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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莞尔wr     长嫡txt下载     长嫡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百四十九章 媚言

    忠信郡王派进洛阳的庶子已被扣押,孙氏已死,最迟不过三月,西京怕是会起事的。

    燕追几时走,还真的说不准了。

    他近来忙得厉害,时常召姚释等人议事,显然也是早有感觉了。

    崔贵妃听了这话,有些欣喜,又有些担忧。欣喜于儿子若再立一功,地位便更稳,却又担忧儿子受伤。

    而此时的紫宸殿外,嘉安帝亲自考校燕追的武艺。

    他召了北衙禁军左神武卫俞昭成亲自与燕追比试,左右骁卫则列于四处,守卫皇帝安全。

    俞昭成乃是勋贵之后,其父当年跟随太祖,他自年少时期,便入魏王府,跟随嘉安帝左右,武艺出众,对皇帝忠心耿耿。

    此时天色只是将蒙蒙亮,俞昭成与燕追比的是约五尺长的缨枪。

    嘉安帝站在雕砌石阶之上,一声令下,下方燕追便如猎豹,凶悍出击。

    那一支长枪在他手中宛若灵蛇,俞昭成急急后退,避开了这凌厉的一劈,他却手一抖,将枪收回,改劈为刺,逼得俞昭成连退了两步,避开了他的攻击。

    光是从这击出的一招,嘉安帝脸上便现出满意之色。

    他披了厚厚的大氅,目不转睛看着场内比试的两人,一面便低头轻咳了两声。

    黄一兴有些担忧,劝他道:

    “大家,您昨夜一宿未眠,清晨风寒,您且内里坐,若殿下得胜,奴必向您报来就是了。”

    嘉安帝又咳了两声,接过黄一兴递来的帕子擦了擦嘴唇,骄傲的笑道:

    “朕的三郎颇有先祖当年之勇,昭成不是他的对手。”

    俞昭成虽有猛力,但燕追也是不差。

    最重要的是,俞昭成心有畏惧,攻少避多。

    而燕追则是全无顾忌,出手狠辣。

    他曾上过战场,自信十足,此时气势一开,俞昭成被他打压,一时片刻便汗流颊背,只是强撑罢了。

    嘉安帝看得来了兴致,伸出手来:

    “取剑来,朕要与三郎比试,看他究竟胆色如何。”

    黄一兴吓得跪了,嘴里高呼:“皇上,不可呀。”

    嘉安帝龙体尊贵,哪里敢有损伤?周围侍人一见黄一兴跪,也都跟着跪了下来,嘉安帝咳了一声,握了叠得齐整的帕子压唇,声音含糊不清:

    “取来。”

    黄一兴颤巍巍的,摇摇晃晃起身,脸色煞白,满头大汗的回殿内,亲自取了嘉安帝的佩剑前来。

    此剑产自棠溪,乃是九大名剑之首,锋利、坚韧。

    剑身上刻夔龙纹,嘉安帝接过剑,将剑拨开,寒意扑面而来,刺得脸上寒毛都立了起来。

    那头俞昭成果然已呈败相,嘉安帝一声令下,两人分了开来,俞昭成气喘吁吁,燕追亦是额头见了汗意。

    “退下。”

    嘉安帝摆了手,扯下了身上厚厚的皮裘。

    侍卫为燕追呈上了长剑,嘉安帝跃跃欲试,观看了俞昭成与燕追之间的比试,引发了他心中的豪情。

    黄一兴等人十分紧张,左右卫也频频劝说,嘉安帝却全都不为所动,率先出击,燕追剑未出鞘,却将他挡住。

    剑尖碰到剑鞘之上,发出一声刺耳的脆响。

    远处有侍人前来通报,说是容妃来了,嘉安帝却置若罔闻,只顾与儿子对战。

    几次下来,拼剑‘铿锵’之声不绝,黄一兴等人又慌又怕,唯恐皇帝出了什么意外,皇帝倒是打得痛快,燕追功守兼备,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

    既注意没有伤到他,却又使自己不落败相。燕追再挡了两三回,嘉安帝这才喘着气,停了手。

    “想当年,朕年少之时,也曾修习武术,练半个时辰而气不喘,可如今,却才不过两刻来钟,便已大汗淋漓了。”

    相较之下,燕追先前与俞昭成比拼长枪,后又与他比试,却只是额角见汗罢了。

    黄一兴连忙上前拿了帕子替皇帝擦脸,又取了披风替皇帝搭上,嘉安帝将长剑送入鞘,一面回殿,一面问燕追:

    “西京可有异动?”

    燕追点了点头,“只等时机一到,便杀凌宪之子以祭旗。”

    嘉安帝勾了勾嘴角,将手里的棠溪宝剑扔到了他的面前:

    “朕等你凯旋归来之时。”

    燕追捡起剑,眸光幽冷,应了一声:“是。”

    外头先前便来的容妃此时在内侍接引下,入了紫宸宫。

    她来时嘉安帝才将进殿内不久,燕追持剑而立,眉眼间的神色令人不寒而粟。

    容妃心中一紧,嘴里发苦。

    昨夜里就听说嘉安帝召了燕追议事,直至天明。此时燕追持剑在手,嘉安帝却对他毫无防备,分明就是对他极其信任的模样。

    “先下去。”

    嘉安帝挥了手,燕追拿剑退下去了,容妃才上前一步,靠近了嘉安帝,面带关切道:

    “皇上,秦王怎么带剑入内阁了?”

    宫人备了洗漱用品,容妃亲自扶了嘉安帝起身,皇帝任由她扶着,听了这话,眸光一闪:

    “那剑是朕考验他后,赏赐他的。”

    容妃听了这话,心中发苦。

    进紫宸宫前,她便问过通传的内侍,知道嘉安帝与燕追比试之事了,皇帝年纪已长,秦王却是年富力强,他却毫不避讳,仿佛对儿子十分信任一般。

    又想起燕信年长,再入宫时,盘查得便尤其严格,两相比较之下,容妃咬紧了牙,不动声色的柔声道:

    “皇上,臣妾觉得此举不妥。史记有言,千金之子坐不垂堂,百金之子不骑衡,圣主不乘危而徼幸。”她语气温柔,说出的话却如淬了毒,她挽着的嘉安帝眼里露出阴冷之色,容妃却并没有注意到:

    “如今秦王功高,皇上又还未立储,若其生出歹……”

    她话没说完,嘉安帝想也不想,重重推了她一把,容妃始料未及,被他推得一个踉跄,她身后的黎媪等人又落后了她数步,嘉安帝推她之时,众人来不及去扶她,容妃已经异常狼狈的摔落到地上。

    “皇上……”

    嘉安帝神情阴沉,眼睑紧眯,单手捉了披风对襟,冷冷望着容妃看。

    “皇上。”

    容妃被他这样一看,顿时心中便凉了半截,她在嘉安帝面前一向极为得宠,进宫至今,哪怕就是当初容三娘争宠时,嘉安帝也从未如此待过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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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五十章 信任

    “你想说什么?”

    嘉安帝弯了腰,居高临下的望着容妃看。

    这个美丽的女人坐倒在地上,眼珠都在发抖。

    她吞了口唾沫,细白修长的脖子上筋在微微跳动,兴许是太过震惊了,嘉安帝的问话她竟然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直到嘉安帝低喝了一声:

    “说!”

    “皇上……”

    容妃回过神,便知自己触了嘉安帝的逆鳞,连忙便跪了起来:“皇上,妾有罪。”

    “哦?”

    嘉安帝睨视着她,似笑非笑:“何罪之有。”

    容妃心中发苦,脸上却露出后悔之色:“妾不该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皇上与秦王父子情深,妾却因忧心皇上安危,而多嘴多舌。”

    她伸出手来,一把抱住了嘉安帝的腿,脸贴在斗蓬上,眼泪流了又流:

    “妾因惶恐而失了分寸,求您不要生妾的气,往后再也不敢了。”

    黄一兴站在一旁,低垂着头。

    这位绝代风华的宠妃,此时哭得梨花带雨,肝肠寸断。

    “皇上,皇上……”她一声一声的,哀求婉转。

    她服侍嘉安帝多年,深知如何会使他息怒。

    嘉安帝勾了勾嘴角,看她泪眼迷蒙的模样,拿了帕子替她沾了沾眼,容妃眼睛一亮,嘉安帝则回头唤道:

    “程济,送容妃出去!”

    程济应了一声,亲自上前扶了身体虚软的容妃起来,容妃怔愣间,嘉安帝转过了头,背对着她,温声安抚:

    “与你开个玩笑罢了,瞧把你吓的。时辰不早了,快些回去吧。”

    他的声音温和,之前温柔拭泪的动作让容妃顿了一顿,又觉得心中稍宽,应了一声,由程济扶出了殿外,人刚一走,嘉安帝便将之前与她擦泪的帕子扔到了地上,神情冷漠。

    黄一兴低垂下头,微微勾了勾嘴角。

    而出了紫宸宫正殿后,容妃两个大宫人上前扶住了脚步虚软的容妃,一路出了紫宸宫后,之前还面露楚楚之姿的容妃看着黎媪打发了程济,脸上的笑容收了个一干二净,缓缓的站直了身体。

    如今嘉安帝对燕追越来越看重了,他手握幽州、鄯州等地军权,已经足以对自己、对燕信、对容家造成威胁。

    嘉安帝意欲扫平忠信郡王之心洛阳之中,便没人不知的。

    她仰头看了一眼天空,清晨的风吹在脸上,如钢刀刮骨似的疼。

    黎媪有些担忧的看她:“娘娘……”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啊。”嘉安帝今日推她在地,虽说事后又为她拭泪,还让人扶她起来,又温言细语让人送她出紫宸宫,可是他事后所做的一切,却使容妃心中警惕。

    “娘娘。”黎媪又担忧的唤了她一声,容妃转过头来,嫣然一笑:“快要去太后宫里了,还不快些扶我回去重新梳洗。”

    她将心思掩得极深,连身旁的人也不肯泄露。

    今日元岁,各地王候进入洛阳朝拜皇帝。

    五品以上官员入麟德殿朝拜,时辰尚早,众人也没有依次坐下,而是三五成群聚在一起说话。

    容涂英身旁也围了数人,苏颖等围在他身侧,一个内侍靠了过来,远远的看了容涂英这边一眼,他身后的宫人靠了过去,不多时回来在容涂英耳边悄语了几句。

    这位如今手掌权势的容七大人脸上便露出耐人寻味之色。

    紫宸殿中发生的一切,容妃已经使人传了话过来。

    容涂英心里清楚,容妃使人传话,并不是为了要向他告状,而是情况已经到了紧急的时候。

    与今秦王已经如此得势,若再荡平忠信郡王府,掌管西京。

    大唐在籍军丁共有八十万余,除却洛阳禁军,各地折冲府约有兵丁三十余万,总兵力不过一百一十万余。

    可是这些士兵之中,鄯州、益州及幽州、范阳、莫州等地军权都在燕追之手,听他号令。

    幽州是上古九州之一,乃是兵家要地,容涂英曾将幽州握在手中,对幽州情况十分熟悉。

    燕追拿下幽州,占据了范阳、莫州之后,光是那一带,便有兵力十五万余精锐,马八千五百疋,已经是占大唐在籍兵丁约五分之一的兵数了。

    更何况还有益州、鄯州及凤翔府一带,便约有精兵十来万,哪怕是当初在灭简叔玉,扫荡吐蕃的过程中折损了一些,但十万总是有的。

    如此一来,燕追手中能调动的兵力便有二十五万之多。

    容涂英想到此处,笑容阴森。

    嘉安帝对燕追十分宠信,从容妃话中透出的信息来看,虽说不一定会如容妃所说般,敢将性命交由燕追手上,对他全不设防,但容妃所说,也不是没有半点儿有用之处。

    在这禁宫之中,秦王孤身一人,就是拿剑在手,胆敢行刺,也绝对走不出这宫闱之内的。

    燕追老奸巨滑,如今他尚未得封太子,周边尽是嘉安帝亲信左右骁卫的情况下,他不可能会做出胆大谋逆之事,这是嘉安帝赐他剑,却不怕他胆敢动手的缘故。

    不过除此之外,紫宸宫内,却不是每一个人都能让嘉安帝如此信任,愿将长剑交出,却不设防的。

    就如四皇子燕信,每次入宫,哪怕如今已在门下省担任司门侍郎一职,但皇帝却绝对不可能将剑交到他手中。

    这才是当时惹怒了容妃的原因,只是她太冲动了。

    兴许是嘉安帝多年以来对她的宠信,让她一时激荡之下将那些会激怒皇帝的话说出口。

    容涂英大胆推测,嘉安帝对燕追应该是有信任,但未必会是绝对的信任。

    若将燕追得到皇帝的信任暂且定为五成,那么大唐余下的五十五万士兵之中,除开西京里凌宪的人马之外,五十万余的士兵里,兴许嘉安帝会下令,将除开洛阳南北衙禁军之外的四十多万兵万,再交十万以供燕追调遣,到时情况就麻烦了。

