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章 遗言
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
葛氏兄弟早年就在大樵山落草为寇,比胡全等人落草早了几年。这几年广东局势也是一日三变,先是绍武政权立,后是肇庆永历政权立,再接着又是清军破广州灭绍武政权,又是肇庆的永历帝如惊弓之鸟般在清军还没有到来前就匆匆西逃,把个广东全盘丢给了清军。其后局面演变更是惊人,原是清军南下急先锋的李成栋突然反正成了大明的东勋,再接着清朝的平、靖二藩王南下,然后李定国两攻广东。反反复复七八年,也不知死了多少百姓,更不知道空了多少城,好端端一个粤省竟成了今日人间地狱。
乱世之中人命如草芥,想平平安安活下去的资格都没有,甚至想当顺民都是奢求,那清军刀剑挥舞起来可不管你是顺民还是“刁民”,在这大前提下,如葛氏兄弟这等上山落草的就多了去。当土匪就要有当土匪的觉悟,杀人放火再是正常不过,为求活命,为求自家吃口饱饭,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不做也得做了。
人无完人,本心而论,真到迫不得已时,周士相也会坦然接受自己的命运,那时与他谈什么仁义道德,谈什么良心都是虚的。活着,才有未来,死了,狗屁不是。
将心比心,葛氏兄弟当年的土匪事迹自然不会让周士相有心结,往大了说,今日太平军何尝不是一支土匪军队。除了坚持抗清和打着南明旗帜外,太平军所作所为哪里入得了世人眼,别的不说,光是一个到处裹挟百姓的行径就足以让世人骂上百遍了。
当初宋襄公为葛氏兄弟取大名,一取“正”字,一取“义”字。合为正义二字。以这二字作名,也未必不是宋襄公潜意识对“正宗”土匪出身的葛氏兄弟不屑,变着法子骂他们呢。
但如今,宋襄公却落了泪。
葛正伤势很重,整个前胸叫长矛给捅穿,当时周士相就知道捅着的是葛正的肺叶子。
人的肺子关系着呼吸。肺叶子叫捅穿,这人就是大罗神仙下凡也救不活了。
葛正不甘心,倒下时都不甘心,两眼如牛眼珠般瞪着那捅他的清兵,嘴里如喝了肥皂水般“咕咕噜噜”的往外吐出血泡。
鲜红的血泡在阳光的映射下五颜六彩。
周士相疯了般将葛正抱到医营,可医营的几个郎中都是半吊子水平,哪里治得了这伤?即便是真有神医在这,面对这等肺叶子被活脱脱捅穿的重伤者又如何去救!
这不是21世纪,如今是17世纪。是明清易鼎,是无数汉家儿女被屠杀,是华夏汉家文明沉沦的1654年!
“秀才,秀才,我哥,我哥他...”
葛义哭成了泪人,抱膝蹲在大哥的身边,看到周士相过来嚎啕大哭起来。现如今。也就浑人一个的葛义还敢在军中叫周士相秀才了。
赵四海、秃子蒋和也红着眼睛抱着尚未断气,仍在苦苦挣扎的葛正。
大樵山30多兄弟跟着胡全和周士相下山夺了罗定州。立了太平军营头,这么多场仗打下来,死的死,伤的伤,剩下的也就几个了。
周士相忍着悲痛,含着眼泪看向那几个站在一边束手无策的郎中。得到的却是沉默。
一个在医营学徒的半大孩子还在不断的用毛巾拭去葛正嘴里吐出的血水。
他的胸前早就被血浸透。
“秀...秀才...”
周士相的出现让葛正回光返照,但却依旧无法起身,更动弹不得一下,只能喃喃着看着周士相,右手的食指不住颤动。看样子是想和周士相说最后的话。
宋襄公难过的别过头去不忍再看。
周士相更是箭步上前紧握葛正的手,上身半倾下去,尽量将耳朵离葛正的嘴巴近些,以免错过这个兄弟的最后遗言。
葛正喃喃着,却说不出什么,只直直的盯着周士相。
周士相以为葛正放心不下弟弟葛义,便哽咽道:“五哥放心,我会盯着六哥的,但我活一天,便不叫六哥走在前头。”
话说完,就见葛正的瞳孔似乎张了一下,随即黯淡下去。
“哥,哥!”
葛义痛哭流泪紧紧抱着哥哥的身子。
赵四海他们也都泣声一片,便是那学徒的半大孩子也忍不住哭出声来。
可周士相却明明还感受到葛正心脉未断,他看得清楚,葛正的嘴唇还在微张,他在说话,虽然声音很低,虽然咬词很不清楚,可周士相知道他在说话。
“五哥,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周士相的耳朵近乎紧靠在葛正嘴巴之上,他的动作让嚎哭的葛义愣住,也让赵四海他们止住了哭泣。
“秀...秀才,”许是知道这是自己最后说话的机会,葛正使出最后的力气张大嘴巴,“公库里我...我那份...给..给...给老六...”
说完,终是停止了心跳。
轻轻的伸手合上葛正不肯瞑目的眼睛后,周士相缓缓起身跪在了地上,朝着床上的葛正重重磕了一响首,尔后以誓言道:“五哥放心,你那份我会如数分给六哥!”
葛义没有想到大哥临死前竟然放心不下的是他那份钱财,更在死前当着这么多人面将这份钱财转交给他,这让他更是悲痛。
手足之情,感天泣地。
赵四海、蒋和他们在悲痛之余,看到周士相如此郑重对待葛正的遗言,也颇是感动。
唯宋襄公却不为人注意的皱了皱眉,但却无法就此事说些什么,毕竟当初起事时周士相跟众人说得明白,公库里的钱财都是众兄弟的,将来天下太平了肯定要和众家兄弟分。
当初,这个决定无疑让一众土匪出身的兄弟肯随周士相出生入死,也合理解决了太平军壮大的问题,但是,将来,这公库的钱财真的就要就此分了吗?
共患难易,共富贵难。
自古钱财招祸端,将来周士相又是否真舍得将那大笔金银财货拿出来分吗?
唉,将来的事谁个晓得,眼下这命还保不保得住都难说呢,想着将来分钱的事,真是可笑。
宋襄公心头苦笑一声,杂念一扫而空,转而代之的是一种说不出来的伤感。
昔日老弟兄,又走了一个。(未完待续。)
第二百二十一章 流言
葛正、彭大柱这两位大樵山出身老弟兄的葬礼很简单,和那些战死的江西兵一样,也是在城中找了处空地掘地埋了,同样,也没有立碑。
葛义手足情深,过于哀伤兄长之死,在兄长入土时哭晕过去,当时就吓坏了赵四海他们,后来郎中给瞧了,说是情绪过于激动一时气血攻心,将养一两天便无事。
人死了,埋。
伤了,治。
治不了的也只能等死,然后入土掩埋。
一切都是从简,活下来的人心都挂在城墙上,挂在城外的围城清军身上。
三次强攻,折兵不下五千之数的清军终于停止了疯狂行径,没有再拿人命继续来填新会坚城这个无底洞,但是,城外的清军大营仍然矗立着,层层防线依旧紧紧合围着新会,让城中的太平军上下喘不过气来。
宋襄公照周士相的吩咐再次统计了城内的剩余物资,粮食、食盐、菜油、火油、石灰、檑木、兵器等一应物资全部统计了个遍,得到的结果很不乐观。
宋襄公私下对周士相建议马上突围,因为城中的粮食顶多还能支撑十天左右。十天之后,如果清军还没有撤围,那太平军就无粮可食,若想突围必须马上着手,否则,过上几天就是想突围也没有那个力气了。
突围的提议,早在清军围城初始军中就有人提出过,可是被周士相否决了,现下,他仍然不赞成突围。原因很简单,军中的士兵不可能扔下他们的妻儿老小独自逃命的,他周士相真敢下令突围,恐怕城门还没打开。城中就已是自相残杀起来了。
试百户以上的军官对于是否突围的意见也争执得厉害,以邵九公、李辅国为首的原绿营兵出身的军官支持突围,他们在太平军中都是孤家寡人,没有家小牵挂,自然不愿意再在新会这座孤城等死。
反之,陷阵营百户铁毅。虎捷营百户秦智生是坚决反对突围的。对于铁毅的反对,周士相自然明白,因为铁毅的部下多是他在老凤庄铜矿的工友,且陷阵营官兵的家眷全部都在城中,如果铁毅答应抛弃家眷突围,那才见鬼了呢。
秦智生的激烈反对突围倒让周士相有些意外,秦智生当年随胡全落草大樵山时就是独自一人,这么多年下来也没有娶妻生子,因而他和宋襄公、李辅国他们一样。在这城中没有家小拖累,所以说按理他是应该支持突围的,毕竟突围的话可以多一点生机,死守在这城中倒了多半是个死。可不曾想,秦智生却好像吃了秤砣般铁了心不同意突围,甚至在和李辅国他们争吵时怒骂要跑你们跑,老子不跑!
周士相从没有猜测部下心理的念头,但这回还是忍不住问了宋襄公。想弄明白为何秦智生如此激烈反对突围。
宋襄公在沉默片刻后告诉周士相,当年秦智生和胡全两人都在李成栋的军中当差。胡全是李成栋的亲兵,秦智生则是李成栋部下郑魁国手下的把总。永历二年李成栋反正之后即率兵进攻江西赣州,哪曾想兵败落水淹死。
成栋死后,群龙无首,诸将降的降,退的退。时郑魁国奉命把守信元城,清军逼近后,郑魁国竟然不顾城中有数千成栋军中士卒家眷在就弃城而跑,他这一跑结果清军入城后便将这几千家眷杀得精光。
宋襄公说,这几千成栋军中士卒家眷中恐怕便有秦智生爱慕之人。因为打那起,每年四月初九,就是信元破城的日子,秦智生都会独自一人在后山找个无人处喝闷酒。有一回葛义无意中看到秦智生竟然面朝东北信元方向掩面哭泣。
信元城中到底有没有秦智生爱慕之人或是亲人被清军屠杀,事情过去这么久,秦智生这个当事人自己不说,别人也只能猜测。周士相无意细探这事,但觉此事恐怕与宋襄公说得差不了多少,正因为当年有弃城而致几千老弱妇孺惨死之事发生,所以今日秦智生宁死也不肯突围,因为他比任何人清楚,这个所谓突围实际上就是弃城,抛弃那些无法随军突围的老弱妇孺。
秃子蒋和是大樵山从弟兄中长相最为凶恶的,当初周士相被他们发现时,也是蒋和对他态度最凶。不过说来也奇怪,蒋和命大,打夺罗定开始到如今,这家伙竟然一点伤也没有受过,甚至连个险情都没有遇上,叫人十分的唏嘘。
对于是否突围,蒋和态度中立,既没有支持邵九公和李辅国他们,也没有支持铁毅和秦智生他们,而是说道一切听千户的,千户说突围那就突围,千户不说突围那就死守。
这说了等于白说,和后世那种“谁在中央支持谁”的说法差不多。和蒋和持同样态度的有近卫营试百户林再生,虎捷营试百户张二江等人。
宋二牛和郑二牛这两个名字带牛的试百户是打死也不肯突围的,他们的情况和陷阵营差不多,都是有妻儿老小在城中。
双方争执得很激烈,军议最终没有结果,因为周士相召集诸将过来的主要目的也不是商讨突围的事,而是就城中防务再作细致安排,补上因为清军强攻导致的几处豁口,现则因为军议的方向转向是否突围而作罢。
最后,周士相宣布因为葛正的死,震虏营百户一职空缺,现由葛义代领,然后就命诸将先退下,他要和宋襄公再议。
不曾想,诸将回去后,有关太平军要突围的消息就在城中散布开来,一时之间,五大营战兵也好,后营老弱也好,人心惶惶。那些老弱妇孺更是在后营哭成一片,唯恐周士相这个千户会把她们抛弃。
女人孩子的哭声自然引得战兵营男人心乱,有家眷在后营的军官和士兵纷纷围堵他们的试百户和百户,质问是不是有突围一事。群情激昂之下,甚至有士兵气愤的脱下身上的军服,扬言不再替太平军卖命。
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让周士相一时错愕,因为他事先再三叮嘱过与会的军官,任何人也不得对外透露有关突围一事的所有消息。然而事实却是他的封口令没有起作用,突围一事的流言在城中越演越烈,几近达到动摇军心的程度。
周士相和宋襄公同时拍桌子认定,这事背后有人搞鬼!(未完待续。)
第二百二十二章 安军使
城外清军围城,城内却因流言军心动摇,若不及早处断则势必引发大祸。根本不用考虑,周士相便将故意散布流言的目标定在了邵九公和李辅国身上。这二人正是力主突围之人,今日城中这局面绝计和他们脱不了干系。
周士相当即就想派人去拿邵九公和李辅国,好问一问他俩究竟想干什么!
