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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天子     寒门状元txt下载     寒门状元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一八四章 结果

    张永很着急,他希望能早些跟永谢布部结盟,以便有更多的资本跟尾随而来的达延部兵马进行较量。当然,他最希望看到的结果还是不交战,直接带兵返回大明。

    不过沈溪似乎对结盟的事情不那么上心,但也没直接拒绝亦不剌派来的使者,甚至开出非常过分的条件,让亦不剌递“投名状”。

    张永被马永成拉走,回二人的营帐去商议事情,至于沈溪这边则显得很轻松。

    唐寅没急着离开,摇头道:“沈尚书,您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现在这一系列操作愈发让人看不懂了……在平常人看来,鞑靼内部分化对立,您应该好好利用才是,岂能跟现在这般一来就狮子大开口?”

    沈溪摊摊手:“伯虎兄你怎么会有如此看法?难道我提出的要求,不都切合实际吗?难道你对鞑靼人就没有丝毫怀疑?这事儿来得毫无征兆,突然永谢布部派人来来说要投靠朝廷,还让我完全相信他们,这种事换作你会直接应承下来?未必吧!我只能通过自己的方式试探一下他们的真实目的!”

    唐寅道:“看来沈尚书早就知道咱们背后的追兵是谁统率的吧?”

    沈溪点头:“乃是达延汗的二儿子,如今担任鞑靼人的济农,这个官职大意是副汗或者亲王,权柄极大,如同咱们汉人的丞相一般。”

    唐寅惊讶地问道:“沈尚书想让永谢布部出面把达延汗的二儿子给杀掉?这……这怎么可能?这个二王子既然知道大明跟永谢布部有合作的可能,必定不会上当……沈尚书如此做,完全是把原本矛盾重重的两个鞑靼部族推向合作,怕是下一步咱们就要被前后夹击了!”

    沈溪笑了笑:“那就静观其变吧!其实我也很好奇,鞑靼这次内斗会发展到什么地步,也许永谢布部头领亦不剌真的会听从我的建议,而他也真的有本事把达延部二王子给杀掉呢?伯虎兄累了,早些回去休息,今晚绝对不会有战事,等一觉睡到天亮,看旭日东升,这对你我来说将是非常惬意的事情。”

    唐寅撇撇嘴,好似在说,你的追求也太低了。

    不过唐寅的确没有继续跟沈溪找麻烦,本来这件事跟他的关系不大,以他现在的身份无权干涉沈溪的决定,就连张永和马永成两个监军最后都默认了,沈溪是给他面子才会听他建言。

    唐寅离开后,沈溪终于可以轻松些,拿起地图来写写画画,因为很多东西跟史籍以及后世的地图不同,只有亲身到过草原见到后才能对地图进行调整。

    就在沈溪专心致志绘图时,云柳掀开帘子走了进来,在沈溪帅案前站定,没有吭声,怕打扰沈溪的思路。

    沈溪没有抬头,语气平和地问道:“护送永谢布部使节的事情已做好?”

    云柳点头:“是的,大人,卑职派人跟随他们过河,试着查看河对岸的情况,不过这些人有很大可能会被永谢布部扣下。”

    沈溪摇头笑道:“不会,他们如果选择扣人的话,意味着合作告吹……这次选择权在我们手上,我可以决定是否跟永谢布部结盟,如果他们违背盟约,对他们来说后果非常严重,因为不需要我动手,光是达延部的压力就能让他们的部族分崩离析。”

    云柳神色迷惑:“大人如何知道现如今永谢布部内部出现极大问题,已到山穷水尽的地步?”

    沈溪微微摇头:“这只需用脑子想想便可,对永谢布部现在剩下多少人,我不关心,我只知道他们的力量根本无法跟达延部相比,事实上如果不是朝廷向草原用兵,永谢布部撑不过今年。对他们来说当前只有两种选择,要么跟我们结盟,要么撤兵到更西的地方,躲避达延部的锋芒……”

    云柳面色古怪,思虑了一下才问道:“那为何他们不能归顺达延汗呢?”

    “呵呵!”

    沈溪脸上又浮现笑容,“在许多人看来,草原上哪个部族衰弱了,就可以选择投靠那些强大的部族,许多时候的确如此,但对于曾经是草原决定性力量的永谢布部来说,如此只会加速自己的灭亡,因为当前达延部大势已成,绝对不允许草原上还有一支不受控制的部族力量,永谢布部投靠达延部,最大的可能是被分拆,达延汗会委派他的儿子去掌控,原先的永谢布部贵族会被彻底清洗一遍。”

    “亦不剌不想把自己的命运交到他人手上,所以自封为国师,取代曾经的亦思马因掌蒙古右翼三万户,本来达延汗只需一份委任状,便大致可以让亦不剌安份,但达延汗所做事情已经说明他对永谢布部的态度,宁可安排一个名不正言不顺的人当国师,也不会给亦不剌任何声望上的便利,因为达延部最终的目的是要彻底消灭永谢布部,而不是逼迫他们臣服。”

    云柳凤目圆睁,显然不能完全理解沈溪说的这番话。

    沈溪笑了笑,道:“你不必纠结什么,只需要知道,现在要么亦不剌选择刺杀达延汗的二儿子,要么选择带领整个部族西迁,此外没有第三条路可走,这就足够了!”

    云柳重重地点了点头。

    沈溪没法对云柳解释太多,其实历史上的永谢布部在达延汗即将一统草原时,曾提出归顺,当达延汗派出二儿子乌鲁斯博罗特往永谢布部出任右部三万户济农时,为亦不剌谋杀,之后亦不剌在与达延汗的决战中彻底落败,选择西迁亦力把里、朵甘都司等地,并没有依附达延部。

    从方方面面的情况看,亦不剌根本不可能臣服达延汗,虽然沈溪不知道因自己出现而产生的蝴蝶效应,历史是否会重演,却在尽力安排历史往相同的方向发展。

    沈溪心想:“这个乌鲁斯博罗特根本没有他父亲的头脑,只是个近乎莽夫似的人物,如果亦不剌把乌鲁斯博罗特杀了,就可以让永谢布部跟达延部彻底交恶……就算永谢布部已不具备跟达延部抗衡的实力,但至少瓦解一个可能成为对手的势力。至于达延部之后要怎么对付永谢布部,那就不在我考虑范围之列!”

    ……

    ……

    当晚河滩之地一片宁静。

    士兵们难得过了一个太平无事的夜晚,清晨太阳从东方的地平线升起,天地间一片详和,出来晨练的沈溪很喜欢这种安宁的感觉。

    “大人。”

    荆越出现在沈溪身前,恭敬行礼。

    天亮时军中将领便起来带兵操练,此时官兵已晨练完毕回帐整理内务。因沈溪没有安排行军计划,军中上下对于下一步动向存疑。

    营地中升起袅袅炊烟,安静的氛围又提升许多,沈溪收回看向河对岸的目光,冲着身边的荆越道:“老荆,行军准备工作完成了吗?”

