,仿佛连五脏六腑,都要被郭夫人嘲讽的话气得跳出来。

    李未央只是淡淡微笑,仿佛毫不在意一般,就在此时旁边斜伸出一只手来,拦住了裴宝儿。李未央淡淡地一瞥,这月下的美公子正是裴宝儿的二哥裴徽。

    裴徽面孔之上浮现出一丝冷笑道:“郭小姐,得饶人处且饶人,你这一张利嘴迟早会闯出大祸来的!”

    郭夫人微微一笑,语气十分的冷淡:“若说大祸,没有人能比得上裴小姐,我的女儿自有家人兄长关怀,就不劳你费心了,你还是回去好好管教你的妹妹才是,别放她再出来招人笑话!”

    李未央却是不作声,只是似笑非笑地望着裴徽。裴徽轻轻吸了口气,却并不理会郭夫人,而是目光投向李未央,那眼神之中闪过的是彻底的冰寒。四周的空气一下子凝固起来,连裴宝儿此刻都不敢出声,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李未央和裴徽之间有一种诡谲的气氛在流动,纵然他们之间没有说一句话,但是仿佛已经过了无数招一般。裴徽盯着李未央,只觉得那瞳仁如同一口冰泉,倒映出他的影子,却是望不见底,也瞧不出对方的心思,那种死一般的沉寂,是他从未在别人的身上见过的。往日里,擅长观察人心的他总是能从一个人的眼睛里看到得意、欢快、愤怒、悲伤的情绪,可李未央的眼睛里,什么都瞧不出来,这让他觉得不安,甚至从心底升起来一种惶恐。

    不光是裴徽在掂量着李未央,李未央也在注视着她的对手,裴徽那一道飞扬的眉毛下,一双眼睛毫无笑意。眼光好像利刃割在她的皮肤上,竟有一种隐隐作痛的感觉。最终,反倒是裴徽先移开了目光,他看了裴宝儿一眼:“好了,不要再闹,咱们回府吧。”

    李未央抬首再望去,裴徽已经带着裴宝儿离去。他的步子跨得很大,身上的青袍瑟瑟随风摆动,也莫名添了一丝寒冷,李未央望着对方的背影,却是冷冷一笑。虽然刚才裴徽没有说话,但她却听见了对方将骨攥得紧紧的,甚至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看样子,就连裴徽都对自己厌恨到了极点,这个梁子是结大了。可是她是此事之中最无辜的人,从头到尾裴宝儿被人设计可跟她没有什么关系。然而对方偏偏要把这笔账算在她的头上,还真是可笑之极。

    郭夫人同样是不能理解,她叹了一口气道:“这一家人可真是刁蛮无理得很,这事情咱们全然都不知情,却平白多了这点事。”

    李未央微微一笑道:“这世上本来就没有什么道理可讲,只有弱肉强食,母亲,夜深了,我们该回去了。”

    郭夫人点了点头道:“你兄长还在与人寒暄,咱们先上马车吧。”

    月华如水,裴帆递了牌子要面见皇后,他刚刚踏入大殿,就迫不及待地掀了帘子大声道:“皇后娘娘不为我们做主,让宝儿怎么办?出了这样的事情,裴家简直是颜面扫地!娘娘你让我怎么有脸去见裴家的列祖列宗呢?”

    下午的时候,裴帆带着自己的儿子从京外回来,裴徽则先行回来准备,却听裴珍传了出事的口讯,裴徽立刻马不停蹄地赶过去,稍后便从太子府传了手书回来,当时裴帆还不敢置信,可等到裴徽将满面泪痕的裴宝儿带了回来,裴帆才知道裴宝儿闯了什么祸。他在心中当然要埋怨太子,可更应该埋怨的是旭王元烈和郭家的小姐,因为裴宝儿口口声声说是郭嘉造成这个局面的发生,裴帆最为心爱这个女儿,因为她不仅是裴家的明珠,更有绝世的姿容,他给她请了最好的老师教导她琴棋书画,不惜重金为她铺路,多年的心血却不料全都砸在了这里。这时的裴帆满面愤怒,声音已经近乎嘶吼。

    裴皇后坐在高高的御座上,也不望向他,脸上的神情十分淡然,眼底却越过了一丝嘲讽:“二哥这个时候怎么会突然回京来?”她问的却是一件完全不相干的事情,仿佛丝毫不在意在太子府发生的事情。

    裴帆懊恼道:“咱们先不说这个,我们先把宝儿的仇报了。”

    裴皇后冷淡地一笑道:“报仇?怎么报仇?我早已经说过,叫宝儿别去招惹郭家,可她听过我说的话吗?”

    “皇后娘娘为何这么忌惮郭家,这么多年来,咱们已经有了将对方一网打尽的实力,为什么我们迟迟不动手,还要被郭家人欺负?那郭素算是个什么东西,咱们何至于这样忍耐!”裴帆忍不住怒声道。

    裴皇后冷冷地一笑,她绝美的面容上似乎压抑着一丝怒气,与生俱来的威严与权势瞬间扑面而至,带着宝剑出鞘的凌厉:“二哥,你还是这么鲁莽,行事一点也不沉稳!我这一生何曾怕过谁?如今真正值得担心的不是郭家,而是坐在皇帝宝座的那个人!”

    裴帆一愣,刹那之间说不出话来,不由抬起眼睛看向裴皇后,她神色冷淡,仿佛刚才那句话不是她说出来的:“娘娘,我不明白你说的意思。”裴帆不禁这样说道。

    两人在四周静谧的大殿里,只听见轻微的呼吸声。

    裴皇后脸上的坚毅之色在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疲惫,显然是对不理解自己心意的兄长有了一丝厌烦:“我不对郭家动手,不是我畏惧他,而是皇帝要保他们!咱们的敌人不单是郭家,还有陈家,还有外头那些虎视眈眈、坐视我们彼此争夺的家族,那些和裴家势不两立的敌对势力!这些二哥你都明白吗?”

    裴帆其实不明白,他只觉得裴家有力量将郭家一网打尽,为何迟迟不动手。在这盘棋局之中,他只能看到三步,可却看不到三步之外的天地。打击郭家并不困难,可皇帝却一直在有意无意地扶植他们,他在维持一种平衡!

    裴皇后沉默了一会儿,缓缓开口道:“二哥,很多事情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不光是裴家,郭家,陈家,还有越西的各大家族、军中的势力、暗中勾结的集团,越西有太多的力量了,都可以威胁到他的权力,可是这么多年了,他为何还坐的这样安稳?正是因为我们这些家族都在彼此牵制,郭家和陈家联手在牵制裴家,这是一个三角,十分的平衡,看在皇帝的眼中也让他放心,可你若是先动了郭家,或是陈家,这个平衡倾倒了一角,只怕皇帝第一个要剪除的就是裴家了。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也不过在帝王的转念之间,你还是安生一点,想想裴家全族有一千多人,你就没什么忍耐不得的了。”

    裴帆不可置信地看着裴皇后,这些话他的妹妹从来没有说过,不,是他从来没有想过。他的这个妹妹年少进宫,性情十分冷酷无情,与他们这两个兄长都不十分亲近,可能除了父亲,没有人能了解小妹到底在想什么。而父亲也向来看重裴后,对待她如珠如宝,甚至于对他说过,今后裴家就要靠着此女支撑,只要他们紧紧跟着她,听她的号令行事。从前他的堂兄看不惯裴后在家中说一不二的做派,不免出言讽刺了她几句,谁知父亲听见,竟然不顾伯父的面子,硬生生将那个堂兄打断了腿赶出裴氏一族,这件事情给裴家所有人都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以至于从小到大,凡是裴后喜欢的东西,裴帆连碰都不敢碰一下,连说话都要看她的脸色行事,揣摩她今天心情好还是不好,生怕惹恼了她。可他刚才太过激愤,竟然将此事忘记了……此时看她绝色的面容之上流露出的却是嘲讽的神情,裴帆心头就是一惊。

    想到裴宝儿受辱,他鼓起勇气大声地问道:“难道为了不让皇帝起疑,咱们裴家就要忍了这口气吗?”

    裴皇后淡淡地一笑,这个兄长委实过于蠢笨,跟他说话简直是浪费口舌,她语气漠然地道:“在这一点上裴家并不比郭家聪明多少,看齐国公总是隐忍便知道郭家在朝堂之上选择了隐,而在后宫之中,郭惠妃却处处与我作对,这就是内廷里的进!这就是郭家的选择,明退暗进!郭惠妃怎么多年来在宫中顺风顺水?不是因为她命好,也不是我怯懦,而是因为郭家人是真真正正聪明的人,知道什么时候该装傻,什么时候应该退让,什么时候应该无所建树!陈家那家主也是个老狐狸,他为什么处处以郭家马首是瞻?表面上看是结党,一荣皆荣,一损皆损,不,应该说绝对不会有损,郭家和陈家都是数一数二的大家族,皇帝不会轻易的动他,相反也会给裴家一个警告,你明白了吗?若是你贸然去动郭家的人,皇帝是不会坐视不管的,这是我这么多年来容忍他们的原因,若你连这点都看不清楚,还是带着家人早日回乡种地吧!免得给裴氏家族带来杀僧祸。”

    裴帆抬起头看着裴皇后,他的后背都被冷汗打湿了,不知为什么,他总觉得在裴皇后的平静的面孔之下压抑着极大的恼怒。今天他的行为,不经意之间已经彻底激怒了这位皇后娘娘,他擦了一把头上的冷汗道:“那宝儿该怎么办呢?”

    裴皇后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该怎么办,就怎么办,难道还要我告诉你吗?”

    裴帆一惊,赶紧打断道:“我会将她送出去避避风头。”

    裴皇后冷笑一声,她的本意是处死裴宝儿,而她的哥哥明显是不愿意怎么做的,但是对于裴家来说,裴宝儿已经是一个没有用的废物了,这样的人留在家族之中只是一个天大的笑话。裴皇后淡淡地挥了挥手道:“你出去吧,我不想再听到裴宝儿这三个字。”

    裴帆心头一惊,他不敢再说什么,刚才来时的那种愤怒和质问的神情已经无影无踪,裴皇后带给他无形的压力让他喘不过气,他蹑手蹑脚地退了出去,甚至连大气也不敢出。

    裴皇后看了一眼她二哥消失的背影,漠然地道:“都听见了吗?出来吧。”

    帘子后面,太子的身影出现了,他缓缓地垂下头,跪倒在地上,重重地磕头道:“母后,这一次是我太鲁莽。”

    裴皇后淡淡地笑,突然站起了身,走向了不远处的走廊,太子莫名,却听到她轻声道:“过来吧。”太子便走了过去。裴皇后站站高高的台阶上,一动不动,也不说话,她突然指向远方,眼神中带着一丝异样的光彩道:“你看到了什么?”

    太子将目光转到了裴皇后说的地方,那是一方天空,除了一轮圆月之外,他什么也没看到。裴皇后轻轻勾起了唇畔,冷笑道:“你一直盯皇位,却不放眼看看这天下,就算你坐上了宝座,脑子里头什么都没有,这位子你也是坐不稳的!”说完了,她转过身对着他道:“你是太子,是下一任的皇帝,但是无数人都在盯着你,他们看着你的一举一动,窥视你的错漏之处,可是你却不能清醒地看到这一点,只顾纠缠在私怨之中,你和后宫那些女人有什么区别?一样的目光短浅,蠢钝之极!”

    太子冷汗滚滚流下,他不禁跪倒在地:“我错了,母后,我知道错了。”

    裴皇后看着他的头顶,摇了摇头:“你的眼睛不应该放在郭家身上,也不该只盯着那把皇椅,更不应该去报什么私仇,你要学的是如何治理天下,而不是和临安一样做那些蠢事,我让你等待分而化之的机会,并不是让你自己去动手。静王和旭王之间的同盟本就存在矛盾,不用你去挑拨,也会有土崩瓦解的一天。你要做的,是等到那缝隙裂到了一定程度,便是一举击溃郭家的时机,今日你的所作所为打草惊蛇了,不但没能分化他们,反而让他们更加紧密的团结在一起。”

    太子不敢吭声,他已经知道错了,白白搭进了裴宝儿和夏侯炎不说,皇后没有大骂他一顿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她还对他说这样的话,是他没想到的。裴皇后语气冷淡地道:“你预备怎么处理田同修的事情?”

    太子一愣,他没有想到裴皇后要提这件事。田同修的事情牵扯出了户部的很多事情,皇帝开始了搜查,首先被拿下的都是户部的官员,这些人都是太子好不容易安插进去的,所以他才能在户部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这次被清查的光是户部就足足有十七人,这对于太子来说是一个巨大的打击。现在他才知道郭家人的厉害,不动声色之间就捏住他的痛楚,他咬牙道:“我会想法子保住那些人,母后不必担心。”

    裴皇后冷笑一声:“这一次负责清查此事的不是刑部尚书,而是刑部侍郎丁鼎,这个人从前不过是个小人物,没有人在意他,可是他的个性却十分的刚直,他每查一户人家就带着自己的棺材去,随时准备掉脑袋,完全是一副豁出去的样子,你碰上有这么一副硬骨头的人,不能拿他怎么办,所以你只有什么都不做。”

    什么都不做?不!这绝对不可以!太子扬起眉头大声道:“不,那些人是我好不容易布下的棋子,都是因为有他们,我才能随意调动户部的那些银两,不管是收买大臣还是布置探子,我都需要那些钱,若是母后担心会出纰漏,那我就悄悄行事,请个中立的人想方设法向父皇求情。”

    裴皇后看他的眼神越发冰冷:“现在风雨欲来,哪个官员是手脚干净的?有谁敢上前硬碰硬,一定会碰得头破血流!到时候就算有人来帮你,也没有任何的作用,你还看不出来,你父皇杀鸡儆猴就是在给你看的吗?”

    太子不禁焦急了起来,看着裴后道:“难道就眼睁睁看着我的那些人被清洗吗?”

    裴皇后目光悠远地看向不远处的月亮,道:“你父皇对付户部不过是第一步,下一步就是清洗整个朝廷,你这些年布置的势力怕是留不下多少,他的个性你不了解,要做的事没人能阻止,若是你反其道而行之,哪怕对你他也不会容情。所以你现在不但不能去保他们,更不能接见任何人,只有这样你才能保全你想保全的人!不错,现在他们可能会有牢狱之灾,但是只要你不动声色,这件事情还是不会危及到你身上。”

    太子不禁道:“可是那些人手里,都有一些……”他话没有说下去,裴皇后却了然道:“你放心吧,该说的不该说的,他们心里都清楚,不会把你供出来的,要知道贪污一罪不过是身死抄家,还不至于株连九族,若是关系到勾结太子、结党营私,就是图谋不轨,他们还没有那么傻。”

    太子闻言,面上露出了放心的神色。裴皇后笑道:“你父皇不过是整顿吏治顺便警告你,若是他想要杀人,这朝堂之上有几个是干净的?法不责众,他杀不完这成百上千的贪官污吏,若这些人全都死了,这朝廷也就转不起来了!在这种时候你这个太子若是冲出来,就只会成为众矢之的,成为皇帝第一个要下手剪除的人,而你想要保护的那些势力,就会一个也保不下来,若是你无动于衷,皇帝反倒不会做的那么绝,帝王之道,太子要学的还有很多。”裴皇后不再多言,淡淡道:“你回去吧。”

    太子望着自己的母后,不敢再说什么,轻轻地退了下去,他想也许他一辈子都不能理解对方,裴皇后究竟在想些什么呢?

    就在此时,裴后突然叫住了他:“狩猎马上就要开始了吧。”

    太子一愣,随即停住了脚步:“是,父皇已经下令让所有人准备出发了。”裴后转过脸来,绝美的面孔在月光之下发出幽幽的光芒,洁白耀目,令人动容,可她说出的话却是十分的冰冷:“你替我转告大君一句话。”

    太子望着裴后,却听她语气平淡地道:“我不想看到郭嘉再回到大都来了。”

    太子悚然一惊,立刻道:“是。”

    此时,李未央已经回到了郭家,郭夫人在前面走,郭澄叫住了李未央道:“嘉儿,我有话要和你说。”

    李未央停住了脚步,回头望了他一眼,那双眼睛在月下淡淡的闪着光,她微笑道:“三哥有什么话,就说吧。”

    郭澄看了李未央一眼,心头有几分犹豫,其实有些话他早就想说了,但他总觉得这事情也许没有他想得那么严重,所以他一直装着不知道,但是现在他觉得有必要提醒她一下:“嘉儿,你有没有觉得元英对你好像十分的喜欢。”

    李未央一愣,她没有想到郭澄竟然会主动与她提起这件事,她有些好笑地摇了摇头道:“静王殿下或许觉得我是个合适的静王妃人选,至于喜欢么……倒还说不上。三哥若是对这件事情担心,未必太杞人忧天了。”元英是个聪明人,他不会在这时候破坏和旭王元烈的同盟的。

    郭澄摇了摇头道:“你当我多想了吧,我总觉得很不安,元英的个性不是你看到的那样亲切随和。”静王是个笑面虎,所有人都是知道的,但是有些事情她并不是很了解,李未央看着郭澄,不禁讶异地挑眉道:“有什么事情是我不知道的吗?”

    郭澄叹了口气,低低一笑道:“元英是个隐忍的人,他和我们不一样,他向来知道自己要什么,而且一直很有耐心,那一天他要送一把古琴给你,结果看见你和元烈在一起,当场失态弄断了琴弦,我以为他看到你们那般要好,应当放弃,可我送他出去的时候却从他的眼睛看到了野心,**,和一种势在必得的神情,这样的神情我从未从他的眼睛中看过。不,也许有一次。”郭澄低下头似乎在回想,随后他告诉李未央道:“我的印象里,父亲曾经送给我一把宝剑,那宝剑十分的罕有,是一位著名的铸剑师父耗费了八年心血,甚至融了自己的鲜血和百年的寒铁铸成的,吹毛断发、削铁如泥,遇见强敌甚至能够发出震鸣之声。静王看见了十分喜欢,可他见我心爱,便没有开口向我讨要,我也没有留心过他看到这剑的时候露出的是什么样的神情,后来有一天……”说到这里,郭澄顿住了,他像是在认真回想当时的情景。

    李未央望着他,面色平静,只是等着他往下说。郭澄眉梢微动,眼神波动不是很大,可那其中似乎隐藏着什么:“事情过去了有两年,我和元英在练剑的时候,本来他是可以赢了我的,但是不知怎么的我的剑划在了他的身上,那次他伤的很重,左臂上血流不止,几乎见到了白骨,父亲将我狠狠地骂了一顿,还禁止我使用那把过于锋利的宝剑!于是我不得不把它束之高阁,碰都不能碰一下,原本我也不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只是每每想起,都会觉得奇怪。”

    李未央挑眉:“哦?哪里奇怪?”

    郭澄一笑,眼中露出一丝沉吟:“事后虽然元英也尽力为我解释,甚至陪着我一起罚跪,但他越是解释父亲就越是生气,后来更加迁怒到了那把宝剑上,是我在使剑,要怪也是怪我,怎么怪那剑呢?我后来才想到,父亲或许根本看出了什么,他只是不希望我再使用那把剑。”

    李未央心头一顿,目光变多了一份沉思道:“后来那把剑哪里去了呢?”

    郭澄笑道:“这是一把伤了兄弟情义的剑,我自然不会再碰了,五年后,一次静王与我下棋,他提出的赌注便是那把剑,而当时我几乎已经把那把尘封的宝剑完全抛诸脑后了。从那时候开始,我才知道原来他觊觎这把剑整整五年,在这五年里,他本有无数次的机会向我提出来,但是他没有,他就是想要从我的手中光明正大的夺走,若是我送给他,他就没那么感兴趣了。”

    李未央不由添了几分惊讶,这位静王殿下真是有意思,你要送给他,他不要,非要从你手中夺过来。事实上,她在静王元英的身上看到了这个男人骨子里透出的帝王气势,这一点不是谁都有的,当年她在拓跋真的身上看到过。但她以为,拓跋真和元英是不同的,拓跋真从小没有母族的扶持,也没有亲人的爱护,是他自己一个人从野兽群中挣扎出来的,虽然她不喜欢这个人,但是也不得不佩服这个人的韧劲和手段。

    那么元英呢?他爽朗的外表,温和处事的手段背后,是不是骨子里也隐藏着疯狂和执拗呢?她不知道,单从这把剑上的事情看来,这不过是两个少年的意气之争罢了,可元英花了五年的时间,始终对那把剑念念不忘,还是叫人有点怪异。她看着对方淡淡一笑道:“三哥也许是多想了,事情没有你说的那么严重,我不会成为那把剑,元烈也不是三哥你。”

    郭澄只是淡淡一笑,但是笑容之中更多是担忧:“是啊,元烈毕竟和我不同,我会心甘情愿把剑奉上,和元英也有多年交情,但他对我尚且如此算计谋划。元烈肯将你让出来吗?还是和他有多年的交情?那他对元烈又会如何呢?有些话我不方便对元烈说,但是我要提醒你,请你告诉元烈,让他小心静王。”

    当“要小心静王”这几个字从郭澄的口中说出来,李未央不由得大大的惊讶,她眼里一沉,眼里的笑意被寒气代替:“你是说元英要对元烈动手吗?”

    郭澄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原本这些话我是不该说的,元英才是我要帮助的人不是吗?你若嫁给他也是皆大欢喜的事情,可是……”他说完可是两个字,便注视着李未央的眼睛道:“可是,我已经把你当做了我的妹妹,若是眼睁睁看着你会难过,会悲伤,我会选择站在你这一边。”

    李未央目光一顿,望着对方的脸,有片刻的时间没有说话,她没有想到,郭澄在元英和她之间,会选择站在她这一边。郭澄好像看出了她在想什么,只是微微一笑:“你是这郭家的一份子,这一点什么时候都不会改变,我和元英感情再要好,也不能看着他来伤害我的妹妹,当然——会让母亲伤心的。”说到这里,他自己都有些尴尬。

    李未央已经明白了他的用意:“无论如何,多谢三哥的提醒。”

    等到郭澄离开,李未央才看到旁边的树丛道:“别藏了,出来吧!”

    树丛一闪,便看到元烈那闪亮的眼睛,他将肩上的落叶一一拂去,凉薄的唇轻勾起一个愉悦的弧度:“怎么?你早就知道我在这里了吗?”

    李未央只是微笑道:“三哥早就知道你在那里,他刚才的那番话便是说给你听的,让你小心静王元英。”

    元烈的声音低哑迷人,却生生透着抹寒意:“你三哥说的话未免有点危言耸听了,难道我会怕他不成?”

    李未央叹了一口气:“不是说你怕元英,是让你多防范,依我看,元英是个帝王之才,他隐藏这么多年,在朝中又多有亲信,绝不是愚昧之辈,你破坏了他与郭家的联姻,自然是要付出点代价的。”

    元烈哈哈一笑道:“是吗?那我就等着他来。”

    李未央瞪了他一眼道:“若是被他欺负了,可别回头到我这来哭,我是不会为你出头的。”却无意中瞥见元烈眼中寒光一盛,她望过去时,他已是若无其事的笑看过来,哼了一声,无赖地抓住李未央的袖子道:“你不为我出头,难道要护着静王吗?论才貌,论武功,他没一样能及得上我,你不选我难道选他?”

    李未央不由得笑了起来,这天下第一大无赖的人恐怕就是旭王元烈了,他能用最无辜的脸,说最无耻的话。李未央笑了笑,又敛住了笑容道:“你有没有注意到今天裴徽的神情?”

    元烈冷笑一声道:“裴徽是裴家的儿子之中最为沉稳的一个人,能把他逼得跳脚也是你的本事了。”元烈的眼线早已告知他在花园里发生的一切了。

    李未央点了点头道:“今天你的所作所为已经彻底惹恼了裴家,我看就算裴皇后能忍下这口气,他们也忍不了。这个麻烦你要如何解决?”

    元烈眯起眼笑得有些诡异道:“他们那些鬼魅伎俩我还不放在眼里,对了,再过三天就是一年一度的狩猎了,你要一起去吗?”

    李未央望着天边的月色,却是淡淡地一笑道:“父亲可以携带家眷随行,而且我总觉得这狩猎大会上一定会发生很多有趣的事情。”

    元烈眸中点点的璀璨,道:“我猜,他们一定在想,这一回郭家的小姐要葬身草原了……不过,我真想看看太子和裴家人到底能弄出什么幺蛾子。”自掘坟墓的事情,元烈一向喜闻乐见。

    “你以为裴后和他们一样都是蠢蛋吗?”李未央摇了摇头,看向天边的星辰,目光之中闪过一丝寒芒,“只怕这回真要有去无回……”

    “不要杞人忧天,咱们应当先下手为强,借机会铲除裴家!”元烈已经这样说道,李未央一怔,回过头来,谁知他整个人却猛地靠过来,明显是不怀好意的模样。李未央冷冷地瞪了他一眼,一把甩开袖子,没想到对方比她的动作更快,一把把她揽在怀里,“啾”地在她唇上亲了一口,她还没有发怒,元烈已经飞快地后退了一步,闪得连影子都没有了。

    每次都用这种法子占便宜,还乐此不疲……李未央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泛红的嘴唇,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天边的夜色更浓了,李未央望了一眼,却深深的陷入了自己的思绪,一年一度的越西狩猎就要开始了,她真的很期待。

    ------题外话------

    最后一天,月票月票,哈哈哈,也许狩猎大会女主一个不小心就被咔嚓了,这样看阴谋看得烦心的孩子就不用抱怨了……我说,看文都有疲惫期,看累了自动去歇着,可以短期歇着,也可以永远不必回,走的时候就不用告诉我了,我是有名的玻璃心,看到有些抱怨的评论就心跳眼花手抖……

220 色胆包天

    李未央对阿丽的挑衅毫无兴趣,前世今生加起来她的年纪都一把大了,这种小姑娘争风吃醋的事她怎么会去做。更何况眼前这个公主分明是受了裴宝儿的挑唆,她又何必闹起来让别人看笑话呢?若她真的答应和这个公主比试,反而让人觉得她对静王有什么企图,纯属浪费时间。她拍了拍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随后带着赵月向外走去。

    阿丽没有想到对方根本没将自己放在眼中,连忙大声道:“你去哪?我们还没有比试呢。”

    李未央转头笑道:“公主殿下,我劝你在学习越西的琴棋书画之前,先学学如何辨人,你连身边的这位裴小姐到底是什么样的人都不清楚,就敢与她交朋友,还真是胆大妄为。”她这样一边说着,一边已经飘然远去了。

    阿丽公主气得跳脚,粉红的脸上却也不禁带了三分疑惑,她看向裴宝儿道:“她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裴宝儿脸上闪过一丝难堪,因为她听见旁边的贵族小姐们都在窃窃私语,她们说的内容不过是嘲笑裴宝儿与夏侯炎的那件事。从太子府离开后,她再也没有看见过夏侯炎,她知道二哥一定会把这个人处理干净,不留下一丝祸患。尽管如此,她也没有办法抹掉那些夫人小姐们的记忆,所以听见她们的嘲笑,裴宝儿不由得恼怒到了极点。但是现在这个情景,她不能再当众失态,只好对阿丽道:“公主,她是畏惧你,所以才不敢跟你比试!”

    阿丽得意道:“是啊,我琴棋书画都学得很好,越西请来的师傅都一直说我很聪明!”说着,她得意地扬了扬马鞭,带着护卫离去了。

    裴宝儿看着她离去的背影,轻轻地松了一口气,就在此时,听到旁边的韩琳冷笑道:“裴小姐到了这个地步还敢来参加狩猎,不觉得难堪吗?”若是在往日,韩琳绝不会在大庭广众下说出如此刻薄的话来,因为她比起她的妹妹实在是个温婉的人,但现在却不一样,她已经和郭澄定下了婚事,不日便要嫁进郭府,看着裴宝儿教唆阿丽对付李未央,她当然觉得不悦,下意识地开口说道。

    裴宝儿冷声反驳道:“韩小姐还没有嫁入郭府就这么急着替小姑子说话,你都不觉得羞耻,我又有什么难堪的?”

    韩琳面上一红,旁边的韩琴大声道:“真是是非颠倒!一个被人捉奸在床的人都不觉得羞耻,我姐姐又有什么好觉得羞耻的呢?”这话一说出口,旁边的小姐们纷纷都笑了起来。裴宝儿十分怨恨地看了韩家姐妹一眼,那眼神凶恶的仿佛要将她们的眼珠子挖出来,但她就算再厉害,也封不住大家的嘴巴,她只能跺了跺脚转身离去了。

    而这时候另一边的世子巴图也是败兴而归,他原本要乘着今天的狩猎好好露一手,让越西的皇子们认真瞧瞧,可没想到射狼崽子不成,反倒被人羞辱了一番。他骑着马一边走一边大声地呵斥身边的护卫,叱责他们没有本事,害得主子被人削去了辫子。就在此时,旁边一道淡然的声音响起:“这不是世子殿下吗?怎么会这么生气呢?可有什么不顺心的事吗?”

    巴图一扬眉,却看见从前便已经熟识的裴徽站在面前。裴徽骑着一匹白马,英姿飒爽的模样反倒更加衬着巴图更加灰头土脸。巴图火气很大,不由粗声粗气道:“还能有谁,那个混蛋叫什么名字来着?”他问旁边的护卫。护卫便道:“回世子,那个人自称旭王。”巴图道:“对对,就是叫旭王,什么元烈!”说到这里他目光中射出强烈的恨意。

    裴徽目光之中闪过一丝别有用心的笑,道:“哦,我道是谁敢惹世子不高兴,原来是他,世子怎么会和他杠上了呢?”

    巴图就把今天发生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然后道:“整个草原都是我父王的,那狼崽子不就是归我吗?他凭什么跟我抢!”这番话说得好没有道理,是元烈先看到这个猎物,怎么会让给他呢?但是裴徽自然不会这么说,他只是微笑道:“世子有所不知,这旭王元烈可不是寻常人物,千万得罪不起!”

    巴图冷笑一声道:“不是寻常人物?他有什么了不起的!越西的皇子哪一个我不认识,有谁敢像他这样与我说话?”

    裴徽的面容闪过一丝诡谲,语气却显得越发平淡:“这个……世子殿下有所不知了,这位旭王是我老王叔从外面寻来的私生子,寄予厚望不说还将王位传给了他,就连我父王也对他青眼有加,时不时的就把他招进宫中去陪着散步下棋,感情十分的要好!你说他的身份是不是很特别?纵然对待太子都没什么好脸色,敢这样对待巴图世子有什么好稀奇!幸好你走得快,不然他就要拔剑了!”他一边说,一边观察巴图的面色。

    巴图本就是个莽夫,此刻不由面色涨红道:“他敢!我是草原上的世子,从来也没有人敢对我大呼小叫的,这个仇我一定要报!”

    裴徽只是冷冷一笑道:“世子要报仇也不难,但必须要等一个合适的机会。”

    巴图诧异地看了他一眼道:“等什么机会?”

    裴徽勾起唇畔,笑道:“只可智取不可力拼。”他说完后目光落在不远处,巴图随着他的眼神望去,只看见一个身穿越西贵族服饰的女子,带着一个婢女向这边走来。巴图的眼睛不受控制地停在这女子的身上,见她容貌雅致,身材窈窕,一双眼睛寒星一般,叫人心中怦然一动,实在与草原上那些凌厉健壮的美人大不一样,他的眼睛不由有点直了。

    裴徽当然注意到了巴图的眼神,他微笑道:“这小姐便是旭王殿下的心上人。”

    巴图一扬眉,看着裴徽道:“是那狗杂种的心上人?”明显十分感兴趣。

    裴徽点了点头道:“是啊,他对她十分的心爱,总是寸步不离的。”

    巴图的眼神变得阴沉起来,若是寻常的越西贵族女子,他还真不好随便招惹,否则大君那一关他就不好过,但若这女子是旭王的心上人,那就大不一样了!他还非要招惹不可!策马想要上前,裴徽却一伸手拉住了他的缰绳,语气十分焦急地道:“殿下不可!”

    巴图转头目光阴冷地望了他一眼道:“有何不可?不就是个寻常的贵族女子,出了事情我向父王说一声,讨她回来做王妃不就好了嘛!”草原男子,可是能娶左右两位王妃的。

    裴徽心中冷笑了一声,这李未央可是金尊玉贵的郭家小姐,你草原上的王妃她还真的不稀罕做,但这话他自然不会对巴图说,他只是皱着眉,仿佛很犹豫的模样,直到巴图不耐烦起来,他才道:“殿下真的喜欢这女子吗?”巴图道:“容貌嘛,还说得过去,更关键的是她和旭王扯上了关系!我就要去看看,到底有什么碰不得的!”

    裴徽露出一副神情凝重的模样,苦口婆心地劝道:“十步之内必有芳草,你何必和旭王作对、招惹这女子呢?”

    巴图不过是临时起意,但被裴徽三两句这么一说,心头不禁更加恼怒,他一鞭子下去,竟然将裴徽的手抽到了一边“不要管我,滚远一点!”说完带着身边的护卫向李未央的方向疾驰而去。

    裴徽望着他远去的背影,不过是淡淡地冷笑了一声,旁边的护卫低声地道:“公子爷,您怎么做会不会出什么事?”

    裴徽却是慢慢地道:“能出什么事呢?是巴图世子自己看中了那郭嘉,我已经百般劝阻了,说起来要怪就要怪旭王元烈,他为什么要惹世子,是他连累了郭嘉,跟咱们没有关系!”说着他扬起唇畔,淡淡一笑道:“走吧,咱们该回去了。”

    护卫低下了头,不敢再瞧裴徽的脸色,在他看来,他家这个主子心思叵测不说又十分的阴冷狡诈,凡是得罪了他的人没有一个有好下场。听说两年前公子本有一个十分心爱的侍妾,但这个女子不过是在书房外伺候,不知听了公子和老爷的什么密议,竟被公子活生生剥了皮挂在花园外头以儆效尤,这景象实在是惨不忍睹,但是公子在外面却保持着如玉公子的美名,这样的人实在是太可怕了。看见这裴徽驾马离去,护卫不敢多想,赶紧打马跟上。

    李未央刚刚走出了猎场,这一片地方明显比那里安静了许多,只能听见呼呼的风声,看到碧绿的青草,蔚蓝的天空,时不时还有雄鹰飞过,李未央的心情开阔了许多。赵月一直紧紧跟在李未央的身后,她知道这草原上总有一些危险的东西,她的职责就是跟在主子的身后保护她。此刻见李未央神情十分的放松,赵月便微笑起来。就在这时,突然听到一句声音道:“哎哟,不知道是那儿来的美人儿,细皮嫩肉的,跟我们草原上的姑娘可大不一样啊!”

    李未央一抬起眼睛,却见到一群人已经风驰电掣地把自己包围起来,为首的那个人是一个年轻男子,辫子上缠满了金色的铃铛,额头上还戴着一颗鸽蛋大的宝石,身材高大健壮得像一头小牛,脸上的肉还微微的堆起来,显出几分嚣张跋扈的样子。此人正是巴图世子,他大声地笑道:“你们瞧,这小美人长得还真是漂亮,让她回去做我帐篷里的右王妃不是正好吗?”

    旁边的护卫便兴奋地骑马围着她们两转圈,甚至有人吹起了粗俗的口哨。不管是在大历还是越西,贵族男子遇到心仪的姑娘,只敢悄悄用车马尾随,寻机上前说两句话,等到姑娘回家他再一路跟着,见她是进了哪个门,若是真的有意,便会派人来提亲。可草原上不是这样,这里的姑娘都喜欢最勇猛的武士,巴图作为草原大君的儿子,拥有的土地最多,奴隶最多,草原上处处是他的牧民,所以也养成了他嚣张跋扈的性格,但凡他看中了谁家的姑娘,便会毫不犹豫地去抢了来,不管她是不是已经嫁了人。

    过去他从自己的牧民手中抢来一个年轻的新娘子,硬生生逼她从了自己,后来那女人怀了孕他便放松了警惕,谁知那个女人趁着月色悄悄的逃走了,巴图立刻派人将她捉了回来,毒打一顿不说,还将她挂在马尾上活生生的拖死。这样冷酷残暴的人自然不会像越西的贵族公子一般用柔情的技巧来追求女子,他表现出的是极端粗鲁的一面。让赵月不禁也皱起了眉头,李未央神情十分的漠然,她看着巴图的眼神里没有情绪,不知在想什么。

    巴图以为她已经不知所措了,不禁得意地大笑起来,周围的护卫也跟着笑,巴图一边策着马,一边慢地围着李未央转着圈子,突然蹲下身在李未央面前,竟然伸出手要去摸她的脸,李未央没有动,因为巴图的手刚伸出来,便被赵月的剑柄隔开了。巴图哈哈大笑起来:“啊哟,这里还有一个拿剑的小美人,这剑可不轻,你举得动吗?”他的语气丝毫没有将赵月放在眼里。

    赵月警惕地看着对方,这一次巴图的身边带了十来名护卫,都是十分精壮的草原勇士,赵月心中很明白,自己武功虽高,但是要一次对付这么多人不是件容易的事情,而且她是个女子,身手虽然灵活,但是体力却不济,若是被拖住了,恐怕很难能够保护李未央,想到这里,她心头不免猛地跳了一下。李未央不知道,郭导如今在到处寻找她,却怎么也找不着,着急上火得很。

    巴图趁着阳光又去看李未央,见她的皮肤十分洁白,竟像是透明的,嘴唇十分的红艳,那一双漂亮的眸子更是在阳光下熠熠的闪着光彩。巴图心头更痒痒,恨不得把她捞过来狠狠亲一口,大声地道:“当初越西皇帝可是向我父王许偌过不管我看中了谁,哪怕是越西的公主,他都会把她嫁给我做世子妃的!”

    李未央的表情十分的冷淡,她看着眼前这个人,不免有一种啼笑皆非的感觉,这个世上竟然还有人来调戏她,真是让她觉得新鲜和诡异。不管是在越西还是大历,她的身份和名声都隔绝了不少的桃花。虽然她容貌美丽,气质高雅,可寻常却没有男人敢靠近她,因为谁都知道她是出了名的母老虎,凶悍得很,只要一不小心,就会被她啃得尸骨无存,美人虽好但谁敢冒这样的风险来招惹她?眼前这个世子怕是不知道自己是何许人也,调戏得还挺起劲,不知被什么人给忽悠了……李未央微微一笑道:“是吗?那么世子殿下不妨向越西的皇帝提一提,看他是不是肯将我嫁给你。”

    巴图嘿嘿笑了两声道:“那都是待会儿要做的事情,现在咱们先乐呵乐呵!”说着他伸出手臂想将李未央一把提起来,赵月的长剑在一瞬间伸到了巴图的面前,巴图一怔随即猛地发力,一下子避开赵月的长剑。原本他以为这些贵族小姐身边的丫头不过是唬唬人,会的也不过是花拳绣腿的功夫,根本抵挡不了身强力壮的男子,可他没有想到这李未央身边的婢女力道惊人不说,那一双眼神更是冷飕飕的,看得他心中冰凉,不想玩这猫捉老鼠的游戏,便对身边的人喊道:“还不快抓住她们。”

    十来个护卫飞快地下了马,抢步上去围死了赵月。赵月的长剑在瞬间刺入了一个护卫的胸膛,那护卫的脸上充满了不敢置信,随即赵月一把抽出了长剑,血花四溅,这一幕让草原上的男人们都惊呆了,他们没有想到这世上竟然还有如此凶悍的女子,可他们却是不怕死,又飞快地冲了上去。赵月的胳膊肘狠狠地撞在了另外一人的小腹上,随即她的动作如同行云流水一般,一连串的使出了飘逸的剑法,很快就在这十来个护卫的身上留下了斑斑血痕。

    巴图满是横肉的脸上尽是惊讶,他看着这一幕心道这究竟是怎么了,越西的贵族小姐身边竟然也有这么彪悍的护卫!可他毕竟不是容易放弃的人,呼号一声,那些护卫便像是疯了一般很快又重新围成了人墙,将赵月整个人围了起来。

    就在此时,远处传来的马嘶声仿佛惊雷一般,巴图却没有在意,他策马上前想要拉住李未央的手腕,就在此刻,一只长箭嗖地飞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插入了巴图的屁股。巴图惨叫一声,整个人向前扑倒在地,猛的扬起一阵灰尘!周围的护卫听见世子惨叫,连忙丢下赵月围了过来,巴图一边凄惨地叫着,一边大声地道:“给我把那个放箭的抓起来!”

    护卫们面面相觑,就看见一匹骏马飞驰一般的到了跟前,那骏马上的骑士面容秀美,目似春水,唇若涂朱,尖尖的下颚和长长的脖颈有着柔美的线条,俊美的面容在阳光下熠熠闪光,让任何人见了都不禁心驰神往,但这张脸在他们的眼中却宛如恶魔一般,因为此刻这些人都已经认出来,这便是刚才与他们世子相争的旭王元烈。

    元烈勒住马微微一笑,便跳了下来,大步走到李未央身边道:“没事吗?”他的神情之中十分的担心,额头还隐隐现出汗珠,这是从未有过的事情。

    李未央只是略一点头道:“我没事。”事实上她本来就不会有什么事情,这里毕竟是越西的营地,若是巴图做的过分了便会惊动其他的人,而且李未央知道她的身边有元烈的眼线,这些人会在必要的时候对她进行保护,可她没有想到元烈竟然亲自来了。

    元烈下了庐后,他身后的十几名骑兵也齐齐下马,沉默地站在一边,纪律严明,军容齐整,看上去倒像是训练有素的军士,绝非是一般的护卫。

    李未央看向了巴图的方向,元烈刚才那一箭射中的是巴图世子的屁股,而且箭头深深的没入了血肉之中。巴图丢尽了脸面,喘息两声,额头的青筋都暴了出来,仿佛已经发了狠,恨透了元烈的模样。他眼睛发红道:“我绝不会放过你的,你等着瞧吧!”

