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云无心以出岫
沈炼看了眼自己的肉~身,然后才往外面出去。
有形的窗户,完全不能阻止沈炼,轻轻一动,便到了院落中。
此刻云破月来,梅花弄影,疏星淡月,亦有朦胧清辉,仿佛空濛烟雨,不经意自九天飘下,洒满人间。
似淡淡烟水般的清辉,亦落在沈炼出窍的神魂上。
沈炼念头一动,没有让清淡的月华星辉,如流水淌过自己,而是将星辉月华吸附。
淡淡清辉凝聚,宛若透明的羽衣,罩在沈炼身上。
沈炼感受到一丝丝灼热,若同正午的阳光扑在身上。
魂力有些许被灼热蒸发,带来隐隐的刺痛,可是魂体却随之凝实了一些,多了层防护。
本来寂然无物的院落中,此时此刻出现一个发出淡淡光晕的人影,似有形,似无形。
面容模糊,须发不明,却有种漠然的神人气息。
院里院外都有沈老爷子派来守在沈炼小院的护卫,其中两个靠着院门守夜,躲在避风的地方。
其中一个模模糊糊睁开了眼睛,见到沈炼披上薄薄清辉的身影,低呼一声,惊动了旁边的同伴。
沈炼亦被惊动,不欲多生是非,心念一转,那附在身上的薄薄月光,便随即散去。
活人生魂无形无质,肉~眼凡胎,见之很难。
护卫被叫醒的同伴,什么也没看见,嘟囔骂了他一声,继续闭下眼睛,而之前看到沈炼的护卫,亦揉了揉眼睛,果然什么也没发现,不禁以为是自己眼花了。
没有月光凝聚的薄纱笼罩,沈炼被清风吹动,有些飘摇不定。
好似赤身裸~体暴露在凛冽寒风中,风刀霜剑,交相逼来。
只不过沈炼此时无悲无喜,即使魂体难受,对他而言,亦没有干扰。
但是他却又明了一件事,那就是神魂离体,却是有了许多不同,这种状态新奇有趣,却也多了不少危险。
现在还是夜晚,倒也没什么,若是到了日间,以他现在,固然魂力深厚,却恐怕还是不能忍受住炽烈的阳光。
民间传言,鬼物通常在夜晚出没,而非白昼作怪,果然不是空穴来风。
在没有任何经验下,沈炼只能小心翼翼摸索神魂出窍后的种种不同,如履薄冰,十分谨慎。
好在冥冥中还有丝丝源自于肉~身的联系,令他明白在这难受的外界,魂体并非孤苦无依。
犹若一只放飞的风筝,总有一根线紧紧拉着它,不让它飘零在天地中。
肉~身是囚笼,亦是横渡人世苦海的竹筏,既有其弊,亦有其用。
正如‘云无心以出岫,鸟倦飞而知还’,神魂出窍,固然少了拘束,自在许多,却还得如倦鸟归巢,在肉~身温养。
沈炼在院子里试着控制神魂,做出许多尝试。
他发现了神魂的一些玄妙,不仅仅是可以穿过物质。
当他学着吸附月光那样,将清风附在神魂上,好似也融入了清风中,可以借着风力飞行。
当他从清风中脱离出来的时候,亦感受不到大地的引力。
只能在地面上徐然飘行。
掌握神魂出游的一些特征后,他开始扩大行动范围。
穿墙过户,毫无阻碍。
这世界类似古代,晚上没有电灯之类,大多数人都早早熄灯睡觉。
在这种情况下,那些零星的还有着灯光的房间,就格外扎眼。
沈炼这次神魂出窍,本就是一种尝试,没有目的,看到面前这个房间这么晚了还亮着灯,便进去了。
一如既往的毫无阻拦,却听到了妇人的哭泣声。
如泣如诉,有着浓浓的哀愁。
接着便是沈青山的声音,“你哭什么,若曦只是病倒了而已,你好生照料才是。”
“可是这孩子一天天消瘦,也不想说话,不想吃饭,请来的大夫还找不到病因,我怎么不着急,你说是不是沈炼这孩子就是煞星,克死了他母亲,回到家又害了若曦。你说要不是你们出鬼主意要他娶若曦,若曦能病倒么?”
妇人边抹着泪,边向沈青山发泄。
沈炼已经到了房中,看到、听到沈青山和他的夫人陈氏对话的情景。
沈青山眉头紧锁,和陈氏相对而坐。
‘原来沈若曦生病了。’沈炼想到,至于陈氏骂他的话,莫说他如今状态无情漠然,即使平时,亦不能令他生气。
他禁足一月,不通音信,于外界一无所知。表妹沈若曦病倒的事情,自然更不会有所耳闻了。
“沈炼被老爷子禁足了一个月,若曦生病不过是五六天前的事,能跟他有什么关系,你别受大嫂挑拨。”沈炼不生气,沈青山却有些生气。受老爷子影响,他有些重男轻女,而且女儿嫁给沈炼亦不怕被欺负。
陈氏却不肯干休了,说道:“沈炼是好是坏我不管,你看他那样子,对谁都不近不远,又是个有主见的人,你纵有些真心对他,只怕他未必会感激你。”
“你这倒是错了,沈炼这孩子比任何人都靠谱,你对他好,他纵不说,也会记着,况且我们是至亲,本就不该求回报。”沈青山口上这样说,心里却想着从客栈查清楚的事。
原来他已经查清楚那天沈炼在客栈中和青袍人之间的事情,两位派去保护沈炼的护卫自然是被青袍人杀死,可沈炼那天的表现,更加令他吃惊。
“都是人命,如何想得开,你视人命如草芥,我却珍惜得紧,无论是别人的命,还是自己的命,大都只有一条。”
这是‘悦客来’掌柜原原本本复述沈炼的话。
沈青山亦相信,这番话出自沈炼内心,没有丝毫虚假。
连两个不相干的护卫,沈炼尚能为他们出头,面对可怕的青袍人毫无惧意。
这样的气度风采,出现在一个十二三岁的半大孩子身上,沈青山没见过第二个。
只有这样的人,才值得托付,沈家也只有交给沈炼这样的人,才能长久。
他知道自己的局限,即使守成,都有所不足,更莫谈开拓进取了。而大哥比之他,只有更不成器。
沈炼在旁边听到沈青山的话,虽然因为此际状态,没有心中触动,却承认这位血缘上的舅舅,确实没有看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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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此梦无痕迹(6000推荐票)
忽然之间,沈炼一惊,却是道魂念,不知从何二来,若依色彩而言,正泛出绯红光晕,仿佛粉面桃花。
这魂念是从内室飘荡出来,沈青山两人瞧不见,但沈炼不同,看得清清楚楚。
沈炼微微一动,抓起那绯红念头,好似一团粉墨,霎时间就融入了他体内,感受到一股强烈的少女情意。
宁定神魂,拂去念头中的春意,沈炼发觉他魂力壮大了些许,只是又驳杂一分,原本无悲无喜的心境,蓦然多出些情绪起伏。
正是‘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原来神魂离体,还可以吞噬别人的魂念,用来壮大自己,只是他修炼《上清灵宝自然锁心定神真解》多时,心中少念,魂力纯净,却能察觉出,这样会让本身纯净的魂力驳杂,容易走上邪路。
那魂念不止一个,从内室飘荡出来,又飘荡回去,总之就在左近。
他不管沈青山和陈氏,穿过房门。
此际内室亦有灯火,一个丫鬟托腮伏在处香榻上,精致的蚊帐下,躺着一位少女,面色苍白,沉沉睡着,不时有魂念从她身上散发出来。
不消说,适才沈炼抓~住的一个念头,便是从他这位昏睡的表妹沈若曦身上散落。
人之神魂,收束在身,只是夜间多梦,便会在不知不觉间逸散出些许念头。
才会有人睡觉时,偶尔也会看见自己躺在床~上的样子。
这便是有念头随着做梦,离体在外。
此种情况,却和沈炼神魂出窍不同,沈炼出窍,心思独立完整,所见所闻,皆有感有思,能做出清晰判断。而此种情况,却只是些许神魂剥离身体,没有独立意识。
若是有修炼者如沈炼般,还可以接着做梦,魂念散乱时机,吞噬念头,壮大自身。
神魂所见,与肉~眼凡胎所见,有所同,亦有不同。
沈炼眼中,沈若曦不但面色苍白,眉心当中,还有一根细弱的青色丝线,延伸自虚空中,却不知源头在何处。
沈炼心道:“总归是和这具肉~身,血浓于水,我倒要看看,是什么妖邪作祟。”
徐然飘到沈若曦上方,心念凝聚,如若新开锋刃,切断那青丝,同时魂体如烟,钻进了沈若曦眉心之中。
却说沈若曦自一日出游回来,便昏昏沉沉,十分倦怠,后来更是卧床不起。
眼见豆蔻枝头的少女,变成了秋风一扫的落叶,到了今夜,更是陷入沉睡。
这一睡,便好似脱去沉重的凡躯,神清气爽。
沈若曦睁开眼睛,只见得香闺无人,外面却有暖融融的阳光透进来。
她也不管丫鬟都去了哪里,多日躺在床~上,早就发霉,连忙起来。
她却没有发觉,自己动念间,便衣着穿好。
一步出了闺阁,只看见莺飞蝶舞。
她玩心大起,却循着一只蝴蝶,想要捉到手上。
那蝴蝶甚是机敏,几番脱出沈若曦追捕。
不知不觉,沈若曦来到了一座园林之中。
她突然有些误入桃源的震惊,只见得前头画廊,有金粉零星点缀,点点阳光扑下来,炫人眼目。
长廊旁边是水池的上凸起的岩石,青苔一片,生机盎然。
沈若曦走到这里,只觉得足下的草地,分外松软。
她不禁有些怀疑,自己这家中,怎么有这般好去处,却从未得见。
只是这良辰美景,赏心悦事,终归是令她失去警惕。
一路上但怕眼睛不够用,哪里想得到其他,
也不知走过了多少亭台,沈若曦忽然有些惆怅,这无穷美景,只有她一个瞧见,却有些寂寞。
同时她又想到:这定然是我误入了别家院子,可怎生回去。
这家人又去了何处,沈若曦更是不知。
心中念及,沈若曦免不了开始慌乱。
此时前面一株老柳,万条垂下,绿丝如涛。
那株老柳背后,此刻正有一个英俊的书生,观其神貌,当真是眉若剑飞,眼如点漆。
书生面色恬然,正折了一根柳枝,准备走出去。
但还没他出去,就被人搭住肩膀,只见到一个眉清目秀的年轻人,不知何时站在他身边,气息油沉,神目如电,只盯着他,就让他不敢乱动。
年轻人自然是沈炼,神魂随心变化,自然也能令他长高。
书生面露诡异笑容,化成一团黑气,径自往沈炼身体撞去。
沈炼只感受到一阵纷杂的念头,有喜怒哀乐惊惧,驳杂不堪,如同潮水,撞击他的神魂。
心中那尊手持如意的神祗乍然出现,任凭那些情绪冲刷神魂,自如海中礁石,哪管他潮涨潮落。
那念头冲击,非是无穷无尽,最后奈何不了他,黑气也随之消散。
青州府某家院落中,居然修缮有一座庙宇,虽然不大,却五脏俱全。
庙中有五尊神像,下面供奉着血食,个个穿着红袍,口鼻丑恶。
其中左首边的一尊神像,凭空生出声响,好似马儿被抽打后的嘶叫。
若有见识,便知道这座庙,是民间私下设的隐秘淫祀。
沈炼不通神魂攻击法门,但是谨守自身,毫无破绽,也将这不知哪里来的邪祟赶走。
刚才那邪祟,化身美男子,潜入沈若曦梦中,其图谋可想而知。
好在他及时赶到,方才没有令其得逞。
邪祟一去,沈若曦恰好走了过来,看见沈炼,惊叫一声道:“沈炼!”
