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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天子     寒门状元txt下载     寒门状元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二七二章 朝议

    朱樘虽然没什么主见,在朝事上多征询阁臣以及六部部堂的意见,择优施行,但他生性谨慎,对沈溪领兵作战的细节,问得非常详细,沈溪事无巨细耐心解释,将土木堡几场重要战事,说得一清二楚。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由于沈溪对于写话本和小说很擅长,懂得如何才能把故事说得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在他的讲解中,此次征程充满惊险,那种置身死地的绝望与战胜鞑靼人后逃脱大难的欣喜形成鲜明的对比,可谓悬念迭起,引人入胜。

    朝中大臣跟朱樘一起,得知沈溪带兵作战的种种细节,听完后就连之前对沈溪有成见的大臣,也不得不佩服沈溪运用的战术巧妙而富有针对性,他们自问换作沈溪的处境,绝对想不到这些应敌之法。

    朱樘满意地点了点头,笑道:“沈卿家,此战你功绩卓著,朕只与你六千兵马,你驻守的也不过是弃守已久的土木堡旧城,面对十倍于己的鞑靼贼寇,你能沉着应对,打出我大明天朝上国的威风,朕心甚慰!”

    朱樘的恭维话让大臣们红了眼,纷纷投以羡慕嫉妒恨的目光。但在沈溪听来,不过是对自己战事的总结,没什么出奇的,但即便如此还是得恭敬地下跪谢恩,连称“不敢”。

    此时朱樘仍旧有很多疑问,其中便有之前谢迁上奏过的,居庸关外沈溪率部与亦不剌部交战的情况。

    这场战事,即便谢迁刚开始也是一头雾水,虽然出城前往西直门外沈溪营地时听他讲述过一回,但依然没理解透彻,所以前一份上奏不清不楚,只将大致情况说明,皇帝听得莫名其妙,怕沈溪虚报战功,所以才会追问。

    既然弘治皇帝发话了,沈溪只能一一说明,他没敢居功,着重提出刘大夏有远见卓识,将骑兵在此战中的重要作用予以强调,因沈溪所说内容,符合大明君臣的主观臆断,等沈溪讲解完后,没人再怀疑他所说真伪,都觉得沈溪“识大体”,懂得谦恭礼让,再看他时觉得顺眼多了。

    刘健道:“陛下,刘尚书运筹帷幄,虽有延绥镇兵败之过,但也将功补过,功过相抵后犹有大功于大明江山社稷!”

    内阁首辅主动出来为刘大夏说好话,其余大臣只能跟着附和,齐齐为刘大夏唱赞歌。

    刘大夏在朝中几乎没有政敌,所以花花轿子有人抬,没有谁趁机落井下石。

    要说在场大臣中唯一对刘大夏恨之入骨的,便是建昌侯张延龄,通过江栎唯之口,他知道刘大夏曾经处处针对他们兄弟,当初查国库亏空便让兄弟俩损失数万两银子。但张延龄在朝中没多少话语权,见在场所有大臣都为刘大夏歌功颂德,他自然不会傻傻地主动跳出来自讨没趣。

    朱樘见在场大臣俱都支持刘大夏,当即点头:“诸位卿家所言极是,刘尚书在此战中虽有过错,但其后大致将功补过,我会酌情考虑!”

    皇帝没盖棺定论说刘大夏功过相抵,只是说“大致将功补过”,言外之意,刘大夏在此战中是否有功劳,一切要等刘大夏回到京城再议,现在只是考核沈溪领兵的得失,你们作为臣子要识相,别跟朕耍心眼儿,碰到机会就为刘大夏开脱。

    在场大臣,除了张氏兄弟外,全都是混迹几十年的老臣,察言观色是把好手,见皇帝不想提刘大夏的问题,也就闭口不言。

    朱樘接下来所问,是沈溪撤兵回居庸关,再从居庸关整兵回援京师的情况,沈溪一一作答。

    等朱樘听沈溪讲到他奉旨自易州以西撤兵回京时紫荆关已然克复的情况,终于长长地松了口气:

    “沈卿家一路辛苦,为大明建功立业,朕铭记于心。有沈卿家如此良臣为朕分忧,大明何愁不兴?”

    大臣们全都下跪,道:“陛下所言极是!”

    虽然在场有人看沈溪不顺眼,诸如张延龄、李东阳等人,但他们也不得不肯定沈溪在这一系列战事中的杰出表现,皇帝已经为沈溪的功劳定性,他们再主动站出来唱反调就没太大意义了。

    沈溪奉调回京,不用再领兵出塞追击鞑靼兵马,朝廷分配给他的任务算是圆满完成,再去攻讦,反倒显得小肚鸡肠,毕竟沈溪功劳再大也只是“后起之秀”,影响不到在场任何一个大臣的地位。

    朱樘摆摆手道:“沈卿家旅途辛苦,将差事交接完毕后便回去歇息吧,来日朕再委派沈卿家差事。如今鞑靼尚未驯服,京师防备不可懈怠!”

    刘健带头行礼:“谨遵陛下吩咐!”

    ……

    ……

    朝议结束,沈溪跟随大臣们出了乾清宫。

    除了谢迁,其余人等皆行色匆匆,很快散去。

    沈溪跟着谢迁走了一段,等没旁人才问:“阁老,城外兵马几时调入京城?”

    谢迁没好气地道:“之前自然是越快越好,但现在……不用急于一时,一些规矩,你总该明白吧?”

    沈溪知道谢迁在说什么。

    现在京师已然围困,自己统率的勤王兵马需要经过“政治审查”才能进城,防止有心怀不轨者混迹其中闹兵变,影响大明江山社稷的安稳。但沈溪想到自己这个主帅进了城,手底下那群兵油子却在城外眼巴巴等着,心中便隐隐不安。

    谢迁语重心长:“沈溪,很多事要往好的方面想,你别当朝廷是卸磨杀驴,你要知道,你现在的处境可比从东南回京那会儿好多了!陛下对你的评价和期望很高,之后老夫将举荐你重回翰苑……”

    沈溪打断谢迁的话:“不是进六部吗?”

    谢迁瞪了沈溪一眼,随后叹了口气:“你想进六部,老夫自然会找人活动,但若陛下要把你外派南京,可别怪老夫没提醒你!”

    谢迁年老成精,对朝廷的尿性心知肚明,以沈溪的资历,即便调到六部,也不可为尚书,最多做侍郎,再往下的职位不可能指派给沈溪,主要是沈溪的官品和功劳摆在那儿,其实做侍郎也不过才是正三品,委实屈才。

    但论资排辈,沈溪绝对没资格做六部侍郎,因为侍郎已经是六部堂官,不是随便耍耍嘴皮子就能胜任,需要大量实践支撑,负责的事情已涉及到国家机器的正常运转,弄不好就会出大乱子。

    在谢迁看来,既然沈溪没有担任六部侍郎的资格,而沈溪却坚持留在六部,那就只有一个解决方法,将沈溪调到南京城担任南京六部侍郎。

    大明在南京城有一个小朝廷,六部架构跟京城没什么区别,连官品都一样,只是论地位,南京六部跟京城六部实在没法比,沈溪外调南京任六部侍郎,如同被发配,这可不是谢迁希望看到的结果。

    沈溪则坦然多了,行礼道:“多谢阁老提醒,学生不在意!”

    如果换作以前,沈溪觉得留在翰林院不错,至少清贵,安安稳稳就能领到俸禄,步步高升,现在他却明白伴君如伴虎的道理。正德继位初年,政治上会迎来一场大动荡,即便刘瑾不能趁势崛起,依然会有新老交替,他越是被朱厚照器重,文官集团对他的打压就会越重,仕途越坎坷。

    既然外调地方心愿不能达成,在沈溪想来到南京城履职也不错,先去南京的小朝廷混迹几年,等二三十岁时回到京城,那时朱厚照基本成熟了,他回京辅佐皇帝,做起事来事半而功倍。

    如果小小年纪就被朱厚照宠信,大臣们指不定怎么非议他,说不定把他归为佞臣奸党一类,处处钳制,什么事情都干不了不说,还会在历史上留下骂名。

    谢迁嗤笑一声,斜眼瞅了沈溪一下:“别以为回京城便轻省了,兵部和五军都督府那边,有的你忙,早些忙完,入夜前回府去吧!”

    说完,谢迁加快步伐,前去追赶刘健和李东阳,将沈溪丢在一边不予理会。

    沈溪也知道,述职并不只是单纯面个圣,递交一份奏疏便完事,还得去兵部和五军都督府,提交完整的行军作战报告,归还兵符、令牌和公文……这些事情足以让他忙活好一阵子了。

    沈溪情不自禁加快脚步,等行到会极门见到谢迁跟刘健和李东阳在文渊阁前叙话,忽然想起什么,忍不住一个激灵:

    “哎呀,我忘了问谢老儿是否将我平安回京的事情告知家里,这会儿家中不会在为我发丧吧?”

    想到家中妻儿,沈溪归心似箭,但苦于朝廷规矩,他只能先去兵部和五军都督府述职……看来接下去自己得抓紧时间才行,争取入夜前能够归家。

第一二七三章 外行管内行

    朱厚照一直在东宫等沈溪从乾清宫出来,准备当面询问老师为什么这么轻易就回京,他还等着跟老师一起去草原,打一场封狼居胥的大战呢。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等了半晌,去乾清宫那边打探情况的张苑终于回来,朱厚照一把抓住气喘吁吁的张苑问道:“沈先生出来了?”

    张苑一路狂奔,这会儿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没法说话,只能连连点头。

    朱厚照怒道:“那你不早点儿说?”

    言罢,朱厚照小腿飞快往乾清宫跑去,等到了地头才发现,沈溪已经出了乾清门,想追也追不上了。

    张苑在后面屁颠屁颠跟上:“太子殿下,您可不能在宫中乱闯!”

    朱厚照怒从心头起,绕到张苑背后,一脚踹在张苑的屁股上:“人呢?”

    张苑摔了个狗吃屎,好不容易爬起来,支支吾吾道:“走……走了!”

    朱厚照拳脚相加,怒骂不止:“你诚心消遣本宫,是吧?本宫让你盯着,见到人出来及时向本宫通禀,结果慢得就跟乌龟爬似的,等人走了才赶回东宫报讯……你说,是不是诚心让本宫生气?”

    张苑苦着脸道:“太子殿下,您别急着生气,听奴婢解释。之前乾清宫内突然涌出来不少大臣,奴婢仔细瞧过,没见到沈大人的踪迹。等人走远了,奴婢才发现沈大人跟谢阁老缀在后面,小人当时没留神!”

    朱厚照伸出手往张苑脑门上拍了一把:“没留神?让你疏忽大意!本宫的好心情都被你破坏了,真没用,应该把你阉了后再阉一遍,好让你长长记性!”

    张苑哭丧着脸,心痛如死……朱厚照揭伤疤是把好手,张苑当太监最大的问题,就是不能剧烈活动,这跟他三十多岁才净身留下后遗症有关,但太子却喜欢上蹿下跳,他体力不支跟不上节奏,常常感觉心力交瘁。

    如今太子让他盯着沈溪,但沈溪年纪轻轻走得很快,张苑这身子骨,回去通报根本就来不及。其实从根本上说,还是太子所托非人。

    “太子殿下,您现在……”

    张苑打量太子,神色悲苦,觉得自己每天都在遭罪,简直是生不如死。

    朱厚照怒道:“少摆一张臭脸给本宫看,你做错事本宫打你不应该吗?现在沈先生出宫去了,我怎么找他说话?你能把人给叫回来?”

    张苑嘴巴张了张,随即识相地低下头……他可不敢在宫中拔足狂追朝官,他知道就算能追上,沈溪也不会跟他回来,因为沈溪一向懂规矩,绝不会僭越。

    朱厚照恼火地道:“算了,本宫去见父皇,听父皇怎么说。你就在这儿罚站,没有本宫允许哪儿都不能去,听到没有?”

    张苑哪里还敢忤逆太子?乖乖立在原地不动,随后便看到朱厚照往乾清宫侧门而去。

    大臣进乾清宫必须走正门,只有皇帝、皇后和太监、宫女偶尔走侧门。朱厚照一进门,便听到朱樘在评价朝中官员,他躲在旁边听了一下,没头没尾的,但话题让人触目惊心:

    “……此子京官干得好,履任地方也不差,领兵出京几个月又立下大功,太子总提及他,怕是将来会重用!”

    朱厚照心想:“此子说的是谁啊?最近领军立下大功的,除了沈先生外应该没有旁人了吧?”

    只听萧敬道:“陛下,太子少年心性,将来未必会宠信沈大人!”

    “果真是沈先生,父皇这是怎么了,为何上来就说我将来会重用沈先生?沈先生是有本事的人,我提拔任用难道不可?连父皇自己也对沈先生委以重任,怎么轮到我就不行了?听语气好像我做错了事情一般?”

    朱厚照内心满是迷惘,继续倾听下去。

    朱樘咳嗽几声,才又接着说道:“沈溪此子,小小年纪便连中三元,世人称之为神童,这些年来东奔西走,为朝廷立下汗马功劳,实在是后生可畏。但是,一个人才学能力出众,品性未必端正,此子造诣深不可测,将来权势日重,必不甘屈居人下,或扰乱朝纲做那乱臣贼子!”

    听到这里,朱厚照心中顿时涌现几分忌惮,心想:“父皇怎么如此说沈先生?照这意思,沈先生将来还能谋朝篡位?哎呀,我这身本事都是沈先生教的,他若造反我必然不是他对手……”

    但随即朱厚照的逆反心理便发作了:“哼,我不信沈先生将来会造反,他是文臣,又不是手握重兵的武将,拿什么造反?”

    萧敬道:“陛下,沈大人手下无一兵一卒,作何能扰乱朝纲?您多虑了!”

    朱樘道:“即便无法扰乱朝纲,但若此子在朝中经营个几十年,说不得就会结党营私,像那权相李林甫、蔡京一般,霍乱天下。自打中状元开始,此子表现便有违儒家中庸之道,处处出风头……切不可在短时间内将他捧得太高!朕准备将他外调地方,或往陪都为六部部堂,或调任地方藩司……”

    对于沈溪的任用,萧敬不敢有任何意见,唯唯诺诺:“一切听凭陛下吩咐……”

    朱厚照原本要进去给皇帝请安,但听了自家老爹对沈溪的评价,他改变了主意,因为他对老爹的话很是不满。

    朱厚照心道:“我就不信了,沈先生带着兵马回京城勤王,解了京城的危难,这边刚立功,另一头父皇就开始怀疑他将来会做乱臣贼子,想早早把他赶出京城,这么做的结果不是让忠臣寒心?”

    “萧公公也是,父皇说这些,你应该多规劝,到最后却俯首听命。这样的太监一点儿主见都没有,若是我登基,绝对不会倚重他!”

    ……

    ……

    沈溪原本打算入夜前回去见妻儿老小,但到兵部述职后,才知道自己想得太简单。

    战事尚未结束,作为朝廷任命的延绥巡抚,皇帝虽收回兵权,可没卸掉他官职,现在仍旧要以延绥巡抚的身份参谋军机。

    在兵部衙门,暂代尚书职务的熊绣亲自接待了沈溪。

    本来熊绣已经在朝议中听沈溪讲过一次,按照惯例,沈溪只需交上报告,然后再交还出兵令牌就可完成任务,此后再去五军都督府走一趟就可以回家了,但刘健带着一干重臣来到兵部衙门,召集军事会议,要求沈溪与会。

    尽管沈溪百般不情愿,但他作为主管西北兵事的延绥巡抚,根本推脱不掉,只能带着小情绪参加会议。

    主持会议的是内阁首辅刘健。

    七位顾问大臣悉数到场,除此外尚有建昌侯张延龄、户部尚书韩文、兵部尚书曾鉴,这些都是朝中一等一的重臣。沈溪在这些人当中,极不起眼,安排的位子是倒数第二位,仅在兵部郎中王守仁前面。

    但显然,王守仁得到刘健等人的赏识,才说了几句场面话,刘健便让王守仁将九城防务说明。

    沈溪此时才知道,原来当日下令火烧正阳门的不是张懋、熊绣,而是王守仁。

    虽然沈溪感慨王守仁杀伐果断,但心中仍觉得怪怪的,毕竟王守仁所做所为,与儒家提倡的“五常”中的仁、义之道背道而驰,置大明将士安危于不顾。沈溪暗忖:“我若是换作他的处境,是否有这样的魄力?若没有,是否说明我不如他?”

