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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傲骨铁心     汉儿不为奴txt下载     汉儿不为奴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五章 钱粮

    胡老大和赵四海他们虽然曾经当过明军,可谁也没见过永历朝廷的官凭和官印长什么样,周士相虽是两世为人,可对这永历朝廷当官的凭证也是两眼摸瞎,最后大家便公推曾当过知县的宋襄公出面查验。

    回忆当年从闯营偷的那枚将军印,再结合在满清当知县时保管过的那枚县太爷大印,宋襄公装模作样一番后便肯定了这罗定州参将的官身和大印的真假,其后又假作客气的看了程邦俊的永历朝廷兵部员外郎的官凭,最后朝着胡老大重一点头,如此,屋内一众汉子提着的心才算放回了肚子。

    周士相也是彻底放下心来,查验的要求是他提出来,现在证明不假,自然也是高兴。

    按说,程邦俊大老远跑过来收编胡老大他们,这事不可能有假,可前世当兵养成的警惕习惯还是让周士相多了个心眼,正如胡老大所说,稳妥些总不是坏事。毕竟相较南明永历朝廷而言,满清针对明军和反抗势力的阴谋手段要多得多,谁个知道他们是不是来哄骗大樵山土匪,然后等他们下山后一网成擒,彻底肃清地方。

    若是这帮土匪和自己没有关系,周士相也不想多管闲事,可如今既然相识,且这些汉子对自己也友善,虽落草为寇却未忘了爹娘祖宗是谁而给鞑子做帮凶,就冲这个,周士相也要尽自己所能帮他们一把。再说,他吃了人家一顿饭菜,所谓拿人手软,吃人嘴软,不出些力也实在是不好意思。

    确认不假后,程邦俊也是暗自松了口气,他还寻思这帮土匪会不会食言,给他来个节外生枝,现在事情完全向着他所期盼的那样转变,心态也就大为不同了,和胡老大说话的语气很是和气,就好像早就是同僚一样,相互客套了几句,程邦俊见差不多了,便道:“既已验看完毕,那就请胡将军奉香接印吧。”

    一听人都称自己将军了,胡老大那脸顿时笑容浮起,赶紧吩咐手下去备香案。

    .........

    胡全接任罗定州参将的仪式自然不可能繁琐,也不可能正规,限于条件,只能一切从简。等汉子们七手八脚摆了香案后,这仪式便开始。

    程邦俊也没跟周士相前世看得电影电视里官员宣旨一样,摸出一道圣旨来读,而是神情肃然的站在香案前说了几句永历天子的“上谕”,大抵就是勉励授官之人从今往后为朝廷效力,杀敌立功,朝廷不会亏待之类。等“上谕”说完,程邦俊摇身一变又成了程员外郎,取来笔墨就在那空白的罗定州参将委任状上写了胡全的大名,周士相看了眼,那纸上早就盖好了大印,看着确是永历天子的玉玺所盖。

    写完名字后,程邦俊一手捧着委任状,一手捧着印,扬声道:“罗定参将胡全接印!”

    “末将胡全接印!”

    胡老大学着当年在李成栋军中看到的情形大声应道,磕首之后赶紧上前从程邦俊手中接过委任状和大印,如此,永历朝廷新任的罗定州参将便算出炉了。

    在胡全仔细观看墨迹还没干的委任状时,程邦俊想起一事,忙道:“胡将军的官服朝廷早就备好,只等胡将军率部攻取罗定州,便有专人前来送上。另外将军部下的职司差遣届时也请将军一并上报,兵部核验之后亦有任命下来。”

    一听官服没有带来,还要等自个取了罗定城才有,胡老大顿时有些失望,转念一想,自个不过是糊弄他们,哪里真会去打那罗定城,那官服没有就没有吧。有这官印就行,往后叫宋先生写个东西,把这印往上一按,可就是正儿八经的参将大人命令了。至于部下们的任命,胡老大没有多想,姓程的说得明白,拿下罗定城才有下一步的封赏,眼下,除了这颗参将大印,其它东西都是奢望。

    “恭喜大哥!贺喜大哥!”

    “大哥做了参将,弟兄们往后也是游击、都司、守备了!”

    “嘿,没想老子日后也能当官,真是祖坟冒烟了!”

    “......”

    屋内一众汉子忙着向胡老大道贺,程邦俊听了他们那番粗鄙的话,心下不屑,面上却是不显,始终带着笑容。胡老大偶看向他时,也是立时点头示意,期间和周士相有过几次目光对视,难得的也是笑容相对,不再如先前那般冷淡。

    等这帮土匪在那欢喜闹够了,程邦俊这才提醒仍沉浸在喜悦中的胡老大道:“胡将军既已受命,那还请告知本官,胡将军打算何时去攻打罗定城?有了准信,本官回去也好和督抚回复。”

    胡全闻言,面色一怔,正要开口时,宋襄公已抢先说道:“大人放心,我家大哥既然受了朝廷的委任,自然会去打那罗定城,眼下咱们没别的请求,只求程大人回去能够为我等拨些钱粮过来。”

    “钱粮?”

    又来了!程邦俊暗哼一声,不动声色道:“你等既已受了朝廷委任,拨予钱粮本是应该,可眼下却是不能。本官也不瞒你们,自西宁王撤军后,广东的情形便不利我军,各处都是吃紧,故而钱粮也是短缺,暂时无法拨予你们,还需胡将军自筹。”

    宋襄公听后顿时不满道:“皇帝不差饿兵,没有钱粮,我等拿什么去打罗定城。”

    “就是,肚子里没吃的,这手上便没力气,哪里能和鞑子厮杀!”赵四海也配合的叫嚷起来。

    他二人这么一说,一众汉子忙跟着鼓噪,胡老大也说了几句,都是想着若是再能哄得这姓程的再拨些钱粮过来就再好不过了。

    银子,程邦俊拿不出来,粮食,他更拿不出来!

    眼下广东的明军自身难保,钱粮更是少得可怜,若是有足够的钱粮,两广总督连城壁和四府巡抚张孝起他们也不会想出收编土匪这馊主意,早就拿出粮食招募百姓从军了,哪里还需要这些土匪,更不会将朝廷名器授予他们。说白了,广东的明军穷得快成了叫花子,除了朝廷大义和一纸空文,他们实在是拿不出其它东西了。

    大局如此,程邦俊又从哪里筹粮筹钱?

    周士相见众人又为钱粮的事和程邦俊吵起来,而程邦俊也开始怀疑胡老大攻打罗定城的诚意,忙道:“程大人放心好了,钱粮的事,我们自己解决,这罗定城,我们也一定会去打的!”

    ...........

    作者注:南明朝廷初封李定国西宁王,后授晋王。

第十六章 洗城

    周士相这话一说,屋内一下没了声音,二三十条汉子不约而同的看着他,脸上满是惊讶。胡老大、赵四海他们也都听得愣了,宋襄公更是一脸古怪的望着周士相。

    “此话当真?”

    程邦俊则是大喜过望,激动不已,恨不得当场就把周士相这话坐实,免得胡全等人反悔。至于周士相和这帮土匪什么关系,他不管!说话是否管用,他也不管!他要的只是这帮土匪肯去打罗定城,其它的他什么也不管,也不在乎!

    朝廷为何要收编这些土匪,为的不就是这些土匪能够给在后方给清军制造麻烦,使得清军无法集中力量攻打广东明军嘛,所以封官是次要的,重要的是这些土匪肯替朝廷卖命,唯有如此,他程邦俊此行大樵山才算圆满。

    至于只有几十号人的胡全是否能打下罗定城,就根本不是程邦俊关心的事了,有广东那帮督抚大学士在,上报朝廷的战报自然不用他一个小小员外郎操心。他心里清楚得很,哪怕这些土匪全死光,罗定城的清军一根毛发没掉也不打紧,在总督衙门那帮师爷的UU小说,重要得是如何突出督抚重臣一心收复失地,积极联络义师义勇、居中筹划,誓与清军血战到底的忠勇形象。战果嘛,根本无所谓,因为不论战果如何,广东官员的目的已经达到,他们只要向朝廷,向皇帝证明他们并非在广东面对清军的进攻一筹莫展,而是积极应对、日夜殚精竭力图谋收复失地便足够了。

    ........

    “绝无虚言!”

    周士相并不理会胡老大发急的眼神,大声的肯定下来。他这一肯定,胡老大顿时急眼了,张嘴便要阻止,可没等他叫出声来,宋襄公却扯了他一把,这到嘴的话无奈只能咽了下去。其他想要开口阻止的汉子见了这情形,也只能把一肚子骂娘的话咽回了肚中。

    “何日出兵?”程邦俊趁热打铁要把这事彻底做实。

    周士相思虑片刻,道:“七日之后!”

    “好,好,好!”

    程邦俊一连三个“好”字,看周士相是越看越欢喜,感慨万分的同时对这手刃由云龙替父母妻儿报仇的新会秀才是刮目相看。

    “胡将军,既然贵部有如此决心,那本官在此就祝将军马到功成!待将军拿下罗定之日,本官亲自为将军披袍戴冠,并替将军向朝廷请功!”

    事情已定了下来,程邦俊一心想着抓紧时间再游说下一处,争取月底前回去能多成功几家,因此便不愿多留,朝还在发愣的胡老大拱了拱手便抬脚离开。

    “程...”

    胡老大喉咙发干,眼睁睁的看着程邦俊一行离开,再看周士相,已然是埋怨不已,有心要说什么,可却不知说什么好。

    屋内的其他汉子对周士相可没胡老大那么客气了,程邦俊刚走,他们就炸了窝。

    “姓周的,你说,三天后咱们拿什么去打罗定城,又怎么打!”

    “我家大哥都没发话,你一外人,凭什么替我们做主?”

    “姓周的,弟兄们敬你是杀鞑子的好汉,不与你一般计较,不过这罗定城咱们是不打的,你要识相就赶紧走,免得弟兄们说出什么难听的话来!”

    “先前说得明明白白,光拿东西不干事,这他娘的屁大会功夫,你就让我们去送死,你安的什么心思!”

    “读书人就是鬼得很,姓周的是存心让我们送死呢!”

    “.......”

    听着这些汉子的吵骂声,周士相也不辩解,只在那一动不动的听着。

    “秀才,你怎的就答应要打罗定城了?这事真不是咱们能干的,你...唉!...”赵四海到现在还不敢相信周士相就这么替他们决定了,惊愕之余只能长叹一声。

    “周兄弟,我知道你全家都叫鞑子杀了,你报仇心切,可你也不能拿咱们弟兄性命不当回事吧?”彭大柱是敬佩周士相,也敬重读书人,可事关自家性命,忍不住也抱怨起来。

    葛五、葛六原也想发几句牢骚,可见大伙说得难听,兄弟二人便没有再跟着说什么。

    “都别吵了!”

    正吵得不可开交时,宋襄公不耐烦的挥了挥袖子,示意众人都闭嘴。他在众土匪心目中的地位很高,见状,汉子们便都闭上了嘴巴。

    等静下来后,宋襄公才道:“大家也别发火,许周兄弟是诓那姓程的呢。”

    闻言,彭大柱恍然大悟,一拍脑袋叫道:“对,周兄弟是哄那姓程的玩呢。”

    不想周士相却摇头道:“宋先生,彭兄弟,我并非诓那姓程的,而是真心想劝胡大哥和诸位兄弟去打罗定城。”

    闻言,彭大柱失声道:“周兄弟,你真是想叫咱们送死?!”

    人群中一个秃顶的汉子直愣愣的望着周士相:“疯了,疯了,这秀才肯定是疯了!”

    “什么疯不疯的,我看你才疯呢!”

    宋襄公没好气的白了那秃顶汉子一眼,尔后视线重新落在周士相的脸上,很是疑惑道:“周兄弟不是要往广西投军吗,为何却要劝我们去打罗定城?难道你改了主意不去广西了?”

    听了这话,胡老大也道:“我也是糊涂了,周兄弟为何非要我们去打罗定城?我昨晚还和宋先生说,今日派人带你去广西投军,本想与你说,可却被那姓程的给耽搁了...若是周兄弟不改主意,我这就让人带你出山,一路护送你去广西,至于罗定城的事,就当是哄那姓程的,如何?”

    周士相却不改主意,他感激的对胡老大微一点头,说道:“多谢胡大哥好意了,不过广西离得太远,我对李定国的军队又并不熟悉,所以考虑再三,既然能在这山上碰上胡大哥,就说明我和胡大哥有缘,与其跋山涉水去广西投军,不如索性也跟着胡大哥干吧。”

    “你要跟我干?”

    周士相的话让胡老大本已缩下去的两眼珠再次暴睁,难以置信道:“周兄弟,你要跟我干?你可是读书人,我老胡却是个土匪,这世上没有读书人跟土匪搭伙的道理。”说这话的时候却是忘了边上的宋襄公也是读书人,还是做过知县的读书人。

    “谁个天生就是土匪?又是谁说读书人不能和土匪搭伙的?远得不说,宋先生不也是和大伙合在一块吗?”

    “宋先生和你情况不同,情况不同...”

    胡老大意识到自己似乎说错了话,脸上很是讪讪。不过宋襄公却是一脸坦然,丝毫没有介意的样子。

    “胡大哥的事,宋先生都和我说了,在我眼里,胡大哥就是顶天立地的汉子,诸位兄弟也都是响当当的好汉。我虽比大伙多读了几天书,可这人命如草芥的乱世之中,书读得再多又能如何?书读得多就能保护父母妻儿不被人杀死吗!”

    说到这里,周士相痛苦的闭上眼睛,片刻,再次睁开的眼睛之中满是仇恨,他沉声对众人道:“这世上,我已经没有亲人了,我心中现在只想着报仇!...胡大哥、宋先生,各位兄弟,我周士相并非是为了一己私仇而置大家性命不顾,罗定城的清军也是人,并不比我们多双手多条腿,我们何必怕他们!”

    胡老大接过话道:“不是怕不怕的事,而是咱们实力太弱,这仗,没法打啊。”

    “是啊,弟兄们以前不是没有和鞑子干过,可鞑子确是比咱们厉害,咱们又只这点人,真要去打罗定城,恐怕连给人家塞牙缝都不够。”

    “若是好打,我们早就去打了,又何必躲在这山里呢。”

    “也亏得咱们人少,真要有个几百上千号人,罗定城的鞑子早就过来打咱们了,哪里还容得咱们在这快活?”