宋襄公却劝阻他不可派兵去拿,说不知这二人是否真正是幕后之人,又是否还有什么手手,倘若明着派兵去拿,怕更加引得军心大动。且不说邵九公还是雄威营百户,率兵把守南门,手下更是有帮江西绿营出身的心腹,真要一个不慎,怕是就无法收场了。
李辅国从前是高要绿营把总,太平军攻破高要城后他率余部投降,为了拉拢及壮大太平军实力,整编五大营时周士相命其出任近卫营试百户,手底下也有百多个高要绿营降兵出身的部下。同样处理不好的话,也易引起祸端。
眼下的新会城可是经不起一点变故,更是经不起内讧,周士相权衡之后纳了宋襄公的意见,命他暗地遣人排查流言出处,避免因为过于粗率的举动导致太平军内部不稳。
与此同时,周士相觉得有必要开一次全城军民大会,将太平军的动向明确无误的告诉士兵和家眷们。
对付流言最好的办法就是将一切公开。太平军之前从没有搞过什么军民大会,宋襄公也无法理解什么是军民大会,但却支持周士相召开这次大会,原因无他,这城中的确也需要军民开诚布公的谈一次了,更需要周士相这个主官亲自出面向军民解释现在的一切,告诉他们应该怎么做!
同时,周士相向宋襄公提出一个请求。这个请求是请宋襄公从后营营老、营管等人中挑选一些人出来担任太平军安军使。
“安军使”这个名目可是新鲜得很,宋襄公闻所未闻,一脸不解的看着周士相,惊愕道:“何为安军使?”
“安军使,顾名思议,便是起安定军心作用的使者,当然,这使者不是指那种充任两国交往的使者,而是代表我本人安在军中的使者。”
“安军使的任务不仅仅是安定军中人心,重要得是要对士兵的思相有所掌握。这个思想具体便是指士兵的情绪变化,细分开来就是要安军使平日要绝对掌握士兵的一切情况,包括他的出身,过往经历等等,最重要的安军使一定要获得士兵信任,要及时为士兵化解一切战斗以外的困难,当然,安军使不能干涉军中主官的工作,同样。百户、总旗们也不能干涉安军使的职责...”
当下,周士相将后世军中政委的工作用当世语言简要明了的对宋襄公阐述了一遍,严格来讲,周士相弄出来的这个“安军使”和后世政委的职责没有任何不同。所不同的是前者是代表他对军队的掌握,后者则是代表某个势力。
这次有关突围流言导致军心不稳触动周士相决意将后世政委引入太平军中,但不可否认的是,引入安军使还有周士相的另一个私念。那就是他认为有必要加强自己对于军队的掌握,要做到军中一切都奉他为首,不能也不允许出现任何抵触他的存在。
尽管太平军还很弱小。尽管太平军的生死尚是未知,但周士相已下定决心要这么干,在简单介绍了安军使后,周士相便以不容置疑的口气命令宋襄公去挑选充任安军使的人选。
出任安军使的人选不仅从后营那些营老、营管中选,还可以从战兵营中挑,总之城中所有能识得百字以上的人都可以做为安军使的预备人选。
宋襄公问需要多少安军使,各营又如何安置。
周士相沉吟了下,说每一伍都设一名安军使,又称安军小使;每一队再设一名安军中使,各营再设一安军大使。
如此一来,依太平军军制,20兵为一伍,五伍为一队,五队为一营,那么一营就需要安军大使1员,安军中使5员,安军小使25员,合计31人。五营相加则为155人。
为了便于安军使更好融入军中,同时便于协调上下关系,周士相又定下安军小使为试小旗,安军中使为试总旗,安军大使则为试百户的临时官职。
又道安军使在军中除了要做思想工作外,还要肩负维持军纪的职责,士兵如果有错,由安军使先行审问再将处理意见上报主官,最后则由周士相亲自处置。
周士相说了一通,宋襄公听得有点晕,除了觉得这安军使对于掌握军队人心有大作用外,就是感觉这一下又多了不少官出来。
宋襄公皱着眉头说了个大难题,太平军本就是土匪穷人组成的军队,哪里有几个识字的。后营那边倒是有些德高望重的营老读书识字,甚至还有一个有秀才功名,可问题是这帮营老都是白发老者,哪里还能到军中折腾。营管中倒是有识字的,可人数太少,按周士相的需求,这一下就要有155名安军使,匆忙之间他到哪里去找,把那些公库军的伙计拉上来,充其量能有30个就算了不起了。
这个问题也让周士相大为头疼,是啊,他的设想再好,也要有人能去执行才是,要不然就是空中楼阁,落不到实处的。
打罗定起太平军倒是强行裹挟了一些士绅,不过这些人在被剥夺财产后多是被盯在后营,一个个早把太平军给埋怨上天,哪里又肯出来配合周士相的工作。就是这些人真肯出来为周士相效命,周士相也不敢用他们!
后世伟人说过,读书越多越反动,这话放大面上肯定有问题,可放这时代却是真理。为啥?那帮士绅可都他.娘的是有田有房的地主阶级,是靠吸穷人血维生的阶级,指望他们出来帮助土匪和穷人结合体的太平军效命,那不是玩笑吗!
想要有一批能够忠诚执行自己命令,体会自己思想的安军使,除了自己培养训练外别无它途!
可当务之急这军心不稳要急需解决,罢了,周士相便让宋襄公将那30个能识些字的先选出来,再从军中选些忠厚的,有妻儿老小在后营的出来,先暂时把安军使的架子搭起来,凑合着先解决眼前的事。
宋襄公没有异议,但强调安定军心最急迫的不是安军使,而是周士相这个太平军主帅本人,军民大会必须马上召开,一刻也不容缓!
周士相也没有二话,吩咐亲兵去将廖瑞祥找来,命他马上组织人手布置会场,就在下午召开太平军军民大会,届时除了城墙上必要的留守人员,其他人等不问老弱,不问身份一律参加大会。
对邵九公和李辅国的排查,宋襄公也立即着手。查流言这事他有过经验,当初在罗定就干过,这回也是轻车熟路。新会城就这么巴掌大的地方,军民加一起也不过万,想弄清谁散播流言还不是小菜一碟。
就在周士相着手召开军民大会同时,邵九公却不请自来。
见到周士相,他就开门见山直说道:“千户,城中流言不是我使人散的,是李辅国那家伙叫人干的。”(未完待续。)
第二百二十三章 处置?
邵九公毫无任何心理负担的将李辅国出卖了,据他说,军议之后李辅国便将他拉到一处商量说眼下这城怕是守不住了,要是再不突围大伙就都得死在这鸟地方。可千户大人那又举棋不定,犹豫不决,不肯突围,这事说好听点叫至仁至义,说难听点就是婆婆妈妈,这世道带兵打仗的能有半点妇人之仁?
因为出身都是绿营的缘故,再加上葛正、蒋和、蒋和等大樵山出身的军官又抱团,对于邵九公和李辅国这两个后来被俘才参加太平军的降将颇是不屑,久而久之,邵九公和李辅国自然而然就变得关系紧密,从某种程度上代表了太平军三股势力的一股。
有人的地方就有派系,别看太平军规模不大,成军时间也短,可也形成了三个派系,最大的派系自然就是大樵山出身的那帮人,其次便是绿营和汉军旗降兵,再其次则是在罗定州最早参加太平军的那帮穷人,代表人物就是试百户郑二牛、宋大牛等人。
因为打成军立营头起,太平军终日不是在战斗就是在行军,在生死存亡面前,所有人都是奉周士相马首是瞻,在他的指挥下南征北战,随着太平军的一次次胜利,不仅周士相的个人权威在军中得到空前提高,诸将对于未来也是大为看好。然而久困孤城之下,再乐观的人也难免对前途产生悲观,尤其是身边的人不断倒下,城中的粮食一天天减少,在此情况下,求生**促使一些人产生了别样想法,或者说不甘心就此等死。
邵九公和李辅国就是不甘心等死,他们没有家小拖累,对突围一百个愿意,但较后者。邵九公想做的是在周士相的同意下大家伙一块突围,李辅国想的却是哪怕周士相不同意,他也要突围。
军议没有结果,李辅国心急如焚,他找邵九公商量的目的就是一起行动起来逼使周士相同意突围。
李辅国使用的是委婉说辞,只道“今日这局面千户那边心里肯定是清楚的,只是碍在情面上不愿意当众说出口,身为部下,我等自然要替主帅分忧,所以咱们得动起来。”
说是如此。可邵九公不是傻子,他能听不出李辅国想要干什么,要把天窗捅破,那就是要逼宫,要兵变,要胁迫!
李辅国话音刚落,邵九公脑袋就摇得跟拨浪鼓一般,直言这事做不得,眼下城外清军还围着。城里面但使动静大一点,那城外清军还不如狗嗅到臭味般趁机攻城?别到时突围不得反倒先把城丢了!
至于是否要突围,邵九公还是坚持要周士相拿主意,他们做部下的绝不能替主帅定夺。
话不投机半句多。李辅国没想到邵九公竟然如此瞑顽不灵,气得讥讽一句,他道:“你莫不是背上刻了字,这胆儿就变小了吧?”
这话气得邵九公脸红脖子粗。当场就想拿拳头饱搼李辅国一顿,可想着大伙眼下都在一条船上,新会这艘船随时都会沉没。这节骨眼由不得船上的人还内斗,再说他这边和李辅国闹起来,传到周士相那里也是不好,毕竟二人在这谈的可不是什么能摆得上台面的事。
李辅国走前摞下一句话,“罢了,既然你们都这么婆婆妈妈,甘心在此受死,我又有什么不甘心,左右上了太平军这条贼船也是回不了头的,天知道我这条命什么时候就叫清军给收了去!”言毕,气呼呼而走。
望着李辅国离去的背影,邵九公也是兀自闷气,寻思李辅国这小子自打降了后表现也算出众,就冲他杀了汉军旗那帮俘虏,他就没有回头路走,故而也不担心他会出城投敌,也不怕他闹出什么事来,毕竟这小子手里没有多少人,想闹还由不得他!
就这么寻思着,邵九公也就没将这事报上来,直到城中流言四起,手下一帮小旗头和总旗围着他质问,他才意识到事情不妙,稍一琢磨就知道这事是谁干的,自家在这里面又充当什么角色,若是不赶紧找千户把话说清楚,怕千户那边肯定另眼相看自家了。
“千户,卑职虽说赞成突围,可那也为咱太平军考虑,毕竟咱们撑不了多久,可卑职说什么也不会背着千户做些见不得人的事,更加不会投到那边去!别的不说,卑职也没法说,就冲这个,千户你就得信我!”
邵九公说得激动,一下解开上身袍服转过身去,将那黑漆漆的五个大字映在了周士相面前。
“不必如此!”
周士相说着上前将邵九公的袍子系上,一拍他肩膀,掷地有声道:“邵九公,我信你!”
“多谢千户相信卑职!”
邵九公被周士相这一拍,也是顿时双眼通红,身子微微哆嗦,平静片刻,又开口道:“千户,这事虽说是李辅国所为,但其也是出于好心,毕竟...毕竟...”
毕竟什么,邵九公没有明说,周士相知道他想说什么,微一点头,道:“这事我会处理,现在你去营中安排一下,申时三刻我会召开军民大会,届时一应问题我自会在会中说个明白。”
“军民大会?”
邵九公就如宋襄公听到这个名词时一般发懵,却下意识的应道:“卑职定会准时与会!”
待邵九公放下心事,一身轻松的退下后,周士相微叹口气,命人唤来近卫营百户蒋和,将邵九公所说之事与蒋和说了。
一听城中流言四起是李辅国背后搞得鬼,蒋和气不打一处来,怒道:“李辅国那混蛋敢背着千户做这腌臜事,哼,属下这就去将他抓来交千户处置!”
说着就按着刀柄去拿人,却被周士相唤住,责他如此冲动,训道:“你这么大张旗鼓的去拿人,叫城中军民看到如何作想?那李辅国又不是傻子,看到你气鼓鼓的过去,能不知道你想干什么?兔子急了还咬人,难不成你要和他在城中火拼一场?”
“那怎么办?”
蒋和一下惊醒,这才想到当初整军授旗时,李辅国手下那帮高要绿营降兵除了打散一半分到各营,余下的可都单编一总旗归李辅国统领呢。当初周士相如此安排是为了稳定这帮绿营俘虏兵的人心,也好使这些绿营兵能够尽快融入太平军,发挥他们的战斗力。现在看来,当初的安排有一定的失误。对于降兵,就应该全部打散整编,对于降将,则是调到与他无任何关系的营头任职,如此,降将有心作乱也不会有士兵响应。
周士相沉思片刻,说道:“李辅国之事,我自有安排,你且回去准备军民大会的事,回营之后也不要轻举妄动,一切都如无事般,更不可对任何人说起这事。”
“千户难道是想饶了这小子?”蒋和不岔,气哼哼道:“这家伙把个城中人心搞得惶惶,险些出大乱子,若是就这么放过他,可太便宜这小子了!”(未完待续。)
第二百二十四章 会场
自打手下衙役都被周士相抽去补充战兵营后,廖瑞祥这个新会代知县就真成了光杆县尊,若不是衙门里还有个前任知县从老家带来的烧火老头,他每日里就连个说话的人都没了。
没了手下,又不能上城助守,后营那边的事也轮不到他管,就这么着廖知县竟成了新会城中唯一的闲人一个,那烧火老头好歹还有个事干,便是为他这县尊老爷做个饭。他这县尊倒好,啥事也没有了。
对生死,廖瑞祥其实已经看透,当初他被人举报写反诗投入大牢准备秋后问斩时,那心就死了一半,在牢中看多了生死离别,渐渐的也就什么都看透,脖子一缩就准备等那一刀了。不曾想,天不绝他,太平军竟将他从牢中换了出来!