    之前沈溪对王守仁非常尊敬,毕竟是后世名留史册的思想家、文学家、哲学家和军事家,彼此又是同年,沈溪还想向王守仁请教学问,但此时他却有些不理解王守仁的动机。站在大局上,王守仁的做法没错,正阳门之所以守住便全赖他的火攻之计,但无视敌我杀戮,到底有违天和。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我计较这些作甚?希望这次军事会议能快点儿结束,我好回家见老婆孩子!”

    沈溪已无心听这些大臣说什么,如果他们的话管用,也不会有西北系列兵败,鞑子也不会侵入宣府进而围攻京城,连西直门和正阳门都险些失守。

    沈溪对这些大臣的战术素养不敢恭维,有着于谦的成功例子不学,搞什么死守不出,结果被鞑子按着一通猛打,城门到处都是漏洞。如果城门失守,在没有兵马勤王的情况下,城市沦陷是必然的。沈溪甚至觉得太子都比他们有魄力,不管怎么说朱厚照也是自己手把手教导出来的。

    刘健道:“……紫荆关光复,狄夷兵马北撤,宣府一代必有战事,此时是否调隆庆卫兵马增援?”

    张懋有些迟疑:“时间上是否来不及?”

    刘健斜看张懋一眼,问道:“鞑靼刚从紫荆关撤离,距离宣府尚有百里地,怎么会来不及?”

    张懋悻悻然坐下,不再多言,李东阳却插话:“居庸关是京城北面最主要的门户,我觉得隆庆卫兵马最好按兵不动……”

    沈溪听了许久终于发现,像张懋这样懂军事之人,即便有身份有地位,却无权调动兵马,一切都要靠不懂兵的文臣来负责提调。

    沈溪心想:“刘健连紫荆关到宣府间的地形、鞑靼骑兵每日行军速度都不知,居然敢信口雌黄说调动隆庆卫兵马。刘健一直在翰林体系当官,当上首辅前,或者是教导当今天子,或者代写敕书,何曾学习过军事上的知识?”

    谢迁在内阁三位大学士中,相对通晓军略,但谢迁很聪明,什么都不说,把话语权完全让给刘健。

    大明前期还好,能人辈出,允文允武。但进入中叶后却出现了一个怪圈,朝中谁的资历高,哪怕他什么都不懂,别人也要俯首听命,这就是典型的外行管内行,会议中说的基本是套话和空话,制定的计划更是漏洞百出。

    偏偏刘健还不想过早结束军议,一直持续到上更时分才意犹未尽地宣布散会。

第一二七四章 找借口

    沈溪跟着散会的张懋一道去了五军都督府,在张懋关照下办理军队交接,等忙完这一切已经是二更,此时京城正处于戒严,每个路口都设卡检查,在大晚上的沈溪没有官牒和通行令牌在身,无法回家。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正发愁间,谢迁出现在五军都督府门前。

    谢迁问道:“怎么,差事办完了?”

    沈溪心想,这算什么差事?最多是把军权归还朝廷,意味着城外一万多兵马已经跟自己没有任何关系,胡嵩跃等将领还有三军将士正眼巴巴等着进城,自己却没有任何办法。

    想到这里,沈溪不免汗颜,苦笑道:“算是吧,谢阁老过来作何?”

    谢迁笑了笑,说:“知道今晚你小子没地方安歇,给你找了个去处,走吧!”

    对于去哪里,谢迁讳莫如深,但其实沈溪多少知道一些情况。

    朝中大臣,尤其是内阁大学士,很多需要值夜,如果忙起来可能十天半月都未必回家一趟,为行事方便,便在靠近五部六府的江米巷或者北边的长安街上选择一处寓所,作为平日暂歇的地方。

    大明核心机构,除了刑部、都察院和大理寺不在这边,其余衙门基本都在大明门周遭。虽然沈溪知道谢迁在皇宫外有个临时居所,但他从来没拜访过。

    夜深人静,谢迁没有打灯笼,似乎大明门周围地形已滚瓜烂熟,带着沈溪四转八拐便到了东长安街一条弄巷中。

    谢迁边走边介绍:“别小看这里,或许随便出来个人,都是侍郎、尚书!你以后留在京城,官做大了,也得在这边寻一处居所。放心,租金不用你自己付,周边宅子,多数都是官家所有……”

    沈溪没说什么,跟着谢迁到了一个小院门前,只见一名小厮正打着灯笼等候,见沈溪跟着谢迁到来,那小厮连忙上前行礼:“老爷,孙姑爷,您们可算回来了!”

    走近一看,沈溪才知道这小厮年岁已不小,看样子三十多临近四十,料想是谢府家仆,一直留在这边打点谢迁的衣食住行。

    进了小院,沈溪发现这院落布局简单,标准的京城四合院,进院子便闻见一股尿骚味,显然马桶就在门口的杂物间,他不想知道在哪儿,光是这环境,他就觉得太一般了。

    沈溪心想:“这可是内阁大学士暂居之所,怎么跟平民的院子一个模样?”

    进到正屋,仆人将两盏烛台点上,等屋里恢复光明,谢迁一摆手,家仆退出门外,谢迁又补了一句:“准备点儿吃食,多做些,老夫二人都未曾用过晚膳!”

    “是,老爷!”

    家仆在外面应了一声。

    谢迁让沈溪坐下,沈溪四下打量一番,怎么看都觉得这宅子太过简陋,他不知道谢迁怎能安心住在这里,经常不回家,如果说这边养个外室倒还好解释,毕竟谢迁一大把年岁了,总需要有女人照顾才行,否则平时衣食住行很难得到保障。

    谢迁坐下来,拿起桌上摆放的茶杯,打开来却发现里面空空如也,这印证了沈溪之前所想,谢迁这样的老顽固,让他去跟朝中人勾心斗角尚可,让他照顾自己的生活,有些力不从心。

    沈溪问道:“阁老,学生是否为您倒杯茶?”

    沈溪正要站起来,谢迁一摆手:“诶!你这小子,今日你是客人,哪儿有让客人动手的道理?”

    “这儿距离大明门和六部衙门都近,有什么事情可以第一时间进宫。但也有不好的地方,就是太过简陋朴素,只是老夫习惯了,不知不觉在这里已经住了二十年!你坐着,老夫给你倒茶水去!”

    虽说谢迁要表现一下主人的热情好客,但沈溪依然跟谢迁一起来到院中,等谢迁进厨房问过,才知道没有热水,家仆振振有词:“老爷和孙姑爷回来晚了,之前烧的开水早就冷却,总不能浪费柴禾一直烧着水吧?现在灶台要做饭,估计还得半个时辰才有热水……”

    沈溪原以为谢迁会跟家仆置气,没想到谢迁笑呵呵从厨房出来,跟沈溪平日印象中的形象大相径庭。

    从这点上看,谢迁性格还是挺随和的,只是他喜欢在家人和晚辈面前表现一家之主的风范,典型的死要面子活受罪。

    谢迁摇头叹道:“没办法,先喝点儿凉白开吧,壶里有,自己倒!”

    沈溪一阵无语,你谢老儿刚才不是想证明一下主人家的热情好客吗,怎么一转头就让我去倒水了?

    沈溪这会儿很疲累,毕竟这段时间他为战事操劳,接连行军作战并非轻快事,难得回到京城还忙活一整天,到现在连口热乎饭都没吃上,他知道宫中规矩多,到没埋怨什么,但他对谢迁的待客之道不是很满意。

    沈溪暗道:“既然让我来,就该把什么都提前准备好,最好进门就能吃上热饭喝上热茶,你倒好,让我来自己倒凉开水喝,饭更不知道几时才能备好,等你的家仆煮好饭,没半个时辰休想肚子有个着落!”

    沈溪腹诽不已,谢迁却浑然未觉。这次他没进正屋,而是往烛火通明的东厢书房而去,沈溪跟着进了房间,谢迁坐在熟悉的书桌前,拿起桌上的书本随意翻了翻,招呼道:

    “沈溪,既然你回到京城,以后经常过来看看,西厢那边的屋子给你留着,今晚便让人收拾好,你暂且住着,明日再给你添置点儿物件,只是这边没多余的屋子充作书房,就为你在屋子里准备个书桌吧。”

    沈溪皱了皱眉头,听出了谢迁的弦外之音:“你小子回来,正好帮我参详奏本票拟,当好参谋,以后休想下班就回家,得跟我一样,没事就在这边过夜!”

    作为一个穿越人士,沈溪非常讲究生活品质。

    既然回到京城,平日不跟妻儿团聚,却要跟谢迁这老家伙住在这种让他觉得不舒服的地方,鬼才乐意呢!

    沈溪道:“谢阁老,学生资历浅薄,不敢涉猎朝廷核心机密,这与规矩不合……”

    谢迁没好气地呵斥:“你小子,留你住下还推三阻四?对了,老夫有点儿事情,你先看看,之后问你!”

    刚刚以长辈的口吻教训完,转眼谢迁便毫不客气把差事安排给沈溪。

    沈溪知道自己过来准没好事,谢迁不自己独自回来,专门到五军都督府等他,不用说是有什么困难解决不了。

    沈溪接过谢迁递过来的题本誊录,仔细看了起来,谢迁特意为他解释一番:“这是户部的奏本,唉!你也知道,这一战把国库给打空了,朝中大臣有两月未发俸禄,本以为战后情况能好转,但狄夷新撤,兵马尚未出张家口,三边兵马还需大批钱粮,连你的那点人马,也眼巴巴等着犒赏……”

    谢迁的话虽然拐弯抹角,但说白了,就是朝廷没钱。

    沈溪心想:“皇帝选择开战的目的,是趁着自己在世,为儿子奠定良好的外部环境,准备趁着鞑靼人内乱不休一举铲除掉,最不济也要收回河套地区。结果朝廷仓促开战,在粮草和物资的筹备上有很大缺口,现在连遭败绩,问题更加突显!”

    沈溪把题本看完,抬头打量谢迁,问道:“阁老,学生不明白您的意思!”

    谢迁道:“看完了?”

    “嗯。”沈溪点头。

    “看完就放下,老夫没有让你想方设法解决问题,只是想听听你的意见,嗯嗯,就是如此。”谢迁故作深沉,“看眼下情况,陛下不想再把战事持续下去,否则国库亏空会越来越严重……沈溪,你以为如何?”

    沈溪道:“现在朝廷是否罢兵,也要问学生?”

    谢迁不满地说:“只是是想听听你的意见,别拿这种酸不溜秋的语气跟老夫说话,老夫提问,你就事论事便可!”

    沈溪琢磨,谢迁唉声叹气的,显然这两天都在发愁,想着怎么才能跟皇帝上奏。

    眼下鞑靼人撤兵,正是追击良机,朝廷非但不想扩大战果,还想直接跟鞑靼人握手言和,在沈溪看来这有些窝囊。

    但有些事,必须量力而行,谢迁说明了,朝廷没钱没粮,即便场面上占优势也打不起仗,干脆罢兵得了。

    总结起来两个字没钱!

    就这一条理由就很充分,但朝廷要对天下人有交待,可不能简单说句“没钱”就不打了,尤其对那些饱受战火侵蚀的西北边民来说,难以面对这个现实。

    一句话,就是要找到个好借口,为大明上下接受!

第一二七五章 寒心

    谢迁说是让沈溪提意见,其实是想让沈溪给他草拟一份奏本,让沈溪找出停战的借口,以便朝廷能对天下人有所交待。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沈溪心想,这破事跟我什么关系?

    我说不战就不战?卸我的职不说,还把我的兵马丢在城外,转过头却让我建言停战,我趟这浑水作甚?

    沈溪道:“回阁老,学生无异议!”

    谢迁不满了:“还没怎么着你就说无异议?”

    沈溪道:“学生在朝中几无话语权,妄议朝廷大事,实在不妥。对于用兵之事,学生还得多倾听阁老教诲,不敢妄加议论!”

    翻来覆去,沈溪就一个意思,别问我,问我也没用!

    谢迁气得想拍桌子,但见沈溪恭谨的模样,只能强行把火气按捺下来。他知道沈溪刚回京城,马上就让沈溪草拟奏本和票拟太过仓促,当下没好气地道:

    “有时间你参详一番,朝廷入不敷出,你带回来的那些兵蛋子,谁给他们饭吃?你的家人,靠什么养活?”

    不说还好,谢迁这一说,沈溪忽然开始担心起这个问题了。

    当初沈溪离开京城时,沈家一家老小没回来,等家眷回京城,京畿之地已处于战时状态,市面上的粮食价格必然贵得离谱,偏偏这节骨眼儿上朝廷还断了朝中大臣的俸米,家里没存粮,让家眷怎么求存?

    沈溪问道:“阁老,在学生出征这段时日内,沈家没出什么事情吧?”

    谢迁皱眉:“你小子什么意思?能出什么事?莫不是想说,有人去骚扰你家里不成?好歹也是朝廷正二品大员的府邸,谁敢!?”

    沈溪道:“别人或许不敢,但学生听闻,之前京城搜查乱党,公然进入朝中大臣府邸搜查,为不被骚扰,每家每户都要按照既定银钱数量上缴国库,可有此事?”

    谢迁脸色顿时变得非常难看,这件事他自然知晓,甚至刘健提出这建议时,他还是在场见证人之一。

    也许刘健最初做这个决定是一番好意,避免京师被鞑靼探子渗透,但在当时的境况下,下面的人借助这机会横征暴敛,把事情做偏了。

    即便后来谢迁发现情况不对,已经无法弥补,只能和刘健、李东阳一起仓促叫停,而后事情都没敢往皇帝那里报。

    谢迁黑着脸:“放心吧,你家里没人敢去。怎么都是老夫孙女的家,你以为老夫会让人去你府上捣乱?”

    沈溪轻叹一声,没多说,此时他对朝廷充满了失望。

    朝中制定策略之人,明显清高不食人间烟火,自以为学问高深,可掌控大局,但制定的策略都不接地气,最后险些令京师陷落,甚至京城不陷落,京师内部先乱了起来,让官民俱都寒心。

    ……

    ……

    沈溪当晚留宿谢迁的小院,简单用过饭便休息了。

    翌日,天蒙蒙亮,沈溪已经起来,顾不得漱洗,早饭都没吃,也没跟谢迁打招呼,直接离开院子。

    无事一身轻,沈溪又没有上朝的任务,这会儿他要做的,就是马上回家,见到阔别已久的家人。

    自年初广州府领兵出征,此后沈溪就没再见过亲眷,他走的时候谢恒奴刚怀孕,但现在谢恒奴已近临盆,中间差不多有八个月时间。

    沈溪离开小院,还没走出多远,便见对面有马车往这边来,沈溪下意识地往一边避让,谁想那马车停了下来,车厢中下来一人,却是沈溪很不愿看到的建昌侯张延龄。

    张延龄老远便招呼:“这不是沈中丞?”

    沈溪不得已,只能上前微微拱手:“见过建昌侯!”

    张延龄冷笑一声:“沈中丞好大的架子,见到本侯,连侯爷都不唤,可是觉得本侯在你眼中,根本不值一提?”

    沈溪不知道张延龄怎么会出现在这儿……到底是巧遇,还是张延龄有意过来堵人?

    张延龄上来语气不善,说明之前针对他的一些事,可能有所察觉,只是他现在想打压自己,已不像当初那般容易,以前自己只是个小小的翰林官,而现在已是封疆大吏,大明功臣,谁敢轻举妄动?

    沈溪道:“国舅见谅,在下这就回府,如果回头有时间,必然登门拜访!”

    不喜欢听我叫你建昌侯,那就称呼你国舅,想让我称呼你侯爷,门都没有!

    不就是个靠裙带关系爬上来的国舅吗,没有张皇后,以你的本事连个秀才都考不上,更别说是在朝为官了。

    沈溪没想跟张延龄有冲突,之前他针对张延龄乃至他兄长的事情,都是为求自保,要知道当初差遣宋小城等人绑架张延龄时,其实有撕票的机会,还是他主动放过张延龄一马。

    张延龄冷笑不已:“沈中丞真是个大忙人,连话都不想多跟我说……哼,咱们走着瞧!”

    说完,建昌侯重新上了马车,扬长而去,沈溪在旁边等了半晌,目送马车走远,才再次快步回家。

    按照礼数来说,建昌侯比沈溪尊崇,但朝廷的文官,一个个都有风骨,皇帝不会轻易为了小舅子跟文官为难,除非是张皇后在皇帝耳边吹枕边风。

    ……

    ……

    张延龄乘坐马车跟沈溪错开后,心情不佳。

    现在被吹枕边风的不是皇帝,而是他。

    新纳的妾侍到现在张延龄仍旧宠幸有加,恨不能每时每刻都黏在一起。

    但这妾侍对沈溪积怨颇深,没事就在张延龄耳边说沈溪的坏话,张延龄本身对沈溪憎恶不已,他怀疑自己被绑架的事情跟沈溪有关,本以为沈溪死了,一了百了,结果沈溪好端端回来,早晨离家时,又被妾侍在耳边说了几句沈溪的坏话,结果没等他到五军都督府就碰上正主,可以说赶巧了。

    “这小子不见棺材不落泪,感情以为本侯好欺负?就算你现如今是右都御史又如何,本侯要让你身败名裂,那还不是朝夕的事情?”

