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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儿不为奴全文阅读

作者:傲骨铁心     汉儿不为奴txt下载     汉儿不为奴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千二十七章 虚君?

    苏州,拙政园。

    日前从南都回到苏州的太傅钱谦益和其夫人柳如是正在园中漫步。这拙政园布局甚美,以水为魂,园中有洞有壑、有堂有阁、有桥有亭,竹、槐、桃花、山茶,错落四布。在园中既可优游林下,又能濯足听松,叫人置身其中十分怡然。

    钱谦益毕竟是上了年纪的,走了一会,便在一凉亭中坐下,笑问柳如是:“河东君可知此园由来?”

    柳如是不解道:“不是崇祯初年御史王心一的归田处吗?”

    “不,不,”钱谦益摇了摇头,“还要更早,是正德时一位王御史献臣所建,当时已有堂、楼、亭、轩等三十余景。”

    听丈夫这么一说,柳如是顿时想起来了,道:“文征明有二句诗作,绝怜人境无车马,信有山林在市城,便是说得这拙政园了。”

    “河东君好记性。”钱谦益赞了一声,说道:“王献臣死后,他儿子一夜之间把园子给赌输掉了,到王心一接手时,这园子其实已有多处荒废。”

    柳如是点了点头:“永元年,我为救你而住在此地,到处是不通文墨的鞑子,他们还嫌园子里水多桥窄,行走不便呢。”

    “真是苦了你!”

    想到当年之事,钱谦益不禁感慨,握住柳如是的手,温柔地说道:“当年要不是你抛头露面,多方请托,我俩今日哪里能旧地重游。”

    “唉,那时黄毓祺也一直帮我营救于你,只是他真是时运不济,永三年原本想要一举攻下江阴、无锡,怎么也没想到会遇上大风。”

    “黄毓祺是我老友,崇祯十五年,密云禅师圆寂,他要我为禅师作铭文....这都快二十年了,铭文却是一直不得作,不知何时才能了却此文,慰他于九泉。”钱谦益神情黯了黯。

    柳如是也是有些悲伤,叹道:“后来才知道,黄毓祺的三个儿子在武进接应,一起被鞑子捉住,无一人幸免。他的长媳周氏先是绝粒,不死;再是投水,被救起;又吞金屑,仍不死;接着在府衙大堂上,当着众人的面割喉,血流满地,第二天已有人持香烛来拜,竟然在半夜苏醒;最后终于投环而死。刚毅至此,真是世间少有!”

    夫妇二人口中的黄毓祺是江阴人。弘光帝逃亡后,先参与陈明遇主持的江阴抗清,城破之前突围逃出,藏匿在乡间。清军退去后,他又召募义军,于永元年春天,在舟山起兵,目标是攻占常州。不料,出航不久就遇上飓风,大部分船只都被大浪吞没,黄毓祺侥幸不死。后来遭人密告,于永三年在南京被处死。此案当时牵扯到钱谦益,因为黄毓祺曾向他筹款白银五千两,钱谦益因而于家中诵经时被清兵上枷带走。当时情况危急,极可能性命不保,全赖柳如是多方请托,打通关节,在狱中待了四十多天后获释。

    钱谦益道:“等我回头上道奏疏,为周氏请封吧,这等刚毅女子,古来又有几人。”

    闻言,柳如是有些惊讶:“你不准备回南都了吗?”

    “回南都做什么?在那受气么?”

    钱谦益说着起身,柳如是忙上前扶住他。夫妇二人便又在这园中漫步下去。

    “皇上现在连朝会都罢了,外朝的官员也很少见了,南都现在可是冷清的很,我留在那里也没有意思....人家嫌我老了,碍事,于其这样,倒不如自己退下来。”

    钱谦益苦笑一声,有些话对别人说不得,对妻子河东君,他却是不避的。说完摇了摇头,看着不远处的青竹很是神伤。

    “圣叹的事,你一直放不下?”追随钱谦益这么多年,柳如是如何不知丈夫心中所想。

    钱谦益并不瞒她,坦率道:“我身为舅父,却连嫡亲外甥都保不住,世人如何看我钱谦益,看我这太傅?再说,你亲自去求他,他却见都不见你一眼,这架势可比鞑子还要大。”这话,钱谦益自是带了怨气的。

    “不纳粮,不纳税,便无国家,这话说的也没错。圣叹被人所惑,聚众哭庙为的便是抗税,这触犯了国家根本,齐王以国家为重,夫君又何必耿耿于怀呢。难道夫君就忍心将士们挨饿受冻去和鞑子拼命么?”柳如是却是比丈夫看得明白,她劝了几句。

    钱谦益道:“话是这么说,可圣叹怎么也至死啊!...再者清欠是可,然却是过了。你在苏州可不知,我在南都时,那门坎都要被人塌破了,无一不是来求我出面保他家的,可这事,我哪里插得了手。我这太傅,也就是个面子货,现在他们都说我枉为文坛领袖,枉为江南士绅之首了。你说,我还有脸呆在南都?”

    柳如是宽慰道:“齐王已经去了松江,听说各地清欠司正在更正,亡羊补牢犹未迟矣。”

    “江南的士绅北逃的十有二三,这些人,不乏曾助我们一臂之力的,现在却不得不背井离乡逃往北地,我真是有些对不住他们。”钱谦益怎么也放不下这件事。

    “只为不肯交纳赋税便去投鞑,这种人也不用他们留下。依我看,他们当初支持咱们,安的也不是什么好心。”柳如是的看法和丈夫却是两个极端。

    钱谦益不想和妻子争论什么,默默朝前走去。见状,柳如是忙岔开此事,问他:“对了,永兴王的事情是真的么?”

    钱谦益停下脚步,点头道:“陛下见过永兴王了,已认了这个侄儿,听说陛下的病情都因此好了许多,现在有传闻,说陛下准备晋永兴王为亲王呢。”

    柳如是一怔:“这么说,陛下是有意要立永兴王为东宫?”

    “或许吧。”

    定武帝就永兴王一个侄子,不出意外,将来永兴王肯定是要承继大宝的,不然这皇位传给谁?难道还要归还给太上皇朱由榔不成?只是却不知周士相日后是否愿意拥戴这个半路冒出来的永兴王为帝?

    钱谦益想了想,自嘲一笑,他都离开南都了,还关心这事做什么。他现在关心的是另一件事。

    “听说周士相召顾炎武到松山,却不知顾炎武途经苏州,肯不肯见见我这个老头子。”

    “顾炎武什么时候回来的?齐王为何要召他?”柳如是有些意外,旋即眉头微皱:“难道齐王想虚君?”

    (未完待续。。)

第一千二十八章 大明朝不缺钱,只缺粮

    顾炎武是从镇江启程前往松江的,在此之前,他在扬州府滞留了两个多月。这倒并非齐王府有过什么命令,不让顾炎武过江,而是顾炎武对江北的盐业改制和正在整编的江北军有了兴趣,所以留在那里观察,如此便耽搁了下来。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饶是周士相前世只是一个普通士兵,这八个字也是让他如雷贯耳的。论声望,顾炎武肯定没法和钱谦益比;论地位,钱谦益做过礼部尚书,现在是定武朝廷的太傅,顾炎武却只做过弘光朝兵部司务小官,且未到职。论功名,顾炎武是捐纳出身的国子监生,这和文坛领袖、探花郎钱谦益更是不能比。但周士相很看重顾炎武,扬州方面消息一到,他就立即让桂永智亲自去接顾炎武。等听说顾炎武要留在扬州一段日子,周士相也不催,手书给扬州的江淮经略使葛义,要他礼待顾炎武,不得刁难,并为其开方便之门,任他于各地走访。

    周士相前往松江后,顾炎武方从扬州瓜州渡江至京口。三天后,周士相便有快马至,请顾炎武至松江一晤。顾炎武没有拒绝,考虑到顾炎武舟车劳顿,不宜乘坐马船,一直陪同他的桂永智便命人备船,经水路前往松江。船只是由货船改装,舱中有桌有床,可坐可卧,较为宽大,由船家和他妻子共同经营,船家掌艄,妻子招唿客人起居饮食。看着虽是简单,但这船以清净周到着名,坐的多是仕宦和堂客来往江、浙的生意人。

    船在常州的于塘停泊,顾炎武和桂永智上岸在客店舒服地住了一宿,早餐吃了咸粥和鸡蛋饼,然后赶早出发。随着船身摇荡,顾炎武不知不觉地打起盹来。

    “顾先生,前方就是严子陵台了,要下船走走么?”桂永智一声轻唿,把顾炎武唤醒。

    “要!请船家靠岸。”顾炎武不加思索道。

    严子陵是东汉的高士严光,原是光武帝刘秀的同学,刘秀当上皇帝后要严光来帮他。多方寻访后终于找到,二人在皇宫中秉烛夜谈,联床共榻,十分高兴,夜深熟睡,严光甚至把脚搁在光武帝的身上。此事后来传了出去,引起谏官上奏,严光因而感到官场险恶,便悄然离去,隐居在浙江富春山下,任由光武帝派人劝说,也不愿再见他。常州这座子陵台是北宋时期修建,上面刻有范仲淹为严光所写的“云山苍苍,江水泱泱。先生之风,山高水长”十六字赞语。

    走近子陵台,顾炎武信步在树下的石椅稍歇。桂永智陪他游览风景,并无不耐。离开子陵台后,船只继续朝松江方向驶去,行至苏州境内,顾炎武提出要往寒山寺一游。这寒山寺乃姑苏有名禅寺,桂永智以前一直听闻,却不曾亲见,又有大帅交待,自是无不答应。

    二人在寺中礼佛之时,钱谦益却突然来到,这让顾炎武很是诧异,因为他并未给钱谦益递过书信,他如何会知自己路经苏州的呢。钱谦益的出现让桂永智也是奇怪,但微一思索,便已明了,钱毕竟是太傅,顾炎武的消息自是瞒不过他,当下笑着上前给钱谦益见礼。

    “宗伯大人健朗依旧,晚辈好生欢喜!”

    顾炎武面上有些尴尬,因为他曾驳过钱谦益的面子。当年顾炎武处决世仆陆恩下狱之时,好友归庄曾求钱谦益搭救,钱谦益却提出要顾炎武拜入他门下。归庄不愿失去钱氏这一奥援,虽然明知顾炎武不会同意,还是代顾炎武拜谦益为师。顾炎武知道后,急忙叫人去索回归庄代书的门生帖子,钱谦益自是不给。结果顾炎武便自写告白一纸,声明自己从未列于钱氏门墙,托人在通衢大道上四处张贴。弄得钱谦益大为尴尬,解嘲道:“炎武也太性急了!”

    “宁人一别数载,别来无恙!”钱谦益对早年之事早就看待,上前将顾炎武托起。宁人是顾炎武的字,不过他原本的字叫“忠清”,这“宁人”却是后改,以示对清朝态度。

    “佛门净地,不能饮酒,还请太傅和顾先生坐下来喝杯茶!”

    桂永智眼色示意随从去僧人处沏茶。茶沏好后,顾炎武和钱谦益彼此相对,都是感慨万千。很快,二人便放开,不过因为桂永智是齐王的人,钱谦益不便当着他的面和顾炎武说起江南清欠等事,便道:“宁人素有谋略,见识也是超人,此番齐王发兵攻打贵州,营救边外李定国,你说吴三桂会不会弃满清不顾,挥师来打齐王?”

    顾炎武摇了摇头,断然道:“应当不会,云贵现在对吴三桂不过是块鸡肋,河南一定,他就能挥师北上光复北.京,这个节骨眼他和齐王大打出手,智者所不为。”说完,看了眼桂永智,不动声色对钱谦益道:“纵观吴三桂这二十年来作为,乃是不肯吃亏之人,若他光复北.京,只怕必定会南下,到时免不了又是一场内战。老宗伯可曾想过,设法调和二人,共襄大明呢?”

    “这...”

    钱谦益怔在那里,这件事,他似乎从未考虑过。

    .......

    自光复江南以来,周士相还是第一次来到后世的上海,如今的松江府。松江府在蒙元时期才设立,所以论史及名声,肯定不如苏州府,单那“上有天堂,下有苏杭”便能看出。不过虽说不如苏州出名,可松江府在江南的地位也是举足轻重,比起南京的应天府都要强大,人口及钱粮赋税的产出也不下于苏州。

    仅以人口为例,松江虽经“嘉定三屠”,但现存人口也有一百二十余万,其中丁口过半,这几乎就要赶上广东一省人口,广西和云贵三省人口相加,恐怕也多不了松江太多,至于四川等被清军屠戮一空的省份更是提都不用提。

    有人才有生产,才有赋税和钱粮。江南数府商业氛围浓厚,万年间,松江府的手工作坊几乎占据了江南的七成以上,而江南数府则是占了全国的九成。这些手工作坊主要是以纺织业为主,主要便是生产棉布、绫罗绸缎等织品。这些纺织品利润极大,通过海上贸易卖往海外,使得坊主们为之暴富,获得大量金银。然商业的发达必然损害农业,因为纺织业需要大量的棉花和蚕丝,这便不断的使原本的耕田变成栽种棉花和桑树的经济田,随着时间推移,江南数府渐渐便从产粮重地转为赋税重地。而明朝的粮食主要来源便从江南转为湖广,遂有“湖广熟,天下足”一说。

    如果没有天启以后的天灾,如果没有西北的流民,没有满清入关,江南的商业会发展到何种程度,是否会产生资本主义萌芽,谁也不知道。

    史没有假设,周士相也不会去假设,他来松江的目的是为“建村设乡”坐镇,而不是来促进当地纺织业的发展,推动资本主义进程,因为在当下,大明朝缺的不是钱,而是粮食。

    只是,在实地走访了那些作坊,听取了主持松江清欠的汪士荣、汤效先等人的汇报后,他稍稍改变了自己的初衷。

    ...............