    他嘴角带笑,眼底却铺了阴霾,苏颖察觉到他微眯起的双眼中露出的不善之色,笑容一滞,正要开口,那头身着九章华裳,金钩暐,腰系革带,佩喻玉双佩,着朱色双绶,身材欣长的秦王燕追进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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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五十一章 惶恐

    今日朝拜,燕追穿着弁服,龙姿凤章。

    容涂英又转头去看燕信,他虽没封王,但也穿了绛纱袍,白纱内单,方心曲领,佩戴绿绶,收拾得齐整,却不知为何,看起来与燕追一个天一个地似的。

    一个高大凛凛,雄姿英发;一个体貌阴柔,又性好色。

    燕信在女色上没有节制,荒废武功文治,虽说容涂英将来也确实不准备让他有多大出息,但他如此窝囊无能,当日西苑中时,射伤了人却只伤及皮毛,又实在是太废物了一些。

    想起当初在郦苑之中,自己与容妃为他处处谋划,一切安排妥当,却因他懦弱之故而失了先机,容涂英便觉得心口发堵。

    他绝不能允许扫荡忠信郡王的功劳,落在燕追手中。

    容涂英想到此处,脑海里浮现出当日西苑狩猎归来时的情景。

    秦王妃被孙氏碰撞,当时燕追却冲入殿中,他眼睛眯了又眯,微微笑了起来。

    “秦王行事日渐嚣张。”高辅阳忧心忡忡,看到燕追进来,附在容涂英耳侧便小声的说了一句:“您得要想个办法,打击其气焰才成。若是长此以往,将来必成祸患。”

    如今众人都是一条绳上的蚱蜢,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若燕信将来上位,容涂英得势,则众人都能得好处。

    可相反之下,若容涂英失势,则众人亦会跟着倒霉。

    燕信也坐于一旁,听了这话,忙不迭的就要点头。

    事到如今,他的一切全都仰仗这位大权在握的舅父。

    当年他与燕追也算是平起平坐,甚至燕追还比不过他,毕竟崔贵妃不如容妃那般得宠。

    那时燕信年少狂妄,觉得将来这太子之位,迟早都是自己的。

    可哪知才几年的时间,燕追却步步高升,如今气焰十足。

    燕信每当想到此处,便悔不当初,应该趁他弱时,要了他命。

    可惜燕追命大,当初在梁州简叔玉的地盘,自己照母亲的指示,透了消息过去,结果简叔玉却仍未将他留在兴元府。

    每当后来想及此事,燕信便忍不住想大骂简叔玉废物。

    王植岁等人跟在燕追身后,亦步亦趋,苏颖不由暗骂了一声:“走狗!”

    燕信一党,是恨王植岁极深的,这厮给他们造成了不少麻烦,可时至今日,仍是活蹦乱跳的。

    当日燕信在西苑射杀误入的百姓,这厮却死咬不放,时不时的便提及起来恶心人,容涂英手下多有吃他亏的,看到他都是怒目而视。

    王植岁脸皮却厚,‘嘿嘿’一笑,不知与燕追说了些什么,顿了片刻之后,朝容涂英这边竟然走了过来。

    “这老货……”燕信年少气盛,忍耐不住,刚要起身,容涂英却一掌按到他手背上,淡淡的说道:“不要冲动。”

    “舅舅,王贼近来想要害我。”燕信被他按住,一张阴柔的脸上露出不快之色。

    容涂英一双细眉微皱,燕信便敢怒不敢言了。

    “我心中自是有数。”

    王植岁走了过来,明知围在容涂英身侧的几人都并不欢迎他,目光里露出敌视之色,他却毫不在意,冲苏颖等几人拱手,捻着胡子笑道:

    “容七大人,苏大人,高大人,”说到此处,他像是恍然大悟:“四殿下。”

    燕信勃然大怒。

    这王植岁也实在是欺人太甚了,自己堂堂皇子在前,他却首先拜问容涂英,甚至将苏颖、高辅阳两人置于他之前,简直是该当千刀万剐!

    “王植岁,你老眼昏花了?”

    “四殿下何出此言哪?”

    王植岁心中鄙夷,脸上却做出大惊失色之样。

    燕信此人心胸狭窄,又易暴易怒,稍一撩拨,便怒气冲冲,理智全无,又哪是燕追之敌手?

    若不是容家、容涂英这条拦路的狗,燕信此时坟头的草怕是都是两尺高了。

    他眼里露出轻蔑之色,嘴里随意说了几句话,却是激得燕信暴跳如雷,容涂英几乎都要制止不了他了。

    “王大人,你可相信观相之术呢?”

    王植岁有意来惹怒燕信,容涂英自然看出来了。

    他一面制止燕信,一面望着王植岁微笑,眼中却不见半点温度。

    “容七大人莫非会此中门道?”王植岁咧了咧嘴角,容涂英低头轻声的笑,王植岁接着又道:“大人可是看出下官面相了?”

    “你可愿听?”

    王植岁点了点头,嘻皮笑脸:“容七大人识人有术,娶妻得贤,生女亦是不凡。容妃娘娘贤良豁达,齐心协力,使大人步步青云。”

    他话里有话,直指容涂英当初献艳妇之举,苏颖几人早知他嘴舌厉害,此时个个气得脸色发青。

    容涂英则是微微的笑,仿佛全没听出王植岁话中的意思一般,令王植岁后背发凉。

    此人不动声色,此时受辱却仍是微笑,可想而知其城府之深,有多能忍了。

    “若有幸得容大人指点,怕是下官这一生,都会受之不尽,实在是下官之福。”

    高辅阳等人忍耐不住,冲王植岁喝道:“王植岁,你休要满嘴胡说八道!”

    容涂英举起手来,手指轻摆。

    高辅阳等人显然十分畏惧他,顿时便不敢出声了。

    “王大人,我看你鼻有赤筋,印堂发黑,恐有血光之灾啊。”他语重心长,面容带笑。

    王植岁却是背脊发寒,仿佛有条赤练蛇,吐着信子在他肩背、脖子处游移似的,每到一处,鸡皮疙瘩都要立了起来。

    他喉间发紧,仿佛被蛇缠勒住,脸上的笑容也收了一些,容涂英则是笑容越深,右手作握杯势,悬空比了个敬他的姿势,王植岁在看他伸手的一瞬间,本能的后退了两步,容涂英嘴角边的笑容透着讥讽,转过头不再看他了。

    高辅阳等人看王植岁如临大敌,但王植岁在他眼中,不过是只扰人的苍蝇,不足为惧。

    容涂英的目光落在还未落座,却已经有人迎上前讨好的燕追身上,这才是真正的大鱼。

    似是察觉到了容涂英的目光,燕追转过了些头,径直朝这边走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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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五十二章 意外

    燕信脸色难看,‘嗖’的一下站起身来:“他来干什么?”

    苏颖几人也是浑身紧绷,容涂英则是整衣起身,不慌不忙。

    “王爷。”容涂英微笑着,揖手笑道:“听说王爷昨日进宫议事,今晨还与左神武卫比试剑术,连俞昭成都非您对手,实在是英武不凡。”

    高辅阳几人听了这话,顿时脸上就露出既惊且怕的神色来。

    燕追神色淡淡,容涂英接着又道:

    “我身边的护卫大多亦是没有见过世面,若王爷得空,还真要讨教几招,将来保护四皇子也好。”

    他话里有话,连嘲带讽,苏颖几人听了出来,燕信却满脸的不快:

    “我身边的人,还用得着他来教?”

    高辅阳与郭世伦相互对视了一眼,将头低垂了下来。

    陈敬玄咧了咧嘴角,笑着说道:

    “四殿下调教家奴实在有方。”

    容涂英含笑看了陈敬玄一眼,陈敬玄则是低垂着头,没有抬头来看他。

    “殿下。”容涂英神情温和,燕信被他一唤,神情既不耐烦又有些惧怕,忍了又忍,将头别开了。

    “皇上召王爷进宫,可是议西京之事?”

    容涂英只当没听到陈敬玄暗指自己为‘家奴’之话,语峰一转,又含着笑意问燕追道。

    燕追神情慵懒,下巴微扬,问道:

    “关你何事?”

    他在面对容涂英这位天子近臣时,丝毫没有给其留分脸面的意思,说话直接,若换了个人,怕是面上难堪,但容涂英却神色坦然,笑着说道:

    “之前忠信郡王府的凌四太太胆敢对王妃不敬,惊扰了王妃,王爷一怒之下将人拘了,孙氏不明不白死在王爷手上。”

    容涂英说到此处,眯了眯眼睛:

    “臣古时听周幽王烽火戏诸侯,今昔王爷一怒为红颜,也是不遑多让。”容涂英语气温和,说的话却是尖酸刻薄:“只是王爷杀人妻,就不怕有朝一日,人亦杀你妻?”

    燕追听了这话,目光森然,冷冷的笑:

    “容大人口中的‘人’是谁呢?”

    他语调温和,神情间却见戾气,容涂英垂眸而笑:

    “兴许是凌宪之四子,兴许是其他,王爷征战数年,屡立战功,在旁人看来,只听胜者笑,哪听死者哭?”

    “若容大人想听死者哭,我有愿助人为乐。”

    燕追的话里是毫不掩饰的杀意,容涂英脸颊肌肉抽动,正要说话,燕追已经将头别开,问王植岁:

    “在说什么?”

    之前在郭世伦、苏颖等人面前,让几人恨得牙痒痒的王植岁,此时却如老鼠遇上了猫般,听了燕追问话,便恭敬道:

    “容大人会相人观面之术,正为下官观面,说下官鼻现赤筋,印堂发黑,恐有血光之灾呢。”

    他忙不迭的找到机会便告状,燕追就笑道:

    “我也粗晓此道。”

    说了这话,燕追转头看容涂英:

    “我想与容大人打个赌。”

    “赌什么?”容涂英问道。

    “赌容大人子嗣成单。”燕追这话一说出口,一旁高辅阳忍不住笑出了声来。

    众所周知,容涂英有两子,虽不是郑国夫人所出,但却绝对不是成单。

    苏颖也笑,壮着胆子打趣:

    “大人莫非藏了娇,有子嗣流落在外了?”

    “王爷可要换个赌法?”容涂英先是笑,后面看着燕追杀意凛然的眼,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脸色渐渐便阴沉下去了,他显然明白了燕追话中的威胁,燕追这话,分明是在暗指要杀他儿子的意思。

    “容大人敢赌吗?”