    张延龄嘴上骂骂咧咧,心里则愤懑不已。前面赶车的家仆回过头道:“老爷,要不找几个人放把火,把那小子家给烧了?”

    张延龄掀开车帘伸出手,一巴掌拍在说话家仆的脑门上:“你个不长记性的,以为那是平头百姓家的宅子,说烧就烧?若是皇上知道本侯去烧他御赐的宅子,你让本侯如何自处?”

    家仆有些不服气:“老爷,让小的们去烧,跟您没关系!”

    “啪!”脑门上又挨了一巴掌。

    张延龄道:“不开窍的东西,你们出了事,本侯能逃得了责任?京城如今正在戒严,你们一群人明目张胆去烧房子,不被追查出来才怪。这口气先忍忍,等过段时间看我怎么收拾他,年纪轻轻就以为自己翅膀硬了,我把毛给他剃了,看他能蹦到几时!”

    正骂着,马车停到了五军都督府门口,张延龄从马车上下来时,刚好见到张懋从衙门里出来。

    张懋作为掌兵之人,这几日都留宿五军都督府而未回府,张延龄就算对张懋有些不屑,依然上前行礼问安:“张老公爷,您这是没睡,还是刚醒啊?”

    张懋回道:“昨日忙活到子时,但还是小寐了两三个时辰,这不……兵部那边有宣大地区的消息传来,我过去看看是个什么情况!”

    张延龄道:“本侯随你同去吧!”

    在张懋面前,张延龄有些肆无忌惮,毕竟他是国舅,皇家最亲近之人,而张懋不过是个世袭的公爵,他自认有张狂的本钱。张懋脸色则有些不太好看,但只能把怒火压抑在心底。二人一起到了兵部,老远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嚷嚷:

    “……本宫不管,让沈溪出来,本宫今天在这里不走了!你们谁敢去跟父皇说话,别说本宫跟他急!”

    张延龄听到这声音就头疼,他以前不憷这小外甥,可这两年来,随着朱厚照年龄日长,他慢慢发现无法驾驭这小子了。

    张懋和张延龄进内,里面没什么人,朱厚照正冲着发脾气的对象是兵部左侍郎熊绣,熊绣这会儿有些发懵,见到英国公和建昌侯进来,赶紧上前行礼。

    朱厚照坐在兵部大堂中间的太师椅上,气冲冲地指着张懋和张延龄问道:“沈溪呢?让他来见本宫!”

    从昨晚到现在,张懋压根儿就没见过沈溪,一时不知如何作答。张延龄却心头一松,笑着说道:

    “太子,之前臣刚见到沈中丞,他往城北去了,说是刚回京城,先回家看看!”

    朱厚照听完,心急火燎地站起来,直接往兵部大堂外走去,等人出了门口,张懋才恍然意识到,这小子怎么大清早跑到兵部大堂来闹腾了?

    张懋心想:“陛下怎能让太子于战时在京城到处乱跑?”

    张懋连忙追出去,问道:“太子,这是往何处去?”

    朱厚照的声音从远处传来:“本宫去见沈溪,你们不用跟着!”

第一二七六章 姑奶奶

    沈溪于广州府与家眷阔别八个月后,终于回到京城家门,与亲人团聚。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沈溪回来得很突然,以至于他敲门时,开门的朱山反应半晌,都没认出眼前这个脸上胡子拉碴的男人是沈溪。

    长时间出征在外,沈溪以十七岁之龄,身体尚处于发育期,个子又蹿高了一节,朱山头脑不怎么灵光,半晌之后才惊喜地叫了一声:“老爷,老爷回来啦!”

    大清早,沈府已经有丫鬟起来做事,红儿在前院清扫,听到声音赶紧过来,见沈溪单独回来没带什么人,不明白沈溪为什么如此低调,她本以为沈溪回府,应该前呼后拥,风风光光的。

    “少爷……老爷,您快些进来!”

    红儿这会儿已是大姑娘了,在沈家做事这么多年,她可以说见证了沈溪的成长,看到沈溪就跟自己的亲弟弟久别重逢一般,惊喜异常。

    沈溪大步走进院子,朱山傻愣愣跟在后面,红儿提醒道:“小山,还等什么,快去跟夫人报喜啊!”

    朱山眨眨眼,点头不迭:“哦,我知道了!”

    等朱山跑起来,就好像一个大吨位的猛兽在跑,沈溪感觉地皮都在颤抖,但他却清楚地感受到一种熟悉,这就是自己的家,自己的家人。

    沈溪刚进前院正堂,听到朱山在正院那边喊:“老爷回来啦!老爷回来啦……”

    喊了几遍,整个沈府进入一种鸡飞狗跳的混乱,沈明钧和周氏不住在这边,谢韵儿得知沈溪回来的消息,顾不上叫上林黛等女,单独往前院来,到此时她仍不知沈溪尚在人世,听到朱山的招呼,她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相……相公?”

    谢韵儿站在大厅门口,见到沈溪好端端坐在居中的太师椅上,谢韵儿声音颤抖个不停,好一会儿才将称呼出口,随即掩面而泣。

    沈溪赶紧起身相迎,走上前,想将谢韵儿揽进怀中,但谢韵儿始终是大家闺秀,她明白这种公开场合不能搂搂抱抱。

    谢韵儿泣诉:“相公,您总算回来了!太突然了,就跟做一场梦似的,也不知道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回到正堂朱山和张罗着泡茶的红儿非常好奇,自家夫人怎么有这么失态的举动?

    沈溪却清楚谢韵儿为何会有这样激烈的反应,他领兵回到西直门当晚见到谢迁,就从谢迁那里得知朝廷向沈府这边报了丧,而他进府时,朱山完全不知他“过世”的消息,可见此事被谢韵儿压下来了,一时间又是欣慰,又是心痛,忍不住紧紧地握住了妻子的手,脸上满是痛惜。

    谢韵儿俏脸飞红,想挣脱纤手而不能,抬起头看向沈溪,正好与沈溪深情的目光相对,忍不住娇羞地低下头。

    就在沈溪安慰谢韵儿的同时,林黛、尹文和陆曦儿三个丫头,还有沈府的大丫鬟小玉,都到前院来了,至于秀儿和绿儿两个丫鬟,则留在谢府老宅那边照顾沈明钧夫妇,暂且不在府上。

    “老爷!呜呜呜呜……”

    林黛见到沈溪,最为激动,上来便抱着沈溪哭个不停。

    至于别的人,见到沈溪惊喜不已,只有小玉偷偷抹了一把眼泪,然后看了谢韵儿一眼,在沈溪“过世”这件事上,她也是知情者。

    林黛把沈溪的怀抱给独占了,旁边几个丫头想过来撒娇都没辙,小玉上前道:“二夫人,您别难过,老爷这不回来了吗?”

    林黛哭泣半响,才弱弱地问道:“你……你不是已经死了吗?”

    一句话,让在场人等大吃一惊。

    原来,沈家知道沈溪“过世”消息的并不止谢韵儿和小玉,还有林黛,但林黛不是从正规渠道得知,而是无意中听谢韵儿跟小玉的对话,这才获悉,但林黛也是能藏得住心事的女人,既然谢韵儿没在家里说,她也就把噩耗藏在心里,一直到今天见到沈溪才爆发出来。

    谢韵儿赶紧道:“妹妹,你胡说些什么?老爷好端端回来,你却说这些不吉利的话,小山,快去通知老夫人,老爷回来了!”

    朱山愣了一下,这才点头:“哦,知道了!”

    她正要往外去,沈溪提醒道:“带上路引,京师戒严,路上不好走!”

    因为京城戒严,即便官员和其家属白天出门,也必须带上路引,这也算是官员享有的特权,换作平头百姓,不到早晚开市的一个时辰,谁都不能出门,即便出门也必须要到指定的交易市场,不能随便乱逛。

    ……

    ……

    沈溪回到家,最晚出来的是谢恒奴,哭得最伤心的也是谢恒奴。

    小妮子从怀孕开始,丈夫就一直没有陪伴身边,虽然有好姐姐谢韵儿照顾,也有要好的小姐妹平日玩耍,但作为孕妇,最希望得到的还是丈夫的疼惜。

    林黛那边伤心的哭,谢恒奴这边则是委屈的哭。

    沈溪作为一家之主,出征大半年才见到妻儿,自然是要好好亲热一番,但如今是大白天,他不可能把门关上做一些荒唐事,此时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对身边的每个女人嘘寒问暖,让她们知道自己心中的挂念。

    “老爷,您不知您不在家的这些日子,君儿心中可想念您了,每时每刻都在提您呢!”谢韵儿自己对沈溪分外担心,但此时她却说及谢恒奴,其实是在说她自己的情况。

    沈溪笑了笑,道:“既然已经回来了,就不用再挂念,一会儿爹娘就要过来,你们都不要哭哭啼啼的!”

    谢韵儿白了沈溪一眼,道:“妾身知道,不用老爷提醒!”

    正在说话间,外面突然传来朱山的声音:“老爷,不好了!”

    朱山出门没多久,在沈溪看来他应该是跟沈明钧夫妇一起回来,但朱山一上来就先报忧,让沈溪感觉到可能是出了什么事。

    沈溪起身,出了正堂来到外面的院子,朱山急匆匆进来,气还没喘顺张嘴便道:“老爷,小姐正跟人打架呢!”

    沈溪皱眉,还没说什么,谢韵儿已问道:“是大小姐吗?”

    朱山忙不迭点头。

    沈溪突然对于家里的这些称呼不太适应,包括之前小玉称呼林黛二夫人,这让沈溪感觉有几分陌生,现在多出个小姐,他仔细琢磨一下,应该是自己的妹妹,沈家唯一的“小姐”沈亦儿。

    沈溪不由摇头苦笑,小妹如今论虚岁才八岁,一个小屁丫头,怎么可能跟人打架?

    但不管怎样,还是要赶紧往门口去看看是个什么状况,朱山嘴笨,沈溪在路上问了几句,也说不清楚状况,大概意思是,沈明钧夫妇让朱山先把沈亦儿带过来,周氏要打扮一下,跟丈夫和小儿子一起过来。

    显然,沈亦儿在周氏眼中不受待见,而且周氏对这个调皮捣蛋的闺女很头疼,见到朱山,就让傻大个朱山把沈亦儿带走。

    沈溪心想:“什么人到我家里来,还跟我妹妹打架?”

    人没到门口,就听到一个稚气少女的声音:“告诉你,这是我大哥的家,你再过来,我就放蛇咬你,跟你说,我在我大哥家里养了好多蛇,哼哼,都是些毒蛇呢!咬上一口,神仙难救!”

    对面传来一个少年的声音:“你这小女娃好生歹毒,竟然敢放毒蛇咬本宫?你信不信我砍你脑袋?”

    沈溪最初以为妹妹一个人在家门口胡闹,听到少年的声音,沈溪知道事情不一般,赶紧出了门,沈亦儿感觉背后有个“庞然大物”过来,不是转身,而是仰着头,倒看沈溪,随即一张精致的小嘴咧开,笑道:“大哥,你来啦,这个坏人说要进咱家,我把他挡在外面了!”

    沈溪抬头看了一眼,见朱厚照悻悻悻然地立在不远处,居然不敢往沈溪家门这边走,似乎是被沈亦儿吓着了,以为沈溪家里真养有毒蛇。

    沈溪心想:“毕竟朱厚照如今才十三岁,还是虚岁,放后世也就是小学六年级学生,尚是个孩子!”

    “让开!”

    沈溪向沈亦儿喝斥道。

    沈亦儿眨眨眼,随即小脸上出了几条横皱,似乎对自家大哥这种偏帮外人的行为很不满,小丫头叉着腰正要朝沈溪发火,朱厚照走了过来,往门里看了一眼,打量着沈溪问道:“沈先生,您府上……养的毒蛇不会那么厉害吧?”

    沈亦儿嚷嚷道:“嘿,你不信是吧?姑奶奶这就进去把毒蛇给你拿出来!那些毒蛇可听我的话了,让它们咬谁就咬谁!”

    沈亦儿张牙舞爪就要朝朱厚照身上扑去,显然有了沈溪当靠山,这会儿她也不怕朱厚照这大个子,甚至准备上去施加拳脚。

    沈溪对谢韵儿使了个眼色,谢韵儿明白事理,上来便将沈亦儿抱在怀中,沈亦儿在空中还在舞动拳头,嘴上高喊:“嫂子,放开我,让我把这坏蛋打跑……”

    等沈亦儿抱到院子里面去了,朱厚照才长长舒了口气,显然他在宫里可没见过这么撒泼的小姑娘,堂堂大明太子,竟然被一个七岁的小姑娘给恐吓住了。

    沈溪微微拱手,便当是行礼,他不知道太子是怎么从皇宫跑出来的,料想绝对不会是皇帝放他出来的。

    沈溪不能泄露太子的身份,只能施简单的礼数,而后道:“这里说话不方便,到里面叙话!”

    朱厚照再次求证:“沈先生,那毒蛇……”

    沈溪没好气地道:“那丫头的鬼话你也信?”

    朱厚照这才知道自己被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给骗了,顿时脸上青一块红一块,在沈溪面前羞愧得连头都抬不起来。

第一二七七章 讨公道

    朱厚照被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蒙骗,而且还上当了,一时间郁闷不已,进了沈府宅子后一直嘟着嘴,进到正堂坐下依然在琢磨这件事:“我怎么就被个小丫头片子给骗了呢?”

    沈溪让丫鬟给朱厚照上了热茶,心底却对太子登门有几分不解,如今正处于战时,太子应该受到最严密的保护,怎么可能会在不带侍卫的情况下出现在自家门口?

    沈溪尚未问话,朱厚照先出口了:“先生,刚才那位是……?”

    沈溪没有隐瞒,直接道:“舍妹!”

    朱厚照没有惊讶,反而释然,心道:“原来是沈先生的妹妹,那难怪了,都说虎父无犬子,现在这情况……虎兄无犬妹,沈先生的妹妹一定天生聪慧,她说的言之凿凿,我听信也就不足为奇了!”

    被人骗了,还是被比他小五岁的小女孩骗,熊孩子居然一副理应如此的模样,沈溪不明白他的想法,如知道的话,一定骂这小子没出息。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沈溪对朱厚照登门,并不欢迎。

    他刚回家,屁股尚未焐热,跟老婆孩子都还没多亲近一会儿,结果朱厚照便涎着脸登门拜访,沈溪为了表示对熊孩子的重视,只能将妻儿暂时放到一边。

    此刻沈溪担心一个问题,沈明钧夫妇一会儿可能会过来,若遇到太子,做出什么无礼的举动,那就非他所愿了。

    朱厚照问道:“先生,昨日您进宫,本宫本想问一些战场上的事情,诸如您在土木堡对敌的战术,还有您在西直门和正阳门之战中的用兵……”

    熊孩子虽然喜欢胡闹,但求知欲很强,尤其涉及战争,朱厚照问得分外仔细。

    沈溪心想:“熊孩子这武宗的谥号可真不是白上的。”他没心思回答朱厚照的问题,委婉地请求:“现在臣刚回到家,尚未安顿完毕。是否等有时间再详细跟您解释?”

    朱厚照恼火地说:“沈先生,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你认为我不配知道是吗?”

    沈溪无奈地说道:“臣并无此意,只是臣已经有八个月未与家人团聚,现在好不容易空闲,哪里有时间和精力去回想战时的情况?”

    “况且,与鞑靼的战争尚未结束,后续如何发展尚是未知之数,现在还不是盖棺定论的时候。太子若有疑惑,可往兵部,那里有臣递交的详细报告,太子细细揣摩后再有不懂的地方,臣可以详细解释与太子!”

    “不是,你分明是看不起我,认为我年岁小,理解不了你用兵的精髓,是吧?”

    朱厚照一脸羞恼之色,但又拿沈溪没办法,过了好一会儿才平复心情,问道:“那沈先生,我问您,之前京城危机四伏的状况,如果主动派兵出击,在城外驻扎,是否会在一定程度上改善不利的局面呢?”