跟着梦境破碎,良辰美景,转瞬就付之一空。
沈炼亦随即从沈若曦梦中解脱。
沈若曦一声惊呼,从梦中惊醒,只觉得额头香汗如雨,好似大病一场,浑身没半分力气。
丫头见到沈若曦突然从床~上坐起来,真是欢喜不尽,只是听到‘沈炼’两个字,有些奇怪,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还是难道小姐梦到了‘沈炼’少爷,总之小姐醒来,得马上通知老爷和夫人。
不等她通报,沈青山和陈氏已经冲了进来。
沈若曦此际身体虚弱,意识却清醒了许多,看清楚爹娘到来,低声道:“母亲,我好饿。”
陈氏大喜,忍不住喜极而泣道:“青山,若曦知道饿了。”
沈炼见到这一幕,无悲无喜的神魂,居然生出一种满足的欣悦,露出笑容。
这一幕却给沈若曦扑捉到,不由道:“沈炼。”
沈炼见她居然看到了自己,有些奇怪,但没有留下,穿过墙壁,洒然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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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五通
听得女儿叫出沈炼名字,陈氏十分怪异。
沈若曦低呼一声,看到沈炼居然毫无阻碍穿过墙壁,露出愕然不已的神色。
陈氏摸了摸沈若曦额头,还有些烫,说道:“你现在不要想其他的,先好好休息。”
沈若曦低声道:“母亲,我刚才好像看见沈炼了。”
“你这孩子还有些发烧,沈炼还被关在东厢边的院子里,不能出来,更何况这么晚了。”陈氏只道是女儿现在精神恍惚才会看错。
在陈氏张罗给沈若曦熬点清粥的时候,沈炼已经徐然飘回自己的居处。
见到自己身体,安然躺在床~上,呼吸微弱,便扑了回去。
沈炼慢慢睁开眼睛,只觉得心力疲累许多,有**上要昏睡过去的感觉。
强自睁开眼睛,感受由身体传来的阵阵疲惫,体~味和出窍之前的差距,做到心中有数的对比。
随后沈炼才响应身体的呼唤,盖上被子,沉沉睡下,没有观想。
一夜无梦,转瞬便是天明。
沈炼打开房门,太阳已经高高在上,他许久没有睡过这么晚,只觉得浑身有使不完的精力。
等他开门后,便有侍女察觉,端来热水,让沈炼洗漱。
用热毛巾,擦拭了一下,侍女在旁边看着沈炼,只觉得小郎君越来越有仙气,站在那里,面如冠玉,青丝披散,活像个小神仙。
侍女不禁面色一红,要是沈炼将来娶妻生子,不遣散她们就好了。
实是沈炼虽然待人不太亲近,却从无脾气,清雅淡然,可远观,可近观。
好似冬日之阳,不会灼伤别人,却高高在上,令人心生敬意。
沈炼没有在意侍女的小心思,只觉得世界更加美好,有种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的味道。
看一景,可爱,
观一物,可亲。
他现在无须神魂出窍,便可逸散自身的魂力,极大的增强了自身的感知。
只可惜对于用魂力如何伤人制敌,他依旧没能理清头绪,亦不敢妄自神魂出窍,吸纳日精月华,天地异力,免得生出意外。
青袍人的‘灭神剑’,他是势在必得,唯有如此,才能发挥他目前最大的优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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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州城最有财势的是沈家,但青州城,绝不只有沈家才有钱。
沈家有青州城绝大部分商铺的地契,甚至许多人居住的宅院也是沈家卖出去的,赚钱的生意要么是沈家在做,要么跟沈家有份在做。
但有一个行业,虽然暴利,沈家却从不插手,那就是典当!
青州城无论你要当什么,都只能去徐家的典当行。
除了徐家的典当行,这整个青州府,都找不出第二家做这门生意的。
任何生意,一旦成了独门,便是垄断,垄断就意味着暴利。
徐家纵然没有沈家的金山银海,也是玩玩小觑不得。
更重要是,青州府的天,沈家是绝不会与徐家为难的。
因为徐家跟沈家是亲家。
沈炼的大舅沈青石,娶的正是徐家的女儿,也就是对沈炼不太友好的舅母徐氏。
徐家比沈家发家还要早,但没有出现沈老爷子这样的人物,所以被沈家后来居上。
好在徐老爷子生前很有眼光,帮了沈家老爷子不少忙,更和沈老爷子约定了亲事。
令人惋惜的便是,徐老爷子在定下亲事之后,便驾鹤西游。
还没来得及见到徐氏嫁给沈家,亦没有想到起初靠他扶持的沈老爷子,已经成了青州府的参天大树。
徐氏生不出孩子也是有原因的,那便是徐家因为在徐老爷子死后,徐氏的兄长徐弘,也就是徐家的家主,鬼迷心窍,供奉了邪神,以为可以为徐家继续带来财运。
这邪神在民间也算出名,便是五通神,既是财神,更是邪神。
五通神最喜欢淫~人妻女,徐家供奉五通神后,徐氏未出嫁前,便饱受过五位邪神的摧残,许是她体质不好,才落下不能生育的病根。
此刻徐家内院,虽是白昼,主母阎氏的房间,周围却没有一个人,房中不时传来呻~吟声,很是痛苦和迷惘。
直到后来喘息声减弱,几近于无,才从卧室中,走出一位年轻男子,手按宝剑,好不威风。
若是沈炼在此,就把此人认得清楚,正是潜入沈若曦梦中的邪祟模样。
徐弘等年轻男子走后,才从另一侧小门进来,见到在床~上奄奄一息的妻子阎氏,既十分愧疚,又松了口气。
这邪魔发泄过后,便有至少十天半月的安稳世间,甚至一年半载都未必要来。
要说他徐弘不是找不到年轻女子供奉邪魔淫~乱,只是这个邪魔尤其喜爱供奉他的人家中的美貌人妻或者未出阁的女儿。
自他妹妹出嫁后,徐弘已经换了好几个美貌的妻子。
阎氏也是最年轻的一个,他很疼惜,却又不敢反抗这五通神。
阎氏很有姿色,许是合那位年轻男子心意,即使每次很粗暴摧残了她,也会留下一段时间给阎氏修养的机会。
见得阎氏气息微弱躺在床~上,嫩如白玉的胴~体,有许许多多鞭挞的青痕。
徐弘又是羞愧,又是心中冒出邪火,竟然不顾阎氏刚经历一场暴雨,便挺枪而入一回。
直到阎氏昏迷过去,不省人事,方才干休。
阎氏醒来,简直羞愤欲死,恨恨盯着徐弘,让徐弘愈发惭愧。
徐弘唉声叹气,竟然哭了起来,往自己脸上掌耳光,分外用力。
阎氏到底舍不得徐家富贵,加上心软,只好说道:“老爷,你别这样。”
徐弘这才作罢。
“他不是小半年没来了,怎么今天又来了。”
“你忘了你那个好妹妹,哄着沈家小姐出游,却把她骗到那淫庙祭拜了一回,给他瞧见,才生出了是非。”阎氏虽然中气不足,还是把事情说了大概。
“难道他打了沈若曦的主意,还吃了亏。”徐弘眼珠一动。
他可是被这自己造的孽,坑得太惨。
五通神在徐家作孽,那是家丑,徐弘不准外扬,沈家又不会主动打探亲家的私隐,以至于这些年过去,竟然没有发现。
即使外人有所耳闻,又有谁敢传到沈家老太爷以及沈青石、沈青山耳中,去找不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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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府衙外的少年(7000推荐票)
徐弘心知沈家厉害,难不成还有其他的高人,能降服家里那五个魔头,这倒真是好事。
至于他妹妹徐氏要害沈若曦,多半是因为嫉妒,还有什么沈家的家事在里面。
他得去劝劝才行,同时打探下,到底是谁伤了那个毛神。
******
对于沈若曦这个唯一的孙女,沈老爷子还是很疼惜的,听到她病情好转,老人乐得早上多喝了一碗白粥。
许是他心情好,还多问了沈炼一句。
吴管事知机的将沈炼这段时间做的事,都禀报出来。
除了沈炼那让人见怪不怪的自重训练之外,沈炼便只是在房间中读书写字。
当然吴管事不知道沈炼有过目不忘的本事,趁着这段时间,将他院子里用来装点的书籍,都看了一遍,记在心中,帮助他更了解这个世界。
“这孩子是个做大事的人,不急不躁。”老人没有为沈炼的不屈服生气,反而愈发欣赏。
越是欣赏,他越是渴望自己的衣钵能传给这样的人手中。
可惜似乎沈炼对于沈家的泼天富贵,并没表示出热切。
其实这对老人也是种打击,因为他最重视的东西,并不能让沈炼觉得珍贵。
不过他还是吩咐吴管事,让沈炼来见他。
他做生意从没有沉不住气的时候,这是第一次,也很可能不是最后一次。
这次见面是在沈老爷子的书房,他年轻时没有条件读书,老人没有精力读书,却喜欢买书。