随后发生的事让本已心死的廖老头又生出了几分活力来,尤其是被任命为新会知县后,老头那真是春光焕发,如吃了春药般全身心投入县衙事务中。再等到清军一次次攻城,太平军一次次击退清军,却仍然被死死围困在新会这座孤城中后,廖老头的心态又发生了稍许变化。这回变化的倒不是什么后悔,不是什么对生死的恐惧,而是一种消极——没有了希望的消极。
宋襄公找到廖瑞祥时,他正和那烧火老头躲在后院的下棋。
廖瑞祥是秀才出身,家境虽不算富裕,可也算殷实。读书人嘛,好个琴棋书画,别的学不来,这棋肯定要会的,所以甭管是围棋还是象棋,廖老头都钻得极深。先前县衙为了配合太平军守城,又要维持城中秩序,所以老头是忙得不亦乐乎。没什么功夫找人下棋。这回闲下来后,他便惦记找人杀上两局了。然而找来找去,却是找不到合适的对手,在老头看来,城内唯一配和自己对手的就是宋襄公,可人家那是太平军总务钱粮管,哪有时间来和他这闲人下棋?无奈,他的目光只能放在他认为同样和他一样是个闲人的烧火老王头。
在简短询问老王头会不会下棋后,老王头果断的点头说能杀上几局车马炮。这个回答让廖瑞祥失望之余还是感到惊喜的,因为他本以为这老王头大字不识一个。肯定不会下棋,谁知人家会下,虽然下得只是市井凡夫走卒下的象棋,可那也是棋啊!
闲话不说,廖瑞祥赶紧拉上老王头寻了后院摆上棋盘对杀起来,说来也怪,也不知这老王头是天赋极高还是多年在县衙耳闻目染,竟然能和廖瑞祥杀个难分难解,好几盘还把个县尊老爷给将了军。把个廖老头是又急又喜。饭也顾不得吃了,整日就和老王头在那棋盘上杀来杀去。
宋襄公的突然到来让廖瑞祥从棋盘中回过神来,老王头在县衙混了这么多年,自然有眼力界。见宋襄公脸色不好看,忙知趣的告退。
廖瑞祥也有些忐忑,不知道宋襄公找他何事,又如何看待他这事。还好。宋襄公没有骂他玩物丧志,也没有拿身份教训他,毕竟论年纪。廖瑞祥可比宋襄公大上一轮,宋襄公又天性不是苛责之人,自然不会计较他这悠哉生活。
粗粗将千户大人要召开军民大会的事说了后,宋襄公便要廖瑞祥赶紧和他去筹备。
一听有事做,廖瑞祥也分得清轻重,这城能不能守住眼下还是未知,但能做些事便做些,真要守不住了,那时也不后悔自家当日什么也没做过。
城中空地极多,基本大半个新会城都叫拆了,因此寻个可以容纳数千人聚集的场地还是轻而易举的。
会场被确定在县衙东侧一里多远的地方,那里原先有处砍头的菜市口,这会早成了废墟,找些人稍加清理下便是块大好的场地。
会场确定后,宋襄公和廖瑞祥分头行事,前者去找后营的各营老,后者则去组织剩下的新会居民。考虑到廖瑞祥现在是光杆县尊,宋襄公体贴的将带来的一队兵分了他30人,如此办起事也方便些。
后营早在立营初始起就执行的是半军事化制度,营民由营老和营管负责,不管是日常生活还是行军转移,都有相应的人手组织和维持秩序,因此后营这一块宋襄公只是简短通知,便由营老和营管去落实,将各营营民带到会场划好的地段集结就是。
廖瑞祥那边倒是费了些口舌,一来这些新会居民中的青壮男丁都被抽去补充了太平军,二来对他们的管理还没有如后营那般细致,所以忙活了大半个时辰,廖瑞祥才分批将人集合起来。人几乎都是老弱妇孺,一路上哭哭啼啼,闹闹哄哄的着实叫人头疼。
因为当务之急是先召开军民大会,所以宋襄公便将挑选安军使的事情放在后头。
等后营和新会居民全部集结到会场时,时间已经是申时一刻左右(大致后世下午3:20左右)。密密麻麻几千人聚在一块,这在往常是不可多见的,光是维持秩序就足叫人急得骂娘。现下因为大半都是有组织的后营营民,所以尽管还是有些乱,但大体上都能保持安静,营老、营管以及宋襄公从震虏营调来的一队兵都在竭力维持着。
各营在接到通知后,每侧城墙上除留下一名试百户领一队兵监视城外清军动静外,其余的人全部奉命往会场集结。
因为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加上这两天有关突围的流言四起,故而会场下所有人都在偷偷嘀咕,小声议论千户召集大家的目的是什么。
对于这些私下的议论,宋襄公只作不知,但是有谁敢大声叫嚷或说话,他却是要立即弹压的。
时间一点点过去,雄威营在邵九公的带领下立于会场东侧,震虏营则在葛义的带领下立于会场南侧,陷阵营在铁毅的带领下立于会场北侧,虎捷营在秦智生的带领下立于会场西侧。营民和居民侧在各营相接的空隙处站立,中间则是原先菜市口砍头的那块高台,从台上四处一扫,都是黑压压的人头。
周士相是在申时三刻准时到达会场的,与他一同到来的是近卫营官兵。百户蒋和按刀侍立在周士相身后,在他的左侧,站着和大多数人一样一脸疑惑的李辅国。(未完待续。)
第二百二十五章 誓言
周士相的出现令得会场上空顿时一片寂静,偶有婴儿的啼哭也被惊惶的母亲及时捂住。
人群中,崇拜目光有之,畏惧目光有之,茫然目光有之,仇恨目光亦有之。
在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下,周士相迈上高台,四面环顾,视线不自禁在已成废墟的家的方向顿了一下,那一顿,心中说不出的哀痛,说不出的难过。
伤感一逝而过,再转首,目中只剩毅然。
“今日在此召集大家,目的我不说大伙也应该知道。”
没有任何官腔,也没有任何废话,周士相单刀直入主题,扬声说道:“近日城中流言四起,说我周士相嫌弃后营的老弱妇孺是累赘,想带着那些还能动的人突围,把累赘抛弃在城中,任由清妖宰杀!”
此话一出,会场顿时一片哗然,前面那些胆小的人甚至吓得嚎啕大哭起来,她们这一哭,其他还不明白状况的也随之跟着哭了起来,就是五大营的军士也有愤然泣声的,局面眼看就要糟,把个宋襄公急得心颤肉跳。
实际上会场上军民有数千之众,这时代没有扬声器,周士相纵使声音再大,能够听清楚的也不过是前面的人,后面大半人是听不到的。那些没听清的人都是在看前方的动静,前面的人哭,他们也哭,前面的人叫喊,他们也会跟着叫喊,却压根不知道台上的千户大人到底说了些什么。
场面有向失控转变的迹象,老弱妇孺们还好,闹腾不出什么,但一旦五大营的战兵闹将起来,那可真是一场灾难了。
急得不可开交的宋襄公不知道为何周士相要如此说话,又故意停在那里任由人群失控,这时他只能想着赶紧灭火,把骚动的人群弹压下来。要不然,这场军民大会可就是新会城所有人的葬礼了。
宋襄公刚要喝令各营军官弹压部下士兵,却见周士相抬手阻止,一怔之下,这才发现五大营虽有士兵被后营老弱妇孺的哭泣感染而骚动叫嚷,但各营大多数士兵却仍是安静的立在那,并没有出现群起闹将的场面。
微怔之下,再看各营百户、试百户、总旗们的神情,宋襄公便明白看来此前周士相已经对军官们有过交待,对将会发生的事情有心理准备。也有处置预案,要不然也不会如此安静。少数士兵的骚动显然都是在意料之中,也很快就被各自的旗头控制住,没能形成更大的骚乱。
相对周士相在五大营的安排,宋襄公暗自惭愧,后营这块现在可真是乱得一塌糊涂。
........
周士相任由会场的老弱妇孺乱哄哄一片,他则就那么立在那里看着台下的他(她)们。
不知何时,许是发现当兵的都没有声音,营民和那些还没入营的新会百姓喧哗声嘎然而止。所有人的目光再次疑惑的投向高台,落在巍然不动的周士相身上。
“害怕了?”
看着那些面无人色的老人、女人和孩子,周士相凄然一笑,“我知道你们害怕。女人孩子害怕被抛弃,害怕被清妖杀害,男人们害怕自己护不得婆娘娃子,护不得老爹老母。害怕我周士相真的把大伙抛弃!但这可能吗!”
他的声音猛的提高,近乎声嘶力竭,“军中有些人知道。有些人不知道,在这里,我坦然告诉大伙,我周士相从前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秀才,我的家就在这新会城,在那里!”
言毕,周士相的右手猛朝已成废墟的家方向一指,脸上是一种叫人看着会感到恐怖的诡异笑容,他的声音明显带有颤抖,再次转身,这次他指向了东城外。
“城外,有我亲手为我的爹娘,我的妻子,我的儿子建的坟,那坟里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有!”
连说三个“什么都没有”,周士相毫不掩饰自己内心的痛苦,哀伤在他脸上表现得刻骨铭心。
他突然“扑通”一声跪在了台上,向着空荡荡的东方磕了一首,尔后在无数人的诧异和惊骇中站起,继续述说他的故事。这一次,他的声音不再颤抖,他的表情也不再那么诡异,转而代之是平静。
“或许,在场的新会人或多或少听说过我周秀才的事,不错,寒食节当日,我跪在清妖参将由云龙的面前,当时我在拜他!我为何拜他?”
好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一般,周士相的语气没有任何情感的波动,他只用最正常的语气在说。
“因为我的爹娘,我的妻儿都在清妖的肚子里,我不知道究竟是哪个清妖害了我的一家,我唯去拜他们的将军,只有这样,我才会感到心安。寒食节乃我们汉人的大祭,那天家家户户都要上坟,为逝去的亲人烧上一些纸钱,寄托生者的哀思,可我无处可拜,那坟中什么都没有,我便去拜那清妖将军,然后,我用袖中藏着的菜刀一刀砍断那清将的脖子,看着他的脑袋从脖子上滚落在地!”
台下的人群听到这里,终有于人忍不住尖叫一声,很多人发出了惊讶声,但更多的是沉默。
周士相也在沉默,他在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视线中,他突然看到医营那边有个熟悉的身影,那个身影一直在静静的看着他,似乎眼中还有泪光。
婉儿姑娘?
自从爹娘妻儿死后,周士相就从来没有过心软的时候,但不知为何,在看到林婉儿时,他的心却好像被针剌了一下,好难受。
暗叹口气,周士相缓缓的四顾而视,仍用平静的语调在说,“我恨,我恨自己懦弱,我恨自己无法保护我的亲人,我恨自己不是个男人,我恨自己当日的胆怯!”
说到这,他的语调随之一变,变得激昂起来,他也不再是用说,而是咆哮起来:
“但今日,我绝不再退缩,天塌下来我也不会抛弃你们中的任何一人,在我身上发生的惨剧我绝不容许再在你们身上发生!我向你们发誓,只要我周士相活一天,便绝不会抛弃你们!你们,才是我太平军的基业,才是我太平军的未来!”(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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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六章 靖海将军
我绝不会抛弃你们!
有人才有一切!
周士相必须要让城中所有人知道,他不会抛弃他们!
这不仅是为太平军的存亡,更是为了会场上这一条条鲜活的生命!
周士相无法想象一旦城破,眼前的这些生命会遭遇什么样的下场!
无论他们是否相信,他都要明白无误的告诉他们,这是保证,是誓言,更是承诺!
同时,他也要做最后的动员,他要让城中这数千军民知道为何而战,知道他们可能都会死,但在死之前,他们却明白为什么会死!
“你们当中有很多人原本是在家过安生日子的,因为我们的到来,你们才会站立在此处。我知道,你们有人恨我,因为我们太平军让你远离家乡,让你一家老小从此过上朝不保夕的生活,甚至于现在,都在担心自己的性命还能存活几天。”
“不错,事实确是如此,是我们太平军强行将你们变成了反贼,变成了清妖喊打喊杀的对象,是我周士相将你们带到了新会这座孤城之中,是我让你们陷入绝地!......可是我想问问你们,没有我们太平军的到来,你们的日子就真的过得安稳吗?你们的一家老小就真的每顿都能吃上饱饭,每夜睡上安稳觉?没有我们太平军的到来,你们的性命真的就是你们自己的?!”
这番话让台下的军民陷入沉默之中。
“绝对不是!”