    沈溪点头。

    朱厚照神色间顿时添加了几分自信,再道:“那我亲自带人跟鞑子拼命,稳定军心,这是否有必要呢?”

    沈溪还是首次获悉太子在城头上跟鞑靼人近身肉搏,虽然从心底里他不赞成太子这么做,这小子身为储君,明明可以指挥麾下将士杀敌,结果却自己冲锋陷阵,别说他战死了,就算受伤致残,大明也可能因为皇位传承不稳而迎来动荡。

    但最后,沈溪还是微微点了点头。

    朱厚照的性格,并不会因为他的几句劝告而发生根本性的改变,这是个有冒险精神的少年,朱厚照在历史上的所作所为,证明他胆略过人,有一定的智慧,孤身闯关这种事,在整个大明,只有朱厚照做得出来。

    沈溪本身就是教育行业出身,有育人子弟的经验,明白如何引导一个处于叛逆期的少年树立正确的人生观和价值观,很多东西不能直接予以否认,尤其是那种善恶仅在一念间的东西。

    朱厚照勇敢而富有进取心,做出来的事情对大明有益,沈溪觉得就要肯定朱厚照的行为,增加他的自信心。

    果然,看到沈溪的表态,朱厚照顿时自信心爆棚,眉飞色舞地说道:“这么说起来,我所做的事情都是正确的,既然如此,沈先生为何不将战场上的事情,详细告诉我?”

    沈溪道:“太子要明白,战场无小事,臣如今回到京师不假,但战争并未结束,很多事情尚存在疑问,战场上发生的什么,在战争彻底终结之前,无法判断好坏,也许一时的胜利会让军心振奋,但很有可能这便是下一次战败的导火索,而一些看似英明的决定,也许会成为整场战争的败笔。”

    “只有等战争真正结束,才能做出一个大致的公论,甚至需要历史去检验和证明……太子,您可明白我说的话?”

    朱厚照琢磨了一下,小脸上皱皱巴巴,似懂非懂地说道:“先生的话,我似乎听明白了,您是想说,战争在没有得出结果之前,您打的那些胜仗,未必就会对战争的走向有帮助,是吗?”

    “但这怎么可能呢?胜利了就是胜利了,我想听到的,是你如何取得这一系列胜利,而且我还想知道,我之前安排的一些战术是否得当。满朝上下,只有沈先生经历土木堡和京师勤王战的考验,我不问您,问谁啊?”

    沈溪微笑道:“那你为何不等到战争结束后再问我呢?”

    朱厚照焦躁不安地说:“本宫实在等不及了,难得见到沈先生,我当然现在就想求证,这场战争指不定什么时候才会结束呢,况且现在沈先生回到京城,暂时不用去别处,我相信朝中那些老臣,应该不会再让沈先生领兵打仗了吧?”

    面对朱厚照的问题,沈溪有点儿无语。

    就好像朱厚照所言,他回到京城后,等于是被朝廷强行将他跟这场战争剥离开来,投闲置散,除非刘大夏决定跟鞑靼人大打一场,而且战局对大明不利,否则他基本可以宣告跟这场战争无关了。

    沈溪道:“太子见谅,这里并非是谈论正事的地方,太子如果想要详细了解,臣可以将所有制定的方阵策略整理成册,送往东宫,但请太子勿要破坏如今朝廷的安定与和谐,臣不想做大明的罪人!”

    朱厚照怒道:“沈先生,你这是推诿,把具体的情况告诉我,怎么就成罪人了?莫非你的意思,我会把这些东西告诉鞑子不成?哼,不告诉我就算了,那……”

    说到这儿,朱厚照换上一副讨好的脸色,“沈先生,你记得把战策整理好之后,第一时间送进宫中,我现在在撷芳殿非常无聊,能否再给我几本……武侠书,解解闷?”

    沈溪心想,我就知道你这小子不是单纯为了求知,必定是想看武侠小说了。

    “太子稍候,臣这就让家人去取!”沈溪道。

    朱厚照站起身,兴奋地搓着手:“有现成的吗?沈先生为何之前不给我,非要等到现在?哦,是了,沈先生出征时走的匆忙,定是没时间把书送进宫中……”

    “嘿嘿,沈先生,先把你所有的存稿交给我,回头再多写一些,你不知道,宫中那些武侠书都快被我翻烂了,每次看都还很有意思!”

    沈溪见朱厚照这眼巴巴的模样,之前对他的期待顿时一扫而空,到底还是个孩子,沈溪也明白,想要把眼前的“小正太”培养成合格的皇帝,任重而道远。

    因家人不知道武侠书放在何处,沈溪只能亲自去书房拿,朱厚照好奇心很重,屁颠屁颠地跟着沈溪穿过横廊,来到会客厅旁的书房。

    等进入书房,朱厚照环视四周,有些失望地说:“沈先生,您这书房,平平无奇,还没有本宫的书房大呢,藏书也不多,别说您的珍藏都不放在这里,而是放在别处……”

    沈溪摇头:“书的多寡并不重要,衡量一个人的学问,不能看藏书有多少,而是要看阅读了多少书,是否真正记在了脑海里。即便太子书多,但有看完吗?”

    一句话,就让朱厚照羞愧地低下头,悻悻地不再说话,把注意力全都放在了沈溪撰写的武侠书上。

    沈溪的书房,显然经过丫鬟整理。

    沈溪稍微找寻一下,便将之前一个人在京城,夜间闲来无事所写的武侠小说的书稿拿了出来,递给朱厚照。

    朱厚照捧在手里,打开一册翻了翻,立即兴奋地说道:“这么多啊?够我看好几天了,沈先生,还有没有别的好东西?”

    沈溪想起来自己还有几本当初印制的连环画,其中还有彩色插图版,便拿出几册,丢给朱厚照,朱厚照乐呵呵接过去了。

    朱厚照得了好处,也就不再逼问沈溪战场上的事情。

    师生二人交谈不多时,朱厚照便想回宫看武侠小说,沈溪道:“臣派人送你回去吧!”

    朱厚照嘿嘿一笑:“不必了,先生,我自己能回去,您送的话反而不方便!”

    沈溪却坚持道:“太子出宫,被臣亲自接待,若不派人护送,你觉得这是人臣所为?”

    朱厚照皱眉道:“送就送吧,送到东安门就行了,剩下的我自己来解决,这下总该没问题了吧?”

    沈溪大概已经明白,朱厚照是自己偷跑出宫的,只是他搞不清楚,在城中处于戒严的情况下,朱厚照是如何出的宫?又是如何在街路上畅通无阻的?

    二人从书房出来进入前院,还没走到门口,便听到一个嚣张的女人声音传来:“你个天杀的上门来欺负我家闺女?还想走,看老娘怎么收拾你!”

    朱厚照尚未明白是怎么回事,一转头,便见到一个凶神恶煞的中年妇人,身上穿着一身不太得体的绸料细裙,朝自己扑了过来。

    朱厚照大惊失色,他正要喝斥那蛮横的女人,但随即想到这是沈溪家里,不用说是沈溪的家人,他身为学生哪里敢造次?

    “先生,这是怎回事?”朱厚照非常聪明,直接躲到沈溪身后去了,让沈溪来为自己遮风挡雨。

    沈溪一看,好么,老娘发了什么邪风出来给女儿讨公道?这是要让沈府上下鸡犬不留的节奏么?

第一二七八章 大小泼妇

    周氏在丈夫面前温顺乖巧,但对待儿子以及沈家那些妯娌时就显得太过泼辣。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沈溪不在家的这些日子,她整天面对丈夫和儿女,偶尔会过来看看儿媳妇,她不好意思发脾气,现在终于逮着了机会……到后面院子知道有人欺负自己的闺女后,她便忍不住杀了出来,顺便试试管教儿子的新方法。

    指桑骂槐!

    周氏气势汹汹奔向前院的时候便在想:“不知道哪儿来的野小子,连我闺女都敢欺负,真是活腻了!”

    “老娘我别的不行,跟人吵架、打架却从未输过,憨娃儿这一两年没怎么在我面前好好孝敬,他官越做越大,我打不得骂不得,干脆就对这送上门来的野小子一通打骂,让憨娃儿知道他老娘不好惹!”

    周氏出了月门,刚到前面的院子,就见到一个半大的小子与沈溪并肩而立,恍惚间似乎见到刚考上状元回乡省亲的儿子:“这张小脸倒是让人觉得挺亲近的,可这小子身上带着一股拧劲儿,跟我儿子当初一模一样……嘿,我就不信治不了你们这俩小子!”

    周氏没碰到人,怒指躲到沈溪身后的朱厚照:“就是你这娃儿,欺负我家闺女?”

    朱厚照无比疑惑,他诧异地看向沈溪,沈溪赶紧上前拦住冲动的老娘,劝解道:“娘,有客人在,您莫要动怒!”

    周氏骂道:“你个没良心的臭小子,你一年半载不回来也就罢了,现在刚回到家,自己妹妹被外人欺负了,你不帮忙算账不说,老娘出来给你妹妹讨还公道,你还阻拦,莫非你要偏帮外人不成?”

    沈溪刚要解释,就听月门处一个稚气的声音叫喊:“就是他,就是他,娘,就是他打我的!”

    “住口!”

    沈溪拿出一家之主的威严来,大声喝斥。

    沈亦儿早就被沈家人给宠坏了,除了周氏外,所有人都把她当成小公主一样,也是她平日乖巧可人,除了偶尔欺负下弟弟,见到旁人一张小嘴很甜,就连林黛对这个小姑子都没多少成见,甚至会主动给沈亦儿准备零食,可见沈亦儿在沈家的人缘有多好。

    越是受到宠溺,脾气就越大,这发作起来,就好像翻版的周氏一般,站在那儿,一手叉腰,一手指着朱厚照,骂人的气势就跟周氏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

    沈溪心中倍感无奈:“什么时候我这妹子变得这么粗鄙了?不行,看来还是要把亦儿收到家中培养,成天守着老娘,不学得泼辣才怪!”

    朱厚照平日嚣张跋扈惯了,素来都是他对别人耀武扬威,何曾见过对自己这般横鼻子竖眼的存在?以前哪个太监稍微僭越说话放肆一点儿,立马就会被拉出去暴打一通,这会儿周氏和沈亦儿母女的不依不饶,他以前可从未见过。

    “这位是谁啊?不会是沈先生的母亲吧?她怎么不是那种温文尔雅的大家闺秀?还是说这位根本就不是沈先生的亲生母亲?”

    在朱厚照的思维中,沈溪学问渊博,举止得体,必然有个慈眉善目的母亲,碰到之后他只需恭敬地称呼一声“伯母”或者是“老夫人”,自然而然就会觉得亲切,谁曾想这一见面跟期望大相径庭,这哪里是什么慈母嘛,简直就是骂街的泼妇!

    偏偏朱厚照从来没见过泼妇长什么样子,他这会儿满心好奇,上下打量周氏,那双小眼睛就就好像发现新大陆,感觉无比的稀奇。

    沈溪喝斥那一声,根本没把周氏和沈亦儿娘儿俩给吓住,周氏本不想责骂沈溪,此时她怒火攻心,也就不在乎儿子当了什么官,直接骂道:“你个憨娃儿,居然敢在你老娘面前摆摆谱?你当老娘是被吓大的吗?说!你是要偏袒这小子,还是站在你老娘这边?”

    周氏说着说着,居然弯下腰把自己的鞋子脱了下来,直接要用鞋子扔沈溪,但她只是做个样子,没舍得打……她也怕把儿子打坏了,自己下半辈子的幸福可都在儿子掌握中,她明白沈溪升官发财她才能过得好,如果沈溪出个什么意外,她只能过苦日子,谁都可以欺负。

    周氏的鞋子没丢出来,沈亦儿的鞋子却丢过来了。

    沈亦儿见老娘脱鞋子打人,忽然发现身上竟然藏着这么一件优秀的“暗器”,当即脱下绣花鞋朝沈溪身后的朱厚照扔过去。

    这丫头手劲儿很大,鞋子直接丢在朱厚照心口的位置,把朱厚照吓了一大跳。好在这个时代的鞋子都是布鞋,并没有对朱厚照造成什么伤害。

    沈溪一看,这对母女简直要反天了,这大泼妇和小泼妇凑一块儿了,哪里可以讲道理?沈溪怒不可遏,大喝“住手”,见沈亦儿准备把另一只绣花鞋丢出去,当下大步上前,一把抓着小丫头手上的鞋子,反过来用鞋子直接抽打沈亦儿的屁股。

    如果是一般的小姑娘,挨打后一定痛哭不已,但沈亦儿天生是个小魔怪,她被打屁股后只是用诧异的目光打量沈溪,眨巴着无辜的大眼睛,目光好似在说:“喂,大哥,我们正在共同抵御坏人呢,你怎么打我呢?你是不是打错人了?”

    周氏见沈溪打她闺女,赶紧上前阻拦,怒冲冲喝问:“憨娃儿,干嘛要欺负你妹妹?”

    朱厚照一看这状况,非但没因为自己被丢鞋子而感到不开心,小脸上嘴咧开了,刚要哈哈大笑,猛然醒悟这笑不是场合,赶紧把嘴巴闭上,道:“沈先生……我……我还有事,先走了,您不必派人送了!”

    朱厚照可不傻,他知道得罪了沈溪的老娘和妹妹,这会儿两个女人要找自己算账,沈溪若是孝子,必然不能阻拦,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周氏扔下沈溪,拔足追赶:“你个小兔崽子,有本事别跑!”

    越是喊叫,朱厚照跑得越快,等周氏追到门口,朱厚照已经跑得没影了,周氏捏着自己的鞋子指着朱厚照逃跑的方向道:“你小子有本事再来,看老娘怎么收拾你!”

    沈亦儿也赤着脚追到门口,四下打量一下,问道:“娘,那人跑了?他是个坏蛋,可大哥不让我打他!”

    人一走周氏找不到发气的对象,只好作罢,回过头看向儿子,正要呵斥几句显示一下老娘的权威,但见到儿子脸色铁青,心中的恼火迅速消散,她反倒有些不太好意思了。

    之前无论是沈溪,还是沈明钧,又或者是谢韵儿,包括“已故”的孙惠娘等人,都跟她说过一件事:

    “您已经是状元之母,乃天下文人母亲的典范,您的一言一行将会成为大明所有女子的楷模,不能再用以前那种极端的方式教育儿子,一定要有慈母的风范,让人知道沈状元背后有个善于持家和贤惠的母亲!”

    盛怒之下,周氏没想那么多,主要是本性使然。但现在冷静下来,才醒悟到自己可能办了错事。

    沈溪眯着眼打量周氏,问道:“娘,您可过瘾了?”

    周氏悻悻地将鞋子丢在地上,麻利穿上。此时沈明钧以及儿子沈运,几个儿媳妇还有府里的丫鬟都拥到了前院,正在用好奇的目光打量她,周氏顿时感觉自己丢了老大的面子。

    周氏红着脸,讷讷地解释道:“有人欺负到家里来了,老娘打他有错吗?看他半大个小子,又不是什么当官的,我就不信这朝中还有跟我儿子一样十来岁就做官的,我刚才还听到他对我儿子口称先生呢!”

    原本沈溪出征归来,是要对沈明钧夫妇磕头的,这是儒家强调的最基本的孝道,但此时沈溪忽然没了兴致。

    周氏打太子,这事说大不大,说小可真不算小了。

    被人知晓,那是沈家的门风有问题,甚至朱樘都可能下旨训斥,给周氏的诰命也可能被褫夺,沈溪会成为朝中的笑柄,以后升官名单中,必然不会有他的名字,三年小考九年大考也会留下污点。

    说白了,现在就看朱厚照是否会把事情上报。

    虽然沈溪知道,朱厚照打小报告的可能性不大,毕竟朱厚照是私自出宫的,不可能去向他老爹老娘自首,只会想方设法把这件事藏着掖着。但是,如果放任自己老娘打太子而不顾,以后指不定会弄出什么乱子来。

    谢韵儿走上前,问道:“相公,之前那位小公子是什么人?”

    沈溪没有回答,径直往正堂方向而去,见马九站在一旁,显然是马九把沈明钧夫妇送过来的,沈溪板起脸,道:“老九,麻烦送老太爷和老夫人回府,二少爷和小姐暂且留在这边,就不跟随过去了!”

    周氏追上沈溪,大声质问:“憨娃儿,你这是什么意思?”

    沈明钧见妻子和儿子不合,赶紧劝阻,拉住正要使小性子的周氏。

    谢韵儿想上前说和,却发现自己这个儿媳妇根本不能在这种场合发言。

    周氏怒道:“我这儿子,现在翅膀硬了,连他老娘都不认了……哼,不认就不认吧,老娘能培养出一个状元,难道还培养不出第二个?小运,跟娘回家,咱不在这儿待了!”