    “这仗,打不得,也没法打!”

    见众人都对打罗定没有信心,周士相不由道:“我们人少是不假,可正因为罗定的清军不把咱们当回事,想不到我们会有胆去打它,所以我们才会有赢的机会。以有备对无备,只要咱们大伙齐心,我认为拿下罗定城的机会很大,至少有一半的机会!”

    “再说,这世上就没有没法打的仗,人多也不一定会赢,自古以来以少胜多的战事还少了吗!大伙既然落草为寇当了土匪,这脑袋便是系在腰袋上了,说不得哪天就要人头落地。既然如此,大伙何不干票大的,所谓窃钩者诛、窃国者侯,杀一是为罪,屠万是为雄!便是成不了大事,能抢到罗定城的钱粮总是好的,那可比大伙打家劫舍来得多。”

    “咱们也并非是强攻力取,老虎再凶它也有打盹的时候,咱们瞅着空子偷袭它一把,难道就不行?!”

    “胡大哥,我话说到这儿了,是继续在这山里当个土匪头子,带着弟兄们小打小闹祸害百姓,还是借着这次机会带领弟兄们到罗定拼一把,你好好想想吧!”

    胡老大已然听得呆了,怔在那里没有反应。

    宋襄公的脸上却有异样的光彩,嘴里不住念叨什么,边上人若是凑过去听,却是那句“杀一是为罪,屠万是为雄!”

    众汉子们谁也没有说话,一时还没消化周士相的话,都在那呆呆的看着他。许久,满脸横肉的葛五突然大声骂了句:“干他娘,秀才都要干票大的,老子当了一辈子土匪,难道还不如个秀才了!弟兄们,干他票大的,洗了罗定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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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豪杰

    在葛五的大肆曲解下,攻打罗定城已然不是为了给大伙寻个正经出身,也不是基于什么民族大义而和鞑子死战,更不是为了南明永历朝廷的封赏,也不是为了日后什么封妻荫子,而是单纯的“干票大的”。

    一个秀才都敢干票大的更成了葛五用来为众人鼓劲打气的最佳理由,听得那帮汉子们都是热血沸腾,原本还犹豫的也豁出去了,这真要连个秀才都不如,他娘的臊不臊得慌!

    随着葛五的口沫横飞,抽象的罗定城已经具体到城中清军囤有多少钱粮、城中的大户又有多少、哪家大户的闺女、媳妇又长得国色天香的,哪家的房子看着气派、哪家酒楼做的酒菜好吃.....最后,周士相听过的最靠谱的说法是可以拉多少壮丁扩大队伍,除此之外,一点建设性,或者说有远见的说法都不曾听过。

    鼠目寸光啊!

    这帮汉子的狂热讨论让周士相哭笑不得,想起前世看过的一部电影,那电影里有这样一段台词:“清朝一直欺压我们汉人,抢走我们的银两跟女人,所以我们要反清。”

    是啊,对一帮大字不识,也没什么民族大义的土匪而言,反清恐怕就如此简单——抢回我们的钱粮和女人,至于其他的,这些个粗汉怕真是没想过。

    手下都一脑门子想着去打罗定城,胡老大自然也不会泼冷水,周士相给他所描绘的前景还是十分诱人的,若是真能走运拿下罗定城,他胡全就是名符其实的罗定参将了。到时,有地盘、有人、有钱、有粮,岂不是比在这山窝里当土匪来得快活,也来得威风得多。若是皇天保佑,大明能够再次中兴,自己便真为朱家奉上这颗头颅,带着弟兄们跟鞑子拼了,为死去的老娘和兄弟报仇!

    狗日的,赌了!

    胡老大终是下了决心,不过下决心归下决心,脑子却没有昏掉,他曾在李成栋军中当过亲兵,见识过两军对阵是啥样,明白打仗这事可不是头脑发热,光着膀子就能上的事。怎么打罗定城,又怎么能打下,这事须好生商量,否则一着不慎,大伙可就没有葬身之地了。

    见手下们还在那大呼小叫,一个个眉开眼笑,好像罗定已经到手一般,胡老大眉头顿时皱起,朝宋襄公轻咳一声,后者会意过来,忙拉过赵四海附耳说了几句,赵四海听了不住点头,又拉过葛五低声说了几句,很快,葛五兄弟便好说歹说将一帮人从屋子里撵了出去。

    人都出去后,屋内便只剩胡老大、宋襄公、赵四海还有彭大柱几人,这几人也是大樵山众匪的核心首脑。

    葛五兄弟在外面应付了一阵后,知道屋内在商议打罗定城的事,便又偷偷溜了回来。进屋时,就听赵四海在那问周士相:“听秀才刚才的话,显是见过世面的,却不知秀才对夺取罗定城有何高见?”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姓,罗定城的情形我不太清楚,眼下还没什么主意,须得知道城中的情况才能有所决断。”周士相没敢随口就说大话,自己就是再多上几百年的见识,也不敢在敌情不明的情况下冒然行动。

    闻言,宋襄公深以为然:“不错,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我曾去过罗定城买药,对城中情形了解一二,不如就由我为周兄弟说说。”

    胡老大没有意见,宋襄公去罗定买药自然也打探过城中的情况,这屋内没别人能比宋襄公知道得更多了,由他来说最好不过。

    当下,宋襄公就将自己所知道的情况简短说了。

    ........

    据宋襄公所言,罗定州是大明万历五年广东新建的直隶州,辖州城罗定和东安、西宁二县。永历二年、顺治五年,清军在李成栋的率领下打进广东后,驻守罗定的南明总兵许安国便叛明降清,其后李成栋反正归明,罗定又再次成为明土。

    李成栋在江西败亡后,广州很快再次陷落,驻守罗定的明军没等清军过来就逃了,罗定城便再次为清朝所有。其后,李定国两伐广东,罗定城也和粤西其它府县一样,在明清双方之间来回不断归属,直至现在再次被清军所有。城中驻着一汛绿营兵,人数有几百人,听说这些绿营兵不是广东本省的兵,而是从江西调来的,领兵的是个千总,姓什么却不知道了。

    听了这些简单的情况,周士相想了想后,问宋襄公道:“东安和西宁二县可有清军驻守?”

    宋襄公摇头道:“东安和西宁早在几年前就被清军屠了,东安县城更是被一把火焚毁,眼下那里是一片废墟,根本没人住。西宁大体也是如此,眼下的罗定州除了罗定城外,没一处好的。”

    “那离罗定最近的清军驻在何处?”

    “应该是德庆的清军。”

    “离着有多远?”

    “最少也有百里地。”

    “离着那么远?”周士相有些惊讶,“离着这么远,万一罗定有事,德庆的清军怎么来得及救援?罗定城又只驻兵几百人,这么点兵力,难道清军不怕李定国的军队再打过来?”

    这问题倒不须宋襄公回答,赵四海在边上就说了,“鞑子就是怕李定国的军队再打来,所以才不敢把兵力分散,罗定这几百绿营兵恐怕也是个前哨的意思,要是李定国的兵马再打过来,他们肯定撒腿就跑。”

    宋襄公笑道:“鞑子别人不怕,就怕李定国的兵马,他们真要想彻底控制罗定州,就不会连个知州都没有委任的。”说完,想起一事,忙又道,“噢,对了,罗定的城墙在这几年明清双方来回争夺下也早就破败,上次我去时看到过两个大缺口,鞑子只是简单的修了下,瞧架势,李定国真要来,他们肯定会弃城退回广州去的。”

    葛五在边上插话道:“鞑子援军离得再远,城墙再破,可咱们人手太少,这城还是没法下啊。”

    “这也未必。”周士相心有所动,“罗定的清军既然那么害怕李定国的大军打过来,那我们为何不利用这点做些文章呢?”

    “秀才的意思是吓走他们?”赵四海脑袋直摇,“鞑子不是傻子,没见着真人怎么可能跑呢?”

    周士相没有答他,而是转而对宋襄公道:“宋先生可知道元末徐州的芝麻李?”

    “芝麻李?”宋襄公一怔,在脑海中搜刮一阵后方才想起这人是谁,不由道:“这人我曾在书中看到过,说是徐州邳县人,因遇灾荒,家中有芝麻一仓,尽以赈济灾民,故人称芝麻李。”

    周士相点了点头,宋襄公所说的芝麻李和他前世所知道的家乡英雄确是一人,他对众人说道:“这芝麻李是元末反抗蒙古鞑子的大英雄,当时红巾军起义反元,芝麻李为了响应红巾军,便带领家乡的几十个好汉准备攻打徐州城。”

    “徐州我知道,那可是大城,芝麻李几十个人怎么敢打?”彭大柱一脸不信,不过他这问题却是很好的配合了周士相。

    “这事现在想来也令人惊讶,不错,当时徐州城中足有数千元兵,可这徐州城偏偏就叫芝麻李带着几十人给拿下了,你们知道他是如何拿下徐州城的吗?”周士意说到这里,故意停了下来。

    “怎么拿的,秀才(周兄弟)莫卖关子,快说!”

    包括胡老大在内,众人的胃口一下被周士相提了起来,宋襄公却是神秘莫测的笑了笑,已然知道周士相是打算如何做了。

    “芝麻李当时想打徐州的情形可以说和咱们一样,甚至比咱们还要凶险,因为徐州城的元兵有数千人,而罗定城的清军只数百人!当时肯定有人也不同意芝麻李这冒险的举动,不过芝麻李力排众异,他命手下八个好汉伪装为挑河民工乘夜投徐州城。四人入城,四人留城外。至四更,城内四人点起四堆火,齐声呐喊:“红巾军打进徐州城里来了”。城外四人也点起四堆火响应,内外喧呼,一时城中大乱。城中四人夺守门军武器,城外四人也趁势拥入,同声叫杀。”

    周士相一气说了这么多,喘了口气,又精神振奋道:“徐州城中的元兵在梦中惊醒,陡听城中喊杀之声,不知城中到底来了多少红巾军,一个个吓得都是心惊胆战,四处奔跑,一片混乱。芝麻李此时率领其余手下乘机攻入城内,奋勇杀敌,打散守城元兵,活捉州官,迅速夺取徐州全城。天亮之后,芝麻李就在城头树大旗募人从军,应募者至十余万,又在徐州霸王楼上竖起大旗,上书“虎贲三千,直抵幽燕之地;龙飞九五,重开大宋之天!”

    “当真是壮哉!”

    听了这等豪杰之事,葛五兄弟禁不住齐声喝彩:“好一个芝麻李,好一位大英雄!”

    胡老大也是兴奋连连,搓着手道:“周兄弟的意思是让我们学那芝麻李,也如此夺取罗定城?”

    “不错,前人能做到,我们又如何做不到!”周士相斩钉截铁的说道,尔后抱拳便向着胡老大一拜,“胡大哥就是芝麻李,我等就是那帮好汉,还请胡大哥带领我等也做一回大英雄!”

    “好!”

    胡老大豪气大发,忍不住叫道:“俺胡全就学一学前人大英雄,拿下罗定城为众兄弟寻个安身立命所在!”

    ............

    作者注:满清汉军用绿旗,通称“绿营”,分驻各省,最高的统军官叫提督,下设镇(总兵)、协(副将)、营(参将、游击、都司、守备)、汛(千总、把总等)四级,逐级统属,参将是绿旗兵中“营”的主官。

第十八章 剔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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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计议已定,胡老大和宋襄公又商议了下,决定不必等到七天后再去打罗定,而是趁着弟兄们这会劲头足,现在就出发去罗定,等天黑便动手。

    宋襄公解释,说这事毕竟还是太过凶险,虽然计策是好的,也确实可行,可最后是否成功还得看运气。眼下弟兄们是被鼓动起来,可万一他们一觉醒来琢磨不是回事,有人害怕,那这事八成便要黄。要是大伙都不肯去,即便身为首领,胡老大也不可能强行要求他们去干这送死的买卖,真要逼得急了,这帮汉子窝里讧都可能。

    周士相一想,确是这么回事,真要拖到七天后再出发,那就夜长梦多,恐怕这事真要胎死腹中了,当下便同意即刻行动。

    众人又详细商量了入城后如何动手,外面的人如何呼应,要是有了变故如何处理,一切都定下后,胡老大便出去向早就等得着急的一众汉子宣布了决定。顿时,众汉子们就沸腾开了,一个个摩拳擦掌急不可待,那曾骂周士相是疯子的秃顶大汉更是把刀磨了又磨,唯恐晚上动手杀清兵时不够快。

    众汉子们的良好精神面貌让周士相很满意,虽然这些人的想发和出发点与他想得完全两样,但丝毫不妨碍他的心情。在他看来,劝这些土匪去打罗定是第一步,只有解决了这第一步,才能有第二步。如果连第一步都无法完成,那再奢谈第二、第三步就是笑话了。

    为了鼓励手下们晚上奋勇争先,胡老大特意叫人把前些日子下山抢来的一只羊给宰了,如此一来,汉子们更是欢喜,一个个嚷着吃饱喝足杀鞑子。寨中有几坛酒,胡老大却是万万不敢拿出来的,他清楚,自己这帮手下喝了酒犯浑得太多,铁定要误事。

    这边张罗着宰羊,那边忙着支锅,周士相这边却还有个问题必须要先解决,那就是如何混进罗定城去——蒙古鞑子可没要汉人剔发!

    大樵山众人除了一个“聪明绝顶”的秃子外,其他人都没有剔发,罗定的清军眼睛再瞎,警惕再差,也不可能让帮没有剔发的汉人混进城去。而夺取罗定的关键就在城中的内应,如果内应没法入城,那这事便得泡汤,运气好能全身而退,运气不好怕就得死在罗定。

    周士相将这个问题抛给宋襄公,宋襄公早有准备,叫赵四海到他屋中取了四件道袍出来。

    “咱们装成道士进城,鞑子不会怀疑的。”宋襄公很肯定的说道,怕周士相不信,又特意强调,“我去罗定的时候便是作的道士装扮。”

    看着这四件不知有多少污垢的道袍,周士相这才想起满清入关强迫汉人剔发后,有很多不愿剔发的汉人便伪做道士或是戏子,以此躲避满清的剔发令。

    “只有四件道袍怕是不够,我的意思是进城的人至少得有十人,多些人手力量大些,也稳妥些。”

    芝麻李夺徐州只派了四人伪装成挑河民工入城,不过那是三百年前的事,周士相可不想画虎不成反类猫,故而执意要求入城的内应人数得翻倍,至少十人。

    “道袍只有四件,其他人没法混进城。”宋襄公一脸为难。

    一直在旁听着的彭大柱忽然提醒他道:“宋先生,上个月咱们不是抢了几件戏服吗?”