    骨头对朱由榔的处理,让很多拥明读者弃书,这个我无法挽留你们。我只坚定自己的看法,朱由榔不代表大明,也不佩做大明天子。(未完待续。。)

第一千二十九章 经济越发达,粮食就越少

    大体上,松江和苏州等地的清欠已经到了一个尾声,清欠所得的赋税数目堪称惊人数字,这要在从前,那定然是笔可观收入,足以缓解定武朝廷眼下的财政危机。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然而,如今是乱世,金银之物显然不比粮食来得重要。乱世藏金,盛世藏玉,这是古人避乱保身之哲理,可在明清之交,这道理未免有些不适用。

    万以后,边患并非大明亡国主要原因,而在流寇农民起事。农民之所以奋而抗争,却是因为天灾使得他们没有可以果腹的食物。为了求活,他们揭杆而起造了大明的反,直至将大明朝推翻在地。汉人的农民,可以说是这个世界上最勤劳,也最听话的一个群体,不到绝境,哪怕每天吃糠咽菜,能够勉强不死,他们都不会造反。逆来顺受,可以说是汉人农民的最典型写照。然而,他们还是起来造反了,因为他们实在是活不下去,卖儿卖女都活不下去。

    农民造反,明朝自然要镇压,但除了镇压还有一个手段能够瓦解帝国的危机,那就是有效赈灾。只可惜,明朝也没有粮食,有钱都买不到粮食,况且那钱都收不上来。清朝入关后大规模屠城,不仅仅是要威摄汉人,让他们不要反抗,更重要的原因是他们也没粮食。想要不重蹈明朝的覆辙,减少人口是唯一也是最有效的手段。

    粮食去了哪里,周士相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天灾肯定不是最关键的原因。再大的灾难,也不可能同时遍及全国,事实上明末的天灾一直集中在西北地区,中原、江南几乎没有波及,或者说严寒的气候还不足以摧毁这些地方的生产,只能减产,当地的百姓依旧可以活下去。但为何中原之地却变得那么残破,成为重灾区,在周士相看来,这是因为农民军和明军不断来回祸害所致。

    没有根据地的农民军要活,要粮食,只有从其他百姓手中抢。他们要壮大队伍,必须得裹挟青壮,百姓家中没了青壮,生产就会停滞,来来回回不消几次,再富庶再稳定的地方也会成为灾区,结果就是恶果循环,一地接一地的残破。而身为官军的明军,兵不如匪,自然也是加重灾难的推手。

    低效的明朝政府和庞大的士绅阶层也是摧毁明朝的关键原因,前者皇权不下乡,导致政府运转十分低下,征收到的赋税和能用下去的少之又少,根本解决不了问题。崇祯皇帝面对的局面,也正应了那句俗语巧媳妇也难为无米之炊。想要有所作为,就是与民争利,叫官员们捐款,都无人响应,这事情就没法做了。士绅阶层坐拥良田,却不肯将钱粮拿出,最后只能被农民起义的大潮吞噬。更可笑的是,一些官员竟然能够说出你们为何不老老实实在家等死,偏要出来造朝廷反的话。这话,是人话?

    不做安安饿殍,尤效奋臂螳螂!

    ......

    江南,经济极度发达,可是明朝却很难从中获益,并且江南自身有一个很大的致命缺点在,那就是经济越发达,就越没有粮食。这个结果就导致北方大乱之时,明朝的钱袋子却不能替朝廷发挥一点作用。便是江南的士绅识大体,顾大局,该交朝廷的钱一分不少,崇祯皇帝也没法解决蜂火四起的北地。因为银子买到东西,才叫钱,买不到东西,不过是块金属而矣。汪洋洪水之中,是身上有窝头的人能在树上活下去,还是有钱的人能活下去呢。

    周士相从来不是一个坐在家里就拍脑门决定事情的人,他需要钱来解决现在的财政问题,但他比朝堂上的官员们看得更清楚,也抓住了明末问题的本质所在,那就是粮食才能决定一切。为了获得粮食,自起兵起来,周士相就在着手恢复生产,甚至于发兵安南。

    有了粮食,人饿不死,才能谈其他。没有粮食,光有一堆金银,又有什么用。

    光复南都,占领江南以后,周士相顶着压力进行清欠,自然不是他财迷心窍,而是他要解决问题,解决一个积弊两百年来的大问题有钱的同时也得有粮食。如那些士绅所言,贼秀才这是穷疯了,想学李自成,事实上,也确是如此,只是二者的目的不同。清欠的本质是为了打击江南士绅,瓦解他们的特权,削弱他们对地方的影响力,而不是为了他们口袋中的银子铜钱。

    清欠也只是一个开始,并非结束。清欠的目的达到,那必然就要“建村设乡”。解决效率低下的行政运行体系,让皇权下乡,对地方实行有效动员,无疑就是“建村设乡”的本质所在。周士相来松江,便是为“建村设乡”坐镇,亲自监督来的。松江是江南开展“建村设乡”的第一个府,松江干好了,做出成绩来了,其它地方也就水到渠成了。

    “建村设乡”的下一步自然是大力生产,用广东的办法来整合田地,进行集中有效的耕作,类似于“屯田”模式,只不过并非由军队来完成,而是由被彻底掌握了地方行政权力的乡村自行完成。这中间,士绅阶层被抛到一边,取而代之的是太平军的伤残及退役人员,由这些太平军出身的乡长、村长们执行从齐王府发出的每一道命令,并且落实并督促。层层环环,将所有人置于一个集体之中,动则全动,静则全静。

    来松江的第一天,周士相还秉承着来之前的想法,就是削弱松江的纺织业,恢复耕地,成为一个大粮仓。他划了一个红线,粮食重于一切。正如他前世,哪怕经济体量已经巨大无比,可耕地的红线却一点也不能动。无论社会如何发展,文明如何进步,维持这个体系的不是什么法律,也不是道德,而是粮食。没有粮食,再富裕的地方也不过是空中楼阁;没有粮食,再安份守己的百姓也会成为铤而走险的亡命之徒。

    江南好,可江南之外不好。周士相打下来的地盘很大,可和当年的崇祯皇帝一样,其实也是个烂滩子。两广残破、江西残破、湖南残破、安徽残破、也就江南和浙江稍微好些。广东经几年治理,稍稍好些,却要承担广西及日后云贵的接济,安南的粮食源源不断的输入广东,又源源不断从柳江运往广西,再一点一点的消耗。因为海路不通,周士相不可能指望安南的粮食能够一直输送到北方,走陆路的话,更是个浩大及无底洞的投入,得不偿失。所以周士相必须要有一个新的粮仓所在,如此才能接济江西、安徽、江北,并保证日后北伐所到之处,都有源源不断的粮食跟上。

    只是在松江走访多处后,周士相却改变了主意。他发现近二十年的兵灾没有破坏当地的商业生态,农民们对于种植水稻的积极性并不高。当种田所得和种桑、种棉二者间的利润不在一个级别或者相差太大时,农民便会自觉选择种植经济作物,而不是继续种水稻,种麦。因为他们考虑得只是眼前利益,自家利益,而不是官府利益,朝廷的利益。他们也不会去想,在他们家乡之外,有多少人在饥饿中等死。他们只会想,自己今年能挣几个钱。

    直接利益驱动下,松江的农民们不想种粮食,那些商人作坊主们也不会想什么“改桑为田”。周士相很奇怪,连年战乱之下,江南这些纺织品怎么还能卖的动。汪士荣禀报了一件事,那就是江南这些纺织品有自己的销路。松江有出海口,金山卫就是最大的一个港口。据汪士荣说,大量纺品在金山港口装船,然后贩卖到金厦去,然后由金厦方面再转卖海外。除这条海路外,便是北地。清廷曾在南都设江宁织造局,由织造局大量收购江南的纺织品运往北.京,然后再由内务府的那些皇商销卖到各地。这世上从来不缺穷人,可也不缺富人。富人有吃有住,自然有钱用在穿上面。另外,丝绸可能不是百姓生活必需品,毕竟能买得起的很少,可棉布却是要的。再怎么穷,一家大小总要有套衣服穿吧,哪怕再破再旧,总能裹体。有了这个硬性需求,纺织作坊自是不愁无工可开。

    种棉花、种桑、养蚕的农民,作坊里打工的织工、买卖的商人、跑货的行帮等等构成了一个庞大的利益团体,甚至于松江不少地方,农民家中都有织机,白天在田里忙完之后,便在油灯下挑夜织布。如果不断了这些纺织品的销路,想要强制在松江种植粮食,恐怕不仅不会让百姓感恩戴德,反而会让他们生出怨意。但是真要强制摧毁松江的纺织业,弊端也是极大。清欠牵连范围甚广,但是也只限于士绅阶层,对于商人和百姓并无触动,真要再让商人和百姓对太平军产生抵触、敌视,哪怕太平军的刀再快,恐怕也是杀之不绝。

    而杀人,肯定不是周士相的本意。

    人已经不多了,他反清不是为了让不多的人口再少下去。

    如何解决这个问题,让松江的农民又肯种田,又让纺织业可以有序的生存下去,周士相当真是绞尽脑汁。

    (未完待续。。)

第一千三十章 满世界都是肥羊

    鱼与熊掌如何兼得,如何让松江乃至江南地区的百姓愿意种粮食,使江南能够成为稳定的产粮区,缓解其余省份的粮荒,渡过国家最艰难的这段时间,但又不过份打击工商业,避免“重农抑商”,使中国再次重走压制商业发展老路,成了周士相急需解决的难题。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当下,解决粮食问题固然重要,但若就此“因噎废食”,完全不顾商业存在的合理和必要性,打压已有资本萌芽状态的江南纺织业,日后必然会导致新的问题。毕竟,粮食可以解决温饱,却不能让人富裕。温饱无忧后,人的天性就会想要更多物质性的享受,生活用品,油盐酱醋,一年四季穿的衣服、鞋子,鸡鸭鱼肉等等,无一不是商业的运作。

    粮食多了以后还会产生粮食加工业,使国人能够享用的食物更多更丰富,这些都是商业的功劳。所以解决一个问题的前提是不能制造另一个问题,得到粮食的同时,也要商业能够随之发展。纺织业是商业中一种,也是当下年代的主要商业模式,其最终的发展可以说改变了时代,改变了整个世界。因此,周士相不可能一拍脑袋就叫停,从而产生更多的社会问题,甚至于大规模的民乱,以至于一步步落后于西方。

    不过周士相毕竟不是神仙,前世也只是个普通士兵,征战厮杀他在行,涉及到经济民生,他就有点无处下手了。活人当然不会被尿憋死,周士相自己想不到解决办法,但他手下有的是人。只要不耻下问,总能得到解决法子。

    苏州的蒋国柱、张长庚、松江的汪士荣等人,都接到了齐王府的问答条文。很快,各式对答就雪片似的飞到了周士相手中。其中,汪士荣提出的解决之道,让周士相眼前一亮。

    汪士荣提出的是仿开中法。

    所谓开中法指的其实就是盐引制,这是明朝建国以后,为了鼓励商人输运粮食到边塞采取的一种制度。开中法要求,根据里程远近,一至五石粮食可向官府换取一小引(二百斤)盐引。具体实施又分为报中、守支、市易三步。报中由盐商按照官府榜文要求,将粮食运到指定的边疆粮仓,再向边疆卫所换取盐引;守支是盐商换取盐引后,凭盐引到指定的盐场守候支盐;市易是盐商把得到的盐运到指定的地区销售。

    不过因为长途运输粮食的耗费实在巨大,商人们为了减少开支,便在各边雇佣人手开垦田地,专门生产粮食,然后就地入仓换取盐引。这种形式的屯田是由商人经营的,故又称商屯。明初商屯东到辽东,北到宣大,西到甘肃,南到交址,各处都有,其兴盛对边防军粮储备以及开发边疆地区有一定作用。根据明朝的需要,除用粮米换取盐引之外,有时也可用布绢、银钱、马匹等换取,但以粮换取是主要形式。

    汪士荣的办法说白了,就是将开中法引入到纺织业。他建议将现下各府各县织机作一个数量登计,凡超过五台以上的个人或商户,必须每年向官府交给一定数目粮食,官府才能给予他们经营许可。许可制下,小作坊和农民自家或许交纳的粮食不会太多,可那些大作坊主和大商人们要交纳的粮食可就吓人了。他们想要继续从纺业获取暴利,就必须和明初那些盐商一样,将手中的一部分土地转为粮田,专门生产粮食以换取他们可以生产贩卖纺织品的许可。

    汪士荣在提出的办法同时,也点明了这个办法的弊端。那就是纺业毕竟是暴利,尤其是卖往海外的利润惊人,初期固然能保持常态,可时间久了,难免会有人见有利可图,利用手中的权势奏讨盐引,转卖于商人从中牟利。当年正是因为大量皇亲国戚、官员太监奏讨盐引“占窝”,才破坏了开中制度,不仅影响朝廷的财政收入,也影响了边疆军粮的储存。

    汪士荣提出的“有人”是指哪些人,虽没有直接点明,但周士相知道他说的是哪些人,无疑就是有权有势的人。而现在定武朝廷哪些人有权有势,答案很显然,肯定是他太平军的人。不过这个担心至少眼下还不是周士相要解决的问题,对于部下,他很了解,当年他带着大樵山那帮人下山时,可不是用的什么民族大义,解民于水火之中,也不是什么复仇,而是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当大官,发大财。想要发大财,就得自个来当官。

    有觉悟的,肯定会有,但若真要周士相自己拍心口数一数,只怕他自己都列不出五个来。一帮跟着自己只是为了升官发财的家伙们,能指望他们看到钱财不眼红,不下手?那蒋秃子为了当个从龙功臣,连半道袭杀唐王都敢干,甚至还串连一帮人准备给他黄袍加身,试问,连这种事都敢干的家伙,还有什么事不敢干,干不出来的?

    周士相怕这种事,但他却不担心这种事发生,因为他相信自己,也相信他的部下们。

    周士相相信自己会给部下们指出更加有“钱途”的道路,他也相信自己的部下们贪婪的胃口绝不会随着功成名就而减少。

    这个世界上什么行业最暴利抢劫!