    沈亦儿一听,不太对啊,老娘是准备把自己丢了不管,只带弟弟一个人回家?

    沈运老老实实地拉起沈亦儿的手臂,说道:“娘,还有姐姐呢?”

    “什么姐姐,让你姐姐跟着你大哥过日子吧!”周氏怒道,“这也不是个省油的灯!”

    沈亦儿撅着嘴,呼哧呼哧喘着粗气,但到这个地步她仍旧不哭,只是心里非常难受。

    沈明钧夫妇离开,沈溪浑然没有出去相送的意思,只是由谢韵儿代表他送客。

    等人走了,谢韵儿才折返回来,到了正堂,她对林黛和陆曦儿等女道:“你们先回房,乖乖等着!老爷稍后就会过去看你们!”

    陆曦儿等人回了屋,谢韵儿才上前问道:“相公,先前那位小公子究竟是何人?我从未见你发过这么大的脾气!”

    沈溪道:“无论是何人,你觉得娘如此做,应该吗?”

    谢韵儿面带羞惭之色,显然是觉得平日没规劝好婆婆。最后沈溪无奈地叹了口气,解释道:“那是当朝太子,他今日是偷跑出宫的!如果娘打太子的消息传出去,你说会怎样?丢官都是轻的,说不一定家人都会下大狱……娘惹下如此泼天大祸,我怎么可能装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

第一二七九章 阖家团聚

    在沈溪眼中,老娘和妹妹这次算是露脸了,在太子面前把粗鄙的秉性暴露得淋淋尽致,沈家门风败坏,若被人知晓的话,必然会贻笑大方。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好在朱厚照不管是于公于私都不会主动声张,为自己引来一身骚,倒是不用担心他会把事情抖露出去。

    不过,朱厚照毕竟不再是七八岁的顽童,已经有了一定的心机,心中能藏得住事情,还知道威逼利诱。在沈溪看来,朱厚照那边少不得要有点儿实际的“甜头”,才能让这小子守住秘密。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朱厚照压根儿就不懂得门风这样的东西,看最后朱厚照乐得咧开嘴撒腿就跑的样子,这小子似乎还觉得此事挺好玩,那老娘和妹妹意欲殴打太子的事情可以借此了结,沈溪也不用太过担心。

    见谢韵儿花容失色,沈溪连忙安慰道:“太子年纪还小,或许还不清楚冒犯他尊严的严重后果,此事或许可就此遮掩过去,但无论如何,娘必须得改改性子,否则迟早会给这个家带来祸患。”

    谢韵儿拍了拍胸口,后怕不已。

    沈溪知道妻子与老娘私教很好,毕竟做了那么多年的姐妹,几乎到了无话不谈的地步。或许这事情由谢韵儿跟周氏说,效果会好许多。

    主要目的还是要让周氏明白,这京城藏龙卧虎,不是她想象的那么简单,连教训一个小小的顽童都可能碰到太子,遑论其他?真有一天招惹到王公贵胄,说不得就会家破人亡,所以最好夹着尾巴做人,才能令沈家兴旺发达。

    沈溪和谢韵儿又说了一会儿,忽然想起什么,从随身的包袱里拿出几锭银子,带着几分歉意:

    “韵儿,这几个月朝廷没发俸禄,家里没有进项,你要支撑这个家想必很艰难,这些钱你先收好,留作家用!”

    谢韵儿脸上涌现一抹如释重负,接过银子放好,才说道:“之前家里用度确实紧张,小玉连她的贴己银子都借出来了,有了这笔钱,妾身轻松多了。请相公放心,妾身一定会将家里打点好,不辜负相公的期望!”

    沈溪点了点头,但还是提醒了一句:“关键还是娘……娘是那种你跟她讲道理怎么都不听的人,我们沈家在京城没有根基,虽然出事了可以求助君儿的祖父,但人情越用越薄,老去唠叨别人也不好,最重要的还是我们自己约束好自己的行为。”

    “韵儿,你回头装作不经意跟娘说她打的是当朝太子,未来的皇帝,好好把她吓一吓,让她收收心,学习做一个淑妇。”

    “另外,亦儿年岁尚小,虽然跟娘学习了一些不好的东西,但只需善加引导,应该可以改过来。让女先生教她学习《女诫》、《内训》、《女论语》等奠基,再学习倾其书画和女红,莫让她跟娘学那些市井流俗的东西!”

    谢韵儿虚心受教:“妾身记下了!”

    ……

    ……

    沈溪回家是沈府头等大事。

    虽然沈明钧夫妇被沈溪赶走了,但家里的女眷,还得他逐一慰籍。

    这会儿沈溪也知道妻妾多的坏处了,不但久旷的娇妻眼巴巴等着他安慰,妾侍也在等着他浇灌,甚至没过门的小丫头也在暗中觊觎,沈溪不愿意厚此薄彼,他知道自己无法同时应付这么多女人,最好的办法莫过于一碗水端平,能不独处都都不独处,如此也就少了许多猜测。

    沈溪最关心的还是快要临盆的谢恒奴。

    自小娇生惯养的谢恒奴,在沈家经受了最难熬的一段岁月,不但跟着他走南闯北,还带着身孕千里迢迢回归京城,心里一直为出征在外的丈夫担惊受怕。

    沈溪留在谢恒奴房中,将身边的女孩都叫到一块儿来,大家坐在一起交心,畅所欲言。沈溪就好像个大家长,将这段时间家里的情况详细问明,连茶米油盐酱醋茶的琐事也都一一过问。

    林黛几次张开嘴想说点儿什么,但因在场有其他人,没敢说出口。

    中午沈府设家宴,照理应该把沈明钧夫妇请过来,但为了让周氏好好反省,沈溪决定不派人去请,免得周氏借题发挥,越发地趾高气扬,沈溪准备回头再跟沈明钧夫妇赔礼道歉,但前提是谢韵儿把太子的身份告之,让周氏知道什么是惧怕。

    等吃过午饭,沈溪回到自己的小院看了看。院子收拾得干干净净,床铺被褥透着一股阳光的香气,看来谢韵儿把家务操持得不错,比起他当初领军出京时更有家的韵味。

    沈溪心满意足地回到前面的书房,想了想把林黛单独叫过来。

    林黛小脸上满是郁郁寡欢,毕竟在她心目中,自己才是沈家“大妇”,怎么说她都是跟沈溪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共过患难,对沈溪一往情深。

    沈溪问道:“方才见你一直有话想说,但没机会跟你单独谈,现在叫你过来,你且说来听听!”

    林黛微微撅起小嘴,轻哼一声,显得很不满意。

    沈溪道:“不说?那我可说了……你兄长,林恒,近来都在跟随我作战,他现在于边军中担任副千总,此战过后会被提拔重用,等他回到京城,我会想方设法带他来见你一面!”

    林黛委屈地道:“兄长的事情,我不想听,这一别差不多就是一年,你不知道我多想你……当初离开广州府时你不是说好了,要给我一个孩子吗?”

    之前沈溪一直以为,林黛想说的事情,要么跟林恒有关系,要么是家里被谁欺负了准备告小状,谁知道是为了说孩子的事情。

    沈溪微微摇头,苦笑道:“黛儿,很多事不用急于一时,我这次回京,短时间内不会离开,之后我们有的是时间造孩子,你还怕少了单独相处的机会?”

    林黛撅着嘴,那神色好似在说,鬼才信你呢!

    沈溪不再跟林黛多说,他下午还要去兵部走一趟,昨日匆忙,很多手尾没有交待完,再者他要争取早日将城外的京营兵马从南苑调回京城驻扎,无论如何也不能让自己的士兵留在城外,这会让将士寒心。

    沈溪道:“你且在家中等着,这短时间没事的话,晚上我都会回来,现在入门的只有你、韵儿和君儿三人,但君儿有孕事在身,你韵儿姐姐又让着你,你怀孕的机会少吗?开心一点儿,我不想出门工作的时候还看你耷拉一张脸!”

    林黛仔细想了想,还真是这么回事。

    谢恒奴有孕在身,显然不会跟她争宠,而谢韵儿一向谦和好说话,再者谢韵儿生下长子沈平,对于为沈家传宗接代的事情没那么苛求,这么想起来,她反倒是家里最有优势的一个。

    但转眼林黛又有些懊恼:“我这算什么优势?别人都有了,我这边还什么都没有,就算得到机会又怎样?没本事就没本事,看来娘说的没错,我可能就是个没福气的人,跟憨娃儿相守这么多年,都没能为他生下一儿半女!”

    见林黛哭丧着脸,沈溪无奈地摇摇头,温柔地安慰两句,这才离家。

第一二八〇章 戳破窗户纸

    紫禁城,乾清宫寝殿。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朱樘的身体逐渐康复,整个人精神好了许多,这跟近来朝廷兵马与鞑靼人作战节节胜利有关。

    沈溪带兵回援京城,解了京师之围,尤其是在西直门和正阳门打了两场酣畅淋漓的大胜仗,振奋了军心民心,鞑靼不得不狼狈撤兵,随后大明军队顺利克复紫荆关,鞑靼兵马仓皇北撤,大明王朝终于一洗前耻。

    朱樘斜躺在龙榻靠背上,张皇后端着药碗,亲手服侍自己的丈夫用药。

    朱樘笑着说道:“皇后,你别担心,你看这些日子朕的身体不是好多了吗?”

    张皇后欣慰地说道:“是啊,皇上,眼看你身子骨一天比一天好,臣妾心里别提有多开心了!”

    服侍一旁的萧敬看着这对相敬如宾的夫妻,脸上带着欣慰的笑意,可惜没等夫妻俩说两句知心话,司礼监那边送来了奏本。

    萧敬听到传报立即出了寝殿,站在门边喝斥:“没规没矩的,陛下龙体日益好转,现在最重要的是静养,有什么天大的事情需要过来叨扰?”

    等萧敬把司礼监的值班太监屏退,重新进来,朱樘好奇地问道:“萧公公,外面可是有紧急军务?”

    萧敬支支吾吾道:“没……没什么大事,我让先送到内阁去了,让内阁先给出票拟再说!陛下龙体为重,这时候应静心休养,近来九边重地基本太平无事,鞑子逃命心切,哪里敢与刘尚书麾下兵马对阵?眼看就要逃出张家口堡了!”

    朱樘高兴地点了点头,转向张皇后说道:“皇后,你知道吗?大明朝这场战事,可算是打赢了!”

    对于弘治皇帝来说,他的将士在战场上获胜,保住了大明江山,还是颇为欣慰的,现在把高兴的事情说给自己的妻子听,也可以在妻子面前好好风光一把。

    张皇后虽然笑着应了一声,但明显张皇后的笑容带着一抹敷衍。

    作为相伴多年的丈夫,朱樘马上察觉自己妻子情绪上的小小变化,问道:“皇后,你怎么了?不为朕感到开心吗?”

    张皇后轻叹道:“皇上,很多事……臣妾不想说!”说完,抬起头看了恭敬立在一旁的萧敬一眼。

    萧敬很懂事,正要退下,朱樘却阻拦道:“皇后有什么话直言便可,萧公公是自己人,很多事没必要避讳他!”

    “是,皇上!”

    张皇后绣眉蹙了一下,道,“皇上,您在生病这段日子,朝廷大小事情,你可是决定由内阁和司礼监来决断吧?”

    朱樘点头道:“是啊,幸好有刘少傅、李大学士、谢阁老以及萧公公辅佐朕……在京师被困的危急关头,朕的病情一直反复,以至于很多紧急军情朕都无法过问,朕实在问心有愧啊!不过阁部和司礼监,还有六部、五军都督府做事得当,终于保住了京城!”

    张皇后问道:“那陛下可知,之前西直门一战,若是没有皇儿亲自领兵杀敌,或许西直门已然失守?”

    朱樘迟疑了一下,点头道:“太子亲自上西直门的事情,朕已当面听谢阁老和太子奏禀过!当日西直门境况异常的凶险,太子眼见城墙不保,紧要关头亲自带领御林军上阵杀敌,终于取得一场大胜,朕也觉得太子有担当,但……作为一国储君,事关大明江山社稷传续,还是显得太过鲁莽了!”

    张皇后微微颔首,显然她也同意丈夫所说的儿子行事鲁莽,她又道:“那皇上又可知,若无沈溪带兵回援,西直门和正阳门都要失守?太子虽然救得了京城一时,但鞑子攻势连绵不绝,若非沈溪所部所向披靡,在野外连连挫败鞑子用兵,在最危险的关头自侧翼击溃鞑子兵马,或许京城已然陷落?”

    真实哪壶不开提哪壶!

    朱樘最不想提及的,便是京城两次遇险,因为他不想把沈溪的功劳彰显得太过突出,而且他始终认为,刘健和李东阳所奏禀的事情有道理,要论功绩,应该从边军先论功,这样才能维护朝局的稳定。

    朱樘板起脸,严肃地问道:“皇后,你到底要说什么?”

    话说到了这个地步,再退缩反而会显得心中有鬼,张皇后不再隐瞒自己的想法,迎着弘治皇帝逼视的目光,道:

    “陛下,您对内阁和司礼监信任有加,但臣妾听闻,此战中,刘少傅等人,一心架空司礼监,甚至在皇儿被委命为监国太子后,仍旧被架空所有权力,大小政令皆由刘少傅一人决断。”

    “若所做决策得当,自然应该褒奖,但实际在用兵上,刘少傅畏手畏脚,处处被鞑靼人压制,最后更是差点儿酿成京师沦陷的惨祸。皇儿几次都在城门的第一线拼杀,稳定了军心,鼓舞了士气,立下偌大的功勋,却被刘少傅无端指责。刘少傅如此作为,实在有僭越之心!”

    朱厚照以太子建国,总领大局,最高兴的莫过于张皇后,儿子终于长大成人可以出来担当大任了。

    刘健把朱厚照的监国之位给架空,最不满的自然也是张皇后,我儿子可是储君,你刘健老儿什么东西,居然敢剥夺我儿子的权力?

    作为一个护犊的母亲,张皇后一直心中憋着这口气,但大明的安危完全系在刘健身上,张皇后只能强自忍者不发作,甚至太子向她倾诉受到的不公正待遇,她也是劝解自己的儿子,目的是为大局着想。

    如今战事缓和,丈夫病情日渐好转,已经可以处理朝政,她马上就在丈夫面前告状,想为儿子讨回公道。

    朱樘一直都在病榻上,所知的事情,都是下面的奏禀,还有萧敬的转述。

    萧敬在朝中就是个标准的老好人,从来不会跟谁急眼,即便他清楚刘健架空朱厚照权力,但却不对朱樘说,担心破坏皇帝跟首辅大臣的良好关系,但纸始终包不住火,现在张皇后主动出来发难,自然而然就把那层窗户纸给捅破了。

    对此萧敬也能理解,张皇后认为朱厚照在这次战事中表现得很优异,不再是那些大臣眼中无事生非的熊孩子,同时顺带压一压内阁的嚣张气焰,让朝臣知道这大明究竟是谁家天下。

    朱樘听到妻子的话,并没有偏听偏信,甚至有一些不悦,毕竟张皇后的行为,已经算是干政了。他没有即可表态,而是侧头询问一旁目瞪口呆的萧敬:“萧公公,内阁对待太子监国的态度,可是如皇后所言?”

    萧敬实在不知该怎么回答,言辞闪烁:“陛下,这……老奴……老奴不知该从何说起……”

    见萧敬并没有矢口否认,朱樘有了一丝疑虑,睁大眼瞪着萧敬:“实情怎样,你便怎么说……你只管说皇后所言,是否属实?”

    萧敬知道自己再也隐瞒不下去了,赶紧跪下来磕头不已,嘴里道:“陛……陛下,刘少傅的确未曾听从太子发出的任何军政命令,但也事出有因……”

    “啪!”

    朱樘已经不想听萧敬解释,直接将张皇后送到他嘴边的药碗掀翻,怒气冲冲地说道,“太子可是朕亲自指定的监国,而且还是皇储,刘少傅为人臣子,难道不知孰轻孰重?还有,你这司礼监掌印太监是用来做什么的?摆设吗?”

    萧敬知道惹怒了皇帝,继续重重磕头,申辩道:“陛下,老奴有错,但太子的的确确无时无刻不想领兵出城!刘少傅屡次劝谏太子,但太子就是不听,刘少傅这才……擅作决定!”

    听到这里,朱樘心中的愤怒顿时消失大半,关键在于朱樘对刘健这个先生充满了敬重,现在萧敬把问题指到了点子上,朱樘也反对擅自出兵,自然没怎么见怪了!