    燕追温声问他,容涂英的牙齿一下便咬紧了。

    他冷冷望着燕追看,也不说话,苏颖回过神来,也想到了燕追话中的意思,不由后背发寒。

    容涂英虽然心狠手辣,但是燕追当众威胁他,也使他下不来台。

    气氛一时紧绷,无形的压力压在一干朝臣心头。

    众人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打破僵局时,就听侍人在唱报,嘉安帝来了。

    苏颖等人不自觉的长舒了一口气,王植岁看了燕追一眼,燕追才勾了勾嘴角:

    “容大人,还没回我的话呢。”

    这也实在是欺人太甚了。

    高辅阳几人心中都如此想,脸上却不敢显露出分毫来。容涂英脸上的笑意再也挂不住,许久说不出话来。

    燕追‘嗤笑’了一声,这才转身便走。

    “太嚣张了。”

    苏颖面色发白,容涂英此时已是气急,脸颊两侧肌肉微微抖了抖,好半晌,他才像是什么事情也没发生一般,弹了弹衣摆,忍了心中的气,缓缓坐下了。

    紫兰宫里,傅明华坐在崔贵妃身侧。

    命妇拜见的时间要到了,只是太后却迟迟未出。

    坐了许久,殿中人多闷热,崔贵妃拿帕子沾了沾额头,有些担忧的看了傅明华一眼。

    傅明华冲她安抚似的一笑。

    等得久了,难免众人心中会有颇多猜测。傅明华近来也听说太后身体不大好,她年事已高,十一月底嘉安帝还亲自使太医署张缪进宫为太后把脉,可见太后情况严重了。

    又候了一两刻,太后依旧未至,容妃嘴角微弯,脸带冷笑。

    当初太后难为燕信,此时得知太后身体抱恙,她心中说不出的快慰,媚眼如丝,不时举起一双玉手,看着那染了丹蔻的指甲,时而与身旁的窦氏说上几句话。

    崔贵妃差了人进去瞧瞧,她穿了祎衣,戴十二花树,上衣深青,上了脂粉却依旧盖不住满脸的苍白。

    她手还在抖,气色极差,每走一步便十分吃力,傅明华看着她才挪动了两步,额头便汗珠细密了。

    众人看到这一幕,都忙要上前来扶她,太后喘了口气,强撑着上了一阶丹墀,再上时,便似提不动脚步,双腿一软,身体就直往后倒。

    随行的宫人看到这一幕,俱都吓得肝胆俱裂。

    事情发生得十分突然,就连崔贵妃伸了手来,都没有将太后拉住。

    太后上了年纪,若今日摔倒在地,怕是后患无穷。

    傅明华站在她身后一侧,眼见宫人扶她不住,连忙便上前以身体挡住,太后落在她怀中,傅明华便觉得怀中的沉甸甸的,身体摇晃着,刚要后退两步稳住身形。

    却不知为何,脚下好似踩了两粒圆滑的珠子,身体一晃,将太后朝温新推了过去,自己重重一下摔倒在了地上。

第四百五十三章 目的

    太后晕头转向间,摔倒在温新身上,并无大碍。

    但傅明华就没有这么幸运了,她直直的往后倒了下去。

    “啊……”抱言放声大叫,吓得不少人一个激灵。

    今日傅明华带进宫中的除了薛嬷嬷外还有碧云,两人被抱言这声尖叫刺得耳朵疼,事发又突然,反应过来要拉傅明华时,已经晚了。

    只来得及捉住她的袖口,使她不至于仰天倒在地上,却仍是一下坐了下去。

    傅明华之前用力推过了太后,此时反弹力之下,哪怕避免了仰天倒地的痛苦,却坐下去的力道不轻,‘嘭’的一声,顿时捂了肚子,后背冷汗都沁出来了。

    “啊……”抱语与抱言都不停尖叫,容妃身边的人仿佛经不得事般,个个吓得喊叫不止。

    场面顿时乱成一团,太后心慌手抖倒在温新怀中,头晕眼花,胸口泛堵,一口气险些没有提上来,只知自己险些摔倒,又被人使力推了回去。

    耳旁一群宫人喊得人心中发慌,崔贵妃只觉得手都在抖,回过神就看到傅明华坐在地上,一时间站不起身来的模样。

    “叫什么?闭嘴!”

    崔贵妃冷静下来,便厉声喝斥。

    这个时候她不能慌,她若慌了,恐怕傅明华身边的人更得慌成一团。崔贵妃强忍了心中的焦急,吩咐着薛嬷嬷与碧云:

    “先将王妃扶起来,仔细一些,小心一点。”

    碧云眼中含泪,唯恐将傅明华扯痛了,动作轻柔的来扶她。

    薛嬷嬷阴沉了脸,看傅明华脸色虽白,额角见汗,但仍是冷静,心中不由稍安了些。

    “速去请太医令张缪候在紫兰殿外。”

    宫中虽说有女医,可非常时刻便行非常事。

    傅明华身怀有孕,女医是不如张缪医术高明。

    容妃微不可察的勾了勾嘴角,眼神阴冷。

    太后颤巍巍的回过头来,看到被人缓缓从地上扶起身来的傅明华,气得身体哆嗦。

    她位于深宫多年,但因为先帝在世时,宫中干净的缘故,中宫只得一个她一个主子,是以这样的下流手段见得并不多。

    可太后也是出身陇西郑氏名门,对于个中手段,略一思索便明白了。

    此时一回过神来,她便知道傅明华中了算计。

    想起之前傅明华伸手的那一推,太后顿时心中更感震怒,若她倒下去,怕是今日这条命也该休了。

    从她上台阶时的脚步踉跄,再到崔贵妃与容妃左右扶持,两个孙媳妇走在后面,一环一环,倒是算计得当。

    动手之人可能早料到了傅明华会伸手来接她,极有可能动手的针对的是傅明华肚腹中的那块肉,但傅明华这一接一推之情,太后却得心领。

    “请张缪前来!”太后忍了心中的怒火,手都在颤抖。

    宫中侍人女官个个低垂了头,一时间诺大的紫兰殿鸦雀无声,众人禁若寒蝉。

    太后带了些沙哑、疲惫的声音响了起来,话里透着些阴狠:

    “给我查!给我好好的查!”

    傅明华捂了肚子,心跳如擂,冷汗涔涔,流了又流,不能止。

    地上几粒光滑的珍珠,每粒约黄豆大小,只得两三粒,地上铺了地衣,颜色绚丽,若不仔细注意,怕是根本看不到这几粒珍珠的。

    只是这东西数量虽小,但出现的位置过于巧妙,贵在精而不在多,多了反而误事,所以哪怕两三粒,依旧让傅明华吃了个亏。

    太后让人将傅明华扶到一侧榻上坐好,傅明华忍了心慌,坐了过去,心中如揣兔子,浑身发凉,仍有后怕。

    细细一感觉,又觉得肚子隐隐作痛,不知是自已紧张之下以致出现了错觉,还是当真摔倒之下动了胎气。

    宫里每一个人都被拉到面前来问话,包括洒扫的宫人与内侍,及今日进过紫兰殿中的侍人,每一个都被温新使人以笔记了下来。

    太后又命人通知了嘉安帝那边,一面伸手扶额,神情掩饰不住的疲惫。

    傅明华忍了痛,细细回想今日发生的事。

    毫无疑问,动手洒珠子的人,与容妃脱不了干系,容妃究竟是针对太后,还是针对自己?

    可若是针对自己,这一胎是男是女,仍未可知,容妃这样打草惊蛇,不太像是她的性子。

    她张开纤长的手指,抚住额头,容妃若要下手,就必有原因。

    可近来并没有什么事,燕信暗算燕骥,而遭太后喝斥厌弃,当日在紫兰殿前,嘉安帝更是亲自动手,鞭斥燕信。

    莫非容妃是记恨太后,所以冲太后下手,自己只是遭了无妄之灾而已?

    这个念头一涌出来,傅明华自己便闭了闭眼睛,将这想法抛到了脑后。

    不可能。

    先不说容妃行事阴狠,事出必有因。

    若因为燕信之事,她要动手也是有可能,不过这做法太低劣,先不说太后身后身旁都有人,就是无人,太后年迈,一摔之下出了事,必会使嘉安帝震怒,更何况去个太后,只是消她心中一口恶气。

    此事得不偿失,她是不会做的。

    而若不是针对太后,那么这个局便是针对她而布下的了。

    不过傅明华年纪尚小,身体调养得极好,腹中骨肉是男是女未必得知,就算是男孩儿,可一个孩子,起不了什么至关重要的作用,容妃的目的应该是伤她而意在牵扯燕追。

    傅明华闭了闭眼睛,又换了只手撑住额角,只觉得心跳得越来越快,仿佛要摸到容妃目的。

    近来燕追出征在即,成日与姚释等人商议大事,除了王植岁弹劾燕信误伤良民一事,傅明华想不出来还有什么燕追最近使容妃吃了大亏的地方。

    她一下想到了个关系性的问题,想要坐直身,却是浑身发软。

    碧云察觉到她的动静,拿了帕子来替她压汗,一边忍了哭音,安慰她道:

    “您不要担忧,太医令就快来了,快来了。”

    这话也不知她是在安慰她自个儿,还是安慰傅明华的。

    碧云向来沉稳,还极少有这样情绪外露的时候,一旁薛嬷嬷不住替她把脉,显然对她十分担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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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五十四章 有意

    傅明华想到,燕追即将出征。

    她兴许理解容妃动手的原因了。

    燕追如今势力太大了,嘉安帝并没有隐瞒对于这个儿子的喜爱之情,若燕追再扫荡了西京忠信郡王府,这大唐内乱几乎便已被清理干净。

    这样泼天的功劳,嘉安帝怕是会考虑立他为储君。

    大局到了此时,已经十分明朗,聪明人都看得出来帝心所属,容妃及容涂英等人怕是都已经看出来了,只是容氏却绝对不会甘心。

    到了这样的地步,若不拼,将来燕追上位,燕信必不得活命,容家满门都要牵涉其中的。

    而若是破釜沉舟,拼上一把,说不定事情还有转机。

    燕追不能再立下功劳,而容家必定会费心尽力将这功劳揽到手中的。

    要想阻止燕追,向傅明华动手,便是顺理成章的了。

    燕追对她之爱,当日从华州知府孙好之女的死便能看出端倪,容妃想要对付燕追,却反其道冲傅明华下手。

    隔山打牛,她成为了那道被人当成踏脚石的山了。

    傅明华深呼了一口气,伸舌头舔了舔冰凉的嘴唇。

    “给我查!”

    太后震怒,仍在大声的催温新查,一边将眼角余光落到了容妃身上,显然对她也有怀疑。

    可是傅明华知道,太后势必是查不出端倪的。

    容妃既然要动手,自然会将尾巴抹去,查来查去哪怕是查出些许线索,也不过是线头,绕不到容妃身上的。

    只是这笔债,不论最后查不查得出来,她也绝对不会放过容妃。

    “太后息怒,保重身体。”崔贵妃轻声的安抚,此时哪怕她已经恨不能将容妃碎尸万段,也极担忧傅明华的身体,但太后面如金纸,气息不稳,她仍得忍了焦急,顾全大局。

    “我要查出,是谁敢将手伸到我紫兰殿来。”

    太后冷笑着,一手捂胸,一手扶椅,神情森然望着容妃看,固然脸色苍白,却也气势逼人。

    容妃嘴角边笑意更深,柔声就道:

    “太后息怒,保重身体。”

    她这模样越发引得太后急怒攻心,一口气堵在心中,人都险些昏厥了过去。

    只是此时可不是太后昏倒的时候,张缪正在赶来紫兰殿的途中,若是太后一倒,势必众人会慌成一团,就是太医来了,也定会先治太后,傅明华担不起一个‘不孝’的帽子。

    可她摔倒在地,腹中又有骨肉,自然是耽搁不得时间的。

    容妃有意气晕太后,崔贵妃自然得在一旁为太后抚胸揉背的顺气,轻声宽慰她,仿佛对容妃的话充耳未闻。

    太后靠在椅子上,气喘吁吁,面白如纸,额头冷汗细细密密,拭之不尽。

    “您年事已高,实在不宜为晚辈身体担忧,若皇上得知,不知该有多焦急。”容妃面色温柔,拿了锦帕作势要替太后擦拭额头的冷汗。

    她险恶用心崔贵妃看在眼里,急在心中,心中恨不能将她生啖,嘴上却得如她一般温声的劝慰太后,只是一个假意,一个真心。

    太后艰难的抬起手来,想要将容妃的手推开,却是力不从心。

    反倒是容妃的举动与话,使得她呼吸更加急促,嘴角沁出口涎,身体直抖,显然情况危急。

    崔贵妃的心直直的下沉,太后这模样,像极了中风之状,若今日太后被气出个什么好歹来,崔贵妃有些担忧的回头看了傅明华一眼,咬紧了牙,深呼了口气:

    “您不要着急。”

    “元,元娘,肚子……”太后喘了口气,容妃便挑了嘴角:

    “太后可要保重身体,何必再劳心费力?”