    除了大明朝以外,满世界都是肥羊。

    只要有对钱财的渴望,只要胃口仍旧贪婪,周士相便敢断定,江南的这些蝇头小利绝不会让他的部下就此止步不前的。

    汪士荣又提出,既然大帅是想解决粮食不足,那么切不能让商人们以银代粮,因为这样做的话,后果就是商人们不再种植粮食,而是以利润所得一部来换取许可。这样的结果固然是税收的多了,可粮食却还是不多。当年弘治时户部尚书叶淇改制让商人以银代米,交纳于运司解至太仓,再分给各边,这种做法固然使大明财政收入骤加,可是原本在九边商屯的商人们却全部举家内迁,使得边军粮食大减。这直接导致九边残破,卫所军人如乞丐一般,渐渐失去战斗力。明后期不得不以举国之力供养九边,最终导致“甲申之变”。(未完待续。。)

第一千三十一章 迫在眉睫

    周士相要解决的就是粮食缺乏的问题,如果采中汪士荣的办法,自然不会允许以银代粮。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但是若是全盘采纳开中法,另一个问题也随之产生将手中的土地拿出一部分来种粮,成本虽说相对明初那些商人将粮食运到边关损耗得要少,但也是一件极其费力,也需要不少人力的事情。这就会使得商人们的利润被减少许多,而纺织品在海外是有巨额利润,只是大头并不掌握在他们手中,而是在金厦的郑氏及其他西方商人手中。两下一算,商人们还是会觉得自己很不划算,为了减少自己的损失,他们只有两个选择,要么就是抬高货物价格,要么就是压低收购成本。

    抬高货物价格,仅现在来看,基本不可能,因为海路被郑家所掌握,而郑家需要巨额海贸利益养军,绝不可能将定价权拱手让给商人。用周士相前世的话说,经销渠道被人家握在手中,卖什么价就不是生产人能够说的算了。如果商人们强行抬高价格,郑家不再采购,那再多的货,也只能砸在商人自己手中,毕竟他们没有货卖两家的可能。显而易见,逐利的商人只会压低收购成本,那样一来,损失最终只会落到作坊里的工人,种桑养蚕的农民头上。

    大明赶跑了大清,怎么折腾士绅老爷们,普通百姓可能管不着,但真要切切实实的损害到他们的利益,让他们连温饱都没法解决,那问题就会又回到老路上。

    蒋国柱在归降之前毕竟做了那么多年的封疆大吏,对事情看得比较明白。他在答文中明确指出,万以来的天灾**,已经导致中原和湖广、西北残破,可以说根本无自给之力,当地百姓几乎就是生活在死亡线上。而满清入关十七年来,一方面因为清军的大规模屠杀,另一方面也因为明清在南方的争夺,使得南方的粮食生产也近乎停滞,两广、云贵四省人口恐怕都没有五百万。以致很多地方空有大量土地,却无人耕种,所以从前朝代采用的招募流民,恢复生产的办法在眼下并不足以解决问题。

    流民,肯定有,为避兵灾逃到山区隐居的百姓哪朝哪代都不缺,可问题是这批人毕竟少,能搜罗百十万人便算顶天了。解决问题的关键还是要有人,那么在大量人口死亡的前提下,想要彻底解决粮食不足这个难题,其实只有一个选择,那就是繁衍人口。有了足够的人口,生产自然就能恢复上去,朝廷这时只要无治而为,过上二三十年,自然就是个盛世。而这,显然需要时间的。所以招集流民只能作为恢复粮食生产的一个手段,不能当成主要手段做。

    蒋国柱做了几年江宁巡抚,对江南情况的了解比其他人都要深。虽说江南一直号称清廷的财赋重地,但其实粮食也仅仅能做到自给程度。当年清廷三路大军入云贵,从江南调拨的粮食极其有限,主要是为清军提供了大量银饷和一些辎重。洪承畴在云南时,曾给清廷上书委婉指出清军在云贵滥杀屠城,掠夺钱粮,这背后主要的原因其实也是因为江南粮草不足支撑清朝大军使用,令得清军必须在占领区烧杀抢掠。通过对当地的掠夺,也是清军十几年来,甚至在入关之前就定下的基本方针,用书中的话说便是“就食于敌”。等到敌人杀光了,人也变少了,那时事情便变得简单,一道恩旨免个几年赋税,任地方自己慢慢恢复便是。

    江南无粮的原因就是付出与收获不等。

    种粮所得赶不上种经济作物所得,百姓自然会选择后者。纺织品价格下跌,会让他们买不起粮食,但他们肯定不会埋怨压低收购价的商人,而是会埋怨太平军。这世上从来不缺流言,也不缺背后煽动者,官府一直要求百姓弃经济作物改种粮食,百姓不愿意,突然纺品价格大跌,不是官府的错也是官府的错了,何况,这本来就是官府的错。

    蒋国柱提出的办法是粮食补贴,通过高额补贴让百姓种粮所得不低于,或者说不差种棉、种桑太多,以此来鼓励百姓自愿种粮。但这种作法只能短期内而为,不可长期,也只能仅限在一府或数府之地,不可在全国推行。原因很简单,哪怕是通过清欠和通海等案聚敛起大量财富,周士相的银库也吃不消这等花钱如流水般的补贴。

    蒋国柱认为应将粮食补贴的这部分钱转嫁到商人头上,由官府出面成立类似盐务总局一个性质的纺织总局,规定所有作坊必须接受纺织总局的统一管理,然后控制纺织品流通,在金山卫等港口设卡专营,凡出口海外的织口必须经港口抽取税收,税收所得再用于补贴农民种粮。

    这个办法和汪士荣的办法一结合,等于是在从事纺业的商人和作坊主头上剥两层皮,两人都未考虑过商人会将损失转嫁到农民头上。本质上二人提出的办法就是重农抑商。

    周士相现在要鱼与熊掌兼得,那么思来想去,既要让百姓肯种粮食,又能让商人们能够承担“开中法”的损失,只有一个办法,抬高货物价格。如此一来,解决办法只有一个,那就是将海路控制在手中。

    周士相现在可以补贴农民一两年,甚至三四年,只要江南的粮食产出稳定,这几年的付出是值得的。但是整个北中国有多少人,又有多少省,将来出关收复关外又要多少粮草。总不能太平军旗帜所到之处,和清军一样将饿得哇哇叫的百姓先屠个一遍吧。

    同郑家的水师一样,控制海路又成了周士相急于解决金厦的一个理由。

    张长庚提出的办法则是兴修水利,引入良种,为佃户减租减息,并且将北逃地主的田地分给无地农民。兴修水利是治本的事,也是利在千秋的事,只是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办成的。引入良种,高产作物,周士相也一直在着手,只是广东方面却迟迟没有传来有关红薯种子的消息。

    其实,周士相对于引进红薯并不热心,在他看来,他要做的是让活下来的汉人同胞能吃上米面,而不是以什么红薯垫饱肚子,使得人来人往尽是“菜色”。玉米也是高产作物,且适宜在北方大规模种植,这个周士相倒是特意吩咐广东从海外寻找。

    最终,周士相决定开办纺织总局,由纺织总局统一管辖松江等的的织户和经营者,并行“许可证制”,迫使商人和从事纺业的百姓必须向官府交纳粮食;同时推行种田补贴,鼓励农民种粮食,对其中优秀者给予嘉奖,减免赋税或予以赏赐。同时查缉商路,于港口设关收税。另外则将各地清欠分司转为正式衙门,接收从前府县官办之事,推行建村设乡,整合农村,提高生产效率。另外,则是在江南开始推行“粮票”制度,减少金银流动,使“粮票”成为唯一流通法定“货币”。

    对福建郑家动手已是迫在眉睫,周士相在等福州的捷报。福州一下,四镇太平军则立时扑向金厦,迫使郑森来朝,郑经臣服。

    (未完待续。。)

第一千三十二章 保天下还是保国

    周士相准备去一趟杭州,如果时间允许,他想亲自去福州,因为他想和国姓一会。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在最终使用武力征服金厦之前,周士相无论如何也要尽力和国姓商讨一下“和平”的可能。如果国姓肯以大局为重,放弃郑家称藩独立,入朝,周士相自是会厚待于他。否则,则只有兵戎相见,分出个胜负来了。

    至于郑经,周士相还没有放在心上。郑经私自接受吴三桂的永历朝廷闽亲王封号一事早已被军情司报了上来,到时,以朝廷大义征讨郑经,任谁也说不出话来。况郑经现在的地位并不牢固,父子反目给国姓带来的伤害固然是大,对郑经这个“逆子”的影响也不小。周士相不相信金厦那些“世子派”真有铁心保世子的信心和忠义。甘辉已经从海路出发前往福建,郑森是否愿意和周士相一晤,结果很快就能知道。

    福建方面,苏纳率第六镇、及浙江清军及马逢知部改编而成的三个独立旅分两路向福建进军,一路由苏纳亲领,至绍兴、宁波经台州、温州方向攻入福建;另一路由苏纳的副将鄂多率领由严州、金华、处州方向攻入福建。

    浙江太平军大举入闽时,浙江境内并未完全平靖。宁波、台州二府在杭州失守后便遣使纳降,独台州清军在知府朱君盛的带领下坚守相抗。苏纳以一旅兵猛攻台州府城,三日不克。朱君盛以太平军为流寇之兵,所到之处杀尽士绅为名,鼓动台州士绅练乡兵以拒太平军。

    8月26日,仙居、天台两县士绅团练趁太平军主力围攻台州府城,后方力量空虚之际,密谋夺取县城,断太平军的粮道。不过由于消息走漏,苏纳得以及时防范,捕斩为首者70余人,又分兵围剿乡民乱军万余,斩杀千余众,余者皆解除武器发还乡里看押。

    台州左近士绅乱民平定之后,府城独木难支。9月4日,东门被穴攻爆破,知府朱君盛跳城自杀,城内清军、官绅及青壮四千余皆遭屠戮。台州惨案发生之后,温州清军一部分张皇逃入福建,余者非降即逃。

    鄂多路太平军前期进展也是顺利,未遇清军抵抗就拿下严州、金华、处州三府,在进攻衢州府时,却遭到福建左布政张经率领的满汉军队顽强抵抗。太平军攻下衢州后,张经率余部退守江山县,誓死不降。鄂多亲自统率兵马将江山城四面包围。清军在张经指挥下凭城顽抗,又从福建调来红衣大炮,达素更遣来满兵400余助战,致使鄂多部损失惨重。原金华、严州、处州三府被收编的绿营及匪兵三千余被鄂多驱为炮灰,连日攻城,死伤大半,余下数百人竟于夜中营啸,险些令得太平军全军大乱。营啸镇压下去后,鄂多凶性大发,竟令将参与叛乱的降兵尽数坑杀。

    猛攻十四天后,鄂多部终在9月12日攻克江山县城。张经及其亲信将校在城破之时窜到火药局,点燃引线,轰然一声,为他的大清主子光荣成仁。鄂多部太平军入城后,因连日攻城不顺,伤亡惨重,军心士气都是不振,竟命将城中清军女眷及官绅子女千余掳至城外犒赏三军。

    城中有德高望重老人等出面劝阻,称太平军乃大明王师,岂能行此禽兽之事。鄂多怒称:“我大兵攻城之时,怎不见你劝阻清军放下武器?我大兵血染城下之时,怎不见你等流下半滴眼泪?今不过掳些清军女子,你等就跳将出来,却是安的何心?倘要将人放回,也可,我大明天兵便学那清军一般,江山城中留女不留男,你等看可好?”

    那干老人自是不敢再言。9月15日,鄂多部太平军从江山出发,未遇任何抵抗就越过了仙霞岭,兵锋直指闽西北重镇建宁府。与此同时,东路太平军在苏纳的带领下自温州平阳出发,不费一兵一卒就占领入闽门户分水关。至此,福建境内已无险要可阻太平军,全省光复已成定局。

    9月10日,从广东潮惠北上的第七镇则在镇将胡启立的率领下攻陷漳州府辖铜山、南诏,兵进漳州府城,派使劝降。清漳州知府董学明、副将林昌全等人开门投降。漳州光复后,胡启立按军部原定计划立即向泉州进军。自南雄出发的朱统第十镇也经江西会昌攻入福建汀州府,经两日激战,全歼灭汀州守军1200余,旋向延平府挺进。

    太平军四路兵马齐进,四路皆奏凯歌,福建全省除福州、邵武二府以外,都落入太平军之手。只余二府在手的达素,已经根本无力再阻挡太平军,甚至连组织一次像样的反攻都难以做到。张经在江山战死,所部全军覆没的消息传来,达素知道他已难逃一死。每日只缩在福州将军府内,饮酒浇愁,已经不管不问。

    福州的驻防八旗及其家眷也都是愈发觉得天要塌陷,对于太平军,满州兵将人人惊惶。近有广州满城、杭州满城,远有江宁满城,可以说,自太平军起兵以来,凡满城所在,无一幸存。如此报复,自是让福州八旗既是绝望,又是愤怒。所谓降亦死,不降亦死,不如拼命。面对死局,福州八旗兵兽性大发,竟于城中大肆捕杀汉人,***掳掠,称反正都要死,不如给南蛮子换换种。

    整整十七天,福州城中汉人被屠戮者十之四五,沉河堕井投缳者十之二三,逃出城者不过十分之一。上至七十老人,下至还未说话的婴儿,凡男性者尽被满州兵杀戮。城中有僧寮中,匿妇女数十人,结果小儿一声,搜戮殆尽,血流奔泻,如涧水暴。

    福州发生的暴行传到周士相这里时,已是9月29日,此时,暴行还在继续。他将福州发生的事情告诉了刚刚抵达松江的顾炎武。

    顾炎武叹惜一声,说道:“自古有亡国,有亡天下。易姓改号谓之亡国,仁义充塞,而至于率兽食人,人将相食,谓之亡天下。”

    周士相听得一知半解,不由问道:“那先生以为甲申以来,我大明是亡国还是亡天下?”

    “满州率兽食人,毁我中华衣冠,视我子民如牲畜,自是亡天下。是故知保天下,然后知保其国,保国者其君其臣,肉食者谋之;保天下者,匹夫之贱。与有责焉耳矣。”

第一千三十三章 天下兴亡 匹夫有责

    保天下者,匹夫之贱,与有责焉耳矣。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前世周士相自是不明白顾炎武所讲,今世却是秀才出身,顾说的这句话,归纳起来就是八个字“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换言之,保卫国家,即使是匹夫这样的卑微之人,也有义不容辞的责任。

    “先生的意思是所谓亡国,不过是改朝换代,皇帝变了,百姓依旧是百姓;所谓亡天下,却是仁义阻塞,也就是道德沦丧,你吃我,我吃你,互相坑害,互相残杀。保护国家不致被倾覆,是帝王将相文武大臣的职责,与普通百姓无关;而保天下,则是我中国万千普通百姓的责任,是也不是?”在顾炎武这等当世大儒面前,周士相虚心请教。

    顾炎武坦然道:“我所言便是此意。”

    “先生方才说如今满州率兽食人,是谓我中国乃亡天下,而非大明亡国,照先生之意,这天下显是要比大明要重。”周士相若有所思。

    “天下若不在,要这国有何用?自甲申以来,满州残害我中华之民亿万万,使我衣冠传承尽断,举族面临绝种,如斯,自当保天下不保国。那肉食者不尽职责以致失天下,我之民众便可不必再奉养于他。”

    顾炎武的意思很明白,只要能恢复中华天下,那明室自可不必存在。这般直率表达倒让周士相有些发怔,他没想到顾炎武的思想竟会如此“激进”。蒋秃子等一干部下要周士相称帝,是为从龙之功,而顾炎武虽未明言劝进,但显然指出朱明已失天下,故不当再保。二者的目的相同,只是道理却不同。一为私利,一为公义。

    周士相轻咳一声,道:“先生是说这天下本就是所有汉人的天下,国家也是所有汉人的国家,因此每个人都有责任思考天下兴亡之事。为官者,当以为官之道来为天下负责;为民者,当以为民之道为天下负责。假如你没有尽责,就没有权利享受相应的权利?”