    元烈看着巴图世子的眼神也透出了一股杀意,那凛冽的神情让巴图不禁心头一跳,他没有想到凭着自己的身份,竟然还有人敢用这样的眼神看着他。但他毕竟彪悍,无论如何也不肯相信元烈会真的对他如何,尽管已经伤了屁股,可在他看来,对方也只是虚张声势而已。勉强扶着护卫站起来,顾不得箭头还在臀部上的窘迫之状,巴图疼得龇牙咧嘴道:“有本事你就在这里等着我,我待会儿就去找人来收拾你!”

    元烈微微一笑道:“是吗,只怕世子回不去了。”他这样说着,身边的十几名护卫,已经悄然围了上来。

    巴图一愣,随即吓了一跳道:“你敢怎样?难道真的杀了我不成!”

    元烈却只是淡淡地一笑,向身边的护卫轻轻做了个手势,原本在他身边的护卫立刻聚成了一线,手中拿着匕首,却没有一个人发出一丝声音。可那一道道冷锐的目光让巴图浑身发抖。“你吃了雄心豹子胆!”巴图一时控制不住愤怒起来:“到底要干什么!”

    可是那些人没有丝毫的回音,巴图向身边的护卫使了个眼色,那些人立刻冲了上去,为首的一个一刀砍向元烈的方向。可不知怎么的,这刀竟然走空了,他正诧异,突然感觉到整个人飘了起来,脖子上传来一阵剧痛,随即,便彻底失去了知觉。这个过程发生得十分缓慢,巴图就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护卫被元烈身边护卫活生生的一刀砍掉了头颅。那护卫的人头忽地溅血飞起,尸身却还是向前奔进的状态,看起来异常的诡异而且可怕。很快,那尸体扑通一声栽倒在地上,其余巴图的护卫还未从惊愕之中回过神来,对方犀利的剑光已经逼近了他们。

    这完全是一场毫无悬念的屠杀。元烈的护卫准确的用长剑将那些巴图的爪牙砍杀殆尽,每一把剑的落下都伴着凄厉的嚎叫。剑光之中只瞧见巴图震惊而可怖的眼神,不消片刻,那十几名彪悍的草原勇士已经一个都不见了,死状都是十分的凄惨。巴图惊恐地看着这一幕,不由跪倒在地,浑身颤抖起来。只是作为草原世子的身份,让他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求饶的话来。他知道,若是他真的求饶,大君会先宰了他。

    草原上的大君曾经说过,他们博克莫家族是决不允许任何一个人向别人跪地求饶的,这绝不符合他们王族的风范和草原勇士的称号。可如今,巴图已经半点都没有了勇士的模样,他跪倒在地瑟瑟发抖,嘴唇是喃喃的说不出一句话来,一把寒光闪闪的长剑已经架在了他的脖子上。他再也忍受不了这种死亡即将到来的恐惧,大声地道:“饶命,旭王饶命,我不是故意的啊,我只是……”他看着李未央那双冷若冰霜的眼睛,就已经一个字都说不下去了,他只是什么?只是瞧见人家姑娘美貌,便想要上来调戏一番么?这话他要是说了,只怕要命丧当场。巴图毕竟不是傻瓜,在这样的眼神之下,他意识到自己应该住口了。

    元烈冷笑一声,道:“怪就怪你自己没眼色,沾了不该沾的人。”他这句话说出来,手中的长剑轻轻一动,寒光凛冽,杀气四溢。李未央便知道他动了杀机,她立刻阻止道:“不可动手。”

    元烈皱眉,望着李未央道:“为什么要阻止我。”他很不喜欢这个巴图,如果要加个程度,就是把他烧成草木灰给马儿当肥料的程度……

    李未央口气恬淡,目光却是十分的冰冷:“他是草原世子,纵然有错,咱们也不能随便处决他。”

    元烈看了李未央一眼,目光之中却是不以为然的神情,在他看来,杀了这孬种又能如何,一了百了永绝后患。可是李未央的请求他一次也没有反驳过,再者这里未必不是隔墙有耳……所以他只是略一沉思,便微微地挥了挥手,那些护卫悄无声息地退到了一边。他们的动作十分的迅速,显然是坚决的执行主人的命令。

    巴图深怕对方后悔,连滚带爬地向后奔逃而去,走了二十米开外后,他开始大声地喊道:“救我!快救我!”说着,他已经飞快地向营地的方向跑去,浑然不顾自己的臀部已经受了重伤。

    元烈好笑地看着对方的背影,道:“你们把这些尸体都收拾干净吧,不要留下痕迹。”那些护卫低声应了一句,便动作麻利地收拾起来。不过短短的一刻功夫,除了地上飞溅的血痕,这些无头的尸体已经被人带走了。

    李未央看着这一幕,目光沉静地道:“他纵然该死,也不该死在这里,更不该死在你的手上。不是我不让你杀他,而是此人毕竟是草原大君的儿子,你若是杀了他,脏了自己的手且不说,还会带来很多的麻烦,要他死,多的是其它的方法。”巴图敢来找事,本身就是一件怪事,她觉得还是小心一点为好,即便要杀死巴图,也要找到最合适的时机和最好的理由。

    元烈微微一笑,显然根本不曾将对方放在眼中,开口道:“不用理会这头蠢猪,来,我有礼物要送给你。”

    李未央瞥他一眼,心头漫过一丝暖意,笑吟吟道:“礼物,你不是去狩猎么?”她的心头掠过赵月刚才说的话,已经猜测到了几分,转眼就见到元烈已经拎着一只浑身灰毛的小狼献宝一般地送到她眼前道:“你瞧,这狼崽子是不是很配你。”

    李未央明明心头温暖,面上却冷笑一声道:“人家都是送绵软的兔子,你倒好,送我一只狼,是在讽刺我么。”

    元烈笑嘻嘻的,眼神也越发的温柔道:“那些软绵绵东西才是没有意思,一点儿也不配你的气质,我将它训好了将来还能给你做个看门狗,你说是不是?”

    李未央不由笑了,这世上的狼是怎么也不可能训成狗的。她看了一眼被元烈拎着的小狼,见它身子跟一只狗差不多大小,眼睛绿幽幽的,却泛着水光,瑟瑟发抖不说,后腿上还受了箭伤,便开口道:“放了它吧。”

    元烈皱了眉道:“我好不容易才捉着它的,这家伙,可狡猾着呢。”

    李未央却摇了摇头道:“既然是你送给我的礼物,放了它又有什么不可以,我不需要狼,也带不回去,你强行拘束着这种动物,会养死它的。”

    元烈看着李未央,目光之中流露出一丝温柔,他突然明白了李未央的心思,她虽然行事狠辣,但不管是对人还是对事,从来不会滥杀无辜。他点了点头道:“好,你说放了就放了吧。”说着,他手一松,便将那灰毛小狼丢在了旁边的草丛里。那小狼本就机灵,加上伤也不重,便飞快的跑了。

    李未央想了想道:“现在你还是好好想想应该怎么应对这巴图世子为好,我瞧他是非报此仇不可的。”

    元烈秀美狭长的凤眼微微眯起,冷笑一声道:“巴图不过是个跳梁小丑,真正在背后撺掇他的人是裴家的二公子裴徽。刚才我的人瞧见裴徽和巴图在那边窃窃私语,我猜他必有所图,便快马赶了过来,不料正巧瞧见这一幕,若非如此,我哪会跑得这么快。”

    李未央闻言若有所思,随后停顿片刻才开口道:“我们该回营地了,时间长了郭家的人会担心的。”

    元烈看了赵月一眼道:“你家小姐我带走了。”说着,他一搂李未央的腰间,竟将她送上了自己的马,随后飞快地跳了上去,生怕李未央拒绝,果断地道:“我送你回去。”

    然而李未央只是微笑,并没有出言拒绝。在她看来,元烈这个家伙表面看来随和好说话得很,可事实上若是违逆了他的意思,他会好一阵纠缠。

    于是,元烈带着李未央回去,一路眉飞色舞有说有笑的模样,让人看了便禁不住被他感染。直到快进入营地的时候,元烈才吩咐人叫来另一匹马,让李未央骑着,两人并骑向营地里走去。因为元烈有着绝世的姿容,虽然低调,可是依然像一块巨大的磁石,吸引着沿途众人的目光,一路走过人群,众人的眼神都不由自主的追随着他。李未央在越西的时候便已经习惯了别人随时随地向元烈投来的目光,因此她一直与他聊着天,根本不去注意周围的情形。忽然,元烈不动身色的道:“你瞧,那人一直盯着你。”

    李未央看了一眼元烈所说的方向,帐篷前正是静王元英,他正一直看着她,神情有些异样,不同往常。李未央神色未变,目光往那边一扫,向对方微微一笑,元英一愣,便也笑了,抬手向她打了招呼。

    李未央回到了郭家的帐篷,随行的婢女已经将帐篷里的一切都整理好了,郭家的三个兄弟正在焦虑的等待着,此刻见她回来,不由高兴的迎上来。郭澄笑道:“刚才我们到处找你,怎么都不见了。”可是,他很快瞧见了李未央身后的元烈,见他神情异样,不由道:“怎么,发生什么事情了么?”

    李未央只是微微一笑道:“事情倒是不小,那巴图世子你们可认得。”

    郭澄与其他两人对视一眼,点了点头道:“这自然是认得的,这个人没有坏心眼,只是鲁莽好色了一点。”他这么说是有缘故的,从前这巴图世子也曾看中过一位越西贵女,正是江夏王的女儿祥云郡主。皇帝二话不说,便将那祥云郡主下嫁给了巴图世子,这样的举动已经表明他对于草原大君的重视,以及维护两国友好的决心。

    李未央不动声色道:“这么说,他很快就会来找麻烦了。”

    郭澄不禁一愣,但他是何等聪明的人,很快醒悟过来道:“你刚才碰见了他?他敢对你无礼?”他这么一说,倒是横眉倒竖起来:“真是混账!”

    李未央却只是笑容满面地道:“我倒是没什么事,只不过旭王殿下射了他一箭。”

    郭导不禁上前一步道:“射了他一箭,死了么?”郭敦冷笑一声道:“死了就算了,这种祸害,留着也是浪费粮食。”

    郭澄呵斥他一声道:“不可胡言乱语!”随即看向元烈:“巴图世子伤势如何?”

    元烈神情淡漠地道:“屁股上中了一箭,肯定是不会死的。放心吧,我知道轻重,不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杀他。”

    郭澄这才轻轻松了一口气道:“好在没有大事。这样吧,郭敦,你准备一些礼物,咱们这就去巴图世子的帐篷向他赔礼道歉。”

    元烈不禁挑眉道:“哦?我闯了祸,为什么要郭家人去道歉呢。”

    郭澄扬起眉头,目光之中似乎有一些恼怒道:“你肯去么?”

    元烈眉心微微一蹙,面上倒还笑着道:“这自然是不肯的。”

    郭澄冷笑一声道:“这不就结了么,我猜一定是那巴图对我妹妹无礼,才会惹得你发怒,说起来也是巴图咎由自取,可他毕竟是草原大君的儿子,未来的草原霸主,你这样做,不但会破坏我们之间的盟友,说不准还会引来裴后趁机借故发难,更糟糕的是……”他看了李未央一眼道:“若是巴图世子借此机会向皇帝提出要迎娶我的妹妹,这又该怎么办呢,所以我们还是先去安抚他为好。”

    李未央却叹了一口气道:“晚了。”

    郭澄一愣,随即道:“晚了?什么晚了?不是刚才说没有伤他性命么?”

    李未央却摇了摇头道:“三哥是见过巴图世子的,你瞧他那性格是可以随便原谅别人的么?”

    郭澄想了想,不禁皱起眉头道:“的确,他这样的人刚愎自用,个性强硬,是绝对不会轻易原谅人的。那咱们该怎么做呢?任由他去告状吗?”

    郭敦不禁恼怒道:“难道这混蛋还真的要向皇帝请求娶了嘉儿不成,凭他也配吗?”

    郭澄却叹了一口气道:“他的确是不配,想当初那祥云郡主是又哭又闹,江夏王也是再三求情,江夏王妃还在宫门口哭晕了过去,可皇帝也没有改变主意,只因为这片草原过去便是一向对我们虎视眈眈的大周,若是草原大君因此与我国离心,难保他不会去转而支持大周皇帝,到时候,大周人穿过这片草原,很有可能会来侵扰我们的内陆和城池,你觉得皇帝会冒这样的风险么?不过是区区一个女子,他又不是没有做过,又有什么做不得的呢,他不是曾经许诺过吗,哪怕巴图瞧中了他的公主,他也是照嫁不误的。”

    郭导却是冷笑一声道:“难怪不管是安国公主还是临安都从来不曾来过这片草原,想来那裴后也知道,依照她们两人的姿色,若是被巴图瞧见,恐怕非要闹得公主和亲不可。”

    元烈这样听着,神情却是十分的冷淡,他既然敢动手,自然有办法叫那巴图吃着哑巴亏。他冷淡地道:“对这样的狠人,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比他更狠,若他敢到皇帝面前胡言乱语,我就叫他有去无回。”

    郭澄转过头来看了元烈一眼,却觉得那一双异常闪亮的眼中透过一丝狠辣之色,他不禁心头一颤,心道这旭王殿下还真是什么都敢说什么都敢做啊,连巴图世子他都不放在眼中。可是,郭澄却不能不担心,他不希望李未央牵扯到此事中去。毕竟和亲可不是闹着好玩的,那祥云郡主嫁到草原上不过两年,就已经修书数百封百般哀求着要回去,听闻她整日里在草原上哭泣不止,有一只眼睛都已经哭瞎了。

    江夏王悲痛无奈,却没有办法拯救他的女儿,若是郭嘉将来也落到这个地步,那他母亲该有多伤心呢?所以,他当机立断地道:“郭敦,你去准备吧,按照我说的去做就是了。”他不预备和元烈一样对此事无动于衷,他必须先一步安抚巴图世子,随后,他又看向郭导道:“你去见草原上的大巫师,不管花多少金银,也要买通他为我们说话。”这草原上的人都信奉巫师,只要他占卜说这门婚事不合时宜,不吉利,会有血光之灾,那不论巴图如何的捣乱,郭嘉都不会嫁给他的。可以说,郭澄已经是考虑的十分周到了。

    元烈看着对方却是淡淡地一笑,不置可否的模样。李未央瞪了元烈一眼,心道你是故意要让他们着急的么,为什么不把实话说出来呢。

    看到李未央露出这样的神情,元烈才笑了起来,大声地道;“你们不必担忧了,更加不必去送礼,这法子是根本行不通的,我若是没有万全之策,也绝对不会轻易动手,放心吧,我保证皇帝绝对不会同意她去和亲就是。”

    郭澄闻言,不禁愣愣地看着对方,他实在想不出元烈有什么本领,能够动摇皇帝的决定。他想到这里,不由更加奇怪,难道人家都说皇帝宠爱旭王殿下是真的吗?可是越西皇帝是何等冷酷无情的人……

    李未央却微笑道:“三哥,既然旭王殿下已经做出了保证,咱们姑且相信他一回吧。”

    郭敦便收回了原本要踏出帐篷的脚,他看了郭澄一眼,目光之中带着探寻。郭澄沉吟良久,才点了点头道:“好,我暂且信你一回,不过此事,最好不要惊动父亲。”

    李未央点了点头道:“三哥放心就是。”

    巴图的帐篷里,一个草原服饰的年轻女子跪在一旁,手里捧着药膏。她生得眉目清秀,美丽温柔,神情非常柔顺。可却长发披面,掩住了半边的眼睛,看起来有些奇怪。

    巴图一招手,她一个颤抖,立刻奉上药膏,巴图冷哼道:“难道让我自己上药吗?”

    她咬了咬牙,不敢争辩,立刻上去替他上药,可还没有涂抹两下,却被他甩了一个耳光,雪白的面孔上立刻浮现出一个鲜红的掌印,看起来十分可怖,她吃了一惊,连忙低下头去,却听见对方怒声呵斥道:“没用的东西!叫你帮我上药都做不好,弄得我这么疼,你是故意要谋杀我吗?”

    这女子哇的一声哭起来,仓惶道:“祥云不敢,世子息怒……”原来她就是嫁给巴图世子的祥云郡主,金枝玉叶,美丽高贵,此刻却如同寻常草原奴隶一般跪倒在地上。

    一股热血仿佛涌上了头顶,巴图眼睛充血,暴怒道:“你还嫌弃我不够晦气是不是,哭什么!我还没死呢!”

    “世子……我会小心的……”祥云郡主语无伦次,手一抖,手里的药一下子全洒了,巴图更是大怒道:“真是个蠢东西!”劈手又是一个巴掌,打得祥云郡主眼冒金星,头晕目眩几乎要晕倒。可她却是不敢露出丝毫的痛苦之色,只是赶紧擦了眼泪,苦苦哀求道:“世子,我错了,全怪我不小心,饶了我吧……”

    刚刚嫁过来的时候,她也曾经以为自己能够忍受草原上的生活,可真的当她到了这里才知道自己有多么幼稚,生活上的艰辛都可以容忍,可丈夫的冷酷无情实在是让她恐惧,一言不合就动鞭子,她的身上早已经是伤痕累累。为此,她哭诉过,哀求过,甚至恳求大君替自己做主,恳求父王接自己回去,可没有用,不管她做什么都没用……这是草原上的女人必须忍受的,男人的皮鞭!她现在只是这个男人的所有物,跟一头羊、一匹马没有任何的不同!所有人都将之视为理所当然的事情,只怪她整日里就知道哭,不懂得讨好丈夫……祥云郡主学习的是琴棋书画,期盼的是才情相当门、情投意合的丈夫,可碰上的却是一个只知道动手的莽夫,在求天不应叫地无门的情况下,她只能学会忍耐……

    众所周知,巴图凶狠淫毒,女子落在他手上,无一不是两三天腻烦了就丢掉或者转送他人,祥云郡主毕竟身份不同,哪怕看在越西的份上,巴图也不会做的太过分……所以她此刻惊慌失措,泪水从白玉般的面颊滑落,声音几乎低不可闻:“我重新给你去拿药……”

    “真是个没用的女人!”巴图一边恼怒,一边咒骂了几句,“我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被那混蛋射中了屁股不说,回到营地的时候又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一支流箭伤了手臂……元烈,你等着瞧,我绝不放过你!”

    祥云郡主闻言身体一震,却是不敢回头。她不知道巴图怎么会和旭王扯到了一起,但刚才巴图叫护卫去金帐告状,却得到大君正在和皇帝议事的消息不得不退了回来,所以巴图才会更加的恼羞成怒……刚刚走出了帐子,祥云郡主却瞧见不远处有一个年轻俊秀的公子,正瞧着她微微含笑,那俊俏的容貌是从几年前就深深刻在她心头的,这一辈子也无法忘记……她不由心头一跳!

    第220章的地方走了过去。李未央一边走,一边在心中迅速地思量着,元烈是绝对不会真的杀了巴图世子的,他所说的法子也绝对不是用杀人来解决问题,要知道,这种一劳永逸带来的可是无穷的后患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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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是加更了两千字哟……快夸奖我吧!

221 裴白之死

    草原上的风吹得有多快,流言就散播得有多快,李未央和郭澄二人一路穿过重重的人群,向金帐走去。人们都用一种异样的眼神看着郭家的人,就在一天之前,他们还摩拳擦掌,翘首以待,期待今天的到来,希望在猎场上大展宏图,收获更多的猎物,却没有想到转瞬之间就发生了足以震动整个草原的事。此时人们已经知道此事与郭家的小姐有关,不禁都对她侧目。

    郭澄挡在李未央的身前,替她隔绝了大半的目光。而李未央却是一副神情淡然的模样,显然不将众人的眼色看在眼里。若是她在意别人的眼光,早已活不下去了,这种东西,她向来不屑一顾。一路向金帐走去,却发现那金帐里也是挤满了人。从衣饰上看,左边的都是越西的贵族,而右边都是草原上的汗王和将领们。

    看到帘子一动,所有人都向她投来瞩目的眼神。李未央站在了一边,随即向帐子的中间看去。越西的皇帝坐在左边,而另外一边的那个中年男子坐在铺着皮毛的高大王座上,上面的皮毛光华灿烂,珍稀无比,看来这位就是草原大君了。他看起来四十多岁的年纪,头上戴着高高的帽子,上面镶嵌着金银玉石和祖母绿的宝石,毡帽之下露出数根结成小辫的黑发,发辫上还特别缀着许多深红色或者碧绿色的玉珠,身上穿着的却是越西的锦袍,显然是越西人的礼物。与别人都不同的是,他的腰间佩戴着一把黄金为鞘,象牙为柄的弯刀,长相也是十分的肃穆、气派,那一双格外凌厉的眼睛和眉心深深的褶皱,无不透露出他年轻之时的骁勇和彪悍,他只是静静地在那边坐着,身上便有一种不可忽略的王者之气。

    李未央不动声色地观察他们,众人看见了她也是忍不住的交头接耳,其实他们已经知道了刚刚发生的事情……巴图世子突然死去,这是一件足以撼动草原的大事,如今他们也不狩猎了,都被召集到了这个金帐里面,面色焦虑地等待着审判的结果。

    大君看着地上跪着的年轻女子,冷笑一声道:“我儿子究竟是怎么死的?你把话都说清楚了,否则我绝对不会饶了你!”他的声音十分的冷漠,听起来有一种凛凛的刀风之声。

    李未央也顺着众人目光看向了那个年轻的女子,她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生得花容月貌,可是皮肤已然变得粗糙,一双原本应该很是美丽的眼睛已经瞎了一只,只能用黑色的额发遮住了一半的眼睛,看起来十分的诡异,她心中立刻想到这就是他们所说的祥云郡主,江夏王的女儿。

    只听到那祥云郡主哀声哭泣道:“大君,昨天傍晚的时候世子受了伤回来,招了巫医替他治疗,我见他伤势十分严重便小心翼翼的在旁边小心伺候着,一刻也不敢离开。”

    大君听到这里,看了一眼旁边一直站着的黑袍巫医道:“她说的可是真的?”

    巫医点了点头,大声道:“郡主说的是真的,当时世子殿下受了两处伤,一处是在左臀之上,一处是在右臂,都是箭伤,虽然并不致命可却都十分的厉害,世子一回来就发了高烧,我想方设法替他去了邪,又熬了草药,才让他们小心翼翼地守着世子,当时我就想要禀报大君,可是时辰已晚,大君又在和皇帝陛下议事,所以我也不敢冒然打扰。”

    得到了巫医的证实,大君才面色一沉道:“继续说下去。”

    祥云郡主的泪水止也止不住的从那只完好无损的眼睛里流了出来,若非另外一只眼睛是瞎的,这一副悲伤欲绝的模样真要让李未央产生怜悯之心,只可惜再如何漂亮的美人少了一只眼睛,看起来都是十分的可怕。江夏王在一旁瞧着,已经是不忍心的别过了眼睛,在他看来,这样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儿嫁给那么丑陋不堪又粗鲁无礼的草原男人,实在是太过可惜了。而现在更糟糕的是,等待她的是守寡的命运。

    这时候,祥云郡主已经继续说了下去,她低声地道:“世子半夜里烧得越发厉害,我本打算再去请一次巫医,却有一个护卫突然来访,说是旭王殿下因为白日里误伤了世子,所以特意送来一盒能治箭伤的菩提良药,让我务必让我给世子殿下抹上,并向我许偌说不用一个时辰,世子就会消炎退烧,我信以为真,便将那药膏用在了世子身上……”她话说到这里,却是泣不成声道:“谁知我还没有醒过神来,却听见世子大喝一声道‘旭王害我’,随即就断气了。”她一边说着一边哀哀哭着,掩饰住了眸子里面的深深不安和愧疚。

    众人此刻都看向旭王元烈,目光之中流露出十分的恼怒,早已有草原上的一位大汗王站了起来,他怒声道:“旭王殿下!你先是伤了我们世子不说如今还派人毒杀了他!你真是胆大妄为!真的当我们草原是任人欺辱了吗?”

    元烈闻言却依旧是俊目生辉、优雅从容,不过轻蔑地冷笑了一声,打断了人们的交头接耳,他出口便道:“昨日我回到帐篷已经是十分的疲惫,再者说是巴图世子无礼在先,我伤了他也是理所当然,怎么会给他送药?”

    “你……”祥云郡主猛地扭过头来,对元烈怒目而视,但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她一直是个柔弱的女子,不能当众发怒,她只能低低地道:“你害死了我的夫君不说,竟然还在这里大言不惭的指责他,你这人还有羞耻之心吗?”

    元烈只是看了她一眼,目光之中划过一丝嘲讽道:“祥云郡主,我劝你想清楚了再说,昨天晚上那人真的说是我派去的人吗?”

    祥云郡主不禁恼怒道:“我这一辈子不曾说过一个谎言,草原上的大神可以为我作证,若是我说半句的谎话,就叫我被野狼叼走了心,尸骨无存。”她从未做过一件坏事,这是为了活下去!她一边在心头默默祈祷着神灵饶恕自己的罪过,一边发着毒誓,并用那只独眼看着元烈道:“那人的的确确说是旭王元烈送来了治病的良药,我个性单纯自然不疑有他,再加上我出身在越西,对于很多宫廷的秘方都颇有了解,听说过菩提药膏的确对治疗外伤有奇效,它就在这里,你们可以看一看。”说着她将那一盒散发着香气的药盒放在了地上。

    越西皇帝淡淡地道:“梁太医你去验一验吧。”

    梁太医此次是随行太医,他从人群之中走出,到了祥云郡主的身边,接过那一盒用青花瓷小药盒装着的药,然后仔细查验了一番这才道:“这药,的确是宫里头的菩提,治疗外伤用的。但是却有一种铁锈的气息,这就和巴图世子身上所中的毒一模一样,正是本朝最毒的毒药,鹤顶红。”

    众人闻言不禁面色大变,草原上是没有这种宫廷秘药的,正是越西人到了这里,将他们的毒药带到了这里,继承草原的主人竟然死在了越西旭王的手中,此事绝对是非同小可,当下就有不少的草原贵族恼怒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一定要让旭王付出血的代价!”“巴图是咱们的世子,是将来要继承草原的英雄,怎么可以死得这么惨!”“对!抓住旭王,砍掉他的头颅,为世子报仇!”

    草原贵族都十分的激愤,若不是越西皇帝在场,只怕他们会立刻冲过去将元烈当场杀死,事实上已经有不少人拔出了手中的刀,只等着大君一声令下,就想要冲上去将元烈砍得稀巴烂。

    眼看着群情激奋不可压制,大君看向皇帝,冷声地道:“陛下,您怎么说?”

    皇帝冷淡地瞧了一眼祥云郡主,却是微微一笑道:“你身在越西,长在宫廷,对这些药应该十分的了解,怎么你昨天晚上不阻止巴图世子用药呢?”

    祥云郡主一愣,随即道:“殿下容禀,鹤顶红毕竟是宫廷密药,寻常人是不曾见过的,便是我也对药性不是十分的了解,更何况它是掺和在菩提之中,我是无论如何也发现不了啊……说来也是我太过大意,若是当时请了人来仔细来验一验这些药,世子殿下也未必会……”她话还没有说完,却听见梁太医道:“不,纵然这药膏里没有毒,世子也还是会死。”

    众人一听,却更加的愕然,就看见梁太医慢慢地环视了一眼众人道:“刚才我已经查验了巴图世子的尸体,发现他右臂的那一道箭伤特别奇怪,箭头显然是涂了毒药的,想来那杀人凶手原本就是想要巴图世子的性命,只可惜那箭头的毒性还不够,他怕不能将那人一击致死,便送了这盒药膏来。”

    太子不动声色地看着,唇畔带着一丝淡淡的惋惜,眼底深处却是笑意。裴徽勾起嘴角,那一双凌厉的眼睛之中透露出无穷无尽的冷意,心头不禁淡淡地笑了,元烈,李未央,这一次你们又有什么本事脱罪呢?

    太子淡淡地道:“旭王,刚才我们已经听说了一切,巴图世子向来是个粗豪大意的人,他不过看那郭小姐容貌美丽,上去说了两句话而已,你却因此对他下这样的毒手,实在是令人心寒,更丢了整个越西皇室的脸面,破坏了我们两国的邦交,你要如何为此事做出交代?”他一边说这样的话,一边用眼角的余光斜睨着皇帝,他想要知道皇帝对这件事情又是如何看的?不过,不管皇帝的决定如何,元烈都必须被处死!为他这样的举动已经是到了整个宗室都无法容忍的地步!太子的脸上不知不觉地划过了一丝冷笑。

    皇帝看了元烈一眼,只见元烈目光沉着,表情似笑非笑,便知道他十分的有把握,并不畏惧对方的逼问,便放下心来,冷冷地道:“旭王,你又有什么话要说?”

    元烈听到这句话,仿佛听到什么异常好笑的事,嘴角笑容带了几分冷酷意味道:“我若是真的要想向巴图世子下手,大可以一剑杀了他,又何必等到晚上再鬼鬼祟祟的动手?如此遮遮掩掩,反倒会让人怀疑白天曾经与他发生争执的我,我是那种蠢货吗?会给别人留下这样的话柄?再者说,我明知道送去的是毒药,还自称是因为愧疚而送的,第二天他死了,别人一验毒就知道是我杀的,世上有这么傻的人吗?”

    太子冷笑一声道:“这也未必,旭王素来胆大包天,是打量着父皇不会因为此事为难你吧。又或者你是对巴图世子越发的厌恨,势要报了此仇便匆匆送了药膏出去,但若是没有名目,别人又怎么会相信你呢?自然只能说是因为愧疚了,可怜巴图世子是个坦荡的人,以为你真的是来赔罪,却不料你却做出此等事情来,真是叫人心寒啊。”

    原本那幕后之人是可以安排用别的名目送药去给巴图世子,但不管他假称是谁送去的,最终还是会查到旭王元烈的身上,因为白天只有他才与巴图世子发生纠纷,巴图回到营地的时候那仓惶的神情,以及他那些永远消失的护卫,早已向众人说明了一切,也许就是旭王白天没能杀了他,晚上后悔,便预备杀了他灭口呢。尤其草原上的人心思都没有那么多,他们听见太子这样说便信以为真,心头更加的恼怒,已经有人向元烈悄悄亮出了兵刃……

    这时,众人听见李未央微微一笑道:“旭王殿下说的不错,祥云郡主的话也是属实,两方都有道理,不知道要相信谁,只不过我也是当事人,可以说两句话吗?”

    皇帝看了她一眼,似乎第一次注意到她,慢慢道:“郭小姐,你有什么话要说吗?”

    李未央上前一步,郭澄却拉住了她的手腕,李未央向他看了一眼,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担心,郭澄松了手,李未央这才走了过去:“不知大君可否让我看一看巴图世子的尸体吗?”

    旁边的人闻言,不免对她怒目而视:“你想要对世子做什么?”

    李未央淡然地看了对方一眼,语气平静道:“既然要怪责旭王,那我也会被别人认为是祸水,这样的罪名扣下来,我可承担不起,所谓出师有名,判罪也要有据,难道不许被告申辩吗?我要申辩当然也要提出自己的理由和怀疑,你们藏着掖着巴图世子的尸体,是为了故意隐藏什么吗?”

    草原的贵族变了脸色,他们议论纷纷道:“这女子嘴巴真是厉害,要瞧就让她瞧吧。”

    这时,草原大君一挥手,让人将巴图的尸体抬了过来,李未央的目光落在了巴图刚刚被人验过毒的右臂之上,凝眸片刻,目光冰冷,随即道:“旭王,不知可否看看你昨日打的猎物。”

    元烈含笑,向她略一点头道:“就在我的帐篷之中,要取随时都可以。”

    赵楠还没有挪动脚步,却听见大君道:“不必了,我自会派人前去。”他略一点头,不多时便有人取回了元烈昨日所打的两三件猎物,因为元烈已经将心思花在了捕捉小狼身上,所以他只射中了一头鹿和两只野兔,此时已经全部丢在了毡毯之上。

    李未央蹲下了身子,仔细地察看了猎物身上的箭伤,便向众人道:“你们瞧,旭王殿下使用的箭矢与一般的箭都不同。”

    众人都纷纷站了起来,看向躺倒在地上的鹿,只见那伤口与一般的箭伤不同,仿佛是某种带着勾子的东西射了进去,拔出来的时候,那血肉便呈现一种锯齿的模样,十分的奇怪,众人都用一种惊讶的眼神看着李未央,却听到她继续往下说道:“旭王殿下,可否借你的弓箭一看。”

    元烈看着她,显然已经知道她在想什么了。他微微一笑,随即一点头,旁边便有护卫将他的弓箭送了上来,李未央抽出了元烈的长箭,那是一根长度超过普通箭矢的细尖的利箭,与众不同的是,它的背脊高高突起,刃口两侧竟然满满都是倒钩,在帐篷之中竟然也隐隐闪着寒光。

    李未央指着这件箭头道:“旭王殿下的箭头是经过改装的,上面都是倒钩,不管射进了动物还是人的皮肉,除非将整块皮肉撕裂,不然谁也没有办法拔出来,唯一的法子便是将箭斩断,然后用小刀将箭头挖出来,我想昨天那位巫医也是这样治疗的。”说着她看着旁边不远处的巫医。

    巫医看着她的目光,点了点头道:“是,不错,世子殿下左臀上的伤口的确是……”随即他面色一变,转向大君道:“大君,我突然想起,有一点十分的奇怪!昨天我为世子治伤的时候,的确是怎么也没办法拔出箭头来,不得已便像刚才那位郭小姐所说挖出了箭头,而取出右臂上的那根箭矢却是十分的容易,轻轻一拔就出来了,并没有费多大的功夫,显然是从两把完全不同的弓上射出来的。”

    此言一出,众人的面上都露出了惊疑的神情,大君厉声地道:“把那弓箭给我拿上来。”立刻就有人将元烈使用的箭给他送了过去,大君抚摸着这只诡异的利箭,他感到了有些小刺扎在了他的手上,他是上过战场的人,自然是知道这利箭的厉害。

    元烈微微一笑道:“这箭头是我自己精心设计的,外人却并不知晓,从寻常外观来看也看不出什么端倪,只有真正射到人的身上才会感觉到不同,但是寻常谁会去在意呢?到了巴图世子这儿才会被人看出来。不光是我,就连我身边的护卫,每一个人用的也都是这种箭头。”说着他站起身,走到巴图世子的尸身旁边轻轻地将他的身体翻了个面,随即指着他左臀的伤口道:“瞧见了没,我的箭造成的伤应该是这样的。”

    大家都向世子的左臀看去,却见到他臀上的伤口的确和那鹿身上的伤口是一模一样的,而他右臂上的伤口是截然不同,这样一来,大家的眼神就变的诧异起来。太子勃然变了脸色,没想到竟然被李未央发现了如此细微之处!他不是不相信李未央的聪明才智,只不过这么细小的地方她都能够注意到,这个女人的观察力该是多么的惊人呢!

    巫医沉吟了一会儿,才道:“我记得,世子左臀的伤口是没有毒的,但是他右臂的伤口却是含着鹤顶红的毒药,恰好和那送来的药膏相吻合。”

    太子冷淡地道:“就算如此,也不能证明这箭不是旭王射出来的,他就不能故意换了其他的箭么?”

    李未央听到这里,却是冷冷的一笑,对着祥云郡主道:“祥云郡主,既然你说是要抹药,为何只替他抹了右臂,没有替他抹臀上的伤口呢?这不是很奇怪吗,是否你早已知道了什么?”

    听到这里,祥云郡主脸色刷的变了。旁边的江夏王立刻出来大声地道:“郭嘉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是说我的女儿是知道那药膏是有毒的吗?”

    一直沉默不语的齐国公道:“江夏王,你不必恼羞成怒,寻常人抹药自然会将全身的伤口都抹一遍,但是祥云郡主只抹了右臂,却对别的伤口视而不见,那么只有一种原因,就是她早知送来的药膏是有毒的,只用一点点就能将巴图世子置于死地,根本不用抹别的地方,当然,还有一个理由。”说到这里,众人都像郭素望去,只看到他目光冰冷地道:“那就是祥云郡主与巴图世子的感情并不好,又或是她对世子十分的厌恶,以至于她根本不愿意去碰他另一个伤处。”

    祥云郡主不禁愣住了,原本她可以让女奴接替她要做的事,但是巴图向来彪悍跋扈,虽然受了伤嘴巴里也依旧是骂骂咧咧,对她呼来喝去,她不敢怠慢。再加上此事隐秘,她不愿意让更多的人知道,当时便驱散了女奴。帐子里只有她和巴图两个人在,这涂药的事就落到了她的手上。只是她没有想到,李未央这么快追查到了这里,她不禁呆呆地看着李未央,眼中几乎要流露出绝望来,然后扑倒江夏王的脚下惶恐的道:“父王,我真的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以为旭王真心向巴图世子赔罪,所以才误信了这药膏,巴图是我的夫君,我怎么会无缘无故谋害他呢?我绝对不会这样做的。”

    元烈冷冷地笑道,看了这祥云郡主一眼,漠然地道:“郡主原本就是越西女子,不喜欢这草原上的生活这也并不奇怪,想要借机会摆脱巴图世子情有可原,但你为什么要将这罪过怨在别人的身上?”他拍了拍手,帐外他的护卫就押着一个年轻女子进来,她的身上穿着宽大的袍子,耳朵上还佩戴着一只金耳环,跪倒在地上,向众人行了礼,随后瑟缩地看了一眼祥云郡主,鼓足勇气一般大声地道:“奴婢昨天晚上瞧见一个陌生人来找郡主,奴婢觉得奇怪,便悄悄尾随着,亲眼瞧见两人十分熟悉的模样,那人还交给了郡主一罐药膏,奴婢生怕被瞧见,只看到她送了那人出去,随后就进了世子的帐篷。”

    元烈冷笑了一声道:“哦?是吗,难道那人不是我派去的护卫。”

    那女奴摇了摇头,看向祥云郡主的目光之中多了一丝厌恶,那是巴图最为宠幸的泼辣女奴,本有机会生下小世子登上女主人的宝座,却没想到越西竟然嫁了这么一个柔弱的女子到这草原上来,生生压了自己一头,这样一来,怎么能不让她恨透了,所以她一直盯着祥云郡主,只等着她行差踏错,当元烈的人找到她的时候,她毫不犹豫的就要站出来作证,此刻她指着祥云郡主道:“不是,我明明听到那个人说,只要她做成了这件事,就带着她远走高飞,再也不回这草原了,听那意思,郡主和那人是认得的,他们早就有了勾结,暗地里背着世子做出了不干净的事!”

    众人听到这里,面色都是忽青忽白,李未央淡淡地一笑道:“祥云郡主,你还是老老实实的说清楚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吧。”

    祥云郡主呆在那里,一直害怕的事情终于发生了,她并不惊讶,心中却是苦涩到了极点。李未央的话就像火星一样的迸进了她的心里,转瞬之间燃起了熊熊大火,她一改柔弱的模样,将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神经质般地恨声道:“我凭什么要嫁给这样的人?他哪里配得上我,这么粗鲁无耻,不要脸!”

    她一边说,一边咬牙切齿的充满恨意道:“我恨不得踢他、咬他,用刀子杀死他!要是没有他,我就可以回到越西去,回到我亲人的身边,他早就该死了!早就该死了!”她的这番话说得十分血腥,却又饱含着恨意,充分暴露了她对巴图的恐惧还有那深深的恨意。

    大君惊诧地看着她,心头无明火起,恼怒道:“你是巴图的妻子!竟然敢真敢做出这等不要脸的事!”

    祥云郡主听了这话更加的暴怒,她几乎是跳了起来:“都是他的错!是他强抢我做妻子,我原本可以和青梅竹马的人成亲,他与我门当户对,一定会琴瑟和谐,我何至于沦落到这个地步!”她突然凑到人群中,疯了一样露出自己的脸,“你们看我的眼睛,你们看一眼!外面人都说我是想家哭瞎的,事实上是被巴图活生生挖掉的,原因不过是我看了他弟弟一眼,我做错了什么,就因为我看了别人一眼,就要被挖掉眼珠子!若非我是越西的郡主,只怕他早已经像对待那些女奴一样将我绑在马尾上活活拖死了,这样暴虐的人他为什么不死?为什么不能死?我恨透了他,他早就该下十八成地狱了!”