    她打断了太后要说的话,又吩咐自己身边的抱言等人:

    “还不快些扶太后回后殿之中,此地可不是太后久留之地。”

    容妃每说一个字,太后的脸色便越发惨白,手抖得更加厉害,眼睛通红,狠狠的盯着容妃看,喉间‘咕噜咕噜’,急促喘气,连话都说不大清醒了。

    “容妃,你想要干什么?”

    崔贵妃脸色大变,此时顾不得与容妃虚与伪蛇。容妃好似成心要将太后气死,明知太后此时并不想看到她,却越发趁太后虚弱,有意拿话来激人。

    她沉不住气了,容妃反倒看了她一眼,这样的情况下,众人乱成一团的时候,她竟然还笑出声来。

    “姐姐,我只是担忧太后的身体,还能干什么呢?”

    崔贵妃看她这模样,气得说不出话来。

    近来太后身体不适,太医署早备好了药丸,此时温新取了药来,也顾不得两个妃子之间的争斗,以温水调和,服侍太后喝下。

    太后靠在椅子上,眯着眼睛喘气,温新又扶了她将头靠在自己身上,一面推拿她的胸口,温声安抚好半晌,太后好一阵才缓了过来,脸色好了许多。

    容妃仍在与崔贵妃争辩,吵得人头都疼了。

    太后忍了怒火,声音嘶哑的喝斥了一声:

    “闭嘴。”

    正在与崔贵妃争执不休的容妃美目之中露出一丝阴狠,随即又微笑着抚了抚鬓。

    殿内一片死寂,张缪迟迟未来。

    傅明华握紧了碧云的手,力道重得指节泛白。

    “您再忍忍。”薛嬷嬷拿帕子替她压了压额上、鼻翼的汗珠,看她微白的脸色,轻声抚慰。

    她有些慌,脉象也跳得很急,今日因为进宫的关系,跟在傅明华身侧的人并不多,出事之时两人又谨守本份,离她有一步之遥的距离,使她坐倒在了地上。

    谁都没想到,紫兰殿中,容妃的手也能伸得进来。

    温新派了人出去吩咐外头等待的命妇,推迟两刻钟再进来拜见。

    而今日每一个进过紫兰殿的人,都被人严加盘查。

    几粒珠子被人放在盘中,呈放到了太后面前。

    她伸手去捡起一颗,闭了闭眼睛。

    “张缪怎么还没来?”

    太后问了一声。温新便细声答道:“兴许是有些事耽搁了。”

    一旁容妃神色柔媚,嘴角带笑,一双媚眼之中神色晦暗莫名,让人瞧不出端倪。

    “无论有天大的事,此时也该来了紫兰殿里。”

    太后咳了两声,气若游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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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五十五章 虚惊

    容妃的神情十分镇定,仿佛是已经猜到了这样的结局。

    下一刻有侍人匆匆进来回话:“太后,太医令到了。”

    容妃前一刻还满脸微笑,下一刻一双眼睛便如寒冬,不见半丝温暖之意。

    “让他进来。”

    傅明华坐在一侧的椅子上,捂着肚子。

    穿了深青官袍的太医令张缪匆匆而来。

    傅明华看了这位医术精湛的太医令一眼,他身材中等,面容消瘦,须发花白,满头大汗的样子。

    他进来的那一刹,便跪在地上向太后及崔贵妃等人行礼,不敢抬头看众人的表情。

    容妃的目光似毒箭,看得他额头汗珠更密,让他下巴微抖,却仍是恭敬的叩头。

    “起来,先瞧瞧秦王妃,她摔了一跤。”

    太后颤巍巍的开口,崔贵妃心里长松了口气。

    她自然是关心傅明华的肚子,但嘴上却不敢说这样大逆不道的话的,如今由太后率先提及,崔贵妃心中长舒了口气。

    容妃却酥声道:

    “这如何能行?长者为先,太后也该顾忌自己的身体,怎么有先给秦王妃把脉的道理。”

    太后冷笑了两声,看了容妃一眼:

    “我的身体,我心中自有数,先替王妃诊脉。”

    今日情况非比寻常,许多礼数也不作准。

    碧云取了帕子搭在傅明华腕间,事实上发生了什么事,张缪来前便已经听说了,此时道了一句‘斗胆’,才将替傅明华一把脉,心头一口气便松了下来。

    秦王妃出身世族,身体调养得极好,怀孕时间不长,摔了一跤也不见大碍,脉象很稳,没有什么影响。

    只不过她兴许受了惊吓,才脸色刹白,脉跳得快罢了。

    他才刚放松,容妃的目光便落到了他的脸上。

    张缪还没开口,容妃便笑意吟吟道:

    “秦王妃腹中怀有骨肉,你可要小心把脉,不要出了差错。”她话里带着威胁,傅明华目光落到了这位面颊消瘦的太医身上,他神色凝重,眼睑重重一抖,脸颊肌肉抽搐,下一刻却笑道:

    “恭喜王妃娘娘,腹中骨肉安然无恙,只不过是受了虚惊,才脉象跳得快了些罢了。”

    崔贵妃听了这话,喜出望外,心中一块大石才落了地,薛嬷嬷也露出笑容来,太医令把脉结果与她把的脉差不多。

    只是她关心则乱罢了,此时张缪的话让她如吃了定心丸一般,张缪又冲她拱手:

    “稍后为太后把了脉,臣将一些忌、克的药材、食物记下,是药三分毒,娘娘无碍,最好以食疗之。”

    “多谢。”薛嬷嬷及碧云等人行了一礼,张缪又赶上前为太后医治。

    相较之下,太后情况严重了许多。

    张缪摸着脉象,额头渐渐的就见汗了。

    容妃就问:“怎么回事?”她眯了一双美目,厉声喝道:“来人,寻周济前来。”

    “妹妹慌什么?”

    崔贵妃打断了她的话。傅明华安然无恙,便使崔贵妃心中一颗大石落地了,此时也镇定了许多,似笑非笑的盯着容妃看:

    “张缪尚未把完脉,再唤人来,未免操之过急了。”

    今日的事儿,若说与容妃没有关系,崔贵妃绝对不信。

    可是容妃心狠手辣,做事又不留痕迹,并且嘉安帝还宠她,怕是事后追查,事情无论如何也查不到她的头上。

    只是这口气崔贵妃实在难以咽下去,此时拿话刺了她一句。

    容妃就道:

    “妹妹只是担忧太后身体,姐姐却数番制止,莫非心中有所图谋?”

    崔贵妃听她贼喊捉贼,不由脸色一变,嘴里便道:“我一心为太后好,只怕有些人贼喊捉贼。”

    温新看了两人一眼,忍了怒气。

    另一边张缪就问:

    “太后近来是不是咳嗽气逆,胸脘痞闷,痰多燥湿?”

    温新点了点头:“确实如此。请了女医前来,把过脉,开过药,可有什么不对的?”

    太后年纪长,身上不可能没半点儿病痛,女医随时就在宫中,贴身服侍。

    可是近来病得也越来越严重,药吃了几贴,却像是全无作用一般。

    温新脸色微变,一旁女官身体摇晃,骇得手脚冰凉。

    “方子可还在?”

    张缪问了一句。

    温新点了点头,命人速去将方子取来,想了想,又令人将药渣也带来。

    她身为太后贴身宫婢,确实事情想得周到,办事不用人吩咐,便十分熨贴。

    等到方子取来,张缪看过之后,方子并无异。

    侍人便将药渣也取来,张缪伸手去摸。

    傅明华坐了一阵,也走了过来,碧云两人小心翼翼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真是一步也不敢远离。

    她从张缪的举动,猜测太后的病情怕是有问题。

    容妃出手,自然是环环相扣的。

    从太后身体弱,再到摔在她身上,又使她踩了珠子滑倒。

    只可惜她身体极好,腹中骨肉仍是好端端的。

    那药渣被倒在了早就铺开的白绢之上,味道苦涩,并不好闻。

    张缪细心的查看过,每样药都与单子上对得齐,没有出错的地方,可是太后脸色惨白,口角流涎,再摸脉象,分明就是中毒之兆。

    只是下毒之人十分小心,目前看来太后中的毒并不严重,只是因为她年事已高,那症状才严重了几分而已。

    女医开的方子中,有六君子汤,其中治的便是咳嗽、燥湿痰多等,对脾胃都有益处,里面的药方中,张缪翻翻捡捡,突然找到一样东西,沉吟片刻,取出自己袖口中的干净帕子,摊了开来,将这些药材依样捡在了上面。

    他翻了半天,众人也不敢打扰了他,椅子之上太后睁开了眼,咳了两声,眼中露出漠然之色。

    帕子上东西渐渐多了,他再翻找,也找不出来,这才拿到面前细细端详,又掂了掂,看过之后,又捡了一粒,放进嘴中嚼了两下,才吐在了帕子中,将帕子一裹,跪了下去道:

    “回太后的话,这药方没有问题,只是半夏却多了些许,并且未经炮制,煎煮时间过短。”

    傅明华一听这话,便知问题出在哪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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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五十六章 一场

    傅明华自小熟读四书、五经、六艺,看的驳杂,史记、传记等也有涉猎,医书也曾看过一些,虽不如张缪精于此道,但他已经将话说得如此明白,傅明华自然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

    如张缪所说,是药三分毒。

    有些东西,用得好了便是药,用得不好便是毒。

    如这半夏,便是其中一种。

    此物主治咳嗽气逆,胸脘痞闷等,效果极佳,性味辛、温,却忌量过大,未经炮制及煎煮时间过短。

    一般来说,太后年纪长,用半夏亦有克数限制,其中量药更有其专用的仪器,以两论称。

    量制半夏称为小两,太后服用,最多以小两三至九为佳,若多出些许,虽药重,见效也快,可同样的也易伤身。

    尤其是半夏若未经炮制,煎煮时间过短,便有毒性。

    下药的人对药物也颇有见识,这样的举动,要不了太后的性命,却可以让她吃些苦头的。

    中了毒后,便会出现口舌肿大,声音嘶哑,吞咽困难,言语不清,味觉丧失,流涎呕吐。

    严重一些便会呼吸困难,脸色苍白,头晕头痛,四肢偏冷,心悸、呼吸艰难,甚至昏厥。

    从太后的症状看来,她药中的半夏并不多,毒量也不会大,但她服用的时间偏长,是以才会如此严重,难怪近来躺在紫兰宫,药吃得再多,也不见效了。

    宫中众人冷汗涔涔,温新咬紧了牙关,经手太后病情的女医、宫人等个个都浑身发颤。

    太后不由困难的开口,声音有些沙哑的笑:

    “想不到人老了,如此不中用,竟也会碍了一些人的眼。”

    众人连忙跪了下去,太后伸手撑额,显然十分难受。

    “太医令,此症要如何解法?”

    温新急切的问,傅明华抿了抿唇,张缪就道:

    “取生姜汁一小两,每隔两个时辰服下便成。”

    只是太后身体有了损伤,经不起折腾,仍是后期需要温补的。

    嘉安帝匆匆而来,燕追紧随其后,他的目光阴沉,深邃的双眸中藏了凛冽,每个人被他看过,都不由自主的将头低了下来。

    “怎么回事?”

    嘉安帝大步过来,神情严厉。

    情况严重到需要请张缪入後宫,可想而知是有大事发生的。

    麟德殿里,皇帝听到太后出事,秦王妃摔倒,当即赶了过来。张缪上前详细的与皇帝述说事情经过,嘉安帝越听,嘴唇便抿得更紧。

    燕追心里的狂怒被掩在了平静的面色下,朝傅明华走了过来,握住了她有些冰冷的手,他有些痛恨自己不能将她牢牢护在羽翼之下,使她受到惊吓。

    “哪里不适?”