    荆越显得很为难:“大人,斥候回报说,鞑子在咱们后方五十里左右的区域内驻扎,如果咱们顺着这条河流往东南方行进的话,最近处距离鞑靼营地不到二十里,这……怕是不那么稳妥。”

    沈溪笑问:“怎么,怕跟鞑子作战?”

    荆越苦笑道:“倒不是怕打仗,鞑子再多咱也不怕,不过现在不是河对岸的鞑子还没消息传回来么?指不定他们就按照大人吩咐的那样,把跟在咱们身后的鞑子首领给杀了……”

    沈溪微微点了点头,没继续说出兵的事情,默默在河岸上走了一段路,才侧过身吩咐:“老荆,既然你觉得现在行军有所不妥,那就暂时按兵不动……传令三军,做好随时迎战的准备。”

    “大人,要打仗了?”荆越吓了一大跳。

    沈溪拍拍荆越的肩膀:“连你都说了,我们不能坐以待毙,当然需要主动做一些安排,就算不会真正开打,也吓唬一下鞑靼人,你说呢?”

    “末将不是这个意思……”荆越有些着急了,他没想到自己几句话就让沈溪改变主意,居然把开拔行军改成留在原地备战。

    沈溪道:“照我的话去做吧,不用紧张,这场仗打不起来。下午日落前看看是怎么个情况,有可能会连夜行军,让将士们有个心理准备。”

    荆越得到沈溪的答复,稍微放下心,但他去传令时还是忐忑不安,以至于刘序和胡嵩跃等人问他情况时,不敢正面作答,只说这是沈溪的安排。

    吃过早饭,全军将士集结,分批次进入防御阵地,纵深部位上百门火炮按照队形展开,随时准备应对鞑靼人攻营。

    沈溪亲自到各部督战,将士们士气大振,沈溪所到之处,欢声雷动。

    到了中午时,沈溪下令官兵分批次撤下来,回营吃午饭和休息。

    张永找到阵地上,对沈溪道:“沈大人,您这一连串动作真让人看不懂,咱在这里对着空气演练什么阵势?鞑子根本没有来袭的迹象。”

    沈溪笑问:“如果我们不做出点儿举措,怎么会让追赶的鞑靼人觉得我们是想在这里跟他们决一死战?进而心生忌惮?又怎么让他们笃定我们没有跟亦不剌部勾连?”

    “你……!”

    张永瞪着沈溪,就差叱骂了。

    沈溪道:“这一切都是为了让亦不剌顺利除掉率军跟在咱们身后的达延部大将,如果下午鞑子撤兵,说明亦不剌得手了,咱们可以轻松上路;如果他们没得手,咱就在这里等着,大不了按照张公公你所言,跟亦不剌结盟,让他们派船铺设浮桥,把我们接到河对岸去!”

    ……

    ……

    午时刚过,有斥候到中军大帐禀告,说是在营地以东二十里列阵的达延部人马先是一阵骚乱,然后狼狈撤退。

    张永和马永成等人一直都在中军大帐等候消息,听到这消息,多少松了口气,马永成问道:“沈大人,这是何意?鞑子怎么突然撤兵了?”

    沈溪放下手上的案牍,微微一笑:“或许是永谢布部成功刺杀了达延部二王子呢?”

    张永脸上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因为暂时没有更多消息传来,中军大帐内的人只能继续等候。

    到申时,斥候来报,鞑靼人再次撤出三十里,绕过昨日驻扎的营地,继续向东撤。

    马永成此时有些信沈溪的话了:“鞑靼人那边应该是出什么变故!”

    沈溪点头:“出了变故就好,就怕一潭死水,什么动静都没有,那才可怕。先等着吧,看来今日不用急着赶路了,鞑靼人都撤了,咱们行军还有何意义?先听听永谢布部的使者怎么说吧。”

    张永好奇地问道:“沈大人确定是亦不剌动手了?万一是……”

    他还想说什么,却被马永成使眼色制止,毕竟中军大帐中还有他人,在将领面前质疑主帅乃是军中大忌。

    张永和马永成选择回帐休息,一直到日落时分,鞑靼人再次向东撤出三十里,距离明朝营地已有八十里之遥。

    鞑靼人原地驻扎,当天没有继续东撤的意思,如此一来,沈溪要从三角河滩地带继续向南撤兵也就不会再有任何阻碍。

    一直等到天黑,对岸的亦不剌终于派人过河来跟沈溪接洽,使节仍旧是昨日的孛来,这次同时来的还有几艘船,运了一些箱子,好似是贡品,不过代表沈溪去迎接的马永成非常小心,让人把箱子全都打开来检查过,确定没有危险品后,才带着孛来到中军大帐跟沈溪见面。

    这次中军大帐内聚拢的人更多了,连前一日未与会的王陵之等将领也都来了。

    孛来一来便兴奋地道:“沈大人,我们不辱使命,已经把你想杀的人给杀了,这是他的首级!”

    说着,孛来让人把一方木匣拿出来,打开后只见里面有一颗首级,在军中这东西非常常见,就连唐寅看到后也没有过激的反应。

    马永成上前检查了一下,对沈溪道:“沈大人,是有颗首级在里面,但不能确定是什么人。”

    孛来一听有些恼火:“这位公公,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怀疑我们没有完成沈大人的交托?我们已经顺利把巴图蒙克的二儿子给杀了,连首级都在这里,你们再有怀疑的话,就是说我们用心不诚?”

    沈溪笑道:“只是有所怀疑罢了,不过本官相信你们!”

    说是相信,不过沈溪还是上前仔细看过,但里面除了一颗首级外,的确瞧不出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张永道:“杀了就好,那咱们就是盟友了,你们什么时候把船只派来架设浮桥?”

    对于张永来说,不在意达延部二王子是否真的死了,只要能跟永谢布部结盟,一切都好说,他要的是能尽快过河,鞑靼人撤兵是一回事,自己转移到安全的地方又是另外一回事。

    孛来则显得很惊讶:“跟我们要船只架设浮桥?不是说好要一起攻打巴图蒙克派来的人马?亦不剌族长已准备领军渡河,跟沈大人联手向达延部开战,趁着巴图蒙克主力未至,我们必须快刀斩乱麻!”

    沈溪未置可否,这次马永成却提出质疑:“沈大人,现在可不能确信眼前这颗人头一定属于什么二王子,毕竟只是他们永谢布部的人一面之词。这位孛来使节,你先把话说清楚,你们是怎么把鞑靼二王子给诛除的?”

    孛来道:“亦不剌族长去信给巴图蒙克的二儿子乌鲁斯博罗特,说准备开一个联席会议,商议如何出兵攻打明朝兵马,为保险起见,约定会面的地点在大黑河中央位置,如此双方都不吃亏。”

    “乌鲁斯博罗特中计赴约,我们派出水鬼凿沉了对方的船只,又对着河面放箭,乌鲁斯博罗特不会游泳,在水上挣扎时被我们的人擒获,抓上岸后直接砍掉了他的脑袋!”