或许是因为诗书传家的观念影响了他。
所以沈家每一个人,包括沈炼的院子,都配有书房,即使沈若曦也不例外。
一月不见,老人看见沈炼,几乎有些觉得自己认错了人。
与一月前相比,沈炼的变化不能说不大。
好似芝兰玉树,生长在他家。
“听说你这个月很是用功的在读书?”老人随便找了一句,作为开场。
“谈不上用功,我又不考科举。”沈炼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很有些阳光少年的味道。
“咱们这样的人家,本就不必寒窗苦读。”老人道。
读书是好事,却不可以苦读,不然就呆板迂腐了。
“我明天想要出门一趟。”沈炼忽然说了一句。
“你一个月都没说过要出去,怎么想起这档子事。”老人觉得沈炼不该在这时候沉不住气。
“母亲葬在城外的伽蓝寺里,我想去祭拜一下。”沈炼面容沉静。
老人看不出什么,不过他的理由也很充分。
“但这个理由还不够。”老人虽然很想就答应了他,因为他想起的亡女,心中触动,人老了就是容易心软。
只是商人的习惯,令他下意识想要讨价还价。
“等我回来后,我就给你一个答案。”沈炼毫不犹豫接着道。
“那你去吧。”老人没有问沈炼是什么答案,但两人心照不宣。
他相信沈炼是个说到做到的人物,若沈炼不是,那就是他看错了人,那么沈炼对他而言,也没有不那么重要了。
老人活了这么大年纪,许多以前想不通的事,现在已经想通了。
沈炼也如愿得到了出去的机会,他知道他的机会就在这次。
青袍人被关在了府衙的大牢里面,这是他从吴管事那里问出来的。
吴管事再精明,也没有沈炼这种由信息大爆炸时代灵魂的人懂得多,不知道这世上还有一种东西,叫做话术。
你就算什么相关的都没说,但不代表别人就不能从你说话的内容,判断出自己想要的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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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州府的府衙很大,很阔气,有人说为了造这么阔气的官衙,都把青州青州城外西山的树木砍光了。
这毕竟是坊间调侃州府官员的笑谈,但也可以说明自知州以下的官吏,都不是那么廉洁。
草木到处生长,有些在衙门外的几棵仅存的老树下,有些在石板的夹缝中。
只要你不把这些青草除掉,总能看到一片翠绿。
可今天的天气算不上太好,阴沉沉的,总有点要下雨的样子,府衙外来了一个少年,衣着看起来朴实,并非锦衣玉袍,可是落在懂行的裁缝眼中,才知道他身上衣物的一针一线,都是大家手段,上好材质。
用沈炼的说法,这叫低调、奢华、有内涵。
他非是爱享受,但不代表就喜欢吃苦。
物质用于服务自己,自己却不被物质奴役,无论是前生还是今世,沈炼都是这个观念。
他出了沈家门外,便有许多人跟着他,只是走了一圈后,便再没有一个人知道他到了哪。
那些暗中跟着他的人,竟然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这个大活人,消失在闹市中,几乎不敢置信。
对于这些人回去如何向老人交代,沈炼可管不着,他只是想要去见青衣人而已。
青州府的知州姓‘硕’,很特别的姓,他时常对外人解释,他这是硕果累累的‘硕’,当地百姓却暗地说是‘硕鼠’的‘硕’。
硕知州昨夜才在脂粉堆中,大战了一回,等下人通报他的时候,还赖在新收的姨太太床~上不肯起来。
他在外地为官,没有带家属,所以这方面很是放纵。
“这么大早,是谁在外面要见本官。”
“是个少年人。”
“去去去,本官可没功夫跟小孩子扯淡。”背后一只嫩白藕臂,拉着硕知州的手,摸~到了一片温香~软玉,弄得硕知州恨不得马上再胡天胡地一番。
“他说他姓‘沈’。”
“姓陈都没用,我管他姓什么。”
陈是国姓!
“老爷,这孩子你还是得见一下,他姓的是‘沈家’的‘沈’。”管家温言细语道。
“你说哪个沈?”硕知州翻身起来,向门外的管家问道。
“老爷,这青州府难道还有第二个沈家。”
“那看来得见一见。”硕知州以绝大的毅力起来,杜绝了姨太太的诱~惑,迅速穿好衣物。
他不至于会被沈家吓倒,但是却也不能怠慢沈家的人,不然在青州府,有很多政令是难以推行的,对他稳住乌纱帽可没什么好处。
更何况是一个姓‘沈’的少年,很快就让他想起了这是谁。
第十九章奇怪的木鱼声
硕知州在客厅见到沈炼的时候,沈炼已经坐着了。
此时沈炼端着茶杯,轻轻品尝,袅袅白雾,自茶杯升起。
硕知州也是有水平的人,只想到一个词——“如玉生烟”。
他是科举出身,生平见过不少才子或是世家子弟。
当然有比沈炼生得好看的,却不及沈炼有神。
有比沈炼更加神采的,却不及沈炼安然。
有比沈炼老成的少年,却又失了一分洒脱,多了一分刻意。
素来以貌观人,第一映像尤其重要,即使沈炼不是沈家的人,也足以让硕知州生出亲近的心意。
沈炼见到硕知州,缓缓放下茶杯,微笑示意。
硕知州不觉有些古人会友的神妙,欣然按膝而坐。
他说道:“小郎君来我这衙门,所谓何事?”
“正是为救大人而来。”沈炼轻声说道,语音低沉,却字字清晰。
沈炼此话一说,硕知州便很是不快,只是鉴于之前留下的好印象以及沈炼的身份,这才没有发作。
门外的管家在门外随时待命,先是听到一声暴怒喝声,正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想着要不要进去看看。
过了一会又有些安静,让他一头雾水,最后却看到知州大人笑吟吟将沈炼送出来,并吩咐他拿着他的手信,送沈炼到密牢那里去。
管家从硕知州身上却闻到什么烧焦的味道,同时看到硕知州向来白胖的手,此刻却占了些许纸灰。
******
青州府的大牢又脏又臭,即使狱卒也不想多呆片刻。
而沈炼跟在狱卒身后,却老神自在。
穿过这一条走廊,终于来到大牢最深处。
这是一座铁屋子,向来只关押最凶恶的江洋大盗。
铁门上共有十二把锁,又叫做金关玉锁。
开启这道锁,即使最厉害的神偷,也要一盏茶的功夫。
缓缓开启铁门,里面倒没有意想中的腐臭,却十分的闷。
沈炼第二次,见到青袍人。
上一次的情景历历在目,他仍然记得青袍人的霸道,以及那种自负。
青袍人肩胛下的琵琶骨穿着两条铁链,手足俱有镣铐,锁在角落。
狱卒点起了油灯,昏暗的灯光下,他满面胡须,头发也乱披散着。
沈炼想要往前一步,狱卒立刻阻止了他,说道:“小郎君可别再靠前了,这月共有五六拨人来过,个个都是躺着出去的。”
沈炼这才打量这个牢房,之所以没有腐臭,却是因为牢房很开阔,简直不是个牢房,而是宽敞的客厅。
沈炼道:“你们穿了他的琵琶骨,又以精铁打造,他还能伤人么?”
他知道原因,却不想让人看出他早已知道。
狱卒点头道:“这人有妖术,只要人靠近他,被他发觉,就会倒下,也不知当初是怎么把他抓回来的。”
说起来他也是心有余悸,自从这人被抓回来之后,一月间,潜进来不少江湖人物,却个个横死狱中,最后还得他们清理。
好在这青袍人只要不太靠近他,就不会主动伤人,在三五丈开外,还是十分安全。
沈家本意是要处死青袍人,只是一来青袍人醒来后,几乎不能靠近。
二来即使这一个月都滴水未沾,青袍人都没死去。
听说老狱卒说,这是因为青袍人这种江湖高手,练有奇门秘技,可以像熊蛇那般冬眠,保存体力,不吃不喝很长时间。
只是这人既能够无形伤人,还能一月不吃不喝,远比那些熊蛇之类厉害许多。
同时知州却得了上峰密令,要将他提回京城,便更加对此人不闻不问,只等京城来人将其提走。
今天要不是沈炼有知州的手信,狱卒都不想来这里。
青袍人此际睁开了双眼,好似黑夜星辉,夺目逼人。
沈炼心中触动,这人居然比第一次见他,似乎更厉害了一点。
这是从精神上得独特感觉,难以印证。
青袍人往沈炼身旁的狱卒稍微一撇,目光似刀,狱卒便倒下了。
在现代社会拳法高到了极深的人,便有一种打法,叫做‘目击’。这是沈炼从一本国术流小说看到的,到现在他已经知道所谓‘目击’,到底是什么。
他相信自己也能做到,只是还欠缺一点东西。
这就好比他虽然身怀千金,却不知如何利用,流通。
让这千金财富,发挥出作用。
狱卒以为这个距离是安全的,却不知道或许在以前青袍人所谓的‘灭神剑’触及不了这么远,可是他现在又进步了,亦非从前。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就是青袍人留了一手。
无论如何,现在这里只剩下了两个人。
“你到底是谁?”