    闻言,宋襄公忍不住冲他翻了个白眼:“那是小姐丫鬟的衣服,你能穿?”

    “唔...”彭大柱脸一红,不敢再吱声了。

    宋襄公不理他,回头问周士相:“周兄弟有什么主意?”

    周士相也很为难,想来想去,只得道:“最好的办法就是剔发。”

    “剔发?”彭大柱一下跳得老高,“这可不成,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如何能剔得!”

    周士相反问他道:“如果剔发能进城,能杀更多的清军,能夺取罗定城,能叫弟兄们发财,这头发为何不能剔?”

    “这...”彭大柱想不到怎么反驳,闷着头又不吱声了。

    对剔发,宋襄公可没心理负担,胡老大更没有,他一时也想不到除了剔发还有什么好办法能混进城,便拍板道:“成,那就剔发!”目光一扫众手下:“谁先剔?”

    众汉子却是纷纷躲避胡老大的目光,彭大柱更是直接躲到了后面去,眼看没人愿意剔,赵四海咧嘴一笑,上前道:“你们都不肯剔,那就我来,只要能洗了罗定城,就是把老子剔个光头都值得!”

    “不就是头发嘛,剔光了又不是不长,没说的,我兄弟俩也剔!”

    葛五见赵四海站了出来,也不甘弱后,拉着弟弟葛六也上前要求剔发,其他人见状,又陆续站了几人出来。

    肯剔发的人是有了,可又有个新问题来了,大樵山众人当什么的都有,可就是没有人当过剔头匠,所以这头发如何剔就成了难事。

    “鞑子那辫子看着跟个老鼠尾巴似的,那辫梢还得能穿进铜钱,要是剔得不像,鞑子一眼就能看出来,与其被鞑子认出来,还不如不剔呢。”彭大柱好不容易找到一个不能剔发的理由,顿时一脸兴奋。

    宋襄公也无奈对周士相道:“剔发大伙都能,这扎辫子可就不行了,若是扎得不像反倒误事,要不,再想想别的法子?”

    “不能再耽搁了。”周士相皱眉想了片刻,道:“寨子里不是有女人吗?叫她们过来扎辫子,大老爷们干不了的活,她们总能干吧?”

    闻言,宋襄公点头道:“这话有道理,娘们手巧,扎辫子当没问题。”

    “我去把人叫来!”

    葛五急着要去罗定发财,真是一刻功夫也不愿耽搁,当下就火急火了的去河边带人。

    十几个在河边洗衣服的女人被葛五带过来后,见一众土匪们一个个个盯着她们看,顿时感到害怕,摄于这些土匪平日的积威,却谁也不敢动。

    周士相暗自叹了口气,他在女人中看到了熟悉的身影,昨夜送饭的那个哑巴小姑娘这会正躲在一个比她高了一头的妇人身后,一只手牢牢抓住那妇人的衣摆,另一只手因为过于紧张害怕而捏成了个小拳头。似乎发现周士相在看自己,小姑娘头低得更低了。

    周士相怕葛五他们吓着这些女人,便出面用平和得语气将剔发扎辫的事对她们说了,一听土匪们要剔发,女人们面色变得难看起来,显是以为这些土匪要投降清军。

    周士相也不与她们解释,要那把刀磨得蹭亮的秃子替葛五他们剔发,然后从怀中摸出自己那根还沾着血迹的辫子,示意女人们看清楚样式,然后便让她们照着这辫子替赵四海他们结辫。

    秃子那刀磨得可真快,没一会功夫就把赵四海、葛五他们头发给剔了个精光,只剩脑后一丛头发,看着忒丑陋。

    葛五见那些女人还在傻站着,便喝骂道:“还不快点动手,谁要编得不像,老子打不死她!”

    闻言,那些女人们忙纷纷上前开始结辫子,小哑巴也哆哆嗦嗦的站在赵四海背后,小心翼翼的替他结辫。

    周士相看了一会便转身离开,不远处,几个汉子正将宰割洗净的羊肉切块放进一口大锅中,看到周士相过来,一个个都是咧嘴朝他笑,显是已将周士相当做自己人。

    铁锅下烧着的火很旺,等女人们将辫子编好后,锅中羊肉的香气已经飘散开,那肉也炖得烂了,看着就叫人流口水。

    验过那些辫子没有问题后,宋襄公拿着周士相那根辫子走了过来,见周士相正盯着那些女人看,不由也叹了口气,说道:“周兄弟想必也知道这些女人都是抢来的,怕看着可怜吧。”

    周士相没有说话,脸上神情却是默认。许久,开口道:“我们此去罗定,也不知是否成功,若我们不幸失手,这些女人怎么办?”

    宋襄公没有回答,只看着那些女人沉默不语。二人就这么相对无言站了片刻,直到胡老大来请他们吃羊肉。

    大樵山众人这会都围在锅旁,不断拿剔了发的赵四海、葛五他们打趣,不时发出一阵哄笑声。那些女人和小哑巴则站得远远的,根本不敢靠近,脸上虽然没有什么表情,可喉咙却无一例外都在微微颤动。

    为了以示对周士相的敬佩和尊重,胡老大特意盛了满满一大碗羊肉亲手捧给周士相,周士相谢过之后,却是问他自己是否可以将这碗羊肉给那小哑巴。

    胡老大听了哈哈一笑,知道周士相读书人,心软,定是看到那小丫头长得瘦弱才生了同情心,也不拂他面子,任他自去。

    周士相再次谢过之后,捧着这碗有些烫人的羊肉走到那小哑巴面前,在对方疑惑和惊讶的目光下,将碗放到了她的手中。

    小姑娘已然被周士相的举动惊呆,怔怔的望着碗中的羊肉,心头说不出的酸楚,等她想向周士相表示谢意时,却发现对方已然转身离开。

    他?

    望着周士相高大的身影,小姑娘这才想起自己还不知道这个人叫什么名字呢。那些女人们也感受到周士相与那些土匪们不同,目光中都很困惑。

    正当这些女人感到困惑时,已经走出一丈多远的周士相突然回头对她们道:“若明天没有人回来,你们便回家吧。”

第十九章 晦气

    “妈拉个巴子,耿继茂欺人太甚!”

    罗定城,原明朝罗定知州衙门内,绿营千总孔国良看完大哥孔国治从广州送来的信后,立时怒气中烧,当场就气得把手中的茶碗砸得粉碎,凳子也被踢翻几只。

    坐在对面的把总邵九公吓得赶紧上前劝道:“千总息怒,千总息怒!”

    “息怒?老子这气能息得了吗!”

    邵九公不劝还好,一劝孔国良更是火大,张嘴就骂了起来:“狗日的,凭什么他耿继茂的兵在广州城吃香喝辣,老子就要在这鬼地方啃白菜!当日破了潮州,他耿继茂伙同满州人不让咱们进城,弟兄们眼巴巴的看着他们在城内大抢特抢,临了就扔了几千两银子给我们江西兵,还没回广州又把我们支到这鬼地方来,这他娘的欺人也没这么个欺法的!”

    “这事是靖南王做得不对,不过千总大人也别气着了,官大一级压死人,何况人家是藩王呢。”

    邵九公心下也觉得窝囊,可奈不住耿继茂是朝廷封的靖南王,胳膊扭不过大腿,他们就是再有一万个怨言,难不成还能和朝廷封的藩王打官司吗?这气啊,只能往肚子咽,没处撒去!

    “耿继茂那小子不是他爹死得早能当上王爷?要不是我兄弟二人,他能打下潮州?过河拆桥也没这么个拆法!打潮州你没见他那样,跟在哈哈木将军后面跟条狗似的,哪里有个王爷的样子,要不是我们江西兵拼死冲在前头,就他手下那两三千兵马,连给郝尚久塞牙缝都不够!”

    想到潮州之战耿继茂仗着有哈哈木撑腰,将江西兵和广东兵当炮灰使,破城之后又领着自己手下的藩兵和哈哈木的满州兵把个潮州城直接给屠了,活活的杀了十万多潮州百姓,孔国良就恨得牙痒痒。不过恨得不是耿继茂和哈哈木屠城,而是恨自己没份参与,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耿、哈二人将郝尚久多年积攒的财富连同潮州百姓的财产用几百辆大车运回广州。别人吃肉,他连根骨头也啃不上,能不恨吗!

    潮州之战邵九公也郁闷,可不敢跟孔国良一样也骂起藩王来,只能话锋一转,问道:“总兵大人怎么说?”

    “别提我大哥,每回去信总叫我忍,忍,忍,忍,这他娘的忍到什么时候是个头!”孔国良随手将信拍在桌上,腮巴子气得鼓鼓。

    “总兵大人也是替千总和弟兄们着想,咱们江西兵是客兵,真要得罪了靖南王,弟兄们可就得喝西北风了。”邵九公脑袋不糊涂,不用猜也知道孔国治为何劝兄弟忍下这口气,还不是没有办法嘛,真要有办法,能忍?

    孔国良却不岔道:“活人还能叫尿给憋死?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照我说,大哥领着我们直接回江西得了,在这广东平白受气算个什么事。立了功也是他满州人和两个王爷的,咱们江西兵在他们眼里算个屁,死光了都不会心疼一下!”

    我的个爷!

    孔国良这话差点没让邵九公吓哆嗦,心道你孔家兄弟真要没有朝廷调令就带兵回江西,那可就成反贼了,只怕没出广东就叫平南、靖南二藩的兵给灭了,完了还得满门抄斩。你孔家满门抄斩不要紧,可别害我们这帮手下啊。

    好在孔国良也就是句气话,他兄弟二人去年带了三千兵往赴广东,潮州一战折损大半,眼下除了广州孔国治手下两百人外,就他这四百多号人了,这么点兵马你就是受天大的委屈也要忍着,谁让你没实力呢。真要是三千人马毫发无损,耿继茂能这么随便打发他们三瓜两枣就把人支到罗定来?

    孔国良在那又骂了耿继茂几句,便闷着头不吱声了。

    邵九公斟酌道:“要不再往上递封请调公文?”

    闻言,孔国良没好气的道:“还递个屁,耿继茂真要同意给咱们调防,我大哥就不会连他王府都进不去了!”说完,随脚将面前的凳子踢到一边,拿起桌上的马鞭说道,“走,跟我出去走走,呆在这破衙门都他娘的憋出病来了。”

    “哎,好!”

    邵九公赶紧抢在前头出了屋,吩咐人去给孔国良备马。

    .........

    邵九公陪着孔国良出了衙门后却不知道到哪去,眼前所见除了破败的街道就没什么景物,那街上的行人更是少得可怜,看到衙门里出来一帮清军,摆摊的百姓早就吓得收摊跑了,哪个敢留在那。破败不堪的房屋、冷冷清清的街道处处透着死气,让人愈发生闷。

    明清双方在广东打了七八年仗,无一府县不受兵灾,省城广州更是叫清军给屠了,潮州城被屠的十万百姓和省城比起来简直小巫见大巫,要知道清军进入广州城之后是见人就杀,不论是老人还是婴儿亦或妇女,均被清军屠杀一净,生生的杀了七十多万广州百姓,使得偌大的广州城为之一空,其惨烈不比扬州十日来得低。

    省城尚且如此,其余地方自然可想而知,相较而言罗定还是好的了,至少清军并没有大规模屠城,使得罗定城成了罗定州唯一一座还有人居住的城池,这大概和清军需要奴役百姓有关,不然他们吃什么、喝什么,又从何驱使民夫。

    孔国良其实也没什么目的,只是憋在知州衙门里太闷,心头又堵着气,便想出来走走,至于去哪根本无所谓。就这么在城中走了一圈来到了东门后,孔国良立马在那看了一会,除了两个道士和几个进城卖柴的乡民外再也没什么人出入,顿时就觉得没什么意思,暗骂这罗定真是鸟不拉屎,穷得要命,连商人们都不肯来,害得他一点油水也捞不着。

    看到千总大人过来,守门的清兵忙过来行礼,孔国良不耐烦的一挥手,示意他们忙自己的事,对远处那些看到他出现而躲避的百姓也实在是提不起兴趣去抽他们几鞭子。

    百无聊赖,孔国良决定回去,朝邵九公喊了声后,便掉转马头想要回去,马身子刚刚转过来,却看到又有个光头的和尚穿着件破僧衣从城门走了进来。

    “呸,刚过去两道士,又来了个秃驴,真他娘的晦气,老子得回去找那小娘子好生去去晦气。”

    想到林家孝敬的那个女儿,孔国良顿时起了兴致,欲火中烧,勒马便向前冲去,惊得远处的行人纷纷尖叫闪避。

第二十章 风起

    罗定州内有云雾山穿州而过,大樵山便是云雾山中的一座小峰。从大樵山出发,只需半天就能到达往罗定城而去的官道,沿着官道再走上半个时辰便是罗定城,途中并无岔道,官道两侧也都是低矮的山陵,偶有几处稍微平坦些的田地。此官道一头通往罗定,另一头却是通往肈庆府的德庆县城,中间经过已经废弃的东安县,百里之内几无人烟。

    大致申时时分,太阳快西落不见时,城东三里多地外的一处满是大树的丘陵处,一伙穿着各式衣服、手拿大刀、铁叉、长矛的汉子从藏身处一一走了出来,领头的赫然就是胡老大。

    “周兄弟,天快黑了,再等两个时辰老三他们就该动手了,也不知他们这会怎么样了。”胡老大既兴奋,又忐忑,看着远处的罗定城嘴巴有些发干。

    刚刚走出来的周士相闻言脱口便道:“胡大哥放心,赵大哥他们一定会平安无事的!”