第一二八一章 有何评价

    乾清宫,寝殿。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对于萧敬的辩驳,张皇后早有思想准备,冷笑一声,道:“萧公公,事情并非你所说的那般吧?”

    “太子巡查九门防务,刚开始还好,但到后来竟慢待至无人护送,需孤身前往,全在于刘少傅认为太子胡闹;太子要征调兵马守护城垣,刘少傅拒不遵从,认为太子行事乖张,甚至当着朝臣之面加以喝斥!”

    “太子身陷鞑靼攻城兵马围困,刘少傅非但不派兵增援,还抽调兵马往别处……萧敬,萧公公,你敢说,这些都是因为太子说要带兵出城所致?”

    张皇后问得声色俱厉,到最后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说出来的,她的每一个问题,都让萧敬身体剧烈颤抖一下。

    张皇后指出的前两项,的确曾发生过的,但太子身陷重围不救援这项并不属实,萧敬正要分辩,猛然想起问他话的人是皇后,一国之母,他作为皇室家奴,根本就没有资格质疑皇后的言语。

    萧敬心中异常苦涩:“怎么办?皇后分明是要冤枉人啊!可我该怎么跟陛下说呢?我说是不敬,不说也是不敬,这下可要苦了我了!”

    在张皇后厉声追问下,萧敬半个字都吐不出来,朱樘刚刚放缓的脸色再次变得难看起来,喝问:“萧敬,可有此事?”

    听到皇帝连萧公公都不愿意说,萧敬知道皇帝真的生气了,只能支支吾吾道:“回……回陛下,老奴……老奴不知啊!”

    在不能反驳张皇后的情况下,萧敬只能说“不知”了,这是他明哲保身之道。

    张皇后得意地盯了萧敬一眼,转向朱佑樘:“皇上,您说,国难当头,国主染恙,皇儿以储君之身担任监国,实为无奈之举,谁知刘少傅刚愎自用,不但擅作决定,险些令京城失守,更是对皇儿多加奚落,分明是目无君上!”

    “咳咳!”

    朱樘原本病情大有好转,但在听到张皇后的质问之后,气息又开始紊乱了,再次猛烈咳嗽起来。

    张皇后花容失色,赶紧伸出手去轻拍丈夫的后背,帮他理顺气息。

    半晌之后,朱樘的状况稍微好转,面向累得娇喘吁吁的张皇后,道:“但是……刘少傅,始终是太子的先生哪!”

    到了这个时候,朱樘还想为刘健说好话,但其实是他为刘健找理由开脱,刘健可是太子少傅,肩负有规劝太子言行举止的职责,如此一来刘健所做所为也就合情合理了。

    张皇后本来见丈夫受不得刺激,不想再提及此事,但见朱佑樘依然在不遗余力地为刘健说话,顿时来了气,把头侧向一边,委屈地说道:“皇上,您既然这样说,那臣妾便无话可说了。”

    “皇儿身为储君,始终要有威信,如此以后方可独当一面,但皇儿在此战中,为国效劳,几度浴血,甚至险些命送疆场,功劳何其之大?但落到那些奸邪之人手上,却是寸功未得,反倒落个胡闹和行事乖张的骂名,以至于朝中上下,谁人都认为皇儿喜欢胡闹,即便将来登基也只是昏君。呜呜……”

    说到这里,张皇后已经掩面而泣,“但皇儿主张出兵,乃是为大明江山社稷着想,效仿的乃是前朝名臣于谦于尚书的做法,这可是历史上证明过的成功范例,连张老公爷都进言需派出兵马到城外驻扎,与京城互成犄角,方可确保京师无虞。”

    “张老公爷戎马一生,难道不懂兵法韬略?但某些人就是不听,关起门来死守,结果就是处处遇险,还得皇儿带人到处扑火。若陛下不信,可召集文臣武将前来问策,困守之战如何言胜?”

    “如今是沈溪沈卿家带兵回京城,终于解了京师的危难,但这也无形中证实了皇儿的建议是切实可行的!但是,刘少傅等人却将功劳揽于自身,朝廷上下如今称颂之人,无不是内阁与六部诸公,可曾说过皇上和皇儿一句好?”

    “如果连功臣都可以无视,这世道还有何公平道义可言?皇上,如果您觉得皇儿不能成事,何必安排他做监国,成为朝廷上下的笑话?呜呜呜呜呜……”

    朱樘见妻子哭得伤心欲绝,他也跟着难过,嘴中忙不迭地安慰:“月儿,不必伤心,相信刘少傅绝无轻慢太子之心!”

    情急之下,朱樘将妻子的闺名脱口而出。

    张皇后入宫来,除了朱樘知道她的闺名外,旁人一无所知,原来张皇后本名张月。

    传说张皇后母亲张金氏,在怀张皇后时曾做了个梦,梦见天上的月亮进入自己腹中,在张皇后很小的时候,张皇后的父亲张峦就曾对人说及此事,因此,给张皇后的闺名,便带了个月字。

    谁知这位“怀月”出生的张月,果真就成为大明朝的皇后,而且还是历史上唯一集荣宠于一身的皇后,能在宫闱中享受到一夫一妻的待遇。

    张皇后难过,不但是为丈夫羸弱的身体难过,也是为自己诞下女儿后被丈夫冷落而难过,同时还有为朱厚照得不到大臣认可将来无法驾驭群臣难过,泪水如同决堤一般,很快便将衣襟浸湿。

    萧敬跪在一旁,悄悄抬起头打望,这一幕落入眼底,一时间心惊胆寒,此时他已感觉大祸临头。

    一直到张皇后情绪好转些,朱樘才拥着妻子,正色道:“皇后,你不必难过,朕这就到正殿去传召内阁三位辅臣前来,你且听他们怎么说,便可知他三人是否有忠君之心!”

    ……

    ……

    文渊阁。

    这天谢迁的心情很不错,孙女婿回来了,还立下大功,他又有机会把孙女婿培养成为内阁大学士,接自己的班,可谓是后继有人。

    而且沈溪能文能武,不管是行政还是军略都有章法,如今留在京城,自己如果遇到难以决断之事就可以请沈溪出谋划策,再也不用担心写不出让皇帝不满意的票拟了。

    想到得意处,谢迁连票拟都比平时快了几分。

    就在谢迁乐呵呵做事时,司礼监那边来人传话,说是皇帝请内阁大学士前往乾清宫见驾。

    在谢迁看来,这种传召再平常不过了,只是例行的问话,或是皇帝有什么为难之事,需要他们帮忙参详……内阁从本质上讲,就是皇帝的秘书,帮忙参详事情的。

    李东阳当日并不在宫中轮值,文渊阁只有谢迁和刘健,在奉诏之后,二人便前往乾清宫。这一路上,刘健没跟谢迁说什么话,主要是二人对沈溪的功勋认定有差异,刘健不想跟谢迁在这个问题上发生争执。

    等到了乾清宫门前,并未见到平时出来迎接的萧敬,谢迁心里没有太过在意。

    恰在此时,一名太监出来传召,道:“两位大人,皇上在里面恭候二位多时了!”

    “有劳!”

    刘健作为内阁首辅,做事从来都是一马当先,主要是因为从弘治朝开始,内阁首辅的位置便被皇帝一再推高,刘健隐隐有一朝宰相的意思,尤其是在如今的司礼监太监萧敬为人懦弱,从来不跟他争执。

    只要司礼监这一环搞定,在皇帝很少批阅奏本的情况下,内阁首辅的地位,就跟丞相别无二致,因为无论他票拟什么,司礼监基本都是照本宣科地进行朱批。

    谢迁跟随在刘健身后,进入乾清宫,一眼便看到朱樘端坐在案桌后的龙椅上。

    二人见礼,俱都不言,分列两边等候皇帝发问。

    朱樘看了看谢迁和刘健,勉强一笑,问道:“两位卿家,朕听闻,太子在本次战事中,表现有得有失,朕曾将他托付与二位卿家,不知二位爱卿对太子监国来所作所为,有何评价?”

    谢迁一怔,心想:“陛下为何突然问及太子之事?太子在本次对狄夷作战中,除了行事急躁外,表现尚可,照理说陛下早就应该知悉,不需要问我等才是!”

    刘健性格直爽,见皇帝发问,未曾多想,直接作出他的解答:“回陛下,臣以为,自太子监国以来,言辞行事多有乖戾之事,未曾尽到职责!”

    朱樘听完如此直接了当的回答,气得剧烈咳嗽起来,心想:“刘少傅,你这是怎么了?朕找你来,是让你说两句好听的,堵上皇后的嘴,结果你上来就这么不给太子面子,这分明也是在打朕的脸啊!”

    萧敬眼看皇帝生气,赶紧上前去轻抚皇帝的后背,正要给刘健使眼色,他猛然想到自己也是“共犯”,属于戴罪之身,如果再做出什么违背皇家意愿的事情,那今后基本就别想安安稳稳颐养天年了。

第一二八二章 擅权

    乾清宫大殿内,弘治皇帝朱樘因为首辅刘健对太子的贬损,而不断咳嗽,萧敬即便有言也不敢出口。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场面略显尴尬,刘健自己也有些惊讶,为什么自己据实评价太子,会引起皇帝如此强烈的反应?倒好像朱佑樘对于太子的事情全然不知情一般。

    谢迁却是心思狡黠之人,他从皇帝和萧敬二人的反应,便大概知道刘健先前的回答让皇帝下不来台,谢迁暗自琢磨:“之前陛下对太子也曾多有贬损,在众多大臣面前屡屡提及太子少不更事,怎今日刘少傅提一句,却惹来陛下如此大的反应?”

    朱樘咳嗽半晌之后,终于缓过劲儿来,他微微抬手,道:“两位卿家,朕身体偶感不适,本来有些话想要对二位卿家言说,今日便先到此罢,二位卿家请回吧!”

    谢迁原本想趁着面圣的时候,提一嘴关于沈溪留守在城外兵马的事情,谁知道皇帝此时突然犯病,他正想抓紧时间提出来,让皇帝心里有个数,及早作安排,却见萧敬给打眼色不让说话,谢迁这才罢休,行礼之后,与刘健一同退出乾清宫。

    二人出宫门后,刘健不解地问身旁同样愁眉紧缩的谢迁:“于乔,你可知陛下……病情如何?”

    谢迁想了想回道:“刘少傅所问,似乎超出了我能力范围……陛下病况如何,当问太医院的人,我只看到,陛下面如金纸,精神倦怠,怕是病情未曾痊愈!”

    皇帝生的是什么病,到现在为止朝廷上下都没有定论,刘健更是无从知晓皇帝几时能够痊愈。

    在刘健看来,皇帝生病,他身为内阁首辅,就要承担起朝中的大小事项,这才是忠君报国的体现,至于弄权之事,即便是有人如此指责,刘健也断然不会承认,因为在刘健看来,自己所作所为都是在朝纲允许的范围内,未曾有过任何僭越之举。

    很多事情,都是旁观者清,张皇后和她儿子朱厚照,甚至是张氏外戚,自然是嫌刘健的手伸得太长,不但政令上的决策要管,甚至连下面的执行也要伸出手。

    原本张氏外戚跟内阁间并无什么直接矛盾,主要因为双方中一个是决策层,一个是执行层,分工不同,但刘健屡屡插手京畿用兵事宜,张氏兄弟便开始对刘健不满,但刘健大权在握,朝中上下能管束刘健的只有皇帝一人,而皇帝体弱多病又是大权旁落的根子。

    从根本上说,皇家的利益跟外戚密切相关,张氏兄弟于是向张皇后陈情,让张皇后跟皇帝告状,削弱内阁尤其是刘健的权限。

    至于张皇后所奏的事情是否属实,判断自然是由朱樘来定,在这种时候,就要看朱樘到底是站在自己的老婆孩子一边,还是站在他一向倚赖的老臣一边。

    ……

    ……

    刘健和谢迁离开乾清宫后,萧敬小声提醒了一句,道:“陛下,李大学士还未曾过来呢,是否……前去李府传召,问询一下他的意见?”

    朱樘轻叹,道:“问与不问,差别又在何处?皇后,你可有听到刘少傅之前对太子的评价?”

    朱樘原本是为了让妻子信服刘健是个忠臣,才让妻子站在帘帐后旁听,谁曾想刘健对太子的评价毫不客气,这不但更刺激了张皇后,也让朱樘感觉分外没面子。

    张皇后娉婷地从殿后走了出来,道:“应该是臣妾问皇上是否有听到刘少傅所言才是!”

    朱樘神色间多有悲戚,目中泪光闪动,道:“或许在刘少傅心中,只是将太子当作顽童稚子,加之他未曾亲自到过西直门和正阳门城头,因而不知太子在此番对狄夷之战中,有多尽心尽力!”

    张皇后凄切地说:“皇上,这可是您钦点的顾命大臣啊!若您真有个什么三长两短,让刘少傅等人出来主持大局,那时……我们孤儿寡妇该如何求存啊,那时皇儿不是要被刘少傅当作无道昏君……”

    如果是别人说出这种话,朱樘必然会雷霆大怒,这不是咒我早点儿驾崩吗?但说话的是他的妻子,情况就有所不同。

    在朱樘心目中,妻子即便有时候说话不中听,但跟他是一条心,不管这番话的动机是什么,都是在为他、为他的儿子、为老朱家的江山做筹谋。

    因立场不同,萧敬听着张皇后的话,感觉异常的刺耳,朱樘却觉得皇后所提的事很中肯,当下皱眉道:“皇后所言,的确在理,但满朝上下,谁人又比刘少傅更适合来做顾命大臣呢?”

    张皇后有些着急了,杏眼圆睁:“难道就只能让对皇儿轻慢之臣,来做顾命大臣,以至于皇儿继位之后,要忍受权臣当道的局面?”

    “呃!?”

    朱樘听到“权臣当道”这样的指责之语,情不自禁地为他所信任的刘健辩解一下,“刘少傅断不至于如此!”

    张皇后星目中涌上泪水,低下头哽咽地说道:“刘少傅是否会如此,就怕皇上看不到……”

    朱樘顿时皱眉,这话未免有些太过难听了……但仔细想了一下,确实如此,刘健是否会在朱厚照当政的时候篡权,只有等他驾崩之后,才能印证,但那时他必然是见不到了。张皇后又道:“如今皇上尚在,皇儿受命监国,刘少傅便已然不遵皇儿调遣,如何能指望他在陛下百年之后,对皇儿言听计从?”

    原本朱樘不想听从妻子对刘健的评价之言,但此时他又觉得妻子所说非常有道理。许多人也未必生来就是奸臣,许多都是环境造就的。就比如那宋太祖赵匡胤,周世宗在世时不也是忠臣?但一朝柴荣去世,手里大权独掌,便忍不住野心膨胀,做出“陈桥兵变”的悖逆之事!

    朱樘有些无奈地问道:“那皇后以为,当前如何处置此事?”

    张皇后欠身行礼:“臣妾乃是陛下后宫之人,文墨不通,更不知国家大理,断不该进言干政。但臣妾只知道一件事,皇上所定皇储,乃是未来之天子,一国之君。若有权臣不尊上命,乃谋逆之举,若然此等臣子留在朝中,必对江山社稷有害!”

    张皇后嘴上说不干涉朝政,但她的话,却句句针对首辅刘健。之前她只是在空口说白话,在朱樘这边没太多说服力,可现在情况却不同了……

    刘健当着皇帝的面指责太子行事乖张,朱佑樘弄明白了他指定的顾命大臣,并非是事事听从他这个皇帝的安排,而且在朝事上,刘健大权独掌,颇有点儿肆无忌惮的苗头,以至于连皇帝自身也感觉受到威胁。

    朱樘道:“京师保卫战,如今刚刚结束不久,京城戒严尚且未解除,刘少傅在朝中位置显赫,岂能说换便换!”

    张皇后建言道:“臣妾也不敢轻言替换阁臣之事!但有些人,皇上还是应早作防范,总好过于祸起萧墙……若朝中一直是迂腐的老臣当政,即便朝中有开明之臣,却也不得不依附于刘少傅,那时恐怕即便皇上撤换了刘少傅,还是会有下一个人,出来擅权弄事!”

    “知道了,知道了!”

    朱樘原本就因为心中颠覆了许多固有的形象而致心情就不佳,听到这里,他越发地烦躁,当下摆了摆手道,道:“皇后,你先回去吧,让朕再多想想,很多事不是你说的那么简单,朕预作防备就是了!”