    因为孛来讲述的事情太过容易,说完连张永都忍不住皱眉头。

    王陵之诧异地问道:“杀一个鞑靼王子,有这么容易么?”

    孛来非常气愤:“分明是我们设下的计策好,总归完成沈大人交待的任务,如果再不能结盟的话,那我们就要对你们宣战!我们永谢布部的尊严不容亵渎!”

    沈溪笑着摆了摆手:“本官早就说过了,相信这就是达延部二王子乌鲁斯博罗特的人头!”

    马永成担心地道:“沈大人,还是慎重些为好,如果鞑靼人暗中商定好,用一个假的鞑靼二王子首级来蒙骗,回头等我们跟达延汗的人马开战时反戈一击,那……”

    张永道:“马公公,你可别危言耸听。”这会儿他已经不顾一切选择相信永谢布部,至于马永成则深谙兵不厌诈的道理,觉得亦不剌派来的使者说话不靠谱。

    甚至连沈溪手下将领也都觉得,杀达延部二王子没那么容易,作为一部主将,不可能这么轻易被亦不剌设计除掉。

    沈溪一摆手:“既然选择合作就不能有任何猜疑,本官给予永谢布部考验,就是想让双方建立起足够的信任,不留任何退路,既然永谢布部已完成任务,那我们的合作从现在就生效,我代表我们陛下,册封亦不剌族长为蒙古国师,统领蒙古右翼!”

    虽然沈溪代表皇帝来宣布圣旨有僭越的嫌疑,不过在这非常时期,没人觉得沈溪说这话有什么不妥。

    随即沈溪又改口:“这件事虽然没有完全定下来,但本官回去后便会上疏,事情很快就能厘定,绝对不会有错漏。”

    孛来恭敬行礼:“那在下先谢过沈大人,不知道沈大人准备几时出兵?”

    沈溪道:“本官并不暗算在这里跟达延部开战!”

    “什么?”

    孛来显得很惊愕,道,“沈大人,你分明是言而无信!我们已经投递了你所谓的投名状,把巴图蒙克二儿子的首级带来,你怎么能说不开战呢?”

    沈溪义正词严:“以本官查知,乌鲁斯博罗特虽然死了,但他的父亲,也就是巴图蒙克正率达延汗部主力往刺勒川丰州滩而来,他麾下有五万精骑,后续还会有大批人马增援,敢问永谢布部可能派出两万人马与本官配合作战?”

    孛来本来信誓旦旦说永谢布部有五万精兵,可当沈溪提出让永谢布部调两万人马配合作战时,孛来的脸色变得异常难看。

    沈溪道:“永谢布部在之前几次战事中被达延部抓住破绽,连遭败绩,损失惨重,现在一些归附的部族公然倒戈,而本官亲率人马,又是长驱直入草原腹地,这里对本官来说也算是人生地不熟……”

    孛来嚷嚷道:“但沈大人也不能说走就走,我们可是有盟约的!”

    沈溪点头:“本官说过的话,从来都是言而有信,本官说过要跟你们永谢布部结盟,就算是到我们陛下跟前,也不会更改。不过本官需要带兵往我大明延绥镇方向撤,只有等延绥地方兵马,还有我朝陛下统领的中军杀来,才有机会把达延汗击败,你们永谢布部也才能拥有草原上的话语权……”

    孛来想了下,气愤地道:“沈大人是利用完我们,甩手不管了?”

    沈溪道:“本官希望你们永谢布部能跟本官所部一起南下!沿途我们可以相互呼应,如此巴图蒙克的人马不敢贸然发起进攻,如果在这里开战,相信亦不剌国师也会看到局势对我们非常不利……请问在这里开战有什么好处?”

    孛来环视了一下在场众人,神色犹豫,显然也拿不定主意。

    沈溪再道:“孛来兄弟,请允许我这么称呼你,我是把你们当作自己人看待才会如此规劝……相信亦不剌国师能看到,如今这里已不适合你们部族生存,你们暂时得迁徙到距离大明更近的地区,等跟巴图蒙克的战争结束后,才能返回故土。请亦不剌国师放心,只要他这次能坚定不移跟我们大明合作,那在战后他跟我们大明都是受益者,他可以得到我们陛下的册封,甚至可以出任蒙古大汗!”

    孛来摇头:“沈大人,你说的话很动听,但你见到巴图蒙克的人便远远避开,我们如何相信你?”

    这话引起沈溪手下的极大不满,荆越出来道:“你有什么资格不信任我们大人?我们大人领兵以来战无不胜攻无不克,莫说是巴图蒙克的人,就算是你们永谢布部的人上来试试斤两又如何?”

    “不得无礼!”沈溪喝令。

    孛来虽然骄傲,但在明军营地里,却不敢随便发脾气,就算是被荆越威胁,也没说什么。

    孛来道:“那请允许我回去跟亦不剌族长说明情况,看他如何决定,我们永谢布部现在都听从国师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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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一八五章 内讧

    孛来带着乌鲁斯博罗特的首级和贡品箱子乘船离开明军营地。

    为了体现出对永谢布部的重视,这次沈溪亲自送孛来上船,这也让孛来心中平添几分信心。

    当船只远去,河对岸隐约闪现火光,显然永谢布部对这次和谈满怀期待,派人留在河边等待消息。

    沈溪站在河岸上,马永成过来建言:“沈大人,有些事还是需要预作防备,怎知永谢布部不是跟达延部暗中勾连?仅凭一颗首级,并不能证明鞑靼部二王子已伏诛……”

    沈溪微笑:“亦不剌已到穷途末路,没有任何道理跟达延部合作,就算那颗首级为假,亦不剌也仅仅是想向我们输诚,仓促间找一颗首级应付了事。不过话又说回来,如果他敢找假的首级冒充,肯定会担心大明翻脸,到时候落得个里外不是人,绝对不会这么愚蠢!”

    “可是……”

    马永成还想说什么,却被沈溪伸手打断:“马公公的担忧,本官也想过了,只是本官通盘考虑后,认为达延部和永谢布部之间无法配合无间,一方装作投诚,还献上本官之前指定的人的首级,另一方则默契退兵……如今他们占据天时地利人和,我方被压缩在狭窄的河湾三角地带,若真想对付我们,干脆调动兵马从水陆两线实施夹击,不是更有效?”