    古时一个时辰是两小时,两个时辰就是四个小时,现在大概是后世六七点钟的光景,两个时辰后便是深夜十一二点,此时正是人熟睡之时,所谓夜深人静杀人放火时,周士相相信陡然事起,罗定城内的清军肯定措手不及,只要行动够快,一定能夺下罗定城,重演当年芝麻李的豪杰之举!

    宋襄公一边揉发酸的腿脚,一边也道:“赵四海他们也是做惯了事的,当出不了差错。再说事到如今,这箭在弦上,已然不得不发,我们来都来了,难道还能再退回去不成?担心也没用,豁出去干了,脑袋掉了不过碗大个疤,若是成功,那咱们往后可就再也不是土匪了。”

    说完,又转身带人去做火把,大樵山此次倾寨而出,但也不过三十八人,到城中做内应去了十个,剩下的只有二十八人,这么点人手想要伪装出李定国大军杀到的假象还是困难了些,不得已也只能用多点火把的手段来迷惑城中清军了。

    胡老大想想也是,都到这时候了再担心又有什么用,把那些忐忑不安甩到脑后,拉着周士相去看那面好不容易才带来的牛皮鼓,轻轻一拍鼓面,带着几分沧桑感道:“这鼓可是老王爷用过的,当年老王爷兵败,我带着逃出来的弟兄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这鼓带出来,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在这鼓声的号令下再次和鞑子一战。可惜,几年了,这鼓却是始终也未再响起,我和弟兄们也落得人不人鬼不鬼的,想来真是对不住老王爷啊...今日若不是周兄弟相劝,这鼓恐怕还是搁那落满灰尘吧...”

    感慨过后,却是将两柄鼓锤交到周士相手中,“等会动手后,周兄弟就留在这里敲鼓给大伙鼓劲,我带人去夺城门!”

    周士相一听这可不行,忙道:“不,我和胡大哥一起去夺城门!”

    胡老大哈哈一笑:“周兄弟和宋先生都是读书人,要干也得干诸葛孔明的事,这上阵杀敌是我们这帮大老粗的事,哪里能让你们去。”

    “胡大哥此言差矣,我周士相虽是个秀才,可也是堂堂五尺之躯的大好男儿,又身负父母妻儿血海深仇,如何能躲在后面看着弟兄们和清军厮杀?”周士相急了,“再说我又并不真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胡大哥别忘了,我可是亲手击杀了由云龙!”

    胡老大不为所动,执意道:“我知周兄弟是好汉,不过这事是我和宋先生商量过的,你不必再说,只要你这把这鼓敲好,让咱们能一直听到这鼓声,便是最大的功劳了。”

    见胡老大心意已决,周士相叹了口气,知道无法改变,也知这是胡老大为自己的安危着想,便只能点头答应下来。只要事情完全按着他的计划来,是否亲自参与夺城倒并不打紧。

    周士相正想去看看大青马时,原本平静的树林却突然有风吹来,随之树梢开始摇晃起来。

    起风了!

    周士相一脸讶然。

    ............

    夜色下的罗定城,黑漆漆的看不到一点灯光,空无一人的街面上连个打梆的更夫都看不到,若不是城门上依稀看到有人持着火把走到,恐怕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这城是个死城。

    城南靠近清军军官的一处民居旁,夜色下却有两个身影一动不动的蜷缩在那里,此刻若有人经过,定然会被吓一跳,以为这两个是死人呢。

    看起来像是死人的两人正是伪作道士混入城中的赵四海,旁边却是那个秃头汉子,也不知他从哪找来的这身破僧衣,好说歹说抢了入城做内应的差事。

    乍起的风吹得街上灰尘扑面而来,也带来一股冷意。

    “狗日的,昨起风了?”秃子随口吐出刮进嘴里的灰尘和一片树叶。

    “起风好,你没听风助火势吗?”赵四海一脸惊喜。

    秃子有些迟疑:“这火要烧起来,城中的百姓不是要遭大殃了?”

    “婆婆妈妈做什么,咱们是土匪,不杀人不放火还当个屁的土匪,昨的,心软了?”

    “倒不是心软,只是不忍心啊。”

    “嘿,你这假和尚真以为放下屠刀就能立地成佛了?”赵四海呛了秃子一句,瞅了瞅天色,缓缓的站起身来,“差不多了,咱们动手吧。”

    “好!”秃子咬牙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也站了起来,冲着远处清军军营看了眼,恶狠狠道:“要怪就怪狗日的鞑子吧!”

    “走!”

    赵四海凶形毕露,辩明风向后,便拿出进城后买来的一罐火油悄悄的往清军军营走去。秃子见状,也毫不犹豫的跟上。二人来到清军军营的上风处,小心察看并无清军巡查后,这才上前将罐子打开。

    很快,罐中的火油就倒在了清军营房栅栏和堆积的草料上,不一会,火光便冲天而起。风借火势,大火向清军的营帐肆虐而去。

    与此同时,葛五等人也开始在城中到处放火,伴随着大火肆虐的同时,“老本贼打来了,老本贼打来了”的叫喊声瞬间响彻整个罗定城。

    最先发现城中火起的守门清军吓了一跳,没等他们反应过来是走火还是有人放火,就听到城外传来战鼓“咚、咚、咚!”的响声,抬眼看去,城外的山林上到处都是火把,似是有无数兵马正向罗定杀奔而来。

第二十一章 逃命

    睡梦中的罗定清军被炙热的大火烤醒,睁开眼时,四周到处都是火光,浓烟被狂风卷着向着营帐猛灌而去,呛得他们不住大声咳嗽。

    “走火了,走火了!”

    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清军只道军营失火,最先奔出来的清军甚至有人提着木桶准备救火,可是风实在太大,那腾空而起的大火根本非人力可以扑灭!眼看浓烟就要袭来,他们也顾不上救火了,大呼小叫的便往军营外跑去。

    “老表,救救我!”

    有些还没有意识到事情严重性的清兵还傻呼呼的在帐中穿衣服,等他们穿好衣服出来时,四周已被大火包围,急得向那些正往营外跑的同伴呼救。可这会到处都是火,到处都是浓烟,哪个还顾得上救人,就是胆子再大的这会也不敢去救人了。跑慢一步就是个死啊!

    被包围在大火之中的清军有上百人,他们像无头苍蝇般到处乱窜,可是窜来窜去却是找不到逃生的路,绝望之下有人开始哭喊,有人怔怔的跪在地上望着大火发呆。

    “救救我们,救救我们!”

    “我不想死啊,我不想死啊!”

    “咳、咳、咳...”

    不断有清兵捂着胸部大声咳嗽,浓烟呛得他们眼泪止不住的往外流,不甘心就此葬身火海的清兵疯了似的直接冲向大火,幻想能够瞬间冲出去逃出生天,可结果只是一个又一个被大火吞没,除了在火中短暂的跳来跳去、翻来翻去和发出几声临死前的惨叫,便再无动静。

    大火烤得人身上水份急速流失,也烤得人头晕脑涨,额头上、脸上、手上都是滚烫,红通通的,如血气十足。

    “呼....吼...”

    余下的清兵受不了浓烟的熏烤,无路可逃的他们只能趴在地上拼命的用鼻子呼吸每一口空气,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的,他们已经无法呼吸,更无法视物,虽然四周明明是通红一片,可对他们而言却是漆黑一片。

    ..........

    成功在城东放了几把大火后,葛五便脱了道袍,带着弟弟葛六向着东门边跑边喊。

    “老本贼来了,老本贼打进城了!”

    兄弟二人的声音从城中一直传到城东,快到东门时,看到扮作樵夫的另几个同伴,忙喊道:“快抢城门!”

    “哎!”

    那几个汉子听了迅速从挑入城的柴火堆里抽出兵器,葛五、葛六兄弟二人顺手接过,一人一把长刀便向城门冲去。

    “杀鞑子啊!”

    东城的守门清军只有二十多人,此刻他们已经被城内的大火和城外的喊杀声惊呆了,正不知所措时,看到几个身影正手拿兵器向城门冲来,一个兵顿时反应过来,抽刀喊了一声便要去挡住那些人夺门。

    “狗鞑子,去死吧!”

    葛五脚下飞快,在那帮清军冲过来前已经抢先一步逼近城门,在那最先反应过来的清兵没来得及提刀下砍时,发一声喊,就将手中的长刀砍向那兵的脑袋。

    “噗哧”一声,可怜那忠于职守的清兵连抵挡的机会都没有,整个脑袋就叫砍了下来。见状,其余的清兵心都猛跳一下。

    “快逃命去吧!”

    城内大火冲天,城外喊杀震天,城门又有不要命的亡命徒,剩下的清军哪里还有斗志,不知谁喊了声,二十多个守门清军很快便四散而逃。

    看到那些清兵要跑,葛六忙提刀要追,却被葛五一把拽住,喝骂道:“追什么追!快开城门,放大哥他们进来!”

    “啊?好!”

    葛六回过神来,赶紧带人冲到城门洞下,几人合力将那包着铁皮的大门栓给抬了下来,几人又同时发一声喊,用力将大门往后拉开,伴随着“咯吱”的门轴转动声,顿时看到已冲到门外的胡老大他们。

    “得手了!”

    城门打开那刻,胡老大的心就快要跳了出来,内心按不住的兴奋。

    “弟兄们,进城,罗定是咱们的了!”

    “罗定是咱们的了,发财了!”

    “弟兄们发财了!”

    在土匪们的欢呼声中,胡老大一马当先冲入城中,看到葛五、葛六他们几个安然无恙,心是一下就落了下来,用已满是汗水的右手一把抱住葛五,激动的喊道:“狗日的葛老五,好样的!”

    ............

    怀里抱着林家女儿正在酣睡的孔国良是被邵九公从被窝里硬拖出来的,当场就吓得林家女儿花容失色,都不敢伸手去拉被子掩盖自己的身子,只能抱着洁白的双胸在那面无人色的不住哆嗦。

    看到美人受惊,自己又光着屁股被人拖出来,孔国良是既尴尬又火大,一个巴掌就甩在无比惊恐的邵九公脸上,骂道:“他娘的,天塌下来了,深更半夜跑来出老子的丑!”

    “千总,不好了,老...老...”

    邵九公委屈的说话都结巴了,他说不出话,孔国良听着更是火大,一脚就踹了过去,骂道:“老,老什么,你他娘的有屁倒是快放啊!”

    这一脚立时把邵九公踹得不结巴了,一下就喊了起来:“千总,老本贼打进城了!”

    “什么?老本贼打进城了!”

    这一下换孔国良结巴了,呆若木鸡的盯着邵九公,脸颊不住抽动,极度惊惧的道:“李...李...李定国打...打进来了?”

    邵九公一把拉过孔国良,催道:“是李定国打过来了,千总大人快跑吧,迟了就跑不出去了!”

    “跑...跑...”

    孔国良脸色青得吓人,喃喃自语,“李...李定国怎么会打过来,他不是退到广西了吗...怎么会?...”

    见孔国良还在这傻站,邵九公急了,不由分说就把孔国良往外拖,“外面都杀红眼了,大人再不跑可就没命了!”说话间,隐约就听到外面确有喊杀声传来,内中更夹有什么老本贼,什么大明西宁王的叫喊声。

    孔国良这会终是反应过来,第一念头不是带兵反击,而是马上跑!他不是傻子,李定国的兵马满州大兵都打不过,何况他个小小绿营千总!听外面声音,明军肯定已经进了城,这罗定肯定是保不住了,还是赶紧跑吧,再不跑小命都是人家的了!

    “快,快去牵马!”

    孔国良跌跌撞撞的就往外跑,跑了几步却猛的停了下来,朝扔在地上的衣服一指,急得直喊:“我的衣服,我的衣服!”

    邵九公这才意识到孔国良现在是光着身子,那黑乎乎的东西在胯间来回晃动,看着真他娘的丑。

    顾不得多看孔千总那玩意到底有多丑,邵九公一把从地上捡起衣服扔了过去。

    孔国良逃命要紧,也不顾床上那娇羞羞的小美人了,一边往身上套衣服,一边就往外跑。外面到处都是火光,也到处都是惨叫声和呼喝声,不知有多少明军杀了过来,也不知自己的部下还有多少。

    完了,完了!

    孔国良苦着脸咬牙在邵九公的搀扶下上马,带着几个闻讯惊慌赶到的亲兵就往府外冲去。

第二十二章 混乱

    罗定城中此刻已是乱成一锅粥,大火将所有人都从梦乡中惊醒,到处都是救火的百姓,也到处都是惊慌失措的人群,急于逃命的清兵更是在城中到处狂奔,惊得妇孺尖叫连连。

    火势正如秃子所担心那样,已经向民居蔓延开,房舍惨遭大火吞没、有亲人罹难的百姓发出的哭天喊地声音让人听了心碎。

    孔国良带领亲兵冲出来后就发现街上已经不通,连年战乱让罗定居民的神经一直紧绷着,听到城中传来明军进城的叫喊后,一些平日和清军走得近的大户便开始带着家人往城外跑,以免被明军清算。结果他们这一跑,顿时带动了更多的人跑。

    无论哪个朝代,中国的百姓都是从众的,即便知道自己并没有危险,可看到有人跑,他们也会一样盲目的跑,何况跑的那些人家都是士绅大户,这些人在百姓看来都是懂得多,有见识的人,连他们都要跑了,自己个苦哈哈还留着干什么。

    急于出城的罗定居民在无人组织的情形下搀老扶幼,大包小裹一窝蜂的冲到街上,顿时把不大的街道挤得水泄不通。

    “让开,让开!”