    张皇后知道自己再说下去,很容易触及丈夫的底限,所以点到即止,温婉地向弘治皇帝点了点头,便行礼告退。

第一二八三章 脱罪

    张皇后离开乾清宫后,朱樘坐在龙椅上,沉思不语,过了半晌,他才问侍候一旁的萧敬:“萧公公,你觉得刘少傅是何等之臣?”

    朱樘很多时候没主见,以前他完全依赖于内阁大学士还有六部部堂,现在被妻子的话干扰,他对自己的臣子产生怀疑,便忍不住询问一向忠心耿耿的萧敬的意见。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萧敬有些迟疑:“陛下,老奴……不敢随便说话!”

    “你说就是,无论你说什么,对朕或者太子有所不敬,或者对外臣有攻讦,朕都饶恕你的罪过,因为这是朕在问你,你只要据实回答便可!”朱樘言之凿凿,一心想听萧敬的中肯意见。

    萧敬气息有些不顺,艰难地说道:“老奴以为,在以前……阁臣做事得体,深得陛下器重,朝廷大小事项处置得都很好,民间多有称颂,说我大明有三位贤能的辅臣,外又有三位能臣为陛下开疆拓土,守护河山……”

    朱樘听萧敬对刘健称颂的话太多了,不耐烦地挥了挥手,道:“一些老生常谈的话,朕不想听!你便挑较为中肯的谈一谈吧!”

    “是!”

    萧敬这下更为难了,结结巴巴地说,“鞑靼人兵犯京师,陛下病况……不佳,由阁部代政,阁臣……很多时候便有僭越之举,尤其是在太子被委命为监国之后,内阁从未曾正视太子的监国之位,屡有责难!”

    朱樘怒目圆睁,厉声喝问:“你……你说什么?”

    萧敬以前不说刘健擅权的问题,是因为他想左右逢源,当好老好人的角色,不想破坏皇帝跟阁臣之间良好的关系,但现在他自身的安全都受到威胁,张皇后虎视眈眈在侧,也就顾不上其他,直接把什么都抖露出来了:

    “以前内阁票拟,一切定论,皆出自陛下朱批,即便老奴代笔,在诸多问题上,也多有转圜,或与阁部相商。”

    “但京师危殆后,内阁再定票拟,多为强硬之言,老奴无权定夺,一旦违逆阁部之意,奏本便会再行原样上奏,一而再再而三,非以内阁所票拟之文本朱批方得安宁,司礼监苦不堪言,而六部和五军都督府也不敢有任何悖逆阁部之事,否则必会遭致攻讦……”

    “有内官言,如今内阁之臣,比之宰辅有过之而无不及……”

    之前朱樘只是唉声叹气,不知道怎么调和妻子跟首辅刘健之间见识上的差异,但在听了萧敬一番肺腑之言后,愈发相信妻子所说的事情是真实的,内阁大学士尤其是首辅刘健,的确有些擅权了。

    身为大明皇帝,膝下只有一个儿子,儿子还调皮任性,他当然会发愁将来儿子登基后会出现问题,但在儿子于此番京师保卫战中有着良好的表现,甚至赢得很多大臣拥戴的情况下,刘健仍旧把儿子当成顽童瞎胡闹,他就不认可了。

    朱樘举棋不定,皱着眉头道:“如今……可怎生是好!”此时弘治皇帝的心情非常矛盾,既想把刘健尽快撤换下来,消除不稳定因素,又怕这么做会造成太大影响,直接导致皇位传承时朝野混乱。

    萧敬拿出一份奏本,道:“陛下,这是之前沈中丞所奏,请旨调城外兵马回城的奏疏,之前被阁部羁绊,老奴不敢怠慢,便擅作主张留在身上,您……是否御览?”

    萧敬把奏本留在身上,原本也是想找个机会进献给朱樘,这是他对刘健事事都想干涉态度的不满体现。

    刘健之前将沈溪奏请其麾下军队进驻京城的奏本压下,压下其实就等于是否决,沈溪率领的这一万兵马,此时留在城外的南苑,无法进入京城,刘健的理由是不能引外军入城,免得会引起变乱。

    但阁臣中的谢迁却认为此举不妥,之前他想越过刘健,直接跟皇帝奏请,但却因为朱樘激烈咳嗽,所以没来得及上奏。

    萧敬却认为,沈溪所部乃是此战首功,没有他们的发挥,说不一定此刻城池都被鞑靼人攻破。将有功将士抛在城外不管,实在有损大明朝廷的威严。

    如果不是张皇后突然提及刘健擅权的事情,萧敬暂时还不准备把沈溪提交的奏本呈递上去,但眼下他却要考虑自己以后还能否得到皇帝信任的问题,张皇后可不是省油的灯,这些年朱佑樘没有娶妃子除了夫妻恩爱外,也与张皇后的强势有关,总之得罪了她,一定没有好日子过。

    在这个时候,适当地表明态度,坚定地与皇家站在一起,非常有必要,因此萧敬果断地把奏本拿了出来,作为自己的敲门砖。他想的很清楚,如果皇帝对刘健信任有加,就把奏本暂时压着,维护刘健的面子,但现在皇帝本身都对刘健产生疑虑,也就怪不得他落井下石了。

    虽然萧敬在朝中是有名的老好人,但不代表他没有头脑,真没脑子的话他也爬不上司礼监掌印太监的位置。萧敬非常懂得明哲保身之道,这可是多年在宫闱中厮混的经验,每一次都要为自己留一条后路,果然,当皇帝看到萧敬呈递的奏本后,对他的看法顿时有了改观。

    朱樘之前一直说自己精神不好,不能看奏本,可当真正涉及到皇权稳固这一重大问题时,朱樘看奏本那叫看得一个仔细,甚至将奏本中的内容一个字一个字读出来,细细揣摩其中之意。

    朱樘许久后,才将手中的奏本放下,问道:“萧公公,此事内阁如何票拟的?”

    萧敬期期艾艾地回答:“回陛下,内阁……将此奏本压了下去!”

    朱樘脸膛顿时黑了下来,冷笑不已:“内阁臣子,居然有了压奏本的权力,那还真与宰辅无异了!”

    在大明,内阁作为一个秘书部门,是没有权限截留任何奏本的,有什么事情,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将奏本票拟好,呈递到司礼监,交由皇帝审阅。

    即便皇帝没时间看,也会让司礼监太监尽快进行朱批,而一些不合时宜的奏本,则选择留中不发,但那却是皇帝和司礼监的事情,与内阁无关。

    但在实际操作中,内阁因为事情太过繁忙,偶尔也会积压奏本,内阁大学士会根据事情的轻重缓急,而做出自己的判断,到底哪些要先票拟,而哪些则可以缓一缓,即便偶尔有重要的事情被耽误了,皇帝那边也不会说什么。

    但问题是现在的事情涉及到了军队,尤其还是对有功之臣的安排处置,与当前对鞑靼的战争休戚相关,根本就不能有任何疏忽。怎么看,这份奏本都应该第一时间票拟然后交到司礼监,交由皇帝来定夺是否调兵进城。

    即便皇帝或者司礼监不想调兵进城,那也该由司礼监这边来进行朱批定夺,而不是由内阁擅自把沈溪的奏本截留。

    萧敬赶紧趁机表达忠心,道:“陛下,老奴也察觉到,此事关系重大,非要急请陛下,交由陛下定夺才是!”

    朱樘点头赞许:“萧公公,你做的很对,此等军国大事当然应该交由朕来作定夺,未料内阁方面居然将此等重要奏本私下截留,实在荒谬透顶!哦对了,萧公公,你认为朕是否应该将这路兵马调回京师?”

    萧敬这下子就比较难以作答了,他需要根据实际情况来揣度,到底皇帝更为中意哪种方案。

    半晌之后,萧敬才谨慎地回答道:“回陛下,老奴以为,此路兵马助京师解困,乃是大明的有功之臣,若将其留在城外不理不问,甚至对其怀疑,必会引起军中上下对朝廷的揣测,导致军心士气不稳。”

    “老奴认为,此路兵马当速调回京师,但不能以原本建制进行调配,而是应分批调回,配属到京营不同营所内,分守九城!”

    萧敬这个人很有能力,这也是当初朱樘会指定萧敬执掌司礼监的根本原因,但刘健等人却认为萧敬只是个橡皮图章的角色,像个傀儡般只需要配合内阁说“是”或者“不是”,萧敬不愿得罪人,也就听之任之,但实际上却很有主见。

    听萧敬提出如此解决方案,朱樘眼前一亮,拍案而起,大声夸赞:“萧公公此议甚好,将这路雄兵调回京城,但分批次调入,分配给不同京营营所,哈哈,既能安定大明将士之心,又能加强京营各部战力,一举多得……”

    “嗯嗯,萧公公,此事便由朕亲自决断,你便当此事全不知情,即便内阁那边问起,你也当不知情,明白吗?”

    萧敬一听皇帝如此说,便知道皇帝是要保护自己,如此一来,刘健便不知道幕后进献这份奏本的人是谁,很可能会当是沈溪自行上奏,或者是通过一些秘密渠道上奏,比如说太子,再比如说谢迁。

    萧敬忙不迭应声,心中却暗自庆幸不已,心想:“若非我先一步留了这份奏本在身上,一单陛下怀疑刘少傅擅权而司礼监不作为将我归罪,所幸陛下当我是自己人,我以后可要小心谨慎一些,不能再出偏差了!”

第一二八四章 奉调入城

    当沈溪得知自己之前所率兵马将奉皇命调入京城时,正在兵部大堂喝茶。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是真的喝茶!

    沈溪原本去兵部是要将自己所部兵马残留的兵器、火器、骡马、粮草辎重数量等详细上报,结果兵部那边没人接待,任由他在兵部大堂等候。

    一直到下午临近日落,沈溪觉得自己可以优哉游哉回家时,皇宫那边突然颁下圣旨发到兵部,让兵部负责统调大军进城事宜。

    兵部推出来负责此事的,沈溪认识,正是王守仁。

    沈溪跟王守仁间算得上是老相识了,同年进士,一起留在京城做官,当初他赴任闽粤桂三省沿海总督时,跟前往湖广履任的王守仁同路,二人在路上曾一起喝茶品茗,评说过天下大势,二人算得上是故交。

    王守仁在正阳门保卫战中表现很好,受到皇帝和太子的赏识,虽然他目前还是兵部郎中,但其后很可能会高升,至于会迁到什么位子,沈溪暂且不知,但料想以王守仁单薄的履历,在六部中继续前行不太可能,即便要升,也要从地方上着眼,多半是前往藩司或者臬司谋职,或者直接放个正四品知府。

    具体如何,就要看王守仁家里接下来如何运作了,还有皇帝那边是否会特别予以关照,再就是吏部那边如何进行安排。

    即便王守仁在正阳门大战中的功劳再大,又得到李东阳和刘健的特别推荐,但跟沈溪的表现和功勋还是有明显差距的。

    王守仁自己也很清楚这一点,他得到兵部侍郎熊绣的指示,负责协调沈溪所部进城事宜,自然要出来跟沈溪问询一下,也有请教之意。

    沈溪原本留在正厅,优哉游哉地喝茶,此时他不得不移驾偏厅,与王守仁坐下来,详细把今天的来意说明。王守仁表示,他并不负责这项工作,兵部另有专人司职,随后王守仁便将皇帝分批调兵进城的事,跟沈溪细细解说。

    其实无论是沈溪,还是王守仁,都能看出来,皇帝如此急调兵马入城,并不是说皇帝对这路兵马彻底放心,而是不想让有功之臣滞留城外,心生不满,同时也是为了让京师内外兵马安心,为天下各路勤王军树立起一个典范。

    王守仁请教道:“沈中丞在外领兵多时,对麾下兵马应知根知底,不知可有特别安排?”

    沈溪笑了笑,回答道:“王同年客气了,所谓的领兵,不过是纸上谈兵罢了,在下乃翰林出身的文官,只是指定策略,让兵马执行,谁想糊里糊涂就打了许多胜仗。对于行军之事,其实在下也有诸多不解,至于如何统调兵马进城更是一头雾水,兵部按照自己的意愿行事更好!”

    沈溪可不想被人拿来当枪使,他非常清楚兵部这头问过他意见,回头就会对城外的将士说,某某安排是他沈溪的意思,如果官兵们心中有怨言的话,便会迁怒到他沈溪身上。

    在沈溪看来,我只需要把自己灿烂光辉的形象留给将士便可,以后我未必有机会再调遣他们,若是因为善后做得不好让他们记我的仇,那就没什么必要了。

    即便王守仁也是个聪明人,也没有沈溪如此灵活的头脑,一时间根本就没想到这一步,本来他就是想征询沈溪的意见,争取把自己的差事做到最好。

    见沈溪没什么意见,王守仁决定快刀斩乱麻,起身道:“宜早不宜迟,下官这就去领令牌,今日会亲自出城一趟,争取在入夜前,调拨第一批兵马进城!”

    沈溪陪同站了起来,拱手道:“那就不多叨扰王同年了,请!”

    自打回到京城,沈溪便有一个很好的心态,土木堡那么艰难的环境终于熬过来了,现在最重要的是好好享受生活!管他朝廷怎么明争暗斗呢,自己圆满地完成差事,大明没有因为自己的出现而改变历史走向,京师稳固,自己守着老婆孩子,这小日子过得和和美美,干嘛要去奢求更多呢?

    王守仁匆忙去了,沈溪移步回到前面的兵部大堂,继续等兵部具体职司人员接待自己。

    一直到入夜,沈溪慢慢悠悠从兵部大堂出来,这会儿他差点又要脱口而出“无惊无险又到五点”这话。面对东长安大街,他的心情无比的舒畅,想到回去后就能跟谢韵儿和林黛等女共处,小叙温情,胸中便无形中涌现一股动力。

    沈溪让马九赶马车,自己坐在马车车厢里神游天外……按照朝廷规矩,以他现在正二品大员的身份,必须配备轿子了,他现在开始考虑雇请轿夫的问题。按照规矩,不管是马夫还是轿夫,朝廷都会报销这笔钱,不用他操心。

    刚刚回到家门口,沈溪透过车窗见到门前台阶下摆着几口大箱子,十几名兵士围着箱子叽叽喳喳说了几句,然后便走到街道两边待着,只留下一人继续在门前等候。

    沈溪本还以为是来找事的,仔细看清楚,才发现正是自己麾下曾经一起出生入死过的兵蛋子。待沈溪下车,留下那人快步迎上前来,恭敬地对沈溪行礼道:“大人,不知您是否还记得小人?”

    沈溪笑眯眯地说道:“于家地嘛,胡嵩跃麾下的百户,你这名字,本官第一次听闻便记下来了!”

    那人非常高兴,眉飞色舞地说道:“未料大人还记得小人的名字,荣幸之至,小人以后还想跟着沈大人您建功立业!”

    沈溪指了指那些箱子,问道:“说吧,这些是什么意思?”

    于家地笑着说道:“大人,您千万别见怪,这是上面吩咐下来的,小人只是照做而已……不过,您只管收下便是,小人奉调第一批进城,这才有给沈大人您送礼的美差,小人可不敢有丝毫贪墨,不信的话,沈大人您当面清点。这是清单,您也一并收下!”

    沈溪有些莫名其妙,怎么这边自己刚回府,居然就有人把礼给他送上门来了,还是以前麾下将士。

    城外兵马这会儿才刚进城,沈溪还在筹算给自己手下的将士谋取犒劳功赏,手底下给他送的这份礼,他看得不是很明白,或许有贿赂他的意思,也有要收买他,让他为有功将士说话之意。

    于家地在旁边恭恭敬敬地站着,等候沈溪发落……在战场上明明是很有骨气的热血军人,冲杀起来连鞑子都害怕,但在沈溪面前,则显得谨小慎微,极为谦卑,由此可见大明朝的等级观念如何深入人心了。

    沈溪随手打开箱子,从里面拿出一个东西,发现是一个和田玉佩,上面还有丝丝血迹。细细回想一下,沈溪忽然明白这些东西的来历了,他把玉佩放回箱子里,挥挥手道:

    “于家地,东西留下来,你可以回去了,将士这次分批次进城,到新的衙门担任差事,你好好做事,战后肯定会算你们的功劳,每个人起码都可以升两三级,或许再见面时,你已经是千户了!”

    于家地笑道:“大人说什么就是什么,小人对功劳不敢多奢求,时候不早了,您老也该回去歇着。你们都过来,向沈大人行个礼,就可以回去了!”