    顾炎武微一点头:“是也,先保天下再保国。天下得保,易国也是寻常。自古未有哪朝哪代江山永固的。”

    “先生之见确是让我耳目一新,”周士相沉吟片刻,感慨道:“甲申前后,有几个想着身上肩负的责任?....肉食者只想自己的权力好处,结果致失天下,一旦天下得保,此类人等自当不应再享有从前权利,否则,叫保天下的万千百姓和志士如何看。”

    “正是此理!”顾炎武微微一笑,饶有意味的看着周士相。

    周士相呆了一呆,低语道:“若君王也如此,是否也可不必再奉。”

    “能者居之,能保天下者居之,不能者可虚之,可替之。中国之天下非一姓一君之天下,乃为万千民众之天下。尔今之天下,满目疮痍,人尽想中华强大,百姓富康,然达成此目的需付出实际行动与努力。不愿投身于内者,自当拱手让贤。”

    “先生说的,我懂了。”周士相将手一扬,没有再就此事和顾炎武探讨下去,而是话锋一转道:“我想当为官者没尽到为官之道的责任时,而百姓也没有尽到为民之道的责任时,双方都没有权利去责怪对方,而只有一方做到了,另一方才有权利责怪对方。从我做起,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天下兴亡,人人有责!”

    “好一个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任!天下兴亡,人人有责。”

    顾炎武赞了一声,这倒让周士相有些脸红,因为这话似乎是顾炎武的意思,他却归纳总结了下,有些窃人之功的感觉。

    “今南都初定,但北都尚在满州之手,天下也是满目疮痍,我想强国富民,却不知从何做起,不知先生可否赐教?”

    “若要强国富民,当革九弊。”顾炎武显是有备而来。

    “哪九弊,请先生一一道来。”周士相一幅虚心求教的模样。

    “一学弊。今儒多谈心性命理,而孔子所罕言也;孔子多语兴与取舍,而今儒所不论也。弃实空论,是以释老亡儒,晋风祸国。此学弊也。”

    “二党弊。古人言政,言事而不言人;今人议论,多议人而不议事。但见一策,不问是非,先辨朋党。圣人语中庸之道,岂为此耶?此党弊也。”

    “三钱弊。汉唐兼托米帛,可以富强;前宋专用金铜,遂至积弱。盖金银之属,唯以贾人流之。吴有丝茶之利,行商云集;秦独稷黍之田,无银可易。故祸出于秦而及于天下,此钱弊也。”

    “四兵弊。人不可以无食,国不可以无兵。古时以兵为士,待之如子弟;今世以卒为仆,视之若贱奴。有事奉若干城,无事驱如奴仆。孙子曰兵者国之大事,而以大事托于奴仆贼虏之流,果可安乎?此兵弊也。”

    “五将弊。孙吴之道,无不曰爱兵。而今之将者,独赖其私属亲、丁之流,而士卒少甲仗,寡衣食,无异流丐。庙堂之上,则目帅为屠狗无赖之辈。或侵其饷、或凌其人。将无其志,且失其气。有事安可托乎?此将弊也。”

    “六税弊。税者,国以均富寡也。而今之赋,富者托以功名,贿于府衙,不能利一铢于社稷;贫者亡于催比、迫于胥吏,无可足其赋于国家。而不均者,尤以陕西最甚。所以乱出于秦而及于河洛,终荡天下。此税弊也。”

    “七藩弊。成祖虚郡县以实中枢,中枢安而四藩皆穷。守臣以铢厘不足以纾困、有寡兵不足以御敌。故烈庙中枢一溃则四方崩解,以天下之大、人民之多,不能以为干城,致有衣冠之难。此藩弊也。”

    “八吏弊。国家以籍官治郡县、籍官以胥吏治乡里。胥吏世代相袭,籍官历年迭易。故名虽令尹,实多昧于其政,困于胥吏。经年累患,至律令不行而政沦于贿矣!此吏弊也。”

    “九义弊:善大言而不敏行者,古时稀也;好名节而能身践者,今世罕也。平日咸以圣人自任,责人之过,谩若仇寇;及临难时,或走或降,腆然不觉其耻。此义理之亡,是义弊也。”

第一千三十四章 吴三桂安敢害我太上皇!

    顾炎武提出的“九弊”说到了明末的症状所在,周士相在广东推行的一系列政策,很多便是针对这些弊症所做的改革。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如顾说的“学弊”,就是现实儒家教育的最大缺陷所在。孔圣人当年从不谈心性命理,只谈兴与取舍,时有六艺一说,而今程朱理学,却弃实就虚,只高谈清唱,而不务实事。具体到科举制上,便是以八股取士。然后国家便由一帮不通世事,只会八股的书生治理。而为官理政,大小事务无一不务实,这帮八股官员之前从未有过实务,如何能做得了事,从而不得不依靠胥吏,自然也就衍生出了“吏弊”。

    可以说“学弊”和“吏弊”是因果关系,因“学弊”而生“吏弊”。

    顾炎武道:“欲要解决学弊,重在改制,改科举制。弃八股,而行算术、刑律、历法、农事、兵事、工科等,国家以各科取士,所取之士术业有专攻,一旦任事,自是能条理明晰,不虞被胥吏蒙弊,操控于掌中。”

    周士相深以为然,将之前在广东推行的科举改革捡要点与顾炎武详说,从童生入学启蒙教材至大学堂汇编教材,无一不是贴切实务。又提及当初广东开办乡试,所录举人皆至大学堂学习三年实务,方能派出任事。且初任职不为主官,而以“实习”身份于各有司协办听办,以一年为期,考核无误者,方能升任主官。又如现在江南各府进行的“清欠”,不仅士绅阶层大受打击,依靠士绅特权被垄断的府县六房也几乎是被连根拔起,取而代之的是完全听从于周士相的官吏,且很多是从广东调来的“新官”,这些官吏现在是推行“建村设乡”的主力,将来则是整个朝廷的根基。

    用顾炎武的话说,周士相在广东办的新科举及大学堂等制度,俨然就是一座山门,若要比较的话,倒和当年的东林书院很相近,只是二者所教一个为虚,一个为实,一个提倡实务,一个提倡清流。只要山门在,那么可以预见,将来整个大明朝的官吏便尽为此山门所出,日后便是周士相不在,这些新式科举出来的官员们也会将周士相所提倡的一切原封不动的继承下去,因为这是他们的根基所在。动摇了新式科举,就是动摇他们自身。

    周士相的做法自然是借鉴了前世的“公务员”制度,学生所学更是建立在前世教育基础上,顾炎武毕竟是当代之人,见识再广也难以超前,因此周的很多做法和说法都让他很是吃惊。细一思索,却是条条切中时症,比他原先所设想的更要周全,不禁让他对周士相刮目相看。

    论功名,周士相是秀才出身,顾炎武也只是捐科的监生,二人倒也谈不上谁高谁低。论思想和学术,周士相自是比不得顾炎武,但论见识,却又强出其无数倍。顾炎武十数年来总结出“九弊”,周士相却早已经着手落实。虽其中有些手段过于强硬,暴力,是良药,可也是猛药,纠枉过正。但如今之天下,不用猛药能行?正如周士相所说,广东乡试后很多中举的读书人不愿入大学堂学习,只想立即去做官,这能行?确实,千年以来,科举也出过不少良臣能吏,可比例实在是少,于其让他们连理事的才能都没有,不如改革科举,使中举者确能为国家治民。

    大浪淘沙,不愿留下来的俱成灰土,留下来的才有可能成为金子。顾炎武相信,只要周士相在,只要太平军在,用不了多少年,他提倡了那么多年,却始终处于空谈之中的革弊会一一实现。顾炎武自己是读书人,他不怕死,但他很清楚,这世上怕死的读书人远比不怕死的更多,愿意为自身前程接受新事物的读书人也肯定比保守的要多。寒窗苦读,只为一朝中举,光宗耀祖,可不是真为了什么继承先贤。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这话听着激昂,可事实上读书人又有几个真是为这宏大志向去读书的呢?

    对于“钱弊”,周士相的猛药自然是“粮票”制了。

    顾炎武认为流通金银多入商贾之手,汉唐之时国家货币非以金银为主,实以米帛实物为主,如此才使国家富强。至宋代开始专用金铜,结果国家越发积弱。当年秦国无金属流通,结果却吞六国,由此可见金银的大量流通对于国家并非好事。

    现在,大明朝也极度缺乏粮食,金银之物却是许多,结果就导致有钱不一定能买到粮食或需要的东西。崇祯年间的流民之乱证明了钱弊。大量的金银在商贾富人手中,致使朝廷无有钱财赈灾、安置灾民,甚至连军饷都发不出。有钱发下去,**的官员又是层层漂没,到了百姓和当兵的手中少得可怜。结果就这少得可怜的钱也买不到救命的粮食,这人,不反也得反了。

    来到这个时代也有几年了,除了和宋襄公探讨过明末以来的相关积弊,周士相还从未和谁像今天这般畅谈过。他将粮票的作用仔细解释给顾炎武听,顾炎武听后指出不可单一发行粮票,毕竟百姓对这种纸质东西并不十分信任,弄得不好就会和“交子”一样。周士相忙又将广东银库发行的银元和粮票双结合,且在官府体系内首先保证粮票的价值,如何确保,及如何回收,如何兑换等等方法一一说了。

    “兵弊”和“将弊”也是因果关系,二者可简化为“军弊”。归根结底,军弊的关键就是自宋以来的“重文轻武”,上至国家,下至民间,都将武人视为仆役贱奴辈,有事时驱使卖命,无事时则百般欺凌。明初因开国勋贵尚在,情形还好些,至中期以后,非但是兵卒,高品武官也备受歧视。当官的都没心思带兵打仗,自然一门心思想着谋利,结果自然就是让手下的兵越发不像个人。

    周士相对此的解决之道肯定是文武并重,他将“非军功不得封侯伯、非侯伯不得入阁”的理念道出,甚至计划日后府县官吏都要有相应的从军资格。这并非说考中科举入了大学堂学习的读书人一定要上前线打仗,而是让他们要接触兵事,知晓兵事,做到随时可从文官转为军官,或从军官转为文官,使文武共为一家,不分你我,如此出将入相。

    “服兵役者其家可减赋、立功者可授官,可晋爵,更可免赋。军官可考科举,科举者可考兵备学堂,文武两道合并。百姓当兵,其家田地,父母妻儿,官府都要予以照顾,使在乡有地位,出乡有便利,如此,兵弊也好,将弊也好,都可革除。”

    “任重而道远。”

    顾炎武毕竟没有亲自带过兵,周士相所说的道理他能明白,仅一非侯伯不得入阁,恐怕就能让这天下所有读书人再也不敢轻视武人,但具体实现起来却又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税弊,我意废除丁税,推行摊丁入亩,火耗归公。”

    “摊丁入亩,火耗归公?”顾炎武眼前一亮。

    历朝历代征征田赋都是收丁税,即人头税,凡是成丁之人皆要交税,而不是按其家实有田亩纳税,这就加重了农民负担,而在土地兼并严重的明朝,丁税制无疑也是王朝覆没的一大因素。周士相提出废除人头税,摊丁入亩,便是基于土地是不变,人口却是变动的这一现实进行的税赋改革。从此以后,不论百姓家中添有多少人口,都按实际耕种田地纳税,这自然就减轻了百姓负担。而那些地主大户,则不能再如从前般偷税少税不纳税。

    火耗是地方官征收钱税时,会以耗损为由,多征钱银,这种行为在明朝称为“耗羡”。周士相意将耗羡改为正税,定下固定数目,意在打击地方官吏的任意摊派行为。而这部分正税则作为外官薪给,对整顿吏治、减少贪污有积极作用。

    顾炎武觉得这两个办法不错,但提醒周士相,州县于额征火耗之外,可能会暗中加派。周士相对此采取的措施自然是加强官吏监督,如何个监督法却是日后的事。

    对于“藩弊”,周士相显是不愿再以国家财政供养朱明宗室,他的意思很简单,宗室须自食其力。因为这件事涉及到对朱明宗室的具体处置办法,周士相不好和顾炎武深谈。

    解决“义弊”的最好办法就是让那些士绅知道弊之所在,而如何让他们知道,就需要一场大讨论,将明末以来的种种弊端交由士绅自己来讨论,周士相自己强行说哪个不好,那效果肯定适得其反。他可以用武力,用刀剑迫使读书人按他的办法来,但却不可能改变他们的心。

    周士相询问顾炎武如何能革义弊,顾炎武提义在南都举行一场公揭。

    “公揭”是什么,周士相不太明白,正要细问时,桂永智匆忙入内,将一封急递恭敬的递到了周士相手中。

    周士相向顾炎武微微致意,打开急递,扫了几眼,勃然变色,怒不可遏道:“吴三桂个逆贼,安敢害我太上皇!”

    .........

    抱歉,房子忙着装修,不然八月前装不起来,就还要接着租一年房子,经济吃不消。更新有点少,太累,主要是今天刚放鞭动工,好多东西要找人弄,看材料,定式样。(骨头没钱装,丈母娘给的钱)

第一千三十五章 乳母

    思明州,闽亲王府。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19岁的郑经呆呆的看着手中的书信,许久,他咬牙站起,豁然推开屋门,视线落在北方。海风吹拂下,年轻的世子身子在微微发颤,因为他的父亲哪怕已经病得不能起床,却仍选择不原谅他这个“逆子”。

    父亲,你难道真要孩儿去死,要你的长孙去死,你才甘心吗!

    郑经郁结难平,右拳重重捶在窗台上。手中的信被他捏成了一团,他的脸色铁青,他很愤怒,他不相信父亲真的会要他的儿子和孙子死,他怀疑这一切都是他的叔叔郑袭搞的鬼。这并非空穴来风,是郑经的凭空猜测,因为一旦他这个世子不在,那最大的获利人只能是郑袭。

    父亲,儿子绝不会束首待毙的!

    月光下,郑经的面目变得很狰狞。

    “夫君。”

    伴随温柔的呼唤,本是闽藩陈姓军官的妻子柳昭娘缓缓来到郑经身后,她的手中抱着才几个月大的儿子。郑经为他取名郑克臧。

    “昭娘,你来了。”

    妻儿的出现让郑经的郁结稍稍去了些,面色也是一缓,他拉过昭娘,一脸慈爱的看着襁褓中的长子。

    “公爹还不肯原谅我们么?”