    急于逃出城的清兵为了活命,露出了凶狠的本色,他们开始屠戮前面的人群,当一个女子倒在清兵刀下后,人群炸了窝,你奔我逃的,使得街面上更加的乱,也使原本想杀出条路来的清兵更加无法行动。

    城外的鼓声越敲越响,明军的喊杀声也越来越近,孔国良如惊弓之鸟,大惊之下纵马便往人群冲去。亲兵们有样学样,瞬间,人群被撞开一条豁口,数十百姓连同几名清兵都被战马撞倒在地,践踏之下哀声一片。

    罗定虽是州城,可只有东西两个城门,东门那边显然是明军的主攻方向,喊杀声也大多来自那个方向,西门那边倒是静悄悄的,孔国良不假思索便选择往西门跑。

    看到千总大人带着亲兵骑马往西门跑,一些从营中逃出来的清兵也开始跟着往西门跑。他们大多只穿着件裤衩,有的人手中连兵器都没有,慌乱中,不少清兵的鞋子都被踩掉了,光着脚跑在石板路面上揪心痛。

    可怕的不是混乱,而是没有主心骨,眼下看到千总大人的身影,一众清军顿时有了目标,不顾一切的跟着千总逃命。往西门去的路上,又有上百名无辜的百姓不是惨遭战马践踏,就是惨死在清军的刀下。

    ..........

    城中的大火让城外的周士相也吃了一惊,狂风的呼啸声中,他的眉头为之紧锁,他知道,这场大火下来,城中百姓定然死伤惨重,城中房舍恐怕也要烧掉一半。可事到如今,他也没有办法去挽救,在决定放火时,他就清楚死在大火下的无辜百姓肯定要比清兵多得多。

    但这是没有办法的事,也是无法控制的事,谁也不想发生这样的事,可如果为了避免百姓的伤亡而放弃夺取罗定城,周士相也是万万不能答应的。

    一将功成万骨枯,那万骨又岂都是士兵之骨,恐怕平民死得更多。即便几百年后的二十一世纪,战争也无法避免平民死伤,何况这个时代。

    周士相尽可能的安慰自己,让自己放下后世的道德观,拿起鼓锤又奋力敲了几十下后,他扔下鼓锤,对一直站在身边的宋襄公道:“宋先生,我们进城。”

    “进城?”

    宋襄公犹豫了下,这会进城怕还是不安全,他这个人还是较惜命的,否则当年也不会做出接连转换门庭的事。但想胡老大他们已经夺得城门杀进城中,这会清军只怕早就乱了,入城当没有危险,何必叫周士相小瞧呢,便点头答应下来。

    当下,周士相拿起由云龙那柄佩刀,牵过大青马和宋襄公一起往城门而去,到了城门处,就见葛六领着几个人守在那,没看到胡老大的身影,宋襄公不由问葛六道:“胡老大呢?”

    葛六咧着嘴,一脸不满道:“大哥领着弟兄们去杀那鞑子千总,却叫我们几个干这守门的苦差事,好没义气!”

    听葛六说这话,周士相摇了摇头,城中的清军其实并不是满州鞑子,而是和他们一样都是汉人,因此称呼这些同为汉人的江西兵为“鞑子”似乎不妥。不过眼下不是纠正他们观点的时候,也不是为将来甄别分化做准备的时候,便没有说什么,抬眼朝城中看去。

    不远处,密密麻麻挤着一帮百姓正惊恐不安的看着这边,看他们样子是想出城,可却又怕守在城门这边的葛六他们会杀人,所以在那犹豫不决。

    周士相想了想,对宋襄公说了几句,宋襄公听后颇是赞同,周士相便牵马走到那帮百姓前面喊道:“诸位父老,我们是大明罗定胡参将的部下,此次攻打州城,只杀清军,不伤百姓,因此你们不必惊慌,也不必害怕,更用不着出城,眼下城中虽乱,可我军已经控制局面,故而你们可以放心回家去,不必聚在此处。”

    见周士相一身儒衫,长得像个读书人,不似城门那边几个凶狠,人群中有个胆大的后生顿时嚷道:“我们的家都被火烧了,哪里还有家回。”

    周士相道:“无家可回的暂且留在此处,有家可回的可以回家。”又道,“留在此处的我军绝不惊扰,眼下城中火势正凶,若你们愿意也可以自行组织救火,等天亮之后,我军可酌情给予各位补偿,总不会叫大伙衣食无着。”

    “你这话可是真的?”

    那后生有些不相信,其他人也抱着怀疑的态度,因为他们发现眼前看到的这帮人可不像是城中喊了半天的明军,否则何以连个兵仗旗号也没有的。看那城门口的几个,更像土匪而非明军。

    周士相也知道一时难以使这帮百姓相信,可解释起来也太麻烦,正沉吟如何有个好措词时,赵四海急匆匆的跑了过来,看到周士相和宋襄公,忙喊了起来:“秀才,宋先生!”

    宋襄公迫不及待拉过他就问:“四海兄弟,情况如何,胡老大呢?”

    赵四海气也没喘一下,就指着西边道:“那鞑子千总带了帮人往西门逃去了,胡大哥怕他们发现不对打回来,就带弟兄们去追了,怕你们担心,就叫我回来报个信!”

    周士相一凛,忙问他:“那千总带了多少人往西门去?”

    赵四海道:“总有百十号人!”

    周士相听后,扭头对宋襄公说了句,“宋先生,这些百姓就交给你安置了,我去助胡大哥一臂之力!”不等宋襄公答应,他已翻身上了大青马,“驾”的一声便向西门驰奔而去。

    “周兄弟(秀才),你不能去!”

    宋襄公和赵四海拦不住,急得直跳脚。

第二十三章 斩首

    周士相不能不急,入城的大樵山土匪不过三十几人,那清军千总却带了百十多人往西门跑,眼下他们是心惊肉跳只顾逃跑,可一旦等他们发现杀进城中的根本不是什么李定国大军时,那麻烦可就大了。

    凡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趁夜突然起事,杀人放火,大樵山众人干得是顺手,可真要和清军明火执仗的交手,只怕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更何况大樵山这帮土匪其实都是一群乌合之众!若不是清军畏李定国如虎,这狐假虎威之计焉能得逞!

    担心事情有变的周士相心急如焚,恨不得插翅飞往西门,唯今之计除了一举斩杀那清军千总,使得余下清军因无人指挥而彻底崩溃外,他已无其他办法可想,

    “驾!驾!驾!”

    周士相连甩几次马鞭,胯下大青马明显感受到背上新主人的心急,可是前方并非坦途,到处都是正在燃烧的房屋,到处都是仓皇失措的人群,它便是有心跑得快些也是不能。

    有几次大青马险些要撞到前面的人群,若不是前世当骑兵时练就的一手好骑术,周士相恐怕已摔落多次。

    既想以最快的速度赶到西门,又不想冲撞人群,这世上两全齐美的事可没有!

    尽管一万个不想,可是大青马还是将一正忙于逃命的中年男人撞倒在地,顾不得多看那人一眼,周士相已带着满心愧疚扬长而去,身后只传来那人的惨叫声和百姓们的咒骂声。

    “杀,给我杀!”

    还未到西门,周士相便听前方喊杀一片,借着火光看去,数十名清兵和二十几个大樵山的汉子正在城门洞下厮杀在一起。刀光火影之下,地上已经躺着二三十具尸体。

    城门洞下地方很小,几十人扭杀在一起,里面光线又暗,根本看不清谁是谁,只能凭着脑袋上有发无发判断是敌是友。

    周士相没有看到胡老大,心下一沉,以为胡老大已经遇难,但看到城门洞下的大樵山众人并无慌乱,隐隐又听到葛五的声音,心下不由一定,知道胡老大肯定没死,否则这帮土匪不会还在这死命抵挡清军,早就一哄而散了。

    清军蛇无头不行,土匪们没了头更不行!

    除了城门洞下正在夺门的几十个清兵,胡士相又看到有几个骑马的清军正在距城门不到十丈的地方,因为逃跑时太仓促,这些清军都没有带帽子,身上也胡乱穿着些号服,单从衣服看不出哪个是那清军千总。

    不过这难不倒周士相,他定眼仔细瞅了一会,发现有一人不断朝城门洞那边打手势,不时喊些什么,而其他几个骑马的清军只是围在他身边并无手势动作,周士相微一琢磨,便知道那打手势的清军肯定就是那个千总,而其余的人多半就是他的亲兵。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判断出要杀的目标是哪个后,周士相秉住呼吸,从刀鞘中抽出由云龙的佩刀,双腿猛一用力,大青马顿时嘶鸣起来,撒开双蹄便向前方冲去。

    ...........

    此时的孔国良已经是急得七窍冒烟,他倒没有察觉杀进城的并非明军,也没有发现正拼力阻止他逃跑的就是对方的主要人马,只以为这些人是明军潜进来的内应,明军大队人马还未赶到。

    之所以如此,还要感谢那些比清军还要惊慌的罗定百姓,正是他们的大呼小叫掩盖了城中真正敌人的声音,使得孔国良无法分辩敌人到底有多少,只以为明军已经杀进了城,若是再不逃出城就只有死路一条、

    耽搁的时间已经很久了,离出城只差一线之机的孔国良脸色变得十分难看,几次想要下马亲自夺门,可又怕这一下马就没机会再骑马逃奔,便只得把希望寄托在正指挥人手夺门的邵九公身上。

    正急得不知如何是好时,身后突然传来战马的嘶鸣声,孔国良心下一惊,有种不详之感:难道明军的骑兵追过来了?!

    扭头一看,哪里有什么明军的骑兵,只有一人一马向他疾驰而来。孔国良怔在那里,不知对方是敌是友,待看到那人手中的刀尖正是指向他时,霎时就醒悟过来,冲着手下亲兵喊了声:“拦住他,拦住他!”

    “喳!”

    两名孔国良的亲兵应声挥刀打马向周士相冲了上去,身为亲兵,他们的生死已与将佐一体,平日吃喝拿饷也比其他人多得多,这会不为孔国良卖命更待何时!

    孔国良的兵是江西的绿营兵,绿营兵没有骑兵配署,都是清一色的步兵,只各级将佐配了些蒙古马做为座骑,而他们手下的亲兵多半只是配了些劣等马代步,故而和周士相胯下这匹夺自由云龙的大青马相比,那两名孔国良亲兵的座骑显得又矮又小。

    有大青马的高大优势,前世又在马上练就了一身好本领,周士相如何会把那两个孔国良的亲兵放在眼里,在他二人纵马冲到之时,他居高临下挥刀就劈了过去,顿时正中那右侧清兵面庞,但听一声惨叫,整个人便从马上翻落下去,无主的座骑犹自不知向前冲去。

    左侧那孔国良的亲兵看到周士相身下那匹蒙古马时,就已心中叫苦,等看到同伴被对方一击而中,心下已是凉透,哪里还有杀人之意,掉转马头便想避过,奈何大青马的动作比它更快,马屁股刚转过去,后背就已经被周士相一刀击中,刀刃带着大青马的惯性生生将他从马上抛落。

    周士相连杀两人,动作之快,惊得由云龙目瞪口呆,知道此人不可力敌,下意识便想赶紧出城跑,可城门那边邵九公带人拼死也未能夺下,他是又急又恨,而周士相又挥刀向他冲来,不得已之下只能咬牙勒马亲自迎上去,人在马上,却是心惊肉颤,眼皮不住打跳,哪里有半分昔日勇武。

    孔国良都冲了上去,余下三个亲兵也忙抽刀跟了上去,却是慢了些许。

    狭路相逢勇者胜!

    气势上已经稳压孔国良数头的周士相毫无惧意,单刀冲上,二人座骑相交那刻,一缕血柱喷向半空,紧随其后便是一截断臂落在地上,那断臂的手中兀自还紧握着一把腰刀。

    手臂被砍落那刻,孔国良直觉万箭钻心般疼痛,失去一臂的他在马上无法平衡,晃了几下后一头载倒在地,重击之下,头晕眼花,却还是条汉子,抱着断臂竟不喊叫,反而摇摇晃晃的想要重新站起。只可惜周士相不会给他站起的机会,大青马一疾而过,长刀从他脖后划过,一下就切得皮开肉绽。

    孔国良的左手本能想去摸脖子,未到脖间脑袋却是一耷。人尚站着,后脑勺的辫子却是挂到了前腰处。

    “孔大人死了,孔大人死了!”

    目睹孔国良之死的三个亲兵嚎啕大叫,听到声音的清军都是愣了下,邵九公更是一个激灵回头看去。视线中,孔国良的身子跪倒在地,脑袋沉在面前的地面上,一动也不动。

    完了!

    邵九公仅提的一口气劲一下落了下来,呆呆的站在那。

    “降者免死!”

    周士相横刀立马,声音响亮得里许之外都能听得清。

    城门洞里的大樵山众人听到声音,都是欢呼起来,葛五激动不已的叫道:“是周兄弟,是周兄弟!”

    “弟兄们,周兄弟杀了鞑子千总了,周兄弟杀了鞑子千总了!”

    胡老大虽无法看到外面清形,但对面清军突然停止进攻已经让他肯定那鞑子的千总确是被周士相杀了,心头那激动当真是难以用语言描绘。要是周士相杀不了那鞑子千总,恐怕城门洞里这些手下就支撑不住了。

    余下的清军谁也不知道如何是好,一个个既不和面前的土匪交手,也不后退,只怔怔的看着。

    “你们千总已经死了,你们难道想要给他陪葬吗!放下手中的刀剑,汉人不杀汉人,我保你们不死!”

    周士相不想节外生枝,若是这些清军能够放下武器最好不过,已是胜利在望,他不希望这黎明前的黑暗再有无谓的伤亡。

    “邵把总,怎么办?”

    清军有人心动,看向仅剩的军官邵九公,指着他拿主意。

    邵九公苦笑一声,孔国良若是没死,即便这些人都死光了都不打紧,只要能逃出去见到孔国治,他邵九公还是把总,手下还会有兵。可现在孔国良一死,他邵九公便无路可走,就算他能逃出去,当哥哥的孔国治也不会放过他。

    眼看众人都已动摇,又寻思明军确是没有屠杀清军战俘的习惯,邵九公当下便也豁出去了,眼下还是把命保住再说。

    “弟兄们,降了吧,咱们已经尽力了,千总大人地下有知不会怪咱们的。”

    “降了降了!”