周士相用力挥舞了手臂,吼道:“清妖是什么?那是鞑子,是非我族类,是一帮以屠杀我们汉人为乐的禽.兽!在他们眼里,我们这些汉人都是牛羊,都是可以随意宰杀的牲畜!在拿刀的禽兽眼里,牛羊的性命会是自己的吗!”
“入关以来,清妖做了多少孽?哪一次不是杀得我们汉人血流成河!扬州、嘉定、江阴、大同、福州、广州....上百座城池被清屠屠戮一空。亿万生民被他们砍断脑袋!”
“无数人和你们一样,都是秉性善良、奉公守法的良民,都抱着明来顺明,清来顺清的思想,都想着自家好生过日子,这便如当日的我一样,可最后的结局是什么?”
“你们脚下的这座城池中去年发生过什么?!是屠杀,是杀人为食,是真正拿咱们汉人当牲畜宰割的惨事!在那些清妖的刀剑下,没有人可以独善其身。他也不会管你是不是顺民,他只知道杀了你,就可以夺走你的一切!粮食、房子、土地、财产、女人...一样样的抢走你,最后再砍断你的脑袋,乃至于你死后的身躯都会被他们吃进肚中!”
在场军民之中有新会惨案的劫后之人,周士相的话率先令他们失声痛哭起来,更多的则是在静静思考周士相的话,他们在想,如果自己这会不是被太平军裹挟在此。他们的日子就真的好过,他们的性命就真的不会被人取走?
“或许,你们有人会不以为是,认为这是我周士相在虚言恐吓。好让你们死心塌地跟着我走到底,因为在没有我们太平军之前,你们的性命仍在,你们的家产也在。虽然日子过得不怎么样,但至少没有饿死。在此,我想对你们说。正因为屠刀还没有落在你们的脖子上,你们才要奋起抗争,等到清妖屠刀落在你们脖子上时,你想抗争都已晚了!清妖在杀你的乡邻时,你不抗争,你害怕,你躲避,你庆幸断脑袋的不是你,等到清妖要杀你时,同样也不会有人来可怜你一下,也不会有人替你鸣不平!”
“现在,你们加入太平军,本千户带领你们抗争,去拯救自己的性命,去和清妖拼命!我相信,只要我们奋起抗争了,哪怕最后还是个死,可在死的时候,我们不会有遗憾,因为我们反抗过!”
一气说了这么多,周士相长长的喘了口气,忽的话锋一转,又说道:“当然,你们当中可能有一小部分人在我们太平军没有到来之前,日子过得很安逸,家里很富有,清妖派来的官员对他们还很尊重,对这些人,本千户只想对他们说一句,不论从前的你如何,今日的你也只有随本千户走到底,如我刚从所言,清妖的刀不会管你是谁,又是否是甘心跟随太平军!你们如果不相信,大可以继续躲在人群中自我麻痹,看看城破里清妖会不会杀你!”
这番话令得人群中极少数人面无一变,想到什么,脸色瞬时苍白一片。
周士相定了一下,疾声又道:“该说得我都与大伙说了,信则信,不信则不信,但有一点却是不容改变,那就是我周士相和大伙现在都在一条船上,这船要是沉了,我周士相固然是个死,大伙同样也是谁都跑不了!老话说同舟共济,我们已在新会城中击退清妖无数次进攻,斩杀上万清兵,我相信,清妖也是人,他没有三头六臂,只要我们万众一心,坚持到底,最终失败的肯定是他们!”
说完,周士相想起什么,抬手将自己的帽子拿下,指着脑袋上已长出的长发对台下人群道:“我们是汉人,打小我们就知道血肉乃父母所赐,衣冠系祖上所承,可他狗日的清妖凭什么叫我们剔发,凭什么叫我们易服!我看到人群中依旧有人头上还留着清妖的小辫子,在此我想问问你,这辫子留在头上真的心安理得吗?!”
“甲申以来,我大明多少血性汉子都已赴死,为何我们不能如他们一般慷慨赴死!难道留着那辫子苟活着向那些鞑子屈膝磕首,向那些鞑子奉上我们的金银财宝,奉上我们的女人,这他娘的就是活着吗!又或者留着这条辫子就能在清妖屠城时保住自己的命吗!”
这话一出,顿时人群中有人在四面人群的注视下满脸羞红,跑到一边跟战兵借了刀,反手割断了脑后那如老鼠尾巴似的小辫子。
自罗定立营头起,因为南下转进不断征战需求,军中并未强令割辫,这使得五大营有些士兵和营民中一些老者脑后仍留着辫子,此时,在周士相言语和率先割辫的剌激下,所有脑后仍留有辫子的男人全都割去了辫子。
割下的辫子扔在高台下的空地上,每有人上前扔下辫子,都会引得人群一阵哄然叫好。
军心民心都在这割辫之举中不断上涨,趁此机会,宋襄公赶紧上前振臂共呼:“愿与新会共存亡!”
“愿与新会共存亡!”
军民人等霎时响应,哄然叫喊,不少人眼含热泪。
新会城中突然爆发的叫喊声令得城外清军骚动一片,纷纷抬首朝城中看去。正在与诸将商议进退的尚之信也被惊动,一脸阴沉的走出大帐看着新会城。
.........
待军民哄然声过后,周士相再次挥手,随着他的大手落下,秦智生突然掉头下令:“将李辅国擒下!”
未待李辅国反应过来,早就得到吩咐的几名近卫营士兵立即上前将他按倒在地,随后便在李辅国那些部下的目瞪口呆之中将人押上高台。
“千户为何拿我,为何拿我!”
到这时,李辅国如何不知周士相为何拿他,但他却兀自喊道:“标下绝非投鞑,只是要为千户分忧而矣,这城中即将断粮,若不突围....”
“住嘴!”
周士相大喝一声,一名亲兵上前以迅雷之势打断李辅国的下巴,使得其再不能出声。
“唔...”
李辅国巨痛难忍,心下又惊又惧,苦于无法出声,只能“唔唔”闷叫。
周士相上前冷眼看着他道:“不论你是何用意,今日都要借你人头一用,否则,军心难安!”
言毕,不顾李辅国求饶目光,转身冲会场军民扬声道:“今有绿营降将李辅国居心叵测,在城中散播流言,意欲动摇我军民守城之心,为正军纪,为正军心,着将其斩示于此!今后再有动摇军心者,一律着此处置!”
话音刚落,秦智生已经豁然拔刀砍下,惨叫都不及发出,李辅国人头已经落地,惊得台下一众女子尖叫不已,也令得李辅国手下那些绿营降兵惊愕不止,却无人敢擅动一下。
不待众人消化李辅国之死,周士相高声叫道:“今日局面,有进无退,本千户誓与军民共存亡,誓与清妖血战到底!”
“誓与军民共存亡,誓与清妖血战到底!”
五大营在秦智生、邵九公、蒋和、葛义、铁毅等百户带领下轰然响应,营民百姓也是精神一振,纷纷响应。
“誓与军民共存亡,誓与清妖血战到底”的爆发声清楚无毕传入城外清军耳中,令得连日苦战不得寸进的清军人人面露苦色,均是生了望城兴叹之心,也令得本就因坚城难下,军中又要断粮尚之信更加忧郁。
此时,距离新会城十余里外的谭江江面之上,上百艘战船正逆流而上,正中最为高大一船上高立一面大旗,上书“大明靖海将军陈”。(未完待续。)
第二百二十七章 白发老将
前文有误,陈奇策为南明凌海将军,非靖海将军,因章节名无法改动,故特此说明。
.........
谭江江面上这上百艘隶属于大明凌海将军统辖的战船有大有小,稍大些的战船分上下两层,船上安有三四千斤重的大炮数门。稍小些的则在船弦两侧安些铜(铁)小炮,再小些的只在船上密密麻麻排着大杆子铳,数量不下百具之多。船上人员无论是士兵还是水手皆是着红色兵服,所打旗帜也都是红色。远远看去,上百艘打满红色旗帜的战船逆风驶来,遮蔽江面,甚是威风。
被一众战船护卫当中那艘悬挂“大明凌海将军”大旗的战船共有三层,此时顶层之上有十数名身披盔甲的明军将领正向着前方江面远眺,为首的正是这支水师的统帅——大明凌海将军陈奇策。
陈奇策乃广东南雄府保昌县人,万历四十六年武举出身,崇祯七年授台山守备,十二年改阳江县千总官,十五年改任雷州参将。隆武政权覆没之后,陈奇策追随永历帝抗清,在清军攻入广东后率部攻占广州府台山县南边的上、下川岛,于岛上积极整治兵事,聚集明军散卒、招募义民重新组建广东水师,并派使臣与在雷州的永历政权所委广东总督连城壁取得联系,愿意接受后者的统一节制。
李成栋反正兵败被杀后,清平南王尚可喜、靖南王耿继茂挥师进逼广州,原李成栋部将,自行开印视事的南明两广总督杜永和弃城突围,得知消息后,陈奇策为保存抗清力量计率部前往接应,将杜永和部送至琼州安顿。后杜和永率部降清。陈奇策义愤之下出兵袭击杜部,与琼州海面重创杜永和,使其部水师战船沉没过半。
后来为配合李定国收复广东,南明朝廷委任的广东总督连城壁和督师大学士郭之奇发文仍在广东坚持抗清的明军各部,要他们群起响应李定国大军,共同进击广州。于是各地明军和义师群涌而起。接到命令的陈奇策也欣然率部出上、下川岛,由江口进入西江攻占江门,并击败随后赶至的清广东水师总兵官梁标相,击毙副总兵盖一鹏。在随后的李定国围攻新会战役期间,陈奇策一直率部坚守江门,直至李定国兵败解围,他才无奈率部折返上下川岛。
此时的陈奇策已是白发苍苍老将,距离他21岁中武举至今已是37年,但一身戎装的他立于船顶之上。看上去却依旧精神凛凛。
这次陈奇策再次率部进入谭江,为的便是支援困守新会的太平军,但此刻,他心下对于新会城是否仍在坚守并不抱期望,因为数天前探子向他回报,尚之信统领的围城大军已经开始对新会的强攻。结合之前齐豪所说城内太平军的兵员和粮食情况,这位白发老将已在心中做好最坏的打算,同时也对之前浪费的数月时间感到后悔。更对总督连城壁和大学士郭之奇的按兵不动表示不解。
......
事情上早在太平军占领新会时,散布在各地坚持抗清的明军诸部就已知道这个惊人消息!
广东总督连城壁起先不信。但随后消息确认后他便立即同大学士郭之奇联名向安龙的朝廷发去奏报,同时派人快马加鞭将此事告知西宁王李定国,请求朝廷和李定国利用这千载难得良机火速发兵再次入粤。
在等待朝廷和李定国回复时,连城壁和郭之奇并没有立即采取行动支援新会的太平军,一来他们对于境内这支突然冒出来的兵马并不了解,二来他们手中的兵力也实在是难以承担援救新会的重任。
去年为了配合李定国进攻广州。广东各地明军和义师都遭受了不小的损失。现下广东各地明军的力量在纸面上有钦州的靖氛将军邓耀部,廉州的镇国将军朱统部,海北道的周腾凤部,高州四府巡抚张孝起部,高州廉江县汤平伯周金汤部。肇庆府阳江县南面海陵岛李常荣部,恩平虎贲将军王兴部,以及上下川岛的凌海将军陈奇策部等等。
这些人马加在一块也有两三万人,但却是散落在各地,相互之间并无直接联系,也没有一个可供长期驻扎的地盘,更要命的是这些明军大多都是水师,缺少可以陆战的兵力,往往在水上能重创上千清军,可一旦上岸却连几百人的清军都无法应付。因而明知太平军占领新会城对南明收复广东是千载难得良机,但苦于手中没有兵马能够承担这次东进任务,连城壁和郭之奇也只能耐下心思等待,毕竟眼下能够野战击败清军的只有秦王孙可望和西宁王李定国麾下的西营官兵了。要东征只能由西营官兵来,别的兵马真的不济事,去了也是白去。
在此期间,倒也不是没有一支兵马生过支援新会的念头,驻守海陵岛的参将李常荣便在七月时欲率部上岸支援新会城,但却被阳江县绿营击败。海北道周北凤也曾率部下由义民组建的水师欲从谭江支援新会,但同样也被清广东水师击败。这两场失败更加令得连城壁和郭之奇不敢命令各部进援新会,陈奇策接连数次请战都被严辞拒绝。
在等待了大半个月后,永历朝廷的使者和李定国的回信一前一后到达驻雷州的广东总督行辕,朝廷使者一到便令连、郭二人斥退随从,于密室中将永历天子书信呈二人过目,之后连、郭二人再也不提支援新会之事,反命各地明军尽可能向广西梧州集结,令得各地明将均是一头雾水。
李定国的信中说了什么,除连城壁和郭之奇外谁也不知道,唯一知道的是驻守高州的李定国西营官兵突然被抽调不知去了哪里。进入九月,局面越发叫人感到蹊跷,流言说在贵阳的秦王孙可望要李定国前去议事,可李定国却称病托辞不去。
孙可望和李定国这两个大西贼出身的王爷有什么不对付的地方,在广东的明朝文武其实并不关心,相反他们并不看得起这二个现下大明朝的顶梁柱,说一千道一万,西营兵都是一帮反贼,要不是这帮反贼当年闹腾,大明能亡吗!