    嘉安帝一来便问发生了何事,而他一来问的是她有哪里不适。

    对她的关切之情,掩过了要将事情掌控在手中的霸气。

    傅明华摇了摇头,心中微甜。但此时此刻却不是两人说话的好时机,只得仰头向他打了个眼色,放软了身体,靠在他扶了自己的臂上。

    随着张缪的回话,嘉安帝眼底聚集了阴云,他眯了眯眼睛。

    对于这位集掌天下权的帝王来说,他心思深如海,殿中发生的事,傅明华想得到,崔贵妃想得到,便没有皇帝想不到的。

    只是看他愿不愿意想到那里去。

    傅明华也很好奇容妃在嘉安帝心里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位置,亦或是另有其他目的。

    “若取生姜汁,每隔两个时辰服下,即可尽去其半夏毒性。”嘉安帝的神情带着狂风骤雨前的平静,张缪忍了心中感受,将解太后半夏之毒的方法说出。

    只是太后经此一事,身体仍是受了损伤,对寿命不利。

    太后已经年近七十了……

    “将赵长言、戴守宁、周济、医丞、医监、主药、医正……”嘉安帝面色平静的开口,他每点到一个名字,为太后把脉的女医便浑身一抖,就连张缪也是低垂着头,身体紧绷。

    点了一大堆的名,将太常寺卿与少卿等以及太医署一干人等俱都唤来。

    宫中所用之药管制森严,将药材分为上、中、下三等,上药为君,中药为臣,下药为佐,合药时要按照一君、三臣、九佐的不同份量入药,制成膏、散、丸等。

    太后宫中应该有堂药之人,可是因为下药的人下的份量并不重,堂药的人身体又不如太后孱弱,是以一时瞧不出后果。

    半夏之毒与一般凶厉毒物不同,初时觉得无所谓,时间一长便以为是有些许不适,一旦换个人来,压根儿就瞧不出。

    所以才给人钻了空子。

    对于宫中所用药物,查得也十分严格,太医署制作的御药材,每季都由太常检查,腐烂、未合格的药根本不能用。

    大唐例律之中有明确规定,制作御药若与处方不相同,剂量多或少,制作方式不对,服药书写错误等,按律都当处以绞刑,哪怕分捡药物错误,也要受徒一年之刑。

    尤其是在宫中有人服用药物出事的情况下,则罪加一等。

    此事不可能有巧合,背后动手之人冒险而为之,必有所图。

    傅明华在听到嘉安帝大作文章,便知容妃安全了。

    有时声势闹得越大,并不一定是事态当真严重了,而是皇帝有意将罪责分摊到此事相干人等身上。

    嘉安帝此举,傅明华猜测怕是为了一个‘稳’字。

    燕追出征在即,大唐之中暂且得要稳,皇帝才能空出手来,全力支持前方。

    宫外燕追势大,宫内崔贵妃势必就得退让。

    若此时动容妃,动容家,牵一发而动全身,引起的后果不堪设想。

    现如今投靠容氏的一些世族与之同气连枝,朝外许多士族门阀投靠容涂英,他身侧有不少门人食客。

    朝内尚书省下右仆射苏颖及大部份的官员都投靠了容家,若动容氏,在外有契丹、薛延陀,内有西京未稳的情况下,不是明智之举。

    唯有暂且安抚容氏,先父子合力将忠信郡王之乱平息,才是上上之举。

    从嘉安帝这一道命令,傅明华便猜出嘉安帝恐怕早知此事与容妃脱不了干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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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五十七章 选择

    只是这位帝王之心冷硬无比,哪怕明知背后之人是谁,可在嘉安帝的心中,却是社稷、国家的安危大于其他一切。

    他先是一个君王,其次才是儿子。

    知子莫若母,傅明华都猜得出来,太后自然也明白了嘉安帝的打算。

    他的冷静在这一刻显得尤其的冷漠而没有人情味,母亲的中毒并不能使他那一颗坚硬如铁的心软化几分。

    他甚至丝毫不乱,哪怕此时眼中露出狂怒之色,却带着一种强作出来的冰冷。

    太后的眼神之中露出忧伤之色,扯了扯嘴角,却是笑容苦涩。

    “令人去取生姜汁,照张缪吩咐,煎煮后速送来。”

    嘉安帝下令完,俯身弯腰看着太后:

    “母亲,我先送您回去。”

    太后睁了一双浑浊的眼,死死盯着他看。

    他神情平静,目光坚毅。

    太后悲从中来,半晌之后咳了几声,将颤巍巍的手搭在他臂上,由着儿子将她扶了起来。

    “我老了,又有病,实在是经不起折腾。”她笑了笑,这个笑容里带着看透一切的平静:

    “这桩事情,皇上全权处理就是,也不想去听到底是哪里出了错,谁人胆敢做下这桩事了。”

    太后有些沙哑的嗓音在殿中响起,众人听着,都觉得心中发沉。

    嘉安帝神情不变,点了点头。

    太后便又强笑了一声,吃力的转头看了傅明华一眼,嘴唇动了动,最终什么都没说,由着嘉安帝扶着回了内殿去。

    殿后太后卸去了头上的花树,拆了钗环,有气无力的靠在榻上,闭着眼睛不肯理睬坐在她面前的嘉安帝。

    “稍后我会亲自让程济过来,将来您的药,我会让太医署的人先品尝过,再交程济品尝,确认无误才会入您口中的。”他冷静的将事情条理分明的交待完,太后却一声不发,躺在床上,与她平日妆后威严肃穆的形象有所不同,仿佛一瞬间老了许多岁。

    此事与尝药的人无关,若是有心,又有那本事,无论怎么防备,也是没有用的。

    嘉安帝目光软和,伸手去她拢了拢发丝,她却别开头,不肯去看儿子。

    “母亲。”帝王难得流露出来的温和,并没有使太后心软几分。

    她幽幽的叹了口气,后脑勺背对嘉安帝:

    “宥儿。”

    嘉安帝神情凝重,没有出声。

    当今天下,先帝去后,已经没有哪个有资格唤嘉安帝的名字。

    太后虽然是他生母,但多年以来,一直敬他,唤他皇上,叫他名字时,竟让嘉安帝有些恍惚,不知是多少年前的事了。

    “你是一个好皇帝,若先帝在世,必会为你骄傲的。”

    太后声音发抖,眼眶发热。

    嘉安帝脸上的神色渐渐便严厉得近乎可怕了,他抿着嘴唇,听着母亲轻而抖的嗓音,突然笑了笑,伸手替她牵了牵搭在身上的罗衾,摇摇头,认真的道:

    “不会。”

    太后轻声的笑,先是小声的笑,紧接着笑得急了些,又剧烈的咳了起来。

    每咳一声,那肩膀便是一抖,仿佛含五脏六腑都要被咳得移了位。

    嘉安帝的手不疾不缓的替她拍背顺气:

    “您不要想那样多,过些日子,我让人在龙门山为您修建寺庙祈福,会好起来的。”

    他不想谈先帝的问题,太后却好似没听出他话中的意思一般:

    “你冷静,心中有成算,一切事情都有条理,将当初先帝留下来的问题,都一一解决。先帝重情,当初忠信郡王府等曾跟随他的功臣,及兴元府简家、长乐侯府,甚至定国公府,他都不忍对其动手,而是留了下来。”太后喘了口气,嘉安帝劝她:“您歇息一阵。”

    太后充耳不闻:

    “你却更重江山社稷,若简家、凌氏危及大唐,你便能毫不留情将之除去。”

    他可以抛弃的东西很多,甚至为了大业,一切都可以抛去。

    “你勤政爱民,每日总是处理繁琐的公务,寒暑不间。若有急事,便是一宿不眠,也必不会误了早朝之事。”太后说着说着,眼泪便流出来了。

    嘉安帝渐渐紧抿了唇,没有出声。

    当初先帝打下江山的目的,只是为了给妻儿挣上一份足以传承后世的家业,如这世上每一个当父亲的一般,置办财产,不过都是为了儿孙后代而已。

    先帝对于江山,远不如嘉安帝严谨。

    父子俩性格截然不同,太后禁不住会想,若是先帝遇着这样的情况,他会如何处理?

    只是哪怕先帝早就去世,太后依旧想得出来,先帝必会视她如珠如宝,而在嘉安帝眼中,他则是会以大局为重。

    他自制力极强,又冷静得近乎冷漠,哪怕是个人喜恶,也能排在正事之后。

    “鱼与熊掌,是不能兼得的。”太后的话,让嘉安帝叹了口气。

    “先帝打下这江山,交到你手中,你比他想像的治理得还要好。”灭突厥诸部、压吐蕃、平内乱,桩桩件件,国内则掌个平衡。

    “当初先帝性情急切,灭世家门阀,始终带来了一些隐患,皇位交到你手上时,你落得无人可用的局面,士族抱团,同气连枝,有志之士视为朝廷效力如鹰犬,不愿出仕为官。就连至今太医署,制度设备甚至比不过前朝完善。你缓缓图之,极力提拨人才,任用贤良,先帝时期留下来的杜玄臻等人你一概放在重要位置上,宠容妃……”太后说到此处,停了下来,嘉安帝则轻声的笑了,笑容着带着他自己都摸不清的意味。

    太后说得没错,他这些年来,走得步步艰辛。

    当初先帝的举动,初时不显,实则却令不少世族俱怕,真正的有志之士不愿出仕为官,朝中人才凋零,许多本该设有的职位,却是虚悬至今。

    他自登基以来,兢兢业业,如霆如雷。

    不敢松懈,不敢怠慢。对儿子细心教导,对自己则严于律己。

    虽为皇帝,可每日两餐饭食、衣物用度,并不铺张浪费。宫中带头节俭,这些年来又以重刑治贪污舞弊,大唐自承袭前末陈带来的情况,已经好了许多。

    ------题外话------

    第二更……

    每次一到月初,大家就表现得仿佛被我掏干……

    但是我仍然好像鬼子进村在扫荡一样,老乡家里所有值钱的月票都被我扫走了,连线头都没有留下来……

第四百五十八章 帝王

    “我不怪你。”太后有些疲惫的说出这句话,叹了口气:“只是我乏了。”

    她是不想见他。

    嘉安帝心里十分清楚。这是他的母亲,是他至亲,可是此时此刻,离他这样近,却伸手难以碰触。

    有得必有失,这个代价值不值?

    皇帝坐了半晌,露出一个神情复杂的笑容,只是随即又恢复平静,将一切事情压在了心底,站起了身来。

    侍人上前替他整理衣衫,他又成了那位睥睨天下的君主,威严、冷漠。

    “您先歇息,今日命妇进宫一事,您就不要再忧心了。”

    哪怕太后病倒之事,可能会掀起轩然大波,可是皇帝的神情依旧平静,仿佛没有什么事能使得他失态似的。

    太后没有说话,只是听他吩咐宫人及温新要好好侍候。

    沉稳的脚步声响了起来,好似要远离了,太后撕心裂肺咳了两声,气息不稳:

    “宥儿,燕信我不喜欢,冷落正妻而宠姬妾,有失德之嫌。”

    嘉安帝脚步顿了顿,好一阵才回道:“我知道了。”

    太后扬了扬嘴角,随即泪才奔涌而出。

    他终究是心中仍旧对于母亲有丝柔软,或是对于儿子有父亲爱子本能,亦或是以大局为重,他的心里早就已经做了决定……

    太后说不清楚,但想起傅明华的那一推,又想起嘉安帝走时的脚步声,再想及自己之前说的话,却是眼泪流了又流,止都止不住。

    温新拿了帕子,动作温柔的来替她擦泪,太后哽咽着问:

    “皇上呢?”

    “此次您中了毒,皇上总是要盘查的,已经先离开了。”温新唯恐说话刺激到了她,如今的太后孱弱异常,经不得一点儿风雨打击了。

    温新所说的每一个字都再三斟酌,见她泪流不停,眼睛通红,便也忍不住鼻头发酸,劝慰她:

    “您又何必如此流泪伤神呢?皇上终归是您的骨肉。”

    太后便闭了眼睛,昏黄的泪珠从眼眶中如断了线的珠子:“你当我为皇上如此冷静而哭?”