“我叫沈炼,这次官府之所以要抓你,就是出于我姥爷的关系。”
“青州沈家?”青袍人声音有些沙哑,似乎口舌很干,没有水分。
“原来你也听说过。”
“我似乎从没跟沈家有过节,沈家也跟江湖关系不大。”
“你可记得你一月之前,杀了两个年轻男子,他是我姥爷的亲孙儿,也是我的两位表兄。”
“居然是这个原因,这就让我想通了。”青袍人仿佛得到了一个很久没想通的答案。
“你似乎对我没什么恨意。”沈炼有些好奇,说来他也是沈家的人,青袍人却没有迁怒。
“人来杀我,我来杀人,有什么可恨,我生平只恨过一个人,也只有一个人配让我恨,其他的人,不值得我放在心上。”
青袍人淡淡说道。
“此人能如此厉害,到底不是没有原因的。”沈炼心道。
“你想知道我为什么来么?”
“灭神剑我可以传给你,你就算不来,我也会在这几日找你。”
“为什么?”
这次却是轮到沈炼问了,他实在没有想到,废了这么多功夫,最后青袍人居然会主动找他,传授他‘灭神剑’。
同时青衣人言下之意,他竟然随时可以从这大牢出去,绝不受被穿了琵琶骨的影响。
沈炼发觉他对所谓的江湖人还是了解太少了,这不是武侠小说,而是有神秘武力乃至于仙术的怪诞世界。
凭借他过去所谓看武侠小说、仙侠小说得到的经验,在这里并没有太大作用。
此时此刻,沈炼居然听到了一种奇怪的木鱼声,如丝如缕,也不知从何处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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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伽蓝雨
“木鱼,刻木为鱼形,空其中,敲之有声,……今释氏之赞梵吹皆用之”。
——明王折《三才图会》
青袍人似乎也同时听到了木鱼声,沈炼从他眼中看到了一抹复杂。
这绝非是因为沈炼能从青袍人眼中读到什么情绪,而是自然而然从青袍人的眼神,传递出纠结的情绪。
“你问我为什么,我就告诉你为什么,只是因为我将要和人决一死战,所以不想辜负一生所学而已,原本倒是想传给那小子,可惜他没那福气。”青袍人一口气说了很多话,带着浓浓的淡漠。
“要和你决一死战的人,是敲木鱼的人?”沈炼奇怪问道。
木鱼虽然多为佛门中人所用,可是最初却起源在道家,故而沈炼亦无法肯定敲木鱼的人,是佛是道。
“你能听见‘太微’所发的定魂音,足以证明你的灵慧,确实世所罕见,若是旁人是听不见这声音的。”青袍人说这话的时候,嘴角微微扬起,显然沈炼已经超出他的期望。
“凌冲霄啊,凌冲霄,任你有多厉害,能找到沈炼这般奇才么。”
沈炼听到‘凌冲霄’,免不了好奇,因为以青袍人的高傲自负,要让他说出某个人多厉害,简直是天方夜谭。
凌冲霄何许人也,竟然能让他念念不忘,难道就是他之前所言,唯一被他放在心上的人,唯一能令他生出恨意的人?
虽是心中疑问,沈炼却知道这几乎有八成可能。
但见得青袍人衣服鼓起,好似一个吹起来的气球,好似波浪般震动,接着沈炼感到室内生出汹涌澎湃的劲风,几乎让他立足不稳。
一连串若爆豆响声,经久不绝,稀里哗啦,响了足足一盏茶的时光。
这里是大牢最深处,幽暗深沉,才没有惊动外面。
那盏油灯,却被汹涌而至的劲风,吹得灯火东倒西歪,好在即将熄灭的时候,响动风声俱都陡然截止,沈炼只看到青袍人手足上的镣铐,寸寸而断,碎了一地。
那材质坚硬,精铁打造的镣铐,就这样被青袍人震断。
此人武功简直深不可测,这一切简直非人力所能及。
不过唯独琵琶骨上的铁钩,青袍人没有震落,也没有用手取下,两只大铁钩,从他肩胛下穿过,当真是令人触目惊心,望之身寒。
青袍人没有什么脱开束缚的得意,目光透出丝丝冰冷,越过十数丈距离。
沈炼下意识保护自己,白光一动,青袍人赫然肩头就多了一把飞刀,但他微微耸肩,那飞刀就从嵌进去的血肉中弹出来,掉落在地上。
青袍人停在沈炼面前,有些惊讶,道:“好小子,江湖上能伤到我的暗器绝不会超过三种,你这手飞刀倒是足以令你自保了,这样我也可以放心。只是你最好期待我今天战死,不然凭这一刀,你可要吃很多苦头了。”
说完之后,青袍人朗然一笑,声若龙吟,霎时间就制住沈炼穴~道,如风驰电掣,带着沈炼出了牢房。
他神功在这一月间大成,虽非陆地真仙,和往日却有了极大的变化。
以往他虽然已经是江湖中极为厉害的高手,但比诸金刀王之辈,也不能说高出一个层次。只是能仗着灭神剑的厉害,纵横江湖。
现在他内气已经冲破玄关,山不是山,水不是水,可谓入道之人,逐渐可以断绝五谷,不沾人间烟火。
要不然这一月不吃不喝,即使他没有死,也不会出现实力明显增加的变化。
自来修炼内气,便得依次打通奇经八脉,而最难的关口在任脉和督脉。
那日青袍人被官军合围,以及青竹帮连同金刀王在内的几大高手消耗,被生擒活捉,连乞丐少年也没有护住。
正是这番生死一线的体悟,不败而败,令他在狱中醒来后,勘破迷障,武学到了新天地。
竟然由此打通了至关重要的会~阴穴,前阴后阴连成一片,内气从‘会~阴穴’送入了‘长强穴’。
这‘会~阴穴’和‘长强穴’虽然相隔很近,可是一个属于任脉,一个属于督脉,实质上毫不相干。
一旦通了之后,内气在身体里面便能构成循环,生生不息。
若非他被穿了琵琶骨,内气涣散,不然在那日挣脱锁链,便可杀出去。
至于后来几批不长眼听到消息的江湖亡命之徒,想打他‘灭神剑’的注意,都被他以‘灭神剑’的道术料理掉。
这些人不知道‘灭神剑’全然与内气无关,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即使将来还有轮回的机会,也只能做个白~痴。
只是由于这些苍蝇打扰,灭神剑又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害得他神魂损伤不少,要不是凌冲霄为他安魂,敲了半月‘太微’,青袍人也不知何时才能脱身。
凌冲霄的木鱼,又名叫‘太微’,乃是他师门一件重宝,有安神定魂的功效,弥补‘灭神剑’的不足。
只是灭神剑‘攻击神魂’,有伤天和,自来他师门之人,严禁修炼,即使必要传授,也得是浩然刚正之辈方可。
不然每次‘灭神剑’用出,都损伤自己神魂,次数稍微频繁一点,便要数月乃至半年修身养性,方可复原。
所以他‘灭神剑’固然声名卓著,可青袍人真正用,也不过几次。
他知道凌冲霄的心思,这人生平一旦决定要杀谁,那就一定要对方处在最好的状态,绝不趁人之危。
沈炼被青袍人一手提起,耳畔生风,恍如烟云飞掠。
片刻出得大牢,青袍人并不停留,继续前行,沈炼看到前面屋顶有个人影,一闪即逝。
他耳内不再闻到木鱼声,取而代之是一段晦涩难言的文字,音节古妙。
全篇不过区区一百零八字,以沈炼的记忆力本来毫无问题,可是等他记住之后,却头昏脑涨。
那灵台之中,好似有把飞来神剑,一剑劈向他,令他冷汗淋漓,额头冰凉。
此时他才发现,不知何时青袍人已经停住了。
前面一座古刹幽然独立,暮雨潇潇,将天地陷入空濛之中。
他知道这里,乃是青州府南边一带最高的山峰,离刚才大牢的位置,至少有二十里路。
沈炼感受体内气血运行,判断出大概也就过了一刻钟。
古刹他也识得,那就是青州府外有名的伽蓝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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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我秃了,也更强了(8000票)
前面的伽蓝寺静谧深沉,似乎空无一人,没有经声佛号,没有木鱼敲打。
青袍人带着沈炼直入寺门,到了大殿之上。
殿中两边分别列着十八尊塑像,分别是美音、梵音、天鼓、叹妙、叹美、摩妙、雷音、师子音、妙叹、梵响、人音、佛奴、颂德、广目、妙眼、彻听、彻视、遍视等十八伽蓝。
伽蓝本意是‘清净’,若永除三毒,常净六根,身心湛然,内外清净,是名修伽蓝。
此虽传于佛,却也通于道。
大殿之中,还有一个人,手持一枚木鱼,银灰色,鱼嘴鱼鳞,乃至于一道纹路,都栩栩如生,浑然天成。
这人看着像三十岁,又像二十岁,白面无须,动人的是他有一对卧蚕眉,跃跃欲飞,神采非凡。
当然这些都不是他身上最令人瞩目的地方,任谁一眼向他看去,都会注视他的头部,上面一根~毛发都没有。
甚至连常见僧人头顶的青皮都看不见,光溜洁白,似乎从未长出过毛发。
沈炼注意到他,心想他头上如此光洁,没有戒疤,不太像是僧人。
同时亦心中了然,这便是青袍人口中的凌冲霄了,真是个特别的人物。
青袍人第一眼见到这人,先是愕然,随后便大笑起来,道:“凌冲霄啊凌冲霄,你怎么就变成了秃驴。”
凌冲霄丝毫不以为意,道:“我变秃了,也更强了。”