    李未央看了祥云郡主一眼,心头却叹了一口气,不知道为什么,她并不觉得这郡主如何可恶,她不过是受了那幕后之人的挑唆,才会将一切栽赃在元烈的身上。最可恨的是那幕后的人,祥云郡主如今成了这个模样,巴图世子一死她是要活生生殉葬的,这是按照草原皇室的礼仪,便是越西皇帝和江夏王也不能阻止,祥云郡主正是被逼到了极处,才会相信什么远走高飞的谎言,若是那个男的真的爱她,早就带着她离开了,她都嫁到这里这么多年了,才想起她来,怎么可能呢?若非祥云郡主过于想要逃脱巴图世子的魔爪,她也不会相信对方,相信一个早已经遗弃了她,一个让她栽赃陷害的元烈的男人。一切以女人深情去做坏事的男人,李未央都是深恶痛绝。

    此时,祥云郡主已经跌坐在了地上,她万万没有想到事情竟然会变成这个地步,原来那人许诺她只要巴图一死,就带她远走高飞,离开这该死的草原,她恨这里的人,这里的草原,还有牛羊马粪的味道。她想离开这里,回到那普普通通的生活之中,想要回到再也听不见巴图声音的父母身边,想要回到那人心爱的人的怀抱之中。

    其实她知道那人早已经背弃了她,若非如此也不会现在再来找她,可这是她最后的一根救命稻草。父王已经放弃了她,没有人能救她,那么多封求救信发出去,等来的结果也不过是寥寥的几句安慰。她再也无法忍受巴图的暴虐和残忍,现在有一根救命稻草放在眼前,她又怎么不能把他当着藤蔓往下爬呢?她只是想要一个逃出升天的机会啊!刚才说了那一切,自己也觉得无比的可笑,便只能用膝盖抵着脸大哭起来。

    李未央瞧她哭得如此的惨烈,不禁也觉得悲伤,她轻轻地走到对方的身边,拍了拍祥云郡主的肩膀,仿佛安慰一般地道:“郡主,若是你说出背后是何人指示,那我可以向大君求情,让他饶了你。”说着李未央看向大君道:“祥云郡主不过是受人挑唆,真正那个幕后黑手才是真正该死的人,大君你说是吗?”

    按照草原上的规矩,背叛了丈夫的女人是一定要被点天灯的,这也叫倒点人油蜡,是一种极残酷的刑罚,把犯人扒光衣服,用麻布包裹,再放进油缸里浸泡,入夜后,将他头下脚上拴在一根挺高的木杆上,从脚上点燃。可是看眼前这个局势,若是祥云郡主什么也不说,那一切就会淹没在尘土之中,谁也不会知道那天晚上在祥云郡主帐篷的情人究竟是谁,巴图世子的死也会断了头绪,大君看了李未央一眼,目光凌然地道:“你会保证她说出一切吗?”

    李未央看了祥云郡主一眼道:“那人若是爱你,就不会将你推到如此万劫不复的境地中去,我想你心中已然明白,若是你真的听了他的话,诬陷了旭王元烈,回过头来此人第一个要杀的就是你,因为你知道太多的秘密,他是不会带你远走高飞,更不会任由你活在这个世上。祥云郡主,我相信你是个聪明的女子,若非走投无路,你也不会听信对方的话,若你说出一切,我可以向你保证一定不会让你受罚。”

    祥云郡主没想到自己走到末路居然还有人肯伸出援手,她看了李未央一眼,目光之中流露出一丝悲戚,旋即,她抓住了李未央的手腕,哭声戛然而止,她的那只独眼在乱发的覆盖之下闪着异样的光。

    李未央不由得心头一怔,就在此时,祥云郡主看向了李未央的眼睛,那双寒潭般的眼睛中除了同情还有一丝坚定。被自己污蔑的人为什么要反过头来要帮助她?她只是望着李未央,那只独眼之中流露出一丝难以形容的悲切,她慢慢地道:“你真的能向我保证吗?”

    李未央点了点头道:“对,我保证。”

    祥云郡主突然抬起了手,指着正要悄悄溜出帐子的年轻男子,众人的目光飘了过去,只见到一个锦衣玉带的公子正要从帐篷里走出去,门口立刻多数名草原上的彪悍勇士,他们一把揪住他,却听到李未央淡淡一笑道:“裴白公子,我真是料不到,原来祥云郡主的情人便是你。”这个人正是裴家排行第四的公子裴白,他生得面如冠玉,唇红齿白,更见丰神俊朗,谁也想不到,他竟然是祥云郡主的情人。

    祥云郡主也不看他,只是放声大哭起来。

    李未央只是叹息了一声道:“裴公子,你遗弃郡主在先,又唆使她诬陷旭王在后,最糟糕的是巴图世子也是你杀的,你说这笔账该怎么算呢?”

    裴白面上的血色一下子退得干干净净,他大声道:“不,不是我!是这个女人冤枉我,我根本就……”

    他话说了一半,就听到江夏王大喝一声道:“无耻的孽障,当年你和我的女儿情投意合,甚至还说要派人来提亲,我才默许了你们的交往,后来巴图世子看中了祥云我无奈之下百般请求陛下,最后还是将女儿嫁到了草原上,那时候我曾经向你们裴家求情,只要你们让裴皇后进言,让她想点法子,我女儿就不必嫁到这个鸟不生蛋的地方了!可你呢?当了缩头乌龟,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立刻便将祥云拒之门外,甚至还说出就此恩断义绝的话来,你这样狼心狗肺之徒,害了祥云一次还不够,来要来害她第二次!”

    话说到这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众人看向裴家的眼神是无比的冷酷。裴徽和其他几位公子脸上的神情都不像刚才那样镇定,裴徽走上前一步,刚要替裴白说话,却听见大君冷冷地道:“事情已经真相大白,陛下,你怎么说?”

    越西皇帝漫不经心地看了裴白一眼,仿佛在看一只被人遗弃的狗,眼神十分的轻蔑,“竟敢谋害巴图世子,又与世子妃勾结,此人就交给大君处置吧。”

    “我错了!我知道错了,陛下饶了我吧!”裴白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快速地向前膝行而去,仿佛想要抓住什么希望似的,可是皇帝无动于衷,于是他立刻扑到太子殿下脚边,“太子殿下,你说说话啊,你救救我吧!”

    太子刚要开口,却听到大君厉声道:“巴图是我的儿子,杀了他的人必须付出血的代价。”他的声音提高了,目光之中凶光毕露。

    “我什么都不知道,一切都是那女人冤枉我。”裴白激动地双手挥舞起来,往日那贵公子的模样早已经消失不见了,就在他急于狡辩的时候,冷不防一道白光闪下,他的身子竟然被一劈两半,那鲜血溅了起来,喷了太子一脸。

    太子惊恐地看着原本拉着自己袍袖的人硬生生被劈开,分裂的身躯之后,映出了那拿着长刀的大君的身影,裴白的身体瞬间喷出了大片的鲜血,毡毯上到处都是血腥狼藉,原本在座的越西贵女从没见过此等惨烈景象,纷纷尖叫着向后退去,还有那些胆小的早已晕了过去。

    裴徽肝胆俱裂道:“四弟!”随即快步奔了上去。

    李未央冷眼瞧着这一幕,那溅出的血腥没有到她身上分毫,早在大君站起来的时候,李未央就意识到对方要出手杀人了。不管多么美好的身躯,被这样一刀砍下去,依旧是血浆飞溅、白骨森森、可怖之极。

    太子见到这个情况,已经紧张到了极点,整个人都瘫了下去,旁边的护卫伸手将他扶住了,整个帐子中,所有的人都是离开那尸身远远的,只听见裴徽的惨叫之声,还有草原贵族那些大汗们哈哈大笑的声音,大君鄙夷地瞄着那具一分两半的身体,一脸倨傲地收刀入鞘,随即他看着越西皇帝道:“一命抵一命,这事儿就算完了。”

    草原大君有十来个儿子,没有了巴图,他可以让其他人继承他的位子,所以巴图的死也代替不了什么,只不过他不能容忍大君的血脉就被人这样的杀了,若是不报仇,他这个大君也会让人瞧不起,所以他一定要让罪魁祸首死去,这裴白是出生裴家,是显赫的一等的家族,他的死也意味着此事的终结,既然大君不再追究,其他人也没有话说了。

    李未央闻见这帐中的血腥气息冲鼻,不由皱了皱眉头,却看见元烈快步向她走来,俊美的面上微微一笑:“咱们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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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森森觉得,我已经很善良了,热情推荐醉醉的文《重生之锦绣嫡女》,哈哈哈哈哈哈哈

    对于有童鞋说起的对裴家和蒋家的比较,怎么说呢,裴家这些儿子其实只是一盘菜,蒋家的儿子其实个个都优秀,但是裴家真正厉害的只有一个,不是裴徽哦==

222 暗箭伤人

    听见元烈说要一起离开,李未央却轻轻摇了摇头,她的目光看向了一直跪坐在地上的祥云郡主,眼神十分的复杂。元烈从来没有见过李未央这个样子,在他的印象中,李未央素来是冷静,睿智,无情的,对待敌人毫不手软。他没有见过李未央的面上流露出这样复杂的神情……在他看来,这个祥云郡主绝不是他的朋友,她曾帮着裴家陷害自己,怎么看也是个祸害,留着也是麻烦的事情,不如就让草原大君按照规矩处理了她。但是看到李未央这样的表情,元烈却沉默了,一时没有开口说话。

    江夏王站了起来,看向大君道:“大君,请允许我带自己的女儿回去。”

    大君只是目光冰冷地看着江夏王,随后淡淡道:“我虽然答应了不杀这个女人,可是你们越西有一句话,叫做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她杀死了我的儿子,若是就这么轻易的放过他,草原上的规矩就要被破坏殆尽了。所以,即便我不杀死她,也要让她在草原上做一辈子的女奴来恕罪。”旁边的汗王们听到这样的话,纷纷起身道:“对,绝对不能放过这个女人,一定要让她活着受罪!”

    李未央的眉头轻轻皱了起来,其实她早就料到大君是不会轻易放过祥云郡主的,因为她犯下的罪过实在是太大了,谋杀亲夫即便是在越西,她也是要被凌迟处死的,更别提在这些野蛮的异族人眼中,更是一种难以饶恕的罪过。

    李未央眼底闪过一丝寒星般的光芒,语声冰冷地道:“大君,刚才你已经说过不会杀她,既然如此为何不肯放了她呢?折磨这个女子,巴图世子也不会活过来,但若是你肯放了她,江夏王会感激你的,而且你宽容大度的美名也会传遍整个草原。”

    大君看了李未央一眼,神情之中划过一丝冰冷,那样的嚣张和霸气让人觉得心颤,可李未央却站在原地,不露声色地看着,没有受到丝毫的影响。

    大君杀人无数,手染鲜血,身上自然带着一股煞气,寻常女子看到他都要腿脚发抖,可这位郭家的小姐却是浑然不在意,该怎么样还怎么样,竟然还敢在他面前求情,他没当场劈了祥云郡主已经是给江夏王面子了,又怎么可能轻易地放她回去?

    旁边的二皇子巴鲁站起来,他和大皇子巴图世子是同母所生,感情向来十分的要好,看到巴图惨死他自然十分恼怒,恨透了这个祥云郡主,他大声道:“大君,万万不可放纵了这个女人!即便你决定不杀她,草原上也多的是法子教训她,依照我看不如将她绑在马身上,放到草原里去,若是她运气好,自然能活下来,这说明是草原上的天神要放过她,若她运气不好被野狼吃了,那也怪不得咱们,这也算大君信守了不杀她的承诺了。”

    这巴鲁的性格跟巴图是同样的残忍,李未央听到这个建议不禁皱起了眉头,祥云郡主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把她绑在马背上放到茫无人烟的草原之中,会遇到什么样的事情,是可想而知的。尤其她听说这草原之上每天夜里会有很可怕的大雾,到时候伸手不见五指,纵然别人想要把她悄悄救下来也是做不到的,只要她走出去一个时辰,恐怕就是必死无疑了,这位巴鲁王子实在是心性残忍!

    李未央冷笑了一声道:“我只以为越西的刑罚严厉,却不料巴鲁王子竟然想出这样一个折磨人的法子,看来草原男人的心胸也真是狭窄,甚至都不肯放过一个被人胁迫的女子。”李未央其实原本不必为祥云郡主说话,可她看着对方那只默默流泪的独眼,心中莫名起了一种复杂的感受。说她冷酷也好,说她无情也罢,她本来就是个没心没肺的人,可这个祥云郡主,李未央却从她的身上看到了当初在冷宫之中陷入绝望的自己,换位想,若是她恐怕也会做出这样的选择,说到底,祥云并不是什么恶人,她只不过是个被情人抛弃并被利用的可怜女人罢了。更何况大君已经说过不会杀她,可这个巴鲁王子却还想出这样一个残酷的法子来折磨人,若真如此还不如一刀杀了来得痛快。

    齐国公看了李未央一眼,开口道:“陛下,我的女儿说得对,祥云郡主嫁到这个草原两年了,她本是为了两国友好而来,一双明眸也已经瞎了,这件事情是因为她受了奸人的蛊惑。我素来听闻草原上的大君是一个英勇无畏的君主,对待俘虏是仁慈而慷慨的,为何不能原谅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更何况两国的联姻本就是十分重要,巴图世子硬生生弄瞎了祥云郡主的眼睛,这样的过错我们都还从未追究过,不如到此为止,了却了这段姻缘吧。”

    大君不说话了,齐国公的开口分量很重,他需要掂量一下。

    越西皇帝目光冷淡地看了李未央一眼,随即又看向了元烈,微微笑道:“旭王,你是怎么看的呢?”

    元烈知道李未央主意已定,便淡淡一笑,上前一步道:“陛下,请你放过祥云郡主,让她回越西吧。”

    元烈的话刚说完,越西的皇帝便看向大君,似笑非笑道:“瞧这些孩子都很善良,你也得饶人处且饶人吧。”他这句话刚说完,就看到大君的面色微微一变。

    现在这位草原的大君陷入了两难的局面,他并不是非要取这祥云郡主的性命。但他若就这样放了她,恐怕会寒了众位王子和汗王的心,更何况草原里也没有放已婚女子回故国的事情,这是多年来从未发生过的。他若是放了,就是坏了祖宗的规矩,那是万万不可的,可是越西皇帝的话他又不能开口拒绝,他永远也无法忘记那五十万大军给他带来的沉重压抑,那种临近死亡的威吓之感实在叫他窒息……他想了想,目光变得阴霾起来。

    三王子巴术看到了这种情况,他微微一笑,主动站起身走了出来,只见他一身的青衣,外罩一件大袍,完全是越西贵族的装扮,只是那一只鹰沟鼻子破坏了整张脸的英俊,显得有几分阴鸷。他满面笑容地道:“按照我国的规矩,断然没有让已婚的女子回到故国的规矩,但是越西的诸位贵客求情,大君也应该饶恕祥云郡主的罪过,既然如此,不如让我娶了她吧。”

    众人听到这句话都是一愣,元烈轻声地向李未央道:“他们过去一直有兄死娶嫂的风俗,这样一来也可以免去了祥云郡主的罪过,但同时她就再也不可能回到越西去了。”

    江夏王连声道:“好,好,就让我女儿改嫁给你,只要保住她的性命就是。”

    李未央本要替她拒绝,可是江夏王已经忙不迭地答应了。李未央看了祥云郡主一眼。在李未央看来,保住性命苟活于世,绝不是她的作风,但从目前看来,这的确是最好的做法,纵然祥云郡主回到了越西,那些贵族也不会再接纳她的,一个不为家族和朋友接纳的女子又没有其他的依靠,也不过是行尸走肉罢了。毕竟她不能要求,这世上每一个女人都像她一样什么都无所畏惧。

    祥云郡主听到巴术说的话,她猛地抬起头来,那一只独眼盯着巴术,不禁浑身冰凉,她嫁到草原之上早已经和亲人脱离了关系,虽然江夏王帮她说话,也不过是请求大君饶恕她的性命而已,人海茫茫自己即使能够活下去,顺利回到越西也不过是苟延残喘,为家人所嫌弃,但若是继续生活在这草原上、改嫁给巴术,她的生活也根本就没有任何的改变。巴术表面上文质彬彬,对待他王妃的态度和巴图本质上也没有什么不同,他这么说,不过是为了讨好越西贵族罢了!根本不会是真心要迎娶她!她大声地道:“不,我绝对不再改嫁。”

    没有人理睬她,二皇子巴鲁已经快步地向她走去,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扬起眉头道:“三弟,古来就有先来后到的道理,我是你的二哥,这女人也应该是我先选,你在这凑什么热闹?”

    他话说到这里,李未央面色微微一变,刚刚巴术的话明显是想要打圆场,借以缓冲一下现场僵硬的气氛,赢得越西贵族的好感。而祥云郡主落在了巴鲁的手上,绝对活不过今天,她刚要上前一步开口阻止,却突然看见祥云郡主一咬牙,不假思索地从袖中掏出一把匕首,向巴鲁的胸口刺去,巴鲁没有防备,便是一声大叫,倒退了两步,堪堪避开,胸前却也被那把匕首划伤,他大怒道:“你好大的胆子!”这时候旁边的护卫已经一左一右冲过来,很快的抓住了祥云郡主,她的匕首“当”的一声掉在了地上,旁边自然有人扶住了巴鲁,骇然道:“殿下,你还好吗?!”

    巴鲁捂住胸口,面色十分的苍白,但就在这时候他从胸口掏出了一面铜镜,啪的扔到了地上,“为了防备敌人我一直有佩戴护心镜的习惯,若非如此就要被这个贱妇所伤了!”

    李未央冷眼瞧着巴鲁,却只觉得可笑,这个人带什么护心镜,分明是怕死而已,旁边自然有人又惊又怒的向祥云郡主呵斥道:“你这个贱人,二皇子如此对待你,你竟然蛇蝎心肠,你今天是非死不可了!”

    草原贵族们都是勃然大怒,纷纷要求大君立刻下令将这女子赐死。祥云郡主刺杀失败,早知道自己是死路一条,她冷冷地一笑,抬起头来向江夏王道:“父王,当初你让我嫁,我便嫁,可我没有想到,嫁过来之后会过着这样牲畜不如的日子,早知如此,我情愿死在出嫁的路上,也免得受这两年的折磨,我不想在这个鬼地方生活下去,更加不想再如同牲口一样转给其他人,若是有的选择,我情愿有尊严的死去,也不要这样屈辱的嫁人。”

    李未央心道不好,却还来不及开口,说时迟那时快,便看到祥云郡主一挣扎,突然一手夺过护卫手中的长剑,一剑就滑向了自己的脖子,李未央下意识地上前了一步,却看到祥云郡主的脖子上血流如注,还有那只瞪大的独眼,看起来分外的凄厉,紧接着祥云郡主轰然倒地,却没有立刻断气,那独眼中不断的留下泪水。

    二王子抢步上前,用力捂住她的脖子道:“你敢这么死,没那么便宜!巫医你快来看看这个贱人,千万不要让她这么轻松的死了。”可尽管他已经捂住了祥云郡主的伤口,她的鲜血还是不断的涌出来。

    祥云郡主轻蔑地看了巴鲁一眼,却是淡淡地对着李未央一笑,面白如纸道:“谢谢……你为我说话了。”顷刻之间便已经断了气。

    二王子大怒,一把抢过宝剑,用力砍断了祥云郡主的头颅,那颗漂亮的头颅滚到了李未央的脚下,她看了一眼,目光变得酷寒,在这样的情景之下,一个女子除了自杀再也找不到任何保全自己的方法,若是嫁给巴鲁,必须忍辱偷生的活着,那才是生不如死。

    李未央看了一眼这头颅,又看了一眼祥云郡主垂下的手腕,那手腕之上有遮不住的血痕,对方自杀的次数太多了,一次一次又一次,竟然有数十条之多,对于祥云郡主来说,过去恐怕连死都是十分的奢侈。

    江夏王看到这样的场景,不禁老泪纵横,扑了过去。李未央只是目光冰冷地看着他,身为一个父亲,竟然连自己的女儿都保护不了,现在这里惺惺作态又有什么用?眼睁睁看着对方被如此残忍的对待,李未央明白了祥云郡主为什么明知道裴白不是真心却还要陷害元烈,不是为了过得更好,而只是为了活下去,抓住最后一丝机会而已。

    李未央叹息了一声,竟然解下自己的披风,弯下腰将祥云郡主的头颅包了起来,旁人见到她这样的举动,都是目瞪口呆,谁也想不到一个弱质纤纤的贵族千金竟然敢去碰寻常男子都不敢碰的头颅。

    李未央怀抱着祥云郡主的头,一步一步地向巴鲁王子走去,巴鲁见她仿佛寒潭一般的眼睛其中竟然带了三分的杀机,不由从心底升起了一丝寒意,他觉得自己曾经看过这样的眼神,就好像隐藏在草丛之中,幽幽的,酷寒无比,这种眼神他太熟悉了,是草原上的恶狼才会有的,可这么冰冷的神情怎么会出现在一个少女的脸上呢?

    他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李未央充满嘲弄地看了他一眼,却弯下了腰将那被披风包裹起来的头颅放在祥云郡主的身躯之上,随后她抬起头,看向不远处的梁太医道:“梁太医,你会缝补之术吧。”

    对方神情温柔,可那一双素手之上却已经染了血迹。梁太医牙齿在咯咯作响,他几乎说不出一个字来,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惊骇的场景。

    江夏王看了李未央一眼,他擦了眼泪,不由得低声劝说道:“郭小姐,你的心意我替祥云心领了,只不过,祥云的确犯下不可饶恕的罪过……”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看到李未央冷漠的眼神看向他,她的脸孔十分美丽,可是眼睛却给人一种奇异的感觉,叫人心头冷飕飕的,江夏王一时语塞,说不下去了。

    “王爷,祥云郡主这两年来一直都盼着你接她回去,那一封封求救信你都收到了吧!可都做了些什么呢?父亲做到你这个地步,连替女儿收尸都不敢,这王爷做来又有什么用?”她的语气之中竟带了十分的嘲讽,让所有的越西贵族面上都闪过一丝惊讶。

    李未央的话像是给了江夏王一个耳光,他愣愣地望着对方,几乎变得哑口无言,李未央说的不错,他太过怯弱了,身为堂堂越西王爷竟然没办法保护自己的女儿,祥云郡主这两年来不断的派人来写信回来,以求脱身,可他不敢违抗皇帝的命令,甚至不敢向皇帝说一两句求情的话,他太在意自己的王位,太在意自己的荣华富贵,宁愿牺牲自己的女儿,如今甚至连一个跟祥云没有关系的人都会出言帮助她,自己又做了什么呢?

    李未央已经转过头去,看向大君道:“大君,祥云郡主已经自尽,她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了代价,可她毕竟是越西皇族,死也要死的有尊严,这般身首异处,那是对越西皇室的侮辱,你不会介意让她完整的下葬吧。”

    事实上,在草原上若是有女人背叛了丈夫,那是要被五马分尸的,不要说下葬,就连块墓碑都不能有,可是大君看着李未央那张素白的面孔之上流露出的是一种不容质疑的坚定,他从未在任何一个年轻姑娘的脸上看到过这样的顽强和冷酷,下意识的,他便点了点头道:“好,我答应你。”

    “等祥云郡主的头颅和身躯缝合好之后,我会按照越西的规矩,替她进行火葬,随后,将她的骨灰带回越西安葬,大君也没有异议吧。”

    大君又点了点头,这才发现自己竟然被一个小姑娘牵着鼻子走。这实在是太奇怪了,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李未央的身上竟然有一种让他十分忌惮的威严,逼得他不由自主便点了头。他十分不解,迅速看向越西的皇帝,却见到对方也是一副惊讶的表情看着李未央。

    李未央却不再看任何人,她的目光只是冰冷地在巴鲁的面上扫了一眼,巴鲁缩了缩脖子,他总觉得眼前这女人太奇怪了。

    李未央不再搭理任何人,她转身快步地从帐子里走了出去,元烈追了出去,随即就看到她站在蓝天碧草之下,神情似乎十分的不悦,他不由开口道:“咱们和祥云郡主没有什么关系,你为什么要出言帮她呢?”说到底在元烈的心中,祥云郡主只是一个陌生人而已,还是一个意图诬陷他的人。从一开始,他就是想要了对方性命的!

    李未央叹了一口气:“不为什么,只为我高兴。”一句高兴,似乎就能解释她刚才的行为,可元烈却明显是不信,他有些不能理解李未央为什么要这么做,但多年来的习惯让他毫不犹豫的便站在了她一边,道:“我会派人监督梁太医,让他一定将祥云郡主的头缝合之后,好好打扮再送火葬,然后火速派人带她回越西安葬,若是你希望,我还会向皇帝说,将祥云郡主的骨灰埋葬在皇室的墓地之中。”

    李未央轻轻“嗯”一声,却又摇了摇头道:“那些人,根本就不再是她的亲人,让她躺在那样的地方,只怕也不会觉得温暖和快活,带回越西之后,就随便找一条江洒掉吧。”

    元烈微微一震,刚要说什么,这时候就听见后面传来了脚步声,他转头一瞧,却见到是刚才的三王子巴术急匆匆的追了过来。他额头上似乎还有一层薄汗,看到李未央和元烈还没有离开,他放下了心,大跨步地走过来,拱手道:“旭王殿下,郭小姐,今日真是抱歉,我二哥是一时冲动,才得罪了你们。”他深刻的知道,眼前这两个人一个是越西皇帝的新宠,皇室之中举足轻重的亲王,而另外一个则是郭氏一族的千金,他们两个人加在一起的力量,是足以让他说上一声抱歉的。他倒不是为了巴鲁来求情,只是觉得这事情怕是不能善了,所以才特意来试探他们一番。

    李未央看了巴术一眼,目光似笑非笑,事实上,她对这位三王子并非一无所知,在来到草原的途中,元烈便曾经向她送过一次这方面的信息,关于大君膝下的这十几个王子,除了既定的世子巴图之外,大君最为宠爱的就是这个三王子巴术,他和其他王子不同,自幼去各国游历,熟读兵书史书,若不是那一双鹰眸和鼻子带着三分草原男子特有的戾气,李未央恐怕只会觉得他是越西某个世家的贵族公子。说起来这三王子巴术和那阿丽公主倒是一母同胞,感情十分的要好。

    在李未央看来,这巴术相比其他王子而言更加有心计,他不像巴图这样贪财好色,手中也绝少有杀戮,反倒四处网罗有用的势力,交朋结友,大肆收买人心,他的所作所为,恐怕是想要得到草原大君的宝座。所以,这次巴图的死对他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再加上他刚才特意提出要迎娶祥云郡主,这更让李未央对他起了三分的警惕,若她没有看错,眼前这个人必定是个要惹乱子的野心家。

    只不过,这一切都和她没有什么干系,她现在不想见到任何一个跟巴图有关系的人。巴术看到李未央神情冷淡,既没有说原谅也没有说厌恶,他一时拿不定对方在想什么,便转脸为难地看向元烈。

    旭王元烈微微一笑,那璀璨的眼眸在阳光之下熠熠的闪光,看似有情,却又十分的无情。他淡淡地道:“三王子放心吧,我们是外人,这事情我们是不会多管的。”他说了这句话,看似没有什么干系,事实上却是在向三王子表明,草原上的大位之争,不论是郭家还是旭王本人都绝不会参与的。

    眼看达到了目的,三王子巴术微微一笑,再次行了个礼,转身快步离去。李未央冷冷一笑,望着元烈道:“还要打猎么?”

    元烈只是微笑道:“这草原上男人的死亡也是寻常之事,我瞧这橱猎还是要继续的。”只不过,会多了几分血腥罢了。当然,这最后的一句话他没有跟李未央说,只是笑容更加的狡黠了。

    李未央突然地道:“我学过骑马,却没有学过射箭,你来教我吧。”

    元烈一愣,随即有些奇怪地看向李未央,在他的眼中,李未央一向不喜欢这些舞刀弄枪的事,当时郭夫人曾经说过,要让李未央找个武术师父学习点强身健体之术,锻炼一番,以强体质,李未央都拒绝了。可现在,她怎么突然而然的要学箭术呢,这根本不符合她的性格啊。还是说,她胸腔之内还有一股怨气没有散开来吗?他这样一想,便点了点头道:“好,既然你要学,我便教你。”说着,他吩咐旁边的护卫牵了一匹马道:“这是我的坐骑,你就骑它吧。”

    李未央点了点头,随即便翻身上马,元烈也上了另外一匹马。两人策马向营地外的猎场走去。为了让李未央能够熟悉箭的使用,元烈费了好半天功夫,一点一点的教她拉弓射箭。而李未央的力气毕竟不同于男子,她的弓只能拉开一半。为此元烈煞费苦心,特意命人去打造了一把精巧而又美丽的小弓。虽然外表看起来这小弓的杀伤力并不及他的黑漆木大弓,可是元烈却命工匠仔细改造了这把精致的小弓,一旦射出去,只要技巧得当,还是可以射中猎物的。

    李未央接过弓箭,只是微微一笑,拉开弓试了试,发现这弓弦十分的顺手。元烈和她并肩而立,见她一握弓箭,整个人便像是变了一般,显得容光焕发精神抖擞,他不由微笑起来。

    就在此时,草丛之中蹿出了一只野兔,李未央应声便是一箭,却射偏了,元烈想笑却忍住,看到天空之中有一只苍鹰飞过,他一箭拉开“嗖”的一声,那只苍鹰便掉到了地上,旁边的护卫连声叫好,李未央却不慌不忙,她瞄准了另外一只野兔,啪的一声,射了出去,只见到那只小箭一下子射入了野兔的后腿。野兔翻滚了几下,终究停着不动了。护卫连忙去捧了来给李未央看,李未央只是淡淡的一瞥,随后道:“我的弓箭射的还不是很准,不过,以后会好的。”

    元烈却笑道:“对于初学者来说,你的角度已经很精准了,若是让你再学个把月,恐怕我也会甘拜下风的。”

    李未央微微一笑,她知道元烈不过是在安慰她而已,她是女子,力气和男子大为不同,拉弓射箭的时候也受到了很多制约。像是刚才为了拉出那支箭,她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元烈刚要说话,却看到李未央竟又举起了弓,他一怔,随即看向她拉弓的方向,转瞬之间,那支箭便射了出去,隐隐传来破空之声,却听见突然有人惊叫了一声,随即便是扑通一声落下马来的声音。

    元烈惊讶地看向李未央,而她却是神情漠然,轻轻勾起了唇畔,看向前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那边的喧闹大了起来,很快便见到裴阳策马过来,怒声呵斥道:“你们怎么射的箭,怎么能往人身上射呢!”他原先是暴怒,可是看见李未央却是一愣,他万万没有想到那只射向他二哥的箭,竟然是李未央发出的,裴徽伤得并不重,不过是被擦伤了肩膀。那支箭突如其来,他只是没有防备,才会从马上摔了下来。此刻裴徽已经从地上站了起来,左肩之上血流如注。他看向李未央,目光在一瞬间变得冰冷:“郭小姐,你是想置我于死地么。”

    李未央抚摸着光滑的弓,淡淡地一笑,真可惜啊,刚才若是她的箭再准一点,射中的就不只是裴徽的肩膀而是他的心脏了。她这样一笑,那素净的面孔在阳光之下竟添了几分艳丽,倒让裴徽面上一愣,只听到她如珠玉一般的声音清冷地道:“不好意思,我是初学箭法,一时手滑而已。”

    裴阳不禁大怒:“手滑,有你这样射箭的吗,你分明是想要杀我二哥!”

    李未央只是叹息一声道:“我若是真想杀你二哥,那这之箭就该是从旭王的弓上发出来的,我一个初学者,哪里来这样的本事呢,裴公子真是说笑了。”

    裴阳十分愤怒,身体几乎是强力克制住才没有冲上去,他也朝李未央举起了弓箭,元烈目光一沉,策马挡在李未央身前,冷声道:“裴公子,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元烈在说这句话的时候,神情竟然带了一丝凶狠,他忽然就不再是俊美冰冷的旭王了,而变成一个什么极恐怖的东西,透着令人极度不安的气息。

    裴阳的箭还没有射出来,旁边的裴徽却见到元烈的神情,心头一震,已经一手握住了他的箭弓,冷声道:“住手!没有我的吩咐,你怎么敢对郭小姐无礼。”

    李未央却是轻轻一笑:“裴阳公子,我劝你还是老老实实的听你二哥的话吧,若是你刚才向我射出了这一箭,那就不是误伤而是寻衅报复了,到时候只怕郭家和裴家真要闹起来,你裴家也不占理吧。”

    裴阳的面色忽青忽白,手指握得咯咯作响,但他最终看了裴徽一眼,裴徽向他轻轻摇了摇头,那目光之中变得更加的冷厉。裴阳无法,不得不放下了弓,颓然地道:“算你狠。”

    李未央笑得更加的和煦,在阳光之中,她那双黑玉一般的眼眸闪着淡淡的光泽。她声音很慢地道:“彼此彼此罢了。”敢于利用一个弱女子的性命为赌注,裴家人也真是够无耻的。

    裴徽目光一沉,变得无比的阴冷,他没想到裴白这一次去撺掇祥云郡主诬陷旭王不成,反倒丢了性命,而他更加想不到的是李未央竟然敢向他射这一箭,她这一箭绝不是报复,而只是警告。她在警告自己,要他多加小心,不要随随便便的就丢了性命,裴徽心头恼怒,这一辈子,他还没有遇到这样的女子,竟然敢用弓箭指着他,而他弟弟裴白的死,也是他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的。他带着自己的三个兄弟出来,可如今只剩下了两个,他回去要如何向父亲交代呢。裴帆这一次被裴皇后留在了京中,若是父亲见到自己没有能安全的带着弟妹们回去,自己这个兄长做得又有什么意义。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在他看来,都是李未央和旭王元烈,他是绝对不会放过他们的。

    这时候,旁边的裴献走了上来,他淡淡地道:“二哥,咱们走吧。”裴徽点了点头,裴阳还站在原地,恨恨地看着李未央,一副想把她吃了的模样。却被裴献一拉手腕,迫不得已跟着对方离去了,还不断地回过头来,用凶狠的眼神瞪着李未央。

    元烈嗤笑一声道:“你这箭还真是射得很准。”李未央却很平淡,面上没有丝毫的笑意:“不过是一点见面礼而已,很快会让他们知道,先下手的未必会成功,有时候会变成箭猪的。”

    元烈看着李未央,似笑非笑地道:“怎么,想到如何对付他们了吗?”李未央轻轻地一笑,目若寒星,声音冷沉:“自然是要改变原先的计划,只不过,还要你多方配合才好。”

    元烈看向那边被射杀的野兔,目光之中流露出一丝笑意道:“好吧,咱们就唱一场大戏来给他们瞧瞧。”

    当天晚上,大君特意请了皇帝来到金帐,两人竟坐着喝酒。只是两人的目光都是十分清醒,一边喝酒一边坐着说起了话来,大君看着皇帝道:“那个旭王元烈也是你的儿子吧。”

    他这句话说得莫名其妙,而皇帝却是不动声色,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意道:“怎么,你瞧出来什么了?”

    大君冷笑一声道:“若他不是你的儿子,你又何必这么护着他,你对裴白可没有这么关心啊,更何况,我总觉得那个孩子,跟你有几分相似,却说不出到底哪里相似。说起来,那裴白还是裴皇后的亲戚,你这么纵容我杀了他,就不怕那泼妇回头找你算账吗?”

    皇帝冷笑一声道:“若朕怕她,就不会这么做了,裴家人这一回是真的赔了夫人又折兵,朕又何必去为他们承担罪责呢,你这一刀砍得可真好,不过,刀法却比以前有了些退步,朕记得十年前见你砍人,那可是连脑浆都飞出来了,怎么这一回,却半点白星都没瞧见呢。”

    大君脸色一变,不由很快涨红道:“你这是什么话,我可从来没有懈怠过刀法啊,不过是一时失手而已。”

    皇帝哈哈大笑起来,只是很快,他又抚着额头,皱紧了眉,大君目光中流露出一丝冷芒,面上却十分关切道:“你这是怎么了,哪不舒服吗,老毛病又犯了?”

    越西皇帝摇了摇头,却是微笑如常道:“朕瞧这些庸医没有一个能治得了我的病,所以这次来草原便是想巫医瞧一瞧。”

    草原大君叹了一口气道:“这事怕是没那么容易,去年你来的时候巫医不是替你开了一副药么,可是却毫无效果,所以我瞧这并不是普通的头痛症。”

    皇帝的眉头皱得更紧,那一阵阵袭来的痛苦逼得他要发狂,可是在大君的面前他没有半点的失态,只是语声淡漠地道:“横竖没有什么大碍,这么多年过去了,死不了就是。”

    大君凝眸看着他,目光之中似乎闪过一丝什么,却听到越西皇帝继续地道:“那女人给你一封密信了吧,是不是让你杀了李未央,噢不,现在她改叫郭嘉吧。”

    大君面色一白,他没有想到这么隐秘的事情竟然也逃不过对方的眼睛,随即他讪讪的一笑道:“你的消息果然灵通,什么都瞒不过你。”

    皇帝笑道:“把礼物拿出来给朕欣赏一番吧。”

    大君起身,从旁边取出一个匣子,从里头捧出一个白色绫子的包裹。随即他解开绫子,取出了里面的匕首,在拔掉刀鞘的瞬间,匕首的寒光如一道青色的烟气一样四散开来,匕首的表面泛着冰块一样的光泽,大君将软甲搭在自己的胳膊上,轻轻一刀划过。刀落在那件软甲上,软甲竟然应声碎裂,片片落地。

    “好一把快刀啊!”皇帝不由开口赞叹。

    “这只是其中一件宝物,而且是最不值钱的一件。最值钱的,则是十五种能够在草原上种植的粮食和药草。”

    皇帝直视他的双眼,透出耐人玩味的神情,久久的并不说话。大君想了想,正对他的目光,也毫不闪避。两人一起笑了起来。皇帝似笑非笑道:“朕知道这些年来那个女人给了你们草原不少的好处,也知道你背地里帮着她做了不少事情,等价交换,朕也没什么意见。”

    大君眯起了眼睛,笑容像是草原上的狐狸,道:“可我怎么听说,她是你那宝贝儿子的心上人呢。”

    皇帝冷冷一笑,目光之中流露出一丝嘲讽道:“那小子还太嫩了,若是连自己的心上人都保护不了,他又有什么资格平安的坐在旭王的位置上呢,还不如早点给别人腾地方。”他这样说着,目光之中却突然流露出一丝阴冷,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大君看到对方的眼神,不由也沉寂下来,金帐之中,温度十分的高,大君觉得有点燥热,便脱掉一边的臂膀,随即开口道:“这件事情,我会好好的想一想,你知道,我们草原上很多的物资都是你那皇后送来的,我总不能不听她的号令。”

    皇帝却是淡淡地一笑,站了起来:“随你吧,这件事情,我是不想管的。”说着,他已经向外头走去,却听见大君在后头追问道:“你是真的不管这件事吗?若是我真的杀了他们呢!”

    皇帝冷冷地一笑道:“你自己看着办吧,能杀得了他们,也算是你的本事。”说着,他已经走了出去,留下大君一人在帐篷之中流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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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到隋唐演义里面罗成小盆友的一张拽脸,我觉得还蛮符合元烈形象的,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223 裴阳之死

    越西皇帝一走,大君便疲惫地捏了捏自己的眉心,随即躺倒在毡毯之上,叹了一口气,巴图毕竟是他的长子,虽然此人十分的鲁莽,但也说得上是骁勇善战,按照他们的规矩,长子必须继承他的位子,巴图没有犯过什么罪过,所以世子的位子就理所当然的落在他的头上。尤其巴图的母亲是大君的正妃,所以他继承位子也是众人可以接受的,不管其他王子心里头怎么想,表面上都要对巴图恭恭敬敬的,所以这个局面就十分的平稳。

    可是现在巴图这样一死,恐怕这大位之争又要惨烈起来,想到自己争位的时候杀死的那些兄弟,他不禁觉得手脚发寒,他并不希望再起争端,无论是越西皇室还是他草原上的争夺都是一样的残酷啊……想到刚才越西皇帝那一张冰寒的脸和阴冷的眼神,大君不禁心头一个哆嗦,他叹了口气,自己杀人如麻。可在那样的眼神注视下竟也会觉得心头发颤,真不知道这皇帝和那裴皇后是一对怎样的夫妻?如此貌合神离,却又安稳的度过了怎么多年,他们究竟是亲人还是仇人?

    但是就像越西皇帝所说的,他收了裴皇后的那些珠宝和粮食,自然要为她办事,既然皇帝没有阻止自己诛杀这位郭氏小姐,那他也不必容情了,仔细的把事情思量了一番,大君安然地就要入睡。

    在此时,他突然听见轻微的呼吸之声,大君是何等狡诈之人,他猛地坐了起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抽出了枕头之下的匕首,快速地挡住了那扑面而来的寒光!只听见那空气之中发出“当”的一声,来人力道不轻,却生生的被大君臂力逼得倒退三步,见一击失败,也不再做纠缠,刺客掀开帐子就跑了出去。

    大君快速地从床上跳了起来,怒声大喊了起来:“有刺客!外面的人都死了不成?”随即他顾不得别的,快步冲出了金帐,就看见帐外的十六名护卫都悄无声息的断了气,鲜血流了一地。大君不由得面色发白,他执政这么多年来,想要他死的人不计其数,所以不管是吃饭还是睡觉,哪怕进入了梦乡都会下意识地紧紧抓住匕首,刚才莫非那天生的警觉,他已经身首异处了,想到那近在咫尺的寒光,他不由大声地呼号起来:“来人!快来人!”