    温新愣了一愣,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太后便悲痛道:

    “我是为了自己。”

    嘉安帝心有盘算,在大唐江山面前,将个人感情置于后。而太后则是在怨怪他的同时,却仗着母子之情,插手储君之事,向他说了讨厌燕信的话。

    皇帝当时必定是明白太后所说的意思,应了一声出去了。

    太后恍然发现,嘉安帝为了大事,安抚容妃,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她所以为的愤怒,则是化为一声打压燕信的叹息。

    本质上来说,“我与皇上原来都是一样的。”

    太后扯了扯嘴角,她终归还是理智大于了感情。

    温新默不作声,看着悲痛的太后,说不出话来。

    神情严厉的皇帝出了内殿时,外头众人都连忙起身。

    张缪仍跪在地上,仿佛皇帝进去这样久的时间,连动也没有敢动一下。

    皇帝一来,黄一兴上前替他除去了斗蓬,他坐到了主位之上,黄一兴就道:

    “大家,赵长言及戴守宁等人已经候在宣徽殿,等您召见。”

    “先不着急。”嘉安帝动了动手指,黄一兴明了他的心意,将之前傅明华踩着摔倒的珠子捡了过来,呈到皇帝的面前。

    那珠子浑圆,宫中之物,每桩每件都有定数,只是宫里人多,要查起来虽难,但若要真查,也不是查不出。

    尤其是容妃那样聪明,嘉安帝给她留了脸面,她必也是会投桃报李的。

    果不其然,黄一兴为嘉安帝奉了茶水,一盏茶尚未品完,便查了出来,这珠子乃是紫兰殿里,一个洒扫的宫人,偷挖了紫兰殿中太后一件旧衣裳上的珍珠,原本是想拿出宫去变卖,哪知早晨慌慌张张,落在了宫里地上。

    嘉安帝要查,容妃便果然让他查出了个人来。

    那宫人被拖了出去,傅明华听着她凄厉的惨叫,看了一眼坐在自已对面的容妃,她嘴角带媚,笑意森然。

    燕追盯着容妃看,容妃感觉到他的目光,转过头来,脸上露出讥讽之色。

    她伸手扶了额,嘴里发出痛苦的呻-吟。

    “皇上……”

    嘉安帝转过了头来,问了一声:“怎么了?”

    容妃便作势干呕,又以另一只手拍了拍胸口:

    “无碍。”她强作出平静的模样,只是脸色有些发白:“不知是不是因为之前妾听闻胆敢有人对太后下手,惊吓所致之故。”

    她这话一说出口,一旁崔贵妃便忍不住失笑。

    下手的人是谁大家心中都有数,此时她却说着受此事惊吓,也实在是太讽刺了。

    “我说了什么话,竟如此好笑吗?”容妃偏头看着崔贵妃,神情妩媚:“竟惹贵妃啼笑不止。”

    “只是想起了一个典故罢了。”

    崔贵妃拿帕子沾唇,望着这个蛇蝎似的美人儿,心中气实在是难平:

    “自汉至今,新人拜堂成婚,称之为青庐,容妃可知道是为何?”她问了这句,也不要容妃开口说话,接着便自顾自的道:“魏武帝年少时,与袁绍乃为挚友。观人新婚,夜入青庐,观其新娘美貌,便将其挟之。”崔贵妃说到此处,容妃脸上的笑意便淡了,嘉安帝转过头来,神色平静,傅明华听到此处,觉得不好,想要上前来,唯恐她得罪嘉安帝,她却反手一抬,制止了傅明华的动作:

    “只是二人慌不择路,滚入荆棘之中,魏武爬出,袁绍却受困其中。情急之下,魏武帝喊:‘贼人在此’,袁绍情急之下,爬出坑中。”

    崔贵妃笑着笑着,笑出了泪来。

    “母亲。”傅明华心中一寒,轻声的唤她。

    嘉安帝的神色晦暗莫名,难以辨别喜怒。

    只是在皇帝要求稳的情况下,崔贵妃执意如此,无疑是触怒了他。

    “贵妃,失态了。”嘉安帝缓缓开口,崔贵妃笑得便更大声了:

    “这出贼喊拿贼的典故好不好听?”

    崔贵妃怒火中烧之下,理智尽失。

    顾不得体面与尊严,径直大声质问容妃,杏目瞪圆。

    ------题外话------

    还有一更……

    所以最后的两小时,真的拜托大家了……

第四百五十九章 不服

    皇帝的神情淡漠,好似一波平静的古井般,幽深沉静得让人害怕。

    “皇上,我元娘踩了珠子,摔倒在地,险些伤了腹中孩子,皇上,事情又哪有如此多巧合呢?”崔贵妃心里只觉得说不出的痛苦来,她忍耐了大半生,可是为什么这样的情况下,容妃如此嚣张,嘉安帝却仍要如此?

    她想起多年之前,自己折在容妃手中的一个孩子,那时也是如此,嘉安帝的手高高举起,轻轻落下,当时容妃的眼神,至今她仍记得。

    “朕已经令人在查。”

    说话时,一干人等被拖了出去,经手太后药物的宫人也都俱被拿了下去,交由黄一兴去审问。

    这些人被拖出去时,各个脸色惨白,仿佛如失了魂,可想而知下场是不见好的。

    皇帝神情冷漠,崔贵妃浑身冰凉,手足俱抖。

    嘉帝帝站起身来,脸颊如刀削斧刻,冰冷得不近人情。

    刚要开口,燕追站了出来:“皇上,太后中毒一事,赵长言、戴守宁等人有失职之嫌,应该重重查办。”

    嘉安帝看了儿子一眼,似笑非笑。

    殿内气氛如拉紧的弓弦,崔贵妃软软的靠在清容等两个大宫女身上,身躯还在直抖。

    不远处的容妃脸上的笑容十分刺目,嘉安帝神情难测,傅明华突然捂了肚子,身体摇摇欲坠。

    嘉安帝目光转了过来,落在傅明华身上,傅明华强撑着身体,皇帝的目光恍如两道寒意逼人的刀光剑影,给她带来了极大的压力。

    她几乎要支持不住,后背瞬间沁出大量冷汗来,燕追上前一步,将她身形严严实实的掩盖在他阴影之下了。

    许久,嘉安帝才缓缓道:

    “三郎,你在此地照看傅氏。”嘉安帝的目光落在崔贵妃身上:“贵妃失仪紫兰殿,罚俸两月,抄经书十遍,为太后祈福。”

    “臣妾,谢皇上。”崔贵妃软软的跪了下去,皇帝已经起身离开。

    容妃眼波流转,拿了帕子掩唇。

    周围人的目光看着崔贵妃,她靠在清容怀里,脸色煞白。

    傅明华忙上前扶她,才将手伸过去,她便紧紧捉住了,力道很大,握得傅明华都有些疼了。

    “元娘,元娘。”崔贵妃忙不迭的唤她,将那难受强忍了下去,强作欢笑:“你可有哪里不适的?”

    就是曾经与崔贵妃之间有再多恩怨,此时在她关切的目光与话语里,都尽数烟消云散了。

    “没有事。”傅明华取了帕子替崔贵妃压了压眼角,温声的安抚她:“张缪都说了,没有大碍,我摔下去时,碧云与薛嬷嬷扶了我一把,摔得也并不重。”

    崔贵妃点了点头,还没说话,容妃便笑道:

    “姐姐之前说的故事实在是精彩。”

    她笑弯了一双眼,“姐姐讲了典故与我听,我也送你一句。《庄子.天运》有言:推舟于陆也,劳而无功。”

    说完这话,她‘咯咯咯’的笑了起来,一抚头发:“扶我且去收拾一番,坐了半日,实在乏了。”言毕,起身便走。

    气焰十分嚣张。

    燕追才将过来,后殿温新便出来唤傅明华:“王妃娘娘,太后想要见见您。”

    崔贵妃神色一整,忙颤抖着站稳了身体,替傅明华整了整衣襟:“太后要见你,兴许是你之前救她之故,结的善缘。”

    傅明华点了点头,又看她苍白的脸,有些担忧:

    “您不要往心里去。”

    崔贵妃嫣然一笑,拍了拍她的手:“不必担忧我,有话回来再说。”傅明华应了一声,提了裙摆上台墀,温新弯了腰,恭敬的为她领路。

    她问了两声太后身体情况,温新便道已经取了生姜汁在煎煮了,不时便会送来。

    说了几句,两人便都沉默了。

    太后躺在层层帷幕之后的榻上,傅明华过来时,隔着随风微微晃动的纱幕,她闭着眼睛,一动不动,仿佛是睡着了。

    傅明华远远的看到,止了脚步,正想说自己等上片刻,太后却咳了两声,问道:“可是元娘来了?”

    “太后,是秦王妃到了。”

    “让她进来。”太后说话有气无力的,伸手扶榻,便有宫人上前将她扶了起来。

    “元娘,过来坐。”太后拍了拍榻,已有侍人备了杌子,上面铺了厚厚的褥子,显然是精心准备的。

    傅明华坐了下来,太后便伸了手,将她一只柔若无骨的手掌握住:

    “元娘,你可有哪里不适?”傅明华也反手将太后握住,太后的手冰冷极滑,仿佛打过了蜡似的。

    虽说年长之后哪怕养得再好,那皮子依旧是现了皱褶,但她指节细长,指甲细细修理过,依旧可以看出年轻时候的风韵。

    傅明华将太后手握紧了一些,认真道:

    “没有事,其实张缪就是不把脉,我也觉得没有大碍的,您不要担忧,还是好好将养身体,长命百岁才是。”

    太后微微一笑,深深的看了她一眼:“你是个好孩子,我唤你来,是有话想与你说的。”

    她咳了两声,温新要上前来为她揉背,她却抬手拒了,又示意温新离远一些。

    “今日殿中情形,元娘,你可看出了些什么?”

    她眼里蕴含了复杂之极的情绪,傅明华与她对视一眼,便点了点头,看太后才说话这半晌的功夫,便满额头的汗又沁出来了,身体可见实在是很虚。

    “我知道,您不要往心里去,晚辈的心中,都是希望您好好的。”

    傅明华叹了口气,双手将太后的手紧紧握住,她突然便笑了起来,眼中却有泪珠滚动:

    “我的儿,难为你年纪小小,却想得通透,还知来宽慰我了。”

    她一连咳了几声,才道:

    “元娘,当初先帝诛世家,灭世族的事,你想必也是知道的。”

    不知为何,傅明华心跳开始快了起来,血液加速流动,使她嘴巴发干,喉间涩哑,一时竟开口说不出话来。

    太后也不是真要等她答案,自顾自接着便道:

    “世家之祸,我不说你也清楚。”

    前朝陈氏,便是毁在了世家手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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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另外作者有话说不收钱,所以如果不想看作者有话说,无视就好了嘛……

第四百六十章 祸患

    到了后期,各地权势分割,朝廷竟无力管束各地世族、门阀等。

    朝中世家势力割据,各分阵营,真正忠于皇帝的人少之又少,有识之士大多掌握在世家手里。

    说起世族之祸,却是由来已久的。

    自西周实行世卿、世禄制起,到后来汉高祖首下求贤诏,而开启察举制先河。

    地方长官在所治之内网罗品德高尚、才学出众之辈,再举荐至朝廷,经过考核再任以官职。

    如此一来,有利有弊,因选材之权集中于皇帝、地方官员之手,官员对于选人有决定性的影响,任人唯亲、唯财、唯势等情况便十分严重了。

    到了后期,举荐有功者,当与所举官员联合一气,形成世族门阀,察举制被世家操纵利用,门阀士族左右乡闾舆论,那个时期,便如世族的温床般,谢氏、王氏等纷纷崛起。

    被举者前途远大,一步登天,豪族世家更是势力鼎盛,而寒门学子则被摒弃于权势的中心。

    世族掌控朝政,使当时政局混乱,选官问题上,世族与寒门矛盾重重,斗争激烈。

    直到魏国武皇帝去世后,魏文帝在大臣陈长文的建议下,正式开创了中正九品制。

    这是察举制的延伸,以家世、道德、才能等三者并重。

    魏武帝并非出身名门,其祖父乃与名士对立。当时名士俱都看他不起,与他对抗,乡里评议之时,对武帝名声是一大打击。

    在当时武帝政权还需依靠地方士族名门,因其威望很高,不能完全废除评议,若是强行为之,只会使人诟病。最终武帝只得将名士与政权合作,以设立中正官,对名士、门阀进行控制。