    听他这么说,众清军顿时放下心来,纷纷将手中的刀剑扔到地上,然后很老实的从城门洞里退出来,走到前面的空地上。

    胡老大曾经当过李成栋的亲兵,手下也有些汉子也当过明军,自然知道如何对付这些投降的清军,按他们的想法,于其留着这些清兵不如全部杀了,毕竟他们的人手不足,要是是这些清军知道真相,不甘心之下肯定要生乱。

    胡老大悄悄拉过周士相将杀掉这些清军的想法对他说了,周士相却力主不可,最后胡老大退让,提出先派人将这些俘虏捆起来押到知州衙门看管,等天亮后彻底控制城中局面了再来商量如何解决他们。

第二十四章 抢劫

    食言杀人,周士相自忖无法做到,不过胡老大的担心不无道理,一旦这些清军俘虏知道他们的底细,恐怕不能保证他们还会甘心投降,若是生起乱来,难免又是一场厮杀,徒增变数。可思来想去,暂时也没有好的办法可以解决这件事,便依了胡老大把人先关起来再说。

    看到“明军”拿绳子来绑,邵九公他们也非常配合,并无反抗之意,想来也知道这是惯例。如此,经清点后,连同把总邵九公在内,共有六十三名清军俘虏,其余的不是被大火烧死,就是死在夺门之战,尚在城中的就不知还有多少了。

    为防万一,胡老大让葛五带了几人将西门堵死后,亲自带人将俘虏押到知州衙门。周士相则自请带人搜查城中残存清军,斩杀孔国良的表现已经让他在大樵山众人中树立起威望,也让众人彻底认可了他的本事,耳闻手刃由云龙和当场斩杀孔国良给人带来的冲击绝对不一样,如今的周士相在他们眼中完全就是个大人物、大英雄,文武双全的好汉了!

    胡老大二话没说就叫彭大柱带了六个人跟着周士相,方才他带人死守西门,为此手下也死伤十多人,如今能动的人手不过二十,又要看管那些俘虏,人手可谓紧张得不行,能给周士相七个人也真是够义气了。周士相又要了一个清军俘虏,好发现清军时让他帮着喊话招降。

    带人在城中找了一圈后,除了十几个逃出来的清兵在喊话后得知性命无忧愿意投降,并未发现其余清军的踪迹,倒是街面上被丢弃的刀剑和号服找到不少,想来是那些逃出军营的清军见势不妙化装成百姓混在人群中了。

    只要清军不抱团,周士相也不去担心,没有组织的人马再多也不足为虑。

    风势已经较先前减弱不少,随着风势减弱,火势也相应减弱,不过浓烟却是比刚才更大,人的视线根本无法看远,空气里也到处弥漫呛人的烟味和尸体的烧焦味。

    周士相见有的百姓已经自发组织起来灭火,又见城中着火处不少,光凭那些自发组织起来的百姓救火效率太低,便带了彭大柱他们押着那十几个清军俘虏往知州衙门去,想请胡老大能够组织人手动员全城百姓参与灭火,不然任由火烧下去,天亮之后,这罗定城恐怕一大半就是废墟了。

    周士相改变主意不去广西投军的目的就是能够借着大樵山这帮土匪夺取罗定城,从而获得南明永历朝廷的认可,在拥有自己地盘的情况下组织兵马反清,而不是寄人篱下。这个计划的关键就在于罗定,如果罗定城成了废墟,那这个计划就失去意义。至少,周士相是无法再依靠罗定来获取人力和钱粮资源。

    .........

    到知州衙门时,胡老大刚刚把邵九公等一干俘虏关押起来,正准备派人去通知东门的宋襄公和葛六他们来会合,看到周士相他们回来高兴坏了,一听周士相是要他组织人手灭火,当下也就应了。

    胡老大本是穷苦人家出身,当年若不是满州人圈了他家的地,要将他一家老小投充为奴,他也不会带着老娘兄弟南逃,故而虽然落草为了寇,可骨子里还是同情穷人,见不得百姓受苦的。周士相说要救火,他自然没有意见。

    岂料胡老大没意见,葛五那帮人却不乐意了,嚷嚷着他们提着脑袋打进城就是来杀人放火发大财的,如今好不容易打败清军控制住城中局面,这会岂有不趁火打劫反去帮忙灭火的道理!

    葛五这一嚷嚷,其他人顿时也跟着嚷了起来,一个个急不可待的便要出去大抢特抢一把。

    真是狗改不了吃屎!

    周士相暗骂这帮土匪还真是烂泥扶不上架子,强按下心头怒火,对他们说道:“大伙提着脑袋杀进城来就是为了发财,这一点我懂,我也不拦着大伙,可我要问大伙,你们到底是想抢大的还是抢小的?”

    “来罗定就是为了干票大的,昨还有抢把大的抢把小的说法?”葛五纳闷了,抢劫还有分大小的?

    “抢劫当然要分大小!”

    周士相为了让这帮汉子都能听清,特意提高了音量,接着道:“眼下城中到处都是火,你们这会去抢劫,便是抢小的,因为火起突然,百姓们忙于逃命,家中值钱的物件能带出多少来?哪家有钱哪家没钱,你们又能分得清?真要藏起来,你们能搜得到?只怕不等你们找到,这罗定城就被大火烧光了,到时,我敢肯定,你们所能抢到的东西还不如被大火烧掉的呢!....这道理说白了就是捡了芝麻扔了西瓜,因小而失大,不就是抢小的道理吗!”

    “听着是这么个理,不过,”葛五似懂非懂,“那怎生才能抢大的?”

    “我问你,这世上干什么最发财?”周士相尽力换种说法好说服这帮人按自己的意思办。

    葛五想也不想便道:“当然做买卖喽,我们劫道的最喜欢劫这帮人,有钱得很!”

    “难道除了做买卖的,这世上就没有其他发财的路子了?”

    “那肯定是有的,地主家肯定也有钱,不过好像不及做买卖的来得多。”

    周士相见葛五没往他的思路去,只好直接问他:“那我问你,这些人要不要给官府上税?”

    葛五点头道:“那肯定是要的,行商走道的怕得就是卡子,这一路卡子下来,赚头大半落官府手里了,家里田多的肯定也要交税,不过要是官府有人,家里有功名,倒是交得不多。”

    “官府凭什么要这些人交钱交粮?”

    “这要不交的话不就是抗粮抗捐了,到时官兵就要来打的。”

    “这么说来,官府干得不就是抢劫的勾当吗?我们去抢百姓,百姓不给,我们不也是要喊打喊杀的?所以说,这官府才是世上最发财的买卖,行商的也好,置地的也好,统统都要向官府交钱,既然如此,我们为何不能当这个官府来抢他个大的?只要咱们成了官府,这罗定城里的人甭管干什么的,全得给咱们交粮纳税!如此一来,大伙可就是坐着收钱了,这不比拿刀去抢来得快?况且咱们自己去抢,能抢多少,又能拿多少?”

    “还是读书人想得周到,这他娘的抢劫都有道道,可不是这个理吗,那官府不就是和我们干得同样的买卖!”葛五费了好大劲总算明白周士相的意思,兴奋的直搓手。“既然咱们要做官府,要抢大的,那就不能再看着这火烧下去,要知道那火烧得可都是咱们的东西啊!这百姓家里值钱东西全叫火烧了,他们拿什么交给咱们?”

    “周兄弟别说了,我葛五懂咧!没说的,弟兄们听你的,咱们去灭火!”

    “对,去灭火,可不能把好东西都叫火烧了!”

    一下又活跃起来,胡老大在边上也被周士相这番道理折服,抢劫的成了官府,他胡全就是官府的老大,名符其实的参将,啧啧,前途一片光明啊...

    “大伙现在去灭火,等火灭了后弟兄们就来当官府,天一亮大伙便要分头下去清点城中到底有多少人,有钱的没钱的全点出来,到时列个章程出来,届时谁敢不交,咱们就去打他们。”

    “好!”

    众汉子齐声响应。葛五拔腿便要去救火,可走了两步却回头一脸为难道:“这城这么大,光凭咱们这点人手怕是不行啊。”

    周士相刚要说不是让他们直接去参与灭火,而是组织那些惊慌失措的百姓参与,哪怕用刀逼着也行!

    刚要开口,赵四海又气喘喘的奔过来了,头一眼看到周士眼,忙叫道:“秀才,宋先生已经组织几百青壮帮着城中百姓灭火了,他让我来通知你一声,城里有些泼皮无赖在趁火打劫,另外还有些清兵在其中混水摸鱼,要胡大哥赶紧带人收拾他们,不然局面太乱,不好收拾。”

    “妈拉个巴子的,老子还没动手抢呢,他们倒抢起来了!”一听有人在外面抢劫,葛五脸一下黑了,把刀一拎就冲了出去,“弟兄们,跟老子去抓那帮橇咱买卖的混蛋去!”

第二十五章 大人

    宋襄公的表现让周士相惊讶无比的同时也是刮目相看,当真是真人不露相,露相非真人啊!

    原来在周士相骑马赶往西门后,宋襄公竟然说服了那些欲出城的百姓不要出城,并且还组织他们当中的青壮参与救火,另外还让城中原有的里正、长者出面维持秩序,划定东门一带的区域供无家可回者暂时安顿,并同时不断宣扬进城的是大明王师,绝不扰民更不会害民,故而在短时间内便安定了东城一带的人心。若不是他手下可用的人太少,只怕连那些趁火打劫的泼皮无赖也能一块收拾了。

    此乃治材啊!

    赵四海虽然叙述的有些颠三倒四,有些地方也说不清楚,但周士相已大体明白宋襄公到底做了些什么,用后世的话说,这宋襄公正在竭力从事灾后自救的工作,并且还干得很有起色。

    难怪胡老大一直说宋襄公有大材,初时自己只道是胡老大这个大字不识的粗人是出于对读书人的尊敬而拍的马屁,没想这宋襄公确是有大材,看来他那几年的满清知县没有白干,关键时候,这种干过实际政务,有应对突发状况相应手段的人比一万个拿刀的士兵要强!

    人不可貌相,也不可小瞧,“三姓家奴”有大材!

    周士相已然收起心中对宋襄公过往经历的鄙夷,佩服得不得了,向胡老大请了命,也带了两人赶去协助宋襄公。

    路上,便不断看到有一些胳膊绑着布条的年轻人在不断高喊:

    “大明王师入城,不伤百姓!”

    “百姓勿怕,各家自救!”

    “大军入城,秋毫无犯!”

    “......”

    那些年轻人的叫喊声起到了很大效果,周士相一路所见,原本惊慌失措忙于逃命的百姓大多已安定下来,正在左邻右舍相互帮助扑灭火灾,实在灭不了的也尽量帮着主人家抢些值钱东西和粮食出来。

    赶到东门后,便看到宋襄公被一帮人包围着,他每说一句,便有人应声而去,不一会,那帮围着他的人已经四散而去。

    东门前的空地上,约摸数百老弱妇孺正盘膝坐在地上,小孩子在人群中跑来跑去,一点也没有被夜里这场惊变吓到,相反一个个欢呼雀跃的好似过年一般高兴。

    城门洞子那边,竟然已经架起十几口铁锅,一个好像掌柜一般的胖老头正指挥十来个伙计将一袋袋米面从几辆骡车上卸下,早就等侯在那的十多个妇人赶紧接过,然后有条不紊的或煮粥、或拌面,忙得不可开交。

    紧靠城墙下的一块空地被单独划分了出来,二三十个青壮男子正在那里安制帐逢,地上堆得到处都是棉被和席子,有的棉被上明显能看到火烧过的痕迹,看样子是从火场中抢出来的。

    几十个伤员被抬放在老弱妇孺人群的南边,有亲人跟着的正在照顾着,两个郎中模样的人背着药箱正在替他们简单救治。这些伤员大多是被大火烧伤,伤势严重得已经没有办法救治,那两个郎中所能做的只是替那些轻度烧伤的人涂抹些老鼠油之类的疗伤膏。

    就在周士相眼前,一个重度烧伤的男人咽了气,其妻儿趴在他身上放声痛哭,使得原本已安定的人群再一次骚动起来。

    周士相不忍再看,身为罪魁祸首的他良心自然不安,踱步穿过人群去找宋襄公,沿途有十几个胳膊绑着布条的青壮男子,手中或拿着木棍,或拿着菜刀,或拿着扁担,目光满是警惕的在他身上来回扫视。若不是看到周士相三人都有佩刀,且有人见过周士相,知道他是明军,不然只怕早就上来阻拦了。

    整个场面看起来虽乱,但乱中有序,除了百姓脸上的惊恐尚未褪去外,看着就跟后世救灾场面一模一样。

    走到离宋襄公只有十几尺的地方,周士相刚要开口叫人,就见那跟掌柜似的胖老头满脸堆笑的从身边小跑过去,然后冲着宋襄公躬身一拜,很是恭敬的说道:“宋大人,小民已按您的吩咐将家中的粮食都运了过来,这会伙计们已下得差不多了,却不知大人还有何吩咐?”

    “有劳林掌柜,掌柜善心本官定会向朝廷奏明,大军入城后也断不为难掌柜,不过本官这里暂时没有其他事情需要劳烦掌柜,还请掌柜带着你的伙计也去帮忙救火,这能多救一家便是多积一分德啊。”宋襄公没有注意到周士相的出现,在那俨然一州父母官的模样,说的话也是官腔十足。

    林掌柜很识趣的道:“小民不敢奢盼朝廷赏赐,但请大人能够保住小民全家性命便可。大人这边事忙,小民也不便再打扰,这就带人去救火。大人若是有事需吩咐小民,直接派人来说一声便是。”

    “好,好。”

    宋襄公轻挼胡须,目送林掌柜离开,待人走后,才发现周士相已经到了身边,不由对他笑道:“我这冒牌知州大人倒叫周兄弟见笑了,不过若不如此,这些百姓便不好管起来。自古百姓就畏官、敬官,只要是当官的吩咐,他们就一定会听从。因此事急从权,我便自封了罗定知州,也好先将灾民妥善安置。”

    周士相拱手道:“宋先生此举大善,他日朝廷必会实授大人一州父母。”

    “也许吧。”

    宋襄公笑了笑,永历朝廷能授胡全为罗定参将,那自然也能封他当罗定知州,不过这是以后的事,罗定是否能保住也难说。

    “噢,对了,你来得正好,我听四海兄弟说你杀了那鞑子千总,余下鞑子因此而降了,却不知这会把他们关在何处?”