    金帐是最为中心的所在,他这样一喊,周围出来了很多的将领和护卫,二王子巴鲁快速地跑了过来,见到大君连衣裳都没穿好就赤着脚跑了出来,连忙道:“大君,这是怎么了?”

    “怎么了?你看不见吗?”大君劈手就给了他一个耳光道:“还不迅速调集人马去捉拿刺客?”

    二皇子巴鲁莫名其妙地挨了一巴掌,他捂住脸不敢置信地看着金帐之外倒下的十六名护卫,这十六个人可是跟随大君多年的死士,武功高强不说,还悍不畏死,不料今天竟然连向他们示警都没办到,可想而知对方的武功有多高了,刚才若是让他杀了大君,只怕整个草原立刻就要陷入一片混乱。二王子不由得打了一个冷战,立刻向周围的人大声地道:“立刻吹响号角!传令下去,抓住刺客!生死不论!”

    就在此时却听见大君暴跳如雷道:“不,留活口,我要亲自审问,看究竟是什么人这么大的胆子要杀我。”

    二皇子打了个冷战,连忙道:“是。”说着便带着人快速地离去了。

    裴家的帐子里,裴徽正是面色阴冷,那摇曳的烛光照着他一张俊美的脸却显出了几分生冷和诡异,裴阳恼怒地道:“这一回四哥莫名其妙的没了,咱们回去之后该如何向父亲解释呢?”

    裴徽冷笑了一声道:“我都已经说过,要裴白谨慎小心,不要过于相信那祥云郡主,既然敢杀自己的丈夫,又怎么会不出卖他。”裴徽的语声冷漠,他却没有想到,若非是裴白欺骗郡主在先,她又怎么可能会当众说出他的名字,说到底,都是裴家人过于冷酷,利用了一个弱女子的真心,还将她弃之不顾,这也是裴白因有的下场,只不过那一幕太过残忍,以至于裴徽无论如何也不能忘记。

    一旁的裴献却始终是沉默不语,目光冰冷,裴阳瞪了他一眼道:“你为什么不说话?”

    裴献的面容十分平静,眼中的白翳使得他的神情看不分明,开口道:“你们今天瞧见那李未央的眼神没有?”他们早已不是叫郭嘉,而是叫李未央,却也含了几分轻蔑之意。

    裴阳冷笑一声道:“难道你怕那个小贱人不成?”

    裴献却是淡淡地道:“怕?我出生这么久还从来不知道什么叫怕,只不过这个女人绝不是她看上去的这么简单,她今天敢于在大帐之中为祥云郡主求情,这份胆量不是一般女子能有的,更让人不敢置信的是不管是越西皇帝还是大君,竟然都默许了她的提议,祥云郡主是有杀夫的罪过,他们居然允许将祥云的骨灰运回越西,这在草原上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你们不觉得这李未央的影响力也太大了吗?”

    裴阳却是冷笑一声:“说到底你还是畏惧她,她先是羞辱咱们家的女儿,再是和旭王元烈勾结起来害死了四哥,我是绝对不会放过她的,更加不会让她活生生回去越西,明天的狩猎,我一定要想法子除掉她。”

    裴徽呵斥道:“不可鲁莽!”

    裴阳急道:“可四哥死得那样惨,我这一辈子都忘不了!”说着他一拳砸在了桌子上,茶杯跳了跳,一下子滚到地上去摔了个粉碎,那碧青的茶水流了一地。

    裴徽目光变得冰冷道:“你生气,你怨恨,我比你更生气,比你更痛心,可那又如何呢?我们越是愤怒越是容易中了对方的奸计,既然一计不成,咱们就从长计议,反正在这草原之上还要停留整整十五天,这十五天里一定能够找到合适的法子,将那李未央和旭王元烈一举成擒!”他说道一举成擒的时候,目光已经是充满了恨意,若是李未央在他的面前,恐怕会被他活生生撕裂。

    裴献皱眉,提醒道:“二哥,你从来就是我们四人之中最为稳重的,大哥身体不好,又不爱理事,一直在温泉山庄修养,父亲从小便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你的身上,越是在这个时候你越是要冷静。”

    裴徽握紧了拳头,漠然地道:“我还不够冷静吗?难道要我眼睁睁的看着那杀人凶手逍遥法外吗?”其实将裴白一劈两半的是草原大君,可在裴徽的眼里李未央才是罪魁祸首,他的脑子不停地转动,迫切的想要找到将李未央快速除掉的方法。就在这时候,外面出来传来了一阵呼喝之声,他的武功很高,耳聪目明,一丝一毫的动静都逃不过他的注意,再加上裴家的帐篷守卫森严,不可能会有人在外面大呼小叫。他不禁扬起了眉,抬头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帐篷猛地被人掀起,一个护卫满面惊慌地快步走了过来,大声地道:“公子,外面出事了!”

    裴阳一下子站了起来,厉声呵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还不快说清楚。”

    那护卫额上挂着汗珠,看着像是跑过来的,慌慌张张道:“大君刚刚受到了刺杀,现在整个营地都在追杀刺客,陛下下令协助捉拿,越西很多的贵族们都出动了自家的亲卫,但是还没有得到刺客被捉到的消息,公子,现在咱们该怎么办呢?”

    裴徽沉下脸道:“谁怎么大胆,竟敢去刺杀草原大君。”

    裴献紧皱着眉头,他总觉得这件事十分的不妙,仿佛有什么阴谋就近在眼前。裴徽立刻下了决定,他大声地道:“既然陛下让我们搜捕,那么走吧,手脚要快,去清点人手。”越西皇帝要求所有的越西贵族加入搜捕,迅速的找到那刺客,这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毕竟此刻是在这营地之中刺杀草原大君,那么越西也有义务去帮他们找到凶手,当然也能够让草原贵族安心,撇清越西与刺客的关联,这其中是很复杂的思虑。

    就在此时,外面又有喧哗之声传来,这次十分的凌乱,如雷的马蹄声近在眼前,令人心惊胆战。裴徽一皱眉,率先走了出去,帐篷门口的护卫握紧了手中的长剑,惊慌失措地道:“公子,有人带着兵马把我们的帐篷围住了。”“什么人?”裴徽的眉头皱得更紧。

    “好像带头的是郭家的人。”

    “郭家的人?”裴徽面无表情,牙关却紧紧咬了起来。

    “不光是郭家,还有陈家的人……”事实上,马队之中最为醒目的便是郭家那三个英姿勃发的儿子。

    裴阳已经冲了上去一把抓着护卫的衣襟,大声呵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给我说清楚。”

    裴徽挥手阻止了,面色阴冷道:“问他还不如问郭家人来得快。”说完,马队已经到了跟前,那滚滚的烟尘叫人不由自主皱眉,他扬声道:“郭澄!你带人来这里做什么?”

    郭澄高高坐在马上,那英俊的面孔显得异常的冷漠,旁边的火把熊熊燃烧着,他一半的脸掩藏在阴影之下,另一半脸却是面无表情,身后还有上百名骑兵,郭家的另外两位公子以及陈家的人也都跟在他的旁边。

    郭澄的马上还有一只出鞘的利剑,在火光之下闪着寒光。他淡淡地看着裴徽,语气漠然地道:“裴公子,打扰了,我奉旨带着护卫四处搜查,那刺客跑到这一带就失踪了,我带兵搜查了别的帐篷,都没有嫌疑,就只剩下你们的帐篷还没有搜查,请裴公子让一让,让我们看看刺客究竟在不在你的帐篷!”

    裴阳被这不冷不热的几句话彻底激怒了,年轻的面孔迅速涨红,勃然大怒道:“郭澄!你是疯了不成?这是裴家的帐篷!里面还有女眷!什么刺客在我们的帐篷里,这分明是诬陷!你莫名其妙的冲进这里来就想我们给你挪位子!白日做梦!”

    郭澄却是冷冷一笑:“如今是黑夜,哪里来的白日?我看是裴阳公子昏了头了吧,我不过是想要看看裴家的帐篷,你却如此的暴怒,莫非那里头真有什么不可告人之事吗?”

    裴阳要冲上去却被裴徽一手揽住,裴徽的表情十分的冰冷,语气也没有丝毫的起伏,他看着郭澄冷漠道:“只有禁军才有资格搜查这个帐篷,你算什么东西?”

    郭澄冷笑了一声道:“若是往日我当然没有资格搜查裴家的帐篷,但是现在是陛下口谕,要求越西贵族子弟参与追查,事急从权,既然有人瞧见那刺客是到了这里,裴公子你还是老老实实的让开吧。搜查刺客人人有责,这也是为了两国的邦交,你若是阻拦,反倒显得是别有用心了。”

    裴阳上前一步,压抑不住心头的怒火,眼睛里的白翳变得更为可怕道:“你们要搜,可以,除非陛下有旨意让禁军来,但是你们郭家人不要想踏进这帐篷一步!”想也知道,今天若是让郭家搜查了裴家的帐篷,那么明天整个越西上层都会知道这件事,他们裴家一直是站在上风的,无论如何也不能向郭家低了头,而且现在的的局势让他们都莫名都有一种感觉,仿佛这是一个陷阱,若是真的让对方去搜,恐怕……他们不敢再想下去。

    裴家的帐篷一共是三个,一个是让裴家的四个少爷居住,一个是专门设给裴宝儿,另外一个则是给裴家的其他人。但这三个帐篷都是不能让人随随便便搜查的,所以裴家想也没想就当众拒绝了。

    郭澄早就猜到对方会这么说,他只是微微一勾嘴角,淡淡地道:“那就不要怪我无情了!”他一沉面,向天举剑,朗声道:“殿下早有旨意,定要捉住那刺客,现在刺客就在这帐篷之中,若是谁敢阻拦,杀无赦!”

    裴家人呆了一下,他们没想到郭家人竟然如此的杀气腾腾。听到杀字的命令,郭家后面的骑兵都愣住了。郭澄冷冷地将剑一挥而下,气势如虹:“谁敢阻拦,便是我刀下亡魂!”说着便骑着马冲了进去,他身后的人也一起拔出长剑,骏马长嘶,飞快地向对方砍了过去。

    裴徽自然也不会坐以待毙,他一挥手,只见帐篷周围不远处数十名护卫快速的和郭家的护卫们缠斗在一起。

    郭澄冷笑了一声:“真是诡计多端,原来早就有埋伏。看来我还是小瞧了你。”郭澄的长剑狠狠的砍向了其中一个裴家护卫的头,猩红的血随着他拔出的长剑喷涌,喷了他一脸,他却不管不顾,目光冰冷,一抬脚就将尸体踹下了马背。

    裴徽没有想到郭澄真的敢动手,而且是杀机四溢。郭家的护卫们同样举着长剑,丝毫都没有留情的意思,放眼所及,无不是挥刀砍杀,在这样的夜里那一股股鲜血喷涌而出,带来了异样的血腥,连空气中都带着不可遮挡的杀气。

    裴徽一咬牙,拔出了腰间的长剑对身边的兄弟道:“你们一个去保护妹妹,一个跟我来。”说着他已经快步地向郭澄冲了过去,一把长剑挥下,竟斩断了郭澄胯下骏马的四蹄。郭澄冷笑一声,翻身而下。两人就在空地上争斗起来,郭澄不远处的郭敦一把褪去了刀鞘,就看见月光之下他的刀锋发出阵阵寒光,他大声道:“裴阳受死吧!”说着他一挥大刀,已经向裴阳冲了过去,这是他惯用的一把砍刀,用金刚制成,整个刀头是浑圆的,刀柄约莫有二尺长,整个刀身足足有数十斤重,锋利无比,无坚不摧,旁人提都提不起,可郭敦精于武艺、天生神力,这把刀对他来说是个十分称手的兵器,在他手上轻轻一晃竟然引来月亮反光。

    裴阳冷笑一声,拔出长剑迎了上去,他的动作如同清风一般,显然武功高强。他猛的飞扑,右足踢向郭敦肋下两寸之处。郭敦身躯在空中虚晃几招,避过他这一踢,身形前扑,从马上跃下,那长刀去势如同轰雷,一下子两人的刀剑碰在了一起。火光四溅之下,郭敦力气极大,硬生生将裴阳逼得倒退了几步。只不过裴阳也绝非寻常之辈,他衣袂飘飘,身形如疾风回转,极其激荡,长剑竟然如同灵蛇一般,瞬间缠上了郭敦手臂。郭敦只觉得一股劲力将自己的刀牢牢锁住,左右挣扎不开,他眼中光芒忽盛,暴喝一声衣袖猛然碎裂绽开,手中的那把长刀突然挣脱而出,一刀劈向了裴阳右臂。裴阳一个筋斗反向后方,堪堪落地,他大声道:“郭敦,你真的敢杀我?”

    郭敦却是冷笑一声道:“竖子往日便对我妹妹无礼!我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说着再不多言,目光森冷地逼了上去。

    裴阳却是个狡猾之辈,他借着刚才说话的功夫,剑技如同劲风狂飙,再一次向郭敦连绵不绝的展开了攻击,他身形灵活,闪腾之间剑招再变,如波浪般起伏,变化多端。郭敦被他这几招带的身形微晃,险些栽倒,裴阳大喜,以为自己找到了一个契机,上前就扑了过去,谁知郭敦眼中一道寒芒闪过,竟然堪堪跃起,大砍刀当空一挥,竟将裴阳的身首当场分离!裴阳只觉得脖子剧痛,却眼睁睁看着身躯颓然倒下……郭敦至此总算顺了心中压抑已久的愤怒,他伸手拨开裴阳首级上的发髻,将长头发系在自己手中,高高的举起,众人只看见裴阳脖颈断裂之处还在滴血,模样十分的恐怖,而郭敦站在那里,竟有一副杀气腾腾的感觉。

    在这个瞬间,裴徽目眦俱裂,心头巨震,他撕心裂肺地喊道:“郭敦!你竟敢杀我兄弟!”说着他丢下郭澄向郭敦冲了过去。

    郭澄冷笑一声,快速举着长剑,追杀过去,他早已下定了决心,这一次非要将裴家的人杀个一干二净才好,而那边的郭导和裴献却是迟迟没有动手,裴献望着郭导道:“你真要杀我么?”

    郭导目光只是十分平静,他慢慢地道:“很抱歉师兄,从前我受过你的恩惠,但我也帮助过你许多,当是一笔勾销了,今日一战,我已经等了许久,不是我死就是你亡!”

    裴献冷笑一声道:“你可知道杀了我们,你郭家会有什么下场。”

    郭导却是轻轻一笑,笑容之中似有嘲讽,他漠然地道:“事到如今,师兄还是不明白吗?众目睽睽之下,今天我们是为了诛杀刺客,却遭到裴家的阻拦,你们明显和刺客有勾结,刺杀草原大君是何等的罪名?你们裴家担当得起吗?”

    裴献目光一变,瞬间明白了过来,不由厉声喝道:“李未央!你好狠毒的心思!”裴家人曾经和郭家交手数次,但是郭家人用的都是光明正大的招数,从来没有人用过这样阴狠的法子,想也知道这幕后之人究竟是谁。

    而此刻,不远处郭家的帐篷之中风吹了进来,吹得烛火摇曳不定。帐子门口挂了一串铜铃,此刻铜铃叮叮当当响起,仿佛有人在哭泣一般。

    李未央右手捻起一颗棋子,放在棋盘之上。元烈静静地瞧着,嘴角不易察觉的抽了一下道:“你瞧,这一子实在是太狠了,我都说了要你让我三分,你这么一下,不就把我所有的路都堵死了?”

    李未央微微一笑到:“这棋局我已经摆出来了,能不能化解就要看你自己,三子我都让了,难道还要让我再让十子不成?”

    元烈苦恼地看着棋盘,良久也没有将手中的棋子放上去,李未央看着棋局,又看了看元烈的面孔,不由轻哼一声道:“这一出局不过就是打的出奇制胜的招数,要的就是没有防备。你刚刚这一步棋走得太慌乱了,所以给了我可乘之机。”

    元烈看着李未央的脸,微微一笑道:“谁也不会想到你会走这步棋,我本以为你还要耐心的等一等,毕竟这是一个十分冒险的行动。”

    李未央目光清冷,似笑非笑道:“他想要引火烧身,我为何不成全他,我是很有耐心,只不过有时候心情不好,忍耐也就消磨殆尽了。”

    元烈淡淡地一笑:“草原上的人十分的野蛮,这一次他们的大君被人刺杀,事关重大,纵然裴家有天大的本事,恐怕也难免灭族之危吧。”

    李未央良久不语,随后才面带微笑道:“这形势,恐怕没有这么乐观。”

    元烈望着她,不由扬起眉头道:“哦?此话怎讲?”

    李未央不说话,只是沉思片刻,淡淡地笑道:“我不过是想断他们一臂而已,要把他们连根拔起,必须裴后先死。”说到这里,她已经不再说别的了,又下了一子。元烈立刻大叫道:“这一步棋你不能这么走!”

    李未央却笑了起来,眸子里闪过一丝笃定道:“我偏要这么走,你要奈我何呢?”随后她放松了身躯,依靠在旁边的椅子上,长久的凝视着对面那张脸。在烛火下,元烈虽然脸上带笑,但眼中仍有愤愤,春风满面中又透着几分委屈。李未央觉得心头一暖。一时之间四周寂静,一听见铃铛传来叮叮当当的脆响。

    元烈站了起来,目光如炬:“时辰差不多了,我也该出场了。”

    而这时候,郭导已经和裴献两人动起手来,郭导的剑势如狂风鄹雨,电光火石地在裴献的身上一点,‘当’的一声,裴献及时用长剑挡住,溅起一团火花,两人随即分开,又过了十几招。郭导大喝一声,长剑闪起寒光,冲向对方。裴献毕竟是师兄,武功更高一些,手腕一沉一翻,长剑向前斜撩,预将郭导的长剑挑开,可是眼见郭导到了面前,他却眼前一花,不见了郭导踪影,他没有想到,郭导在片刻之间已到了他后头,刺向了他的后背!裴献陡然一惊,几乎以为自己要殒命,可是那冰凉的触感一痛,却发现自己还活着,他猛地回过头来,却瞧见郭导竟然是用剑柄对着他,压根那刀锋不是向着他自己。他不由皱眉向对方望去,冷淡地道:“看样子,你还是顾念旧情的。”

    郭导神色不动道:“你毕竟也是我的师兄,我永远不能忘记你帮助我的事情。”

    可就在此时,他话还没说完,就看见那裴献快速地向他斩了过来,刺了他一剑。郭导不过微微侧身,那剑便横插在了他的左肩之上,立刻血流不止。郭导气血翻腾,往后倒了下去。裴献毫不留情,当下一剑就要从上往下刺入郭导的胸口,却听见旁边的帐篷之中传来一声惨叫,他立刻意识不妥,顾不上杀郭导,立刻收回剑,向帐篷冲了过去,难怪他那么紧张,因为那帐篷是裴宝儿的所在之处。

    本来在外面开始闹起来的时候,裴宝儿把帐帘掀起来,看到外面火把滚滚,刀剑横飞,还有人的哀嚎声,十分的可怖,竟是一场异常惨烈的拼杀,当裴宝儿瞧见自己的兄弟裴阳被人硬生生砍掉了脑袋。她再也受不了的尖叫了起来,就是这一声惨叫引得郭家的护卫注意到了她,举着剑向她走了过去,裴宝儿不禁呼号起来。就在此时,裴徽倒提长剑,一把扎了过去,一下子从背后将那个向裴宝儿扑过去的护卫扎了个穿心!

    而另外一边,郭澄已经用长剑削断了裴徽的几根发丝,他的长剑如同风啸一般,快速地斩了过去,而裴徽毕竟是裴家武功最高的人,他及时闪了过去,随即便给了郭敦一剑。裴徽的眼睛肿满是血光,嘶声道:“郭敦,我绝饶不了你!”

    他们三人战在了一起,武功都是极高,但是那裴徽此时已经杀红了眼睛,他的神情越发的狰狞,不顾一切的向郭敦砍了过去。裴徽已经陷入癫狂,力气之大,竟然让郭敦也倒退了三步,就在千钧一发的时候,裴徽的那把长剑竟然被郭澄架住了,刀剑的刮嚓之声在夜托十分刺耳,郭澄一咬牙,拼尽全力,力道一转,沿着那锋利的刀刃反切上去,裴徽来不及转身,一扭腰硬生生地扭转过来,带着发转的腰劲横着向郭澄劈了过去。郭澄躲闪不及,腰间被刺了一剑,汩汩的往外冒血,然而他并不畏惧,再次蓄力劈上,黑澄澄的眼睛在这黑夜之中冷静的像蓄势待发的猎人。

    就在此时,不远处传来一阵一阵的喧哗之声,却是大队的骑兵赶到,无数的火把引入眼中,来人都是身穿盔甲的士兵。这威风凛凛的盔甲郭澄却是记得,是皇帝的禁军,他记起了李未央来时的吩咐,若是看见皇帝的军队立刻停手。他冷冷地一笑,狠狠给了裴徽一剑,随即快速退开,同时还不忘拉着郭敦快步地向那些禁军跑去:“裴家窝藏刺客,意图作乱!”

    他刚说完这句话,裴徽在他的身后厉声道:“满口胡言,分明是你带着人来杀我兄弟,郭澄!我与你势不两立!”

    那些骑兵飞快地跑到了这里,满耳都是马蹄敲击地面的轰响。骑在马上的人正是越西的皇帝,他的身边是诸位亲王,太子见此情景,大惊失色道:“全都住手!”

    那一边,依旧有两个护卫来不及停手,相互劈杀着。太子恼怒,手中的长剑用力凌空一挥,其中一名护卫根本来不及抵挡,就被一下子削掉了脖子,身子歪斜的栽了下去,旁边有人大声呼喝道:“都疯了吗?全都住手,陛下在此!”这样一来,所有人都停下了手,可是郭家和裴家的护卫却都已经是死伤惨重了。太子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一幕,怒声地道:“你们到底在干什么?”

    郭澄抹了一把脸上的鲜血,目光冰冷地道:“按照陛下口谕,我们到这里来搜查刺客,其他世家都允许我们入帐搜查,只有裴公子二话不说,恼羞成怒地拒绝了,那裴阳还冲上来要与我同归于尽,不得已,我才下令护卫们反抗。”

    皇帝冰冷的目光落在了裴徽的面上,淡淡地道:“哦,是这样的么。”

    裴徽大声道:“他满口都是胡言乱语,根本是郭家人突然冲到了我们的营地,口口声声说刺客就在这里,非要搜查不可,我们不明就里,当然要阻止他,他还杀了我的兄弟!”说着他的手指向那边头颅被丢在地上的裴阳,他那年轻骄傲的兄弟在这场斗争之中被郭敦砍掉了脑袋,身首异处的死法,和今天的郡主是一模一样,简直像是带着什么预兆一般。

    越西皇帝的面色没有丝毫动容,而太子的表情更加得难看,他怒声道:“郭澄,你作何解释?”

    郭澄并不理会太子,而是淡淡地道:“陛下,裴公子所言其实很好印证,只要殿下下令搜查一下裴家的帐篷,便能够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裴献快步赶了上来,他的眸子冰冷,眼中带着慑人的寒意,他大声道:“先把我弟弟的性命赔来!”

    郭导上前一步,目光中带着冷嘲道:“裴献,你说我郭家欺你,你看我们三兄弟身上可都是受了伤的,可见你裴家也是丝毫没有留情面,说到底也不过是彼此彼此而已,若你真的无辜,为何不让我们搜查你的营帐呢?而且我们是奉旨搜查,你们却当众违逆,非要拼个你死我活,不是心中有鬼又是什么!”

    皇帝一时微微眯起眼睛,漠然地看着他们。

    就在这时候,一骑快马转瞬即至,马上的年轻男子骑着雪白的马,身上黑色大髦迎风飞舞,漆黑发上带着碧绿的玉冠,俊美的相貌,高傲的眼神,整个人像深夜里暗香浮动的昙花,令人心醉神摇。此刻他眼尾高高挑起,面容似笑非笑,不经意间便已轻易俘获了人心:“裴公子,若是问心无愧,何妨一搜?”

    众人立刻认了出来,这等绝世风姿,唯独旭王一日而已。静王冷冷地望着他,眼睛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明悟。

    皇帝看了他一眼,终于下定决心,低吟片刻道:“好,搜查裴家的帐篷,若是有人,我定裴家的罪,若是没有……”

    郭澄大声道:“若是没有,郭家情愿承担无辜杀人的罪责。”

    裴徽脸色煞白,他猛然想起郭导的话,隐隐觉得这件事情不对。可是他阻止却已经晚了,皇帝一声令下,禁军冲进了裴家的帐篷,火把照亮了一切,元烈远远地望着,嘴角却有一丝冰冷的笑意。

    裴徽冷声地道:“郭澄,你如此有信心,那人就在我家的帐篷之中?”

    郭澄笑了起来,笑容之中带了数不尽的嘲讽。裴徽充满恨意地看着他,就在此时,一名禁军已经从帐篷之中拎出了一个黑衣人,却是胸口插了一把匕首,断了气。郭澄冷笑了一声,望着裴徽道:“大家瞧见了吗?这就是裴公子说的他们没有窝藏刺客。”他一边说一边用剑指着裴徽的脖颈,“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裴徽难以置信地看着那黑衣人的尸体,几乎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突然意识到,今天这件事情整个就是一场局,刚才他早应该明白这一点,从郭澄敢闯进裴家的营地开始,对方已经抱了一定会赢的心理,否则郭澄怎么会这么大胆,敢对裴家人动杀心。他上前走了一步,意图看清黑衣刺客的脸,只听见裴献大声道:“就算这个刺客在我们帐篷之中,也不能说明是我们所派。”

    郭澄冷笑一声道:“这么多的帐篷,偏偏跑到你们裴家,若你刚才不阻拦,让我进去搜查我还不会怀疑,可你们宁愿损失一个兄弟也不愿意让我们进去搜查,这不是太蹊跷了吗?”

    裴徽暴怒道:“你们巧言令色,分明是你们设计好了来诬陷我裴家。”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却在火光之中看见了郭澄似笑非笑的眼神。裴徽猛地闭上的眼睛,他知道对方是何时动手的——不过就在双方激战的时候,唯有那时,裴家的防御才是最弱!若是活人,他们还有办法让黑衣人开口,偏偏却是尸体……他叹息了一声,棋差一招,棋差一招而已,谁也想不到,李未央会这么快就行动,手段如此狠辣!

    就在此时,众人听见裴献突然大声道:“是我一个人做的。”

    众人一听,都目惊口呆的看着他,裴徽大声呵斥道:“你胡说什么?”

    裴献冷笑,那一双带着白翳的眸子在月光之下看起来有几分幽冷,却又十分的决绝:“大君杀了我的弟弟,我派人杀他又有什么不对吗?这不过是报私仇而已,绝不牵涉其他人,二哥和裴家其他人都不知情,这一切都是我一个人所为,是我一个人招来了刺客,也是我藏了他起来,二哥不过是为了保护我才和郭家起了争执。”他一边说一边举剑刺向自己的胸口,就在此时,一把长剑突然挡住了他的剑锋,裴献怒声地道:“你干什么?”

    却是郭导,郭导望着他冷冷地一笑道:“既然你已经承担了所有的罪责,就应当得到相应的惩罚,不是吗?”他的语气十分的冰冷,显然当裴献向他举起屠刀的时候,他们过去的情谊就已经烟消云散了。

    裴献的面色十分的颓唐,在这样的局面下,他不得不站出来承认自己的罪过,因为那刺客是在自己裴家的帐篷中发现的,而且他已经认出来了,那刺客身上的匕首上边刻着裴家的族徽,若他说是裴家人杀了刺客,那别人一定会怀疑他们为什么不将刺客交出去,只有一种可能,就是他们在杀人灭口,刚才阻止郭澄进去搜帐篷的举动更加落实了裴家的罪名,若是他不站出来认错,那么整个裴氏一族都要遭殃。对方既然做到这一步,下面必定还有无数陷阱等着,非将这刺杀的罪名压在他们身上不可!所以他壮士断腕,站了出来主动承认错误,本想着一刀了解自己,就此断绝了郭家的心意,却没想到郭导这么手快地阻止了自己。

    他握紧了匕首,冷声道:“你给我滚开。”

    郭导却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目光微带冷嘲。太子看到这里,目光之中流露出一丝懊恼,但他别无选择,只得一挥手道:“将他绑起来,交给大君处置。”这时候,裴家所有人的面色都变了。尤其是裴徽,他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他恼怒地看着郭澄,恨不得冲上去把他斩成十段八段。可是他更失望的却是裴徽,这个时候更要抵死不认,一旦认下,大家都会怀疑裴家!这个蠢弟弟,以为这样就能保下全家平安吗?!

    而郭澄站在那里,目光之中带着笑意,怎么多年来,郭家对裴氏一直十分的隐忍,他们遵守父亲的吩咐,从来不肯先行动手,但是相应的,对方却越来越过分,既然如此,斩断他们的妄念又有什么不对呢?现在他才相信李未央说的不错,这世上有些人你若是不让他血债血偿,他心里还不痛快呢。

    很快裴献便被押了下去,皇帝道:“一切交给大君处置,大家也该歇息了。”说着他策马离去,一副悠然的模样,没有对郭家提起任何的处置决定,显然是默许了。

    太子望着他的背影,目光变得无比的阴寒。

    郭澄冷笑了一声,这件事情明显是不再追究郭家的责任。他转头对着郭家的两个兄弟:“行了,我们打道回府吧。”说着他们向静王和元烈一点头,快步离开。元烈微微一笑,同时打马离去。

    静王目光冷静,隐约还藏着一丝落寞。这件事,元烈知道,可自己却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呢?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这才调转马头走了。

    整个空地上除了那些尸体,就只剩下裴徽和瑟瑟发抖的裴宝儿,裴宝儿大哭了一声,扑倒在裴徽的怀里,她惊恐得浑身都在颤抖,“二哥,咱们回去吧,这里好可怕,这里好可怕啊!”

    裴徽却一把推开她,面无表情道:“没用的废物!”他一边说,目光根本没有落在裴宝儿的身上。

    太子策马向他走了过来,裴徽站在地上,仰视着太子,淡淡地道:“我们太小瞧李未央这个女人了,她真是狠毒。”这样的计策,一个不好,连郭家都要全军覆灭,她竟然也敢赌,真是疯子!

    太子看了他一眼,目光之中带了一丝惋惜,道:“这一次裴家付出的代价实在是太惨烈了。”

    两人一时之间都不说话了,一阵寒风之中,他们竟同时感觉到了一阵难以形容的阴冷之气向他们袭来。裴宝儿一个激灵,转过头去,背后空空如也,可她却觉得仿佛在黑暗之中,有一副古井般的眼睛正嘲讽地看着他们。

    ------题外话------

    编辑:我感觉,等回到大都的时候,裴家的帅锅们已经连根毛都不剩了

    小秦:(⊙o⊙)…那我就给他们留一根毛好了,看完这章可能又有孩子要叫嚣为啥要冒险这么干,明天你们会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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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4 裴献之死

    裴献被人押送至金帐,在这里,草原上的汗王和贵族们已经坐在一旁听审了。

    大君面色冰冷地看了裴献一眼,问左右道:“这就是想要刺杀我的人?”

    裴献抬起头来,看了大君一眼,面无表情地道:“你诛杀了我的兄弟,我自然要为他报仇,今天晚上刺杀你的人都是我派去的,但这一切都是我自己所为,与裴家无关,请大君不要迁怒他们。”

    大君冷笑了一声:“草原上的规矩,便是一人做事一人当,你既然有胆子承认,就代表你认了惩罚。”

    裴献目光之中闪过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决绝,他不是不怕死,但是他一个人死,总比拉着裴家一起死要好。李未央这一招实在是太狠了。若是裴献刚才不开口,只怕现在出来顶罪的人就是二哥裴徽,裴徽是裴家的领军人物,断然不能折在这里,裴献很明白这点,所以他毫不犹豫地站了出来,可是事到临头,他却还是感觉到了死亡临近的恐惧。

    此时,太子看不过眼,在一旁大声地道:“大君,此事还有玄机,请你给我机会向你证明。”他的话说了一半,却被静王元英接了过去,元英淡淡地一笑道:“太子殿下,众目睽睽之下那刺客跑进了裴家的帐篷,裴家人若是心头没有鬼,又何必诛杀了那刺客却不肯将他交出来呢?这不是杀人灭口又是什么?若是刚才郭府去搜查的时候,裴家能够老老实实把那刺客交出来,这才能说明他们是无辜的,现在早已是证据确凿,我劝太子殿下不要再为他们说清了,否则只为让人怀疑……”

    太子横眉冷竖:“怀疑什么?难道你要说我也是刺杀大君的同谋吗?”

    静王元英只是微微一笑,慢慢地道:“殿下,你多心了,我可不是这个意思,只不过你和裴家向来走得很近,裴氏一族又是你的母族,怎么说你都不能因私废公,罔顾了太子威严。”

    太子被他一个高帽子劈头盖下来,顿时一句话说不出来了,不错,在场的所有人都可以为裴献求情,只有他说话会让人觉得不妥,裴家固然重要,但什么也比不上自己的名声要紧。想到这里,他下意识地看了静王一眼,心头不禁将这个弟弟恼恨到了极点。

    而秦王见到这个场景,打圆场道:“好了好了,两位不必为这个起争执,既然裴公子已经承认了这一切,就只能任由大君处置了。”

    越西皇帝在捉了裴家人之后,就毫不关心的回帐篷休息去了,此刻整个金帐之中大部分都是草原上的贵族,他们对于刺杀大君的人当然是深恶痛绝,再加上白天刚刚发生了裴白的事情,这么一来,这裴家在他们眼中显得越发可恶起来,当即便有一位汗王站起来大声地道:“大君,请你按照我们草原上的惯例处决这个人吧!否则实在难以平息众怒!”

    大君眯起了眼睛,微微一笑道:“既然大家都没有什么异议,就遵照我们的老规矩办吧。”说着帐篷内便有护卫快步上来,裴献纵然视死如归,也不禁面色一变,他不懂得草原上的规矩,也不知道弑君之罪到底如何惩罚,但他已经打定了主意,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既然是为家族扛下罪责,他又有什么恐惧的?

    裴献看了旁边强压着愤恨的裴徽一眼,硬生生咬着牙,一个字也不说。

    裴献被带出了帐篷,越西的贵族们目送着他离去。人群之中传来窃窃私语:“大君会怎么处置这个人啊?”“谁知道啊,这草原上人的规矩跟咱们越西可不一样。”“是啊,越西若是翻了弑君之罪,那就是株连九族,本人也要凌迟处死,这草原又是怎么个处罚呢?”众人的脸上不禁都流露出好奇的神色,当然也有人为裴家感到不值,为裴献这个贵公子觉得惋惜。人群之中唯独太子目光阴沉,一言不发。裴徽抬起步子想要冲上去,可是眼前一黑,却猛地晕倒了。

    元烈看了李未央一眼,在夜色之下,她的脸显得尤为洁白,那细长的眉毛,清亮的眼睛染上了一层月色的柔光,他微微一笑,开口道:“你要去瞧瞧他们如何处罚裴献吗?”

    李未央转过头,看着他道:“莫非还有什么新奇的玩法不成?”

    元烈哈哈一笑,那一双琥珀色的眸子略带了几分神秘道:“你跟我来就是。”说着他们便向行刑的地方走去,不光是他们,还有其他的越西贵族对草原上的刑罚也是十分的感兴趣,三五成群地追随而去。

    静王元英也从金帐之中走了出来,他快步地想要追上李未央,就在这时候,突然有一个少女挡在了他面前。那少女一身的红衣,容貌格外漂亮,身材窈窕,眼睛认真地看着他,语气显得十分惊喜:“静王殿下。”

    那正是大君的女儿,阿丽公主,自从三年前静王随着皇帝参加了一次狩猎之后,阿丽公主一有机会就在他身边打转,明显是对他一见钟情。可惜静王对她始终是十分的有礼,却并不亲近。此刻在这里见到他,阿丽公主的神情是无限的惊喜,她上前去一把牵住了元英的袖子道:“我去你的帐篷找了你好几次,可是护卫都说你不在,你是不是故意躲着我?”说着她的眼睛不由眨了眨,无限委屈道:“难道我就这么惹你讨厌吗?”

    在草原上,阿丽公主是最美丽的姑娘,也是众多勇士追寻的目标,从来没有这么被人忽视过,她就是不明白静王为什么不喜欢她,还百般躲着她。

    元英注视着阿丽公主明媚的脸庞,随即笑道:“阿丽公主你误会了,这两天我一直陪伴在父王身边,所以不在帐中。”

    阿丽公主一愣:“你说的是真的?”不等他回答,忙不迭地说道:“真的不是在故意躲着我吗?”

    元英自然是摇了摇头,其实他知道阿丽公主是个很好的姑娘,但他并不预备和草原结亲。一个皇子有一个异族妻子,这等于是断绝了将来登上皇位的可能。阿丽公主身份十分的贵重,若是嫁给了他,必定是正王妃,正王妃生下的儿子理所当然是世子,将来要继承他的位子。想也知道,文武百官都不会答应一个有草原血统的孩子继承皇位的。这样想来,如果娶了阿丽公主,元英追逐皇帝宝座的筹码少了三分,所以这就是他躲着阿丽公主的根本原因。

    但是现在他却不好将这一切说清楚,因为阿丽是一个单纯善良的姑娘,元英不打算伤害她,所以他宁愿敬而远之,希望她自己主动放弃,可他小看了阿丽的执着,这个小姑娘三年来都对他念念不忘,十分的看重。

    元英看了一眼李未央消失的方向,不由有几分焦急,脚下也向前走了两步,阿丽公主连忙拦在他跟前道:“你要去那儿?去追那郭家的小姐吗?你为什么会喜欢她呢?是不是我有哪里做的不够好?”

    阿丽和裴宝儿不同,裴宝儿说话带着三分妒忌和不服气,所以那神情也变得狰狞,可是阿丽却是纯然天真的神情,她只是困惑,只是不明白,在她看来觉得自己挺好啊,大家也都很喜欢她,为什么元英就是不喜欢她呢?

    元英苦笑了一下道:“她是我的表妹,我这一次出来舅母千叮咛万嘱咐让我一定要照顾好她,那旭王元烈明摆着别有用心,所以我不能让他们独处,这才是我要追上去的原因,阿丽公主,你可不要误会了。”

    阿丽一挑眉道:“你不要以为我是小孩子,总是和父王说一样的话来骗我,我知道你就是喜欢她,刚才在帐中我瞧见你一直盯着她,眼珠子都不错开!”

    元英一愣,他没有想到阿丽公主的观察力如此的敏锐,他微一蹙眉,点头道:“不错,我和她的确是有婚姻之约的,将来我会迎娶她做我的正王妃。”

    阿丽心头着急,一顿脚道:“为什么啊,若是她喜欢你,刚才为什么连一眼都没有看你呢?她和旭王才是一对!她根本不喜欢你!”阿丽说话十分的单纯,她没有想到这一句话的后果,就像是一把刀子戳中了元英的心。他的目光骤然变得冷淡下来,阿丽没有看出他不悦的情绪,反而握紧了他的手,声音清脆地道:“要不然,你不要回去了,就留在草原上好不好?我陪着你打猎、骑马,一定开心得不得了。”

    阿丽公主的脸蛋雪白,目光澄澈透明,这样天真烂漫的神情是越西矜持的贵族小姐们绝无可能拥有的,若是元英不想继承大统,他可能会认真的考虑这个问题,可是看着阿丽的脸,他的脑海之中却闪过那一张素白冷漠的面容,心头却是一颤,甩开她的手,冷冷地道:“公主还是赶紧回去吧,不要再跟着我了。”

    阿丽公主急忙道:“为什么赶我回去?”她一边说一边流下眼泪,“我知道你根本没有把我放在心上,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对着我笑,我以为你心里对我是有一点点好感的……”她说不下去了。

    元英心中闪过一丝不耐烦,却只能柔声道:“阿丽公主,我不是你的良配,草原上的勇士多得是,他们都很喜欢你。”

    阿丽公主眼泪滚滚地道:“可是我只喜欢你一个,若是你不愿意留在草原上,我陪你回越西好不好?我只想跟你在一起。”她的面孔十分的天真,在这个草原姑娘的心中只有自己喜欢和不喜欢,根本想不到其它复杂的利害关系,她不知道元英从没想过带她回越西,也没想过娶她,这是他们身份注定的,所以纵然阿丽公主的神情十分的哀戚,可是元英还是推开了她,淡淡地道:“我该走了,抱歉。”

    李未央和元烈来到了草原上的刑场,在她看来那是一个十分奇怪的地方,草原人用铁皮做了一个巨大的火板,这个板子的下面是悬空的,堆满了枯枝和稻草。他们将裴献赶上了火板,在下面燃起了火堆,李未央看着这一幕,目光变得有些奇怪,她转头问元烈道:“他们在做什么?”