    柳昭娘比郑经大四岁,当初她入王府为郑经的弟弟郑智哺.乳时,也不知为何就喜欢上了年轻英俊的世子,而世子对她也是一见钟情。当那一次,她抱着智儿正在喂奶时,世子突然进来一把握住了她的双峰,在她的耳边说喜欢她时,她再也无法控制自己,就那么任由世子殿下吸吮自己,从上到下,最后做了那羞人之事。事后,她也不后悔,因为世子殿下对她许诺会一生一世守护于她。至于她的丈夫和家中的孩儿,世子也保证会善待他们,会想办法让陈家休妻,然后将她正大光明的娶回王府。

    这便,足够了。

    昭娘爱郑经,郑经也爱昭娘。昭娘的身段和那丰满的双峰比唐显悦的女儿更让郑经喜欢,两人在一起的时候,是郑经长这么大以来最开心的事。郑经以为自己会办妥一切,将昭娘接到自己身边,可是他没有想到,事情会一步一步往深渊滑去。

    郑经无法明白,自己和昭娘明明没有血缘关系,甚至也没有什么伦理关系,昭娘仅仅是弟弟的乳母,自己娶她有什么错。可他真的错了,当昭娘的肚子一天天大起来,当自己的长子出生时,当整个王府的人都不敢说话时,他知道自己错了。他在设法弥补,他想封锁消息,可是父亲还是知道了消息。直到那时,郑经也一直以为父亲或许会生气,但看在长孙的面子上不会对他如何,可他却不曾想到,传到金厦的竟然是“杀子令”。

    郑经不想死,他的母亲也不会让他死,堂叔郑泰他们也认为闽王的命令有点不可思议,金厦年轻的“世子派”们也不能接受这个事实,于是发生了金厦集体抗拒王爷命令的事情。在这之后,事情变得再也无法挽回,为了迫使父亲收回成命,接受事实,承认长孙的降世,郑经在谋士洪旭的建议下,冲动的选择了断绝大军粮草,以此逼迫父亲改为主意。然而,哪怕福州兵败,做父亲的也没有向儿子低头,甚至越发严厉,声称不杀逆子誓不为人。

    郑经没有办法了,他还不敢真的和父亲兵戈相向,若不是父亲病倒在军中,征讨福州的大军无人指挥,只怕他一刻也没法再呆在金厦。父亲病重的消息传来后,郑经对外声称处死自己的命令都是叔叔郑袭所发布,并非父亲的本意。为了压制郑袭,郑经秘密接受了吴三桂使者带来的永历朝廷赐给的闽亲王大印。

    郑泰等人劝说郑经立即发兵解决郑袭,不要将事情再拖下去,因为军中传来的消息是藩主病危,随时都会就此撒手。若不能在父亲去世之前夺取军权,郑经便不得不面临郑袭接手大军的现实,那样对他非常的不利。但是直到接到陈永华书信前那刻,郑经还没拿定主意,他怕,他怕自己那位还没有死的父亲。此刻,他却是下定了决心,因为陈永华的信中告诉他,他的父亲在三天前醒过来后,口述了遗书,告之诸将,一旦他去世,由其弟郑袭掌军,领金厦军政事务,并报南都,闽王由郑袭继之。

    留给郑经的时间不多了,留给他的选择也没有了。

    他能做的只有一件事,抢在父亲死前,郑袭未继闽亲王之前,出动他手头能动用的所有力量解决他的叔叔。

    先下手为强,已然撕破脸皮,难道还要再等下去吗!

    “父亲会原谅我们的,昭娘,你放心,我对你的承诺从来没有变过。”

    郑经的目光看着儿子,手却紧紧的握着昭娘。昭娘的眼泪涌了出来,拭去泪水后,她盈盈一笑,抱着儿子缓缓离去。郑经却喊住她:“等等。”

    昭娘回过身来,郑经已将自己的披风取下,围在昭娘肩膀上,轻声道:“今天海上风大浪大,岛上也凉,别着凉了。”

    这举动让昭娘无比感动,她热泪盈眶:“夫君,我早已做好和你一同赴死的准备,我想陪着你,可我怕我们的儿子……”

    不等昭娘说完,郑经就打断了她:“昭娘,我们不会死,我们会永远在一起,看着我们的儿子一天天长大。”

    “我...那公爹?”昭娘欲言又止。

    郑经笑了一笑,摇头道:“你不用担心父亲,也不用担心外面人,你只要想着我在你身边就好了。”

    昭娘点了点头,默默的离去,她知道自己的丈夫还有事情。

    昭娘走后,郑经沉思片刻,去见了自己的母亲。

    郑森妻子董娴的房中点着一盏油灯,夜已很深了,岛上人家早已就寝,祖宅后的佛堂中,董娴却在虔诚的念着佛经。案桌上,一柱香已燃了一半,袅袅香烟慢慢的飘散在屋中,闻上去,一股淡淡的香味。

    儿子的到来让董娴停止了诵经,她看了眼有些紧张的儿子,走到油灯边轻轻拨了一拨灯芯,油灯的火苗一下跳跃。拨了这盏灯后,董娴又点燃了另一盏油灯,屋中亮度较之前更亮。

第一千三十六章 清政府的首相公函

    “母亲。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郑经上前轻轻扶住自己的母亲,现在,母亲就是他最大的依靠。

    董娴示意自己的儿子坐下,然后轻声叹了一叹,对儿子道:“当年我和你父亲成亲时,我才十八岁,他也才十六岁。那天,我拿了一盏好大好大的灯,里边装了好多好多油,他告诉我只要这盏灯一直亮着,我们就永远在一起,你父亲还说他永远是我的靠山,这是上天的安排。”

    母亲突然说起往事让郑经有些茫然。

    董娴却没有给儿子解释的意思,而是自顾自说道:“自嫁给你父亲那天起,我就知道我的将来肯定会过得很坎坷,因为我嫁的是顶天立地的大丈夫....你父亲是国姓爷,当年发誓要弘复大明天道,身为他的妻子,我也无路可退。所以平时一看见你父亲出征回来,我就很高兴,我很害怕下一次见到他的是具冰冷的尸体....很怕很怕,经儿,你明白吗?”

    “母亲,”郑经鼻子有些发酸,低语一声,却不知说什么。

    “每次你父亲回来,我都会将屋中的灯都点亮,我害怕时间过得太快,我想一点点的看灯芯燃烧,那样我才会知道时间还有很长。经儿,你看,这两盏灯的灯芯还有好处,才烧了那么一点。”董娴突然起身,将近前的一盏灯突然捏灭,屋内光线顿时为之一暗。

    “母亲?”

    郑经愕然不解,不知母亲为何要掐灭灯芯。

    “灯芯还有很长,时间也有很长,可你父亲却再也不肯和我在一起了,他要我死,他要我母子死,他还要我的孙儿死!”董娴的呼吸变得粗重起来,似乎身子里正在压抑着一股由心底升腾而出的怒火。这么多年来,她什么都可以承受,但她独不能承受自己的儿子和孙子要被丈夫杀死,更不能承受丈夫也要连自己一起杀死!

    “叭”的一声,熄灭的油灯被董娴打翻在地。灯油流了一地。

    郑经很害怕,他从来没有见过母亲像今天这样失态。

    “经儿,你不用怕,有娘在,谁也不能伤害你,也不能伤害我的孙儿!”董娴咬牙,“便是你父亲也不行!”

    “母亲!”

    郑经跪在地上,从小到大,他很少见到他的父亲,更多的时候,是他的母亲带着他每日忐忑不安的等着父亲的消息。他对母亲的感情很深,在昭娘事发的第一时间,他想到的也是母亲,也正是母亲对他的支持,才能让他压制住金厦的官员,压制住那些听从他父亲命令的官员。

    “你起来,你现在是金厦的主人,你不能轻易向任何人下跪,你父亲虽然不要我们了,可你身体里流的毕竟是他的血液,是郑家的血,你要有郑家男人的样子。”

    董娴将儿子拉起,依如郑经小时候般看着他。

    “母亲,陈先生来信了。”郑经将已捏成一团的陈永华来信摊开递到了母亲手中。

    “陈永华毕竟是你的老师,这世上,做老师的总是向着自己学生的。”董娴没有看信,而是问自己的儿子:“你现在拿定主意了吗?”

    “儿,”郑经迟疑一下,轻轻点了点头:“儿已决定如何做了。”

    “既决定如何做,就不要再瞻前顾后,放心大胆去做便是。”董娴用鼓励的目光看着儿子。

    “儿子只是担心,万一出师不利...”郑经说出了心中最大的担忧。

    董娴摇了摇头:“如果真那样,也怪不得你。”顿了一顿,忽的说道:“你泰叔和我有过谋划,如果事不成,咱们就去东番。听说那里的荷兰人并不是很多,你父亲在决定打福州之前,曾经就准备挥师东番,何斌那里有份很详细的东番地形水文图,你明天将人找来好生问一问...如果真的不行,我母子便去东番好了。”

    ............

    台湾,热兰遮城炮台上,荷兰国派驻台湾的总督揆一和上尉贝德尔率领士兵在列队行礼。嘹亮的军号声中,一面荷兰国旗缓缓升起,一门门大炮昂首面对大海。

    行礼完毕后,揆一走到一门重炮前,他心神不定地抚摸着这门大炮的炮身。忽然,揆一发现白色的手套上染上了油污,他气恼地大喊一声:“上尉!你给我过来!”

    贝德尔急步跑来。揆一气得爆跳如雷,摘下白手套扔在贝德尔身上,大声呵斥道:“你是怎么保养这些大炮的?”

    贝德尔看到了总督大人手套上的油污,心下一凛,嘴里却道:“阁下,放心,真打起来,我保证这些大炮没问题。”

    “是么?”

    揆一瞪了贝德尔上尉一眼,想发作,属下却来禀报出使北.京的吕特中校回来了。揆一很高兴,忙命人将吕特带到总督府。

    为了落实国内要求开拓东方的要求,揆一在和金厦的郑家谈判不成后,寻求和郑家的敌人清政府合作。他相信,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郑家的存在对于荷兰是敌人,对于清政府也是敌人,那么荷兰国和清政府便有合作的基础。为了尽快和清政府签约条约,揆一特意派吕特前往北.京,而吕特这一去,便整整一年多时间。其实早在揆一之前,荷兰人就曾和福建的清军接触过,希望彼此合作一起消灭郑家,但因为清政府对台湾的不重视,以及对荷兰国的陌生,加之自身根本没有水师实力,这事情一直没有下文。

    吕特是否带来了自己期望的好消息,揆一也不知道,所以在等待的时候,他很有些心神不安。不过,显然上帝是眷顾揆一的。

    吕特还没进来,他略有些兴奋的声音就传进了揆一的耳中:“总督阁下,好消息,清政府同意和我们签订友好条约,将台湾卖给我们了!”

    “是真的吗?!”

    吕特带来的消息让揆一激动的站了起来,他生怕自己听错。

    “是真的,他们不仅答应把台湾卖给我们,还愿意向我们开放通商口岸!而我们仅仅需要卖给他们二十艘铁甲船,另外帮助他们解救在福建的军队而矣!”吕特比揆一还激动,因为这件事是他亲手完成的。

    吕特将手中的公文递给揆一:“这是北.京清政府的首相索尼给我们的公函。”

    吕特不知道不知道索尼其实并非清政府的首相,而只是内大臣之一,但对方的皇帝全权使者的身份,以及在谈判中表现出的对其他官员的强势,让吕特坚信对方就是清政府的首相,是替皇帝处置政务的第一人。

    接过吕特手中的公文,揆一呼吸急促的看了起来。这份公函是用三种文字书写的,一个是中国人常用的汉字,还有一个则是揆一从未见过的奇怪文字,很像蝌蚪,另一个自然是荷兰国的文字。

    吕特告诉揆一,这次谈判,北.京的教士们出了很大力,若不是他们的翻译,他甚至都不能和清朝的官员说上一句话。

    清政府的首相公函正如吕特所说,清政府不仅愿意和荷兰国签订友好条约,还将台湾卖给荷兰国,除此以外还可以开放两处口岸供荷兰国通商之用,而这些,只需要荷兰国卖给清政府一些战船,并且帮助他们撤离在福建的清军。当然,公函中隐讳表示,若荷兰国能够有力帮助福建的清军击退叛乱者,那么金厦便可以算做清政府对荷兰国的友好表示,届时将允许荷兰国在金厦居住经商。

    “看来,明朝的反抗者给清政府造成了很大的麻烦,要不然他们不会改变态度的。”

    揆一对中国内陆发生的战事并不太清楚,他缺乏这方面的情报,但从这份公函可以看出,被清军撵到中国南方的明朝反抗军肯定让清政府受到了重大打击。出售军舰,揆一相信国内肯定是很高兴的,帮助清军打击反抗军,只要利益足够,也未必不能。仅仅是清政府给出的利益,揆一认为国内是绝对会同意的。而这,是他揆一一手促成的,他很激动,也很自豪。

    “如果我们能跟清政府达成协议,我揆一就是东方的开拓者,是西方世界第一个以和平条约得到东方土地的开拓者!”揆一的声音很大,他刻意让外面的人都听到。

    吕特连忙恭维道:“总督阁下的成就一定会被写在荷兰王国的史诗里!”

    揆一摆摆手:“不,我揆一的名字将被载入世界文明史,因为这是史无前例的,是西方在东方史无前例的成果!”

    “是的,总督阁下,您应当为之骄傲!”

    “中校先生,有关条约的正式谈判必须马上开启,你还要再去一次北.京,一定要把这次历史性的谈判准备好。噢,对了,这么大的事情,应该找个通事,谈判措辞绝不能有误。听说东方人很擅长文字游戏,我们可不能让他们蒙骗了。”

    吕特笑了起来:“总督阁下,清朝是北方的鞑靼人,可不是中国人。”

    “他们现在就是中国人,中校,不要忘记,这帮鞑靼人已经占领了中国。”揆一正色纠正了吕特的错误。

    .........

    作者注:清朝和荷兰合作攻打郑军取自史实,只不过在本书中的时间线稍有偏差。当时,清朝的条件便是永久让出台湾。

第一千三十七章 逐满歌

    北.京,范文程从宫中回到自家后,立即将长子范承谟叫来,对他道:“皇上有意和荷兰国人结约,我趁这机会,为你谋了一个差事,你可愿出海到东番为我大清国正使和那荷兰人签约定款?”

    “和荷兰人签约定款?”范承谟一脸糊涂,荷兰国人是什么人,东番又在哪?

    “叫你平日不要做书呆子,你偏是不听,如今竟然天下大事都不知,这书读得再多又有什么用。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圣贤没有教你,读万卷书不如行千里路吗!”范文程恨铁不成钢,闷声将荷兰国人和东番的一些事情粗略和长子说了。

    范承谟听后很是奇怪:“父亲,皇上为何要和红毛鬼结盟?”

    “是索尼和鳌拜的主意,本人为父并不赞成此事,可皇上说荷兰国人虽是外夷,可却不贪咱大清的天下,倒是那吴三桂和贼秀才却会要咱大清的命。眼下鳌拜领军去了河南,中原战局短时间内也分不出高下,可浙江和福建却是要保不住了。听说贼秀才集结了数万大军正在猛攻达素,达素手里才多少兵?福建能保住?”范文程叹了一声,“以前李率泰在广东时曾给朝廷上过折子,建议朝廷和荷兰人结盟一起对付海寇,那时局面对咱们有利,朝廷便没有理会这件事。现在,却不得不将这事重提,用皇上的话说,以夷治汉。”

    范承谟恍然大悟:“皇上是想借红毛人的力量对付海寇和贼秀才?”