    “关在知州衙门里,胡大哥亲自带人看着,等城中局面安定下来,咱们再商量如何处置他们。”

    “也好,眼下救火和安置百姓事大,俘虏的事倒不急。”说到这里,宋襄公看着城中,一脸忧虑道:“这场大火下来,也不知要死多少人。”

    周士相不知如何安慰,只能道:“事已如此,唯有竭力补救了。”

    “是啊,竭力补救吧。”

    宋襄公叹了口气,他也不是多愁善感之人,更非圣人,知道如今后悔也没用,死人再多也不如活人重要,当务之急还是赶紧把火扑灭,稳定人心,一切等到天亮再说。

第二十六章 镇压

    甭管哪朝哪代,但遇灾乱,必少不了混水摸鱼、趁乱发财的人,这帮人通常都是些市井无赖、地痞流.氓,此类人平日便多行欺压良善之事,遇到这种全城大乱可以大抢特抢的机会更是不会放过。

    明军也好,清军也好,在这帮人眼里都不是事,只要城中还在乱下去,他们就会一直抢下去,直到城中局面彻底安定下来。到那时,他们抢也抢足了,只需找个没人的地方一藏,等风声过后再出来。届时罗定姓了明,他们就是大明的子民,还在清,那就是大清的顺民,只要他们不造反,哪个能拿他们怎么着!

    苦主?

    乱哄哄的你晓得哪个抢的!

    况且,这帮人也聪明得很,兔子不吃窝边草的道理他们还是懂的,因此绝不会去抢相熟的人,也不会抢街坊邻居,都在一条街住着,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抢起来面上不好看,也容易事后被人告发,那新官府可是最喜欢拿他们人头收买人心的。

    故而为安全起见,这帮人多选择异地抢劫,比如南城的跑北边抢,北边的跑西边,西边的跑东边,趁着百姓惊慌之时下手又快又狠,遇到敢反抗的,要抢的东西又值钱,那沾上人命就无法避免。这年头,心不狠些能发财?

    东城一带因为宋襄公假冒永历朝廷罗定知州名义,又借南明西宁王李定国的虎威,加上“明军”入城已成事实,于是在他半是命令半是威胁下,原东城一带的里正、大户为免遭明军清算,便只能硬着头皮出来帮助宋襄公安抚人心。在这些人的协助下,宋襄公又组织了若干青壮灭火自救,如此一来,东城的局面便比其它地方要好得多。

    东城局面安定,这就使得那些想趁火打劫的无赖地痞无便宜可占,他们脑袋转得也快,这地抢不了那就上别处去,左右天还没亮,明军又刚进城顾不上他们,这要是下手迟了可再没机会了,难不成还要等下次清军打过来时再出手不成!

    大火下的罗定成了抢劫者的天堂,再加上有逃出来的清军见暂时没法逃出去,索性衣服一脱也参与进抢劫队伍,本着不抢白不抢的念头也疯狂祸害百姓。很快,这帮人制造的混乱局面比大火还要厉害,很多百姓躲过了大火的吞噬,却没躲过他们的毒手,到处都是哭喊求饶的声音,闹得是人心惶惶。

    ......

    国有国法、行有行规,提着脑袋开了罗定城,结果自个还没抢倒叫别人先下了手,葛五一众土匪一个个是气得火冒三丈,哪里甘心!

    按规矩,那趁乱打劫的也算半个同行,照往常行事,土匪们吃肉也会给这帮人留根骨头啃啃,可眼下自家都成抢劫的最大头官府了,身为官府中人,对于这种趁火打劫的暴徒如何能容忍!

    镇压,必须严厉镇压!否则,官府威信何在,俺们弟兄又怎生借着官府名义发大财!这好东西都叫他们抢了,弟兄们喝啥吃啥!

    “弟兄们,手别软,照我这样砍,砍完之后把脑袋给我串上,我倒要看看是那帮兔崽子的脑袋硬,还是俺们弟兄的刀快!”

    起初,葛五还没那么大的杀性,只准备把那帮混蛋绑了,可看到有一家数口人竟然被人灭了门,那屋中的金银细软也是一个子儿都不见后,那立时就红了眼,呼喝着就把怒火撒在了刚抓来的几个倒霉蛋身上,一个个全给按在地上砍了脑袋!

    葛五这杀戒一开就收不住了,手下这帮汉子都是杀惯了人的,比之那帮半路出家的无赖地痞强得太多,再加上有“大明王师”(老本贼)的光环笼罩,那些地痞流.氓哪里是他们的对手!

    况且葛五这帮人抱团而来,那帮抢劫的却是各自行事,两下一比,高低立现,即便是人数明明比葛五他们多得多,可就是没人挡得住他们,也没人敢挡他们。

    从城南一直杀到城北,又兜回到城西,最后直扑城东,葛五一行路上砍了不下四十多个趁火打劫的无赖子,另外还有十几个清军也被斩杀刀下。

    人杀了不算,脑袋都用木杆子挑着,当真是一路镇压,一路威摄。好在葛五他们虽然看起来凶神恶煞,但所做所为却是百姓喜闻乐见,因此大受百姓称赞,都道明军好。

    一路上有不少苦主也加入葛五他们的队伍,另外还有不少有血性的年轻人也跟在后面帮忙,到后来,队伍人数已经是起初的十几倍,人多势众之下,那趁火打劫的一个个都收了手,谁也不敢拿自己的脑袋去试这帮凶神的刀够不够快了。

    东城这边,宋襄公负责安抚百姓,周士相则以大明罗定参将部下的名义组织青壮扑火。很快,在众人的齐心协力下,东城的火势被成功遏制住。

    听从城中逃过来的百姓说那边有好多清兵在抢劫,周士相当下就带了葛六等人领了数十名胆子大的青壮前去镇压。

    这些青壮都是城中的普通百姓,若不是有人出面组织,清军又一败涂地,他们是不会有胆量去帮忙对付清军的。

    有几十个青壮帮忙,虽然只是在后面壮壮声势,真正动手的还是周士相和葛六他们几个,但对那些已是惊弓之鸟,只想趁乱抢些东西的清军而言却已是不可战胜的对手。

    几乎没有什么伤亡,城中数十名打劫的就被一锅端了,很多人是在看到“明军”过来后就吓得四散而逃,结果被葛六他们一个个全绑了回来。敢于执刀反抗的只有两个清军,还是兄弟俩,结果就是双双被砍翻在地。

    把人绑起后,葛五一帮人就浩浩荡荡的杀了过来,发现葛五他们把抢劫的那帮家伙脑袋都串在木杆上后,周士相先是惊讶了下,然后深以为然:乱世就得用重典,没有什么比人头更可以吓唬人!

    为了震慑并警告那些还藏在城中的清军和暴徒,周士相当即命令将被抓住的这些参与抢劫的暴徒全部押过来,然后当着围观的百姓面全部斩首。

    那帮人一听明军要处斩他们,吓得一个个哭爹喊娘求饶,屎尿齐流,可是周士相不为所动,同情绝不是用在这帮抢劫杀人的暴徒身上!

    葛五更是杀得性起,哪里饶得过他们,一声吆喝,众人群起而上,两个按一个,“噗哧噗哧”的人头便一颗颗滚落在地。

    “趁乱打劫者杀无赦!”

    “反抗明军者杀无赦!”

    “私藏清兵者杀无赦!”

    血淋淋的脑袋伴随着三道杀无赦的命令,使得罗定城中很快安定下来。

    没有抢劫者的干扰后,周士相和宋襄公又一起发动百姓,经一个多时辰的奋力扑救,在东方露出鱼肚白后,罗定的大火总算是彻底熄灭。

    火熄了,天也亮了,所有人都松了口气,参与救火的百姓都累得或坐或躺在地上,宋襄公也是累得够呛,嗓子已经哑得几近说不出话来。

    周士相从城道上爬上城门,站在城头往下看,发现城中一半的房屋毁在这场大火之中,到处都是从废墟中升起的白烟。

    要做的事情还很多,眼下还不是喘息的时候,周士相一边通过宋襄公吩咐那些愿意配合的里正、大户带人去城中收尸,一边让葛五他们组织青壮沿街搜查落网的清军,不使一个逃出去报信。

第二十七章 吏员

    罗定城没有清朝委任的知州,却有原明朝知州衙门留下的一帮书办小吏。年初,李定国大军从新会解围退师回广西后,罗定便被清军重新占领,按规矩,清朝委任的罗定知州当在第一时间赶到罗定接收安民,建立属于清朝的罗定官府,以便征发钱粮供应驻军并维持地方。

    罗定是广东的直隶州,按明朝的官制,直隶州与府同级,属州则与县同级,故而罗定知州的品级不低,与知府一样都是正四品,如此品秩,想当罗定知州的人自然多得去。可事实却是清军虽已占领罗定长达三月,然直到现在,广州那边也还没有商量出新的知州人选,也没人愿意来当这四品知州,所以罗定的知州衙门一直是主位空悬,衙门里的大小事务都是由那帮书办小吏在操持。

    堂堂正四品的知州大人没人来做,此事说来可是稀奇。当初满清任命的平南王尚可喜和靖南王耿继茂南下广东时,清廷为了以最小的代价、最快的速度夺取广东,命令吏部将大量空白官凭告印赐给这两位王爷,允他们在广东便宜行事。这便意味着,尚可喜和耿继茂二人有权直接任命广东官员,只需事后向吏部报备即可,这等待遇可是那同为王爷的吴三桂都不曾享有的。

    不光这两家藩王有任命官员的权力,新任广东总督李率泰也有这等权力,他那总督衙门里可是跟了不少从北方过来的士人,这帮人大多是举人出身,间中还有些秀才,一个个眼巴巴的看着,就等着自个能被总督大人相中派出去做官,这谁要是能被委个七品的知县大牙都要笑掉了,何况四品的知州呢。

    王爷手下的,总督手下的,这么多人等着当官,可偏偏就是没人肯来当正四品的罗定知州,反而推本阻四,百般推搪,导致罗定三个月没有主官,这事听着荒谬,原因其实也简单。

    他们啊,这是怕了李定国!

    ...........

    明末以来,明朝的文武官员提到清军无不谈虎色变,投降满清的汉人军队每逢军情紧急时,便向清廷奏请“派真满州大兵来”,只要真满州大兵一到,哪怕就是几十上百人,拥兵成千上万的明军往往也是仓促败退,不敢与之一战。

    明军如此胆怯自然大涨真满州官兵的威风,清廷上下都视满州大兵如天之骄子,认为只要满州大兵一出便是所向无敌,无人能挡。结果李定国在桂林和衡阳“两蹶名王”,一下就打破了清军不可战胜的神话,使得清廷上下为之胆颤,顺治更是因此生出以割让江南的条件与南明议和的念头。

    皇帝尚且如此,下面的官员心态自然可想而知了。顺治九年、十年这两年间,北京官员一个个都是视被派往南方做官为送死,对吏部的任命规避不前,甚至托人行贿以逃南派,更有巡抚重臣为了不去广西上任而装病,结果被气疯了的顺治处以绞刑。

    李定国挥军转入广东后,虽然接连两次遭遇失败,但其本部损失并不大,广东清军仍不敢与李定国大军正面交战,只敢去欺负广东境内的其他南明兵马,如两广总督连城壁的部下、大学士郭之奇率领的义师等杂牌军队。

    对付南明杂牌军队,广东清军可谓是百战百胜,可即便如此,他们还是不敢去打李定国的兵马,反而是一听到李定国的名字都害怕。在这种情形下,那帮卖身投靠满清的汉族读书人哪个又敢来罗定当官?要知道,这罗定可是紧邻李定国兵马驻守的高州城!

    不光是有恶邻在旁,罗定更是典型的穷山恶水,州内不仅有云雾山穿州而过,辖境又与广西群山接壤,州下所辖的东安、西宁又没了人烟,这等鬼地方除非吃饱了撑的,脑子发烧,不然哪个会来!

    况且广东清军刚刚占领了郝尚久盘踞的潮汕地区,那里可是水米之乡,物产丰富,这等富饶之地不比罗定这个鬼地方强上一百倍?不削尖了脑袋往那钻营,反而来罗定送死,鬼才干呢!

    没有地方官主持,孔国良所部江西绿营驻守罗定期间,所需供应基本上都是由知州衙门那些书办小吏操持。而这些书办小吏无一例外都是家在罗定的本州人士,大半还是子承父业,打明朝那会就在衙门里当差的地头蛇。

    改朝换代对这些地头蛇来说并不是件大事,只要罗定一天还有官府,他们便不愁失业。

    官吏官吏,光有官无吏可不行,那么多事务,光凭当官的哪管得过来,凡事啊都还得靠他们去办!

    明军来了,他们就是明朝的吏;清军来了,头发一剔便是大清的吏,哪头都不耽搁!

    事实也确是如此,罗定这几年虽在明清双方手中来回易主,官员换了好几茬,可始终不变的就是这些个衙门里的书办小吏,雷打不动!

    深夜火起,听到外面传来明军入城的声音后,一干书办小吏全不紧张。有在家的就吩咐家人把大门紧闭,院子里备好水桶以防万一。在衙门的就老实把自己锁在公房内,甭管外面什么动静,打死也不出来,若是有人进来,纳头就跪!此乃明哲保身!