    这样做同样有利有弊,初时看来,武帝控制了世族、门阀及一些名士之流,使他们评议说话之时多有顾忌,但同时因为评议的合法化,也为世族、名门的发展筑下了基础。

    郡中正长官由郡任官员推举,这一举动将形成朋党的名士评论之流收归朝廷管束,将所选之人,制九格登用,将来考核以便任用。

    而中正亦分九品,重出身门第,上三品乃属上品,中正几乎都由二品担任,而二品又有参预推举之权,与此同时,二品中正几乎都出身门阀世族,这便使官吏选拨的大权受到了世族门阀的把持。

    以至于到后期,世族名门子弟年及弱冠,不经察举,直接由家族铨选入仕,借家族门第,得中正高品。

    那时谢氏之中,就有少年未及弱冠,便入仕任高官厚位。

    至后期,州中正出现之后,世族门阀的势力在这一时间疯狂的发展。

    曾在晋时,有记载中,一年入仕二百零九人中,一百一十九人都出身自世族门阀。

    其余诸人,或多或少与世家大族亦有牵扯不断的联系。

    那时选拨官员,重门第而轻德才。

    上品无寒士,下品无势族。

    “公门有公,卿门有卿,贱有常辱,贵有常荣,赏不能劝其努力,罚亦不能戒其怠惰。”傅明华轻声的呢喃,这段话是指:三公的后代亦可继位为三公,王卿贵族的后代亦是王卿,贫贱的人地位一直低下,贵族依旧身份高贵。

    这样的现状使得没有赏赐可以使其努力,惩罚亦不能戒断其怠惰。

    发展到陈朝后,陈朝亦深受其害,世族实力全盛时期,朝廷之中官员大多乃是世族门阀子弟,能用、可用之寒门子弟俱都不入朝廷。

    一些世族门阀之间相互之间争斗不休,天子威信不足,悼帝又好逸恶劳,喜铺张浪费,性情昏庸,朝政腐败,官员舞弊,民不聊生。

    直到太祖起义,推翻陈朝,废中正九品制,推行科举。

    因有前车之鉴在,太祖早期欲将世族之祸掐于苗中,手段凶狠,斩草除根。

    初时看来此乃雷霆手段,可也埋下了祸根。

    寒门子弟中虽不乏有才学之士,但真正才学、品德俱优的,毕竟是少数。

    受过良好教养的,大多仍出身世族里。

    太祖当年手段太过,使得此后的很多年里,朝廷陷入了一种极其尴尬的,无人可用的境地。

    “打得下江山算什么?治得了江山才算行。”太后喘了口气,微微一笑。

    那时的太祖意识到自己手段过激,应该徐徐图之时,已经是晚了。

    科举制开启之初,并没有如太祖想像中的一般,天下名士奔者众,有识之士尽都投奔朝廷,以效其力。

    反倒是各路人手、官员缺乏,不少人寒心当年太祖所为,俱怕遭到屠杀,有志愿者隐入山林,自得其乐,不愿受人驱使,一些世族出身真正有才学之士亦怕皇帝将来卸磨杀驴。

    “前朝之时,宫里宫外,官员品位俱都制定详细,可如今,元娘,如今任职之中,官员不足前陈朝时期一半而已。”太后忍了咳,傅明华替她拿了软枕,垫在她腰后,又取来养身温补的茶,送到太后嘴边,喂她喝一些。

    “这已经是皇上苦心经营多年的结局。”

    太后喝了几口水,闭了闭眼睛。

    先帝当年的急切,图一时痛快,却给朝局留下了极大的弊端,‘无人可用’这四个字初时听来可笑,可细细推敲之下,又实在值得人深思。

    傅明华几乎可以想像得到,当初年轻的嘉安帝尚未登位前,便遇到这样一个天大的难题,他又该怎么解决?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要使名士、学子恢复对朝廷的惧怕,进而入仕,为大唐所用,不是一个简单的事。

    “所以便有了我母亲嫁入长乐侯府。”崔贵妃亦是被崔家的人,在先帝的笑脸下,被迎入了洛阳魏王府中。

    太后脸上露出笑容来,叹了口气:

    “你是个聪明的孩子。”

    正是因为当时的窘境,所以那时代表了江南的四族之一谢氏,才定下了与傅家的婚约,即将嫁入了长乐侯府。‘

    她的婚事初时看来只是傅其弦撞了大运,可实则这一嫁,带来的是谢家面对皇帝所愿付出的诚意。

    那时谢氏与傅家结的两姓之好,使得江洲谢家为了朝廷人才而付出了一些努力。

    那一年江南有不少才子前往洛阳应试,解了朝廷当时的燃眉之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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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六十一章 若有

    只是这些士子的到来,对于大唐,不过是杯水车薪。

    而之后青河崔家送了当时还不是贵妃的崔氏进入洛阳之中,山东士族才开始渐渐放松了对朝廷的防备与畏惧。

    北方崔氏及南方谢氏对朝廷态度的改变,代表了南北双方四姓与朝廷之前试探性的接触,使得不少人对于局势呈观望的态度。

    江洲谢家、青河崔氏对于天下士子有如此大的影响力,这在使当时的先帝在长舒了一口气的同时,新的忧虑又涌上了心来。

    正如先帝所说的那一句话:打得下江山算什么,能治得了江山,坐得稳江山才算是真行。

    “那几年,皇上还年幼,跟在先帝身边,曾亲眼目睹过局势的情况,看过先帝压力重重,兴许是那时,对皇上的影响很深。”年少时的嘉安帝便有壮志,他是先帝第一个儿子,盼了多年才得来的,视若掌珠一般,先帝对他期望很高,亲自带他在身边,手把手教其政事。

    与大臣议事时,也不避他,甚至有意的还会考他对事情的见解。

    那个时期正处于先帝对世族既恨且又无奈不得不妥协的时候,每一次先帝的叹息与担忧,都曾被嘉安帝看在眼里。

    这些对他影响很大,治理大唐多年,内忧外患仍在。

    朝内人才缺失,哪怕有谢、崔两姓的努力,但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太祖当年的举动,实在太过急切了。

    太后说到此处,又咳了两声:

    “先帝去后,他登基为帝。”说到此处,太后笑着问傅明华:

    “元娘,你说说,皇上是怎么样的皇上呢?”

    傅明华秀眉微蹙,没有说话。

    这样的问题,太后问得,她却是答不得的。

    嘉安帝是个什么样的人,自有后人来评论功过。

    太后见她不出声,也不以为然,脸色惨败,又咳了两声:“太祖呢?”

    傅明华便道:“太祖开国,为大唐打下不世之基业,自是英明神武。”太祖去世至今,不少书籍及当时旧人,仍对他赞誉有加,他大定天下,使百姓免于战乱之苦。

    他善于用人,重视纳谏,在太祖时期,名将勇士倍出。

    又重视文学,设科举制,功劳难以一一述说。

    太后便又轻声的笑了起来,有气无力的:

    “可是太祖如此英明,为何对于当初皇上与容妃之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呢?”

    她又握紧了傅明华的手,含笑道:“那时的郭家,可是功臣,酉阳王妃可是救过我一命,救过皇上一命的。”

    太后说到此处,傅明华浑身紧绷。

    一直以来,皇上与容妃之间,便颇受诟病。

    当初强夺容妃,使容妃进宫之后,十数年如一日的宠。

    甚至容家也因此而飞黄腾达,当初在太祖屠刀之下,侥幸留了根在,而后因为容妃的得宠,逐渐发展为名门旺族。

    太后与傅明华说的话,让她仿佛摸到了一个重要的关键点,她身上寒毛直立,颤粟自脚底生起,让她整个人都轻轻的颤抖。

    只是太后却没有给她太多思考的时间,紧接着又道:

    “大唐初期,国库空虚,百废待兴,朝中人才缺乏。元娘,你可知道,太祖打江山,原因为何?”太后声音沙哑粗砺,傅明华又拿了水,喂了她两口,她长哼咳了一声,才好了许多。

    这件事情傅明华却是知道的。

    “当初在郦苑中时,曾听中书令杜老相公说过。”傅明华侧头去放水杯,她年纪虽少,但气度芳华,仪态出众,端雅之余却又不失少女的妩媚。

    转头时能看到细白如瓷的侧脸与秀气的唇鼻,下巴的线条柔和,是个秀丽绝伦的佳人。

    她身上有这个年纪的少女所没有的镇定,太后的谈话不会使她欣喜若狂,所说的内容哪怕是惊骇,也不会使她坐立难安。

    太后想起她之前关键时刻果断推自己的那一把,爱怜的又拍了拍她的手。

    长长拽地的裙摆规矩的洒在该在的位置,她的规矩好却又不失聪慧,她就像是一幅钟灵毓秀的画卷,气韵天成。

    “说先帝是为了替皇上攒下一份家业。”只是先帝雄心壮志未成,却身先死。

    等到嘉安帝登位,留给他的还有不少麻烦事。

    “先陈末帝时,宫女足有十万,经历战乱,到了先帝之时,仍有七万之多。皇上登基后,国力贫乏,为了安抚人心,节约开支,曾先后数次放宫女出外嫁人,直到如今,宫中仍有宫女四万。”太后说得累了,将头垂在一旁:“他勤于政事,严于克己,宫中每日两膳食,绝不铺张浪费。”太后闭着眼睛,有气无力的笑了笑:“他年纪还未近五十,头上白发,好似比当初的先帝还多。”做了许多的事,百姓安居乐业,仿佛许多人提起嘉安帝时,依旧只记得他的风流韵事罢了。

    她仍是心疼儿子。

    傅明华知道太后唤自己进来,说这些话必有用意。

    她将太后所说的话强记在心里,看太后脸上掩饰不住的疲倦之意,不由伸手为她拉高了罗衾,一面就温声道:

    “您也不要说太多话,歇息一阵。”

    太后顺从的闭上眼,微微颔首,有气无力的道:

    “元娘,你要记得我说的话,回去吧。”

    傅明华点了点头,再看太后,她仿佛实在太累,已经沉沉睡去了。

    温新轻手轻脚的过来,傅明华小心翼翼的起身,与温新以口型示意太后已睡,出了宫殿,温新才松了口气,冲傅明华福了一礼:

    “今日真是多亏了您将太后扶住。”

    她说着,眼睛便泛红,傅明华则是忍了心中与太后一番谈话后的感受,微笑着道:

    “那只是我应该做的,若是嬷嬷站在我的位置,也会扶太后一把的。”

    温新拿帕子压了压眼角,应声道:“是,若奴婢站在您身后,也必会将您扶住。”

    她这是在向傅明华表达谢意。

    傅明华微微颔首,与她道别之后出来时,容妃还未归来,殿外只得崔贵妃在了。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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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六十二章 所思

    “宣徽殿派了人来,将追儿唤走了。只是他仍担忧你的身体,让人在椅子上加了厚褥,若有哪里不舒服,记得跟我说。”

    崔贵妃笑着道:“还让人去王府召平日侍候你的余氏了,此时传令的人怕是已出皇宫。”

    傅明华坐了过去,胡椅上确实加了柔软的厚褥,舒坦了许多。

    崔贵妃的脸上已经瞧不出之前的悲愤与怒火,面上带笑,眼神平静得仿佛一汪死水,让傅明华有些担忧:

    “母亲……”

    “不用担忧我,有话稍后再说。”崔贵妃叹了口气,那头容妃等人阵仗极大的回来。

    窦氏脸上掩饰不住的得色,容妃睨了崔贵妃一眼,翘了翘嘴角,也坐了下来。

    太后虽然身体抱恙不能出来,但她的位置仍是留了出来。

    命妇们依次进来,岐王妃等人也大约听说了之前紫兰殿请了太医,嘉安帝也匆忙来过,只是不知究竟发生了何事,此时也只得忍了心中疑惑,分坐两侧。

    一顿宴众人心中各有思量。

    直到傍晚,崔贵妃让人去问候了一番太后,得知太后无恙,已经睡下了,才与傅明华离开了紫兰殿中。

    今日两人没有说到几句话,崔贵妃心中装了事,傅明华也担忧她心中难受,与她一道回蓬莱阁的路上,两人都默不作声的。

    今年的冬天好似比往年更冷,宫中精致的亭台楼阁下,昏黄的灯光仿佛照不亮那蜿蜒的廊道,驱不散树荫廊柱打出来的阴霾,越发让人感到寒冷了。

    “你不用担忧我。”崔贵妃仿佛猜到了她的心事,抿唇一笑:“我早就习惯了。”

    嘉安帝对于容妃的偏爱与庇护,从当初她还在魏王府时便已经知晓了。

    崔贵妃转过头来,目光晶莹:

    “我没有事,元娘,你不要担忧我。”她一再强调,傅明华也就点了点头。

    今日崔贵妃被嘉安帝责罚,对她来说,嘉安帝的冷淡可能比不上她在儿子、儿媳面前的难堪与尴尬。

    只是崔贵妃若不想再提,她若坚持要问,只是让崔贵妃更难受罢了。

    “母亲,依您看来,皇上对于容妃,究竟是……”傅明华犹豫再三,回了蓬莱阁才问。

    她话还没说完,崔贵妃便冷笑道:

    “可是太后也跟你说了?”她接了静姑递来的热帕子擦手,那头清容已经将重新备下的暖炉送来,崔贵妃接过之后,又递到傅明华手上,神色有些木然:

    “皇上向来偏袒她,这宫中又有谁不知的?”