青袍人将沈炼一掷,稳稳飞出去,落在靠近大殿角落的最边上一位伽蓝塑像下方。
沈炼后背靠着塑像,即使不能行动,也能对大殿遍览无余。
青袍人收回笑声,冷笑道:“不过是打通了玄关一窍,到了道家‘降白~虎’的境界,有什么得意。”
毛发为气血之梢,道家降白~虎之后,便可以脱出毛发,闭住毛孔,最大限度延缓衰老,延年益寿,即使活上一百四五十岁,照样如青壮年一般,都不值得稀奇。
男子到了这境界叫做降白~虎,而女子到了这境界,又称之为斩赤龙。
到此境界,虽非有无量神通,却已经脱胎换骨,初步奠定道基,故而也有称呼为筑基。
莫看是筑基,无论是何种功夫,诸子百家,要到这地步,即使千万中都未必能有一个走到这步,除非那些有仙缘的又当另说。
凌冲霄和青袍人的师门,到底还是江湖门派,虽然出自道家,却非仙门,他能到此境界,好比一个村长家的孩子,做到了市委级别,用鲤鱼越龙门,都不为过。
“我怎么会有得意的心情,你忘了师父赐给我‘太微’的时候,他曾说过‘太微’携身用以警示自己,而刻为鱼形,却因‘鱼昼夜未尝合目,亦欲修行者昼夜忘寐,以至于道。’”
沈炼听得此言,暗觉大妙,鱼类昼夜常醒不眠,今以木刻成鱼形而叩击之,目的在警惕修行人不可昏沉懒惰,应该昼夜精勤修行妙法,直到成功都不可懈怠。
正所谓‘人心惟危,道心惟微’,以其时时警惕,方可不至于落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老鬼活着的时候我尚且不听他的,何况他被我杀了。”青袍人冷笑不止,欺师灭祖,在他看来实属平常,竟然半分内疚都没有。
“你以为得了道家真意,做事任凭己心,杀出个自由自在,却不知所谓‘自在逍遥’不是你能做什么,而是能不想做什么。”凌冲霄对于青袍人所言,并不着恼,还是温言相劝。
“你直到今天仍旧以为高我一筹,时时以尊长居之。”
凌冲霄皱眉一叹,缓缓道:“师父的骨灰就在这里,你死之后,我也不会将你挫骨扬灰,会让你陪伴他老人家,让你去黄泉给他认个错。”
在他口中,青袍人已经是必死无疑了。
青袍人沉声道:“好个凌冲霄,我若死在你手上,你可敢将我的功夫传给他。”
他竟然大方承认凌冲霄在他之上,又有意将沈炼托付。
“得良才美质而教之,世间至乐。”凌冲霄青眉垂下,清虚淡然。
“沈炼我若是败了,你将来若有成就,可能替我赢凌冲霄一次?若你同意,就眨三下眼睛。”青袍人又说道。
沈炼连一次眼睛都没眨动。
凌冲霄看了沈炼一眼,神态自若道:“看来连这个小友,都对你看不惯。”
“你小看了他,这小子不喜我是真,可他的本意却是要我自己亲手胜过你。”青袍人朗然说道,如吐雷霆。
沈炼心中道:这人十恶不赦,倒是一条汉子。
凌冲霄说的不假,这正是他所想,但这不代表沈炼会对青袍人存下善意。
只是他就是沈炼,不是任何人的延续。
倒是青袍人能够看出他所想,说明此人尽管大恶,心胸可真磊落得很。
在他想这些的时候,大殿中已经发出轰然若雷鸣的咋响。
外面的雨更大了,铺天席地而来。
哗啦啦的雨声,似乎想要掩盖住,这场同门相残。
两人师出同门,所学相仿。
凌冲霄性情看似恬淡,实际上出手却动如雷霆,劲力汹涌澎湃,所到之处,那大殿石板,隐隐有龟裂的痕迹,可见他劲力之刚猛,出招之狠厉。
关键在于凌冲霄一招一式,皆大巧若拙,极具威力,连贯而出,却没有丝毫衰减。
一套掌法,好似海浪扑堤岸,一波胜过一波。
这就是‘降白~虎’后,气血锁住,体力深不可测,方才有凌冲霄这般声势。
青袍人却不相同,他原本也是刚猛一派,去了大漠苦寒之地,竟也悟出几分玄妙的天地至理。
世上任何武功,论威力也及不上大漠的天灾。
一旦沙暴袭来,牛羊奔马,乃至于成千上万的士兵,都无法抵御。
唯有化身为风,和光同尘,方可以不受其害。
青袍人袍袖飘飘,冷若御风,任凌冲霄劲力如何汹涌而至,都是一沾既走。
好似一只青色蝴蝶,随风飞舞。
可两人纵使一刚一柔,却不脱道家真意,出手任性自然,脱出呆板的武学套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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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暴风雨中的蝴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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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炼在旁边目不转睛,欣赏当世两位武可入道的江湖高手之间的战斗,实是获益良多。
他神魂之强,更在两人之上,可以出窍夜游。
纯以神遇,不以目视,更可以直观感受到两人交手的强弱。
飘风不终日,骤雨不终朝,本是自然道理。
可凌冲霄功力之精纯,举手抬足间,皆有虎豹财狼的力气,正如高山之流瀑,力量雄浑,且看不到衰减。
青袍人久守必失,若不快速反击,将会陷入凌冲霄的节奏,到时如陷入蛛网的蝴蝶,不得解脱。
沈炼的目光一直在青袍人身上,他的灵觉提升到一种极限,可以清晰感受到青袍人的精神,在这交手当中不断攀升。
这得益于青袍人在大漠和沙暴斗争中,培养出那种高手气质,能在逆境中爆发。
尤其是经过一番生死磨练后,更让青袍人洗尽铅华。
青袍人的背部开始生出一只如老鼠大小的气袋,内脏发出雷鸣般的鼓荡~声音。
沈炼能够感受到青袍人内气运行,奔涌不休。
本来传入青袍人琵琶骨的两根大铁钩,轰然一下迸开,好似两轮新月,双杀凌冲霄而去。
这两根铁钩,飞速转动。
沈炼集中精神,眉心祖窍现出白色毫光,好似多了一只眼睛。
他仿佛神魂出窍,又似乎没有出窍。
精神不断延伸,外面的世界变成了银白色。两只铁钩在他的感知下,速度越来越慢,他可以清晰看到上面残留的血迹,虽然被染成了银白,颜色深浅还是有所不同。
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青袍人真正进入一种从未达到过的状态,他的精神不断攀升,好似要触及到九天孤寂的明月。
那明月也很孤独,也很寂寞。
酒醒常在花前坐,酒醉还来月下眠。
青袍人好似一只喝醉的蝴蝶,踉踉跄跄,颠颠倒倒,好似浪涛。
这身法乃是他潜入大漠后,集一身武学之大成的杀招。纵然武功盖世,也得被他这身法欺近,难以避开,最后死在他手上。
又唤作‘暴风雨中的蝴蝶’。
高手相争本来胜负决于毫厘之间,出现打几天几夜的情况不太现实。
可是两人却不同,凌冲霄破开‘玄关一窍’到了道家降白~虎的境界,无论是体力还是内气,皆可以说深不见底。玄妙异常,难以述尽。
而青袍人也打通了任督二脉,体内周天,自成循环,一时半会间,以他游而不击的打法,其实也可以支撑很长时间。
只不过青袍人却知道,如此一来,他精神一久,必然露出破绽,甚至到最后连用出‘灭神剑’的机会都没有。
正因为他直视自身和凌冲霄之间的强弱,才没有盲目乐观。
在内气走通任督二脉时,将深陷琵琶骨的铁钩震飞,青袍人心神终于进入一个妙不可测的境地。
身体似蝶飞舞,全身上下的精气,都好似集中到了一点。
迈着玄妙的步伐,跌跌撞撞,好似随时要被凌冲霄澎湃劲力击中,粉身碎骨。
那两枚铁钩到了凌冲霄面前,只见到凌冲霄口吐春雷,一道白气,轰然撞开铁钩,竟而令其断成两截。
沈炼心中震动,实在没有想到人力,可以到达这种程度。
这两人还不算仙家中人,他想到了自己神魂出窍,可以凝结月光,化出虚幻身体,若是能够由虚变实,那岂不是可聚可散,神通妙用,才是真正仙家手段。
即使江湖中人手段再厉害,又怎么能伤害有质无形的神魂。
同时他修炼《上清灵宝自然锁心定神真解》,其实算上前任,也才不过两年出头,就有了比凌冲霄和青袍人还厉害的神魂,那么这本功法,恐怕来历也不容小觑。
因为他知道若是凌冲霄真有神魂出窍的手段,以他的年龄和见识,只怕早就可以修成神通了,不至于要和青袍人肉搏。
想到这里,两人交手带来的震撼,已经不再强烈。
可是场中的形势,并不会因为沈炼的思虑,而有所改变。
凌冲霄的掌法,不是任何一种精神玄奥的武学,而是江湖中最常见的长江三叠浪。
只是他武学之高,在江湖中也难寻对手,这长江三叠浪,在他手中化腐朽为神奇,前浪未尽,后浪已经推了上来,一浪更比一浪高,看不到休止。
虽然两人距离始终只有五步不到,可是青袍人未到达凌冲霄跟前,却走了十几步。
西天再远,都有到达雷音之时。
何况这点距离。
青袍人靠的越近,所受压力越大。
到了一步之遥,双肩抖动,好似蝴蝶振翅而飞,要反抗风暴,奋尽最后一丝精神。
他伸出右手,化成剑指,凌厉锋锐。
以他的武功,一招剑指,已经不亚于真实的精铁长剑。