    马永成仔细一想,还真是这么回事,不由点了点头。

    沈溪再道:“而且我没同意让他们跟我们一起出兵攻打达延部,以亦不剌派来的使节的态度看,他显然也不想冒这个险,也就是说,其实永谢布部的战斗**并不是很强烈,他们更愿意支持我们跟达延部交战,而他们坐收渔翁之利便可。”

    马永成叹道:“还是沈大人考虑周全,本来咱家所想,不如趁着敌军立足未稳,跟永谢布部人马联手冲杀,一战定胜负。但听沈大人分析,原来您早就对永谢布部有所怀疑,所以干脆选择撤兵。”

    沈溪不想对马永成解释自己为何要撤兵,巴图蒙克统率的汗部主力现在何处他还懵然无知,毕竟草原上情报传递不像中原内陆那么通畅,所以也就没办法有针对性地做出决策。

    沈溪道:“跟亦不剌谈妥后,下一步就要抓紧时间撤退,要是达延汗知道他儿子被我们和亦不剌联手杀死,必定会疯狂报复,那时他可能会把所有精力都放在对付我们身上……如果我们不能第一时间撤回延绥,就可能在草原旷野上跟达延部五万精骑交锋。”

    马永成一听非常紧张:“这么说来,确实该把着眼点放到撤兵上,沈大人是准备今晚连夜撤,还是明日一早?”

    沈溪想了下:“总归要先等跟永谢布部商定好合作事宜再说下一步行动……如果就这么草草撤兵,亦不剌还以为我们是利用他,届时愤怒之下,说不一定会跟我们打上一仗,实不可取。”

    马永成全力支持:“那咱家这就回去准备,希望今天晚上便能达成盟约,明日一早便撤兵,从这里回大明延绥境内可能要走千里以上,这一路可说凶险万分哪。”

    ……

    ……

    张永和马永成回各自营帐去了。

    沈溪没有跟两个老太监计较,心想:“这次陛下派来的两个监军太监虽然都是刺头,但基本没有阻挠我做决策,实属难能可贵……毕竟这次出兵非比寻常,若是一般人在鞑靼兵马压迫下恐怕早就精神崩溃,哭着喊着要逃回关内……”

    沈溪返回中军大帐,这会儿军中将领基本都在,此时他们精神振奋,因不费吹灰之力就让跟在后面的鞑靼人撤到八十里外,这意味着就算绕道灰河上游再向西进发也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荆越道:“沈大人,咱撤兵大概几日能回到大明关塞内?”

    所有将领均看向沈溪,显然这是大家伙儿都关注的事情。

    沈溪叹了口气,心想:“当全体将士一心归去时,已无战意可言。如何才能调动他们杀敌报国的积极性?”

    沈溪微笑道:“大概半个多月吧,不过半道上要过黄河,可能耗时要长一些。”

    荆越嘿嘿直乐:“这鬼地方,刚来时还觉得新鲜,景色雄奇壮美,但连续赶路下来,看到的基本都是同样的景致,早就厌烦了,人也疲累不堪,回去后得好好休息下……出来一个月,人困马乏,也该咱回去风光一把了!”

    “对,对!”

    将领们开始撒欢畅谈,尽情说一些跟战事无关的话。

    沈溪不忍心斥责他们,想到来日可能遭遇的惨烈的战事,心中多少有一些愧疚,毕竟他利用了眼前这些人的信任来达成自己的目的。

    沈溪尽量平复心情,和声道:“诸位,今晚将是咱们在这里驻扎的最后一天,明日天不亮咱们就继续撤退,这一路不会停歇,咱们把武器辎重带好,尤其是弹药,路上随时都有可能与追击前来的达延汗部交战,不得有任何懈怠!”

    “得令!”

    虽然荆越等人私下里嘻嘻哈哈,但在大问题上一点儿都不含糊。

    这些人都跟沈溪打过仗,虽都是老兵油子,但胜在韧劲十足,吃苦抱怨过了,就把一切抛诸脑后,听从沈溪吩咐完成未走完的路。

    “散了吧!”

    沈溪说完向外甩了甩手,众将领嬉皮笑脸勾肩搭背离开,等人走完后,沈溪整个人轻松许多。

    沈溪正要回到帅案后坐下,本已走出帐门的唐寅突然折返回来,毫不客气地来到沈溪旁边的马扎上坐下。

    唐寅耷拉着脑袋,神色间很是不忿:“突然觉得沈尚书你就是个招摇撞骗的神棍,欺瞒那么多人,到现在你都不肯告诉他们未来要遇到什么……”

    沈溪诧异地问道:“告诉他们什么?伯虎兄这话实在让人费解!”

    被唐寅骂沈溪也不着恼,他明白对方猜到一些事,却不肯承认。

    唐寅道:“军中将士哪个不是爹生娘养的?如果只是为了某些人的理想便需献出生命,未免太过强人所难……希望沈尚书能记得今日的话,把将士们平安地带回去,否则就算在下身在阴曹地府,也不会原谅沈尚书今日的欺骗!”

    沈溪没有跟唐寅争辩,笑了笑道:“伯虎兄累了,居然开始胡言乱语,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明日一早咱们便要动身返回大明!”

    ……

    ……

    亦不剌最终接受了沈溪的提议,没有丝毫犹豫,再次派孛来过河,送上亲手书写的效忠书,还邀请沈溪过河商议大事,不过却被沈溪断然拒绝。

    孛来过来的时候已是后半夜,沈溪仍旧选择在中军大帐接见。

    除了沈溪精神抖擞外,其余参与接见的人精神状态很差,尤其是张永和马永成,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孛来道:“沈大人不肯过河,是否意味着沈大人要领军沿着灰河往南,不过如此绕路有些远,我们恐怕会先到延绥……沈大人是否帮我们开出一些证明,让守关将士知道我们去意,不对我们生出敌意呢?”

    从孛来的话,沈溪意识到,亦不剌也不想跟大明兵马一起走。

    明朝兵马才是巴图蒙克此番图谋的主要目标,如果有明朝兵马牵制达延部精兵,亦不剌的部族就有机会安全西迁,总之亦不剌不想以他部族的残余力量跟达延部硬拼,只想在旁捡便宜,白得胜利果实。

    沈溪道:“我们的行军路线,不劳贵部费心,我会给你们通关文牒,到了三边任何一地,只要把文牒送上,再交上你们投诚的国书,就算守关将士不允许你们入关,也不会出兵攻打!现在我们是盟友,但这种关系还要等我回到朝廷后,才能正式确立,现在只是口头上的约定!”

    孛来有所质疑:“沈大人是在用自己的名誉担保吧?我们相信沈大人,也相信大明,别等到最后翻脸不认人啊。”

    沈溪笑着点头:“本官不会言而无信,而且你们自己也能分辨出,我们没有跟你们永谢布部开战的计划,否则的话,以我们的人马数量,还有大量辎重,过河并不是难事,一直不过河是尊重你们部族!”