持这个想法的绝不在少数,陈奇策便是其中之一,但他看不上孙、李二人归看不上,朝廷需要他做的他还是会竭力去做,要不然他也不会在去年率部攻占江门配合李定国的新会之役了。他时常与人言,做臣子的就要有做臣子的本份,朝廷让臣子干什么,臣子就干什么。
进入十月底,一件惊人的消息自大学士郭之奇那里传出,说是孙可望要谋逆篡位,天子血书召李定国发兵来救。这个消息的真假对于身处海岛的陈奇策自然难以分辨,但有一点他却是确定的,朝中肯定是出了事,要不然李定国怎么就不会率部再次东征,总督大人那里又何以将行辕突然搬到钦州去,那地方可是靠近广西了。
因为其部是水师的缘故,总督衙门的调兵令没有发到陈奇策手中。10月3日,已将行辕搬到钦州的总督衙门再也没有讯息传来,陈奇策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变故,他试着往钦州派过人,可不知怎的岸上的清军也开始封锁道路,对过往行人盘查得格外严,尤其是那些要前往广西和贵州的人,发现一个逮一个。
种种变化让陈奇策也有些紧张,新会那边他已经没有什么念头了,毕竟都几个月了,那太平军再厉害再能撑也要被清军消灭了,他现在关心的是朝廷,是天子的安危。倘若流言说得不错,孙可望真的要谋逆篡位,那身处贵州安龙府的天子可就有性命之忧了。永历天子若是被孙可望所杀,那大明可就真的没有半点中兴的可能了!
在极度紧张和担忧下,陈奇策部下有一队派去捕鱼的士兵却从谭江江口渔民嘴里得到一个消息,那就是这两天上游有不少船身上的木板飘来,有渔民还在上游发现成百上千的尸体。
江口,上游,木板,尸体?
这几个关键词让陈奇策咯噔一下,不禁想到这会不会和新会有关?据他所知,谭江上并没有明军活动,因为距离谭江江口最近的就是他这里了。现下谭江上突然有大量尸体飘下来,还有不少木板,据此推断当是战船的残骸才是,再细一推,谭江上没有明军活动,那这些战船自然属于清军了。
是谁毁掉了清军水师,太平军?
脑中出现这个念头后,陈奇策有些激动,从日子算起来,此时 距太平军占领新会已有四个多月,若清军水师当真是太平军所毁,那是不是意味着新会城还在太平军手中?若新会还在太平军手中,那这太平军也太了不起了!
按捺不住的陈奇策决意冒险进入谭江一探虚实,若新会真的还在太平军手中,那他便见机行事,无论如何也要支援太平军一把,只要太平军这颗钉子能钉在新会,不管朝廷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日后总能利用新会在广东大有所为!若事情和自己所想不同,那也没什么大不了,无论是广东的海上还是江上,陈奇策可是自忖清军是没办法打败自己的。
年纪大了说干就干,当下陈奇策就点齐麾下诸将,命将改作渔船打渔充饥的船只全部收回,除留下500人守卫上下川岛,其余兵马全部跟他入谭江。因为逆流而上,从上下川岛出发到入谭江江口,陈奇策部总花用了四天时间。出征的船只106艘,连水手在内,共计5200名官兵。(未完待续。)
第二百二十八章 坚定
进入谭江后,陈部水师果然没有遭到清军水师的拦截,沿途遇到的一些渔民也说好几天没有看到清军水师在江上出现了,种种迹象显示,陈奇策事前的猜测恐怕是真的——清军在谭江上的水师遭到了重创!
毫无阻拦的进入谭江也令陈部水师上下欢腾一片,虽说广东清军水师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但自攻占上下川岛后,陈部便一直无法上岸经营,导致军中粮食奇缺,以致水师一部分官兵只能将火炮从船上卸下改作渔船打鱼,如此才勉强不饿死人。
如今距离上次进入谭江已过去一年,在这一年里,驻守上下川岛的水师官兵得不到任何补充,孤悬海岛之上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他们每一个都是立志要与鞑子血战到底的汉子,每一个都与鞑子有着血海深仇,每日所欺盼的无非是上岸与清军拼命,可是陆战实力的差距却令他们望陆兴叹,只能憋屈的呆在上下川岛等待局面的变化。
现在,他们终于再一次出征,再一次出现在一年前他们曾经血战过的谭江之上,这一刻,水师上下的血都是热的。
.......
白发苍苍的凌海将军屹立在船顶之上,手中拿着从清军那里缴获来的千里镜。千里镜中,十数里外的新会城廓依稀可见,但是再想仔细辨认那城上树立的旗帜却是不能了。
但愿新会城还在太平军手中,这一趟我没有白来。
陈奇策默默祈祷,放下千里镜转过身去,吩咐道:“去请齐总兵过来。”
“是,将军。”
一名亲兵应了一声便下了楼梯去带齐豪。
这齐总兵便是奉周士相之命和陈默一起去烧清广东水师的齐豪。
当日陈默点燃清军火药库发生大爆炸后,齐豪和两名手下被江水冲向下游,途中一名手下因为精力耗尽沉江。因为不识水性加上没有力气,齐豪和另一名手下没有办法自行游到岸边。只能继续抱着木板往下游飘去,直到被一艘渔船所救。
获救后的齐豪本想返回新会,但清军却在这个时候对新会城发起了强攻,同时派兵封锁了西城江面,使得齐豪无法再次潜回城中。无奈,齐豪只能和手下藏在西边的山中,一方面寻找吃的,一方面打听新会动静,伺机而动。
一日,齐豪正和手下找食时。无意碰到一名陈奇策派来的探子,这才知道凌海将军率水师官兵已经进入谭江,此刻距新会城不过百十里远。
闻知凌海将军率部来援,齐豪顿时激动不已,他和陈奇策也算是相识之人。去年李定国大军围困新会时,齐豪奉命率部配合陈奇策攻占江门,后来因李定国不忍新会城中百姓被清军荼毒,又有北京来的满州兵来援,加上军中染疫无奈退兵。却因撤退匆忙未能通知散落在新会附近的明军各部。等到齐豪得知李定国已经撤军后已成孤军,西撤之路又被清军封锁,几次强行突围却损兵折将后,齐豪也只能领着剩下的人入山当了土匪。
虽说攻占江门主力是陈奇策的水师。但齐豪所部在其中也出了大力,若不是齐豪部拼死拖住欲救援江门的广州清军,陈奇策的水师也不会那么轻松解决清军广东水师。有这么一层关系在,苦于无法救援新会的齐豪自然将希望放在了陈奇策的水师身上。
齐豪的到来让也因不知太平军内情而感到苦恼的陈奇策大喜过望。在询问了太平军在新会坚守的情况和军中内情后,陈奇策急令全军加快船只速度,务必在明日午时赶到新会。不论是否还能赶上。白发老将都决意尽力而为,倘若太平军真的无法守住新会,那也是天意如此。
..........
正在船头的齐豪被请至顶层后,陈奇策爽朗一笑,道:“齐将军看这谭江风光如何?”
听了这称呼,齐豪苦笑一声,如今的他已是孤家寡人,没有一兵一卒的他何以还敢担“将军”一称。
上前拱手作了一礼,微一摇头:“老将军莫折煞齐某了,在下可不敢当将军这声称呼。”
“将军乃是朝廷名册的参将,只要朝廷没有削去将军的官职,将军又何以不敢当?”
虽然对孙可望、李定国等大西军出身的将领看不上,但去年江门之役齐豪率部颇为出力,就事论事,陈奇策也断不会对齐豪无礼。他上前拉过齐豪,指着两岸道:“谭江风光端是优美,老夫刚才看了又看,心下却是不胜唏嘘,想我大明江山如画,今日却叫鞑虏窃居,让人恨之又恨。”
齐豪心中也是感慨,叹了口气看着陈奇策,他知对方请自己上来肯定是有事要说。
果然,感慨过后,陈奇策面容一肃,沉声道:“我军即将到达新会,但新会是不是还在太平军手中,老夫却心中无底。齐将军也不是外人,老夫在这与你敞开说话,若是清军已破新会,本将只能率部回返。齐将军若有他求,恕老夫无能为力。”
陈奇策所言乃是实话,他的水师固然可以在谭江上纵横,然而却不能在陆上有所作为,若是新会仍在太平军手中,那他自然可以发挥水师作用对新会城予以支援。反之,若新会已被清军攻占,他也不会命手下儿郎强攻这座连李定国数万大军都无法攻克的坚城,毕竟他的水师本钱太少。
他叫齐豪前来告知此事,亦是知对方如今已加入太平军,对救援新会颇是急切,若他决意回返,则对方势必心有所寒。如此,将话说在前头,对双方都好。
闻言,齐豪却坚定道:“陈老将军放心,新会一定还在太平军手中!”
“噢,齐将军何以如此有信心?”
陈奇策面色不变,太平军的实力他已从齐豪口中了解清楚,对这一支从罗定冒起的兵马也是颇为佩服,对那秀才出身的周士相更是恨不得见之一面,但太平军再能打,受限于兵员和粮草补给,困守孤城这么多天,恐怕谁也不敢打包票这城现在还在太平军手中。
“老将军放心,在下有十足把握新会仍在我军手中!”
齐豪也说不清他为何如此肯定新会没有失守,但他却明白想要让陈奇策相信自己的判断,一两句空话肯定是不行的,正要就城中军民士气和清军困境分析自己的判断,远处新会方向却传来震天船的吼声:
“誓与新会共存亡,誓与清妖血战到底!”(未完待续。)
第二百二十九章 颓丧
新会城中的震天誓言令得城外清军士气更是低迷,水师大营被焚后清军营中粮草本就岌岌可危,尚之信孤注一掷决定强攻新会,虽得尚可喜事后同意,但远在广州的平南王除了派大将班志富前来为世子壮声势外,却是一粒粮食也运不过来。
三次强攻,除了损兵折将,军中粮草消耗更是惊人,毕竟驱使士卒强行攻城必先使其吃饱,皇帝不差饿兵的道理,将门出身的尚之信又如何能不知。
被太平军炮火击中阵亡的平南藩下副都统周元良曾在水师大火之后点计过军中粮草,得出只够维持三四日所需的结果。然而现在,清军对新会的强攻已进行了八天,原本只能够维持三四日所需的粮草是绝对无法维持这么多天的,现在清军却依然守在城外,这代价便是大量随军民夫被饿死,当然,那些强攻死去的清兵也为活着的人省下了一些口粮。
尚之信离开广州时,广州府奉总督衙门之命便在府县征集了三千多民夫供军中差役。后尚可喜亲自赶往新会,平南王爷亲征,这军中役使的民夫数目自然要随之翻番。
据广州府粗步点算,此次遣送军中效役的民夫青壮总数达到了七千余众,这还不包括之前广州府为大军筹措粮食时征集的民夫数量。如此多的民夫被征发至军中,使得清军规模从外围看起来声势十分的浩大。
按清军军制,满州八旗供给高于蒙八旗,蒙八旗又高于汉军旗,而汉军旗的供给又要高于绿营兵。
围城大军以尚可喜的平南藩下汉军旗和耿继茂的靖南藩下旗兵一部为主,绿营为辅,因此虽然广东绿营兵人数占了大军一半以上,但在粮草供给上却是汉军旗兵消耗得更多。在汉军旗的盘剥下,绿营兵的口粮便有限得很。为了填饱肚子,绿营兵自然而然将盘剥的对象放在了比他们更低等级的民夫身上。
“拉夫子”对于普通百姓而言,无疑就是天降横祸,这个时代无论明清哪方,对于军中效命的夫子都是一视同仁——同样的虐待苛刻。被拉到军中做夫子的百姓往往九死一生,十个能有一个活下来便算祖坟冒烟,祖宗显灵了。
清军尚未断粮前,为了让民夫们有力气做工,清军多多少少还能让他们吃个半饱,断粮之后。这半饱便成了奢望。在大肆掠夺绿营兵口粮供旗兵食用,又想着用绿营去填新会这个无底坑,尚之信便停发了民夫口粮,甚至还暗示绿营将领让部下去掠夺民夫们藏在身上的最后一点粮食,如此也好让绿营兵们继续充任攻打新会城的炮灰。
这个结果便导致大量本就处于半饥饿状态的民夫被大量饿死,前两天还好,民夫们都凭着口气吊着,这几日却是开始大量的死人,光是抬到江边丢弃的尸体就达上千余具。剩下来的几千处于严重营养不良。半死不活的民夫们也面临随时都会倒毙的危险。
民夫们不是没有人想过逃跑,可在清军的严密监视下,逃跑者的下场更加悲惨。有胆大的不愿做饿殍的民夫趁着深夜不要命的往江边跑,可等跑到江边的却是寥寥无几。能成功跳江又能活着游出去的更是屈指可数。
清军中不是没有人建议过将这些民夫遣散。免得他们无谓死在这里。但这一建议却被尚之信狠心拒绝,他对诸将解说的理由是不容军情外泄。他道眼下各地都知大军围城数月不克,突军中大量遣散民夫,叫各地士绅百姓知道会如何作想?