    范文程点了点头:“荷兰国人的水师很强,听说不比海寇差,若荷兰国人肯发兵助战,咱大清无疑就有水师可用,可解从前难题。这件事情皇上很看重,我特意在皇上跟前为你请的差事,你可得好好干。为父毕竟老了,你几个弟弟也不成气,将来范家还得靠你支撑,你万勿让为父失望。”

    范文程以为儿子能够明白他的苦心,和荷兰国人签约的事情皇帝很重视,承谟能将这差事办好了,回来不说是迁升了,恐怕能连升数级,如此机遇,要不是他豁出老臣的脸面去请,哪里能落到承谟头上。

    岂料范承谟却有些不愿意,他一脸为难道:“儿子在京里很安逸,那东番孤悬海外,儿子又从未和红毛鬼打过交道,只怕会把事办坏了”范承谟在翰林院做弘文院编修,年后便能迁至秘书院学士,虽说现在大清不比从前,可毕竟还未亡国,他只需踏踏实实的做他自己的事就行,根本不必冒着出海的风险去搏大富贵,因此对父亲的安排有些抵触。

    范文程气不打一处来:“你现在不过是个编修,就算迁你为秘书院学士,能有几多出息?就姜造反那一年,当了三个月粮台差使,过此何曾见你拿过大宗儿银子进来。现在家里头开销,一天大似一天,终不然要我老头儿一个儿支持不成!”

    范承谟被父亲训得低下脑袋,却仍道:“父亲教训的何尝不是。只是皇上这刚有意和荷兰国人结约,儿子就谋国使一差,万一有人参起咱们来,说咱们父子营私植党,可怎样呢?老爷不见宁完我那么谨慎,上月还有人参他呢!何况咱们。”

    “你以为皇上这时候还在乎什么结党不结党的?”

    范文程亲自给长子安排的差事,又经皇帝认可了,如何能容承谟不答应。无奈,范承谟也只有硬着头皮接下这差事。范文程让他回屋叫屋里的收拾一下行装,就这一两天可能就要启程从天津卫出海,届时还会有汤若望派来的教士同行。

    范承谟一脸不情愿的从父亲那里离开后,其三弟范承勋却拿着一张纸神神秘秘的进了屋。

    范文程见到鬼鬼崇崇的三子,也是气不打一处来,喝住要溜走的范承勋:“过来,你手里拿的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

    范承勋有些惊慌,想掩藏手中的纸,可却无处可藏。他这样子,让范文程看着更是来气,伸手要承勋将东西拿给他。范承勋的胆子比长兄范承谟还要小,哪里敢不应,小心翼翼的将纸交给了父亲。

    范文程打了纸上一眼,便是面色大变,那纸上抬头写着三字《逐满歌》。

    “这东西你从何处得来?”

    范文程的脸阴沉如水,“逐满歌”三字是何含义,还用他猜?满是什么,除了满州还有什么!

    范承勋被父亲的样子吓得不轻,他也知这《逐满歌》关系厉害,当下老实说道:“京里不知怎的流传起来的,街巷小儿都有唱的,儿子也是听得好奇,便给了几个铜板叫两小儿唱来听,拿笔给记下了。”说完,又补了一句:“儿子本就是要拿给父亲看的。”

    “哼,拿给我看做什么?”范文程怒瞪了承勋一眼:“这歌分明是有人传播,动摇我大清国基,煽动无知百姓造反用的,你既发觉,何以不去报官,反带进府中!你可知,这东西要是被人发现,可是灭门之祸!”

    “父亲,儿子错了!”

    范承勋吓得跪在地上,额头冷汗迭出。

    范文程哼了一声,不理会跪在地上的承勋,拿起案桌上的老花镜,逐字看这《逐满歌》写的什么。

    “莫打鼓,莫敲锣,听我唱这逐满歌;如今皇帝非汉人,满洲清妖老猢狲。辫子像个老鼠尾,头戴红樱真狗帽,顶挂朝珠如鼠套。他的老祖努尔哈,带领兵丁到我家。龙虎将军曾归化,却被汉人骑胯.下。后来叛逆作皇帝,天命天聪放狗屁。他的孙子叫福临,趁着狗运坐燕京,摄政亲王他叔父,叔嫂**娶太后,遍赐狗官尝喜酒....可怜我等汉家人,却同羊猪进屠门。扬州屠城有十日,嘉定广州都杀毕,四川湖广无人区...我今苦口劝兄弟,要把死仇心里记。当初清妖破进关,尔父被杀母被淫。兄弟你是汉家种,不杀仇人不算勇。”

    “妖言惑众,一派胡言,一派胡言!”

    范文程只看得气血上涌,怒极之下便要将这《逐满歌》撕个粉碎,却见这歌最后落款却是一个人名“周士相”

    “这贼秀才!”

    范文程将老花镜重重砸在案上,镜面顿时碎裂。

第一千三十八章 衣冠不改生前制,名姓空留死后诗

    福建,长乐,郑军大营,甘辉已经等了四天。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四天内,郑森一直处于昏迷状态,这让甘辉愈发忧虑。

    有关世子郑经和乳母私通之事,甘辉起初也是半信半疑,直到黄昭和萧拱辰等人证实这件事后,他才终是相信世子殿下做了有悖人伦之事。

    “藩主一开始倒并未大怒,接到唐尚书的信后,才气得要建平侯处死主母和世子及长孙。”

    萧拱辰原是定国公郑鸿逵的镇将,和甘辉一向要好。黄昭能够从金厦逃脱到军中报讯,便是萧拱辰暗中相助。事后,郑经派兵要抓萧拱辰,他却是提前一步逃离金厦,才幸免于难。萧拱辰将事情的前因后果简短和甘辉说了,甘辉听后也只能唏嘘。这件事毕竟是藩主的家事,他现在虽在齐王麾下效命,可也不好对旧主的家事过多议论。

    “余新在南都城下对不住藩主,可他在江北和鞑子血战,死得壮烈,也算对得起藩主,对得起南都城下那些阵亡将士了。”

    “藩主听到余新的死讯后,也很伤心,将自己关在屋内整整一天。”

    提起战死的余新,萧拱辰心里也不好受。

    “我这次来的目的,一是圣上听说藩主病了,特意遣我来慰问;二来,齐王想和藩主一晤。”

    “藩主如今这样子,如何和齐王会面?”萧拱辰苦笑这一声,这里也无外人,当下也就对甘辉直言:“恐怕藩主命不久矣。”

    甘辉默然。这几天,他虽没有见到藩主,但有关藩主的病情,却是早就多方打探了。藩主的确病得很重,并非外界流传的乃是被其弟郑袭软禁。

    “藩主上次醒来时,已遗言要袭公子继承王位,掌理金厦军政。”

    “世子怕是不会答应。”

    “同室操戈,再所难免。”萧拱辰叹了一口气,“世子殿下做了这种有悖人伦之事,又断了大军粮草,致使藩主病危,将士们哪里还会服他?”

    “那他们是什么意思?”

    甘辉没有问萧拱辰是支持袭公子还是支持世子,因为萧拱辰出现在藩主的军营中已经说明一切。他关心的是郑袭和黄昭、刘国轩、吴豪等军中大将的立场和态度。

    萧拱辰看了眼甘辉:“这边的意见主要是世子有悖人伦,不堪为主上。”

    甘辉点了点头,道:“袭公子素无威望,恐难指挥得动大军。再者,建平侯站在世子那边,若两边动起手来,袭公子未必就能占上风。”

    “袭公子现在很听黄昭的话,黄昭是坚绝不肯再奉世子的。”说到这,萧拱奈突然顿住,尔后问甘辉:“南都那边什么意思?”

    甘辉斟酌道:“朝廷显然是不会插手藩主家事的。”

    萧拱辰摇了摇头:“甘兄,你莫与我打马虎眼,你明白我问的意思。”

    甘辉沉默片刻,道:“齐王想和藩主一见,依我看,恐怕就是为了金厦。可惜,这件事怕是难成。藩主都这样了,哪里还能见面。”说完,甘辉又道,“不过我想,齐王应该不会对金厦如何。”

    “齐王的四路兵马齐汇福州,达素一死,金厦的事情恐怕就不是我们想与不想的事了。”

    萧拱辰看的明白,太平军只要夺取福州,解决了达素,那么郑家作为福建境内的一支独立兵马,必然要面临是听从定武朝廷征调还是被太平军讨平的现实。

    齐王到底会不会对金厦动兵,甘辉真的说不上来。他能肯定的是,太平军真的动手,作为曾经的延平旧将,他甘辉是万万不会领军向昔日同袍挥刀的。

    “这件事到底如何解决,也就看袭公子和世子谁能分出个高低来了。要是袭公子顺利继承藩位,金厦入朝的事应当不会有问题。可万一是世子殿下胜出,这件事怕是就要多生波折了。建平侯他们毕竟是姓郑。”

    萧拱辰说的含糊也不含糊,甘辉也不难理解他的意思。自郑家海上崛起以来,近三十年,向来是听宣不听调的。自被清廷软禁在北.京的郑芝龙以下,郑家人从来都不肯放弃自己的利益,入朝做个安乐翁。

    “走一步看一步吧,藩主毕竟还在,这件事情还有挽回的余地。”

    甘辉说的底气不足,藩主究竟还能在世多少天,他实在是不清楚。二人正说着,却有黄昭的亲兵来报,说是藩主醒了。

    .......

    郑森醒了,比上次苏醒过来还要清醒许多,这让一直在床头伺候兄长的郑袭很是高兴。只是郑袭还没来得及向兄长叙说这些日子发生的事,兄长却让他将一直带在身边的一口箱子打开。里面,大半都是这十多年来的明朝孤臣临终绝命之作,还有一些有关这些明朝孤臣的事迹。

    郑袭不知道兄长要他取谁人诗作,捧着一堆诗作在那发呆。

    “《浩气吟》。”

    郑森的声音不大,几天昏迷,只以肉汤喂入胃中,自是精神不佳。

    郑袭忙从诗作中翻寻,找出瞿式耜的那首《浩气吟》。

    “念。”郑森的左手食指微微动了一动。

    “是,大兄。”

    郑袭忙轻声诵了起来:

    “藉草为茵枕土眠,更长寂寂夜如年。

    苏卿绛节惟思汉,信国丹心只告天。

    九死如始遑惜苦,三生有石只随缘。

    残灯一宣群魔绕,宁识孤臣梦坦然。”

    诵完之后,郑袭却听兄长在那低声道:“瞿公怎么死的?”

    郑袭一愣,大兄不是知道瞿式耜怎么死的么,怎么还问?但却不敢露出半点疑惑之色,当下道:“永历十年,清兵至桂林,瞿公危坐府中,总兵戚良勋操二骑至,跪而请说:‘公为元老,系国安危,身出危城,尚可号召诸勋,再图恢复。’公却道:‘四年忍死留守,其义谓何?我为大臣,不能御敌,以至于此,更何面目见皇上。遣调诸勋乎?人谁不死,但愿死得明白耳。’家人劝他说二公子正从常熟赶来,一二日便至,让他忍耐暂避一下,这样父子就能见面了。公却说我是留守,我没有守好这个地方,对不起国家,还顾什么子女.....”

    郑袭一边说着当年瞿式耜的事迹,一边留心观察大兄脸色,他有着不详的预感,似乎大兄这次醒来后就再也不会醒来了。

    “孔有德杀害张同敞和瞿公后,二人尸不仆,首坠地,跃而前者三。顷刻大雷电,雪花如掌,空中震击者亦三。有德股栗,观者靡不泣下。”

    黄昭进来时,正好听见郑袭在说瞿式耜和张同敞死后之事,心中也有困惑,但发现藩主正躺在那凝神倾听,也不敢上前打扰,轻步走到一边。随后赶到的刘永轩、萧拱辰、甘辉等人也都如此,无人敢惊动藩主。前军后镇将吴豪则是将郎中带到外面,轻声询问藩主这次醒来是否是病情好转的缘故。郎中还没来得及替藩主把脉,一时也说不出个什么来。

    说完当年事,郑袭见大兄只盯着他看,又不发一语,一时不知所措。众将也是困惑。

    许久,郑森突然轻叹一声,尔后诵道:“莫笑老夫轻一死,汗青留取姓名香。衣冠不改生前制,名姓空留死后诗。”因为过于虚弱,郑森这首诗诵的断断续续,有些字也是不清,黄昭他们却是听出这诗的前两句是瞿式耜就义前所作,后面两句则是他的学生张同敞的回应。合在一起,便是一首绝命诗。

    藩主为何提起瞿式耜和张同敞,还念他们的绝命诗?

    众将心头不由涌上一层阴影。

第一千三十九章 国姓逝世

    “是甘辉么?”

    郑森看到了站在萧拱辰左侧的甘辉,脸上露出些许惊讶之色。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他隐约记得,自己上次醒来时并不曾看到过甘辉,却不知他几时回来的。

    “藩主!”

    甘辉上前跪在床侧,他有千言万语要和藩主说,却哽咽着一句也说不出口。此刻甘辉心中更多的是对藩主的愧疚之情,原因是他在脱困之后没有选择回到金厦,而是留在了太平军。不管齐王待他如何恩重,这一做法总是会让人诟病,从前甘辉可以用为南都阵亡将士复仇安慰自己留在太平军没错,但真当他踏进郑军营中,见到久卧病床的旧主时,这心中总难免生出波涛。

    甘辉的到来却让郑森苍白的面目多了一丝笑容,望着这位昔日的得力大将,他吃力的动了动手指,示意甘辉靠得近些。然后轻声说道:“你能回来,很好。”

    “是,藩主,末将回来了。”

    甘辉泪水落下,一年前的藩主领军北上时是何等的英姿勃发,现在的藩主却是个重病将死之人,这让他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郑森的笑容越发明显,但声音却越发微弱。他刚刚苏醒,精力实在不济,彼时早已感到吃力。黄昭见状轻轻扯了扯郑袭,示意袭公子上前劝藩主不要太伤神。郑袭刚要开口,却听大兄突然问道:“父亲可有来信?”

    郑袭摇了摇头:“父亲并无来信。”

    郑森有些失落,又问:“二弟呢?”

    郑袭依旧摇头,父亲和二兄都被鞑子软禁在北.京,若是来信,自是一起来,哪会单独来。

    郑森叹了一口气,视线环顾众将,道:“永华何在?”

    “永华在!”