    孛来看到明军中有人乘坐羊皮筏子在河中捕鱼,知道沈溪所言非虚,当即默默地点了点头。随后双方又进行磋商,并约定好最后的会面地点延绥镇驻地榆林卫城。

    等商谈结束,孛来再次离开,这次依然是沈溪到河边送行。

    送走永谢布部的使者,军中上下算是彻底放心了,除了眼前少了个心腹大患,还除掉跟在后面的达延部兵马的将领,局势朝着对大明有利的方向发展,将领们士气高昂,除了负责巡防的人,其余全都回去安然睡觉。

    沈溪也收拾心情回到寝帐。

    此时寝帐内,云柳和熙儿早为沈溪准备好蒸腾着热气的洗澡水和毛巾,当前条件特殊,领兵将领和士兵可以到河流浅滩处洗澡,沈溪作为主帅则不能太过随意,现在终于有机会好好沐浴一番。

    “大人,辛苦了。”云柳走过来,一身女装,显得非常娴静温柔。

    沈溪道:“现在算辛苦吗?辛苦的还在后面,此时做的不过是在为接下来那场恶战做铺垫罢了!”

    ……

    ……

    沈溪继续带领兵马起行,这次他们不是向西,而是折道向南,开始往大明疆土走。

    跟永谢布部结盟后,军中监军和将领明显更有自信,行军时官兵们士气比之前提升了许多。

    就在沈溪准备往南绕道前往延绥时,延绥地方尚未收到任何关于沈溪要撤兵回来的消息。

    谢迁下令下骑兵出击跟鞑靼正面交锋受挫,便一改先前的策略变成坚守城池不出,连皇帝调兵的圣旨都没有遵守,谢迁和王琼分别上疏,跟朱厚照请求不出兵或者少出兵。

    当两方上疏送到张家口堡为张苑见到后,张苑喜出望外,在他看来这是对付谢迁和王琼一次非常好的机会。

    “……这两个不识相的老东西,陛下让他们发兵往援宣府,是给他们面子,他们居然敢上疏讨价还价,不是找死吗?咱家这就去跟陛下禀奏,好好惩治一下二人!”张苑在跟臧贤大概商议后,便带着两份上疏去见朱厚照。

    平时张苑得到奏疏面圣,基本不会带上文本,光靠一张嘴去说,一方面是因为他知道朱厚照懒得看这些东西,另一方面则是为了编造谎言,信口胡说。

    但这次情况不同,他要攻击谢迁和王琼,必须拿出“证据”来,而现在证据就在他手上,巴不得朱厚照把两份上疏好好看一看,定谢迁和王琼大不敬之罪。

    可当张苑到了守备衙门,却被侍卫挡在前院。

    后院较为逼仄,总共只有几个院子,却要住进大批太监和侍卫,一般人非请半步不得靠近。张苑抬头看了看天色,冲着阻拦他的侍卫喝斥:“咱家有要紧军情禀告陛下,你们敢阻拦?”

    侍卫非常为难,哭丧着脸道:“张公公见谅,这是陛下亲口吩咐,小人哪里敢抗旨不遵?陛下此前专门派人前来传话,说要跟重要人物讨论军国大事,所以……任何人都不得进去打扰。”

    张苑一听马上慌张起来,暗忖:“本以为是陛下没起床怕人打搅清梦,所以才不让人进去,原来陛下是在里面见大臣……却不知是哪个不识相的东西居然敢到这里来进奏军情?难道他就不怕咱家对付他?”

    “让开,咱家要进去!”

    张苑可不管这些侍卫的阻拦,不顾一切往里面硬闯。

    就在侍卫们左右为难,不知是否该动粗时,里面一个人走了出来,冷笑着看向张苑。

    张苑打住脚步,没有再莽撞往里面冲,因为他知道当着这人的面冲撞禁卫,自己要吃大亏。

    来人正是锦衣卫指挥使钱宁。

    钱宁笑道:“张公公,想必手下跟您提醒过了,陛下正在里面接见重要人物,不能让人进去打扰,张公公明知故犯,非要为难陛下的侍卫,难道不把陛下放在眼里?”

    张苑一怔,暗自琢磨:“这次我来告谢迁和王琼不尊上谕的罪状,若是我自己也硬闯让陛下心生不悦,陛下自然也就不把我告的状当回事,还是要慎重些,不能让钱宁逮住把柄。”

    张苑板着脸解释:“咱家是怕有人对陛下不利……这张家口堡到底不是京城,甚至连宣府行宫都比不上,这小小的守备衙门,若有人对陛下不利的话,你钱指挥使可是能承担责任?”

    钱宁笑道:“张公公不必吓唬人,陛下的吩咐,我遵照命令办事便可,至于张公公你……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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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一八六章 被封锁的消息

    看着钱宁那得意的嘴脸,张苑气急败坏,不过他没办法解决对手,只能在那儿干生气,他本想问钱宁到底朱厚照见的是谁,几时才能见完准许他进去,但因钱宁嚣张跋扈的模样太过刺眼,张苑不再跟钱宁废话,干脆转身离去。

    张苑回到私宅,臧贤心急火燎过来:“公公,刚得到消息,说是宣大总制王守仁王大人到了张家口堡,赶去面圣了。”

    张苑怒斥道:“怎么不早说?”

    臧贤一愣,显然不明白张苑为何如此生气。

    张苑稍微平复了一下心情,“王伯安来做什么?他不会是来跟陛下告状的吧?”

    “这个……”

    臧贤摇头道,“暂且不知,不过听说王大人带了两万多宣府精兵过来,可能陛下之前发出的调兵令生效了,王大人为表忠诚才亲自带兵前来?”

    张苑脸色凝重:“这点咱家之前倒是没想过,陛下自九边各处调兵,张家口堡自然会来一些平时跟咱家不对付的官员和将领,那些粗鄙武夫好应付,但各处文官督抚……”

    臧贤虽然见惯张苑喜怒无常,但一时间捉摸不透张苑在想什么,赶忙分析道:“张公公,其实您不必太过担心,这位王大人的衙所本来就距离这边近,亲自过来不足为奇,不过其他地方的督抚不可能到张家口堡来,带兵的最多是总兵和副将等,这些人绝对不敢对公公有不敬。再者说了,九边跟您作对的督抚,不就两位王大人,还有个胡大人吗?”

    “已经有三个,两个还是总制,管着那些巡抚,就算剩下那个巡抚还是陛下宠信的领兵大臣,这还不够吗?”张苑气急败坏。

    臧贤道:“公公放心,这些人威胁不到您。”

    张苑这才想起来朱厚照见客的事情,把情况大概一说,问道:“如此说来,面圣的人是王伯安?”

    “呃……”

    臧贤稍微琢磨一下,点头道,“照理说应该是他,不过因为公公没进去亲眼见过,谁知道是不是呢?”

    张苑气恼道:“这么下去可不行,一堆人跟咱家有成见,而且现在王伯安和胡重器二人都在张家口,他们现在还有了直接面圣的便利,若咱家再不做点什么,他们会不断在陛下面前说咱家的坏话……一次两次陛下还不会采信,但时间久了,陛下依然会对咱家产生怀疑。”

    臧贤一边点头,一边心想:“这是您老平时攻击沈大人和谢阁老他们的套路吧?可莫要以为你这一套会轻易被别人沿用,那些人面圣机会少得可怜,哪里有工夫攻击你?”