    元烈因为对草原做了一番调查,所以他很清楚对方在干什么,但他只是微微一笑道:“你接着往下看就知道了。”

    李未央的目光又一次落在了那火堆之上,那火本来很小,却渐渐的变大了,温度逐渐升高,纵然他们站得很远,却还是觉得那火带来阵阵的灼热之感,裴献目光变得惊恐,在铁皮之上左右地换着脚,不断地出汗,随着温度的升高,他甚至开始不断地奔跑,整个人气喘吁吁,仿佛全身都被汗水打湿了。就在越西的贵族们目光之中都流露出诧异的时候,那铁板旁边的瞭望台上,有护卫倒下了数桶凉水,那些水汇聚而下,仿佛瀑布一般落下,随后护卫们如同套牲口一样,用绳子一下套住了裴献的脖子,将他拉到在铁板之上,众人被这诡异的一幕完全吓到,只听到皮肉和烧红的铁板一接触,传来一声极为撕心裂肺的惨叫,随后便听见一阵嗤嗤的声音,便有赤脚的护卫冲了上去,活活地剥了一张人皮下来,那动作干净利落,和剥下羊皮没有丝毫的区别。

    李未央只听到一阵比猪挨了刀还惊悚的声音,不由得下意识后退了一步,她转头,惊讶地看着元烈道:“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元烈笑容和煦,声音也很动听,“他们在活剥人皮,剥下来的皮要去蒙鼓,哦,对了,腿骨要去做成号角,头盖骨则会做成头骨钵,你见过头骨钵吗?”

    李未央摇了摇头,元烈眼睛闪闪,笑容变得更加的温和,“我们来的时候,曾今在集市上见过草原上的头骨钵,那上面镶着金银,还有的嵌入珠宝,你还记得吗,一个头骨钵要整整一万两银子,这些都会成为草原上贵族的收藏。当然,草原人做这个最初并不是为了卖出去,而只是想要做成法器,你刚才看到的那些巫医,他们治病救人都要靠这些法器。还有寺庙里,到处都是人骨做成的法器,来由都是一些犯了极恶之罪的囚犯。”

    越西贵族之中那些胆小的夫人小姐们看到这一幕,都吓得晕了过去,他们没有想到,这世上竟然还有人用这么可怖的法子活剥人皮,这可比那些凌迟处死的惩罚要可怕得多了,简直让人毛骨悚然!

    李未央轻轻地叹了一口气道:“这死法倒真是有趣得很,这个大君啊,杀鸡给猴看罢了。”

    元烈勾起唇畔,点了点头道:“草原人向来骁勇野蛮,那些敢于弑君的人当然不会有什么好下场,裴献如此,已经是格外开恩了。”

    那边的护卫竟然已经将裴献的皮活剥了下来,接着又从眉骨处将头盖骨切掉,留下的痕迹十分的平整,随即便见到那护卫将锯下来的头骨部分,送给了在一旁等待的草原巫师,而他的四肢也都被一切下来,作为将来法器的制作材料。这样的惩罚不仅残忍,而且野蛮,可是没有人敢出声阻止。因为那些草原上的护卫们在做这一切的时候,口中都是喃喃地念着咒语,十分郑重神秘的模样,显然很是虔诚。众人的眼中,这场刑法具有一种屠戮般的神秘美感,更像是一场华丽的活人祭祀。

    李未央不想再看下去了,她叹息一声,转头向相反的地方走去,元烈跟着她,注视着她的神情,不由开口问道:“你觉得这个刑罚太过残酷吗?”‘

    李未央轻轻摇了摇头,吐气如兰道:“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若非他害人在先,我又何必如此对待裴家?他杀我就是应该的,我反抗就不对吗?更何况,这是草原人动的手,我的手上可没有沾一滴血。”

    元烈微微一笑,点了点头道:“你没有心软就好。”

    李未央继续向前走去,她是没有心软,可她觉得有一点反胃,草原人如此的刑罚,手段比她还要残忍三分。就在这时候,李未央瞧见了阿丽公主,她一个人在金帐前不远处哭得很伤心,李未央想装作视而不见,可是阿丽一抬眼看见了她,快速地跑了上来,目光炯炯地看着李未央,目光之中带了几丝悲伤。李未央有一点诧异,她委实想不出来,刚刚处决了裴献这事又跟阿丽公主有什么关系?她何至于哭得如此伤心。

    阿丽抽抽噎噎地道:“静王……静王……”

    她的话没有说完,李未央却明白了过来。元烈微微一笑,向后退了几步,把场地留给这两个女子,他相信李未央一定会让阿丽公主明白过来的,因为她说话向来一针见血、不留情面。

    李未央看着阿丽公主,目光之中流露出一丝淡然道:“公主殿下被静王拒绝了吗?”

    阿丽一愣:“你怎么知道?”

    李未央心想,若非如此你何必哭得怎么哀伤呢?她面上却是淡淡一笑:“公主,草原上的勇士才是最适合你的,无论你嫁给谁都可以过得很幸福,可是你若是去了越西,恐怕并不能得到自己心爱的人,反而会让你自己落到一种难受的境地中去。”

    公主不解地看着李未央,她对她没有什么深刻的敌意,但是面对李未央的时候总有一点酸酸的。看穿了对方的心思,李未央只是淡淡地一笑道:“静王府虽然还没有正王妃,可是为了保持血统的纯正,静王就算娶了你,也只能委屈你做侧妃,到时候你就不是草原上骄傲的公主,而是静王府一个等他垂怜的女子,身份低了一等,等他娶了正王妃,她和他的儿子就会继承静王的爵位,而你的孩子却只是庶出,你可能不懂庶出的意思,在草原上,每一个皇子都是有继承权的,虽然大王子是拥有第一继承权,可大君其他的儿子们也都有机会继承他的位子,可是在我们越西,只有正妃的孩子才有资格继承一切。”

    李未央说的没有错,不是人人都可以像旭王元烈一样,得到老王爷和皇帝的默许继承爵位的。

    阿丽公主看着李未央,就露出一丝震惊的神情,李未央知道她不能理解,便轻声解释道:“在越西,你不光要面临身份的问题,还有风俗习惯,你看到湘云郡主了吗?她不喜欢草原上的羊奶,也不喜欢草原上的风沙,更加不喜欢草原上粗鲁的男子,那么你呢?你会喜欢越西贵族的矜持,喜欢他们的勾心斗角,喜欢他们的互相倾轧吗?你一旦嫁给了静王殿下,你就得帮着他筹谋,时时刻刻去揣度他的心思,对付他的敌人,拉拢他的盟友,这一切公主你能够做到吗?”

    阿丽吃惊地睁大了眼睛,她没想到一桩姻缘竟然有怎么复杂,难道嫁人不就是你喜欢我,我喜欢你吗?草原上大多数人都是这么做的啊,为什么轮到静王元英就不行了呢?’

    李未央面容沉静,眼眸漆黑如同水晶,微微一笑,道:“你做不到是不是?你从小长在这片草原上,在你看来对就是对,错就是错,没有中间地带,你这样的人在越西皇室也活不过一年,恐怕还会给静王带来麻烦,你既然喜欢他,又怎么忍心给他带来麻烦呢?而且离家万里之遥,这意味着什么?这就代表着你永远也无法回到这片草原上来了。到时候不管你是说话还是行动,都有人盯着你,让你觉得窒息,你真的能够忍受下来吗?你对静王的感情足以支撑这一切吗?”

    阿丽被她吓得倒退了几步,虽然她想反驳,可她知道,对方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的,因为她看得出来,这些越西的贵族小姐一个个心思都是千回百转,任何一句话都能从很多的方面去思考,明明是很简单的事情,都会被这些人弄得很复杂,这让阿丽十分的困惑。

    李未央却不再说话了,随即,她的裙摆轻轻从阿丽的旁边拂过,就在快要擦肩而过的时候,却被阿丽公主突然喊住:“是静王让你来跟我说这些的吗?”

    李未央转身看着阿丽公主充满疑惑的脸庞,微笑道:“这些话只是我想说所以就说了,我不想看到一个自由自在的人变成一个束手束脚的傀儡,更加不想看到一个原本十分开朗的人被硬生生转了个性去迎合别人。”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好心对阿丽说这些话,也许她从阿丽公主的身上,看到了一个人的影子。当你执着去爱的时候,总是想要豁出去一切,只想给对方最好的,可是却没有想到别人需要不需要。阿丽公主虽然单纯,容易受到裴宝儿的挑唆,却实在不是什么坏人,她对于李未央虽然有点小心酸,却也从未真的用过一些对付情敌的手段。

    阿丽突然叹了一口气,她慢慢地道:“可是草原上今后也要不太平了。”

    李未央看着她神情落寞,不由觉得奇怪道:“公主的意思是……”

    阿丽公主默默望着她道:“大王兄一死,我的哥哥们都要开始你争我夺了,他们虽然没有越西皇子那么聪明狡诈,可却都是用性命去拼搏的,不管是谁赢了,都会有人死去。所以我不想留在这个草原上了,我想跟着静王回越西去。”

    李未央一愣,她没有想到阿丽公主这么执着于静王还有这么一回事。阿丽公主神色黯淡,她继续开口道:“我希望三哥能够继承大君的位子,可是他是最不可能继承的。”

    李未央神情之中掠过一丝异样,在她看来,阿丽公主的兄长三王子是很有继承大统的聪明才干的,光从他今天追出帐外刻意拉拢自己和元烈的举动,就可以看出他是一个心思百转的人,他提出改嫁帮助了湘云郡主,这么一来就自然而然的引起了越西贵族们的好感,获得了不少人的支持,可是为什么阿丽公主说他是最没有资格继承大君位子的呢?

    看到李未央的神情,阿丽公主叹了一口气:“因为我三哥不是大君的亲生儿子。”

    李未央完全怔住,阿丽公主见她神情惊讶,连忙解释道:“我的母亲是大君的侧王妃,但她原先是我伯父的妻子。”

    李未央突然明白了过来,她试探地看着阿丽道:“莫非三王子他……”

    阿丽公主点了点头道:“我三哥是遗腹子,那时候伯父起兵叛乱,被我父王诛杀了,后来父王接收了他所有的妻妾,其中也包括我的亲生母亲,不到三个月她就生下了我的三哥,所以草原上人人都知道他不是大君的亲生儿子。”

    李未央叹了一口气,在草原上因为人口繁衍困难,所以男人们确实会收养不是亲生的孩子,这并不奇怪,只不过,在大君有这么多王子的情况下,三王子想要继承王位的确是很困难,难怪他这样汲汲营营,拼命想要拉拢越西贵族,她看着阿丽公主,不免开口道:“公主殿下为什么突然告诉我这件事呢?”

    阿丽公主咬了咬牙道:“我只是想跟你说,三哥他很希望我能够嫁给静王殿下,也是他促使我来表白的。”

    李未央更加明白了,原来三王子是想要依附静王。只不过,他并非是个愚蠢的人,也应该很明白静王元英不会迎娶阿丽的立场,可他为什么这么做呢?这其中定然有什么缘故。她看了金帐一眼,却看见太子和那二王子巴鲁肩并肩地走了出来,不时低语的模样。李未央看到这一幕,隐约猜测到了真相,想必是巴鲁傍上了太子,这才使得三王子急着向静王献殷勤了。在李未央看来,三王子比二王子狡猾的多,所以他是很有可能赢得大君位置的。至于血统,其实在力量面前,根本没有那么重要。

    阿丽公主突然朗声说道:“我不管三哥为了什么才让我这样做,我不为别的,我就是想和静王回越西去,不过我还是要谢谢你对我说这一番话,你是好人,将来有机会,我会回报你的。”

    李未央瞧她神情这样坚定,不由叹了一口气,这世上还真有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姑娘。

    阿丽公主说了这句话,就转身跑了,跑远了还回头看了一眼李未央,再傻的人也知道李未央今天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她原本对李未央的那些怨气,也就烟消云散了。

    那边的太子和巴鲁说了几句话,便借口将他支开了,随即等所有人离开,他刻意等了半个时辰,直到确信再也无人瞧见他,便又悄悄回到了金帐,大君微微一笑道:“太子殿下,深夜来访有什么事吗?”

    太子拱手道:“不知大君对我昨日的提议是怎么个想法呢?”他昨天已经向大君提出了裴皇后的要求,他以为今天大君就会有所行动,却万万没有想到竟然会出了裴家这件事,这在他看来,李未央简直是不可原谅的,再好的耐性也都用光了,他没办法再容忍这个人的存在。

    大君却是微微一笑,声音里平添了一丝寒意,“太子殿下,我可不欠裴皇后什么,她怎么说我怎么做,到底谁才是这草原上的大君呢?”

    太子皱起了眉头,下意识地走上前一步道:“大君,你说这句话的意思是不肯为我母后效劳吗?”

    “不!”大君截然打断到,“若是其他的事情我当然会为裴皇后尽力,但是这件事情十分的难办,我之前答应你,是没有想到那郭家的小姐竟然和旭王有勾结,这么一来,她的身份可就十分特别了!你本该知道,皇帝陛下可是十分喜爱旭王殿下,我若是伤了他的心上人,他不跟我拼命才怪。”

    太子挑了挑眉道:“大君这是畏惧吗?”

    大君淡淡一笑道:“我这一辈子还没有畏惧过什么人,但是要看值得不值得,若是为了几匹布一把匕首,一些茶叶就和越西皇帝还有旭王为敌,我还没有这么傻吧。”

    “何止是几匹布?一些茶叶?母后给你们的好处不少吧。”太子不禁握紧了双拳,大君这么说分明就是故意抵赖嘛!他不由更上前了一步道:“而且大君你明明已经亲口答应了,现在难道要出尔反尔吗?”

    大君的笑容更加的亲切了,他向太子招手,示意对方不必动怒,随后面容平静地说道:“太子殿下不必着急,有什么话咱们可以坐下慢慢的说。”

    太子恼怒,这还有什么好说的,不答应就是不答应,什么好好说,昨天明明已经说了,现在又反悔,是惧怕了李未央吗?太子心中不禁想到,若是草原大君不肯动手,他可不想亲自来,更不想染上什么血腥,招惹什么祸患。太子沉吟了片刻,放缓了语气道:“大君,你和我母后结盟,这已经不是一日两日的了,是否我有什么礼节不周到的地方激怒了你,我向你道歉就是,但此事实在是很重要,若是大君肯为我们做到,我可以每年向草原供上一千副铁甲,这样如何?”

    大君微微一笑,道:“那可不行,我有数十万军队,一年一千副,什么时候才能全副武装呢?你们越西有句话叫不患寡而患不均,我该怎么向得不到铁甲的贵族们解释呢?”

    太子咬牙道:“铁甲还不够的话,我可以拱手奉上冶铁之术,大君应该明白,越西的冶铁之术是最为精进的,我可以派专人向你们传授。”

    大君吃了一惊,越西的铁甲全套不过十五斤,加上马上的铠甲也只有三十斤,不但十分坚固而且很耐穿,堪称各国第一,这样的铁甲从前哪怕用金子去买也无论如何是买不到的,都被越西官府牢牢控制着。可这太子殿下却用铁甲来交换,甚至不惜传授他们冶铁之术。难道李未央真的这么重要吗?非要置她于死地不成?

    其实太子原本也没想要付出这么大的代价,只不过今天李未央的所作所为实在是惊骇到他了,他没有想到,她一出手就让裴家有去无回,今天除了裴徽之外,裴白被一劈两半,裴阳被砍了头,那裴献被活生生剥了皮,这样的死状太过凄惨了,连太子也不禁心有戚戚然,若照着这样的情形发展下去,恐怕就要轮到自己了,他越想越是恐惧,不由自主地加大了筹码。

    大君看穿了对方的急迫,故作为难道:“太子固然是好意,可是冶铁技术虽好,没有铁矿我也是无可奈何啊。”

    铁矿?!太子不禁望着对方,目光闪动着寒光,这个草原人,野心也实在是太大了。

    金帐之中有片刻的安静,大君仿佛看出对方的为难,并不在意的模样,最终一笑道:“正因为如此,太子的好意我只能心领了。只是我实在不敢违背皇帝陛下的意思,若是他知道我做了这种事情,绝不会轻易饶了我的,我实在是对越西的百万铁骑心有余悸啊。”他一边说,一边狡猾地看着对方。

    太子心中一急,立刻道:“大君……”

    大君挥了挥手,声音压过了他道:“太子没有什么事就离开吧。”

    真是食言而肥的老狐狸!太子怨恨地看了看他,扭头就走,可还没有走出几步,却顿住了脚步,突然回过头来,目光看着大君,声音变得异常的低沉道:“若是我向大君约定,等我登基之后,许你三座铁矿丰富的城池呢?”

    草原大君诧异地看着太子,目光之中终于流露除了一丝兴味道:“哦?每年一千套铠甲,冶铁之术,还有三座城池的铁矿,太子真是好大的手笔啊。”

    太子咬牙道:“这个筹码绝不能再加了,你若是实在不愿意我就另找他人!”说着转身欲走。

    大君连忙道:“不急不急,咱们好好说就是了。”说着立刻向外大声喊道:“来人,摆酒。”

    太子心中一松,他意识到大君这是应允了,他快速地冷笑了一下,随后问道:“你准备什么时候行动?”

    大君只是微微一笑,避而不答。太子心里把这个老狐狸骂了一遍又一遍,今天晚上这一趟来,对方硬生生逼着他加了三个条件。事实上,裴皇后来之前就已经叮嘱过他,万万不可以被这老狐狸骗了去,压榨着交出了这么多结盟条件,这是太子没有想到的,若是裴皇后在此,必然不会答应。但太子此刻已经顾不得许多了,他看到那裴家人的惨状,实在是让他胆战心惊,再也无法忍受下去,只要能够再也不见到李未央,他情愿付出这样的代价,毕竟最后一个条件可是要等他登上帝位呢,到时候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等他控制了越西所有军队,给还是不给,终究是他自己说了算!有越西百万雄狮在手,还怕这个老家伙不听话吗?

    这样一想,太子神情不禁放松起来,他接过桌上的美酒,向大君敬道:“我先饮一杯,预祝大君马到成功。”

    大君笑容和煦道:“好说好说,殿下到时候听我的好消息就是。”

    两个人心照不宣地笑了笑,大君心里却掠过一丝冷笑,这个太子聪明有余,老练不足,今天若是裴后在此,绝对兵不血刃地逼迫自己答应,太子到底还是太嫩!事实上早在太子提到冶铁之术的时候,大君就想过要按照原计划进行了,只不过他想抬抬价,看看太子会付出什么样的代价,现在他已经知道这李未央的价值了。

    这时候,李未央已经回到了自己的帐中,门口婢女一见她回来,立刻迎了上去,“小姐你回来了。”

    李未央略一点头,进了帐子,发现郭家三哥兄弟正在等他,他们刚刚包扎好伤口却不肯去休息,神情中露出了一丝兴奋。

    郭澄躺在一旁,竟然不顾自己的伤势,开心地一边喝着酒,一边摇摇晃晃地剥着花生。见到李未央,他立刻站了起来道:“妹妹,你回来了。”李未央笑了笑道:“三哥你如此悠闲自得,倒叫我心头紧张了半个晚上。”

    郭澄望了望她笑道:“你交代的事情,我什么时候没有办成的呢?”

    李未央只是微微一笑,就坐在了一边,动作利落地剥了一颗花生,丢进了嘴里,目光看到旁边的郭敦,目光关切道:“四哥伤势如何?”

    郭敦满不在乎地晃了晃手道:“不过是一点小伤,不碍事!但是那家伙被我砍了头,实在是痛快!”他一边说,一边露出极端兴奋的神情。

    李未央这才注意到,旁边的郭导神情之中似有隐忧。李未央的目光转向他,轻声道:“五哥是有什么事吗?”

    郭导叹了口气道:“事情不妙,你刚才没瞧见父亲的眼神吗?明显是怪咱们事前没有告诉他,只怕回头必有大乱啊。”

    李未央却是神情不变:“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父亲不是在怪你们行事鲁莽,而是怪你们没有能将裴家的四个兄弟全都杀了。”她的神情平静,显然是不怕任何责罚的。敢做就要敢认,李未央就是这种性格!

    郭澄看了她一眼,不禁打了一个寒战,早在李未央提出这个计划的时候,他就觉得十分冒险,却又不甘心放过这样一个机会。事实上李未央原本不打算让郭家的兄弟参与,但若是让寻常的禁军去搜查,恐怕裴家人反而会让路,只有郭家人在,裴家才不会忍受这种耻辱,这种微妙的人心变化,只有李未央才能把握得如此精准。

    郭导拨开手里的花生米,并不说话,他知道李未央的意思,若是今天他的动作再快一点,无论是裴徽还是裴献都能一刀杀了,永绝后患!现在留下一个裴徽,多少还是留了点隐患的。要么不做,要做就要彻底,除掉裴家精英一辈,等于断了裴家的后路!

    李未央只是淡淡地一笑道:“你们不必担心,郭家和裴家本就是死仇,再加上一笔也没有什么,不要看现在他满堂富贵,裴皇后又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但终究有那一日罢了。”

    郭导就坐在李未央的右侧,紧挨着她。看她说话的时候眼睛闪闪发亮,面容格外清秀美丽,他的目光闪烁,凝望着李未央的面容,又下意识地向她伸出手去。李未央一愣,侧过头避开来,郭导一怔,随即微微一笑道:“别动,这里有一些脏的。”说着,他替李未央将脸上不知从和何处碰来的黑灰擦去。

    郭敦原本正往嘴巴里倒酒,可是看到这一幕,登时吓到了,连酒都来不及喝下去,顺着喉咙一直流淌到胸口去。李未央神情也是十分的莫名,郭导只是收回手去,讪讪一笑道:“怎么,五哥给你擦把脸也不行吗?”

    李未央看到他这模样,心头有一丝奇怪,只是毕竟她从没把心思放在男女之情上,更加没有特别留心郭导这个人,所以只是一笑道:“当然没关系。”

    而旁边的郭澄看着这一幕,却是陷入了沉思,目光之中还有一丝不安和忧郁,他隐约觉得,老五好像比以前更加迷恋李未央了。

    郭敦已经反应过来,他是个比较粗枝大叶的人,看这个情形当真相信了郭导的解释,再加上今天心情很兴奋,压根不会想得很深。他一拍大腿道:“现在只剩下裴徽和裴宝儿了,不过他们闯了这么大的祸,你看那草原贵族看裴家人的眼神,他们的日子怕是不好过了!哼,最好一锅端了!”

    李未央笑容柔和,眼神清亮道:“是啊,明枪易躲暗箭难防。看来这裴家人真的要想一想,如何躲过草原贵族们的敌视,平安回到越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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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辑:你……能不能换个标题,想点唯美的……

    小秦:起名无能星人飘过……

225 十大家族

    就在此时,赵月快步走进了帐篷,轻声向李未央禀报道:“小姐,老爷刚才派人来报,请你过去一趟。”

    李未央微笑起来,随即她看向一旁的郭澄,开口道:“三哥,我得先去见父亲,很快就回来。”

    郭澄的面上表现出一丝罕见的担忧,他看着李未央,流露出欲言又止的模样,道:“嘉儿,父亲向来不赞同咱们主动出手对付裴家,这件事情……”他的话说了一半,显然是担心李未央受到齐国公的责罚。

    李未央却是轻轻一笑,语气中没有半点的紧张:“该来的始终会来,这主意是我出的,父亲要惩罚便惩罚我一个人好了。”不管齐国公怎么看,她是一定要对付裴家的,并且她也不赞同郭家往日里那种慢吞吞的打法,真要等到裴家自动在家族斗争中消亡,恐怕要等到地老天荒了。李未央自诩是个有耐性的人,可也不想花费几十年的时间才能报仇雪恨,所以有些话说开了也好。想到这里,她站起身,向众人微微一笑道:“我先去了。”说完,她带着赵月从帐篷里走了出去。

    郭敦面上流露出一丝不安,他看向郭澄道:“三哥,咱们要不要也跟着去瞧瞧?”

    郭澄思虑片刻,摇了摇头道:“父亲既然只说要见嘉儿一个人,咱们跟着去他不会高兴的,反倒会连累嘉儿。”

    郭敦不禁恼怒:“父亲一直叫咱们忍耐,这些年咱们忍得还不够吗?难道真要等到郭家被裴家人彻底的消灭,这才算日子到头了?咱们先下手为强,又有什么不对!照我说父亲是太小心翼翼了,我可不想一辈子做缩头乌龟!”

    子不语父之过!郭澄不禁面色一变,斥责道:“父亲掌管着整个郭氏家族,他的一举一动都要千斟酌、万思虑,和我们这样的人自然是不同的。还有无数的人在靠着郭家的荫蔽吃饭呢!若是将来有一天你做了家主,你才能明白他的想法,责任越大顾虑越多,就是这个道理。”

    郭敦不由反唇相讥道:“若真如此,这家主可真没有什么意思。”

    郭导不再看向两人,而是低着头,流露出若有所思的模样。随即,他站了起来,快步向外走去。郭澄连忙叫住了他:“你干什么去!”

    “不管你们是否想去,我是一定要去听听父亲说什么的!”郭导很担心,他知道李未央不是自己的亲妹妹,万一父亲发起怒来,改变原先的主意该怎么办呢?他不愿意冒这么大的险。

    这时候李未央已经步入了齐国公的帐篷,一进去,就见到郭素正在执笔写着什么,她略一停顿,便主动上前行礼道:“嘉儿向父亲请安。”

    齐国公手中的笔没有停顿,片刻之后才淡淡地道:“事情都办完了?”他并没有说什么事情,可李未央已经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了,她微微一笑道:“是。”

    齐国公又道:“那裴献也被处决了吗?”

    李未央轻轻点头,声音婉转轻柔:“是。”

    齐国公叹了一口气,将手中的信继续的写了下去,随即他慢慢开口道:“嘉儿,从你入郭府开始,有个问题我一直没有问你。”

    李未央默默地听着,也不追问,面上只是一派平静,静静的等着齐国公说下去。郭素不疾不徐地开口道:“你来大都究竟是为了什么?”他这样说,显然不再相信李未央只是为了寻人而来。说欺骗,李未央倒也够不上欺骗,她不过是有选择的透露了自己能说的讯息,但到了这个地步,有些话也该说清楚了。所以她淡淡一笑,诚实地道:“来报仇。”

    齐国公闻言一愣,手中的笔并不停顿,终究写完了最后一笔,才停下了笔道:“你的仇人是谁?”

    李未央微微地一叹,道:“裴皇后。”

    齐国公抬起头看向了李未央,他的目光之中隐隐有一种威慑之力,却是说不出的镇定,很显然,他对这个答案是早已心中有数了。想也知道,从李未央入郭府那一天起,对裴家都是步步为营、丝丝入扣的谋划着,而且从不曾有片刻的停顿,他就已经猜到,李未央进入大都的根本目的就是为了报仇!而她的仇人就是裴皇后!正因为如此,她才会设下这条计策,将裴家人一网成擒,若非有血海深仇,她何至于如此呢?齐国公想了想,便又问道:“我听说你原先是有亲生母亲的,李家还有一个老夫人。”

    李未央笑容和煦,她早已猜到齐国公在背后调查过她,再说这些事情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她点了点头道:“不错,就因为我在大历的时候曾和裴皇后的爱女临安公主有过纠纷,裴皇后派人杀死了我的亲人,我的弟弟也变成一个痴傻的孩子,直到现在才逐渐康复。你说,这样的仇恨我能不报吗?”

    齐国公良久没有说话,他定定地看着李未央,李未央也不回避他的目光,她的眼神十分冷静,看起来绝不像这个年纪的少女。齐国公停顿了片刻,声音隐隐的传来:“我知道你报仇心切,可这件事你做错了。”

    李未央轻轻扬起了眉头道:“敢问父亲,我有哪里做错了?”

    齐国公不再瞧她,只是快速地将那封信折了起来,随即放进了信封,并在信封上写下“夫人亲启”四个大字,显然是写给郭夫人的。他放下信,才开口道:“我来问你,你可知道当今的皇帝陛下是个什么样的人?”

    李未央略一回想,回答道:“他于困境之中登基,获取了裴氏的扶持,一举诛灭自己的仇人,最终登上皇位。这数十年来,他一直想方设法维持着各大世家的平衡,以至于对裴皇后和裴氏的种种举动视而不见,但我看来,他若非是病入膏肓就是疯的可以,与其说他是在等机会诛杀裴氏,不如说他希望看到更混乱的局面。”水至清则无鱼,越是浑浊的水,越是让人觉得有意思。如果水不够浑,皇帝会亲自动手将水搅浑。

    齐国公一愣,他没有想到李未央会对皇帝做出这样的评价,幸好这帐中只有他们两人,而帐外是郭家的亲卫,这句话绝不会传出去,否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这丫头还真什么话都敢说!齐国公收去了笑容,面沉如水:“那么你对大都之中的十大世家又是如何看待的呢?”

    这个时候,他为什么会问到这样的问题呢?李未央沉思片刻,开口回答道:“我来到大都不久,越西的十大家族也只是隐隐听说了一些传闻。裴氏是第一大家族,又与我们对峙良久,他们暂且不提。第二大家族便是周氏,城亭侯周贞十分的精明、善算,但是此人在度量上稍微欠缺,动辄有严责属下之举。值得留意的是,他的手上握着十万京卫。周贞的妹妹便是周淑妃,在宫中虽然不是十分的受宠,但地位也很是超脱,少有参与朝廷斗争,而周贞当然暗中扶持秦王殿下。”

    “第三个家族就是陈氏,他们是世代为官的家族,习惯了发号施令,高居人上。陈氏一族主要是文官,在朝中支持他们的也大多都是清贵一流,所以从影响力上看,还要略逊于我们郭府。皇帝为了平衡,特意让陈家的女儿做了贵妃,郭陈两家向来交好,因此互相扶持,一同对抗着裴氏。但目前陈氏家族的领军人物陈尚过于儒雅端庄,行事稍显迂腐。我们两家是借由联姻结合在一起的,虽然暂时稳固,却未必长久安宁。接下去便是崔氏,一门有过二十三个宰相。崔氏的族长崔广深居简出、除了上朝与人少有交往,但崔家算是实力雄厚、家门渊源。他的女儿又被册为太子妃,崔氏家族的势力不容小觑。”

    “你继续说下去。”齐国公点头道。

    “然后就是卢氏,早有‘自古幽燕无双地,天下范阳第一姓’的称呼,范阳卢氏早在七十年前就已经是赫赫有名的家族。我对卢氏不是很了解,唯一见过的便是太子侧妃卢霜,从她的品行看来,卢氏家族恐怕也是野心勃勃,不容小觑。再然后便是那被倾覆的胡氏,不提也罢,不过是一群目光短浅之辈。”

    李未央说到这里,顿了顿,随后微笑道:“下面是和郭家同样显赫的王氏家族。上有既为太师又任大将军的王恭,下有尚书仆射王愉,内有华盖殿大学士王君,外有镇东将军王琼,这些人都是精明能干之辈,而且表面皆对皇帝忠心耿耿,从不参与党争,所以向来为皇室所器重。更重要的是,他们王氏的女儿没有一个嫁入皇家,这说明他们早已打定了主意,要在帝位之争保持中立。不管谁做皇帝,都与王氏家族无关。从表面上看,王家与刚才的卢氏倒有异曲同工之妙,不过卢氏早已被太子拉下了水,王家倒有些任你风吹雨打、我自岿然不动的意思。”

    “接着,是由安国侯主持的葛家一族,除了葛丽妃之外,家中人脉十分平平。纵然我来到大都不久,却也已经听说他们在京中的势力发展并不是很大。人人都说,那葛氏家族不过是靠着葛丽妃才得以发展起来的,可我瞧着,皇帝对安国候十分的照顾。听闻在皇宫之中,葛丽妃是唯一一个可以经常出入御书房的人,却不知道什么缘故,所以我觉得葛家倒是值得留意的。至于最后一个家族萧氏,除了萧望这个丞相,又有三子萧良,萧贤,萧遥,这些人都是丞相的替补,牢牢把持着相位不放,却又低调内敛,行事沉稳,不偏不倚,所以逐渐取代了崔家历代丞相的地位,是为崔家的死敌。虽然我并未见过他们,可他们的实力一样是叫人瞩目的。”李未央娓娓道来,对大都之中的十大家族显然都有了解,而且说的颇有道理。

    齐国公看着她的笑容,目光变得很深,他开口道:“那么郭家呢?”

    李未央一愣,她没有想到齐国公会问这个问题,她看了齐国公一眼,表情似笑非笑道:“父亲要听真话还是假话。”

    齐国公道:“真话如何,假话又如何呢?”

    李未央叹了一口气道:“假话当然是很好听的,父亲乃是郭家的领袖人物,你英勇善战,聪明能干,沉稳有度,想来在你的带领之下,我们郭氏一族将会更加的繁荣昌盛,屹立不倒。”

    齐国公失笑,挥了挥手道:“你说这话我心里听了慎得慌,这些年来假话我听得太多了,你还是实话实说吧!”

    李未央微笑,她早料到齐国公一定想要知道她对他的真实评价,所以她继续道:“父亲坚持要听真话,女儿就说真话,还望你不要怪罪。在我看来,父亲相比其他家族的家主更为中庸,虽然骁勇善战,但若是照着母亲的话说——十分的死脑筋,做事畏首畏尾……”她还没有说完,齐国公却笑了起来,道:“傻孩子,不要故意激怒我,你真的以为我糊涂吗?”

    李未央看着他,目光清亮,没有开口。齐国公幽幽地叹息一声道:“我已经将你看成我的女儿,有些话早就想对你说了,不光对你——”说完,他冲着帐子外面大声喊道:“外面的人,还不都给我滚进来!”

    帐子一掀,就看到了郭敦一张不好意思的脸,他看着齐国公极为愧疚地道:“父亲,我,我只是……”这时候,他旁边又闪进两个人,不是郭澄和郭导又是谁呢?

    李未央看他们这样子,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必定已经在外面听了一阵的墙角了。

    齐国公瞪了他们一眼:“为人就要光明正大,想要听墙角,不妨就站在这里大大方方的听!”

    郭澄与其他两个兄弟对视一眼,率先开口说道:“那件事情是咱们一起做下的,父亲你若是要惩罚就连我们一块罚吧!不要单单责备妹妹一个人!”

    齐国公目光之中流露出一丝恨铁不成钢的神情,他冷笑一声道:“我要罚你们,早就罚了,还何必等到现在!都老老实实站着,让我慢慢跟你们说。”

    众人闻言,便都有些讪讪的,只有李未央自己笑容和煦,像是根本不在意齐国公的看法,话虽如此,她的掌心其实在微微的发汗,若是齐国公不能接受她的做法,或是将一切都告诉了郭夫人,那她又该如何呢?不知道为什么,她并不希望郭夫人知道她狠毒的一面。并不是怕她厌恶自己,而是怕吓到了她。她很明白,这世上不是所有的人都能够接受这样冰冷无情的个性,尤其她报仇的手段又是极为的激烈,不论如何,李未央不想失去她生命中仅有的温暖了。

    就听见齐国公沉吟片刻,才开口道:“历朝历代,皇帝最忌讳的就是功高盖主、心存异心的臣子,尤其这十大家族在皇帝登上皇位之前,不少人都曾经站到过他的对立面,是他殊死搏斗过的敌人。包括咱们郭家,最开始家族内部也在支持他的问题上产生过巨大的分歧……可以想见,皇帝登基之后对着其中一些人会有多么的记恨。”

    郭澄笑道:“父亲何必危言耸听呢,我瞧父亲向来对陛下忠心耿耿,陛下对父亲最放心了。”

    齐国公瞪了他一眼,笑道:“如你们母亲所说,我这个人十分的愚忠,死脑筋,所以他才会对我暂且放下心来。但也只是暂时,并非永远。若是裴家玩完了,下一个就轮到我们了。”

    听到齐国公这么说,众人面上都掠过一丝惊讶。

    齐国公继续道:“我们一家手上掌管着四十万大军的兵权,原本我还有你们两位兄长都是驻兵在外,知道这些年我为什么要称病在家吗?”

    大家对视一眼,目光之中露出一丝讶然。郭敦最先提出疑问:“父亲称病在家,难道不是为了照顾母亲吗?”

    看这个四儿子不上道,齐国公叹了一口气,道:“若是仅仅为了照顾你们的母亲,将她一起带到任上去不就行了吗?”

    李未央微微一笑,开口道:“这么说父亲是觉得皇帝忌讳那些掌管大权又聪明能干的臣子,所以才避其锋芒吗?”

    齐国公看了她一眼,点点头道:“不错,郭家有了这四十万兵权,实在是如履薄冰。因为这四十万人足可以左右天下的局势,再加上郭惠妃在宫中又有静王,若我们支持静王,他便可以和太子及其他的皇子分庭抗礼,平起平坐。皇帝之所以能够容纳咱们,是想用郭家和陈家来牵制裴氏家族,保持政局的稳定,更可以用裴家和郭家的争斗来震慑其他的家族,克制他们蠢蠢欲动的野心。咱们留在大都,你们的兄长在外头,谁才最安全呢?说到底,咱们这一家人,不过是人质罢了,能够让皇帝放心交托四十万军队,又能让他坐视咱们去和裴家争斗,他看的想必很开怀。可是现在嘉儿你锋芒毕露,压得裴氏一族抬不起头来,你说皇帝他会怎么想?”

    李未央听到这里,却是一愣,在这场棋局之中,她一直以为自己是下棋之人,现在看来,她这盘棋下得还不够到家。

    齐国公的面上露出一丝寒意:“就昨天的这件事情,你确实是算无遗漏、步步为营,若是让别人知道这一切都是你所为,只会觉得你心机深沉。因为裴家与咱们郭家早有嫌隙,与旭王也是十分的不睦,所以裴白才会教唆祥云郡主去杀死巴图世子,借以陷害旭王殿下,谁知你当着众人的面将这一切揭穿,大君自然严惩裴白,不会饶过他的性命,这样裴家和草原王室之间的矛盾也越来越大。然后你再派人刺杀草原大君,所有的人都会怀疑到裴家的身上。若是寻常禁军前去询问,裴家人一定会打开帐门让他们搜查,偏偏你动用了郭家的力量,这会让裴家人十分的疑虑,更甚至引起激烈反抗。你就是算准了他的这种心思,才会借着机会斩杀了裴家的子弟,又让旭王引来皇帝,借他的手将裴献送到草原大君的金帐之内,任他处置。这一步一步的陷阱让裴家人再无立足之地,让他们按着你铺好的路去走,这份心计和手段,不管是谁看到都会不寒而栗。”

    李未央看着齐国公,沉默良久道:“所以,父亲觉得我错了。”

    齐国公看了她一眼道:“当然错了,而且错得太离谱,这些年来若是陛下想要彻底根除裴家,他还会留下裴家,纵容他们么?就是为了牵制其他的家族!你这样一动裴家,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我们郭府身上,真是个傻丫头,你锋芒太露了!”

    李未央沉思,是啊,她过于习惯单打独斗,所出的谋略都是不要命的打法,只攻不守,虽然除了裴家大部分的精锐,可这样的险招却会将郭家置于十分为难的境地,尤其是在皇帝面前,他那么精明的人,会看不出这一切是郭家人所为吗?也许她明知道这个问题,可是报仇心切,再加上祥云郡主的事情,让她的暴戾之心不断膨胀,才会这么做……

    这时候,齐国公看向他的三个儿子道:“我早就说过,郭家的实力不到关键的时刻不要显露,结果你们带着我从小安排在你们身边的亲卫不说,还亲自上阵,一下子把实力都暴露在众人眼前。只知道盯着裴家,却根本不知道想一想那些暗中的眼睛!皇帝亲眼瞧见你们诛杀了裴家的人,他会不会怀疑郭家会支持静王,掀翻他的皇位呢?”

    三个人对视一眼,却不敢吱声了,现在他们才知道齐国公不是懦弱,而是老谋深算,他正是什么都知道,所以他才顾虑重重,按兵不动。齐国公叹息一声道:“当朝圣上绝不是一般的人,他越是捧着裴家,越是将他们置于烈火之上,所以咱们远远瞧着就好,在必要的时候加火送柴。世家之间的斗争绝不是这么简单的,都是牵一发而动全身!你以为除掉裴家,还有其他的家族在幸灾乐祸呢!你们啊,全都太年轻了。”

    李未央眼中不由流露出一丝讶异,齐国公说的很对,她这一次的考虑的确太冒险了,虽然侥幸成功,可也在皇帝的心中埋下了一颗炸弹。李未央看向齐国公,目光之中露出一丝愧疚,她知道对方是个很聪明的人,他对他们说这些,便是教导他们,吃一堑长一智,纵然要胜,也要胜得光明正大,不要将自己至于险境。

    齐国公看了李未央一眼,又看了看自己的三个儿子,恨铁不成钢得道:“你们四个人啊,以后有什么事情都要与我商量,这一次的计策若是稍有不慎,便会损兵折将。郭澄,你也知道那裴徽武功十分的高强,此次若非你们趁其不备,焉能如此取胜呢?”

    郭澄不由低下头道:“父亲教训的是。”那一天确实是郭家险胜了,如果裴家事先得到了一点点风声,现在落败的就是郭家,他想到这里不由得背上出了一层冷汗。

    “嘉儿,父亲必须提醒你,世上无不杀人的英雄,但如何在杀了人之后还能保持你这双手的清白呢?借刀杀人讲究的是杀人不见血,虽然杀了人,却摊不上杀人的罪名,乃至于还能在众人面前维持仁义道德的面容,连那些被杀掉的人下了地府也不会找你来报复。这正是常言说的,杀人莫见血,见血非英雄。这一点,你必须好好想一想。下一回,父亲不希望看到你的刀锋再沾血了,更不希望听说谁家死了人,跟咱们郭府有干系。”齐国公认真地望着李未央,提醒道。

    “是。”李未央低下头去,这恐怕才是他真正想对自己说的。

    齐国公默然良久才缓缓道:“为今之计我们只能尽快的行动。”

    郭澄不禁问道:“父亲所说的行动是什么呢?”