这一剑无迹可寻,好似羚羊挂角,难以避开。
凌冲霄本来前冲的一掌,正要被青袍人点中掌心劳宫穴。
一旦如此,青袍人凌厉剑气,将顺势而入,至少废掉他手臂经脉,令他半身不遂。
可是凌冲霄这一掌到了半路,手臂居然软了下来,好似灵蛇扭动,轻轻一摆,竟然避开剑指,缠绕上了青袍人的手腕。
青袍人以‘暴风雨中的蝴蝶’的厉害身法欺近凌冲霄身旁,自然是孤注一掷,绝不可能就此退缩。
他双目居然爆出青光,眼神好似一盏陡然点燃的青灯。
双眼流出鲜血,青光却照到凌冲霄的身上。
好似一阵阴风扑出来,凌冲霄本来灵动~欲飞的眉毛,忽地僵硬。
沈炼看得出此时青袍人竟然不惜神魂重创,都要换来一个让凌冲霄停刹那的机会。
胜负机会已然出现,青袍人绝不会错失良机。
他的左手轰然一掌,好似早就准备好了,顺势而为。
这一拳又叫做‘火中取栗’。
好似目标在火里,所以不得不以快如闪电的掌法,迅速取对方要害。
练成这掌法,须得想象自己手上好似着了火一般,丝毫不得犹疑,有进无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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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寂寞繁华
沈炼几乎不忍接着看下去,青袍人太过凶历,凌冲霄怕是要输了。
可是在这千钧一发之时,凌冲霄的小腹突然向内毫无预兆的凹陷下去,好似一张薄薄的纸。
似青袍人这等高手,一举手一抬足,皆如尺量,对于胜负时机掐的极为准确。
可是无论如何他也没有想到,凌冲霄本来中了一记‘灭神剑’,即使他武功再高,在这转瞬间,依旧不可能还能反应他这手‘火中取栗’。
掌劲破空,手掌却未实质接触到凌冲霄的身体。
刁钻毒辣的劲力,若泥牛入海,全无声息。
沈炼突然闻到一股子香味,一种特别的香味,有丝丝香甜,令人神清气爽。
凌冲霄青眉变得血红,凝结出细密的血珠。
香味便是从这些血珠散发出来,这是由于他的精血一下子猛然凝聚,陡然爆发,以至于‘降白~虎’的境界,都没能够将精气完全锁住。
足见凌冲霄,将要迸发出的力量有多么强大。
但见得凌冲霄,另外一只手,化掌为拳,好似一只大枪杆子,迎风一抖,伸得笔直。
这一下变故之快,让沈炼都毫无心理准备,实是想不到本来难分难解的二人,突然就分出了胜负,还是如此出人意料。
青袍人如纸鸢般落入大殿之外,雨水之中。
如过去无数次青袍人杀别人那样,这一次青袍人也不活了。
他的眼睛被鲜血充满,面容没有惊惧,仍是最后一次出招之前的神态,自负且带有一丝欣然。
但这些都无法改变一件事实,他输了,输的彻彻底底。
一缕青烟从青袍人身体冉冉升起,在雨水中漂浮,还有丝丝血气,参杂其中,即使暴雨也冲刷不干净。
一声木鱼敲击,好似晨钟暮鼓,发人深省。
那清越胜过金石的木鱼声,震散了青烟,最后归于青袍人身躯之中,再无异状。
沈炼没有叹息,没有同情,只是有些说不来的滋味。
他在想如果人生可以重来,青袍人还会继续他走过的路么。
视人命如草芥,既是不珍惜别人的生命,也是不珍惜自己的生命。
因为轻视,故不能长久。
有暖流到了他身体中,沈炼只觉得四肢百骸随着暖流急速流过,微微发热,再反应过来,他已经可以站起来了。
凌冲霄的青眉,已经变成了血眉,但这并不能让他看着有多凶历,反而有种在修罗血海中,静心参道的高人神采。
如地藏居恶鬼之中,静谧慈悲。
尤其是凌冲霄本来就是秃顶,更像是某位得道高僧了。
沈炼忍不住一笑。
他的目光落在凌冲霄光头上,凌冲霄当然察觉。
拍了拍沈炼的额头,轻声哼唱道:“光头光头,下雨不愁,人有雨伞,我有光头。小孩,你不可以对大人不礼貌哦。”
“额,我可不是小孩子,而且你唱歌真的不好听。”沈炼突然很认真说道。
“小孩子都不喜欢说自己是小孩子。”凌冲霄微笑道。
沈炼想不到凌冲霄还有这种恶趣味,直到发现他的眼神,依旧落在雨中,落在青袍人尸体上,才觉得他只是想发泄下情绪而已。
毕竟青袍人还是他师弟,有了多年一起学艺的经历。
青袍人无情,凌冲霄却不是,沈炼突然懂了青袍人和凌冲霄的区别。
青袍人‘舍道之外,再无他物’,反而让自己变得辣手无情,六亲不认,过于偏激。
凌冲霄却仍旧把自己当做人,有喜怒哀乐,有爱恨情仇。
说不上谁的性格,更适合求道,因为凌冲霄虽然活着,也不算得道,但凌冲霄一定可亲许多。
******
青袍人失踪的消息很快就传到沈家老爷子耳中,打蛇不死反受其害,没有谁比沈家老爷子更加明白这道理。
所以得到这消息的同时,沈家立即处于戒严状态。
更让老人不安心的是,在衙门派人通知这消息的同时,还顺口问候了沈炼。
令他觉得有些奇怪,他是做事无巨细的人,心知这其中定然还有别的意思。
只是他怎么也想不到沈炼甩开了他安排派去监视的人,然后就去通过知州,见到了青袍人。
硕知州派人传话,便是为了试探沈老爷子是否知道这件事,反正沈炼在大牢随着青袍人一起消失的事情,他绝不会主动承认。
至于现在沈炼是生是死,硕知州也不知道,唯一希望的便是,沈炼是通过他进入大牢,不要传给沈家知晓。
这件事硕知州担心了许久,直到过了一天,才听到沈炼安然回到沈家的消息。
硕知州这才放心下来,唯一想不到的便是,青袍人到底怎么样,他知道沈炼也知道答案,却苦于没有机会去询问。
直到三天后,硕知州才找到一个机会。
那便是沈老爷子突然将城中最大的一家客店——同福客栈交给了沈炼管理。
信号很明确,沈老爷子要培养沈炼做沈家的继承人了。
此事还得从那日说起,沈家全部戒严,到了傍晚,白日出去祭拜母亲的沈炼,安然回来,倒是让沈青山和沈老爷子放宽了心。
同时跟着沈炼回来的,还有沈家几名暗中盯着沈炼的护卫。
他本来暗自跟着沈炼,却跟丢了,以为要受到重罚,最后一边分出一人回去通报消息,一边试着去伽蓝寺那里寻找沈炼。
倒也真让他们在那山上寻到了沈炼,当时沈炼已经淋成了落汤鸡。
旁人跟着一位僧人,面皮白净,带着沈炼在山路上走着。
等他们走到沈炼跟前,那僧人看也不看他们,竟然袅袅去了。
那下雨天,山路陡滑,僧人却好似不受影响,如履平地,一路奔驰,很快就消失不见。
也有护卫好奇,问沈炼那僧人来路。
沈炼但笑不语,没有回答,只是跟他们回到了沈家去。
同样沈炼回到沈家却说青袍人死了,十分笃定,至于再多的话,即使沈老爷子也问不出来。
倒是沈炼主动答应向沈老爷子要求管理一间客店,老人并不小气,况且沈炼既然愿意涉足商业,确实是遂了他的心意。
故而将城中最大的一家百年老店,同福客栈给沈炼掌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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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青玄(9000票)
客栈人来人往,向来是红尘深处。
沈老爷子同意沈炼从客栈做起,也是因为这地方龙蛇混杂,极锻炼人情世故。
子夜,
明月,
梧桐。
梧桐上没有凤凰,却有月亮。
天上一轮残月,梧桐粗~壮的枝干上却是一轮满月。
这不是满月,而是人的脑袋。
这人的脑袋上光洁无比,盛满月光,故而像是满月。
他旁边还有一个人,一个少年。
微风吹来,少年略显单薄的身子,有些许摇摆,可是双~腿却扎根枝干中一般,立地生根。
风摇影动,如若青竹。
最后沈炼一口气吐出,跟着白烟袅袅,徐长浓郁。
等沈炼这口气喷出,凌冲霄方才说道:
“这门气功乃是我门中祖师昔年寻仙偶的,叫做神足经,乃是江湖上最精妙的功夫之一,他所练便是此功。”
沈炼此前已经得了青袍人的口诀传授,依法修习。
神足经的‘足’不是指的脚,而是神完气足的足。
‘他自狠来他自恶,我自一口真气足’。
这门气功的口诀极为易懂,可却极难练成,只因为此功第一步就要人心无妄念,方能感应到自先天带来的一点真气。
说来简单,可是世间能‘入定’且心无妄念的人,又有几个。
即使多年修行的高僧大德,也不是说‘入定’便能‘入定’。
这对沈炼而言,却不是什么难事。
依法修行,调整呼吸节奏,无思无相,处清风明月中。
纵然凌冲霄知道沈炼是良才美质,仍旧不得不承认他是天才。
沈炼知道自己不是天才,只是因为《上清灵宝自然锁心定神真解》的缘故。
他入定境,依法修行,感悟那一缕真气,操纵起来,循着经脉温养,当真是如臂指使,轻易至极。
他的身体不算太好,经脉滞涩,可是凭借他对真气的精微操控,竟然在第一次修炼当中,就将‘手少阴心经’的穴~道打通一小半。
凌冲霄不知道沈炼进境,只看他这一口气,徐长无比,便清楚沈炼实是不世出的武学奇才。
沈炼听到凌冲霄的话,有些好奇,道:“还不知道你们的门派,到底叫什么?”