一句简单的不容军情外泄便决定了数千名民夫的悲惨下场。夫子营中每日哀号的惨象令得清军也不忍入营探看,只叫营中将死去之人拖至江边丢弃,如此做法令得这谭江里的鱼虾倍加肥美起来。
有清军将领更往深处去想。世子留着这么多快饿死的民夫在军中,怕也有效当年祖大寿或是去年由云龙之举的用意吧。
前明崇祯年间祖大寿守大凌河城,去年由云龙守新会,这城内百姓最后可都是作了军粮的!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无法决定自己生死的民夫们现在最盼望的事情莫过于清军一举破城,亦或城里的贼兵大溃清军,这两者不管发生哪样,都能结束他们眼下悲惨的境遇。
每一次被严密看押在营中等侯城头清军传来破城喜讯,每一次却都被深深失望,接连三次,指望清军能够破城的民夫们已经不剩几个,更多的则是幻想城内的太平军能够大败清军了。
因此,当城内震天的誓言传至城外,传至大营每一个角落时,还能动弹的民夫们都挣扎着从地上爬起,爬到他们能够看到的地方,望着前方的新会城沉默无语。当他们中有人看到看押他们的清兵此刻无一不是耷拉着脑袋,望着新会城垂头丧气时,他们的眼中开始闪烁着异样光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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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内太平军接二连三的震天动静令得本就士气低沉的清军格外颓丧,军官们脸色阴沉的看着城头一言不发,士兵们则有些畏惧的抱着刀枪缩在一边。没有任何声音,也没有交头接耳、窃窃私语,有的只是绝望。
随同尚之信一起出帐观望的都统班志富、秦国成,广东绿营总兵林善志、督抚标兵参将胡国立、靖南藩下都统耿仲德以及隶属平南藩下的一干协统、参将,人数大致有十多人。
班志富奉尚可喜之命前来新会替世子助阵,可他也不是神仙,面对李定国数万大军都难以攻克的新会坚城,他这百战老将也是无可奈何。打心眼里,班志富并不同意世子强攻的决定,他认为当下应该是撤兵解围回广州,因为和新会城相较,南明孙、李二贼内讧才是大事。
小小一座新会城,区区一支不过数千人的太平军实在是不值得平南王兴师动众,只要堵住三江口不使太平军有进犯广州的机会,再抽调精兵进逼高州。等到南明二王内讧消息确认,这太平军不败也得败了!
毕竟这太平军不过是支孤军,没有李定国的支援,在广东清军的腹心之地,面对实力远超于他的广东清军,这太平军能翻腾起什么浪花来?
那贼秀才能守住新会,无非是仗着此城过于坚固,易守难攻而矣!若贼秀才真敢率兵出城,班志富敢向平南王拿人头保证,他只要率几百人的马队就能一举击溃这支乌合之众!
然而事情并不是他班志富能够决定的。虽然他知道平南王他老人家对世子的决定也有犹豫,但最后还是支持了世子。这与其说是平南王也认为新会城不能丢,倒不如说是平南王认为世子的权威不能受打击。而世子这边其实也是骑虎难下,身为平南王世子,又是第一次领兵出征,不管从哪方面讲,尚之信都不能接受失败,因为他不能失败!
能做的班志富已经尽力都去做了,临来时他曾亲自到总督衙门和广州府去了一趟。为的就是要他们赶紧凑一批粮草送过来。可是几天过去,广州那边还是一粒粮食也没有送达。
这倒不能怪广东总督李率泰和广州知府朱国荣没有尽力,而是短期内他们也实在是凑不出来粮食,谁让前头为了筹措大军粮草时搜刮干净了地面。现下真是刮不出来粮食了!要怪也只能怪梁标相无能,要不是他,大军能缺粮吗!
一想到跑得不知踪影的梁标相,班志富就是莫名火气。可火气刚上来就又生生按了下去,这节骨眼就是杀了梁标相又济得什么事,还是得解决眼前的难题。看城中这动静。怕是再强攻三次也难以破城,还是想想怎么劝世子撤兵吧,这新会是不能再呆了。
念及此处,班志富扫了一眼一众俱是丧着脸的将领,嘴巴一张便要开口劝世子撤回广州,可没等他开口,尚之信却突然咬牙切齿道:“城中使这一出,那贼将分明是欲盖弥彰,想要骗我解围,我偏不如他意,传我将令,三通鼓后再行攻城!”
闻言,班志富和诸将都是吓了一跳,人人俱是想道军心都已低迷到这个程度,世子殿下还要攻城,这不是自取失败吗!
“殿下不可!”
班志富急了,也顾不得这么多人在,直接就道:“再行攻城只能是自取其辱!”
闻言,尚之信腮巴子猛的一颤,目带凶光狠盯住班志富,也不顾眼前这人乃是跟随他父亲三十多年的老部下,破口就是大骂:“你这老匹夫说什么!”
众将一听这话,都是吓得愣在当场,人人寒心,班志富先是一愣,旋即脸上青红一片,看着面前这个他从小看到大,也一心想要扶保的世子殿下久久无语。
半响,他神情恢复镇定,后退一步垂首请罪道:“殿下息怒,末将失语了!”说这话时,班志富心中悲苦至极。
尚之信此时也清醒过来,知道刚才自己性子上来一时昏了头,竟口出恶语伤了父王身边第一亲信的心,心下十分后悔,却碍于当着这么多人面不好向班志富赔礼,便怒哼一声,挥手示意班志富不必如此。
班志富抬头后却是不再看尚之信,而是默默又退了两步,站在诸将外围不发一语。
经历刚才一幕,诸将均是心有余悸,无一人开口说话。尚之信也是沉默不语,一脸怒气盯着新会城。场面一时陷入僵局。
在场众人,除班志富外,便是都统秦国成最尊,其次是靖南藩下都统耿仲德。眼下班志富劝阻被骂,又无人再敢开口相劝,虽尚之信也没再提攻城之事,但事情不能再这么僵下去,总要有个决定出来,要不然再拖下去个两三日,这大军自个就要瓦解了。
秦国成有心开口相劝,可想到班志富的下场却感到心寒,寻思世子现在是骑虎难下,自己出面恐怕未必能令其改变主意,倒不如由耿家人出面相劝的好。世子不给自家人面子,总要给外人一些面子的吧。想到这里,秦国成便侧过脸去看向耿仲德,不想对方似乎知道他的意思,故作未见反扭过头去。
这一幕气得秦国成在心中大骂不已,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上前一步,嘴巴一动开口道:“殿下....”
刚说了两字,边上耿仲德却突然“咦”的一声,秦国成听了更是气恼,先前要你出面你不肯,现在却来做什么。抬头便要怒瞪他一眼,却也同样“咦”了一声,随之神情凝结在那,后背如堕冰窖般寒气直涌。
秦国成和耿仲德的视线都落在西边谭江之上,而那江上却不知何时多出来一支船队。
一支红色的船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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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是骨头的一些心里话。
本书自发书以后,除例行一次分类推荐外,再未受网站任何推荐,甚至上架也是骨头自行要求,当然上架之后也是没有推荐的,故而一直不未读者所知,收藏也是无法上涨,如今也不过区区2000收藏。不过,承蒙这2000位收藏本书的读者厚爱,现下订阅也有300多,按比例来说算是不错了(能不能赚到钱是另一回事)。我相信如果我的更新勤快一些,不是老为琐事断更的话,这本书的成绩将会更好。
曾记得去年夏天,我不断的发布家中有事的通知,使得很多读者在留言区埋怨,也让一些订阅的读者弃书而去。但正如我一直在强调的那点,《汉儿不为奴》这本书我不会太监,我会一直写下去直至完本。
今天,终于去看了房子,如果没有意外,年前将会分到新房,计划明年六月进行装修,如此算是一家三口有了个窝,不用在大过年的租人家房子住了。
放下心头大事,骨头晚上又喝了一杯,动笔之前先写下这几段话,只为向我的读者说一声,你们放心,我会努力,我会坚持!(未完待续。)
第二百三十章 动摇
凌海将军陈奇策所统上下川岛水师终在午时出现在新会西面的谭江之上。
江上突然出现的上百艘战船使得新会城内太平军和城外清军俱是震动万分。
广东水师数日前刚刚被焚,现下就是瞎子也看得出那打着赤色旗帜的船队绝不是大清的水师。
江边驻守的绿营急忙来报,说是江上的船队打着南明凌海将军的旗号。
对于南明在广东坚持抗清的将领,清军都有详细探查,而凌海将军陈奇策又是明军在广东境内一支实力不弱的队伍,去年新会之役时就是那陈奇策率部一举击溃梁标相的广东水师,攻占江门,生生扼断了广州通往新会的唯一增援通道。后若不是李定国退兵,恐今日之广东早成了明军天下。因此一听江上船队乃是陈奇策所统的水师,清军众将领均是把心一沉,暗道不好。
新会之战进行到今日,清军已是强弩之末,粮草被断不仅使得后继乏力,更有全军崩溃之忧,当下除统帅尚之信外无一不想着撤兵。这节骨眼却生生又来了一支明军的生力军,这使得尚之信再行攻城的命令成了天大笑话,眼下平南王世子所虑的不是还要不要攻城,而是如何安危在明军的追击下将兵马安然撤回广州了!
虽然明军水师自出现在江面上后并没有对岸上的清军发起进攻,更没有进行任何炮击,但一字立开排于江上的上百艘战船却给了岸上清军无形的巨大压力,再加上新会城内太平军的誓死不屈,此刻清军上下已是半点战意皆无,人人思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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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会城头,望着那一字排开横于江上的水师船队,周士相也是一脸困惑,不知这支水师是明军何人所统。又是否是为支援新会而来。但困惑归困惑,江上明军水师的出现仍令周士相和一众部下兴奋不已,苍天不负有心人,坚守了这么久,终于有援军的到来了!
现在就看水师的下一步动作和清军的反应了,若江上水师派兵登陆进攻清军,周士相绝不会在城中坐视,他已做好率部出城接应水师的准备。成败在此一举,这支突然冒出来的明军水师乃是太平军取胜的最后希望!
.....
谭江上,白发老将陈奇策却压住了一众急于请战的部将。只令各船提高警惕,严密监视岸上清军动向。
强行压住一众请战的部下,兵至江上却不派兵登陆,陈奇策也是迫不得已。一来他部自上下川岛出发,连日行舟,船上将士大多困乏,匆忙登陆未必能有奇效;二来岸上清军军营围城而建,层层防线相接,看不出明显破绽。不知从何处下手;三来水师官兵水战可以,步战不行。因此在没有探明清军虚实和城内太平军取得联系之前,陈奇策不敢冒然派兵登陆,否则一旦上岸的兵马被清军击退。那此行增援新会就只能以失败收场,这可不是他想要的结局。
齐豪虽也心中焦急,恨不得陈奇策能立即给他一支兵马上岸杀进城中,但也知老将心中担忧所在。故而只能按下那颗燥动的心,无奈观望起清军动向来。
命令船队监视清军动向之时,陈奇策又令偏将郑成魁率三十数条战船沿江上行。一方面查探江门清军虚实,另一方面着手派人上岸筹措粮草。此次进入谭江,陈部水师只备了十天粮食,对于粮食的需求和新会城中的太平军和城外的清军一样急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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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军水师按兵不动让担心明军会立即上岸的尚之信稍稍松了口气,以为明军水师固然声势大,但也不敢轻易上岸,只要己方不露破绽,或许事情还有可为,但一众将领却不如平南世子这般乐观。
“殿下,明军援军已至,我军却是粮草告罄,军士苦于交战,连日攻城更是伤亡惨重,眼下营中军心士气已然告无,殿下若再不决断撤兵,末将恐有全军覆没之危!”
秦国成也顾不得自己会不会落下班志富的下场,“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尚之信面前,言辞恳切的请求世子殿下立即撤兵。
“末将也请殿下即刻撤军!”
平南藩下副都统,一直不愿和侄儿唱反调的尚之信本家族叔尚可远也站了出来请求退兵。
尚可远的表态使得一干还在犹豫的平南藩下将领都不在观望,纷纷上前进言撤兵。
班志富也再次开口,此刻他个人荣辱已不算什么,只要能劝得世子撤兵,只要藩下兵马实力还在,这广东便依旧还是大清的天下,这新会迟早也仍会归大清所有。
“你们!...”