    齐国公开口道:“我会向陛下上奏章,情愿交出那四十万兵权也要保你们平安。”

    郭澄不由变色,大声道:“父亲,万万不可!”

    齐国公瞪了他一眼道:“说你傻,你还真是傻!”说着他一挥手道:“滚吧滚吧,留着你们,迟早要被你们几个人气死!都是不孝顺的傻东西!”

    李未央和另外三人对视一眼,便都不开口了,默默地往外走。等到走出了帐篷,郭澄还是一脸愧疚,才听见李未央道:“三哥你不必担心,父亲所说的不过是权宜之计,他若是无动于衷,陛下才会觉得心生警惕,他这一招叫以退为进,陛下不会准这道奏章的。”

    郭澄仔细想了想,的确如此,不管怎样裴家都是世家大族,就算他们真的有谋逆之心,刺杀了大君,郭家人动手也明显太过狠辣了,在这种情势之下,齐国公若是不做出一点表示,那会让皇帝和满朝的文武都心生寒意,他点了点头道:“只能亡羊补牢了。”

    李未央轻轻一笑,摇了摇头,事情做都已经做了,后悔也是没用的,但是今天齐国公最后说的那段话是在提点她……她的行事作风的确过于狠辣,以至于人人都知道她凶悍之名。而齐国公在位这么多年,却无一人说他的不是,仁义厚道之名遍布天下,但他自己也说了,这世上没有不杀人的英雄。或许她真该好好想一想,这把刀怎么才能不沾血呢?一直作真小人,这样的辣君子,恐怕还不好做呢。

    裴氏一族连损三个精英,这在贵族世家间掀起了轩然大波,但他们也是亲眼看见裴氏和草原大君的纠纷的。更何况那一晚也不光是裴氏家族损兵折将,草原大君一样派出了不少的草原护卫,但凡有反抗的一律格杀,那刑部员外郎一家因为死命守着帐篷不肯让草原侍卫进去而满门被屠。事后有人借故寻衅,越西皇帝也不过哈哈一笑就过去了,压根没有提到向草原大君追究的事情,那一家子可是死了整整十三个人哪,想来裴氏家族损失的也不算太惨了。当然,刑部员外郎一家怎么也没办法和第一显赫的裴氏一族相比。在这一片洪流之中,众人意味不明的目光明显的聚集在郭家人身上。

    裴徽看着郭家人的眼神却渐渐沉寂下来,从最开始的怨恨变得波澜不兴,而裴宝儿更是在帐篷里闭门不出,似乎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经常半夜发出尖叫,甚至连别人去看望她都一概回绝了。

    这一日李未央正在帐篷之中,却突然瞧见静王元英还有韩琳姐妹两人,一起来帐篷之中找她,瞧她正坐着看书,元英满脸笑容道:“今天是草原上的祭祀,嘉儿想要去瞧瞧吗?”

    李未央微微一笑,摇头道:“不了,父亲让我们闭门思过,三位哥哥和我都是走不出去的。”

    静王元英便是轻笑一声,在他看来家族之间的斗争本就是你死我活的,莫说齐国公府只是杀了裴家的一个儿子,就算是杀光了对他也是有益而无害,他在意的,是对方根本没有提前告诉自己,这等于将他排除在外了。不过现在不是追究的时候,等回到大都自然要问个清楚。想到这里他上前一步道:“无妨的,舅舅那里我会去跟他说情,走吧。”

    李未央心里却并不想跟静王去看什么祭祀,她总觉得离开这个人越远越好,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何必还一起凑呢。她不希望给对方错觉,以为这桩联姻还能进行下去。

    静王却看向一边的韩琳,韩琳温柔地上前道:“嘉儿,你和我们一起去吧,听说这草原上的祭祀十分的有趣呢。”旁边韩琴也一个劲儿地猛点头,笑容简直不顾仪态地咧到了嘴边上。韩琴的个性十分爽朗,这一次好不容易脱离了英国公夫人郭真的看管,便总是骑着一只枣红色小马在草原上撒丫子地跑,还穿着颜色鲜艳的衣裳,很快便成为了众人眼中的焦点,虽然她的容貌比不上裴宝儿那么出色,可是欢快的个性足以弥补容貌上的不足,再者说,英国公府是一等一的公侯之家,再加上韩琳已经被许配,所以大家的目光便都盯上了韩琴,她在一众贵公子中众心捧月,很吃得开。

    看到姐姐劝说没用,韩琴便上前摇着她的手说道:“嘉儿,去吧,我要把我的枣红马介绍给你。它又听话又可爱,总是撅蹄子,还会打喷嚏,通人性的,你去看看吧。”她的话语十分的热情,李未央还没来得及拒绝,就被她整个人拖了起来,韩琳和韩琴一边一个,几乎是挟持一般。李未央失笑,她还没有过这样的经历。

    元英看到李未央为难的表情,愣了一瞬,随即大笑。李未央瞪了他一眼道:“静王殿下是特意带她们来的吗?”

    元英笑道:“你若是继续装聋作哑,外面的人更是要议论纷纷,那天晚上死的人多了,谁会去特别在意一个裴家小儿呢?”

    在那一天晚上,草原上已经有无数个流言版本传来传去,在描述之中,那裴阳和裴献被说成了谋杀草原大君的恶徒,还几次三番向郭家人下杀手,这才使得郭导起了杀心。但终究,这一切郭家人还是无法洗脱干系的。李未央来不及再说什么,就被他们三个人带出了帐篷。赵月看着这情景,就知道再也阻止不了,赶紧跟上去。

    这时候,帐篷的外面已经是挤满了人,十分的热闹。人们像是要借机会忘记那一天晚上的血腥和不快,刻意的用喜庆的气氛冲刷着记忆。李未央刚走了几步,却看见元烈大跨步地向她走来,他一身骑射的装束,却罩着一件白狐皮的大髦,整个人欺霜赛雪,一尘不染。他英姿勃发,精神熠熠,看起来心情颇佳,可是当他的目光落到了旁边静王的身上,那笑意便微微的收敛了起来,他看向李未央,慢慢地靠来道:“外头十分的热闹,我正要去叫你。”他说的是叫,而不是请,显然和李未央是十分的亲密。

    韩琳皱皱眉头,这旭王元烈是个极为高傲的人,平日里冷若冰霜,让人觉得难以亲近,但他每次对着郭嘉,都能笑得很开心。可叫人奇怪的是,这么高傲、让人厌恶的一个人,笑起来时却真的很好看,就像春日的第一缕阳光,有种瞬间融化冰雪的温暖。两位韩小姐对视一眼,对旭王元烈都是怒目而视,不管是韩琳还是韩琴,和静王的感情都是十分要好,她们一心盼望着李未央成为静王妃,那才是亲上加亲。毕竟世家大族表兄妹结亲是正常的事,可以巩固亲缘,又不至于远嫁,失了联系。

    元烈不看其他人,只是笑着看向李未央,那眼睛弯弯的,像个天真的孩子,魅力不可抵挡。所以,韩琴先下手为强,拉住了李未央的手道:“嘉儿,我带你去看我的枣红马。”说着忙不迭地拉着她走了,把元烈一个人抛在了后头。

    元烈似笑非笑地看了李未央的背影一眼,随即和静王并肩而行,开口道:“静王殿下的动作好快。”静王只是淡淡一笑道:“旭王殿下也是不遑多让,咱们彼此彼此罢了。”

    元烈冷冷地一笑,目光十分的冷冽,他不再与静王言语,快步的向前追了过去。静王勾起了唇畔,目光冰冷地望着元烈的背影:“你以为你会赢吗?所有的赢面都在我手上。”他心中这样想着,脚下的速度也加快了。

    草原上的民族十分崇拜神灵,所以他们拜的都是天神。每逢祭祀,都会在草原上高高的竖起杆子,在杆子的顶部挂上祭品,杆子下面更有不少的萨满巫师在高唱,帐子外面到处都是兴高采烈的人们在欢呼。越西的贵族对这样的场景司空见惯,毕竟这样的狩猎已经不是第一回了。李未央瞧着,不由微微一笑。这样热闹的场景,李未央从未见过,许是过于热闹了,人头攒动,让她觉得自己和这里的场景有些格格不入。

    元烈站在不远处,静静地望着她。在阳光之下,她的皮肤十分的光洁,几乎要发出光来,而那双漆黑的眼睛却添了无限的光彩,所以在元烈心中,李未央是这草原上,不,是这天底下最美丽的姑娘。可是在其他人眼睛里,这郭家的小姐面容偏于阴沉,身上戾气也很重,叫人不敢直视。

    就在这时候,李未央已经瞧见了阿丽公主,她在那些草原少女之中翩翩起舞。笑容十分得灿烂。李未央望着她,不由有点出神,与那些柔美的越西舞蹈不同,草原上的舞蹈热情而奔放。阿丽公主也不像越西女子一般扭扭捏捏,她三步一转,后退前踏,倒旋婉转,随后一个四步回转,手势的变幻,腰身的韵律,配合着那咚咚作响的鼓点,构成了这个草原舞蹈的全部,看起来便让人觉得繁花似锦、热情奔放。阿丽公主一个转身瞧见了静王元英,眼睛一亮,微微一笑,一边跳着一边向他们走来。周围便有无数热情的草原人轰然叫好,那琵琶胡琴的声音也越来越响,阿丽公主一边手掌互击,一边跳跃着前进,帽子上的美丽流苏在身侧旋转飞舞。她的身姿婀娜,动作矫健有力,这样的阿丽公主,身上绽放出一种让人难以拒绝的光彩。

    似乎已经明白对方要做什么了,李未央静静地看着她,唇畔露出一丝微笑。边跳边走,阿丽公主已经跳到了静王元英的身边,她绕着他,一边拍手一边转圈,原地起舞。静王的面上掠过了一丝惊讶,随即看向李未央,可对方的表情却让他感到失望。这时候,旁边的韩琴和韩琳面上都有一些难堪,在她们看来,这样的草原女子是无论如何都不能成为静王妃的。

    李未央看得饶有兴致,她很喜欢这位公主的热情,也喜欢她对静王的这份执着,这个世界上如此热情执着的姑娘已经不多了。可是,这个舞蹈有什么特别的意味吗,为什么周围的人这么激动?

    郭敦恰在此时偷偷跑出了帐篷,站在不远处远远瞧着这一幕,他看着那不断跳舞的阿丽公主,眼睛里有一种奇异的光彩。

    静王元英微微蹙眉,后退了一步,而阿丽公主依旧绕着他跳舞,始终不肯放他离去。旁边的人轰然叫好,而越西贵族的脸上都露出了似笑非笑,十分暧昧的样子。元烈眨眨眼睛,瞅准这个机会突然拉起李未央的手,头也不回地跑了。

    元英心中一沉,正要去追,却不料草原上的人将他围了个水泄不通,让他根本没有办法追上去,韩琴在后面跳起来大喊:“嘉儿,等等我,我还没给你看我的马呢!”

    李未央还来不及回答她,就已经被元烈拉得老远了。一直到了人群都已经散开的地方,元烈才放下她,李未央不由恼怒道:“你这是做什么?我还要看人跳舞呢!”

    元烈失笑道:“你真是傻,那不是跳舞,那是表白呢。”

    李未央不由一愣道:“表白?”

    元烈堂而皇之地点头,毫不愧疚地给静王抹黑了一把,他微笑着道:“那是草原女子向心爱男子表白才跳的舞蹈,你没看见草原上的人那么激动,因为阿丽公主当众向静王表白了,这是求偶舞啊!”

    他说这样的话,语气中还有些兴高采烈的味道,李未央轻轻皱起了眉头。她想了想道:“阿丽公主终究不肯听我的劝说,我并非坚持要她放弃,但她这样做只会让静王觉得难堪吧。”李未央知道,静王的野心很大,他不会迎娶阿丽公主的,所以她的一腔柔情只能错付了。当着这么多人表白……将来阿丽若是嫁了人,她的丈夫能够对这件事情完全释怀吗?

    这时候,元烈拉起她的手道:“走!我带你去看一样好东西。”

    李未央看着他神采飞扬的模样,有些吃惊道:“看什么?”

    元烈眨了眨眼睛,琥珀色的眸子在阳光下熠熠闪光,开心说道:“不要问了,跟我走便对了!”不久,元烈就带着李未央来到一处地方,她远远的就看见马群在奔驰,个个膘肥体壮,速度极快。其中有一匹小马,竟然是通体雪白,没有一丝杂色,在那些或褐或棕的成年滦十分的显眼。它虽然最小,速度却丝毫不逊于其他马匹,跑过去的时候只见白光一闪,随之卷起高扬的尘土,在碧绿的草原上像一块飘动的白云。

    元烈瞧李未央神情惊讶,微微一笑,食指弯起在嘴边呼啸一声,那雪白小马身体直立起来,仰天一声啸叫,声震于野,引得周围的马匹都跟着应和,马啸声此起彼伏,随即它又奔回元烈旁边转圈圈,元烈拍了拍它的头,最奇特的事情发生了,它靠元烈一侧的前腿竟然跪了下来,那模样又是滑稽又是可爱。元烈道:“你瞧,这是我送给你的礼物。”

    李未央一愣,看着那一身白毛若锦的小马,失笑道:“你从哪里找来这样一匹小马?”这马的皮毛在阳光之下熠熠闪光,宛如传说中的独角兽一般,十分的美丽。

    元烈微笑道:“骑上去试试看,好不好。”

    李未央笑了起来,她开口道:“这马上都还没有鞍,怎么骑呢?”

    元烈勾起唇畔,他的笑容在阳光下十分灿烂,“这本就是匹野马,哪来的缰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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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必要章节,介绍一下越西的贵族势力,李未央其实只擅长向前冲杀,不愿意理会世家关系复杂……脑子不够用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226 雨夜惊魂

    李未央骑着小白马跟在元烈身后,慢慢地向草原深处走去,那祭祀之声逐渐地消失在了空旷的草原之中。前方就是一片寂静的天地,风缓缓地吹过她的面颊,让李未央不断躁动的心逐渐放松下来,天地之间仿佛有一种力量在她的身体里流淌着。人家常说草原是最有精气神的地方,最能让人振奋精神消除疲劳,这话看来是不错的。赵月和赵楠两兄妹见他们并肩策马,也不好打扰,两人便远远地骑马暗中保护着。

    李未央便脱了披风,缓缓抬起头来,看着天边的云朵。元烈在一旁微笑着望向她的侧脸,在她宛如古井的眼睛里,投下了云朵圣洁的影子,她看着天空的神情是那么的专注,又十分的安静,

    元烈微笑起来,他就知道她会喜欢这种生活,勾心斗角的日子过久了,偶尔放松心情也是不错的,他不禁想到将来一切都结束了,不如到草原上逛一逛,或者周游天下,都是不错的选择。

    李未央沿着这条路越走越远,这洁白的小马是刚刚被驯服的,可却十分有灵性,李未央轻轻动一动,它就知道李未央要往哪儿走,随着她的心意,一路向前。

    就在这时候,元烈突然地道:“天上好像有一片乌云,似乎要下雨了。”

    李未央看了一眼,果真见到天色变暗,不由开口道:“这个时节,草原上也会有大雨吗?”

    元烈点了点头道:“这里的雨向来是来得快走得也快,也许刚刚是晴空万里,马上就是乌云密布,而且会有狂风,未免遇到大雨,咱们还是早些回去,明日再来吧。”

    李未央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空阔的世界,随即点了点头道:“好,我们回去吧。”话音刚落,却突然听见赵月大声地喊道:“小姐!主子!有埋伏!”

    李未央一愣,旋即便被元烈一把拉上他的马,那小白马茫然片刻,随即撒开蹄子跑了,李未央顾不得其他,只听得“当当当”的声音,不知从何处飞来利箭,直向他们飞来。那利箭顿时激起漫天的风雨,原本跟在元烈身后不远处的二十余名护卫冲上来保护,赵月和赵楠也是一左一右,策马上前,挥舞着长剑,将流箭击落,好不容易避过了这一轮的攻势,箭光中人像稻草般倒下,浓重的血腥味冲天而起。元烈那二十来名护卫已经折损了一半。天空之中,秃鹰在天空中不断盘旋,叫得令人毛骨悚然。天地尽头隐约有烟尘滚滚地卷起,对方的人马越来越多。

    就在此时李未央他们才发现,他们不知何时竟然被无数身着草原服饰的士兵包围住了,这些士兵和他们寻常所见的明显不一样,身形更加高大,皮肤十分黝黑,脸上戴着狰狞的面具,手臂画着一种说不出的神秘图腾,叫人看了心惊胆战,这些人足足有上千名,他们突然呼号一声,如暴风骤雨一般地向元烈他们扑了过来。

    元烈带来的并非是普通的护卫,他们都是一批十分精锐、训练有素的杀人者,完全不是草原的士兵所能抗拒的,手上的一把长剑可以诛杀数十名草原勇士,所以都被用来执行最为残酷的暗杀任务。但是这一回,对方人数太多,如同潮水一般地涌了过来,尽管他们每个都是以一敌百的杀手,却也没有办法扛得住这么猛烈地进攻,往往刀锋上还在滴血,已经有几乎看不见尽头的草原勇士悍不畏死地冲了上来,用蛮刀切开了他们的喉咙。不过是转眼的功夫,又是五名护卫便消失在了绿色的潮水里,草原士兵们踩着他们的尸体潮水般继续向这里涌过来。这样的场景,实在是叫人觉得可怖到了极点。

    这绝非是寻常的草原士兵——元烈平素的微笑荡然无存,一双眼睛冷冷地注视着烟尘中逼近的骑兵。对方呼啸着,他们的战马如同沸水一般奔腾而来,仿佛噬人的野兽,士兵的刀上无不血迹斑驳,交叠如钢铁的荆棘。尽管已经折损十余人,可剩下的护卫依旧冲了上去,他们看都不看死去的同伴,一起纵马腾空而起,迎上那批悍不畏死的草原勇士。

    元烈抽出长剑,剑锋一闪而过,如同月华泻下,他的长剑举起时,就像黑夜中唯一的星辰,召唤他隐藏在黑暗里的护卫。元烈的身后不知何时,出现了大批的黑衣护卫,人数虽不甚多,但气势之壮,却似有如千军万马一般。此刻的天色已经完全黯淡了下去,连一丝亮光也没有,只有元烈手中的长剑在黑暗之中发出雪白的光亮,天却依旧照不出这些黑衣护卫的面目。此刻,天空已经有雨滴落下,打在他们黑色的披风上,溅起了水花,仿佛在他们身边罩着一层微光。

    元烈的长剑一挥而下,黑衣武士们便抽出腰间的长刀,策马扬鞭,向翻滚而来的草原士兵扑了过去,他们手上的长刀阴冷而锋利,带着刺心的寒气。在这样伸手不见五指的雨夜,那些人像是可以视物,笔直地迎着草原人而去。草原人的首领怒声道:“放箭!”于是,上千枚利箭一齐投射出去。弓箭是草原引以为骄傲的武器,强悍的武士一箭可以射穿一头野兽,而这些黑衣武士的手中不过一柄长刀,但这长刀的速度极快,远远胜过利箭,所以当草原人发现没有一个黑衣武士倒下的时候,简直惊呆了!他们的长刀瞬间穿破数名草原士兵的胸膛,只见到无数的血丝溅起,他们的动作,华丽优雅得如同一场幻影的舞蹈。

    元烈轻声对李未央道:“不必怕,他们都是最好的。”言谈之中的自信,让李未央不禁仔细看向这些黑衣的武士。冲在最前面的一个黑衣武士速度极快,一马当先,仿佛一道黑色的闪电,一刀过去,草原上负责指挥的首领正诧异,也举着大刀砍了过去,两马交错的瞬间,草原首领的人头忽地溅血飞起,尸身依然端坐在马背上,场景极为可怖。

    那完全是一场屠杀,黑衣武士毫不犹豫地冲进了敌阵,尽管人数远逊于对方,却是根本连眼睛眨也不眨,将草原人开膛破腹,再残忍地丢下肢体,速度快得仿佛是风中的鬼影,让人几乎摸不到他们前进的痕迹。李未央满眼都是刺目的血红,满耳都是被刀砍下战马后的哀嚎,空气之中蔓延着无法抵御的血腥气息。

    在不远处,一个神秘人站在高高的山坡之上,他神情十分专注地看着山坡之下的激战,眼神之中划过一丝冷芒,语气略带惊讶道:“此人便是旭王元烈?”

    他身旁一人答道:“就是此人。”

    “能够训练出这样一批可怕的死士,的确是非同凡响。若是假以时日,必定为我心腹大患。”大君轻声叹息道:“正因为如此,我便更加不能留下他了。”说完,他猛地一挥手,旁边的人便将令旗一举,只听到号角声响起,又有数百人如潮水一般地涌了上去,山坡之上百名弓箭手一齐射箭,只见到那漫天的箭雨射向了李未央他们。

    元烈见到这种情景,知道这是有人要置他们于死地,他眼睛里烧着寒冷的火,向赵楠使了个眼色,随即策马一出十余丈,剑气十分的冷狂,硬生生地从侧面的包围圈中杀出一条血路。他身形如剑,另外一只手却始终抱着李未央不肯放手,面对包围过来的士兵握剑狠狠斩下,剑气如一**水潮,圈圈荡漾而去,原本用长剑对着他们的士兵,手上的武器轰然落地,一个接一个地倒下。

    听到刀锋砍断人骨的声音,李未央觉得自己胸膛里沉重的心跳忽地轻快起来。元烈一身的骑装也染了血,俊美的面容闪过一丝冰冷,他一路冲杀,带着李未央左冲右突,将那些草原士兵冲的阵脚大乱。

    大君冷声道:“下令全部人冲上去,务必杀了旭王元烈!”随着他话音刚落,号角再度响起。立刻便有无数草原勇士向元烈扑了过去,为首的是有草原第一勇士之称的虎蛰。虎蛰全身上下无处不是斑斑的血迹,他举着大刀向元烈扑了过去,刀的寒气已经逼近了元烈的鼻尖,却突然瞧见对方向他微微一笑。那笑容,竟然带着一份戏谑,比魔鬼还要冷酷。还没来得及细想,虎蛰的人头就已经和身体脱开了,沉重地栽倒在地下,仰面正好可以看见提剑而立的元烈。

    大君在山坡之上,亲眼目睹元烈这一系列的剑法,不由微笑了起来,他慢慢地道:“当年我瞧见那越西皇帝身边有一个绝世高手叫作秦风的,曾经花数百两黄金想要将此人收到我身边来,那皇帝却执意不肯。后来我得到消息说,此人竟解甲归田,不再效命于皇帝了,我觉得十分惊讶,便暗中打听了一番。原来他是犯了一个过错,便被皇帝远远驱逐回家了。现在看来,他不是回家,而是被派到了旭王元烈的身边。我之前猜测的果然不错,这元烈跟那皇帝必定是有不可告人的关系,若非如此,皇帝最心爱的剑手怎么会将一身绝学传给这个年轻的小子?”

    再多纠缠无意,元烈只想着让李未央平安。此刻他已经杀出了一道血路,如孤鸿掠影一般,骑马带着李未央往外飞快翩跹而去。转瞬之间,元烈已经瞧见了不远处山坡上的那个人,因为距离太远,加上此刻天色已经黑了,他看不清那人的长相,只瞧见了金光一闪,他心头一沉,果然是草原大君!因为只有他的头上才带着黄金的饰物!他冷笑一声,从马上拔出一根长箭,大声道:“你若杀我不成,我必报此仇!”说着,他箭如流星,直奔大君而去。

    大君面色微变,下意识地勒住了马缰绳向后退了两步,好在距离太远,箭的力道本已减弱三分,旁边的士兵又及时地扑了上来,硬生生挡住了这一箭,否则大君真的要血溅当场!他没有想到这个年轻人竟然如此的有魄力。在被追杀的途中还能向他射出这一箭,草原大君不怒反笑,他低声地道:“快点追上去,绝不能让他回到营地去!”

    此时,元烈一身袍子上已经是血迹斑斑,李未央看在眼里,心头不禁焦虑起来,虽然她知道那是别人的鲜血。但是她很明白若是继续这样下去,他们身单力孤绝不可能敌得了这数千的士兵,那些黑衣杀手虽然勇猛无敌,可并不擅长围攻之战。更何况这一次大君选择的都是最为优秀的草原勇士,看样子是非要诛杀他们不可了。她脑海之中突然闪过齐国公说的话,他说的不错,自己的行为已经引起了越西皇帝的瞩目,不,或者是说引起了所有的人的注意。

    这时天空的雨越下越大,从她的额头一直流到了唇边,连周围的人声似乎也变得模糊起来,李未央向天空看了一眼,只见乌云阵阵,又听闻雷声滚滚。而此刻马蹄飞奔,溅起满脚的泥泞,似乎有些打滑,李未央没有想到草原上的天气竟然真的如此多变,突然轰隆一声,惊雷响起,一道闪电如同利剑一般滑过了一片黑沉的天空,照亮了他们所处的整个草原。李未央回头瞧了一眼,此时已经有一名士兵骑着马追了上来,另外一边已经有数十名士兵缠住了赵楠兄妹,以至于他毫无阻碍地便直接追到了元烈的侧面。“小心!”她轻呼一声,突然下意识地抱住了他。随后,她被自己的举动惊到,竟然眼睁睁看着那一剑落下来!

    顷刻之间,长剑带着呼呼的风声,向她的身上袭来,千钧一发之际,元烈一扬剑,竟将那长剑一转,深深地刺入了那士兵的身上,随即一脚踢开了他的马。元烈不再迟疑,带着李未央往深不见底的草原跑去,大部分的士兵都被黑衣武士牵制着,追过来的人毕竟抵不过武功高强的赵楠兄妹,有三分之一的人被他们所诛杀,三分之一的人受伤坠马,剩下三分之一的人还在不断地追击当中。

    李未央只听见后面喊声阵阵,前面的雨却更大了,像是不会停息一般。元烈的胸膛紧紧地靠在她的耳畔,她似乎能听到对方的心跳之声,而危险也是进在咫尺,耳边是呼呼的风声,雨水扑面而来,整个草原已经不复安详,到处都是血腥味道,只看见黑暗中无数刀剑的寒光迫近,渐渐地却看不见赵楠兄妹的身影了。

    不断的有人追上来,有人围杀,可是这些人已经越来越少,所有的人都气喘吁吁。李未央只觉得自己溅了一身的雨水,一身的血,一身的汗。李未央看了元烈一眼,雨水打湿了元烈的额发和他的身躯,可他却一直死死的抓住她的手,无论如何也不愿意放开,李未央的身体各处都被雨水打湿的冰冷,可是却能感受到从他身上传来的一种热意,知道元烈在她身边从不曾离开,这给了她一种勇气和力量,让她能够坚持下去。

    就在此时,前面竟不知何时设了一道绊马索,元烈带着李未央一跃而起,那匹马被绊倒,发出一声嘶吼,却有数道矫捷的黑影出现在他们面前,剑光突然扑面而来。元烈长剑抖落,凌厉的剑势在对方的喉间滑过,三道白光便倒下了三具尸体,而他的左手袖中同时出现了一把匕首,牢牢地刺入了另外一人的胸膛。李未央只瞧见那剑光在黑暗之中闪过一道银白的弧线,她甚至能够感觉到那匕首插进人胸口的声音,却只是咬紧了牙关,一言不发。

    元烈一把抽出匕首,而那草原勇士的胸膛之中喷出了滚烫的鲜血,轰然倒下。

    因为突如其来的大雨,祭祀不得不中断。韩琳和韩琴两姐妹四处寻不见李未央,不由得有些着急了,看着静王元英,韩琳赶紧道:“她是不是回帐篷了呢?”

    静王元英点了点头道:“我去查看一下,你们放心,我相信旭王是有分寸,不会带着她到处乱走。”他看了一下天色,便打着伞急匆匆地向李未央的帐篷走去。韩家姐妹刚要追上去,却瞧见其他人异样的眼神望过来,韩琴狠狠地瞪了他们一眼,却也知道现在不能轻举妄动,只能和韩琳若无其事地回去自己的帐篷。

    在帐篷中,郭家三个兄弟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看见静王,郭澄上前问道:“你看见嘉儿了吗?今天晚膳的时候就不见踪影,我们刚才在营地四周到处都找不见她。”

    静王的脸色微微一变道:“那旭王元烈呢?”

    郭澄面色一沉道:“他也不知道去了哪里!我们不敢禀报父亲,只能说妹妹身体不舒服暂且瞒着,现在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静王元英的脸色开始变得难看起来,心中浮现出了一丝不好的预感,他知道,旭王元烈虽然是个任性妄为的人,可他绝不会拿李未央开玩笑的,这个时候还不回来,他们一定是遇上了什么危险。他转头对郭澄道:“事不宜迟,咱们快一点想法子去寻找!现在虽然是初春,可是天色已晚,草原上的晚上是非常寒冷的,再加上大雨,这么露宿野外,一定会被冻死的。”

    郭澄听到他这样说,心头更加的焦虑。郭导已经一头走了出去,郭澄对着他道:“你到哪里去寻他们?”

    郭导一咬牙,转头道:“我自然有我的法子,你放心就是了。”

    郭澄还是不放心,一步上前扯住他道:“你先不要慌张,我们自然会去找,嘉儿失踪不是小事,千万不可以传扬出去,若是闹大了……”

    他的话没有说出来,郭导已经明白了,郭嘉是郭氏的千金小姐,若是她和旭王在草原上失踪了,不管他们能不能及时回来,对她的名声是极大的损害,现在天色已经晚了,若是一个晚上都找不到人的话,那这事情就非常严重了,一定要小心谨慎行事,才能保住李未央的闺誉。郭澄这样说是全心全意为这个妹妹考虑的。

    郭导点了点头道:“我知道。”这时候,静王元英已经走了上来,对他们道:“不要着急,现在这种情况我们没头苍蝇似的找,一定什么也找不到,依我看,还是要想法子找熟悉草原情况的人带我们去。”说着,他的心头闪过了一个人的身影。

    郭敦一愣,随即看向他道:“对草原情况熟悉的人,你说的是……”

    静王元英一咬牙道:“你们在这里等我,暂且不要轻举妄动,一切听我的号令行事。”说着他一掀帐篷,快步地去了。

    静王这一去,就是去寻找阿丽公主,在他看来,三王子过于狡诈,一定会拿此事做要挟,帮助他登上王位,与其如此,不如找一个他能够控制的人帮他做事,在目前的情况下,最安全的人选便是阿丽公主。

    他一路急匆匆地找到了草原王室的帐篷之前,终于见到了阿丽公主。阿丽的神情之中还有一丝异样,白天的时候,元英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拒绝了她,晚上又来寻找她,这是为什么呢?她原本不想再见到这个人,可是现在见到他一脸焦急,半边身子都被打湿了,那俊美的脸上都是她从未见过的不安和焦急。阿丽公主不禁问道:“怎么了,这么晚了你找我有事吗?”

    静王元英一把拉住她的袖子,顾不得别的,低声地道:“郭家的小姐失踪了,就在草原上,若是让她这样在外面乱跑,只怕会有危险!”

    阿丽公主一愣,下意识地道:“现在?这怎么可能!”她这样一说,目光之中流露出一丝惊疑,草原上地广人稀,各个部落之间都有大片的地方没有人居住,甚至树林和草深的地方有不少的猛兽埋伏,她开口道:“现在雨这么大,她怎么会一个人跑到草原里去的,这太危险了!”她这样说着,一边低声地吩咐侍女道:“你去,把我的披风拿过来,我要去寻找郭小姐。”

    她这样一说,静王元英愣住了,他以为要费很多口舌才能说得动阿丽公主,没想到会这样的容易。

    阿丽公主微微一笑道:“郭小姐是个好人,我知道的,我不会因为你而为难她,”她说完这句话,又不免担忧地道:“现在外面下着大雨,郭小姐一个女孩子恐怕是太危险了,咱们要赶紧找到她。”她一边说一边吩咐人去准备大队的人马和火把,可是转念一想,如今的天气准备了火把也是无用,只能先靠自己的直觉寻找,期待雨快点停了。

    可是这个时候,静王元英却摇头道:“不可以惊动太多的人。”

    阿丽公主一愣,随即道:“不惊动人,这怎么可能呢?这样的天色,草原又这么大,我们需要兵分几路去寻找啊,若是晚了,恐怕就会耽误他们的性命,难道在你们看来名声比性命还要重要?”

    静王一咬牙:“对,在越西,女子的名声确实比性命重要,你没有瞧见那裴宝儿吗?现在她日日都是躲在帐篷不敢出来,就是因为她的名声不好了,难道你希望郭小姐变得和她一样?”

    阿丽闻言就愣住了,长久的没有说话。火光之中,她的眼神中跳动着一种不能理解的神色,她困惑,不明白为什么这些越西人口口声声都是名声,都是家族,难道在他们的眼中,性命都抵不上些宝贵吗?人要是死了,可是什么都没有了。

    她想到这里,不由道:“那就叫我的亲卫去!我身边有五十名亲卫,他们不会乱说话的,加上你的人、郭家的人,咱们一起偷偷寻找,估计能在天亮之前把人找回来。”她这样说,心头却是没有底,这草原实在是太大了,有些地方连她都不熟悉,也不知道能不能把人真的找回来。

    静王元英骑着快马,悄悄地出了营地,为了不被发现,他和郭家的人是分开行动的,可是现在黑暗混着雨滴,沉甸甸的压在草原之上,到处都是混沌一片,静王元英的心也感觉被这片黑沉沉的混沌压得几乎喘不过气来,他还从来没有如此的紧张担心过。明知道元烈带着一个女子不可能走得太远,但是,这附近又几乎没有能藏人的地方,若是他们真的在这里,应该一眼就能瞧见,东南西北四个方向他们究竟去了哪里呢?

    阿丽公主低声地道:“我去东边,你去西面。郭家人分为南北方向,自去寻找便是!带着这只鹰去,找到了便放飞它,它会告诉我的。”说着她不再多话,快马扬鞭地带着自己的亲卫飞奔离去,她去东面,那是草原上最为危险的地方,她不希望静王跟着去涉险,所以把最为安全的西面交给了元英。

    元英看着她的背影,不免觉得感动,只可惜这感动只是一瞬间,便被对李未央的担忧和紧张所掩盖了,他不断地寻找着,越走越深,搜寻的范围也在不断的加大。阿丽公主说得对,这草原如此大,不管带多少的人都没有办法把每一处都搜查到,而且越往深处走,草就越长,再加上雨水太大,遮盖了他的双目。他想着,若是李未央在哪里倒下了,哪怕就近在眼前,恐怕他也看不到,天色已经完全看不见了,可是就在这时候雨水慢慢的小了下来,静王元英身上披着斗篷,已经完全打湿了,他心头的焦虑盖过了一切。

    现在他已经不再妒忌元烈了,他甚至希望元烈在李未央身边,帮助她熬过这黑暗的时候,等他去找到她。身边有人说道:“静王,雨停了。”

    静王看了一眼天色道:“点起火把。”

    草原上便飘起了火光,静王元英咬牙道:“继续寻找。”说着他们继续往草原深处走去,阿丽公主早已经派了熟悉草原地形的人替他们带路,这一路走过去,静王元英的心却一直提着,没有办法放下来。

    李未央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个干净而冷燥的洞穴里,她坐起了身,却发现自己刚才是昏迷了。原先在滚到地上的时候,虽然元烈保护住了她,不让她整个人摔倒在地上,但那剧烈的冲击让她不由躺倒在冰冷的草地里,就这么睡了过去,虽然有了意识,但睁开眼睛,元烈却不在洞穴之中,她不由紧张起来,他去了哪里?这个时候怎么丢下她一个人。

    就在此时,她瞧见了一个人急匆匆得进了洞穴,心头一跳,下意识握紧了袖中的匕首,可是等到她看清了那人的脸孔,心头才微微的一松。

    元烈一脸关切地看着他,问道:“醒了吗?冷不冷?”他一边说着,一边走到了洞穴之中,将好不容易找到的柴火,放到地上,拿出火折子,可惜柴火不是很干,发出嘶嘶的响声,以及爆裂的声音。元烈想方设法的将火挑起一些,将有雨水的柴火放在火边,让它们慢慢烤干,然后投入火中。

    当洞穴之中放出火光的时候,李未央才觉得身体更冷,她下意识地向对方靠了靠。

    元烈身上的衣服仍旧是湿的,左肩、胸口都留下了刀剑的痕迹,滑破的布料已经被血染红了,所幸都是轻伤。李未央看了一眼,元烈那俊美的容貌,已经被烟熏得有些黑了,看起来十足的可笑,可是他的神情却是那么的专注而认真,李未央心头一暖道:“赵月他们呢?”

    元烈抬起头,目如星火,道:“刚才就已经不见了人影了,我想应该是被追兵缠住了,不过你放心,以他们的武功是不会出事的,很快会追过来,这一路我已经留了记号。”他这样说着,李未央却是叹了一口气道:“看样子,我诛杀裴家人的举动已经将他们激怒了。可我倒是很意外,连草原大君都要杀我……”

    元烈淡淡道:“不,他是别有用心。”

    李未央心头一跳,“为什么?”

    元烈嗤笑一声道:“我听那裴皇后和大君一直有些见不得人的交易,他为了越西的物资和裴皇后手上的财物,只要条件足够,哪怕是去刺杀越西的皇帝,也没有什么不可以的,在他看来,我们不过是些小角色,除掉也就除掉了。虽然黑暗中我看的不是十分真切,可我有预感,这件事就是他干的。”

    李未央想要说话,却不由自主打了个喷嚏。元烈连忙握住了她的手道:“靠火近一点,等把衣服烤干了会舒服很多。”她这才看到元烈的手已经鲜血淋漓,她不由愣住了,这才意识到,刚才在与对方拼搏的时候,他的手握住过对方的长剑。难怪,他的手上变得血肉模糊,她一咬牙,从自己的裙子上撕下了一块布料,随即在火上烤干,元烈不知道要她做什么,却看到她将烤干的布料拿出来,又拉过他的手,一层一层的缠裹住。

    元烈眼睛里闪过一丝狡黠,突然抱紧了她,本想要借机会占点便宜。谁知李未央一愣,却是没有拒绝,在她身边的这个人,原本一直是受她照顾的,可是不知何时,他已经成长为一个如此伟岸的年轻男子了,有如此强大的力量,轻而易举的保护她,不,不是轻而易举,是豁出性命的保护她。

    像是感受到她的注视一般,元烈的心剧烈地跳动起来,他低下头来,触不及防的,所有的爱怜落入了她的眼中,李未央下意识地想要避开他火热的眼神,却再也来不及。

    元烈微笑着道:“将来我们成亲了,就离开越西,四处游玩,好不好?如果你想要回大历,咱们就去,等你在大历住腻了,咱们就来草原上住一段日子。听说除了越西和大历草原之外,这世上还有许多的国家都十分的有趣。冬眠国有世上最美丽的花灯节,月落国有天下最精彩的赛马会,苍凡国的女子和男子一样能够读书、做官、执掌财富和权力。易成国最冷酷无情,他们总是喜欢等孩子一出生就丢在门外,任由他们在冰天雪地里呆着,如果活下来,那就是能够养大的,如果活不下来,就埋在家里的地下,你说他们是不是很奇怪。”

    李未央不禁扬起眉头,微微笑道:“是啊,很奇怪。”

    元烈笑容带着一丝甜蜜,道:“这些国家都很有意思,有的人生性懒惰,有的人十分聪明,还有国家不事生产,整日只知道吟诗作对,起舞为乐,若是咱们到了那里,就可以去过他们生活,品尝他们的人生,不再纠缠在这些勾心斗角之中,你说好不好?”

    李未央轻轻地点了点头道:“好。”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心头掠过了一丝温暖。她不知道元烈所说的等一切结束的时候,究竟是什么时候,但她知道只要努力,那一天总会来的。虽然不知道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可是她现在真的可以去想一想将来要做什么,又该去那里。当然她知道不管去哪里,元烈都会陪在她的身边,这一点让她十分高兴,一个永远都是孤身一人的女子,当她的身边有了牵挂,她便不再那么孤单了,过去她一直抗拒元烈的靠近,可是现在她才知道,从心底里她是依赖着他的,今天若是没有他,根本不能坚持下来,因为有他,所以她才开始害怕死亡。

    这种感觉特别的奇怪,李未央也没有感受过,她刚要说话,元烈却不等她反应过来,捏着她的下巴便去吻她,为什么要让她又陷入到感情的漩涡中去呢,都是眼前这个人!李未央心头有点恼怒,一怔,随即发狠似地去咬他的舌尖,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顿时弥漫在舌尖。元烈浑然不管,任她去咬,越吻越深,良久才松开她的唇,依旧抱着她,嬉皮笑脸道:“不知道什么时候,我才能去郭府提亲呢?”