    说完,于家地招呼手底下的士兵,来到沈溪面前列好队,向沈溪抱拳行过礼,这才离开。

第一二八五章 沈家分“赃”

    等人走了以后,沈溪打量自家门口的箱子,忽然有些发愁,这些东西送到哪儿都不合适,只能留在家里。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谢韵儿带着朱山出来,见沈溪站在门口,问道:“相公,这些是……”

    沈溪没做解释,一摆手道:“我这就让九哥找人帮忙抬进去……你们不用理会,到里面我再跟你们详细解说!”

    朱山见马九转身离开,连忙道:“我一个人就可以了,不需要叫人……”可惜马九已经驾车走远。

    箱子八口,每口约一立方,虽然不大,但出奇地沉重,好在每一口箱子都系有绳子,有着力的地方。

    朱山上前,双腿和腰腹一用力,已经把箱子稳稳地提了起来。

    沈溪非常惊讶,他刚才可是试过了,每口箱子起码一百斤,没想到朱山的气力大道这个地步。

    很快,朱山便将八口箱子送进院中。

    沈溪让朱山和随后过来的小玉把箱子打开,将里面装着的东西露了出来。

    好家伙,除了一箱子珠宝玉器外,其余都是一箱箱银两,大多数是成锭的纹银,虽非官银,但成色很好,至于铜钱则杂乱多了,甚至连唐宋时期的铜钱都有,而这些铜钱主要是用来掩藏更贵重的东西……铜钱下面是金砖、金条和金银首饰,一看就价值不菲。

    谢韵儿怎么也没想到沈溪会收下如此厚重的礼物,见状后惊讶得合不拢嘴,瞠目结舌道:“相公,怎的……如此多的钱财?”

    沈溪道:“鞑子叩关而入,劫掠无数,几乎每个鞑子兵都是移动的宝库。我带兵与鞑子作战,连战连捷,每次打扫战场都缴获不菲,更何况几次攻破鞑子的营地,那里的金银珠宝就更多了。”

    “鞑靼人扫荡京师,把劫掠来的东西都放在南苑。我军在京城外两次击败鞑靼兵马,鞑子匆忙撤走,存放在南苑的东西没有来得及全部运走,有小半也便宜了我军。历次大战累积起来,已经算得上是一笔惊人的财富,现在送来的便是属于我的那份。”

    谢韵儿紧张地问道:“那相公,这些钱财是否应交与朝廷?如此大的数目留在家中……恐怕有所不妥吧?”

    沈溪微笑着安慰:“韵儿,事情跟你想象的不一样,这并非是行贿,倒不如说……怎么说呢,跟分赃类似!”

    “你先收着吧,上交朝廷不合适,这毕竟是战场上的缴获,是我和将士们一刀一枪拼出来的。我上交的话倒是显得高风亮节,但朝廷知道了,必然勒令跟我出征的将士将分得的财物充公,如此损人不利己,实不可取。”

    “清点完毕,看看到底有多少银子和铜钱,这些事便交给韵儿你来做,回头如何处置,我会详细跟你说,至于黄金、珠宝玉器和金银首饰,都留在府上,即便要处置,也不会涉及这些!”

    谢韵儿对于战场上的事情不甚明了,沈溪说什么,她照着做就行了。

    当晚,沈溪带着谢韵儿大致将财物清点了一遍,银子约莫四千二百两,铜钱八百二十贯,黄金一千两,再加上珠宝玉器和金银首饰,合起来估计得有两万两银子上下,这比沈溪预期的还要高出不少。

    清点时,一家人都在旁观,即便沈溪有钱,但府上还从来没见过这么多宝贝。

    详细清点后,沈溪看着瞪大眼睛几乎要流口水的林黛,道:“喜欢什么,自己上去挑两件,每人都有!”

    林黛毫不客气,上去便拿了两件黄金首饰……一根金项链和一对金手镯,但怕沈溪怪罪她,捏在手上偷偷打量沈溪。

    沈溪微微一笑没有多问,任由林黛把东西拿在手上,转头对小玉道:“去扶少夫人出来,让她走动一下!”

    少夫人自然指的是谢恒奴,这边“分赃”,林黛、尹文和陆曦儿都有一份,自然不能落下谢恒奴的。

    尹文和陆曦儿各自拿了,她们没林黛那么大的胃口,拿了简单的玉器,作为随身之用,沈溪怕她们吃亏,又亲自给她们选了几样,合起来价值相当。

    等谢恒奴出来后,也选了几样,还为没出生的孩子选过,最后才是谢韵儿。

    家里这些女主人选过,沈溪又招呼朱山等女道:“小玉现在已是人妇,跟九哥需要一点家用,去取两样合适的首饰,稍后我会让九哥带一百贯钱回去……”

    见小玉连连摆手推脱,沈溪笑着说道:“这次我出征在外,家中用度紧张,全赖小玉拿出积蓄方渡过难关,我这个人有功必赏,小玉你就不用推辞了!至于其他丫头,各自选上两件,就当作我送给你们的嫁妆!”

    昨日沈溪归家,谢韵儿告诉他,家里几个丫鬟跟几个车马帮弟兄日久生情,基本都有了归属,就连秀儿也找了个憨厚老实的意中人,只有朱山眼界相对高一些,尚未找到合适的对象……当然,也有可能是平常男子对朱山这样的女汉子不感冒。

    因为沈溪没回来,家里的丫鬟不能随便嫁人,一切都要等沈溪这个家主做最后的决定。

    沈溪给她们发嫁妆,意思是同意她们嫁人,当然她们成婚后依然会留在沈家做事。

    沈家丫鬟个个都能领到丰厚的薪酬,还能得到老爷、夫人的器重,即便几个丫鬟的对象,也都是汀州府过来的旧人,愿意妻子留在沈家做工。

    小玉在沈溪要求下,到箱子里随便选了两样银饰,其余丫鬟见状,都不敢造次。

    等各人把东西拿到手,恰好马九领着几个弟兄进门来,沈溪让女眷先回内宅,这才差人把东西搬进二进院子西厢的库房。马九带来的这几人,正好是红儿、绿儿以及秀儿所选择的夫婿,沈溪认真看了看,人品相貌都不错,还算满意。

    所有东西归置好,沈溪跟谢韵儿到了书房,谢韵儿道:“相公,这么多钱放在家里,我心中七上八下的!”

    沈溪道:“放心吧,现在你家相公怎么也是正二品大员,没人敢欺负上门来。再者,家中既有朱山这样的好手,又有马九带领的车马帮弟兄,寻常蟊贼来多少都不怕……韵儿,家里的丫鬟,现在逐渐都有主了,这么多年过去,沈家和陆家各自有了不同的命数,之前我留在府上的丫头,如今怎样了?”

    谢韵儿抿嘴一笑:“相公还说呢,之前回到京城,云伯说相公买了丫头回来,我本以为只是三五个,结果却叽叽喳喳一大堆,实在难以管理,我便拨了几个过去伺候公婆,还有些留在药铺和药厂工作……呃,君儿身边留下了一个,如果老爷觉得人手不够,调遣几人过来便是!”

    沈溪脸上满是安慰,虽然沈家在京城名声不彰,但也算是薄有产业,方方面面都需要人手,谢韵儿回到京城,把家管理得井井有条,让沈溪感觉轻松多了。

    沈溪道:“韵儿,多亏你了,不然这些繁琐的事情处理起来,让人头疼。眼看家里又要添丁,为避免到时候手忙脚乱,你从那些丫鬟中挑选两三个,专司烧水、做饭或者做家务,你怎么也是正二品大员的夫人,该好好享享福了,不要什么都自己动手!”

    沈溪吩咐的谢韵儿一一应了,沈溪进正院看过长子沈平,此时沈平尚未满三周岁,但已经是个半大的小子,会走路,也会叫爹娘了。

    沈溪抱着胖乎乎的儿子,笑着说道:“这就是我沈溪的孩儿,年少聪慧!”

    小玉在旁边掩口笑道:“老爷说的是,平常人家的孩子,四岁时什么都不懂,可咱家少爷,已经出口成章了!”

    出口成章什么的,最多只是玩笑话,沈溪没往心里去,但总归自己的儿子健康平安,沈溪也多了几分打拼的动力,他看了眼满脸幸福的谢韵儿,走过去,将孩子送到谢韵儿怀中,孩子抱着他娘,顿时感觉亲近许多,比在沈溪怀中老实安分多了。

    沈溪轻叹:“到底生分了些,以后我争取常伴家人,即便朝廷调遣我去地方,也决不再做领兵征战之事,想我一介少年,却要承担家国社稷重担,真让人受不了!”

    谢韵儿好奇地问道:“老爷怎么突然说这话?老爷去何处,妾身带着孩子和妹妹们相陪就是!”

    沈溪无奈地摇头:“话不能这么说,现在我也不知朝廷下一步安排我去何处,原本以为留在京城不错,但想到……有些事非人力能控制,反倒不如履任地方,平安过上几年,到时再回京城,或许更有作为!做官还是要到山高皇帝远的地方,干什么随心所欲,这才是真谛!”

    谢韵儿笑道:“旁人做官,都是尽量在天子脚下,唯独相公做官,却想着如何才能远离朝堂,相公跟旁人,果然不同!”

第一二八六章 献俘

    沈溪之所以想远离朝堂,在于距离朱厚照登基之日已然不远。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值此朝堂新老交替的时候,看起来沈溪跟朱厚照关系紧密,会受到重用,但问题在于朱厚照即便登基一时间也掌握不到实权。

    历史上有刘瑾等人帮助,朱厚照才逐渐拿回权柄,威慑文官集团。

    刘瑾虽然在历史上名声都快臭大街了,但在沈溪眼中,并非一无是处,至少以一个权宦的态度来说,刘瑾做得很好,充分利用了皇帝给他的权力,实现了对文官集团的全面打压,若是没有刘瑾以及八虎帮助,朱厚照只是只羽翼未丰的雏鸟,怎么都斗不过刘健等人。

    刘健当政,跟刘瑾擅权不同。

    一个太监,当政后所做之事无非就是打压异己,在朝中确立一个稳固的地位,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做事干净利落,绝不拖泥带水。

    而文臣间的相斗,则阴损多了!

    如果刘健当政,沈溪留在朝中,刘健和李东阳对他的打压会到无所不用其极的地步,很可能要在闲差上待个十几二十年,一直要等到刘健和李东阳逝去,消除在朝廷的影响,沈溪才有机会崛起。

    另外便是朱厚照年少,性格不稳定,喜怒无常,两人的交情未必稳固,如此沈溪宁可去地方,做个地方大员,远离朝局纷扰。

    沈溪想把自己对商业、科技、教育等等一些先进的理念带到大明,留在朝堂中,他无法执掌大权,随波逐流,也就没有办法推进自己的试验和改革,唯独到了地方,山高皇帝远,才能一展抱负。

    至于权倾朝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这种事,沈溪暂时不会去想,想了也没用,徒增烦恼。

    沈溪曾经跟谢迁表达过相似的看法,谢迁要留他在朝,重点在于想让他入阁,但沈溪知道,但凡刘健和李东阳在内阁一天,他就没机会染指入阁的名额。

    文官掌权跟太监擅权是截然不同的两回事,沈溪不敢把筹码完全压在谢迁身上,他对谢迁不怎么放心,因为谢老儿不止一次坑过他了。

    ……

    ……

    沈溪拿到麾下将士的“孝敬”后,并没有把这事儿看得太重。

    军队在与外虏以及地方平定匪患中缴获的银钱,可以按照官职的大小、军功的多少统一进行分配,这几乎是约定俗成的惯例了!沈溪在此次领军作战中收获颇丰,现在领到属于自己的那份银钱,算是理所当然。

    朝廷想跟他追讨,反倒需要一个很好的理由,而且沈溪大可以来个拒不承认,因为整个军队的利益几乎是一致的,没有谁会出来指证他,否则就会是全军袍泽的敌人!

    但这些钱财,沈溪没打算就此留在家中慢慢花销,而是会分批转移出去,用来兴办实业或者构建商业帝国。

    沈溪最近总感觉有人窥伺一旁,想要针对他,心绪不宁!未雨绸缪,沈溪决定把钱财悉数转移走,如此即便将来遭人构陷,但却找不到证据,即便想攻讦他,也无处着手。

    翌日,沈溪照常去兵部衙门述职。

    沈溪自认回到京城后,边关的战事已经与他无关,什么事都不用去操心,而且在兵部大堂坐着,有专人侍候,有茶水供应,还不时送上一些瓜果糕点,那叫一个舒服惬意。

    沈溪非常喜欢悠哉悠哉的生活,只要什么事都不干,朝廷那边就没机会找他的麻烦,而且从方方面面的情况看,目前掌权的刘健和李东阳,似乎并不打算马上给他安排差事,他也自得其乐。

    这次沈溪等了不到一个时辰,便把兵部的“职司人员”等了出来……出来迎接沈溪的,是兵部左侍郎熊绣。

    熊绣也不多废话,相互见礼之后直接说道:“沈中丞,陛下安排调集城外兵马进城,同时将俘虏和战功上报,此事当由沈中丞前去安排!”

    “哦?”

    沈溪略微惊讶,心想,我已经卸职了,还将兵权上交,这种事轮得到我来管吗?

    仔细想来,其实没什么问题,他之前统率的兵马要进城,如果他这个主帅始终不露面,下面的将士一定会有非议,干脆朝廷让他在献俘的时候露个面,属于皆大欢喜的结局,没有谁的利益会受损。

    驻扎在南苑的大明军队斩获的首级和抓捕的俘虏,始终是沈溪带着一仗一仗打下来的,如果沈溪不亲自出面,怎么都说不过去!

    沈溪问道:“不知何人与本官协同此事?”

    在熊绣面前,沈溪不必自谦,在官场上,官大一级压死人,虽然沈溪已经是个闲官,手头没什么权力了,但他依然是货真价实的正二品右都御史,官衔可比熊绣这个正三品兵部左侍郎要高上两级。

    熊绣道:“吏部和五军都督府都会派人前来接洽,沈中丞移步到五军都督府衙门等候便可!”

    沈溪点了点头,反正这几天他在兵部和五军都督府之间转,走的次数多了,也不差走这一趟。

    熊绣没有陪同前往的意思,沈溪也不会多管闲事邀请其一道,如今京城尚处于戒严状态,即便兵马入城,料想也不会有多隆重,悄无声息把事情做完便可,或许献俘仪式结束,还可以继续回兵部等候,才能回家。

    沈溪在去五军都督府的路上,暗自嘀咕:“还是早点儿结束战争吧!等刘大夏回到京城,朝廷就该论功行赏了,那时我或许可以远离纷争,到地方上一展所长!”

    ……

    ……

    到了五军都督府仁和堂内,沈溪刚坐下,便见有人过来。

    见到来人,沈溪不得不起身相迎。

    来人的官品虽然不高,但其中一位却是货真价实的天子近臣……这二人他都认识,一个是司礼监掌印太监萧敬,而另一位,则是之前陪同他在土木堡差点儿连性命都丢了的监军太监张永。

    沈溪上前,微微拱手行礼:“萧公公,张公公,二位这是……?”

    如果是张永前来,沈溪还容易理解,怎么说张永也是他这一路兵马的监军,监军前来协同调兵进城、献俘事宜,属于分内之事,毕竟还有一些需要记录和奏报的事情,由领兵的大臣来奏禀皇帝,始终不能得到皇帝的信任,但交由皇帝的家奴来做那就没什么问题了。

    但这次连司礼监掌印太监都亲自来了,沈溪突然意识到,这次的献俘仪式应该不只是单纯走个过场。

    萧敬笑眯眯地说道:“哎呀,沈大人,您在宣府、居庸关外和京城脚下接连立下大功,陛下必然要犒赏一番,可惜事情总得要有个由头才是,今日陛下会亲自在午门等候您献俘,这可是光宗耀祖的大事啊!”

    沈溪微微眯起眼睛,心中非常诧异,大病未愈的弘治皇帝居然要亲自参加献俘典礼,这中间有什么说法?

    按照大明朝的惯例,一旦皇帝参加的典礼,必然是需要提前进行准备的,但之前他可是一点儿风声都没得到,心里开始琢磨起来:

    “皇帝现在的病情好些了,可以出来吹吹风了么?这都已经是冬月天,天寒地冻的,皇帝到午门受俘,这意味着什么?”

    沈溪的政治嗅觉异常灵敏,他迅速察觉到,皇帝参加这次献俘仪式,一定带有某种政治目的。

    但到底是什么呢?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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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门状元介绍:
看腻了刀光剑影,鼓角争鸣,或者可以品尝一下社会底层草根的艰苦营生。 本书讲述的是穿越大明落魄寒门的沈溪,在这个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年代,用他的努力一步步改变命运,终于走上人生巅峰! 天子2016历史巨献,值得您拥有!寒门状元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寒门状元,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寒门状元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