    张苑道:“刚才咱家被钱宁阻挠,面圣受挫。等天黑后再去一趟,你帮咱家罗织王伯安的罪名,就说他擅离职守什么的,等见到陛下后一并参劾!”

    臧贤非常为难,不过看张苑态度坚决,知道没法回避,只能赶紧拟定奏疏。

    张苑握紧拳头:“让你们这些人联合起来对付咱家,咱家让你们不得好死!”

    ……

    ……

    朱厚照见完访客,已经天黑。

    这次张苑再来,终于可以不用通报便直接面圣,朱厚照一脸疲态,显然之前见客耗时太长让他不厌其烦。

    张苑心里抱怨:“该死!这会儿旁人刚见过驾,陛下正心不在焉,怕是弹劾官员效果没预想那么好。”

    “老奴参见陛下。”张苑跪下来磕头。

    朱厚照一摆手:“都说了多少次了,私下见朕不用下跪,真是麻烦!有事就说吧!”

    为了体现自己对皇帝的忠心,张苑学会每次面圣都下跪磕头的习惯,而且心底里也不打算轻易更改,他小心翼翼站起来,试探地道:“陛下,刚得到三边总制王琼王大人,还有到延绥治理军饷的谢阁老上奏,他们……提出,让陛下不征调三边兵马到宣府来参与会战!”

    “嗯?”

    朱厚照皱眉,没说什么,不过怒色已跃然脸上。

    张苑道:“老奴不敢耽搁,赶紧把奏疏带来交由陛下过目……请陛下御批,是否应该遵照两位大人的意思?”

    张苑学精明了,不掺和进自己的意见,只是把事情说出,让朱厚照自己去感受,然后做出决定。

    尽管朱厚照心情烦躁,但还是把张苑递来的两份奏疏拿在手上详细看过,他先看谢迁那一份,等看到谢迁的确不想调兵往宣府时,也就懒得去看王琼那一份。

    朱厚照怒道:“怎么回事,难道朕说的话不好使?朕已安排好,要在宣府跟鞑子进行决战,他们为何还要这么说?”

    张苑本想直接攻击二人,但一想又不合适,不由想到臧贤之前的交待,便试探地道:“陛下切勿动怒,或许两位大人另有思虑!这不两位大人说了,从三边到宣府路途遥远,调兵过来至少一个多月,就算骑兵快一些,也要大半个月才能抵达……而且三边防守区域辽阔,若调兵出来以至于后方空虚,可能会生出变故……”

    说话的时候,张苑一直打量朱厚照的反应,当他发现皇帝一张脸涨得通红时,也就放心了。

    张苑心道:“原来要火上浇油,并不一定要跟随陛下的语气去强调什么事,说反话效果反而更好。”

    朱厚照一拍桌子,“不管有千般理由,抗旨不遵就不对!立即下旨,着令三边即刻调兵,五万人马一个都不能少!违抗者严办!”

    张苑道:“陛下,如此是否会……”

    “张公公,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儿吗?你只需要为朕草拟圣旨,然后下达地方便可!”

    朱厚照气恼地一挥手,“圣旨一定要在最短时间内送到,还要派人督促各地出兵,如果哪个地方少一兵一卒,相关督抚就要担负责任,朕至少调动二十五万人马在宣府,谁都不能阻碍!”

    张苑巴不得这么做,但还是一副为难的样子,苦着脸点头道:“老奴这就去吩咐,陛下,您可千万莫要生气,免得龙体违和,您可是老奴和天下百姓的凭靠啊!”

    ……

    ……

    王守仁带兵到张家口堡南边的营地后,第一时间入城面见君王,跟朱厚照禀明军情。

    随即王守仁离开守备衙门,去见早前随驾抵达张家口堡的胡琏,这也是二人在宣府作别后首次会面。

    尽管张家口堡和宣府相去不远,情报传递相对通畅,但因有张苑从中阻挠,使得王守仁和胡琏间的联系几近断绝,二人又不敢私自联络,免得张苑更有理由攻击二人图谋不轨。

    王守仁到了胡琏帐中,此时胡琏还在城中巡防,等了差不多半个时辰,到上更时分才回来。

    “……重器兄你可真辛苦啊。”王守仁见到胡琏,便觉得胡琏比之前更显瘦削和沧桑,不由自主感慨一句。

    胡琏神情中带着一抹苦涩,请王守仁坐下。

    等茶水奉上,胡琏把相关人员屏退,显然是想单独跟王守仁叙话。

    胡琏道:“经我所查,鞑靼虽然在张家口堡外集结重兵,但统领兵马的并非是鞑靼小王子本人,但无法确定是哪位亲信,而外面盘踞人马数量也远没有传闻中那么多,大概只有两万上下,不过因为鞑靼人分兵频繁袭扰我边塞,使得各处烽烟不断,敌军数目也被无限夸大。”

    王守仁皱眉:“在下也察觉情况不妙,鞑靼人再怎么骄横跋扈,也不可能在我兵锋极盛时强攻宣府,这太不明智了,恐怕这路鞑靼人马的目的就是牵制我大明在宣府地区的军队,让陛下不能领军出塞。”

    二人对视一眼,都看到对方眼中浓浓的担忧。

    胡琏问道:“伯安你可知悉沈尚书的消息?”

    王守仁微微摇头:“听重器兄的意思,张家口堡这里也没有沈尚书讯息?这……情况不太妙啊,按照常理,鞑靼人安排如此局面,牵制意图明显,应该是要图谋沈尚书所部,难道草原上已经开始交战?”

    胡琏摇了摇头,面色凝重起来,显然他跟王守仁都想到一个问题,为何鞑靼人一直在宣府周边骚扰,就是不撤军?

    答案是要么沈溪与鞑靼人主力的作战尚未结束,此时双方正在草原腹地打得个不亦乐乎;要么是沈溪已兵败,鞑靼人可以集中精力打宣府,趁着战胜沈溪的势头跟大明决战。

    胡琏叹道:“这个鞑靼小王子,野心不小啊。”

    听到这话,王守仁不由叹气,苦笑道:“鞑靼小王子便是如今被称为达延汗的巴图蒙克,已大致完成对草原部族的统一,若非大明在今年出兵,鞑靼只需要剿灭右翼的永谢布部和左翼的科尔沁部,即可达成目的。所以沈尚书出兵策略没错,只是在出兵后……很多事不能朝预期发展!”

    胡琏不再言语,他的担忧比王守仁更甚。

    王守仁问道:“重器兄查到的狄夷军中情况,可有跟陛下奏禀?”

    胡琏无奈摇头:“说了有用吗?现在不但张公公刻意封锁一切关于鞑子的消息,陛下自己也对当前情况有了定论,况且我没有证据能表明关外鞑靼人到底有多少,所以……”

    王守仁心想:“重器分明是不想惹祸,或许跟之前一次上奏陛下无功而返有关,陛下对身边阉人如此信任,谁又敢在陛下面前犯颜直谏?”