    李未央愣住了,过去这么多年来,只有他挺身而出为她遮风挡雨,为她出谋划策,她才知道这世上有人与她心意相通,与她并肩作战,不管什么时候他都不曾舍弃过她。反过来想,若是没有李未央,元烈会走上什么样的道路呢?她下意识地道:“若是一切都结束了,你想做皇帝吗?越西皇帝陛下,这个位置十分的诱人吧。”

    元烈却只是微笑道:“我记得那个时候你对我说过,你要这天下对不对?”

    李未央愣住了,良久没有说话,元烈却是笑容平静,“我知道那时候你说的话并不是真的。若是你真的想要这天下,当时你就应该嫁给拓跋真或者拓跋玉,你说那些话,不过是在气我,不,也许你是在鼓励我,你鼓励人的法子总是这么特别。”

    李未央失笑,她意识到了对方在转移话题,慢慢地道:“你真的不想做皇帝吗?”

    元烈的目光之中闪过一丝好笑道:“做皇帝?有什么好处呢?不能陪伴在心爱的人身边。做任何一件事情都要被人指手划脚,那把龙椅还有无数的人在觊觎,你看我父皇——”当他说出父皇两个字时,他自己都有些吃惊,随着他垂下眸子,长长的睫毛挡住了他眼睛里的神情。

    火光之中他整个人美如冠玉,乌发之下肤似寒冰,眉如墨彩,鼻梁高挺,最让人移不开眼睛是便是那如琥珀一般闪亮的眼眸,顾盼之间,夺人心魄。而唯一的缺陷似乎就是那一道道被烟灰熏出来的黑色了,而这样却让他那一张俊美的脸添了两份稚气。

    李未央一笑,从前那种淡淡的忧伤再度袭上心头,她知道,若是没有自己,元烈会去争夺那个皇位的,因为他狠得下心肠,又不喜欢受到任何束缚,遇到阻碍遇神杀神,遇佛杀佛,这种人,又怎么甘心居于人下呢?他是这样的个性啊……

    李未央这样想着,心头一声轻叹,却是不再说话了。

    元烈看着她道:“这一回,你还要支持静王去抢那皇位吗?”

    李未央一愣,随即觉得有些可笑,“我为什么要支持他?”

    元烈微微一笑:“我以为你会像支持拓跋玉一样,将他扶上皇位。只不过,我没有想到就连拓跋玉也只是你棋盘上的一颗棋子而已。”

    李未央笑了笑道:“他不是我的棋子,他做不了皇帝并非是因为我,而是因为圣心,皇帝的位子一直不想传给他,他喜欢的从始至终就是八皇子,所以拓跋玉是注定要失败的。我只是说我要帮助他,却没有允诺一定会让他坐上皇位,更何况做个逍遥的亲王不好吗?为什么非要去抢那把龙椅呢?”

    元烈轻轻叹息一声,道:“从大历回来的消息是,他似乎依旧没有放弃做皇帝的心哪。”

    李未央想了想道:“这一切与我没有关系了,他想做皇帝也好,做闲散王爷也好,哪怕他举兵谋反,在做出选择之前,他一定要为自己的人生负责。我早已说过,他不是做皇帝的材料,就像八皇子,他一直默不作声地站在一旁,看着他们厮杀,光是这份忍耐心性就非一般人可以做到的。”

    元烈看着李未央,眼神之中有一丝志得意满道:“我就知道,你不会帮助拓跋玉一样帮助元英的。”

    李未央扬眉道:“哦?为什么呢?”

    元烈轻柔地看着她,琥珀的眼神中是一望无际的认真,“因为元英比起拓跋玉其实更为冷酷无情,若是他将来做了皇帝,只怕……”

    他的话没有说完,李未央已经明白了,“只怕狡兔死,走狗烹,一个帝王是不能容忍知道他过去一切的人,我若是帮助元英,自然会掺和很多事情,这样一来,他就会觉得我很碍眼了。可以共患难,不可以享富贵,你想对我说这些话吗?”

    元烈点了点头。

    李未央知道,元烈说的有九成九是实话,元英表面上宽容大度,骨子里却很有几分冷酷,他若是登了皇位,郭家可能会得善终,可她李未央就很麻烦了,除非她肯嫁给他,情况又是不同。作为谋臣她当然会被除掉,因为她知道了太多,但一旦她成为静王妃,这富贵怎么会享不得呢?只不过这话想想可以,无论如何不可当面说,因为她知道元烈这小心眼肯定是不愿意听的。反正她也没有这个心,又何必提起让他打翻醋坛子?

    远处突然传来马蹄声阵阵,李未央比元烈更早反应过来,忙使了个眼色,来不及说别的,便飞快地整理了一下衣物,幸好她身上还是衣衫整齐,只是多了些褶皱,只不过在大雨中淋过,又在泥土里滚过,早已看不出本来的颜色,李未央苦笑道:“有人找来了,却不知道是敌人还是朋友。”

    元烈侧耳听了一会儿,随即面色阴沉了下来道:“是朋友。”

    李未央好奇道:“既然是朋友,你为何表情如此的奇怪。”

    元烈冷哼一声道:“我还以为至少要到明天天亮他们才能找到这里。”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突然抓住李未央的手道:“要不趁着这个机会,我向郭家人提亲。”

    李未央冷冷地瞪了他一眼:“现在还不是时候!”

    元烈愣道:“不是时候——你是说?”

    李未央这么说分明是已经答应了,那就是到了合适的时机就可以?!这是她第一次首肯!元烈还来不及欢喜,外面就闯进了一个人,看见他们好端端的在一起说话,不由就是一愣。

    李未央瞧了一眼,那面上焦虑、一脸雨水的正是静王元英,他看到这一幕,眼睛里的惶急都变成了黯淡,他避开了眼神道:“你们两人没事吧?”

    李未央点了点头道:“没事。”

    元英一咬牙,将身上的斗篷脱了下来,递给李未央,元烈却是淡淡推开,目光冰冷地道:“这不合适。”就在此时,赵月已经飞快地进了洞穴之中,她手上捧着干净的衣物,低声地道:“小姐,静王特地带了衣服给你替换。”

    李未央看了元英一眼,目光沉静道:“多谢静王。”

    元英不再说话,转身快步走了出去,元烈还磨磨蹭蹭的,直到李未央瞪了他一眼,他才跟着离开。李未央看了赵月一眼,道:“是你先找到我们的?”

    赵月摇了摇头,道:“我们被追兵追杀的时候,碰到了那些黑衣武士,是他们帮我们摆脱了追兵,然后他们就消失了。后来我们在路上又见到了主子留下的记号,才找了过来。”

    李未央道:“天色那样黑,你是怎么找到那些记号的。”她很好奇,元烈究竟留下了什么。

    赵月微微一笑,从自己的腰间取出了一个锦囊,随即打开给李未央一看。李未央便明白了过来,原来是荧光粉,她点了点头道:“他也真是大胆,不怕那些追兵追过来吗?”

    赵月一笑,自信道:“小姐不用担心,要我们用同样的粉末洒在上面才看得到主子留下的痕迹,寻常人是看不见的。”

    李未央这才放心,她随即道:“你替我换了衣裳,咱们就出去吧。”

    此时天色逐渐的亮了,裴宝儿一夜未眠,她在帐篷里翻来覆去,眼前闪过的都是那一夜屠杀的情景,她最后还是惊恐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旁边的婢女连忙道:“小姐,你没事吧。”

    裴宝儿咬咬牙道:“我在这帐篷里呆了这么久,却没有一个人来看过我吗?”

    这婢女低下头去,如今这局面还有谁敢来瞧小姐呢?她不敢说这话。

    裴宝儿却在一旁道:“阿丽公主呢?她也没有来过吗?昨天不是他们草原上的祭祀么,她竟然也没来邀请我!”随后她脸一沉,不由吩咐道,“替我更衣,我要去找她。”阿丽一定是听到李未央什么闲话,才会完全不理会她了!她一定要做什么挽救这个盟友,毕竟她还需要阿丽公主,她这样想着。

    等到了阿丽公主的帐篷,裴宝儿却发现帐篷里除了一个年老的女奴守着,其他人都不见了,她皱了皱眉头道:“阿丽公主去了哪里?”

    那女奴正在劳作,此刻仰起脸,看着裴宝儿有些发愣,裴宝儿又道:“我问你,阿丽公主去了哪里?”

    那女奴看到是阿丽公主的朋友,便如实道:“昨天晚上静王殿下来了,说是什么人不见了,让阿丽公主一起去寻找,公主就急匆匆带着其他人去了,其他的老奴也不知道。”她年纪大了,又是阿丽公主的乳母,所以她才能在帐篷里待着,可是她却没有听清楚当时元英说了什么,只能朦朦胧胧地猜测到大概。

    裴宝儿扬起了眉头,能让静王元英和阿丽公主一起去寻找的,会是什么人呢?她苦思冥想了半天却想不到,随即快速的转身,向外面走去,一边走一边将整件事情串起来想。却突然想到了一个人——眼睛里飞快地闪过一丝惊喜!

    就在这时候,她看见一群年轻的小姐正叽叽喳喳地从不远处走了过来,她灵机一动,拦住了那些人道:“赵小姐,在草原上玩的可还舒心吗?”

    那赵侍郎家的千金看了裴宝儿一眼,眼神里露出了鄙夷的神情,她们从在太子府见了那事情之后,对裴宝儿都是敬而远之的,现在这女人还恬不知耻地凑上来,赵小姐不由头一低就想装作瞧不见她。

    裴宝儿却一咬牙,拦住她们道:“听说郭小姐昨天不小心淋了雨,发起了高烧,咱们是不是去瞧一瞧她。”

    其他人对视一眼,目光之中都露出惊奇。听到和炙手可热的郭家有关系,赵小姐回过头去:“郭小姐人很好,咱们理所应当去看一看她的。”说着,其他人便纷纷附和起来。

    裴宝儿冷笑一声,郭嘉对人都是十分冷淡,你们这样还不是看在郭家权势的份上?随即她想到郭家另外还两个没有定亲的少年公子,便明白了这些小姐在想些什么,这一次郭家人可是在狩猎场上大出风头,连皇帝都给了不少赏赐,不像裴家那三个惨死的兄弟,她想到这里,不由更加得恼恨,脸上却是满脸的笑容,道:“咱们快去吧,不要耽搁了时辰。”

    ------题外话------

    编辑:我发现,你章节名经常重复,偷懒了吧……

    小秦:惊悚片的名字都差不多吧,杀人狂魔啊,雨夜惊魂啊,小岛惊魂,致命弯道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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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7 大君之死

    一众小姐到了郭家的帐篷外头,裴宝儿像是十分心急,率先走在所有人的前面。后面跟着的小姐们,面上露出了三分诧异,有两人窃窃私语道:“哎,你瞧那裴宝儿,倒像是比咱们还关心郭小姐一般,真叫一个情真意切。”

    另外一个冷笑道:“是啊,这情景真是很奇怪,往日郭家和裴家可是势不两立的,她如此关怀郭嘉,反倒叫人觉得心里毛毛的。”

    旁边的大理寺卿府王小姐微微一笑道:“黄鼠狼给鸡拜年,到底有什么目的,恐怕只有这裴小姐自己心里头明白了。”

    这么一听,众人都纷纷笑了起来,她们也知道裴宝儿没安好心,可是人都有一种窥伺的**,越是了解裴郭两家交恶,越是想知道裴宝儿为什么要来到郭家的帐篷里看望郭嘉,没准这里面还真有什么名堂!裴宝儿的笑话固然要看,那风头出尽、自命清高的郭嘉么,当然也不能饶了她!

    门口的婢女将她们拦住了,裴宝儿冷笑瞧过去,见是郭家一个寻常的丫头,却不是往日里拿着宝剑的赵月。她不由冷笑一声,从在这里安营开始,李未央的身边可就随身不离赵月的,纵然她休息的时候,赵月也是在帐篷外面守候。过去她好几次从这里经过,想要找李未央的麻烦,可是看见那腰间别着软剑的丫头,她也就不敢靠近了。如今赵月不在帐篷前面,这说明了什么呢?证明自己的猜测是对的,李未央根本不在帐篷里!

    裴宝儿心头冷笑一声,主动上前道:“我们是来看望郭小姐的,听说她身体不适、偶感风寒,可是真的吗?”那婢女一愣,随即下意识地往帐篷看了一眼道:“这个……的确如此,我家小姐身体不适,恐怕不能接见各位。”

    裴宝儿面上划过一丝早有所料的神情,她微笑了起来,那笑容一改近日的阴郁,变得十分开朗,仿佛对李未央充满了关怀的模样,语气也是十分的温柔:“我们都是郭小姐的朋友,既然她染了风寒,焉有不来看望之理?”

    旁边的小姐们静静地瞧着,面上都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情,这事情怎么看都透出了一股古怪,裴宝儿表现得过于热情,而那婢女又过于瑟缩怯懦,事有反常必为妖,这郭家的帐篷里难道真有什么幺蛾子不成?甚至有人恶意猜测,不会郭家小姐也藏了男人吧!

    王小姐笑盈盈地走上前,对着那婢女笑道:“你进去禀报你家小姐,就说我们大伙儿一起来看看她,便是风寒也不怕什么,我那儿还有一盒上好的治疗风寒的药,等我回去便送过来,相信郭小姐很快就会康复的。”旁边的小姐听到王小姐这么说,便都纷纷走上前来,让那婢女进帐篷里,去向李未央通报。

    婢女迟迟没有动作:“可是小姐吩咐下来不管是谁都不许叨扰,再者,也不好把病气过给了各位——”

    裴宝儿脸上冷笑,眸子里是刺目的寒意:“我们都不怕,你怕什么?!到底是你们家小姐吩咐不允许打扰,还是她根本不在这帐篷之中呢?”

    此言一出,所有的人面色都变了。这一大清早,李未央不在自己的帐篷里,又在哪里呢?那婢女面色一白,不由恼怒道:“裴小姐您这是什么意思,我们家小姐不在帐篷里,又能去哪里?”

    裴宝儿一双美目流盼,口中失笑道:“是啊,现在都还没到派饭的时辰。”她话说到这里,看了其他小姐一眼,自从到了草原上,所有人的饭食都是统一供应的,当然各个家族都要给予贴补,根据补贴的不同会提供不同的饮食。“那李未央又能跑到哪里去呢?这无论如何都不合规矩吧!”她冷冷一笑,继续说道:“我看她不是早上刚出去,而是昨天晚上压根没回来!要证实也不难,你让我们进去,瞧一瞧那床铺上可有人睡过。哦,当然若是你不肯,那也无妨,咱们不妨就在外面等一等,等到你家小姐回来,在外面呆了一夜,和在帐篷里睡了一夜,可是完全不同的啊,身上的露水怕都把衣服打湿了吧!”

    她这样说着,脸上露出一种不怀好意的笑,旁边的王小姐和其他人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震惊,这李未央不在自己的帐篷里,而出去跑了一夜,又说明了什么?要知道齐国公府可是出了名的家教严厉,郭府的小姐竟然一夜未归,这种事情若是传出去,郭嘉个人的名声倒还在其次,会影响到整个家族的家风和名誉,郭家人也会被害得抬不起头来……

    王小姐面上便多了三分踌躇,她早知道裴宝儿大清早是来找茬的,却只想做个看客,根本不愿被牵扯到里头去。她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隐入了众人之间,旁边一向较为胆小的梁小姐开口了:“既然郭小姐不在,那我们下午再来看望她。”

    她这么一说,便有两三个人附和,裴宝儿看着她们却是冷笑一声道:“诸位小姐竟然如此胆小,都说他们郭家权大势大,你们也不是什么小门小户的,怎么就露出一副怯懦的样子?我们不过是正大光明的拜访,又不是什么错事,难道还要我们躲着她?”

    她这么说完,一把推开那丫头,竟然就这么闯了进去,其他小姐看她如此无礼,都有些踟蹰,不知该怎么办才好。王小姐看了众人一眼,不由下定决心道:“既然来都来了,咱们进去吧!”

    她们都到了门口,若是不进去,反倒显得心中有鬼。这件事情都是裴宝儿惹出来的,她们不过是些看客,看完热闹就走,多些茶余饭后的谈资而已,又有什么不好呢,说完她也跟着裴宝儿走了进去,其他的小姐对视一眼,便也鱼贯而入。

    王小姐刚进入帐篷,没有防备,却一下撞在裴宝儿的背上,她不由恼怒道:“你干什么在门口堵着?”

    裴宝儿却没有动,像是完全呆立在当场,那帐篷外面的丫头连忙赶上来道:“哎呀,都跟你们说了,我家小姐身体不适,不见客的。”

    帐篷里头的场景让所有人都呆住了,那重重帘幕之后,有一个纤柔的身影在床上半倚枕垫坐着,身上盖着厚厚的毯子,一只手隔着帘子伸了出来,太医正在为她诊治。那清瘦的脸,漆黑的眸子,纤细的身形,虽然隔着帘子却也能看个大半,不是李未央又是谁呢?

    裴宝儿一愣,随即脱口道:“你!你怎么在里面!”

    太医看见这么多花枝招展的小姐来了,带进来一阵香粉扑鼻,连忙退到了一边。

    李未央一只手慢慢掀开了帘子,露出一双漆黑的眸子。她看着众人,脸上露出了似笑非笑的神情:“这一大请早,裴小姐兴师动众的是想做什么呢?我不在自己的帐篷,又该在哪里?”

    裴宝儿看着了李未央的神情,不由想起那一天晚上令她终身难忘的杀戮。她突然又后退了一步,一脚重重踩在了王小姐的绣鞋上,王小姐想要叫出声来,可是碍于颜面只能硬生生忍了,不由狠狠瞪了裴宝儿一眼。

    裴宝儿却又顾不上道歉,她瞪着李未央,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她没有想到李未央真的在帐篷里面,却听到对方淡淡一笑道:“诸位小姐也都一起来看我吗,看来这草原上真没有什么秘密,我不过是昨天偶染风寒,起得迟了些,就让大家如此担心,嘉儿心里实在是过意不去。”她一边说着,一边吩咐旁边的赵月道:“你去拿凳子,让小姐们坐下说话吧。”

    赵月看着那些小姐,目光十分的冰冷,她开口道:“小姐,太医已经吩咐过,你需要静养,这些人贸贸然跑进来,实在太不妥当。若是让她们在这里呆着,岂不是会打扰你休息?”

    李未央面色潮红,声音沙哑,云鬓微松,看起来真是一副生病的模样。王小姐听到这句话,面上一红,耳边一对珊瑚坠子摇曳生辉,笑得极柔和道:“不必了,不必了!我,我只是来看看你,回头再让人给你送一盒药来,祝愿你早日康复,我们该走了。”

    旁边便立刻有人附和道:“对,我们该走了,马上就到派饭的时辰了,我们回头再来看望郭小姐!”

    说着,那一群莺莺燕燕快步地步出帐篷,像是后头有鬼在追一样。唯有一个人还愣在原地,那就是裴宝儿。李未央一双漆黑的眼睛,落上了裴宝儿绝美的面容,笑容带了一丝淡然的讽刺:“裴小姐,特意来我这里做客的吗?”

    裴宝儿环视了一眼整个环境,只觉得整个帐篷都有一种阴气逼人的感觉,尤其赵月还握着手中的软剑,看起来很是骇人。她只觉得头皮发麻,再不敢多话,转身就快步地出去了。

    李未央冷笑了一声,向旁边的太医道:“梁太医,今日多谢你了。”那太医点了点头,微笑道:“小姐的确是受了风寒,而且这风寒入体,病情还不轻,依我看这两日就卧床静养为好。”

    李未央点了点头,对旁边的赵月道:“送太医出去吧。”赵月躬身应是,随后带着那太医出去了。

    李未央轻轻叹了一口气,却看见旁边的屏风之后,闪出了郭澄的身影,郭澄微笑道:“今天可真是虚惊一场,太惊险了。”

    李未央看了他一眼,微微一笑道:“有熟悉地形的草原人帮忙,我才能赶在天亮之前回来,这都要多谢阿丽公主。”郭家人也很聪明,李未央刚进帐篷安顿好便请来了太医替她诊治,却不说旁的,只说是偶感风寒。

    郭澄笑了起来,他看向李未央道:“我会当面谢过她的,不过我想现在她可能没有心情听我们说话。”

    李未央听到这里,面上露出一丝诧异道:“从刚才我就没有看到四哥五哥,他们到哪里去了?”

    郭澄微微一笑,声音爽朗道:“你五哥当然要去回禀父亲,不然连累的他担心就不好了。至于郭敦嘛……”说到这里,他突然暧昧地笑了笑,李未央见他神情异样,不由追问道:“四哥怎么了?”她虽然这样问,心头却知道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情。

    果然就听见郭澄大笑道:“昨天晚上阿丽公主为了寻找你,带了人出去,却不小心从马背上摔了下来,脚踝扭伤了,最后是你四哥把她背上马。他正在阿丽公主的帐篷里,陪着草原上的巫医查看她的伤势呢。”

    李未央一愣,却见郭澄向自己笑得挤眉弄眼的,她心念一转,不由开口道:“看来四哥是很喜欢阿丽公主了,往日里可从来不见他对哪个姑娘这么献殷勤。”

    郭澄笑了笑,道:“你四哥就是个榆木疙瘩,那天看见阿丽公主跳舞,眼睛珠子就不会转了,我瞧他性格爽朗,倒是很配阿丽公主的。”

    李未央想了想,却轻轻叹息道:“可是阿丽公主中意的人却是静王殿下,若非如此,这倒也是一桩极好的姻缘。”

    不考虑国家之间的利益纠纷,青年男女情投意合,这也是很正常的事情,若阿丽公主能转头喜欢郭敦实在是一桩美事,毕竟齐国公府和静王比起来,不失为一个好的选择。嫁给静王等于嫁给了一个大麻烦,可是嫁给郭敦——李未央想到齐国公郭素如何对待郭夫人,便可以想象阿丽公主以后的生活一定会十分的惬意。至少郭家的男子没有一个纳妾的,房中更没有乌七八糟的丫头,这在大都之中十分难得,也是很多千金小姐会看上郭家几位公子的原因。毕竟郭家的权势如日中天,而郭家的的少年们也是英俊勇猛,文武双全,实在让人心动。陈留公主和郭夫人都是心地善良的人,而且大度开朗,对于儿媳妇也是十分的友善,像那大嫂和二嫂,进门这么久,却都无所出,这在其他人家,恐怕早已在儿子的房里放了几个丫头和侍妾了,可在郭府,却是提都提过,可见他们对于子女的事情是很开明的。

    只是,阿丽公主能不能扭转她的心思呢,有的时候,婚姻不是最爱,而是最合适,这一点,阿丽公主这样一个小姑娘可能还不会想的很明白,李未央想到这里,复又轻轻叹了一口气,郭澄见她模样,惊讶道:“你怎么三天两头唉声叹气,半点不像这个年纪的小姑娘!”

    李未央薄薄的笑意却温煦异常,道:“也许我的年纪已经很大了,只是你不知道而已。”郭澄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眼,道:“莫非你是个老巫婆,有什么回春之术,所以才看起来像十**岁的小姑娘,这个法子你可得教教我,将来我也能永葆青春!”

    李未央见他完全想岔了,只是微微一笑,却不说话了。

    前世她活了三十七岁都没有活明白,这一世,她是十九岁。两辈子加起来的年纪,可不就是一个皮肤皱皱、鬓发如霜的老妪吗?纵然外表再年轻,她也已经是心境苍老了。所以她说自己年纪大了,这话还真不是开玩笑的。可是眼前这个三哥,明显当她是在说笑。就在这时候,外头的婢女又一次快步进来,面色惶急,气喘嘘嘘,赵月瞧着她,不由斥责道:“不是叫你在门口守着吗?怎么又闯进来了,有什么急事……”

    话没有说完,李未央便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从婢女身边快速走过,进了帐篷。她不由一愣,却看见那道身影快速走了过来,一把将她抓住,抱在怀里。那温暖的感觉,让李未央瞬间说不出话来,良久,她深吸一口气,才轻声道:“母亲,你怎么来了?”

    郭澄脸上也是一副讶异的样子,他看着郭夫人,简直失语,半响才道:“这是怎么回事,您是怎么来的?”

    郭夫人瞪了他一眼,道:“从你们出发的第三天我就悄悄上路了,瞧你父亲那德行,死活不让我跟着!这草原难道有什么洪水猛兽会吃了我不成吗?”

    郭澄苦笑,他看着郭夫人满面风霜的模样,便知道她是星夜兼程,一路赶了过来,他连忙解释道:“父亲当然是担心你的身体,母亲你又不是不知道,草原上的风沙大,日夜温差也大,你在这里实在是扛不住的,所以每年狩猎,父亲都将你留在家里,这完全是为了你好。”

    郭夫人如何能不知道她丈夫的苦心呢?只不过这个时候,她又怎么能安心留在家里?郭嘉是她的命根子,一天见不着她心里就慌得很,再加上她总是想着,自己的三个儿子都是粗枝大叶的,恐怕是不能很好的照顾女儿,若是在草原上发生了什么事情,叫她该如何是好。所以她马不停蹄,悄悄尾随而来。刚到这里却在门口,听见那婢女说什么小姐染了风寒!所以,她迫不及待地进了帐子,一把抱住李未央,左右查看了一番,又摸了摸她的额头,道:“是有点发烧了,郭澄,我让你好好照顾妹妹,怎么连这点事情都做不好呢!?”

    李未央闻到郭夫人身上一阵阵传来的,属于母亲那种独特的馨香,心中安定下来。她微笑道:“昨天祭祀的时候突然下起了雨,我不小心淋湿了,才有点着凉而已,这点小病,母亲不用放在心上,过不了两天就会好的。”

    她话刚说完,却有一点轻声的咳嗽,担心郭夫人会不安,急忙压抑住这一阵咳嗽。郭夫人心疼地看着她道:“真是傻孩子,母亲不在你身边,当然会生病了,不过有我来了,那就好了!”

    此时,却听见一道声音道:“湘兰,你特地跑过来,也不跟我说一声,是要吓死我吗!”

    这声音让郭夫人身体一震,随即有点心虚地回过头来,瞧见正是自己的丈夫齐国公郭素。虽然郭澄他们想要隐瞒,可郭素早已猜到不对,一逼问便知道了李未央失踪的事情,但是他被刚要出去寻找,圣旨便到了。皇帝硬是找他一起下棋,根本没办法出去寻找。想要悄悄的离开,却又怕皇帝看出端倪来,只能硬生生在那里坐了三个时辰,急得浑身发汗,直到郭澄悄悄递消息进去,告诉他李未央已经找到了,他才放下心来。

    齐国公刚回来便跑到这里来看望自己的女儿。只是却没想到一进帐子,却听见了郭夫人的声音,他还以为自己幻听了,昨天他刚刚派人送了一封家书回去报平安,今天人就赶到了,难道郭夫人插了翅膀会飞不成?他转念一想,便明白了缘故,不由责备道:“你身子本来就弱,这么长途跋涉,又心力交瘁,你是不想活了吗?”

    郭夫人嗔了他一眼道:“我都说了没关系的,是你硬不要我来,这两年我的身体已经好多了,你不让我见嘉儿,也不让我陪着你们,我心里才会不安呢!”说着她突然想起另外的两个儿子,不由问道:“另外的那两个小子呢?不会出什么事了吧。”在郭夫人看来,狩猎那可是刀剑无眼的事情,自己的这三个儿子也是宝贝。无论如何是不能少的,她没有见到另外两人,当然会有点担心。

    郭澄连忙要开口解释,却见到郭导微微笑着进了帐篷。他快步上前,大声道:“导儿给母亲请安。”

    郭夫人笑了笑,道:“你四哥呢?”

    郭导愣了愣,随即看向郭澄,郭澄暧昧地向他挤了挤眼睛,郭导立刻醒悟道:“四哥嘛,现在应该是守在阿丽公主的帐篷外头。”

    郭夫人一愣,随即有点吃惊地道:“阿丽公主?草原上的女人?”她这么一说,面上便露出几分不悦,她转头对齐国公道:“你早知道儿子会喜欢上草原上的姑娘,为什么不提早告诉我?要是相儿媳妇,不也得我来吗?”

    齐国公失笑道:“八字都没有一撇的事,你着什么急呢?阿丽公主能不能瞧上你们家的老四,这还两说呢。”其实,他是不赞同这种婚事的,恐怕会给郭家带来许多麻烦,但若是老四真的喜欢阿丽公主呢……

    郭夫人想了想,摇了摇头道:“算了,瞧不上也好,咱们家的媳妇应该知书达理,温柔贤惠,才能安抚得了郭敦那个暴躁的性子。若是娶个热情开朗又奔放的草原姑娘,怕两个人整天要一起疯出去了。”她这么说着,却听见李未央笑了起来,郭夫人看着李未央,奇怪道:“你这丫头笑什么呀!”

    李未央淡淡地道:“母亲,很多事情是急不来的,纵然你不愿意,可是四哥他喜欢,您能有什么办法呢?况且,阿丽公主是草原上的姑娘,热情开朗,大方有礼,母亲看到她也会喜欢的。”

    郭夫人想了想,点头道:“这也是,那小子比谁都胡来,顺其自然吧!”

    齐国公看了妻子一眼,关心道:“狩猎还有十五天才结束,你是要在这里呆满十五天吗?”

    郭夫人听到他这句话,瞪大了眼睛道:“你这是什么意思,要赶我走吗?”

    齐国公当然不是这个意思,但这里风沙太大,环境不好,太医早就说过郭夫人身体状况堪忧,若是让她在这种环境下呆着,是极有可能丢掉性命的,他不愿意冒这样的险,便开口道:“我会向陛下回禀,亲自送你回去。”

    郭夫人不由恼怒道:“我才到这里你就要赶我走,哪里这样的道理,我不管!我不走。”说着她一屁股坐在李未央的榻上。郭素看了她一眼,为难道:“你又不在随行名单上,陛下知道了,像个什么样!”

    郭夫人听到这句话,脾气上来了,腾地一下站起来道:“那好,我行装可是刚刚放下的,我立刻就去整理,马上就走,不过也不许你送!”说着她快步地往外走,旁边的郭澄连忙劝着她道:“母亲,刚来你就休息一会,哪怕到明天再出发也不迟,到时候我们亲自送你回去。”

    郭夫人瞪了他一眼道:“我这些日子在大都住的早有些烦了,看到天气渐暖,我才想到草原上走一走、住一住,尝尝异域的风情!可是你父亲这么狠心,硬要把我赶走,我又何必求他呢?”

    看着齐国公一脸无可奈何的苦笑,郭澄失笑道:“母亲,父亲之所以让你回去,只是担心你的身体,更何况……”他的话还没说话便和李未央对视一眼,现在草原上正是多事之际,实在不适合让郭夫人这种弱女子留在这里。若是发生了危险,他们是护不过来的。以齐国公对于夫人的关爱之情,自然是不肯让她冒风险的,郭夫人却瞪了郭澄一眼,却吩咐李未央道:“我走后,嘉儿你要多保重身体!郭导,你三哥不顶用,你要好好照顾妹妹,千万不可以让她病情加重,否则回去之后我饶不了你。”

    郭导连忙道:“是,儿子知道了。”

    郭夫人点了点头,又吩咐道:“每天给我发一封信就好了,我要知道这里的动态!”

    郭导苦笑道:“是,母亲,儿子记得了。”

    郭夫人冷哼了一声:“那我就走了。”她刚刚走到帐篷中央,却又转过头来道:“郭导,我关照你的事可记得,每天给我一封信啊!”

    郭导哭笑不得,躬身道:“儿子明白,母亲不必忧心。”

    齐国公看郭夫人满面怒气,连忙道:“别着急,我送你回去。”

    郭夫人冷哼一声,不接他的茬,自顾自地往外走。李未央却是微微含笑,看着郭夫人的举动,不发一言。齐国公连忙追上她,郭夫人却突然顿住了步子:“不许你随我一起走,我想清静些,不想看见你!”

    齐国公一愣,不由露出苦恼的神情,他实在是拿这个妻子没法子,便回头来求救一般地看着李未央,李未央咳嗽一声,装作没瞧见。郭夫人见没人留她,不由更生气,大声道:“哎呀,我可要识趣啊,碍着别人的眼睛!若是我再不走,人家可是得用大板子把我拍出去的。”

    齐国公苦笑道:“夫人,你说这话,岂不是戳我的心吗?”

    郭夫人不理他,只是自顾自地道:“罢了,你回去吧,我走了。”

    齐国公终于忍不住,一把抓住她的袖子道:“算了算了,你留下来吧。”

    郭夫人挑起眉头,十分恼怒道:“你让我走我就走,你让我留我就留,我是你身边的婢女,还是你的下属啊?”

    见齐国公满面的哭笑不得,李未央终于笑道:“母亲,父亲是诚心诚意的请您留下来。更何况我还在生病,你留下来陪着我不好吗?”

    郭夫人看着女儿,心头一软,甩开齐国公,又走回去,坐回李未央身旁道:“好,我可是看在你的面子上!”分明是借机会下台阶。

    众人都笑起来,齐国公心头却在想,还是应该和随行的太医打个招呼,自己夫人的身体实在不是很好,让她留在这里一定要小心谨慎,千万不能因为一点疏忽犯病了……

    就在这时候,众人却看见阿丽公主一瘸一拐地走了进来。李未央瞧见她这模样,不由得有点惊奇,阿丽公主见到满帐篷都是人,有点诧异,随即顾不上别的,只向着李未央道:“郭小姐,昨天晚上你有没有见到我们的大君?”

    李未央一愣,随即想到元烈曾经说起的,草原大君是昨天那一场暗杀的主使,面上不由得微微一沉。只不过她是恩怨分明的人,大君固然对她动手,可是阿丽公主却帮助过她,若不是她派人来寻找自己,静王元英也不会这么快找到地方。她想了想,便开口道:“我们昨天只是在草原上迷了路,其他的人就没碰到了,怎么,大君不见了吗?”

    阿丽公主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焦急:“是的,三哥才来过,他说从昨天晚上开始,大君就没有回来过,金帐外面的护卫也是一问三不知,他究竟去了哪里呢?”

    李未央神情一变,她突然想到,昨天晚上风雨那么大,难道草原大君也在风雨中迷了路?这可能吗?不!这绝不可能!大君对草原的环境十分了解,寻常人可能会死在这里,可这里毕竟是他们的家呀!又怎么可能因为一场风雨,就这么消失在茫茫草原之中呢,怎么都说不通的。她看了阿丽公主一眼,目光便紧接着落到刚刚随着阿丽公主一起进门的郭敦身上,微笑道:“也许大君是有什么要事去处理,所以耽搁了,才没有急着回来,公主不必担心。”

    公主摇了摇头道:“像昨天那种天气,一般的草原人是不会出去的,我父亲向来是个谨慎的人,若是有什么事情大可以吩咐别人去办!若非十分紧要,他是不会亲自去的!看昨天晚上的情形,我就怕他有什么危险!”她话说到这里,那双闪亮的眼睛里,也涌现出了泪光。

    李未央叹息一声,大君毕竟是阿丽公主的亲生父亲,而且向来十分的宠爱她,阿丽这么担心也是情有可原的。只不过李未央昨天晚上也是自顾不暇,根本没有办法回答对方,这大君究竟去了哪里。

    阿丽越来越着急,旁边的齐国公郭素却开口道:“公主不必焦急,大君失踪,此事非同小可,依我看,还是交给汗王们处理为好!”

    阿丽公主脸上露出一丝惶急,她急忙开口打断道:“不,不能告诉他们!”

    李未央和齐国公对视一眼,齐国公早就明白阿丽公主的忧虑,沉吟片刻才道:“不错,要是告诉那些汗王,可能整个草原都会有动静!但你必须明白,世上根本没有瞒得住的消息,大君失踪很快会传到他们耳中去,到时候,恐怕比我们主动告诉他们还要严重!公主,你要想清楚这件事情,既然三王子已经知道了,那其他王子们和汗王也会知道的,早作准备才是。”

    听了齐国公的话,阿丽公主只觉得巨大的恐惧当头笼罩下来,她很紧张,若是大君出了事,那对于整个草原来说,能够维持住这稳定局面的人也就没有了,恐怕整个草原都会陷入一场厮杀当中,她的那些汗王叔父们,每个人都有各自支持的王子,他们很快就会开始互相争夺大君的位子,纵然有人能够突破重围取得胜利,那也要付出极为惨痛的代价。其他的阿丽公主倒并不畏惧,她畏惧的是,若是烈火部为此削弱了力量,那被他的父王好不容易收服起来的其余十七个部落,恐怕也要借机发难,所以如今正是最要紧的时候……

    齐国公叹息了一声:“真是乱离之世。”他说完这句话,便向阿丽公主道:“我现在就去禀报陛下,请他调来禁军,暂且维持住整个场面的平衡,有皇帝在,我想那些汗王也不会做得太过分的。”

    阿丽公主的面上流露出感激,事实上,草原的纷争,越西皇族向来是不参与的,皇帝要的不过是一个最后的结果。如果草原四分五裂,他们只会更加高兴,因为草原的力量就被削弱了——可是她没有想到,齐国公竟然会在这个时候愿意开口帮助他们。他的意见对于皇帝而言,会有很重要的参考作用,这对眼前的局势显然是会有帮助的。阿丽公主感激地道:“多谢齐国公。”

    阿丽公主没有注意到,旁边的郭夫人一直微笑着看向她,目光里含着一丝友善的打量。

    齐国公不过微微一笑:“只是回报你救了我的女儿。”说着,他已经快步地走了出去,李未央的心头感觉到一阵温暖,她隐隐觉得,郭素是一个不善于表达感情的人,他给儿子们的关心和对她这个外人其实是一样的,他希望每一个人平安,甚至于用隐忍的表象,来维持整个家族的安宁,这样的人,显然是值得敬重的。

    李未央忍不住,又是轻轻咳嗽了一声,郭夫人急忙侧目。郭澄连忙道:“我们不打扰你休息,有什么事情,我们自己会商量的。”说着他向郭敦使了一个眼色,郭敦立刻会意,对阿丽公主道:“公主殿下,如今之计,你还是快回帐篷去吧。不然会引出更大事端的。”

    阿丽点了点头,向李未央道:“等我们平息了事态,再来看你。”说着她已经转身,快步向帐篷外走了出去,只不过因为一只脚受了伤,所以那姿势看起来十分的古怪,但她现在已经丝毫顾不上仪态了。

    郭敦看着她的背影,面上露出一丝怜惜,李未央微微一笑道:“四哥你是真的喜欢阿丽公主吗。”郭敦回过头来,面上却是通红的,他开口道:“你不要拿我寻开心了,才没有!我只是觉得她很坚强!”

    李未央摇了摇头道:“阿丽公主曾经当中向静王殿下表达过心里的感情,这一点你也不介意吗?”要知道,在越西贵族眼里,娶一个心有所属的女子,恐怕郭敦会成为一个笑柄。

    郭敦扬起眉头:“嘉儿你也太小看我了,若我是那种人,根本就不会跟在阿丽公主后头跑,她喜欢她的,我喜欢我的,若是有一天她能够能接受我,那自然是最好,纵然不行,我也不会后悔,这跟其他人又有什么关系!”

    李未央微笑:“我只是怕也许有一天,你会后悔的,毕竟,人言可畏。”

    郭敦的眉头跳了一下,恼怒地道:“我不怕那些胡说八道的人,流言蜚语我听得还少吗?阿丽公主是个坚强的好姑娘,妹妹,你不用替我担心,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的。”

    李未央点了点头,笑容很平静:“但愿如此吧。”

    郭夫人被李未央硬逼着去休息,随后郭敦和郭澄也相继离开。李未央陷入了思考之中,草原大君去了哪里?这件事怎么看都觉得奇怪,一个熟悉草原地形的君主,怎么会无缘无故的失踪呢,或者,早在大君向他们布局的同时,也有人在暗地里布下一出局,究竟谁才是下棋的人呢?李未央轻轻地笑了笑,那笑容十分的幽静,看起来有几分神秘,赵月看着她,不由担心的道:“小姐,昨天发生的事情……”

    李未央回头看来赵月一眼,笑容和煦,她开口道:“现在不干咱们的事了,所需要只是静静的等待而已。”

    下午的时候,阿丽公主再一次进来李未央的帐篷,李未央看着她的神情,便明白了一切。她叹了口气问道:“是不是还没有找到。”

    阿丽咬了咬牙,她把目光投在李未央的脸上,久久没说话,好长时间之后才回答道:“没有。”

    在李未央的预料之中了,她低声地道,“那么派出去搜索的人都回来了吗?”阿丽神情变得更加的难受,她开口道:“整个草原都快翻遍了,那天晚上有人说瞧见大君带了一支秘密的队伍出去,却不知道究竟是做什么去了,于是我们就把他可能去过的地方,统统查了一遍,却一点线索都没有。”

    阿丽的神情十分颓唐,周围方圆百里的范围,他们都已经搜索过了,可是因为昨天晚上的一场大雨,把所有的马蹄痕迹都已经冲刷掉了,什么都看不见。

    “大君究竟去了哪里呢,为什么人找不到,连尸体都找不到?”阿丽公主眼睛里带了一层泪光。

    李未央微微一笑:“若是没有找到尸体,那就证明草原大君还活着,对不对?”