    和刘国轩等人一起赶来的陈永华当即上前答应一声。

    郑森问他:“郑泰到底有没有执行我的军令?”

    陈永华迟疑在那,郑森见状,脸色不由冷了下来:“他还是不肯听令,看来,他是不将我这藩主放在眼里了。”

    “藩主息怒!建平侯也是有苦衷的。”

    身为世子的老师,陈永华出于师生之情及维护金厦军政角度出发,其实是不同意藩主杀子的。他想为世子,为建平侯郑泰解释,可郑森却不给他说话的机会,愤声道:“他有什么苦衷,他不过是想自己做主而矣!还有董娴,要不是她教子无方,怎会让逆子做出这等丑事来!”

    藩主此言很是严重,又是刚刚苏醒,陈永华不敢争辨。甘辉却突然为世子求情道:“藩主,世子年轻无知,不谙世事,未曾经历闯荡磨炼,自然难拒诱惑难辨是非;夫人孤身经营后方,终日操劳,虽然事无巨细,也难免有疏漏。世子有悖人伦不假,但藩主以此要杀世子却是太过苛刻,末将以为还是给世子一个机会。”

    甘辉所言自是得到了陈永华附和,郑森绷着脸在那,并不理会甘辉,只对陈永华道:“你是世子的老师,有师生情谊在,自是不愿我杀世子,这也是人伦所在,倒也怪不得你。”

    “永华只想为世子向藩主求一个机会,若藩主能允,永华自会请教徒无方之罪。”

    陈永华也是铁了心要保世子,他是世子老师,军中现在都主张拥戴袭公子,这自然与他主张不符。他不敢告诉藩主的是,数天前,他秘密给世子送去了一封信,信中要世子先发制人。陈永华也是逼不得已才这么做,若是藩主不流遗言要袭公子继位,他自是还能等待。可遗书一留,这件事就没有任何挽回余地了。黄昭等人这些日子来可是连袭公子护理军政事务,讨伐世子的檄文都弄出来了,他再不有所动作,也枉为人师了。

    陈永华的求情没有让郑森的心软,郑森变色道:“这么说你要违抗军令了?”

    “永华不敢!”

    陈永华将佩剑解下举过头顶,泣声道:“永华追随藩主已经十二年,从未有过这等想法和胆量,更不敢对藩主有丝毫不忠。永华只是想以自己的脑袋换取夫人和世子的性命,还望藩主成全!”

    郑森一怔,摇了摇头道:“我对经儿寄予厚望,叫你做他的老师,指望你教导经儿好好做人,将他培养成我郑家的可造之材。可经儿所为实在太让我失望,原本,我是准备原谅他的,可这逆子却断我军粮,致我兵败,数千将士惨死,更使我大军在此忍饥挨饿!若不杀这逆子,我郑森如何面对列祖列宗,如何向死去的将士交待!”

    “藩主,世子毕竟年少。”陈永华将佩剑举得高高的。

    “永华,你太让我失望了!”

    郑森用力咳嗽起来,郑袭赶紧上前为大兄轻捶背后。黄昭等人则冷冷看着陈永华。甘辉只将头低在那,内心甚是纠结。

    陈永华仍不放弃,他以头击地,大声道:“藩主,世子是你的长子,他已追悔莫及,藩主就给他一个机会吧!..藩主,你的千秋大业今后也需要世子来继承啊!”

    此言令得正在为大兄捶背的郑袭动作为之一缓,黄昭等人也是眉头紧皱。

    郑森却是斩钉截铁道:“血若脏了我宁愿断脉放血,后继无人我正好把金厦还给朝廷!”

    “若真那样,还请藩主杀了永华吧!”

    陈永华又是一记重磕,郑森大怒:“你这是要以死逼我!你道本藩不能杀你吗!来人!”

    陈永华的举动激怒了郑森,竟是唤来亲兵,要将陈永华带出去砍了。众将都是吓了一跳,纷纷跪下为陈永华求情。

    郑森只铁青着脸,也不看陈永华和诸将。帐内气氛很是紧张,众人谁也不敢说话,正这时,外面却有人来报:“禀藩主,齐王信使到!”

    齐王信使?

    郑袭、黄昭、陈永华等诸将都是一愣,一双双目光都是看向甘辉。甘辉也是困惑,齐王已派自己前来,怎的还要另派使者?

    “请使者进来。”

    郑森挣扎着起身,郑袭忙扶他坐起。

    齐王使者是个千户军官,一进来就向床上的郑森行了大礼,然后毕恭毕敬的将一份信递了上去。郑袭上前接过,撕开封口,摊开信纸也不敢自己看就递给了大兄。

    郑森看后,身子顿时为这一颤,整个人就好像石化般在那一动不动。郑袭吓坏了,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往那信纸上一扫,也是倒吸一口冷气,失声道:“太上皇叫吴三桂杀了?!”

    “什么?!”

    诸将均被这消息惊得目瞪口呆,再见藩主,却是将那信纸紧紧攥在手中,但鼻子和嘴角却渗出了一缕血丝,尔后整个人向后仰去。

    .............

    永历朱由榔的死讯让郑森再次昏迷。

    这一次,他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中,他来到了福州城,在那里,他再一次见到了隆武帝;梦中,他来到了日本九州的平户藩,在那里,他再一次见到了自己的母亲;梦中,他来到了北.京城,在那里,他见到了当初怎么也不肯听自己劝的父亲。

    最后,郑森来到了一座白雾弥漫的山峰。在半山腰上,他见到一个大和尚正在面壁诵经。郑森犹豫片刻,徘徊不前,正要退出去时,那大和尚喊住了他。

    “国姓爷,你来了。”

    大和尚依旧背对着郑森,但却一语道明了郑森的身份,这让郑森很是吃惊,不知道这大和尚何以识得他。

    心中的好奇让郑森上前问道:“不知大师是?”

    大和尚却不回答,只指着天尽头问郑森:“国姓爷,告诉我,你看见天尽头有什么?”

    郑森朝天尽头看去,那里什么都没有,不由摇摇头:“大师,我什么都没看见。”

    大和尚笑了起来,道:“你什么都没看见,可老衲却看见了人间沧桑,斗转星移,看见了草木枯荣,万象变迁。”

    郑森肃然起敬:“大师世外高人,见我所不见,实让郑森敬佩。”

    大和尚摇了摇头,道:“你知你为何来到此地?”

    “我实不知,还望大师赐教。”

    “因为你要解脱了。”

    “解脱?”郑森茫然不解。

    “国姓是个英雄,老衲记得,十八年前,你虽还是个学生,可那时意气风发,可也盲目稚嫩。但你懂得磨去锋芒,积敛内力,懂得博采众长,为己所用,更为可贵的是无论遭受怎样的挫折,你一直保持着坚定的意志,咬定青山,毫不放松。”

    “大师谬赞了,郑森有愧。”

    “国姓何必谦虚。”大和尚又笑了起来,笑声那么豪迈,令得郑森敬仰之情更重。

    “金陵城下,也许是你英雄气盛,也许是心慈手软,致使兵败南京。那时军心浮动,岌岌可危,众人都以为山穷水尽,可你却说回去整兵,来年再来,这是何等的英雄?老衲当年若像你这般,这天下岂会落在鞑子手中。”话语间,大和尚似有神伤。

    “时也命也,今日你我一见,也是上天的安排。国姓且随我老衲一同解脱,这尘世间的事便由他尘世间的人去做吧。”

    大和尚一边说着,一边缓缓站起,尔后忽的身形一晃,瞬间就从郑森面前消失,再看,已是远在天尽头。

    “老衲先行一步,国姓随后跟上便是。”

    见那大和尚如此了得,郑森真是看得呆了,眼见那大和尚又要远去,忙喊道:“还不知大师尊姓大名!”

    “俗家姓名,过往之事,俱如尘烟,不提也罢。”大和尚面露微笑,转身欲走,却忽的顿了一下,还是忍不住说了声:“老衲俗家姓李,国姓还不赶紧跟来?”说完,便从郑森眼前彻底消失。

    “大师且等等我!”

    郑森也不知身子为何不受控制,竟也腾空而起,追向那天尽头。

    大明定武二年九月二十六日,闽亲王郑森薨于福建长乐,享年39岁。

第一千四十章 汉人香

    福州,城墙上尽是绝望的清军。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城外的太平军到底有多少,没有人知道,他们能知道的是在太平军的重围下,福州城一只苍蝇也休想飞出去了。

    东面的鼓山、西面的旗山、南面的五虎山、北面的斗顶山都飘荡着太平军的旗帜。

    四面合围之下,福州已成绝地。

    城头,隐隐飘散着一股让人作呕的味道,那是死人香汉人的香。

    疯狂了十七天的清军在城中的于山、乌山、屏三修建了巨大的炮台,外城、满城、三炮台互相依撑,构成了一道道令人望而生畏的防线。只是这防线背后,却是绝望,是垂死,是木然,是恐惧。

    降亦死,不降亦死,不如拼命。

    广州、南京、杭州发生的一切,告诉福州的驻防八旗,他们没有别的选择,他们只能战斗到死。

    没有人相信太平军会招降,也没有人相信太平军会真的招降他们,会给他们一条活路。

    这一切更像是报应汉人的报复。

    是甲申以来亿万惨死在满州刀下的汉人在阴间的报复,他们想让刽子手们不得好死。

    这一天,亡魂们等了很久,城外的太平军也等了很久。

    满州人绝望,汉军和营兵们也绝望,只是后者在绝望之中看向满州人的目光却是无比怨毒。

    疯狂的满州驻防八旗在失控之后,为了挟持城中的汉军和营兵,竟勒逼他们一起参与屠杀。起初,这些汉军和营兵并不情愿,因为他们知道满州大势已去,若是跟随他们屠城,日后肯定会被明军清算。只是,他们尚无敢反抗之心,满州大兵的积威让他们被迫挥动手中刀剑,参与了暴行。人一沾血,就变得疯狂,很快,城中的汉军和营兵也集体失控了,他们和满州人一样疯狂砍杀男人,***他们看见的每一个女人,杀死年迈老人,剌死稚嫩小儿。

    当太平军兵临城下,满州人恶毒的笑了起来,汉军和营兵们则是清醒了,也后悔了,只是他们已经无法回头。他们已经和满州人牢牢捆绑在了一起,这城中的十数万居民之死,他们无论如何也洗不清了。

    绝望使人疯狂,垂死也会让人疯狂,恐惧更会让人疯狂。

    疯狂过后,则是木然,集体的木然。

    城墙依旧在脚下,炮台也依旧在脚下。于其说福州城的清军在集体选择和太平军拼命,倒不如说他们是失去了所有的求生意志,现在一个个都如行尸走肉般,只是机械的站在自己的岗位上,脑中浑无任何思想可言。

    “看什么看,太平寇一样杀了你!”

    满州兵们已经懒得理会那些汉人兵丁的怨毒目光,因为对方已经没了退路。他们想要多活些时日,能做的只能是满兵们协手并战,而不是临阵反戈。那样的话,他们会死得更快。他们难道不知道现在的福州城内是什么样的光景吗!

    偌大的福州城俨然一座空城,除了满城,外城几乎是空无一人。有的,也只是大街上那任由雨水冲洗也洗不掉的血迹;有的只是任人怎么驱赶也赶不走的苍蝇。一些地方更是清军眼中的禁区,那里就是最凶残的满州人都不愿意去,也不敢去,因为那里是蛆虫的海洋,是密集得让人毛骨耸然的蛆虫。一堆堆蠕动着,然后向着四面八方蔓延。走在空荡荡的街上,脚下会不断发出“叭嗒”声,从街的这头走到街的尽头,“叭嗒”声永远伴随脚步。那是靴子踩在蛆虫上的声音。

    街上,都是让人作呕的蛆虫,有的甚至爬上了墙壁,爬上了屋梁。

    瘟疫,清军已经选择性的忘记了。

    如果有选择的话,恐怕清军宁可选择死于瘟疫,那样总比被长刀砍死的要好。

    事实上,是尸体太多,清军根本无法掩埋。福州城中的汉人百姓都被他们杀光了,连收尸的都给杀光了,庙里的和尚们也被扒光衣服扔在臭水沟里。

    如果没有城中的三山,如果不是内外满城的护城河,如果不是满城中那些惊恐等死的妇孺,恐怕这福州城真就是座鬼城。

    清军不想呆在鬼城中,他们实在是没有地方可去。所以,臭就臭一点,呕心就呕心一点吧。

    邵武府已经降了,如今,只剩福州。

    每日只缩在将军府里饮酒消愁,等待末日来临的达素终于披挂上了城头。他静静的望着城外的红色海洋,什么也骂不出来,什么也说不出来。

    赵国祚是怎么死的?佟国器又是怎么死的?

    似乎是叫人给煮了?

    达素在红色海洋中寻找,他想从中一窥那个赵国祚所说从前的满州佐领,如今的太平寇大将苏纳。

    只是,他失望了,他没能发现对方的身影。他的视线中只有一面面迎风飘扬的旗帜,只有一列列整队完毕的士兵。

    祖大寿、李自成、张献忠、姜、李定国、郑森....

    一个个昔日对手的名字从达素脑海中浮现出,如今又要增加一个人名,也是他章佳达素此生的最后一个对手周士相。

    虽然,达素从来没有真正和周士相交过手,甚至都没有见过他,哪怕如今他被太平军包围,他的对手也仅仅是周士相手下的一个将领,可这并不影响达素将周士相视为自己的对手。

    我的对手都是汉人的大人物!

    达素下意识的将苏纳这个满州叛将剔除出他的对手名单,他认为苏纳不配。

    苏纳配不配做达素的对手,显然不是由达素决定,而是由苏纳决定。达素认为苏纳是满州人的叛将,是背弃祖宗的小人,苏纳却认为达素不过是条等死的老狗。

    包围圈合拢后,苏纳在准备发起进攻,一举解决达素时,却收到了大帅周士相的手书。

    “达素昔年残害我汉人,行军所到,县无完村,村无完人,人无完妇.....福州以围为主,不使城中出一人,也不使粒米入城中。”

    周士相的手令要求苏纳不必强攻福州,因为达素必然负隅顽抗到底,福州城中工事炮台又多,强攻难免损伤太大。只要苏纳合围福州,军中做好防疫工作,等城内人尽相食便可。换言之,周士相要福州城中的清军和当年的新会城一样,只不过这次,是满州人自己吃自己而矣。当然,不许苏纳强攻的另一个目的,则是周士相需要马上解决金厦,故而苏纳部必须保存实力,否则,难以用兵金厦。

    苏纳自是执行大帅令,福州的清军惊讶的发现,城外的太平军开始在营前一道道的挖掘壕沟,只数天功夫,福州城就如汪洋中的一座孤岛般。

    在那些壕沟的结合处,一座座清军从来没有见过的碉堡岗楼也树了起来。一眼望去,就好像福州城外现在突然成了座乱坟岗一样。

    太平军没有进攻福州,城内的清军却更加绝望。等死和马上就死,那是截然不同的感觉。

    突围,在太平军的奇怪工事群和一条条长蛇般的壕沟面前,失去了任何可能。

第一千四十二章 朕也要死了么?