尚之信虽是脾气暴躁之人,但却不是头脑愚笨之人,知道明军援军的到来更加使得己方士卒士气消沉,也使新会城的太平军立于不败之地,但是他却无法说服自己接受第一次领军就遭受重大失败的打击。因此明知撤兵是当下最好的选择,可是让他开这个口却是千难万难,尤其是被部下们强逼着撤兵,回去之后肯定会令得他这世子威信大失。
此时尚之信已是大为后悔,早知明军有援军到来,方才就该顺了班志富的劝言就坡下驴,如此回去之后也不会被人耻笑是见到明军援军就望风而逃。至于这个会耻笑于他的人,尚之信认定就是他的弟弟尚之孝肯定就是其中之一。
脸上阴沉不定,心中纠结良久后,尚之信知道自己是无法再坚持下去了,他无奈深了口气,扫视了一众让他撤兵的将领,险些脱口而出同意撤兵,但却鬼使神差的愤然说了一句:“不过来了支明军水师就把你们吓成这样!你们自随我父王出辽东南下这么多年,何曾见过明军水师能胜过我旗下大兵的!现在可好,一个个连敌人的面都没见着却是被吓破了胆,一口一个要撤,如此胆怯,岂不是让天下人笑话我平南藩下无勇!”
秦国成见尚之信都这时候了还说这等废话,不由气得叫道:“殿下,非我等怕了那陈奇策,也非我等敌不过江上水师,实我军现下已无法再在此地多坚持半刻,军中实情殿下难道不知吗!”
见秦国成也急了,尚可远唯恐尚之信也如对班志富般怒斥于他,忙上前接过话头道:“殿下,胜败乃兵家常事,况此番我军也未必就是败了,只是受制于粮草不济而矣。臣以为殿下不若就此退兵,等来日补齐粮草后再率大军攻打新会。这太平军不过乌合之众,想要灭他还不是轻而易举之事,没必要在这坚城之下徒损兵将。”
“唔...”
族叔的出面让尚之信心头犹豫,寻思是不是就此下台,却见靖南藩下都统耿仲德突然朝自己一拱手,然后说道:“平南世子殿下若不愿退兵,末将无语可说,但末将所率乃是靖南藩下兵马,此番不过是听从我家王爷之命协助世子殿下攻打新会,现下军中已经断粮,为我靖南藩下将士计,末将决意领兵回返广州,还请平南世子勿怪!”
“耿都统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是要临阵脱逃吗!”尚之信大怒,喝骂道:“耿都统莫非以为靖南王麾下的兵马就不是我大清的兵马!”
耿仲德却是不惧尚之信的暴怒,神色平静道:“靖南王麾下兵马自然是大清的兵马,不过据末将所知,朝廷令我家王爷同平南王一起南征可从未定过主次,因此我靖南藩下是走是留,全由我靖南藩下自决,平南世子可不能代我家王爷决定我等去留!”
“耿仲德,你敢!”
尚之信气得胡子都翘了起来,秦国成、尚可远等平南藩下将领也都是人人生怒。身为平南藩下将领,他们如何能容忍靖南藩下的人对世子如此无礼,纵然对方的做法很可能会逼使世子撤兵,但依旧不能让人容忍。
耿仲德却是不惧平南藩下诸将怒目,垂手而立看着尚之信说不出的坦荡。
局面僵持之时,突又有人轻咳一声,众人看去,却是总督衙门督抚标兵参将胡启立。
胡启立略有愧意的看了眼平南藩下诸将,尔后对尚之信道:“末将身为督抚标兵参将,自随殿下出征以来每战必先,从不敢落后一步,只今日这局面实是不利我军,总督大人将标兵交给末将统领,那是对末将的无比信任,因此末将断不敢辜负总督大人期望,将督抚标兵在此葬送,因此末将也决意退兵,还请殿下见谅。”
话音一落,平南藩下诸将自然是嗡嗡一片,不胜愤慨。尚之信更是不怒反笑,看着耿仲德和胡启立冷笑道:“原来耿都统早和胡参将一起打定主意要走了,好,好,好得很,既然你们要走,本世子我便让你们走,省得人家说我尚之信无勇无谋,不通人情,徒有一身戾气!”说完,竟是不顾诸将还呆在那里,甩袖而去。
“对不住诸位了!”
尚之信离去后,耿仲德和胡启立朝班志富他们一拱手,二话不说也带人离去,显是去准备撤兵的事。
平南藩下诸将你看我,我看你,均是无语。耿仲德和胡启立这一走,军心更是动摇,此刻也容不得世子殿下不肯撤兵了。班志富和秦国成打了个眼色,将诸将拉到一起商议起来,却是要背着世子殿下强行撤军,事后平南王和世子问罪起来,皆由班志富和秦国成担当。
有班、秦这两个跟随平南王几十年的老臣做主,诸将自然没有异议,三言两语便将撤兵事宜定了下来。为保险起见,班志富和秦国成去向世子通传诸将商议结果,尔后由班、秦二人强行将世子带走。(未完待续。)
第二百三十一章 决战(一)
清军平南藩下将领在营中决定背着尚之信撤兵,又有靖南藩下和督抚标兵决意撤兵,这情报新会城内的周士相自然不知,江上的陈奇策也是无从知晓的。
现在的局面有些诡异,城中的周士相在等待江上的水师动手,他好率部出城接应配合,然而江上的水师自到来后却是按兵不动,没有丝毫上岸的意思,清军那边也是一点动静也没有,只沿江驻防的绿营兵四下调动布防。
眼看日头向西,江上的水师却仍无动作,周士相眉头不由深锁,猜测统领水师的明军将领到底打的什么算盘。
若是那明将真是率部前来支援新会,便应在到达之后即刻向清军发起进攻,以收奇兵之效。即便不能一举击溃清军,也能在太平军的接应下开进城中,如此也能令守城力量倍增。可现在水师却是按兵不动,坐视战机流失,这不能不令人疑心重重,猜测这支明军水师是否为支援新会而来。
“先生以为水师那边在想什么,为何半天不动?”苦思无果后,周士相想从宋襄公这里得到答案。
宋襄公微一沉吟,将他的猜测说了出来,他道:“怕是水师力有不及。”
“力有不及?”周士相微愕,不知宋襄公此话何意。
宋襄公解释道:“北人擅马,南人擅舟。明军水师可在粤省江海之上驰骋,然水师官兵却大多不习步战,故难以和岸上清军正面厮杀,只能起袭扰,封锁、运粮运兵作用。去年新会之役时我随胡全下山助战,便见过水师作战,大抵也就如此。
再者我观这支水师虽有战船百余艘,但之前却又不曾在谭江出现,想必是岸上无法立足而窜至海岛的兵马。如此一来。这支水师实力恐怕不如我们想象的那么强大。船只虽多,能战之兵却少,因此就算是统兵之人有心派兵上岸支援我军,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这才按兵不动,静观其变。”
说完,宋襄公想到什么,又道:“就眼下情形看,水师按兵不动比动的好。”
“为何?”
“不动,则清军不知虚实。妄自揣测之下也是不敢轻举妄动,无形压力之下甚至还会动摇全军。水师若动,清军势必阻挡,双方交手,虚实便是尽知。水师若胜,新会这困局自然解了,可若败,水师纵然可以撤走,可我军却是再无任何支援力量了。新得大胜的清军士气也必随之提高。两相抵消之下,新会这一战的结局难说。”
宋襄公叹了口气,先前水师到来的着实让他兴奋了一阵,以为胜利有望。现在却不由再次担忧起来。
周士相没有说话,只在脑海消化了宋襄公的分析,思来想去,怕水师的按兵不动真如宋襄公猜测那般乃是力有不及所致。
可水师按兵不动他能接受。然为何清军也不动呢?
他对宋襄公道:“若照先生说的,水师不动自有道理,可清军为何也不动?尚之信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水师在江上对他形成威胁吧?况且这接连几天强攻。清军损失不下数千,营中粮草也是不剩多少,我军没有援军,尚之信还能孤注一掷和咱们耗到底,现在我军来了援军,他如何还能坚持不肯退?这不合常理。”
“这....”
周士相的问题让宋襄公也是糊涂,寻思道:“估摸尚之信这会比咱们还头疼,我曾听闻这平南王世子乃是个性子暴躁之人,这种人多半倔犟,属不到黄河心不死,不见棺材不落泪的主,想必他不甘心就此退兵。”
“若尚之信真是这种人,那咱们还真别指望清军撤围了。他是平南世子,他不肯撤,麾下那些将领又如何敢撤。嘿,尚之信这可真是铁了心要和咱们太平军拼到底了。不过...”
周士相咬牙拿定主意,用力一拍城垛,重重道:“他不肯退,咱们就逼他退!”
宋襄公被周士相这突来的举动吓了一跳,颤声道:“千户的意思是?”
周士相目光闪动,“若我军现在突然出城攻打清营,你道尚之信会如何想?”
宋襄公不加思索便道:“尚之信见我军突然出城,肯定以为我军已和江上水师取得联系,相约共同出兵夹击于他。”
“不错,尚之信能孤注一掷,我周士相又为何不能破斧沉舟,背水一战!我便是要让尚之信误以为我军已和水师取得联系,夹击于他,我倒要看看他尚之信还能不能稳住阵脚,亦或是他的骨头硬,还是我周士相的骨头更硬一些!”
周士相决意破斧沉舟出城决战的想法让宋襄公一惊,旋即便想到现今也只有这一条路走了,或许这条路也是太平军的唯一生机。但他担心太平军这边动起来,万一水师那边却还是不动怎么办。
两军夹击和孤军出战意义大不同,前者有动摇清军整个防线的可能,后者却是绝无半分机会。
周士相却洒脱一笑,他道:“水师真要还是不动,那也是天意要亡我太平军!”话锋一转,“不过我太平军自罗定兴兵以来,不就是一直和贼老天在斗吗!左右城中也要断粮,于其困死饿死,不如拼了!”
周士相话说到这份上了,宋襄公再无异议,拱手朝周士相作了一辑:“那好,属下便在此祝千户出城大破清军!”
周士相微一点头,再不迟疑,传令下去立即选锋出城随他和清军作最后一战。
早在明军水师到达江上时,周士相已做好出城作战准备他令各营百户挑出一半精壮之士组成选锋敢死队,不过宋襄公却提议五大营全部出城,此提议让周士相一愣,却听宋襄公道:“千户若败,城内留下之人又能济得什么事,既然千户已决意作最后一战,那便全军尽发,是死是活便在这一回了。”
听后,周士相也不二话,改令全军随他出城决战。
宋襄公这边却是去取来当日从大樵山带出来的牛皮大鼓,要亲自为出城将士擂鼓以壮声势。
心底里,他却是已做好一旦周士相败亡,便从城头一跃而下的准备。
“出城,与清妖决战!”
东门缓缓打开,周士相纵身跃上有些瘦弱的大青马,拔刀向着城外冲去。(未完待续。)
第二百三十二章 决战(二)
“大人,就这么点药子,打上三发咱们这些炮就得熄火了!”
城头上,原镶蓝旗汉军佐领、现为太平军炮营总旗官的牛根生有些紧张的看着上城督战的百户赵四海。
赵四海看了眼牛根生同他身后那些汉军旗降兵,鼻子一抽,朝地上吐了口唾沫,骂道:“开炮,老子的话你们没听清吗!甭管剩多少药子都给我开炮,打光这些药子你们都操家伙随我出城!”
闻言,牛根生眼皮一跳,犹豫道:“大人,咱们弟兄都是炮手,这出城的事...”
“怎么,怂了?”赵四海瞪了他一眼,冷笑一声:“莫不成牛佐领还想反水不成?”
话音一落,赵四海带上城的那伍士卒和炮营中的老太平军们立时就拔刀怒目相看那些汉军旗炮手,只消赵四海一声令下,他们便能当即把这些炮手给剁了。
这阵仗让牛根生心下一紧,也让那些汉军旗炮手们胆颤心惊。
牛根生苦笑一声,自嘲道:“大人这话说的,现今卑职等还有反水的可能吗?这几月来死在咱弟兄炮下的清军可不少,只怕现下卑职就算是反水,到了还是落个尸首两处的下场。”
“那怂个鸟?没了这些炮,你们就杀不得人了吗!”赵四海哼了一声,有意激将牛根生这众汉军旗降兵,他嘴一咧朝城下一指,喝道:“都他娘的甭在这和老子废话了,千户大人已经出城了,你们赶紧给我开炮,打完炮都他娘的和老子出城找清妖拼命去!老子就不信你们这些家伙手下就真那么怂,离了炮子就砍不了人头了!”
“大人放心,弟兄们手下还能砍得了人!”
牛根生把心一横,太平军打开城门那刻,他便知道这新会之战也算是他娘的到了最后决胜负的时候了。太平军真要败了,甭管他打什么主意都没用,如今他和手下这票兄弟的性命已是和太平军捆在一起了,左右都是个拼,不如他娘的男人一回!
狠狠“呸”了一口,朝着一票炮手就下令道:“都听我号令,开炮!”
炮手们闻令赶紧将火绳点燃,瞬间“轰、轰”炮声便响彻新会上空。
“哪**?!”
突然响起的炮声让正一肚子郁气的尚之信脚步一顿,只以为是江上明军水师开炮,但再听炮声方向却分明是新会城头传来的。不待他派人查探究竟。耳畔就传来一阵嘶天吼地的喊杀声。
.........
“太平军将士随我诛妖!”