    胡琏补充道:“更着紧的是,至今未有沈尚书消息传回,到底鞑靼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我看不太懂。伯安,你之前去面圣过,陛下可有对你做出安排,比如说出兵援救沈尚书?”

    王守仁道:“莫说出兵草原,陛下甚至连沈尚书名讳都未曾提及,现在军中普遍在传,说沈尚书出塞后打了败仗,还有说沈尚书通番卖国的,各种消息都有,视听混淆之下,陛下还会相信事实?”

    “如果可以的话,咱们还是派人去草原上打探消息,一定要弄清楚沈尚书如今下落,胜败先不论,至少要了解发生了什么!”

    胡琏摇头:“难!”

    一个字评语,便让王守仁意识到胡琏似乎不太愿意配合。

    王守仁未勉强,点了点头:“若不知沈尚书消息,我等只能听从陛下吩咐,继续抽调兵力至宣府,把本次战事重点放到张家口堡,若能在跟鞑子的交战中获胜,此战目的也就达到了!”

    ……

    ……

    王守仁跟胡琏的商谈没有取得实质性结果。

    双方内心都有些回避,在援救沈溪和听从圣谕之间,他们更倾向后者,作为大明文官,明哲保身惯了,沈溪在草原上遭遇麻烦已是无法更改的事情,即便二人再关注也无济于事,因为兵马调度大权并不在他们手上。

    此时张家口堡守备衙门内,丽妃收拾心情换上男装出来,在小拧子和几名侍卫跟随下,到了临近守备衙门的一处别院,里面有丽妃派出去查探消息的廖晗,以及小拧子找来的几名本地商贾。

    “参见拧公公!”丽妃不想泄露身份,所以来人只当小拧子是主事者,廖晗站在一边不敢随便乱说话。

    小拧子一摆手:“行了,不必多礼,几位说说吧,草原上可有关于兵部尚书沈大人的消息?”

    小拧子说话非常直接,根据丽妃吩咐,他找来宣府周边跟北方有贸易的商贾打探情报,因为开战在即,商贾商机断绝,再加上朝廷有可能会盘剥地方,这些人需要寻找靠山,这会儿正好有消息说有宫中要人刺探消息,他们自然凑了过来。

    能巴结上皇帝身边的红人小拧子,已算这些商贾的造化。

    一名四十多岁的老掌柜走了出来,“鄙人姓栾,据手下所言,沈尚书出塞后便向北进兵,之后就没了消息!”

    小拧子皱眉:“往北进兵?这算什么消息?走的哪条路,走了多远,路上是否遭遇鞑子……把话说清楚才有赏!”

    老掌柜没法一下子回答小拧子这么多问题,支支吾吾白天也说不明白,就在小拧子行将发火时,丽妃出面说话:

    “这位老人家,既然你说是你手下告诉你的情况,却不知你那手下现在何处?亦或者是你胡编乱造欺骗拧公公?”

    老掌柜大惊失色:“绝非如此啊……拧公公,鄙人再有胆子,哪里敢欺瞒您老人家?”

    “谁是老人家?”

    小拧子皱眉,脸上带着无奈的笑容。

    本来小拧子板着脸一副要杀人的模样,听到这里,和颜悦色许多,如此老掌柜胆气足了些,道:

    “据老夫所知,当时碰到沈尚书的位置是在土城……沈大人没有为难咱们买卖人,不过吩咐,不允许做回来后乱说,之后沈大人便继续领军往北,大概是往宣德卫旧址去了……”

    小拧子不知该问什么,看向丽妃。

    丽妃追问:“几时的事情?”

    “这个……”

    老掌柜有些迟疑,考虑良久才道,“大概是五月十八、十九的样子,那时距离朝廷说的沈大人出兵不过三两天时间,所以鄙人以为手下胡说八道,并未当真。”

    丽妃点头:“那便是了。”

    因为沈溪真实出兵时间跟朝廷公布的出兵时间有五天之差,使得很多情报显得不对称,就算有人探知消息也不敢随便上奏,因为事情太过匪夷所思,时间跟里程完全对不上,连他们自己也对此持怀疑态度。

    丽妃自言自语:“怪不得到现在没一点消息,感情有消息却没人敢上报!”

    小拧子问道:“你们还有谁有沈尚书的消息?只要查实重重有赏……”

    因为老掌柜说了关于沈溪所部的情况,本来还有人想瞎编乱造,这会儿也都不敢作声了,廖晗在旁道:“拧公公,卑职派人去查过沈大人的消息,但因为此地是宣府,沈尚书是从大同出塞的,这边商贾基本是从张家口到草原,想知道更多消息也难。”

    丽妃一看这架势,便知再问也问不出什么有用的讯息,当即摆摆手,意思是不用再听了,转身往里屋而去。

    小拧子点头:“既然没查到什么,你们就继续去查,如果有人敢对你们的人或者货物动歪脑筋,只管跟咱家说,咱家会为你们做主!”

    “拧公公福泽庇佑,我等铭感于心!”

    老掌柜带头跪下来向小拧子磕头。

    小拧子道:“不用多礼,咱家又不是官员,你们不需如此多礼……以后好好为咱家办事便可,先下去吧。”

    小拧子在百姓面前的确少有摆架子,他要摆架子主要是跟朱厚照身边人,因为没有架子就意味着没有尊严和地位。

    等小拧子把人打发走,带着廖晗一起进入里屋,只见丽妃在一张潦草的军事地图上画着东西。

    “五月十八、十九就过了土城,这位沈大人行军速度倒是不慢,他走这么快的目的是什么?难道真要封狼居胥,做一点样子欺骗世人?”丽妃凝眉沉思,喃喃自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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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一八七章 杀子之仇

    从大黑河往南,道路并不是很好走,将士们根本就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只有沈溪清楚,如果按照现在的方向继续走下去,大概六七天时间就能到大同镇,大致位置是团山附近,可由兔毛川直接入关到大同右卫,这次行军就会有个结果。

    但沈溪不准备返回大同,不涉及鞑靼人沿途阻挠的问题,主要是因为他亲手制定的军事计划未完成,此时返回无异于会落人口实,同时也会让好不容易鼓起来的军心士气就此泄去。他打算继续带领兵马到河套之地,完成既定计划,至于关内明军是否会按时出现在约定地点,并不在考虑范围内。

    走了两天,过青冢,也就是传说中的昭君墓,便到灰河上游水位较浅的区域,沈溪下令渡河。

    因为军中带有大量羊皮袋可轻松组装成羊皮筏子,只需再寻找木板搭设桥面即可,浮桥轻松成型,鞑靼尾随的人马并没有上前来袭扰,经过一天一夜折腾,全军终于安全渡过灰河。

    沈溪抵达灰河西岸,已是六月初九下午,兵马没有继续行进,而是选择留在河滩地带休息,一方面拆卸浮桥同时给羊皮袋放气需要时间,另一方面得调查永谢布部的位置,防止出意外。

    傍晚时分再次有士兵用羊皮筏子在灰河上捞鱼,沈溪在河岸上慢步,对岸的情况尽收眼底,唐寅过来跟沈溪汇报军情,顺带问了一句:“沈尚书,您对鞑靼人的情况了若指掌,不知现在鞑靼主力距离我们有多远?”