    天亮之后,确定孔国良的绿营兵已经覆没,罗定城打今儿起又姓明后,在家的、在衙门的一干书办小吏便集体来到知州衙门大堂前,齐刷刷的跪在地上,然后恭请新任大明罗定知州示命。有表现得急些的,连辫子都割了,不过旁人清楚,那辫子指定还揣在怀里,等哪天清军再打来,弄些糯米糊子粘下就好。

    胡老大一介粗人,哪里管得了这事,急忙便叫人去请宋襄公和周士相。

    周士相对这帮书办小吏没有多大恶意,也无什么好感,宋襄公看到他们却很是高兴,张罗着便让这帮人动了起来。

    有去清点州中钱粮的、有去清点城中人口的、有去点算损毁物资的、有去帮忙协调维持秩序的、有去忙着张贴布告安民的....总之,这城中所有事务,不管大的还是小的,只要跟官府有关,这帮小吏们都给忙活了起来。

    有这帮熟手在,宋襄公如鱼得水,根本不用他操心,罗定知州衙门就运转了起来,效率比他组织的那帮里正、大户还要快。

    写安民告示的那书办是个老秀才,辫子花白,胡子也花白,字却写得好看,洋洋洒洒写了一通,看得宋襄公和周士相频频点头,颇是赞了几句。

    得到“上官”认可夸赞,老秀才也是精神焕发,随手就在布告下面写上永历八年的字样,然后哈着腰请知州大人盖印。

    宋襄公哪有印盖,好在胡全那有枚参将大印,当下就取了过来往上一盖。见是武将的印,老秀才很是愕然,又不敢问,讪讪就退了下去。

第二十八章 银子

    直到中午,昨夜死难人数方统计出来。结果比周士相预料的要好得多,因火灾而死的罗定居民只有一百多人,受伤的则有三百余人,另外还有一百多人是被清军和劫匪杀害。这个结果和周士相事先估计的千人伤亡有不小的距离,勉强也能心中好受些。

    清军这边,仅是从军营废墟抬出来的尸体就有一百五六十具,大多数烧得不成人样。另外又在城中陆陆续续发现了一百多具尸体,有头的无头的都给抬到了一起。结合投降的俘虏人数,大致人数倒和清军人数吻合,相差只有二三十人,想必藏在百姓之中。

    大樵山众人中,赵四海为人较为心细,故周士相让他带人到百姓中甄别,务必将那些躲在百姓中的清军一一搜查出来,不使他们有机会溜出城去报信。为了避免搜查行动让百姓惊慌,周士相又要宋襄公那边派了几个小吏协助。

    相比那些藏在百姓中的清兵,知州衙门里的近百名清军俘虏才是真正的威胁,因此胡老大放手将城中的事务交给宋襄公和周士相去做,他则带人一直留在衙门中看守,并且始终保持神秘,使得以邵九公为首的一干俘虏无法得知真相,从而避免生乱。

    为了加大震摄效果,周士相还带了一队青壮在知州衙门里来回出入多次,又叫葛五他们在俘虏看不见的地方不时称呼这一位“将军”,那一位“总兵”,将戏演得十足。如此一来,一干俘虏更是不敢轻举妄动,以为现在城中真是老本贼李定国的大队人马,一个个老老实实的坐在牢房中,连小声议论都不敢。

    按胡老大的意思,俘虏人数是自家几倍,留他们在城中太危险,全宰了才安全,可周士相坚决不同意这么做,宋襄公也道杀俘不祥,在他二人的劝阻下,胡老大也只能把杀人的念头按下来,催促他二人赶紧将城中安定下来,然后再商量下一步怎么办。

    ........

    彭大柱带人搜查知州衙门时,发现有间屋中堆了些明军的军服和旗号,叫来小吏询问得知,原来这些军服是年初李定国兵马撤退时留下的,总共也就三四百件,因为破损严重,所以被李定国的军队给丢弃了。

    孔国良率江西绿营兵驻守罗定后,除了把暂时没有主人的知州衙门占了下来当睡觉的地方,对衙门里的其他东西倒也没有上心,更加不会过问一堆破烂衣服。一干小吏们没有上官主心骨,每日对着孔国良这个丘八千总心里发虚,自然也不会多嘴,就这么着才把这些明军军服给留了下来。

    那小吏见周士相一直盯着这些破烂衣服看,以为他厌恶,忙说这就带人清理,周士相却制止了他,然后到屋中拿了几件来看。

    这些军服破损是严重,有的上面还沾了血迹,黑糊糊的闻着一股腥臭味,想必是伤兵所穿。旗号也都有破损,或是撕了个洞,或是缺了个角,没一面完整的。不过若是稍加修补,这些衣服和旗号未必就用不得了。

    眼下大樵山众人还是不脱土匪本色,想要改造他们成为真正的军人,首先就得让他们有一身完整的军服,如此才能让他们慢慢朝明军的角色转变。不然,一个个穿得还是跟个土匪样,你就是在他们耳旁成天说教,这帮人也不会拿自己当明军看待。

    人要衣装,佛要金装。

    再者,大樵山实力太弱,人手严重不足,没法主动出击清军,也无法靠他们守住罗定,故而肯定要在罗定城中征召新兵,扩大力量。如此一来,军服就显得格外重要,也不可缺少,毕竟这世上可没有良家子弟愿意跟着一帮土匪的。

    拿定主意从屋中退出来后,周士相便吩咐那小吏去找些会女红的妇人来,然后将这些衣服全部拿去丢锅中用热水煮一遍,晒干之后再用针线缝补起来,需要缝补的布匹则去问宋大人要。

    “哎,小的这就去办!”

    那小吏不知眼前这位年轻的“明军”将领要缝补这些破衣服干嘛,不过对方吩咐了,身边又有拿刀的凶汉,他也不敢怠慢,当下应了就去找人。

    这罗定知州衙门占地倒也不小,前衙后衙的再加上牢房,大大小小的屋舍能有上百间,有的空着,有的却是堆着东西。周士相一时半会也没法挨个检查,便叫彭大柱负责这事。吩咐他若是用不着的就不必去管,但用得上却一定要书办记录在册。

    周士相原本还指望从知州衙门的库房找到一大笔银子出来,可是彭大柱再三搜查也没发现。不得已之下,只好带着一肚子郁闷去找宋襄公,将这事与他说了,不想对方却是一脸“我早知道”的样子,不由奇了怪了,问宋襄公怎么回事,

    宋襄公笑着告诉他,这罗定从明军手中易到清军手中不过三个月,先前就是有银子也叫明军给带跑了,就是剩下点也被随后赶来的清军抄了,这会哪里还有银子等着他们!

    周士相想想也对,这都抢了几遍了,还能有银子才怪!

    可再想想还是不甘,要是衙门里抄不出银子,葛五那帮人肯定就要嚷嚷着去抢百姓,而这件事是周士相最不愿意看到的。想要阻止葛五他们抢掠百姓,就得有足够的银子喂饱他们,不然说什么都是虚的。

    没有银子,又不能再拖下去,周士相有些着急。

    宋襄公见他这样,也不吊他,笑道:“库房里是没有,可别人有啊。”

    闻言,周士相一下来了精神,忙道:“宋先生莫要卖关子,我这心里可急着呢。”

    宋襄公道:“我听这衙门里的人说,孔国良他们来罗定时可是带了一笔银子过来的,听说是广州的靖南王耿继茂给发的调拨银子,原本这银子应该发到那些兵手中,可孔国良仗着他大哥孔国治是南赣总兵,因此就把这银子给吞了,一直捏在手里没往下发。”

    “还有这等好事!”周士相高兴坏了,“有多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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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成全

    “说是几大箱子装着,我估摸着总得有个几千两吧?”具体多少,那帮小吏也不知道,宋襄公只能大致估了下,毕竟有几箱这个基数在,又是耿继茂发给的调拨银子,数量当少不了。

    “几千两!”

    宋襄公的估算让周士相喜出望外,当真是守得云开见日月,正愁没银子时,天上给砸了一大UU小说来,真他娘的老天开眼!这银子来得太及时,也太有用了!

    “银子现在在哪?”周士相迫不及待便想去找银子,只要有银子,什么问题都不是问题。

    宋襄公却一摊手:“这事有些棘手,银子是孔国良藏的,现在人被你杀了,咱们总不能到阎王爷那找他问吧。”

    “这么多银子,孔国良一个人能藏得下?哼,他死了没关系,总有人知道。”

    周士相说着就抬腿往牢房那去,宋襄公愣了下,随即醒悟过来:孔国良是死了,可他还有三个亲兵和亲信把总邵九公没死呢!那么一大笔银子大老远从潮州运来,孔国良不可能一个人就给藏了起来,总得有亲信人帮他才行。

    到了牢房前,就见胡老大拿着张椅子靠在墙边,右手提拎着他那把环首刀,不时挥来舞去,边上葛六和秃子等人则不住喝彩。

    “宋先生,周兄弟!”

    看到周士相和宋襄公一块到来,葛六他们忙打招呼。秃子昨夜受了刀伤,左肩被清兵斩了一刀,这会用根布带包着,也幸亏那刀砍得不深,要不然,只怕他小命就得没了。许是受伤失血过多的缘故,秃子脸色苍白,一点血色也没有,看着颇是碜人。

    看到周、宋二人一脸急迫的过来,胡老大愣了下,赶紧放下手中的刀上前问道:“你们怎么来了,外面出事了?”

    “外面没出事,一切都好,我们来是因为...”

    周士相将孔国良可能藏有几千两银子的事和胡老大他们说了,胡老大听后倒是没多大反应,葛六他们却是听得两眼冒光,一个个喉咙直咽,一脸的贪婪模样。

    待周士相说完,宋襄公便道:“现在当务之急就是得把人提出来问个明白,不然大伙谁也不知道这银子藏在哪,大柱兄弟那找了半天也没找到个铜板,可耽搁不得。”

    “他娘的,宋先生放心,这事弟兄们在行,我这就去把人带来,任他是铁打的嘴,弟兄们也能把他撬开!”

    被银子剌激的秃子不顾身上的伤势,兴冲冲的就进去把邵九公和那三个孔国良的亲兵给带了出来。

    不等四人站定,葛六就喝道:“狗鞑子,快说,你们千总的银子藏在哪里!”

    以为明军是来提审自己讯问军情,又或是准备招降自己的邵九公听了这声喝,心下顿时叫苦:他们怎么知道孔千总那笔银子的?

    “什么银子?小的不清楚啊!”

    邵九公做出一脸莫名奇妙的样子,心下是打定主意不吐露银子藏在哪,虽说是靖南王跟打发要饭花子一样给的这点银子,可那也不是小数目,足足四千多两啊!按现在的田价,拿回老家到乡下最少也能买上五六百亩好地,要是搁城里放利子,那这辈子也吃不完!

    孔国良在时,邵九公不敢打这银子的主意,可现在孔国良死了,这银子知道得人又不多,由不得他不动心思。寻思着只要明军不杀他邵九公,他就有机会逃出去,等回头广州的满州大兵再把老本贼撵回广西去,那孔国良私吞的这笔调拨银子可就是他邵把总的了!

    横财就在眼前,任谁也不甘心到嘴的肥肉叫别人吃了!

    邵九公铁了心的不说,打死也不说!

    “我等一直跟在孔千总身边,他的事我们都清楚,可我们真不知道什么银子的事。”

    孔国良那三个亲兵也是人精,一看邵九公不承认有银子这事,眼珠一骨碌也全跟着否认起来。见者有份的道理他们可是门清,有他们仨在,邵九公也不敢一个人全吞了,不然告到孔总兵那,叫这老小子吃不了兜着走!

    “娘的,你们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是吧!”

    秃子见这帮家伙嘴硬,顺手就将手中的刀鞘朝离他最近的那个孔国良亲兵脸上砸了过去,那亲兵“哎吆!”一声惨叫,抱着脸就蹲到了地上,无比痛苦的在那哼了起来。

    “说不说!”

    秃子还不解气,又去打另外两个亲兵,葛六在旁见了也上前踹了邵九公几脚,连打带骂的,听着好不吓人。可不论他们怎么恐吓,邵九公和那三个亲兵就是不松口,死撑着硬是说不知道。

    打也打了,骂也骂了,难道真要杀人?

    葛六和秃子拿不定主意,一齐看向胡老大。胡老大也是没了主意,抬眼去看周士相和宋襄公。

    宋襄公嘴角一咧,朝周士相冷笑一声,后者微一点头,走到邵九公四人面前,沉声问道:“你们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不出意外,四人都将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高个那亲兵更是拿手指天,发誓道:“苍天在上,但叫我王有福有一句瞎话,便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

    “既然如此,那我便成全你!”话音刚落,周士相已经将手中的长刀狠狠剌进王有福的胸膛,恶狠狠道:“你既要不得好死,我便让你不得好死!”

    咒骂之后,反手将刀抽出,看也不看血沫满嘴的王有福一眼,便将刀在邵九公面前一晃,尔后径直架到其脖子上,厉声道:“你若也想不得好死,便不说,我也一样成全你!”

    “别!别!别!”

    邵九公头皮发麻,这才想起眼前这个看着儒气像个秀才的家伙可是一举斩杀孔国良的凶神,极度恐惧之下,一屁股瘫坐在地,连连求饶:“好汉别杀我,我说,我说...”

    邵九公瘫坐在地,那两个亲兵更是吓得跪在地上,把头直磕,什么心思也不敢想了,一五一十的就将那笔银子藏在哪给吐了出来。

    银子没藏在其他地方,就在知州衙门里,不过不是藏在哪间屋中,而是埋在了后衙的马厩中。

    实际上,耿继茂当初在潮州总共是给了孔国治八千多两银子,结果做哥哥的孔国治只给了做弟弟的孔国良一半银子,并且吩咐弟弟把四千多两银子发给手下士兵,以奖赏他们在攻破潮州城所立的功劳。

    不想,做弟弟的孔国良见大哥吞了一半,也有样学样,直接把这另一半也给私吞了。若不是怕事情被耿继茂和满州人知道,孔国良早把银子偷偷运回家乡江西赣州去了,哪里会大老远的带来罗定城。

    到了罗定城,又怕西面的高州明军打过来,担心逃跑时银子太重不好带,孔国良就让邵九公带着几个亲兵在夜里偷偷将银子给埋到了马厩里面,以为埋得如此隐蔽不会有人发现,将来就是明军打过来,即便人跑了可银子却在,等日后清军反攻回来再取也不迟。

    不曾想,千算万算,孔国良就是没算到自己稀里糊涂的就叫人给砍了脑袋,苦心掩埋的银子也成了他人的囊中之物,若是此刻他地下有知,只怕会悔得肠子都青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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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儿不为奴介绍:
云从龙,风从虎,功名利禄尘与土 望神州,百姓苦,千里沃土皆荒芜 看天下,尽胡虏,天道残缺匹夫补 好男儿,别父母,只为苍生不为主 手持钢刀九十九,杀尽胡儿方罢手 我本堂堂男子汉,何为鞑虏作马牛 壮士饮尽碗中酒,千里征途不回头 金鼓齐鸣万众吼,不破黄龙誓不休! ........... 伪清顺治十一年,广东新会汉人周士相:“我汉家男儿绝不为奴!”汉儿不为奴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汉儿不为奴,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汉儿不为奴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