    傅明华听了这话,顿了一顿,崔贵妃将头低了下来:“元娘,我总觉得心神不宁。”

    她忧心忡忡,眉头紧蹙,脸上的神情似是有些悲伤,又似是有些惶恐,仿佛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情似的。

    此时的崔贵妃脸色暗淡,脸上带着迷茫之色。

    “母亲。”傅明华心中一紧,小声的开口,崔贵妃便转过头来,如大梦初醒:“我跟你说这些干什么?”

    说了这话,她又唤静姑:

    “将我殿中那两个降香黄檀的木匣子拿来,品列的紫檀木箱也一并取来。”静姑愣了一愣,神情不定,领了人下去抱了几大口箱子前来,并排放在崔贵妃身侧。

    她又让人将灯火挑得亮了些,静姑开了锁,里面摆放着整整齐齐的小木箱。

    静姑的神色有些古怪,崔贵妃却取了一个,才打开一角,里面便隐约可窥见首饰了。

    这是一对白玉花鸟纹梳,梳齿上端乃是镂空的花鸟纹,玉质细腻、温润,极为难得的是雕刻花、鸟的地方,色泽呈乳黄,经名家之手而雕刻后越发使得那花鸟活灵活现。

    一对玉梳应该是出自同一块玉石,难能可贵的是两把纹梳经匠人经心巧配,花鸟颜色、位置全无二致,这才是这对玉梳身价倍增的地方。

    这珍贵非常的东西取出来时,静姑脸上都能看到心痛之色,崔贵妃却是放在了一旁,又取了一个木匣子出来,打开后里面放置了一套玺灵石的镯子。

    那玺灵石颗颗极大,色泽鲜艳,傅明华看到这一幕,就有些意外了。

    崔贵妃却将箱子一一打开,这些东西应该是她多年珍藏,有些怕是随她出嫁时清河崔氏所陪送的,她此时却全拿了出来。

    她拿出来的原因,自然不是为了炫耀而已,傅明华心中一沉,崔贵妃则是笑道:

    “你瞧瞧喜欢哪些,只管来选。”

    说了这话,崔贵妃伸手取了一支玉簪,递到傅明华面前:“这回我的压箱底好东西可全都拿出来了。”

    “您这是做什么?”

    她没有伸手去接,崔贵妃就顿了顿:“元娘,我这些东西,将来始终是要留下来的。骥儿如今尚未娶妻,就是娶了妻子,你我之间情份又不相同,我自然是要先拿好东西给你挑选。”

    一旁静姑低垂下头。

    “母亲……”傅明华忍不住开口,崔贵妃温声催促她:“快瞧瞧有什么喜欢的,若是看得中,都悉数拿去。”她看傅明华不动,索性自己挑了一些颜色艳丽又贵重的出来:“你年纪小,这些首饰也能配。”

    捡了许多,还要再让静姑去取些出来。

    其中一颗僧伽罗国进贡的猫眼儿贡珠最珍贵,珠子表面包铜鎏金,镶嵌了漂亮的宝石,价值连城。

    崔贵妃却都不留下来,一直挑挑捡捡,直到燕追过来时,依旧还没选完。

    傅明华总觉得有些不大对劲儿,推了崔贵妃要送自己的珍宝,她却仍是坚持。

    “我觉得母亲有些不大对劲。”

    燕追神情凝冷,眉峰紧锁,将她从轿辇上扶了下来。

    一旁碧蓝已经将早就备好的大氅为傅明华披上,她伸手将大氅两侧捉住,皱了眉说道:

    “今日……”

    燕追眼神森然狠戾,语气却十分温和:“你放心,今日的事我记在心里的。”

    傅明华点了点头,夜晚下起了小雪,燕追接过下人手中的伞,亲自撑开了放在她头顶上,手揽了她腰进屋:

    “太后中毒一事,与你今日摔倒,环环相扣。容氏如此做,为的不过是想要替我剿忠信郡王府。”

    他身材极为高大,傅明华站在他面前,头顶不过堪堪及他肩头。

    ------题外话------

    第一更……

第四百六十三章 究竟

    夜里自南吹来的寒风尽数被他挡住,他撑开的小天地里,将妻子牢牢护在其中。

    傅明华住了足,燕追不妨她会突然停了下来,佳人撞进他怀里,他手揽得更紧,低头问:

    “怎么了?”

    傅明华仰头去看他,他撑的是湘妃色的油纸伞,上面以擅画的书生画了山水,精致婉约,实在与他和通身冷淡的气质并不相符。

    那修长有力的手指握在伞柄间,却无损他的清雅华贵,瑰丽迷人。

    他却像是毫无所觉,看到她的动作,下巴碰了碰她头顶:“元娘?”

    “三郎,容妃如此急切,可是四皇子……”

    他淡淡一笑,低头亲她:“他只是个不中用的废物。”

    傅明华想了想,事到如今,燕信确实已经没有资格再做他对手,只是容妃仍在,容家未倒。

    对于容氏的人来说,燕信越废物,将来容氏才越好掌控。

    若想除去燕信,却得将拦在他面前的容妃及容涂英等人除去。

    只是容家现在势力很大,当初被先帝吓破胆的残余世族尽数投靠他们。如今朝堂之上,嘉安帝对于容涂英多有庇护,今日紫兰殿中,太后中毒,虽说没有详细明查出来是容妃所为,但众人闭着眼睛也是能猜想出来是谁干的。

    可是嘉安帝的态度是喝斥了当时怒火中烧的贵妃,并打压崔贵妃,对容妃的庇护态度十分明显。

    她不由自主想起太后所说的话,嘴唇动了动:

    “三郎?”

    “嗯?”

    燕追应了一声,看她站了一阵,便冻得一张粉泛白,不由手臂用力:“有事进再说。”

    她若有所思,随着他催促的力气走了两步,才问道:

    “你说,皇上对于容妃……”

    傅明华顿了片刻,又转头去看燕追的脸。

    他眼中露出古怪的笑意。

    似是有些骄傲,又似是有些复杂,仿佛一个隐藏多时的秘密,此时终于被人得知。

    他没有打断傅明华的话,似是在等她接着问下去。

    “……究竟是真情,还是假意。”傅明华轻声的呢喃,看到燕追的反应,她轻轻的笑出了声来,又不想再问下去了。

    无论是真是假,时至今日,之后的结果不会改变。

    “风大了。”傅明华缩了缩肩,燕追伸手抚了抚她的脸,她脸颊被这冬夜的寒风吹过,如被钢刀刮骨,他的手却十分温暖,使她含恋不舍。

    “今日母亲要将首饰分我,我怕她……”傅明华缩了缩身体,燕追眉头皱了皱:“我明日会再进宫一次。”

    她点了点头,进了屋里。

    温暖的房间,几个丫头的笑脸,才让傅明华紧绷的一天的身体放松下来。

    宫中贵妃所在的蓬莱阁十分寒冷,她今夜早早就睡下了,只是一直想着白日时的事情,难以入眠。

    她抱了暖炉,却仍觉得冰冷。

    宫中传来走动的声音,这冷寂的夜里,崔贵妃正难以入睡时,那声音扰得她越发不得安宁。

    “清容。”她轻声的唤,杨复珍匆匆进来:“娘娘?”

    “怎么回事?”

    崔贵妃眯着眼,问了一声。

    杨复珍就叹了口气:“娘娘,白日时容妃受惊,夜里不适,请了女医。”

    听到这话,崔贵妃心中生出说不出的荒谬之感来。

    白日若有人受到惊吓,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是容妃。贼喊拿贼,也实在是太可笑了一些。

    但兴许是早就习惯了,崔贵妃嘴角动了动,却是笑不出声来,她翻了个身,想起白天傅明华摔倒在地,想起自己受到的喝斥,咬了咬牙:“不用管了,明日我还得抄写经书呢。”

    杨复珍轻轻的应了一句。

    傅明华担忧崔贵妃受不了打击,但她将心里的不安与燕追说了,她便又稍安了一些。

    洗漱之后她靠在床榻边,薛嬷嬷与余嬷嬷两人正为她把脉。

    今日张缪虽然说了没有大碍,但两人仍是提心吊胆的。

    “今日奴婢看张缪神色发白,似是对容妃娘娘有些畏惧。”碧云挖了香腻的膏子,在手上以体温融了,看那膏化为浓稠的香液,才在傅明华腹间腰侧轻轻揉了起来,力道不敢大了,就怕使她哪里不适:“当时他进来时,奴婢看到容妃娘娘的脸色,当时便有些难看的样子。”

    她说着今日的发现,傅明华手撑着额,轻轻的应了一声,也想起今日太医令那苍白的脸色。

    “张缪是太医署中医术精湛的太医令之一,与周济自小便学医不同,”傅明华缓缓开口,伸手顺了顺丝滑的头发,嘴角含笑:“张缪此人自小时便名闻乡里。”

    她有些慵懒的侧身,碧云又为抹了香膏,为她轻按腰背,听她缓缓道:“太医院每个人,位低却责任重,出身来历俱都要查祖上三代可有犯事之人。”

    张缪不足七岁,便能识千字。

    他的父亲身体孱弱,自小家贫。

    读书读到十六岁,因其父疾病之上花费甚多,使家境极贫,所以他立志从医。

    太医署中的太医几乎都是饱学之士,如张缪一般,由儒入医的人不在少数。张缪曾立誓:不为良相,便为良医。

    只是入了太医署,为皇帝贵胄把脉开药,切脉、诊断、开方,俱都要存留宗正寺之中,若有差错,哪怕时日久远,也是要被问责,轻者丢财,重则是要家破人亡掉脑袋的事,所以行事久了,难免也变得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他早前曾因为替被容涂英令人打伤的李彦安把脉之故,而开罪了容涂英,使得他的儿子遭到了意外,幸得他妙手回春,捡回一条性命。

    今日的事既然是容妃部署,自然张缪的晚来,便不是偶然而已。

    “怕是今日无论寻了谁来,都会因为一些事情而耽搁了。”傅明华叹了口气。

    朝外燕追势力逐渐大了起来,只是朝中容涂英与容妃则是越发张扬大势。

    今日这样的情况,容妃竟然有本事能在紫兰殿动手,冲太后下毒,在太后的地盘上肆无忌惮向自己下手,末了还能只手遮天,令太医令张缪来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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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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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嫡介绍:
谢氏谋的,是傅家百年气运。 傅侯爷谋的,是权势前程。 梦里的她是被博弈输掉的废棋,母亲投寰自尽,她被匆匆低嫁给陆家那位名满天下的寒门子弟,却在大好年华,匆匆早逝。 当她睁眼醒来,冷笑出声,你们都该好好忏悔!长嫡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长嫡,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长嫡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