    松江,周士相上书朝廷,请太上皇朱由榔谥号为“应天推道敏毅恭俭经文纬武礼仁克孝匡皇帝”,悲痛欲绝的定武帝钦定朱由榔庙号为昭宗皇帝,又要南京城家家户户挂起白帏。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因太上皇尸骨无寻,葬礼如何安排实是愁死了内阁众人,不得已,首辅郭之奇最后上奏拟为太上皇建衣冠陵,其他一切典制仍依祖制。定武帝准,然而,让人意外的是,定武帝并没有颁布任何征讨吴三桂的旨意,而松江的周士相也没有回南都主持朱由榔葬礼的意思,反而带人去了杭州。

    南方,朱由榔新丧;北方,愁云亦笼罩在北.京城。

    九月初,顺治突然颁旨各省,要地方速征名医来京城为贵妃董鄂诊治。除此以外,顺治又于宫中设坛并大赦天下,以此为爱妃祈福。然而,顺治的所有努力都没能让他的爱妃病情好转,反而日渐沉重。心伤之下的顺治丢下了军国大事,再次去了西山。在寺院和尚的陪同下,顺治点燃了佛像前的长明灯,虔诚地擎着线香,仰头望定了慈眉善目、法相庄严的巨大的如来全身。顺治在佛前许下了宏愿,可是佛祖却没有回应他,宫中传来了皇贵妃病危的消息。

    董鄂病危的消息让顺治脸色大变,手中线香失手掉在地上,陪同的和尚们都是吓了一跳,再看皇帝已经一言不发,转身往殿外奔去了。为了早点赶回宫中,顺治回宫这一路乃是狂奔,把侍卫们看得心都提了起来。道边行人吓得东逃西散,一路上鸡飞狗跳,不知道撞倒踩伤了多少人。进城之后,顺治又纵马直奔大内。自从二百多年前大明永乐皇帝兴建起这所举世无双的辉煌宫殿群以来,在重重金殿的黄瓦红墙之间,还从来没有人敢冒死牵马从这里过一过,而今暴烈的马蹄声却在高高的宫墙间震响!

    爱妃,你等等朕,等等朕!

    顺治耳边只有风声,根本听不见后面侍卫们的呼喊声。宫中的宫女和太监看到皇帝纵马奔过来,吓得都闪躲在一边。到了董鄂寝宫外,顺治飞身下马,冲进殿中。顺治看到了皇后,也看到了太后,但他停也不停,就冲向了董鄂的床边。床上的董鄂脸白如处,双目紧闭,一动也不动。

    “爱妃!”

    顺治嚎啕一声,皇后将他拉住,哭泣道:“皇上,你来晚了,董鄂妹妹她...她已经...”皇后说不下去,转过脸痛哭失声。

    “不,不会的!”

    顺治猛的扑到床上,抱着董鄂发出“啊”的一声惨痛叫唤。这声哀号,仿佛有人在顺治的心窝上捅了一刀,又象受伤的猛兽临死的嗥叫。

    “爱妃,你为何不等等朕,为何不等等朕!...”

    无比伤心的顺治突然喷出一口鲜血,仰面倒地。

    “皇上!”

    一众嫔妃和太监们吓得慌作一团,围上去又是揉太阳穴,又是舒胸顺气,乱糟糟的没了章法。唯有苏麻喇姑还算沉着,她叫妃嫔们全都走开,让太监把皇上小心地抬到中间的长坐榻上,吩咐速传太医。太后坐守在儿子身旁,一步也不离他。太医很快赶到,宫妃们都聚在里间静悄悄地听着,一个个都无比紧张。

    见到皇上的样子,太医吓慌了神,脸也黄了,手也哆嗦了,大滴大滴的汗珠顺着脖子滚了下来。他战战兢兢地跪上前、低着头,伸出三个手指按在皇帝的手腕上,竭力调平自己的呼吸,诊脉片刻,长长地吁了一口气,低头对太后道:“禀皇太后,皇上是急痛攻心,加以劳累过度,一时昏厥。待下官开一剂舒胸顺气、开窍镇惊的凉药,就会好的,请太后放心。”

    太后舒了一口气,里屋的后妃们也都是一轻松,旋即又哭出了声,刚才她们真被吓坏了。

    皇后看了眼昏迷的丈夫,对太后道:“母后,要不要送皇上回养心殿?”

    太后失神的目光掠过皇后,摇了摇头。

    “可是,承乾宫里这么乱,董鄂妹妹的…还在里面放着,皇上躺在这里,怕不合适…”皇后低头小声道。

    “不,你不明白...”

    太后叹了一声,没有人比她更了解自己的儿子。儿子对董鄂用情很重,一旦苏醒,第一件事便会是要看董鄂,如果现在将他送走,只怕他会疯的。

    太后不同意,皇后也不敢要人将丈夫送走,只得不安的等着丈夫苏醒。一个多时辰后,顺治醒了,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摇摇晃晃的站起来,然后一步步走向董鄂的寝室。嫔妃和宫女太监们都惊慌地望着顺治,谁也不敢说一句话,因为顺治脸上的表情实在冷得可怕。

    床上的董鄂容颜如生,只是比生时更安详、更宁静,嘴角似含一丝微笑,仿佛为最终获得了解脱而庆幸。顺治默默凝视着她,一动不动地站了许久,然后跪下去,从她胸前拿起那双冰凉的小手,贴在自己脸上,洒了几滴热泪。他又把她的手小心地放回原处,微笑地望着她,小声道:“爱妃,等等我吧!”

    顺治竟是拔出短刀想要殉情,人们大惊失色,妃嫔中有人尖叫起来,太后和皇后都不顾身份地扑了上去。最靠近顺治的吴良辅身手矫健,一下子就抓住了顺治的手,又有两个太监一左一右抱住顺治,夺走了他手中的短刀,使顺治自杀不得。

    太后又惊又气:“福临,你想干什么!你昏头了吗!”

    顺治却如疯了般,不知哪来了一股惊人的力气,左一推右一撞,挣开了两个太监,又飞起一脚踢倒了身边的吴良辅,大喊大叫道:“谁敢拦朕,朕叫他立地就死!朕不活了,朕就是不想活了!”

    顺治的眼睛象通红的炭团,面孔烧着了似的血红。他甩开众人,略一低头,便猛力撞向墙壁。太监、宫女又一窝蜂地拥上去阻拦,裹着顺治一起摔倒在地上。哭声、喊声、尖叫声,乱得一塌糊涂,几乎要掀了殿顶。

    “叭!”

    突然一声响亮的声音响彻在室中,众人都是惊呆,顺治也是愣住,因为他的额娘刚刚狠狠抽了他一耳光。

    “额娘...”

    顺治很委屈,他站在那里捂着生疼的脸,一动也不敢动。

    “你还是个皇帝吗!为了一个女人,你就要去死吗!你真要死,就把额娘也杀了吧!”

    太后的身子气得直哆嗦,看着儿子的目光是那么的失望。

    “儿子不敢!”

    顺治打了个冷颤,他清醒过来,下意识的在母后面前跪了下来。苏麻见太后气得不行,忙搬来椅子,太后颓然倒在椅子上,胸口大起大伏地喘了几口气。顺治见额娘这样,心里也是很难过。

    皇后也上来跪在了顺治一侧,含泪对丈夫道:“董鄂妹妹临终时再三说,妾妃将去,此乃定数,亦无所苦。唯独不及酬答皇太后与陛下恩情于万一,太后年将半百,为妾妃伤悼,妾妃虽死而不能心安…妹妹孝养太后,至死念念于怀,皇上也需自己珍重,勿伤太后之心!”

    妃嫔们也纷纷环绕着太后和皇上、皇后跪下了。请求、哀告之声充斥宫内,泪水滔滔不绝。她们恳求皇上体念太后和仙逝而去的皇贵妃的一片苦心,万万不可自寻短见。

    顺治没有再闹下去,他一个人去了偏殿,静静的呆在那里。

    这一夜,皇宫内院处处彻夜无眠,各宫灯光都亮到天明。顺治不愿离开承乾宫,太后和皇后怕出事,也只好陪在这里。妃嫔们回到自己宫中,一夜心惊胆战,不知还会发生什么意外。还好,顺治再也没有失态过。一连两天,顺治都沉浸在爱妃病逝的伤痛之中,以致于前方的军情他都不愿处置。索尼和苏克萨哈他们知道皇帝现在心里难过,便也不敢打扰主子,几人合计着将事情先顶着。

    第三天,妃嫔们按制都来到承乾殿,生了二阿哥福全的宁悫妃、生了三阿哥玄烨的佟妃、生了五阿哥常宁的淑惠妃、生了六阿哥奇绥的唐妃、还有贞妃、恪妃等都来了,她们围着太后和皇后而坐,不管心里愿意不愿意,她们都在不断啜泣,小声地追述着皇贵妃的许多好处。

    顺治进来后,后妃们都起立迎接。顺治慢慢走到太后面前,跪在她脚下,道:“儿不肖,惊扰母后,劳累母后,求母后恕儿之罪。但儿有一心愿,望母后成全。”

    太后见儿子总算是恢复了常态,心中欣慰,点头道:“但凡合理合礼,皇儿只管说就是。”

    顺治咬牙道:“儿要以皇后之礼为董鄂发丧。”

    “什么!”

    殿中刹那间极其安静,仿佛被顺治这句话吓住了。妃子们都低下头,不敢看皇后的表情。皇后的脸则是通红,泪水眼看就要夺眶而出,尴尬和委屈逼得她真想跳起来逃出宫去。太后皱起眉头,忧心忡忡地看着儿子,似乎担心他神志还不清醒。半晌,太后轻轻摇头,道:“皇上,皇后明明在,董鄂是皇贵妃,而要待以皇后之礼,你说这妥当吗?这与国家、宫廷体制全都不合,朝中众臣必有异辞,纷争不下,皇上何苦要这样呢?”

    顺治凄然一笑,道:“儿今万念俱灰,母后若不准儿所请,儿愿削发披缁入山学佛,不再参预人间之事了!”

    “皇上,你!”

    太后心头悲酸,又无比愤慨,她想怒斥儿子在说胡话,可看到儿子那痛苦的脸,却又什么也说不出。这时,皇后却擦干眼泪,向太后道:“母后,董鄂妹妹侍奉皇上五年,贤孝和顺,实在能代儿妇之职,儿妇本有心以皇后之位相让,不想她竟仙逝……以皇后之礼丧葬,实在与儿妇初衷相合。朝中诸臣若有异议,可以儿妇本意晓谕。这样,就是后世史臣,也不能将此举议为皇帝之过了…”

    顺治大觉意外,非常感激地看了皇后一眼。一直以来,顺治并不喜欢皇后,因为皇后博尔吉济特是废后的侄女,对这姑侄俩,他从来都不曾喜欢过。董鄂进宫后,他更是很少去皇后宫中,可以说这几年皇后其实是守的活寡,导致至今都无一儿一女。却不想,皇后竟然如此体谅于他,与其姑母性子截然不同,这就让顺治很是愧疚。众妃嫔们听了皇后这话也惊异非常,虽不敢私相议论,也互相交换了许多意味不同的目光。三阿哥的生母佟妃不为人注意的轻咬了薄唇,对面的二阿哥生母宁悫妃则是在心中暗哼了一声。

    太后没有同意,也没有反对,她摇了摇头,示意苏麻搀她回坤宁宫。太后走后,顺治马上下旨追封董贵妃为“端敬皇后”,溢号为“孝献庄和至德宣仁温惠端敬皇后”,共计十二字,而太宗皇太极的初溢也不过十五个字。在董鄂妃死后的第四天,顺治便在停灵的承乾宫举行了隆重的追封礼,追封董鄂妃为皇后。

    当天,太后传谕:“辍朝五日,亲王以下,满汉四品以上并公主、王妃等哭临。”

    紧接着,顺治又以皇后之丧连续发下圣谕:“召五台山高僧,遣中使迎来宫中,为董鄂皇后礼忏营斋,设水陆道场;征天下巧匠,为董鄂皇后构设冥宅;命学士王熙、胡兆龙编纂《董鄂皇后语录》,命大学士冯铨撰写《董鄂皇后传》;命内阁自八月至十二月,奏本尽用蓝墨,以示哀悼,明年新正方许恢复朱色;命诸大臣议谥;命全国服丧,自京诏到日,官吏一月,百姓三天。”

    头七,二鼓以后,顺治换了一身素色衣服,小内监提灯、侍卫护从,静悄悄地走向承乾宫。顺治的想法,是趁夜深人静,最后一次与董鄂单独相聚,一诉衷情。可是承乾宫中却有许多旗人命妇在那为端敬皇后哭灵,顺治不愿惊动她们,只能远远的看着承乾宫发呆。

    时已深秋,夜很深,天也很冷。

    顺治就那么呆呆的站在那里,任由凉风吹拂自己。

    吴良辅几次想上前为主子披上披风,可顺治却始终不肯披上。

    “主子,风大,小心着凉,您可得保重自个身子。”吴良辅带着哭腔,皇帝这个样子,他这做奴才的也很难过。

    顺治只在那一动不动,董鄂走了,就如带走了他心中的所有,使他的一颗心空荡荡的。

    首领太监赵全捧着个锦盒轻步来到,吴良辅朝他打了个眼色,示意他不要打扰主子。赵全却摇了摇头,示意吴良辅,锦盒中的东西很重要,必须马上告知主子。

    吴良辅无奈,只得上前接过锦盒,然后小心翼翼的走到顺治身边。

    顺治不悦的看了眼这老奴,将锦盒打开,里面是道蓝墨奏本。打开奏本,里面的字迹都是新的。

    “他们也死了么?”

    顺治看完奏本,不知为何,原本这个消息应该让他很高兴,毕竟他追杀了对方十多年,梦中都盼着对方死,可当对方的死讯真的传来时,他却一点兴奋劲也提不起来,反而有种失落和忧伤。

    “都死了,都死了,朱由榔死了,郑森也死了...朕的爱妃也死了,难道朕也快要死了么?...”

    顺治在那胡言胡语着,吴良辅秉着气,大气也不敢呼吸一声。许久,他听到主子轻叹一声,然后看了承乾宫最后一眼,意兴阑珊的默默转身,缓缓向着养心殿方向走去。

    当夜,养心殿又急召太医,皇上又病了。

    这一病,顺治再也没能从床上起来。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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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儿不为奴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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