凌冲霄淡淡道:“既然你问了,我也不妨告诉你昔年我门中祖师本是书生,科举失意,心如死灰,后来想通了,便去访道长生,仙道常在世外,等闲人如何见得到,某一年,祖师听得海外有疑似仙家人物出没,扬帆出海,遇上一场暴雨。
祖师侥幸大难不死,抓~住一块船板,随浪沉浮,后来流落到一个沙滩上。
那沙滩却属于一座岛,岛屿面积十分大。
中间有一座山,烟雾缭绕。
祖师见得那山雄伟,在岸边休整一日后,便朝那山走去,到了山脚,却见到一面倚天绝壁,上面赫然刻着‘青玄’二字。
那绝壁峭滑如镜,也不知道两个字是怎么刻上去的。
每个字一笔一划,皆有十数丈长,五六尺宽,浑然天成,毫无斧凿痕迹。
祖师当时就心想,若不是仙家手段,怎能有如此奇观。
祖师沿着山走了进去,那山太大,里面又是密林重重,祖师竟而迷失了方向,靠着林总野果充饥,侥幸没遇到毒蛇猛兽。”
“可是后来,祖师遇到了仙人,仙人送了他秘籍?”沈炼笑着问道。
这实是以前看老了的套路。
“哪有那么简单。祖师后来在林中隐隐听到阵阵牧笛声,心想终于能看到其他的人。他在林中迷路太久,甚至连进来时那面倚天绝壁都找不到了。
也不敢多想,遇上神仙,只求能够从林中走出来。
那晚月光很好,林中却很冷,祖师虽然练了点粗浅的皮毛功夫,也还没到寒暑不侵的地步。
听得牧笛声,便往声音来源处走去。
笛声所吹的曲子很古怪,不是祖师听过的任何一首曲子,舒缓低沉,还带着点点飘渺。
祖师循着笛声走了不知道多久。
只是他越走越奇,祖师虽然没计算他走了多少路,料来两三里还是有的,可那笛声依旧不远不近,与起先听到时,没有太多区别。
似乎他在走,笛声源头也在移动一边。
后来他闻到一股子幽香,那是梅花香味,没几步路,他果然看见了两旁的树木,逐渐被一株株梅树取代。
前面出现了一条青色碎石子铺就的小路,蜿蜒曲折。
而笛声也渐渐清越起来,仿佛在戏弄清风,充满天趣。
祖师踏入了那条小路,月光扑在青石路上,清辉四溅,好似一渠清水。
暗香入鼻,之前的疲乏也消减许多。
这次没到盏茶功夫,祖师就看到了一株尤其粗~壮的梅树,横在路中间,也不知这株老梅活了多少岁,枝干光秃秃的,只有点点梅花,如疏疏落落的星辰。
等靠的近了,祖师才发现那株梅树的主干上,竟然写着一首诗。”
“什么诗词?”沈炼也分外好奇了,这故事倒是比那些寻常仙侠小说,有趣得多。
诡异的牧笛声,幽深的梅林,还有刻在梅林上的诗。
“这首诗的确很飘渺。”
凌冲霄眼中映着深沉的月光,悠然吟道:“
地肺重阳子,呼为王害疯。
来时长日月,去后任西东。
相伴云和水,为邻虚与空。
一灵真性在,不与众心同。”
“相伴云和水,为邻虚与空”,沈炼听到这句,不免有些惊讶,倒不是为这句诗的飘渺,而是因为他以前就见过这句诗。
记得那年他闲来无事,翻到重阳真人的诗集读过这首诗,而这句最为深刻。
他前段时间看书的时候,没发现这世上出现过王重阳或者全真教,所以觉得有些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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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有间客栈
凌冲霄见到沈炼神情似乎有些奇怪,说道:“怎么,难道你还听过这首诗词不成?”
“似乎听过,这首诗是不是一个姓王的道人所作?”
“这倒不不太清楚,当时祖师只见到那首诗下方还刻有一行小字,上面写着‘故人藏花已去,其字犹存,余心若季子乎’,落款却是一个‘李’字。
祖师当时心想,这上面的诗当是一位名叫藏花之人所留,后面落款那个‘李’却当是藏花的某位故人,至于季子有何典故,祖师却丝毫摸不着头绪。
祖师正暗自疑惑,却突然在梅花香中闻到一股腥风,当时他回头一看,立刻手足酸~软,原来背后正是一只吊睛白额虎。
自来云从龙,风从虎,那只大虫眼睛上~翘,额头上有白色花纹。
正自盯着祖师,猛然一扑。
祖师吓得往后一退,随后便惊愕不已,却是那大虫没有扑到他身上,而是顿在半空中,好似有一只无形的绳子给他吊在空中。
那时候祖师只听到一声清脆的童音,道:“你是何人,怎生来到此地?”
祖师看到那大虫从空中缓缓降落到另外一边,一个女~童子不知何时坐在虎背上,扎着总角,手上按着一根碧绿色的竹笛。
那女~童看着不过六七岁,皮肤仿佛透明,露出的一截皓腕,赛过霜雪,远远看着好似清冷的夜月。说起话又和成~人无异,手持牧笛。
祖师奇道:‘适才便是你在吹奏牧笛么?”
‘原来不过是误入山中的俗人,算了,等会再跟你计较’
随后在西北方向的天空,突然有数十道红线迫近。
而这红线中似乎有人,阴恻恻道:‘李清水今天定要把你再送入轮回中去。’
女~童望着红线,淡淡扫了祖师一眼,坐下的吊睛白额虎便自生出一朵黑云,往着空中红线出现的地方而去。
那夜西北方一直有轰鸣的破空声,还有许许多多的五彩光芒,几十道红线交叉纵横。
直到天色将晓,方才消失不见。
祖师所在的梅林中,还有一座石屋,他等到天亮都没有见到女~童回来,却从石屋中找到一幅画像,三本经书,以及一个木鱼。
至于后来祖师没等到那女~童,就带着从石屋拿出的东西走出去,他没往西北而走,走的是东南方向。那座山也不知有多大,祖师又走了十几天才到得东南方向的海边,后来在海边小心翼翼修行其中一本功法,待有所成,才结木为筏,返回陆地。”
说到这里,凌冲霄微微笑道:“现在你该知道这神足功的来历了吧。”
沈炼轻声道:“看来神足经便是其中一本秘籍了?那木鱼就是你身上这个?”
“你猜得不错,那三本经书一本叫做‘明玉功’,一本叫做‘神足经’,两者有相通之处,但论威力,却是明玉功更加可怕,两者都资质要求都很高,只是唯一不同的便是,明玉功虽然威力更大,却是不全。他总以为师父偏心,却不1清楚师父知道他性情偏激,若是修炼明玉功,因其不全,非要强行修炼,害了自己,所以才传给他完善的神足经。
而我天资确实比他高一些,师父总希望我能补全这门功夫,将来传给门人。
这些年来,我确实有所领悟,靠着这门武功到了道家‘降白~虎’的境界,得以保住青春,但要说补全这门旷世绝学,也非我所能了。
我为此浪费太多光阴,因此也不打算传给你‘明玉功’,以免耽误了你的前途。
而且依据我这些年的经验,‘明玉功’虽然精微深奥,却根本脱胎于‘神足经’,皆是玄门正宗。
若是你能将神足经修炼到极深处,当能收获不浅,有望长生之路。”
沈炼听了凌冲霄说了这么多,却是突然想起,‘神足经’似乎他以前在某个版本的金庸小说中见过,又看过一本《浪迹在武侠世界的道士》,里面主角似乎也创过一门叫做‘神足经’的武功。
只可惜这本小说他虽然极为喜欢,却也只看了三卷而已。
本来等到完本再看,却没有机会了。
他隐约觉得,冥冥中这里面会不会有什么联系,只是小说家言,要是能合上他如今境遇,那也未免太过不可思议。
小说毕竟是小说,他经历的却是一段真实的异界之旅。
“第三本经书,莫非便是‘灭神剑经’。”
沈炼缓缓说道。
“的确不错,此剑威力巨大,已经不是江湖武学,类似仙家妙法,只是门中自祖师以来,修炼此术者,皆不得好死,所以后来才禁止门人修习。他既然将其传给了你,一来却是不想让这门厉害的绝世剑术失传,二来也未必有什么好心。”
凌冲霄冷冷笑道,这世上最了解青袍人的就是他,只不过经历青袍人这段事后,凌冲霄已经懒得重振门派,沈炼既然有缘,将功夫传给他便是,也算是不至于断了传承。
“天命不足畏,祖宗不足法,我并不怕这些。”沈炼如此回道,在他看来练灭神剑的人,之所以会死于非命,皆是自身神魂不强,还依赖此术,屡破强敌,神魂受创严重,即使可以休养恢复,却一次又一次,留下后患,以至于越来越偏激,最后不是毁灭世界,便是毁灭自己。
青袍人那样的性情,一半是自身的缘故,还有一半或许跟灭神剑也有一定原因。
他修行此术只是为了护身,绝不能沉迷好勇斗狠当中,欲修其行,先修其心,若是连自己的内心都不能驾驭,一味放纵,非是长生久视之道。
如此一连三日的夜晚,凌冲霄都对沈炼关于修行的关隘,做出解释。
最后留下一纸书信,飘然而去,也不说沈炼到哪里才能再找到他。
这天清晨,正是沈炼手上客栈重新开张的时候,没有盛大的仪式。
原来‘同福客栈’四个字,已经被换成了‘有间客栈’。
只见右边门柱上贴着:“有雅客时常惠顾”。
而左边门柱贴着:“间文栈总是欢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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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玄明司
“你不是说是同福客栈么?怎么名字不对。”客栈外面却是驻足着两个人,一个人沈炼认识,那就是青州府的硕知州。
此刻他一身常服,正满头疑惑。
而发话之人,身着玄色衣服,眼睛晶亮漆黑,左额一缕长发垂下,遮住部分面孔,神容冷冽,看着三十岁许。
硕知州道:“定不会错,或许是刚改了名字,咱们进去,问问便知道了。”
这人冷声道:“你们这些家伙,个个都尸位素餐,连这点小事都搞不清楚。”
硕知州只能尴尬赔笑,心中骂道:你也不过是玄明司的鹰犬,天子的走狗而已,神气什么。
他心中虽然这样大骂,却不敢真的出口,论品级对方跟他平起平坐,更是天子用来监督百官的犬牙,又从京城出来,还是不要得罪为好。
硕知州人如其名,只想安安分分做个蛀虫,把这几年任期安安稳稳度过,捞足后半生享受的财物,才是他的目标,至于封侯拜相,他这等三甲出身的进士,根本就没想过。
这位玄明司的令使,乃是从京城出发,前来提走青袍人的,只是不知是何缘故,青袍人此事虽然报了上去,也公函回复了州府,可玄明司派出令使的时间,却给耽误了几日,以至于现在才到。
沈炼作为最后见到青袍人的人,又安然无恙回到沈家,青袍人却消失无踪,玄明司的令使自然要找沈炼问个明白。
只是沈家到底在当地极有声望,公然派人去将沈炼带入衙门,会给人一种官府和沈家对立的错误信息,硕知州是官场的老油子,当然不会吃饱了没事找事。
他分得清利害,好说歹劝,才让这位令使到客栈来寻人。