周士相一马当先,率领2000余名太平军奋勇杀向清军大营。
当面防线清军绿营兵本就士气低沉,又被炮声震动,眼看黑压压的太平军从城中冲出笔直不要命般朝他们杀来,军心顿时崩溃,根本没有人想到去拦截太平军,而是纷纷掉头向后方跑去,甚至一些军官也在逃跑。兵无斗志,将无战意可谓是当下清军的最好写照。
太平军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就攻破清军第一道防线。这使得军心士气更是大振。看见清军如此不堪,周士相也是激动连连,知道自己赌对了,围困己方长达数月的清军早已外强中干。只要江上水师能够及时派兵上岸呼应,此时便是击破清军的最好机会。
为扩大战果,以最大程度摧毁清军防线,周士相下令震虏营并雄威营尾随溃逃清军攻打正前方清军第二道防线。虎捷营向西攻打沿江驻防清军,好和江上水师取得联系。陷阵营则向南攻打,三方同时发力。不使清军分守各部呼应,好各个击破。他则率近卫营沿震虏营和雄威营后方深入,一面收押投降清兵,一面监视整个战场动向,随时给予各方支援。
陷阵营在夺取清军东西炮台之后趁势向内攻进,沿途清军不是逃跑就是投降,除极少数清兵负隅顽抗外,陷阵营当面之敌几无任何反抗。
清军东、西炮台曾被太平军死士炸毁,后又重建,但重建之后的东西炮台无论是火炮数量还是炮手素质都不及从前,因太平军突然出城,且行动迅速,而第一道防线的清军又是瞬间崩溃,使得东西炮台都没来得及对太平军发出一炮就告失守。为了有效利用清军这两座炮台,铁毅命人向城内通传,要赵四海赶紧带着炮营接管东西炮台。
接到消息,已经率炮营出城的赵四海喜出望外,忙带着炮营赶至清军东西炮台,稍加整治后便将炮口调准,对准当面清军炮击起来。
还未从第一道防线被太平军轻易突破的噩梦中回过神来的清军很快就受到了己方炮台的打击,不得不说牛根生手下那些汉军旗炮手操炮能力强大,几轮炮击之下,正南、正东方向的清军防线就被炸得七零八落,炸死炸伤清军数百。
近有太平军破斧沉舟不要命的进攻,远有炮火的打击,再加上从前面撤下来的清兵,从开战过去还没有半个时辰,整个清军防线就被太平军切割成数块,彼此不能相连,更不知对方情况,只差就要陷入全线动摇崩溃的状态。
混乱之中,二、三道防线上的清军将佐除了一面弹压溃兵,一面拼命填充被太平军打破的缺口外,只得不断派人向大营求救。
尚之信的脑袋在一开始也被打蒙了,也搞不清现在到底什么状况。但在一拨拨的求救使者的泣声恳求下,他却突然意识到哪里不对。在命那些求救的将佐死守防线后,他急忙派人去召班志富和秦国成,欲令班、秦二人调集旗兵精锐将出城太平军合围在防线之中,趁势再调兵突袭新会城。照他的判断,新会城中的太平军兵员并没有多少,现在突然出城攻打清军防线,且在各处同时发动,瞬间突破第一道防线,正在攻打第二道防线,那么显然那贼秀才是动用了太平军的全部人马,否则不可能达成这么大的声势。
贼秀才如此做法,一来很可能是和江上的明军水师取得联系同时发动,二来却也很可能是等不及被迫出城决战,无论贼秀才出于何种目的出城决战,新会城中能够留守的兵马绝对不会多。只消现在将太平军的攻势挡在第二道防线外,凭借比对方多得多的兵力优势,尚之信绝对有把握趁势袭占新会城。到时没了新会城做为依托,攻出城的太平军就是无根之萍终不能持久,最后赢家只能是他尚之信!
唯一麻烦的就是不知江上明军水师会出动多少兵马上岸,不过不论明军水师派多少人上岸,尚之信也打定主意不予理会,他是不可能把沿江驻防的绿营调过来让贼秀才计谋得逞的。(未完待续。)
第二百三十三章 决战(三)
陷阵营传来捷报,铁毅所部已突破当面清军绿营驻防的二道防线,正合兵向第三道防线冲击,一旦陷阵营能够冲垮第三道防线,则整个清军防线就将被打破一个大洞,数月以来让太平军无法出城一步的清军包围圈至此将名存实亡。
就在铁毅成功打通南边绿营兵驻防的清军防线同时,西边的秦智生也率领虎捷营成功突入清军第一道防线,现下正在猛烈进攻清军二道防线。就在刚才,秦智生派人向周士相回报,其当面绿营兵抵抗并不激烈,虎捷营的伤亡也不大,看样子用不了多长时间他就能打破二道防线,进逼清军的第三道防线。
若水师这个时候能派兵上岸从背面攻击清军,就和虎捷营一块对沿江清军形成了前后夹击之态,如此一来清军的沿江防线就弹指可破。可是让周士相和秦智生失望的是,岸上太平军和清军打得不可开交,水师那边却还是没有动静。
水师的按兵不动让周士相忧心重重,但也无可奈何,毕竟这支江上水师不是他太平军的兵马,他指挥不动,也无法摸透水师将领作何想法。他现在能做的只是传令给秦智生,让他不顾一切代价拼死也要打破清军的沿江防线,哪怕战至最后一兵一卒也要成功给江上水师清理出一块可供登陆的区域。
这样一来,哪怕不能一举大败清军,也能击破清军防线,使得新会城不再是被围得跟铁桶似的死城。
相较水师仍旧按兵不动更加让周士相担心的是震虏和雄威二营的进展。
战前清军对新会采取的是合围姿态,清军主力汉军旗集中在东城,北线则以旗兵一部并广东绿营精锐驻防,西面的沿江防线和南边的防线则是以广州各府县绿营兵为主,无论是战斗力还是兵员配备上看,南边和西边的清军力量都是最弱,东边和北边的清军实力则是最强。也是最难啃的骨头。
东城方向本就是由清军主力驻防,虽然在前几次的攻城战中清军动用了汉军旗,但被太平军杀伤更多的还是充为炮灰的广东绿营兵马,因此尚之信从广州带来的旗下兵马损失并不严重,远不到伤筋动骨的地步。
再者尚之信麾下的旗兵都是尚可喜从辽东带来的老卒,战斗力远胜绿营兵,战斗意志也不是绿营兵可以比拟,故而在出奇不意一举攻下清军第一道防线后,驻防在二、三两道防线的清军立即反应过来,数次将已成功突入其中的太平军赶出来。为此。震虏和雄威二营付出了上百条人命。
东面的战事已成胶着状态,太平军每前进一步都是在拿人命去填,布满竹尖的壕沟里满是尸体,有清军的溃兵,也有进攻的太平军将士。
震虏和雄威二营兵力加在一起不过千人,如何能打这种消耗人命的战事,不得已,周士相命震虏和雄威二营放弃已经取得几处立足点,二营合兵一处改从偏南方向的一处突破口突入。同时派人传令给铁毅。让他设法调动一切能调动的人马从南边绕道清军后方,不管是和震虏、雄威二营配合,还是直接攻打清军大营,或在后方起袭扰。都由铁毅自己决夺,总之,铁毅必须想尽办法在清军后方扎上一刀,迫使清军无法集中精力应付当面太平军进攻。
周士相手下还有做为总预备队的近卫营。但不到最后时候,他是不会将近卫营压上去的。虽说此次出城本就是孤注一掷、破斧沉舟的一战,但在西、南二方向进展顺利。有望打破清军包围圈的有利条件下,周士相还是稍稍保留了一下,在他看来,若没有水师配合,凭借太平军的兵力是无法单独大败清军的。
接到命令的铁毅正在率部清理几道防线内的残余清军,除一部分兵力不详的清军逃走外,陷阵营俘虏了人数超过他们自身兵力两倍的俘虏。这些俘虏虽然放下武器,但其过于庞大的人数却让铁毅不得不谨慎对待,调出一队兵来将这些俘虏看押在二道防线上的一处清军营盘内。
得知东面进展不顺,千户大人要陷阵营绕道清军后方进行破坏和袭扰后,铁毅眉头微皱,稍加思虑,便咬牙叫来手下试百户郑铁柱,命他带两队人马将这些俘虏赶往东面的清军防线。他则亲自带领其余三队人马绕道从清军后方进攻。
闻令,郑铁柱一愣,旋即明白百户大人要他撵俘虏做甚,重一应令,便叫来两个总旗吩咐了下去。
很快,被牢牢看押在营盘里的清军俘虏便被手握刀枪的太平军士兵驱赶着向东面跑去,若是有人跑了慢一些,后面的太平军立即上前就是一刀。
这些俘虏很快就明白太平军驱赶他们往东的意图,可正如他们先前毫无抵抗之意放下武器一般,即使知道太平军是要他们去当炮灰,去填那防线内的一道道壕沟和陷井,去冲散己方的防线,这些俘虏还是硬着头皮往东跑去。
上千名清军俘虏同时向尚在抵抗的清军防线冲去,顿时就让正和太平军鏖战的清军防线发生动摇。起初,防线内的清军旗兵还对那些俘虏大声叫喊,让他们掉头往其他方向跑,可等到发现那些俘虏根本没有调头的意思,反而如绝望般吼叫着向前冲来时,防线内的旗兵也就二话不说上前砍杀这些绿营兵了。
俘虏们不断倒下,又不断有人踩着同伴尸体继续向前。前面,有清军的长枪,后面,更有太平军的大刀。前进亦是死,后退亦是死,真是上天无门,下地无路。
郑铁柱驱赶俘虏冲击清军防线的动作很快取得了效果,第二道防线很快就被太平军突破,余下清军立即退往第三道防线,在几个汉军旗协领、佐领的指挥下结阵相保,试图在援军到来之前遏制太平军的攻势。
王保国是退入第三道防线的清军将领,其早年是大同总兵王朴手下的亲兵,后王朴随洪承畴参与松山大战,结果在明军囤粮重地笔架山被清军占领后,王朴竟在全军决战前一夜率部逃跑,结果引得十几万明军同时溃逃,导致松山大战以明军失败落幕。明军战败,被俘虏的王保国和一众明军士卒被洪太划拨到汉军旗,后王保国又被尚可喜的镶蓝旗划走,之后便一直在尚可喜麾下征战,累功升至协领。
太平军出人意料出城,又以悍不畏死之势连破两道防线,眼看太平军就要攻打这最后一道防线,而世子殿下那边却迟迟没有援兵派来,王保国焦虑不安,接连派人到大营求救。可去了几拨人,得到的回复都是殿下命他们坚守防线,绝不许后退一步,但却没有提援兵何时到来。
“他妈了个巴子,南蛮子这是不要命了!”
没有援兵的确切消息,王保国又气又急,可也不敢骂平南世子殿下,只得把火撒在那些太平军身上,肚子里狠骂了几句,嘟囔道:“想要老子的命,也得看看有没有这个能耐!”
他一抹脸上的血迹,拿刀朝一众都在犹疑不定的部下挥了挥,为他们鼓劲道:“都他娘的精神点,殿下已经派了援兵过来,这回不过是南蛮子回光返照,别瞅他们来得猛,可老子看得清楚,左右不过千许人,就这点人能翻出什么浪浪来!弟兄们只要提起气咬牙撑上片刻,这南蛮子就是自个找死!”
人群里有个旗兵老卒仗着自个跟了王协领快十年的份,便大胆喊了声:“大人,殿下援兵啥时候来啊,弟兄们可快撑不住了!”
“嗯?!”王保国瞪了眼那老卒,骂道:“撑不住也得撑!王爷把你们从辽东带来,好吃好喝供着,女人可劲玩着,如今是为王爷和大清效命的时候,你们他娘的自个摸摸卵.子看,硬得不硬得!”
那老卒也是个兵痞,刀头上舔血的货,闻言哈哈一笑:“硬得,小的胯下硬得很!”
王保国笑骂道:“硬得就好,就怕你他娘的是个软货,日后生娃都得找老子帮忙,老子他娘的哪来这么多种帮你们下!”
这番话顿时让一众有点胆怯的旗兵们哄声大笑,这一笑,先前被太平军不要命的进攻吓到的旗兵们胆气顿时上来许多。
其他一些协领和佐领看到王保国这边给手下兵们打气效果可以,也都有样学样,有的更是把金子、银子搬了出来,可劲的许诺破了太平军,城内娘们任他娘的骑,骑完都他娘的剁了。
军心士气勉强复振,可看着对面太平军在重新集结后又要攻上来,清军将佐们这心里还是没什么底。眼下这最后一道防线内除了原来的一些旗兵,其余人马都是从前面撤下来的,很多人都叫太平军给打怕了,这会就算是士气振发了一些,但也只能勉强维持一阵,毕竟这旗兵们也是连着好几日没吃饱了。这猛一场厮杀下来得耗多少力气,这还能剩下多少力气?
要是那太平军真的不顾伤亡的硬攻,怕是这道防线还是守不住。眼下关键还得世子殿下那把本家兵精锐和卫队调来才成,实在不行从其他几处防线调来一些营兵也行啊。这光叫弟兄们咬牙撑着,却迟迟不见援军来算个球事?世子殿下莫不成叫俺们替他拖着南蛮子,自个跑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