    阿丽公主的面上迸发出一丝希望,她看着李未央道:“若是他还活着,那我们为什么找不到他?明明出动了最精锐的队伍……”

    李未央默默地看着她,没有回答,阿丽公主镇定片刻,才打定了主意问道:“我来是为了问你,昨天晚上你们遇到的人是……”她听郭敦说起,李未央遇到过袭击,这让她不由自主产生联想……

    她的话没有说完,只是静静地看着李未央,那一双清澈的眼睛里,是问询的神态。李未央心中轻轻一动,对她点了点头道:“昨天晚上我们遇到了一场袭击,看那群人的装饰,的确是草原上的勇士。你刚才说大君带了一队人出去,却不知道是做什么了,我猜测,昨天晚上袭击我们的人便是大君派出去的。”

    阿丽公主一愣,随即就是目瞪口呆地看着李未央,若真的是大君派人去刺杀郭小姐和旭王元烈,那他们就是敌人,而不是朋友。她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李未央像是看出她心头所想,淡淡一笑道:“大君要对付我们,并非与我们有仇,我想他是因为收了裴皇后的礼物才会这么做。不过你放心,昨天晚上我们并没有瞧见大君本人,所以他就算失踪了,也跟我们没什么关系。你要知道,我们不过只有几十名护卫,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杀光了数千名草原勇士,更加不可能冲破重围取大君性命。所以此事一定另有蹊跷,你应该回昨天晚上找到我们的那个地方,顺着那条路,一直往回走,总能找到什么蛛丝马迹的。”

    阿丽公主良久没有说话,她想到了父王帐篷里的那些礼物……大君说过,有一面十分精致的宝镜要送给自己的,现在想来,定然是裴后送来的礼物。她的面上流露了一丝愧疚,看着李未央道:“对不起,我没有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李未央只是微微一笑道:“一事归一事,这件事情和公主殿下是没有关系的,昨天若不是因为你,我们也不会这么快脱险。”

    阿丽公主点了点头,咬牙道:“谢谢你能不计前嫌的告诉我这些,我知道该怎么做了。”说着她刚要转身离去,却突然看见赵月急冲冲地进了帐篷,面上是一头的汗,赵月看着李未央,又看看阿丽公主,连忙道:“小姐,奴婢听说,大君已经回来了!”

    阿丽一愣,随即快步冲出帐篷,李未央看向赵月,面上却是似笑非笑的:“大君是平安的回来了吗?”赵月摇了摇头,看着李未央,目光中流露了一丝凝重。

    阿丽公主冲到了金帐,门口却是守卫森严,面色焦虑的汗王们急得团团乱转,而她的十几个王兄,面上也都是一派紧张的神情。巴术瞧她来了,连忙将她拉到一边道:“你去哪儿了,刚才到处找你。”

    阿丽公主面上一白,急忙拉住他道:“大君怎么样了,他还平安吗。”

    巴术摇了摇头道:“现在还不知道情形,似乎是……”他的话说了一半,看向阿丽公主面上却流露出犹豫的神情,像是不知道该不该往下说。阿丽公主焦急地催促道:“有什么话不能说呢,你赶紧告诉我吧,不要让我再着急了!”

    巴术叹了口气,看着阿丽公主年轻的面容,慢慢地道:“当时大君派出去的人马几乎都没有平安回来,余下三四名亲卫,却是什么也问不出来,只说昨天晚上一场大雨不辨方向,害得他们闯进了狼群当中。”

    阿丽公主怔住,几乎是说不出话来:“狼群?你刚才说是无意中闯入了狼群吗!那大君现在是不是受伤了,严重吗……”她话还没说完,就要甩开巴术,急匆匆闯进金帐去,就在这时候,里头的巫医已经快步走了出来,众人都紧张地看向了他。巫医看着众人的目光,叹了一口气道:“大君因为被狼包围住,两条胳膊和一只腿都被咬断了,我已经尽了全力,却还是没有救回他,抱歉。”

    听到他这么说,众人的脸上都露出惊慌失措的表情,阿丽公主突然失声大哭起来,她没有想到勇猛的草原大君会陷入狼群之中。她更是隐隐觉得,这一切都是因果循环,若是昨天晚上大君不去刺杀李未央和旭王元烈,好好在金帐呆着,是断然不会遇上狼群的,要知道,整个草原上最可怕的动物就是狼了,这不是说单只狼的力量有多么可怕,而是因为狼总是成群结队的出现,纵然是草原上最勇猛的勇士,也没有办法去对付那么多可怕的狼。但是转念一想,大君身边带着无数的士兵,而且他本人也是个十分勇猛而聪明的人,是草原上最好的猎人,纵然没有办法将狼都消灭,也不至于伤重而死啊,还死得如此的惨烈,这叫阿丽公主几乎泣不成声。

    就在这时候,她听见兄长们爆发了激烈的争执,二皇子巴鲁大声得道:“既然大君已经不在了,咱们就应该立刻再立一个大君起来!”

    巴术听到这句话,却是冷冷地一笑:“大君刚死,尸骨未寒,你就迫不及待的要争夺位置吗?你还真是一个孝顺的儿子!”

    巴鲁不禁恼怒道:“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你不想做大君吗?”

    巴术冷笑一声,他看着巴鲁,目光冰冷地道:“不要以为你排行第二就可以争夺大君的位置,大君早已经说过,他要亲自挑选继承人的!”

    巴鲁勃然大怒,厉声地道:“可是他已经死了!”

    其他王子眼睛里都是险恶的光芒,汗王们则开始议论纷纷,甚至隐隐有人要拔刀的趋势,阿丽公主看着这种局面,下意识地倒退了几步,甚至都不敢向金帐的方向看一眼,飞快地跑开了。她很害怕,她几乎能够意识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不,一定要找人来阻止!一定要!

    这时候,旭王元烈正在李未央的帐篷之中,他温柔地向她笑道:“如今,想必整个草原已经陷入了一场动乱吧!”李未央望着他,目光之中带了一丝惊讶:“你是说草原大君遇上狼群,和你有关系吗?”

    元烈轻轻摇了摇头,琥珀色的眸子里闪过一道异芒,开口道:“不,昨天晚上我还没有心思报仇,大君之所以遇上狼群,这一切都与我无关,希望他死的人实在太多了。”

    李未央惊讶地看着他,对方的目光之中带了一丝嘲弄,或是叹息。她突然已经明白了过来,草原大君不是死在任何人的手里,而是死在了皇位权利的争夺之间。她微微蹙了蹙眉头,开口道:“那么,又是谁做的呢?”

    元烈替她掖了掖被角,只是淡淡地一笑:“到底是谁做的,都和咱们没有关系,重要的是大君已经死了。”

    李未央望进了他那一双琥珀色的眸子中,那里面没有幸灾乐祸,也没有报仇之后的兴奋,有的只是淡淡的讽刺,下午的阳光从帘子外头透进来,照在他的脸颊上,显得他眼神晶亮,仿佛一道星子,叫人迷醉。

    她微笑着,握紧了元烈的手,一双眼睛深静如同湖水,轻轻地道:“是啊,草原上又要掀起腥风血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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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提前祝大家春节快乐!心想事成!美丽动人!渣遍天下!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勤劳的小秦致渣妹军团

228 大位之争

    李未央细细思忖,随即道:“我想去看看外面的情形。”

    元烈不赞同地摇了摇头:“太医说过你的风寒还没有好,要好好在暖和的环境里捂着,难道你想要跑到外面去?不行!”他这么说着,李未央已经坐起了身来。元烈连忙把她按了下去,“我都说了,外面的事情让他们闹去,咱们不必操心。”

    李未央却蹙眉,看着他道:“这么精彩的场面,错过实在太可惜了,我要瞧瞧大君一死,那些人会闹成什么样子。”

    早知道你就是这种性格,元烈想了想,便吩咐赵月道:“去把你们小姐最厚的披风拿过来。”

    李未央当然阻止了他:“我不过是染了一点风寒,用不用这么紧张。没事的。”

    这时候,从帐子门口传来郭夫人的声音,她快步地走进来,正巧听见他们说话,便赶紧道:“嘉儿,这一回旭王殿下说的不错,外面闹哄哄的,你父亲和三个哥哥都赶去处理了,依我看你还是不要乱动的好,若是伤寒加重,岂不是得不偿失吗?”

    李未央失笑道:“我刚刚喝了药,又捂了一会儿,母亲你要是不让我看,我会不安心的。”

    郭夫人无奈地看着她,不得已道:“你要非去看,就得穿得严严实实!赵月,把我给你们小姐带来的那件织锦袍子替她换上。”

    赵月闻言轻轻一笑,很快便取来了绣着孔雀的织锦袍子。李未央一看却是头皮发麻,现在不过是春天,可是郭夫人却把深秋的衣裳都给拿来了。厚厚的缎子,里面夹棉,外面还带着狐狸蓬松的毛,看起来倒是十分的暖和,可是这种衣裳能穿出去吗?

    郭夫人看穿了她的心思,道:“草原上风大,穿得多一些有什么关系?你还生着病呢,听我的,把衣服穿上才准出去。”

    李未央为难地看了一眼,不得已才道:“那好吧。”她这么说着,便看了元烈道:“你出去等我,我一会儿就到。”

    元烈笑了笑,随即向郭夫人行了个礼。这才走出去,郭夫人看了一眼他的背影道:“刚才旭王说的那件披风呢?也一并拿来。”

    李未央已经无语了,好半天才打发了郭夫人。等她走出帐篷的时候,浑身上下裹得像个粽子一样,她的打扮让元烈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

    李未央瞪了他一眼道:“笑什么?还不是你们的杰作。”一件秋衣外加一件披风,这个装扮实在是让人笑话。可是郭夫人说的也不错,这草原上风确实很大,她穿着这么厚的衣裳,还微微的发抖,也许是风寒加重了。她看着元烈,轻声地道:“咱们去前头瞧瞧吧。”

    元烈点了点头,就陪伴在她的旁边。两人几乎用了大半个时辰,才把原本并不算长的路走完,一阵风吹过来,李未央轻轻咳嗽了两声,脸颊也涨红了。

    元烈看着她,眼里心疼道:“我都跟你说了,不要逞强!那些人又有什么好看的!趁着现在还是快回去吧!”

    李未央向他轻轻做了个手势,示意他注意看那边,元烈便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金帐之前,二王子和三王子已经拔出了佩剑,显然是准备决一高下,汗王们竟然也都破口大骂,互相推搡起来,甚至有的人连毡帽都掉在了地下,衣裳也被扯破了,浑然不顾往日里高高在上的形象。

    李未央远远站着,不禁失笑,她开口道:“想不到草原上的人如此的不含蓄,为了抢皇位,竟然当众打了起来。”

    元烈冷笑一声道:“众位王子中,二王子勇猛,三王子狡诈,是最有实力的王位竞争者。若非三王子血统不纯正,恐怕大君早已选定他为继承人了。如今若是用武力决胜负,二王子和三王子算是势均力敌,不过二王子是支持太子的,三王子和静王又颇为和睦,他们两个谁能取胜似乎也取决于太子和静王之争。”

    李未央看了元烈一眼,微笑道:“那么,你觉得他们之中谁能赢呢?”

    元烈微微一笑,淡漠地道:“自然是三王子,巴图死的时候,王子们都是各有拥泵,可是短短几日的功夫,局势就发生了变化。听说如今汗王之中有三分之一是保持中立的,另外则各自支持二王子和三王子,想这三王子并非大君的血脉,居然也能赢得如此之多的拥护,可见此人不简单,我觉得他倒是真的很适合做这个大君。只不过他心思颇多,一旦登上大君的位置,必定会在越西和大周之间左右逢源,从中取利。”

    李未央轻轻一笑,笑容在这寒风之中仿佛一朵绽放的腊梅,冷冽而清香,她动了动嘴唇,想要说什么,却止住,只是转过头去,静静地看着这一幕。大风卷起她的披风,猎猎作响,元烈在一旁看了,连忙将她的披风压好道:“你既然已经看过了,咱们就回去吧,我瞧他们一时半会儿还打不起来。”

    李未央想了想,摇了摇头道:“最热闹的场面还没有来,你没有听母亲说,父亲和我那三个哥哥都在人群之中拉架的吗?可你瞧见他们了吗?”

    元烈看了一眼,那边人群攒动,还真是瞧不见越西贵族们的身影,那么齐国公等人又在何处呢?突然,人群之中传来一声尖锐的嗓音道:“陛下驾到!”

    元烈和李未央都是同时一惊,随即便看到明黄色的仪仗到来。越西皇帝的面上笼罩了一层寒霜,他的圣驾在转瞬之间,就已经到了金帐之前,他踏下了龙辇,一步一步地向二王子和三王子走去。

    原本已经打成一团的人,丝毫没有注意到周围的情景,而那些汗王们,却已经愣住了。谁也不敢相信,越西皇帝仿佛从身上迸发出一种狮子般的力量,他轻而易举地一手扯开了两个人,狠狠地抓住了二王子的领口,竟然将他整个人如同麻袋一般地提了起来。皇帝的目光十分轻蔑,看着二王子的目光像是在看一条狗。二王子正要怒骂,瞧见了那一双眼睛,那一双琥珀色的眸子,却比元烈要凶恶百倍,顿时吓得噤声。皇帝冷笑一声,如同打发小鸡仔一般的,一把将他丢在地下,随后他又劈手给了三王子一个耳光,这两个人都被他打得愣住了,场面鸦雀无声。

    这事情原本由皇帝身边的护卫来做就可以,可是此刻皇帝做来,竟然没有丝毫的违和感,他更像是一柄利剑,笔直地插进了对方的战斗,毫不留情地各给了一次重击。越西皇帝目光冰冷地道:“你们草原上的大位之争,朕是外人,不屑插手,可是你们的父亲还死在那里,尸骨未寒!你们就在这里争王位,如同鸡犬一般斗得你死我活,看着你们这种不忠不孝的儿子,朕都替大君心寒!”

    他这么一说,二王子和三王子的面上都露出了惭愧之色,父王尸骨未寒,他们确实不该在这种情况下抢成一片。若是旁人这么说,他们会立刻举剑杀了对方,可是皇帝开口,分量自然不同。三王子巴术是个精明能干的人,他立刻面色极为愧疚,低头向越西皇帝跪下道:“陛下,我觉得父亲的死十分的蹊跷,请您为他主持公道!”

    皇帝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开口道:“主持公道?不是说你父亲是被狼群咬死的吗?”他这么说着,李未央却注意到,隔着重重的人群,皇帝的嘴角不易察觉的抽动了一下,这样细微的动作,让李未央轻轻眯起了眼睛。

    就听见巴术大声道:“我刚刚查看了父王的尸体,除了狼群撕咬的痕迹,他的后背上还有一记铁棒留下的伤痕,我想是在与狼群搏斗的时候,有人从背后袭击,使得他坠落马下,一下子跌落狼群之中。若非如此,草原大君如此骁勇的人,怎么会死在一群狼的口中?”其实巴术这一番话早就想要说了,可是那二王子太过蛮不讲理,死死地揪着他的脖子,让他没有办法将道理说清楚。

    越西皇帝的目光在他们两人身上逡巡着,眼神却显得格外的阴森。二王子巴鲁恼羞成怒道:“巴术,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可有什么确实的证据?”

    巴术冷哼一声,拍了拍巴掌,就见有护卫将几个人押了上来,巴术指着他们道:“他们是大君身边的亲卫,若有什么问题,就仔细的审问他们一下吧,究竟是谁背叛了大君!”这一起被押上来的四个人面面相觑,谁都不敢吭声,最终不过是连连叩首道:“三王子饶命,我们可是什么都不知道啊。”

    巴术冷笑道:“既然你们不说,那就只有执行保护大君不利的惩罚,将你们四人全都点了天灯了!”

    这四人一听,面上顿时流露出惊恐的神情,但还是一言不发。巴术冷哼一声,拔出腰间长剑,笔直地向居中一人劈了过去,刀锋靠近鼻尖的一刻,那人面如金纸,汗如雨下,大声道:“奴才全都交代,奴才全都说出来!”说完,他指着站在一旁的二王子巴鲁道:“是二王子给了奴才金银财宝,让奴才在必要的时候杀了大君,借以扶持他登位!他还许给奴才高官厚禄,牛羊财宝啊!”

    他这一句话说完,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巴术的面上流露出得意的神情,巴鲁黝黑的面孔一下子涨得通红,他怒声道:“你胡说八道些什么!?”说着他冲了上去,揪着那人的衣领,仿佛要将他拧碎。他那一双铁臂抓得那人不能说话,整个人被掐着发出求救的喊叫,巴鲁冷笑,竟然将那人猛地提起,弯起左膝硬生生地将那人一折两半。所有人听见那骨头碎裂的声音都是脸色发白,就听见巴术不阴不阳地道:“二哥,你这是想要杀人灭口吗?”

    巴鲁转过头来,怒意冲冲地看着巴术道:“我知道了,一定是你收买了这个人,让他来作伪证陷害我!你这个狡诈的东西,你以为你够狠,先下手,你就能当草原大君了?有本事你杀光所有的人,杀光这里的汗王,那样就没有跟你争这个位置!否则你这样名不正言不顺的杂种,有什么资格继承大君?”

    尽管被戳中痛处,巴术却是神情不变地冷笑一声:“现在你再说这些已经没有用了,你的阴谋诡计已经暴露在所有人的面前,谋杀大君的罪过实在是不可饶恕!按照规矩,我们会剖开你的胸膛,挖出你的心,把你的人头和那些叛逆放在一起!以告慰大君在天之灵!”说着他回头吩咐着自己身边的护卫,“还不动手?”

    巴鲁面色一变,勃然大怒道:“你敢动手!”他身边的人眼看着也要冲上去。

    就在此时,所有人听见越西皇帝阴冷地道:“都住口!”

    众人看向他,一时都有些吃惊,巴术冷声道:“陛下,你不是说不会参与我们的王位争夺吗?”

    皇帝淡淡地道:“巴鲁刺杀大君在先,谋夺王位在后,巴术你更是心怀叵测,意图不轨,你们两个人都没有继承大君位置的资格!这话并不是朕说的,而是你们的父亲所说的!”说着,他一挥手,旁边自然有太监送上一个镶嵌着红宝石的匣子,众人瞧见了那匣子,面色都是一惊,其中有一位老汗王失声道:“这,这是玉龙匣啊,怎么会在你的手上?”

    皇帝面色平淡,劈手打开了那匣子,从中取出了一张羊皮卷,随即一扬手展开,将内容露在众人的面前。汗王们纷纷上前,仔细瞧那字迹,却都是怔住了。一直在人群之中默不作声的五王子巴玄突然跳了起来,欣喜若狂:“大君是把王位传给我了,我才是真正的草原大君!”他这句话说完了,其他人都对他怒目而视,尤其是巴鲁和巴术,巴术上前一步,面色极为难看,他看着皇帝道:“这是什么?”

    皇帝漫不经心道:“身为草原人,连你们用来立储的玉龙匣都不认识了?”

    巴术不敢置信地道:“这东西怎么会在你的手上?”随即,他和巴鲁对视一眼,两人不约而同走到了一边去,虎视眈眈地看着越西皇帝,在强敌面前,他们预备先联合起来,等事后再解决大君的问题。

    皇帝冷笑了一声,一挥手,众人就见上千名禁军如同潮水一般的涌来,里三层,外三层,将所有的草原贵族包围在中间,那一柄柄寒光闪闪的宝剑架在了数位王子的脖子上。巴鲁和巴术的士兵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已经被人挟持了,他们的兵器嘡啷啷地丢了一地。

    李未央轻轻一笑,道:“陛下还真是早预料到了一切。”

    元烈一身懒散笑得欠揍:“越西皇帝这把交椅可不好坐,他岂能徒有虚名!”

    巴术不禁咬牙,他自己有三千士兵,此刻都应该在营地之外,为防意外他已经将他们调到这里,只要再等半个时辰,他的人就会赶到——

    “你在等援军吗?真可惜,他们不会来了。”皇帝微微一笑,眼睁睁看着巴术变了脸色,“还有你和那些汗王约同造反的书信,也一并都在朕的手中,你要朕拿出来给大家瞧瞧么?”

    巴术额头冷汗滚滚而下,皇帝再不看他,只是走向了五王子巴玄,巴玄有点恐惧那张脸孔,直觉倒退了两步,可是皇帝竟将他的手腕高高举起,大声道:“五王子巴玄是大君选定的继承人,从此之后,他就是你们草原的主人!你们的新大君!”

    草原上回荡着他的声音,竟无一人应答,草原人完全不明白眼前发生的一切,汗王之中已经有人出声反对道:“我们的大君应当由我们来确立,你是外人,凭什么指手画脚?”

    皇帝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在下一个瞬间,这个老汗王的头颅就被砍到了地上,咕噜噜的一直滚到了巴术的脚下,他悚然一惊,惶然明白了什么,看着老汗王的头颅,一时之间涌现出绝望,他们太年轻也太愚蠢了!想要得到大君的位置,哪里有这么简单!

    皇帝面带微笑,看着众人道:“为什么没有人欢呼?你们的新大君已经诞生了。”

    他们如果反抗会怎么样?看着周围那些面目森冷的禁军,只要他们再说一个不字,那样上千把密密麻麻的长剑会把他们彻底钉成蜂窝。草原上的人面面相觑,良久没有人说话,大家的眼神最终都落在了那个滚落在地的头颅之上,终于有人第一个跪了下去,慢慢的,一个接着一个,全部人都跪倒在地,他们把脸埋在地里,随后抬起来,口中欢呼着五王子巴玄的名字,那声音一下子传扬得很高,仿佛要把天空冲破。

    巴玄茫然地站着,原本他并没有期待大君会将位置传给他,因为他是王子中最为懦弱的人,以至于草原上没有人支持他。他不像他的哥哥们那样英勇善战,尽管他也无数次想象过有一天能够继承大君的位置,能够迎娶这草原上最美丽的姑娘,拥有最广阔的土地,所有人都跪倒在地向他俯首陈臣,可那只是想象。今天却真的实现了,让他有一种突如其来的不真实感……这时候只听见旁边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越西皇帝向他微笑道:“孩子,从此以后你就是草原上的主宰。”

    此刻皇帝看起来特别温和,简直温和的让人毛骨悚然。

    那道颇具深意的眼神让巴玄悚然一惊,那绝不是友情,也不是帮助,而是一种威慑,他只觉得心头一下子跳动了起来,而后豁然开朗,迅速开口道:“多谢皇帝陛下。”

    皇帝只是淡淡地一笑,不置可否。人们的欢呼声还在继续,而巴鲁和巴术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僵直了脖子,没有出声。巴术是个聪明人,他最终还是跪了下去,向新大君祈福,而巴鲁因为不肯求饶也不肯承认巴玄的位置,很快就被越西的军队押了下去,巴术心里头明白,他再也见不到这个二哥了。这一橱猎,究竟谁是猎人,谁是猎物?他心头这么一想,浑身仿佛如坠冰窟,寒冷到了极点。

    草原大君曾经有过极为出色的战功,以非常弱势的兵力收服了十七个部族,成为整个草原的主人,在他继位的期间,他向越西皇帝展开了殊死搏斗,意图率领骁勇的骑兵彻底摆脱越西的控制,可惜他失败了,所以按照惯例,他向越西人低了头,以一个蛮族主人的身份去和越西皇帝结盟,并且在接下来的很多年中贡献出肥沃的草场以供给越西皇室狩猎取乐,到了他晚年的时候,他的长子因为意外而丧生,两个儿子为了王位争夺不休,最终王位落到了五王子巴玄的手上。巴玄因为有了越西铁骑的支持,成为了草原的新大君,可依照他的力量是无法将这个位子坐稳的,唯一的办法就是继续依附于越西,依附于皇帝,只有这样他才能保住自己的位置,才能镇压反抗他的人,不管是太子支持的二王子巴鲁,还是静王殿下支持的巴术,他们不过都只是流星一场,烜赫一时,随即消失。

    太子和静王远远地瞧见了这一幕,太子突然冷笑了一声,却不知道在笑什么。静王看着他,目光之中流露出一抹深思。

    太子笑道:“你争我夺,和咱们又有什么区别?这两个人太愚蠢了,以至于让别人钻了空子。”尽管太子没有明说,静王却是明白了他的意思,他们两人难得和睦地站在一起,静静的谈着话。

    静王微笑了一下,只是那笑容多少有些莫名的嘲讽,他慢慢地道:“若是他们等大君下葬再行动作,也不至于落到这个地步,怪就怪他们两人太心急。”静王对于巴术十分的失望,他以为这三王子多少有点脑子,可是却没有想到,对于权力的野心使得他的头脑一时发热,竟然做出了这么不狼的事情。好在巴术及时收手,不然巴鲁的下场在等着他。想也知道,父皇绝对不会饶过巴鲁的,因为他绝对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敢于反抗他的人。

    皇帝不疾不徐地下了命令,明天大君会正式发丧,并且新大君同时继位:“如今这位大君年轻有为,我相信草原会在他的带领下走向繁荣,你们会拥有更多的土地,更多的奴隶,更多的财富。”他无需刻意提高声音,除了风声之外,场上静静的,没有一个人说话,人们看着他,哪怕是最勇猛的草原武士,眼睛里也带着惶恐与不安。

    李未央淡淡地道:“这一次狩猎,陛下真是收获颇丰啊。”

    元烈看着她,笑容和煦地道:“怎么,出乎你的意料了吗?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不就是这个道理?”

    李未央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在那一瞬间,她有了恍惚的错觉,眼前的这个越西皇帝,像是一头一直沉睡的雄狮,可当他睁开眼睛的时候,气势可以盖掉所有的人。皇帝利用他们兄弟之间的矛盾,扶持五王子成为草原大君,只不过五王子的个性十分懦弱,他必须交出草原的控制权,才能够坐得稳这个大君的位置,这样的交易十分划算。新大君拿出自己的骑兵、草原向越西人俯首称臣,而越西再也不用担心草原倒戈相向,因为他们已经失去了这个力量。

    其实,若是巴鲁或是巴术继承王位,依照他们那种强势的性格,终有一天要与越西翻脸,到时候越西人对草原的控制减弱,草原有可能利用越西和大周的矛盾,想方设法要挟辖制,与其如此,不如先下手为强。

    元烈带着戏谑不屑的口气道:“其实草原上的敌人并不是越西,也不是大周,而是他们自己,皇帝就是亲眼看出了他们之间的矛盾,才会加以利用,想来大君的死……”话说一半留了另一半,与李未央心照不宣而已。若说巴术指证巴鲁在大君身边安插了人手,那么在那漆黑的夜里,又是谁能够看透一切呢?是不是说明巴术也已经在大君的身后安插了人手,不,应该说大君身边的势力过多,以至于他的儿子们没有想到一直被身后目光阴冷的黄雀盯着,所以他们做不了赢家,只能惨败。

    事情果然不出元烈的所料,第二天越西皇帝便已经处决了巴鲁,并且将巴术贬为庶人,远远的赶到了草原上最为贫瘠的土地上,在那里存活都是问题,巴术勉强能想的就是让自己的人吃饱肚子,而不是去争夺王位,这样一来,草原上能够与五王子争夺的人就再也不存在了。至于那些汗王,在皇帝接连杀了四五个人之后,其他人也就安静了。草原上的反对势力,也曾经试图反抗过越西皇帝,可是他们最终发现,不知从何时开始,风向变了,原本一直支持二王子继位的汗王们瓜分了二王子和三王子所拥有的牛羊、人口,对这一切保持了沉默。而在汗王之中势力最雄厚的塔汗,托克,沃金,三大家族全部都支持了越西皇帝所提出来的五王子,他们的支持可以让五王子迅速稳固地位,震慑其他的部落。

    当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李未央微微一笑,她看着来看望自己的阿丽公主道:“公主担心的厮杀场面没有发生,你应该高兴才对。”

    阿丽公主点了点头道:“不管如何,五哥是个心地善良的人,他可能不是个好的君主,可他必定不会随便再起纷争,有了越西的庇护,草原上也许会变得安宁下来。”

    李未央心头冷冷的一笑,这个孩子终究还是太年轻了,她甚至不知道一切都是由那个人所决定的,他控制了草原的力量,下一步是不是要向大周动手呢?借以外部的矛盾,转移内部的纷争,这越西的皇帝究竟是怎样的人?

    阿丽公主擦了擦发红的眼睛,随即看向李未央道:“你们是不是很快就要启程回去了?”

    李未央点了点头,阿丽轻声地道:“今天就是大君的葬礼,你们也会来参加吗?”

    李未央目光颇为感叹,道:“这是自然的,陛下已经下令所有的越西贵族都要去替大君送行,这也是越西人对你们的尊敬。”

    阿丽公主点了点头,她突然开口道:“葬礼过后,我可以和你们一起回去吗?”

    李未央看着阿丽却是微微一笑,“你还是为了静王吗?”

    阿丽公主摇了摇头,她慢慢地道:“对于静王,我该做的能做的都已经做完了,再也没有什么好遗憾了,我想离开草原只是因为大君死了,三哥也被放逐,我在这里也没有别的亲人了,所以我想去别处看看,听说越西十分的富饶,姑娘身上的衣裳很漂亮,小伙子也很英俊,说不准我能够找到心上人。”

    李未央心中微微一动,她沉吟了片刻,才开口道:“若是公主愿意,自然可以,而且我还欢迎你住在郭家,我想四哥一定会很高兴的。”李未央注意到,当她提到郭敦的时候,阿丽公主的脸好像红了一下,虽然她还没有这么快转移心意,可是郭敦的表白却还是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阿丽公主站了起来,拍了拍自己的裙子,随后向李未央道:“下午就是丧礼的仪式,我就在外面等你,你准备好了咱们一起去。”

    李未央点点头,随即下意识地重重咳嗽了两声。赵月担心地看着她,她总觉得这一次的风寒损伤了李未央的精神,但是,草原上的环境不好,风沙也大,希望早点启程回去,能够让李未央尽早康复才是。

    大君的葬礼十分的简单,不过是架起柴堆,将尸体抬上去。而巫师们则挥舞着刀,高唱着歌曲。李未央听不懂这首歌唱了什么,只看见无数的草原人从坡上一直跪到坡下,乌压压的一片,几乎把大半个营地都遮住了,他们高举着双手,一直向着天空唱着什么奇怪的歌曲。直到五王子亲手抛下了火球,柴堆变成巨大的火堆,熊熊的大火,逐渐将大君的尸体焚烧殆尽。

    李未央看着这一幕,目光变得很深,在这一场戏中,她以为自己是赢家,现在看来不过是小胜而已,最大的赢家此刻正在金帐之中。

    皇帝正在处理公文,他的额头之上已经显出了红红的掐痕,因为额头的巨痛所以他总是捏眉心,这才引起了红色的印记,而这印记很深,隐约有些发黑了,这时候帐子一动,却见到元烈大跨步地进来,行礼道:“元烈见过陛下。”元烈的态度不冷也不热。

    皇帝见他,露出了不耐烦,将那公文一下子丢在案上,眼眸盯着自己的儿子,“让你到草原上来,可有什么收获吗?”

    元烈看了他一眼,心道这收获还真不小,不过收获最大的分明是你吧,但是他并没有把这话说出来。皇帝冷笑了一声道:“这世上的规则十分的简单,无论是越西,还是草原,手中都握着一把刀,我不杀他,他就要杀我。若是不砍杀敌人,拓展自己的疆土,那么很快就连自己的位置都守不住了,就像大君一样。可是朕每次瞧你,都是一副窝囊样,总是围着女人的裙子打转。”说着他轻声笑了起来,那笑中带着几分冷酷。

    元烈看着他,静默良久,缓缓吐出一言:“陛下这个局设得很妙。”

    皇帝抬起头看了他一眼道:“哦?朕设了什么局?”

    元烈轻轻叹息一声道:“大君若是好好的在金帐之中呆着,必定不会遇到危险,我猜是裴皇后先行收买了他,命他要我和郭嘉的性命。陛下默许了他,有了你的默许,大君才会如此肆无忌惮地追杀我们,他一行动你就跟在他身后,等他到了气力衰竭时候,将他引入狼群,再给他致命一击,随后栽赃在二王子巴鲁的身上,再利用巴鲁和巴术之间的纠纷,杀了几个汗王,震慑了他们,使得其他那些蠢蠢欲动的王子都不敢轻举妄动,你还扶持了最为懦弱无能的五王子登上了大君的位置。他这个人没有其他的本事,最大的优点是听话,只有依附于你,他大君的位置才能坐得稳当。想也明白,这草原会平静好一段日子了,你的这个如意算盘打得可真是精。”可拿他和未央的性命做赌注——他实在是无法理解,皇帝眼睁睁的看着他被人追杀,这行径让他怀疑自己究竟是不是他亲生的儿子。

    皇帝依旧不动声色道:“若是真的因为这点小事你就死了,那只能是你自己没本事,怪不得别人。”

    元烈露齿一笑顿使满天星月失辉,口气却极为嘲讽:“是,生死是我自己的事,我绝不会怪陛下。”

    皇帝看着他,却仰天大笑:“怎么?你生气了吗?”

    元烈低下头,目光冰冷地道:“不,我没有。”

    皇帝开口道:“我知道,你不是因为我拿你们做诱饵,你是舍不得那个丫头和你一起死。”当他说到那个丫头的时候,目光之中射出一丝寒光。

    元烈突然抬起头,冷声道:“她不是什么丫头,她是我心爱的人,她叫李未央,不,也许你更愿意叫她郭嘉。”

    皇帝嗤笑了一声,“心爱的人?”他的笑容之中,含了三分的嘲讽和一分的冷冽。“什么是心爱呢?你才多大的年纪,你懂什么?口口声声谈什么心爱?可笑之极。”

    他这么说着的时候,语气之中是毫不掩饰的轻蔑。元烈看着他,目光里没有一丝的波动,在他看来,这个皇帝跟他有没有血缘关系并不重要,他们彼此之间也没有多少亲情,他原以为至少看在他母亲的份上,皇帝会对他有几分照顾,现在看来,他完全的想错了,也许对方的宠爱也不过是一个幌子,或许这世上就没有能入他的法眼吧,不过元烈并不在意,他在意的不过是李未央一个人,今天不高兴的只是皇帝将未央推向危险。

    见元烈目光冰冷,皇帝的手指扣着书案,“笃笃笃笃”,书案上发出沉闷而持续的声音,令人听了十分的心烦,可是却隐隐有一种威胁。他开口道:“那天晚上你明明有能力将大君的人嘛杀,为什么只顾着落荒而逃?”

    元烈一惊,他没有想到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落在了对方的眼里,他的目光逐渐变得冰冷起来,如同鹰一般盯着自己的猎物,那眼神绝不是儿子看向父亲的,倒有几分看向对手和敌人。

    皇帝失笑道:“你不必紧张,若是朕想要铲除你的势力,也不会一开始就将部分的人交给你,我只是想知道原因。”

    元烈没有吭声,他甚至没有想回答对方的意思,皇帝冷冷一笑:“你不说我也知道,你那点小心思,哼。”他突然哼了一声,“不过是想要制造和那丫头单独相处的机会,没准还想阴那郭家一把,要逼着他们承认婚事,若说卑鄙无耻,你比朕差不了多少,倒有些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趋势。”

    元烈淡淡一笑:“成大事者当不拘小节,为了达到目的自然是要做一些牺牲的,我又不在乎什么名声,本来的确是这么打算的,不过后来……”他的话说了一半,皇帝替他说了下去,“不过后来,你那心上人不同意,你怕她生气,就临时改变了注意,真是没用的东西!”

    元烈不开口,他觉得皇帝并不能理解自己的意思,为了让李未央高兴,他什么都可以做,为什么不再等待一段时间呢?当然这话跟皇帝去解释那是没有用的,在对方的字典里,永远只有强取豪夺四个字,丝毫不懂得珍惜二字的含义。

    皇帝正了正颜色:“那女人已经教唆大君对你们动手了,若非我暗中布置,你以为你们会那么容易逃出他们的包围圈吗?这是第一次,绝不会成为最后一次,若是你们不能向他们施以颜色,如果你不用雷霆手段,将所有想要杀你的人,一一痛击,那么你以后也没有办法在大都立足,更没有办法在这个吃人的世界继续活下去!”

    元烈目光冰冷,神情冷淡:“那是我自己的事情,和任何人无关,你不必多管。”

    越西皇帝冷笑一声:“你是朕的儿子,若是没有朕,根本不会有你。”

    元烈突然嗤笑了一声,他开口道:“是啊,若是没有你,根本就不会有我,若是没有你,我也不会流落异国他乡成为别人的弃子,受了多少的白眼,甚至于回到大都,也依旧是他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皇帝面色一变,此刻他嬉笑的表情不见了,慢慢变得十分严肃,语气里也带着冷酷:“朕知道,你还记恨着你母亲的事情,你要记得我和她的过往与你没有任何的瓜葛,我不想在你的口中听到关于过去的任何一个字。”此刻他在元烈面前冷酷的像一个真正的帝王,没有丝毫人类应该有的感情。

    而元烈笔直地看着他,与他的视线相遇、对抗、坚持,甚至于没有丝毫的退缩。皇帝看着他与记忆中那个人有三分相似的轮廓,只觉得光是看着,都能带出心底那如凌迟碎割一般绵长不绝的痛楚来,便良久没有说话。最终,他笑了起来,只是露出一个极浅的笑容,“也许,你的弱点就是那个小丫头,如果她死了呢?”

    元烈的目光一下子变得极为可怕,他看着自己的父亲,冷漠的面上如同沉积了千年万年的冰雪,一个字一个字地道:“李未央是我心里最重要的一个人,超过母亲,也超过你这个父亲。”

    “你说什么?”皇帝突然恼怒了起来,他在元烈的眼中看到的是对他权势的反抗,而这么多年来,没有人这样做过,即使是那嚣张跋扈的裴皇后在他面前依旧是卑躬屈膝,低眉顺眼,而他没想到,这个刚刚长大的小子,竟然这样对自己说话!

    元烈不在乎他的警告继续往下说:“在我小的时候,若非是她,我已经被两个嬷嬷按倒在水里活生生的淹死了。在养母刚刚去世的时候,若非是她百般维护,保我周全,我早已经死在了那些暗杀之中,根本不可能有机会活着回越西,也不会面对自己的出身。我憎恨一切人,包括你,唯有她一个人才是我真正在意的,若是她不在了,我也没有存在的意义!”

    跟那人是一样的倔脾气!皇帝左手指甲在衣袖中几乎把掌心刺出一个窟窿来,那天生的阴狠性子顿时发作,砰地一声,将整个书案都打翻了,“什么叫没有存在的意义!?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在说些什么!?”

    元烈却笑了起来,已经继续说了下去:“她在你的眼里,不过是个寻常的丫头,没有丝毫动人之处,也不值得浪费眼光。可是,在我的眼中,不管环境有多么的恶劣,她也能艰难地活着,保护好身边的每一个人,一步一步的达到自己的目标。她改变了我的命运,将我跟她牢牢地绑在一起,我只说一句,我不在乎你的皇位,也不在乎你的关心,我只在乎她,若是有任何人敢伤害她,就是我的敌人!哪怕到天涯海角,我也不会放过他!”

    皇帝有一些恍惚,他看着自己的儿子,对方眼神中的神彩和坚定都异样的真切:“你真的这么喜欢这个丫头吗?”

    元烈露出一个骄傲而又笃定的笑容,“是的,我喜欢她,而且要娶她,这世上都没有人能挡在我的前面。”

    他面上神色坦荡,皇帝终于叹了一口气,他在元烈的身上似乎看到了自己当年的影子,跟他年轻时候一样的倔犟无知,疯狂执着,而且愚蠢。他想了想,口气便软了下来,“若是你真的喜欢她,朕可以为你们赐婚。”

    元烈冷笑一声道:“这和你没有关系,我说了你不必管。”说了,他已经转身大跨步地向帐外走去。

    皇帝叫住了他,元烈转过头来看着他道:“皇上还有什么吩咐?”

    皇帝看着他,突然露出了一丝好笑的神情:“我听说元英那孩子也很喜欢她,你有信心吗?”

    元烈微微一笑,却并不回答,转身便掀开帐子走了出去。

    皇帝这口气简直叹到了海里,帐子外头走进来一个人,却正是皇帝身边最为亲近的侍从张公公。

    张公公刚才在帐子外头看着元烈远去,这才敢进来伺候,他上来将那书案扶好,把奏章拍了拍灰尘,再叠了起来。却听见皇帝幽幽地说了起来,“你说,这孩子到底像谁呢?”

    张公公心想,像谁?还不是像您啊陛下,只是这话他不敢说出来,他微笑着回答:“旭王殿下是个聪明的人,他知道陛下的意思。”

    皇帝却摇了摇头道:“群狼环伺,就看他如何突围了,若是他做不到,将来这把位置他也是坐不稳的。”

    张公公听到这话,悚然一惊,他突然意识到,皇帝在说什么。皇帝看了他一眼,那眼神之中似有杀机,张公公立马低下头去,含糊地应了一声道:“陛下放心,殿下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一定不会辜负陛下的希望的。”

    越西皇帝冷冷地一笑,很快收回了自己的眼睛,那巨大的压力已经使得张公公的背上出了一层细腻的汗珠。皇帝转开目光,这压力就陡然消失。张公公才轻轻松了一口气:陛下,您的心思只有天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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