而且玄明司的令使似乎也没有大张旗鼓的意思,只是对青袍人这在刑部和玄明司都留下名头的江洋大盗十分在意。
玄明司里的人,其实和江湖也有千丝万缕的关系,这位令使本身就是某个江湖门派出身,这次来找青袍人既是公事,更是私事,毕竟他也知道青袍人的来历,对青袍人的灭神剑和神足经,要说是没有想法,那才是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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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炼虽然是客栈的名义上的主人,可是迎来送往还是交予吴管事打理。
对于沈炼将这百年老店名字改了,吴管事也是心疼不已,毕竟纵然沈家家大业大,可是这种传承百年的老店,其价值远不仅仅如此,而是代表一种家业传承,亦是一种富贵久远的象征。
只是沈家老爷子却是极有魄力的人,吩咐过客栈中的人事都得由沈炼决断,无须告知他。
即使地契等,也全都在沈炼那里。
这里实实在在是沈炼私人的地方,纵然吴管事有心劝告,面对沈炼惯来淡然的微笑,说出了口又如何。
居庙堂之高不在一城一地之得失,处江湖之远不在一分一毫里算计。
客栈有三层楼,沈炼在最高的一层,这里暂不对外开放。
客栈靠着街道,又是城中最繁华的地段之一,可谓红尘深处,对面的建筑也不会将阳光挡住,落了一片在靠窗的沈炼身上,说不出的安详适意。
自从穿越而来,沈炼第一次好生感受这世界的真实生活。
不同于现代社会的灯红酒绿,以及各种各样的社交媒体工具,人与人的交流,更多是面对面。
周围的街坊邻居,不但没有因为沈炼出身富贵,更觉得他高不可攀,反而因为一些沈炼身世的传闻,对他更多是充满同情。
三天里,许多为‘有间客栈’开业,帮了些或多或少的小忙。毕竟沈炼是私生子,又出了沈家,尽管掌了这么家百年老店,在普通人眼中怎么看都像是被赶出去的。
这些事情,都如饮水,冷暖自知。
脚步声叨扰了沈炼的沉思,这是吴管事的脚步声,还有两个外人。
沈炼第一时间就反应过来,甚至有些吃惊,因为两个人中,有一个也身怀武功,看来还不低。
因为这人的足音很轻,若不是沈炼本身就很特别,几乎就将他忽略过去。
敲门声响起。
沈炼负手而立,身子依旧朝着窗外,背对房门,说道:“进来。”
“少爷,有贵客找你。”
吴管事认出硕知州时,也差点被吓了一跳,没想到府尊大人,今天也会来,虽然铁打的沈家,流水的知州。
可是毕竟名义上,这位才是青州府最具权势的人,他只是沈家一个下人,面对对方,压力还是很大的。
只是对方不愿声张,不然论理说,沈炼还是该亲自下楼迎接,免得失了礼数。
沈炼转过身来,对吴管事挥手道:“你先下下去。”
吴管事想要说几句,却被沈炼眼神顶了回去,只好乖乖离开。
说来也怪,沈炼年纪很小,待人从不严厉,吴管事也不太怕他,可是一旦沈炼有什么吩咐,他都会下意识听从,即使事后觉得不对,去找沈炼,看到对方一如既往淡然处事的神态后,竟然什么话都难以再说出来。
沈炼的目光先落在硕知州身上,然后才瞩目玄明司的令使。
对方玄衣带剑,眉宇间隐然有股血煞之气扑面冲来,令沈炼有点不舒服。
硕知州见到沈炼,道:“沈炼小友别来无恙,上次的事情还没来得及多谢你,这位是京城玄明司的孟寒大人,他有事想要找你询问一下。”
他这话说得极有技巧,意思是上次沈炼的人情,他还记着,这次不是来找麻烦的,只是找他问点事。
至于什么事,你当是清楚。
同时点名孟寒来历,希望沈炼分出轻重。
毕竟硕知州跟沈炼打过交道,知道这孩子虽然年纪不大,可却不能以等闲视之。
当然若是沈炼是等闲人物,也未必能让他欠下人情。
孟寒第一眼见到沈炼,都不由得心中暗赞一声,没想到青州府这偏僻地方,还能出个如此少年。
不过也仅此而已,他冷冷道:“小子,你把杨轩那厮的事情给我交代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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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不堪一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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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轩便是青袍人的本名,沈炼当然已经从凌冲霄口中知道。
而这人能一口道出青袍人的真实名字,足见朝廷的玄明司情报消息,着实做得不差。
“这位大人我是犯人么,还是你的下属?”沈炼紧紧盯着这位玄明司的令使孟寒,虽然他年纪小了许多,还很面嫩,可是这目光竟然让孟寒有些受不了。
不自觉退了一步。
他这一步退了,倒是让硕知州吃了一惊。
忍不住低呼一声。
这房间安静,此时有声,不亚于静室落针,有耳皆闻。
孟寒听到这惊呼,才反应过啦,燥红了脸,好似铁烙过一般。
他入玄明司之前,乃是江湖中赤阳门中的弟子,一等一的大门派。
赤阳门乃是在本朝太祖未发迹之前,便追随了,可谓有从龙之功,故而门中受了不少敕封。
在江湖和朝堂中,皆有超然地位。
孟寒在其中学艺,也是佼佼者,再入玄明司,也很快受到重用,心气何等高傲。
若是这事给传了出去,叫江湖同道,司中同僚知晓,可如何见得人。
沈炼以前也是开过诊所的人,见惯了各种人物,孟寒此时的心理,他如何不知。
只是这种人你越是软弱,人越加觉得你可欺,又不似硕知州可以晓以利害。
故而他有意展示自己强横的一面。
毕竟青袍人遗留的功法,在江湖中足以掀开腥风血雨。
莫说是他得到了,便是没得到灭神剑和神足功,外人也不会相信。
孟寒只是第一个人,绝不是最后一个。
沈炼搬出沈家,也存在不要给沈家带太多麻烦的缘故。
毕竟威德未立,人无所惧,找麻烦的人,绝不会少。
孟寒退这一步,便把自己逼上了一个极端,他怎么能对一个小孩子露怯。
孟寒眼中厉色一闪而过,声音却极度平静道:“你把青袍人的事情说清楚,我不为难你。”
任谁也听得出,他是在极度压抑愤怒。
沈炼一无所惧,说道:“不说又如何?”
“你倒是不否认,黄口小儿,不吃点苦头,看来是不肯说了。”
“沈炼又不是什么大事,说说有什么,大人不会刁难你的。”硕知州劝道。
“玄明司的事情,还轮不到你们地方官指手画脚。”孟寒横了硕知州一眼。
硕知州按住怒气,大家同殿为臣,他还是科举出身,也就玄明司这些人,自高自大,将他们这些地方官当做猪狗一般。
沈炼笑着说道:“我的事也用不着孟大人你来指手画脚。”
“好小子。”
孟寒心中如何震怒,本也不会真跟个小儿计较,只是沈炼一而再再而三激怒他,怒火再也忍不住。
抽~出身上佩剑,真力注入其中,那百炼钢打造的铁剑,好似烧红了一般,隐隐有赤红之色。
赤阳门内功至刚至阳,故而门中弟子,名字中多带有寒、冰、阴、冷等字样,让门人时时想起自己名字的意义,戒骄戒躁。
只是孟寒此刻名字中那点寒气,如何镇得住心中的怒火,真气含怒而发,一定要给沈炼教训。
他猛然出剑,人在近处,身与剑合,往前一送。
这一招本叫‘有口难开’,试图让沈炼闭嘴,一剑点喉而去。
到底孟寒还存有一点理智,想到这一剑他虽然留了力,沈炼也免不了几月难以进食开口。
他闭了嘴,又如何好询问青袍人的事情。
故而剑尖往下一递。
沈炼好似全无反应,可是孟寒的剑却已然停住,只见到一道青光闪过,沈炼手上不知何时多了把青木做的剑,点在孟寒的列缺穴上。
此穴在人体前臂桡侧缘,桡骨茎突上方,腕横纹上一寸五分,当肱桡肌与拇长展肌腱之间,直接关联任脉。
沈炼这一剑倒是不快,可是角度和时机却极准,后发而先至。
以沈炼微薄的内气,本事制不住孟寒,只是这一剑又不是内气的功劳,而是蕴含沈炼神魂培育的灭神剑意,送入孟寒体内。
自来都是神与气合,沈炼这一剑,攻在列缺穴,顺势而入,伤了孟寒神意,那内气登时错乱,又因列缺穴一时闭住,更发不调。
孟寒心中惊怒交加,无论如何都想不到沈炼还能胜过他。
他心神错乱,兀自不知,停顿一下,又往前撞去。
只是却没发现,自己连面前景物都看不清。
沈炼那剑顺势而下,轻轻一拨,孟寒好似高速运行中,被拨了一下。
沈炼毫不费力,竟然让孟寒飞了起来,撞开窗户,从三楼掉下去。
那二楼恰好有木制阳台,孟寒砸到护栏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好在这护栏质量还不错,没给孟寒一下子砸碎,只是断了。
沈炼伸出头看着孟寒挂在窗户上,淡不可察挥了一剑,阴风拂过,孟寒好似当头被浇了一盆冰水,阴寒刺骨,立即靠在护栏上晕了过去。
不片刻,硕知州和沈炼到了二楼,驱走看热闹的食客。
沈炼看着歪歪斜斜的护栏,叹了一句,道:“府尊大人,孟大人损坏小店的东西,赔偿你们官府给报销不?”
硕知州看着孟寒下场分外觉得解气,又听了沈炼的话,忍不住笑起来,最后才道:“你说你,干的都是什么事,玄明司的人,是那么好惹?”
沈炼悠悠道:“不好惹,这不也惹了,且就当一场风雨而已。”
“你学了江湖异术,自是想走就走,就不考虑下沈家?”硕知州哪里还不知晓,沈炼怕是学了厉害本事,多半还是跟青袍人有关。
他虽知江湖,却不知武学和道术的细节,因此没觉得沈炼击败了孟寒,是何等骇人。
而沈炼年岁又那么小,传出去,也不知会让多少江湖高手,面皮扫地,感叹白活几十年。
“事到临头,哪里能计较那么多,我和大人不同,你计较利害,我却只懂舍取。”
‘舍’在前,‘取’在后。
有舍有取,方为天道。
有舍无取,有取无舍,皆非天道。
“沈家有你,不知幸或是不幸,我也算读过多年书,记得圣贤说过‘世上无不忠不孝的神仙’,料来也不是全无道理,希望你能听下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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