    沈溪微微摇头:“大概两百里左右吧。”

    唐寅眼前一亮:“如此岂不意味着我们现在彻底安全了?为何不直接往东南走,返回大明疆土,而要继续西行?”

    沈溪打量唐寅:“伯虎兄说的话,我怎么听不太明白呢?西去不照样可以回大明?难道伯虎兄对周边地形很了解?”

    唐寅看着南方,在夕阳的光辉照射下,巍峨大山映入眼帘:“虽然在下对塞外地理不是很熟悉,但沈尚书那份军事地图在下却看过,知道从这里再往东南方向走大概四五百里,就能返回大明朝境内,可沈大人却执意要往西走,分明别有所图!”

    沈溪看了看周围,发现没什么人听到,这才放下心来,蹙眉道:“伯虎兄的话,实在让人费解,你可知道我们出兵的目的?”

    “知道。”

    唐寅道,“沈尚书一心打胜仗,说带着大家回大明,不过是欺骗将士让他们放下戒心……再往西南走,便是成祖时设的东胜卫旧地,此后必会过黄河,看起来似乎一直是向南走,但一段时间内会距离长城越来越远……由此可见,沈尚书为达成目的,不惜利用将士们的信任!”

    沈溪看着唐寅,脸上露出苦笑:“伯虎兄为何把我说得如此不堪?从出兵开始,我们的目的就是绕道草原,引诱鞑靼人前往河套地区,如果敌人不上当,我们在延绥入关也没人有话说。”

    “但要是现在我们就折身回大同,请问把既定军事计划置于何地?完成了陛下和朝廷的交托么?现在朝野已有人造谣,说我出兵后就找地方藏了起来,坐视陛下带兵跟鞑靼人交战,还有传言说我投敌卖国,此刻回大同,岂非落人口实?连自己制定的计划都没完成,还有何脸面要求旁人按计划行事?”

    唐寅并非不讲理之人,仔细思索沈溪的话后,点头道:“沈尚书要继续往西走,无可指责,不过在下想问一句,不知几天能到延绥镇?”

    沈溪语气平淡:“最多一个月吧!”

    唐寅苦笑道:“在下早说过,不会干涉沈尚书决定,不会出去乱说,但也请沈尚书记得我们之间的约定,尽可能多地把将士带回故土,绝不能让所有人都成为草原上的孤魂野鬼!”

    沈溪听了连连摇头,心想:“素来玩世不恭的唐大才子,几时有如此责任心和胸怀?他的意思不会是想提醒我,把他安全带回去吧?”

    因唐寅为人处世跟以前相比有了很大的改观,沈溪没再跟他争辩。

    唐寅明知沈溪“不安好心”继续领军西行,却没有出言点破,而是跟随兵马一起走,足以说明唐寅没有恶意。

    回到中军大帐,沈溪特地让唐寅留步,让对方看一下他绘制的军事地图。

    等唐寅仔细看过,惊讶地问道:“原来沈尚书早就知道我们走的是什么地方,连路线都提前设计好了?”

    沈溪摇头:“难道伯虎兄没发现,我标注的只有我们走过的路?我只能根据大概记忆,知道我们现在到了什么地方,把方向和路线记录下来,至于前路……依然吉凶未卜!”

    唐寅又详细打量一番,叹了口气:“看来从这里到延绥,还要走很远。”

    沈溪笑问:“伯虎兄想打退堂鼓了?”

    唐寅看着沈溪,断然摇头:“走到现在,若再说放弃的话,等于之前的路白走了,在下理解沈尚书的决定,如果连我们这路人马都不能取得寸功,指望其余人马……唉,说句难听的,怕是几十年也未必会有什么进展,能守住疆土就算不错了!”

    沈溪夸赞:“看来伯虎兄对大明边疆形势有自己的独到见解。”

    唐寅一抬手,打断沈溪的恭维,“边疆怎么样,不用沈尚书说,其实都摆在明面上,大明自太宗后,便已转变策略,由攻转守,朝廷要按照当初对待北元的方式开战,只有沈尚书这样让鞑靼人惧怕的人领军才可。”

    沈溪道:“伯虎兄这是抬举在下。”

    唐寅问道:“那下一步,咱们便要前往黄河渡口过河吗?以在下所知,东胜卫西南方的君子津渡口水势较为平缓,历来是渡河首选之地。”

    沈溪点头:“是。可惜东胜卫城早就不在了,现在具体什么样子,没人知晓,更不要说君子津是怎生模样……照理说东胜卫故城以及君子津地理位置重要,永谢布部会派专人打理,不应荒废才是……一切等过去后再说吧。”

    “永谢布部不是跟我们结盟了吗?”唐寅问道。

    沈溪摆摆手,没有回答唐寅的问题。

    让唐寅看到他亲手绘制的军事地图,已算推心置腹,他不会再跟唐寅探讨更多关于行军的问题,同时沈溪自己也需要静下心来琢磨,如何才能在未来长达一千多里的行军中,不跟鞑靼人起正面冲突,保证未来真正决战时,自己所部占据有利地形。

    ……

    ……

    就在沈溪所部过灰河时,巴图蒙克的人马也渡过了黑河,直接杀到敕勒川丰州滩地区。

    这片地区土地肥沃,地形平坦,灌溉便利,地理上称为前套平原、土默川平原,如果历史没改变的话,再过七十多年,驻牧于该地的达延汗之孙俺答汗召集各族能工巧匠,模仿元大都,在此破土建设具有八座楼和琉璃金银殿的雄伟美丽的城池,大明朝廷赐名“归化城”。

    几天前巴图蒙克得知二儿子被突入草原的明军跟永谢布部联合设计诛杀,大为震怒,没有直接南下跟沈溪交战,而是带兵过了大黑河,径直杀到永谢布部核心领地,可到了地方才发现永谢布部已西迁,敕勒川地区只剩下一些想浑水摸鱼的小部族。

    巴图蒙克本来是一个很有理智的人,不过盛怒之下却下达屠杀令,对于那些诚心前来归附的小部族没有丝毫留情的意思,直接下令灭族。

    六月初九,夜。

    巴图蒙克开完汗部大会,挥退左右,独自留在中军大帐内,黯然神伤。

    一直到二更时分,巴图蒙克长子图鲁博罗特一边咳嗽一边掀开帘子走了进来。

    巴图蒙克见到大儿子,不想让对方看到自己脆弱的一面,一边转过身背对门口方向,一边用手擦去眼角的泪痕。

    “……父汗,现在外面传言四起,说父汗违背诺言,明明对天盟誓不屠杀主动投靠的部族,现在却恣意屠戮敕勒川地区的牧民,必会带来恶果。”

    除了图鲁博罗特外,没人可以这么指责达延汗,也是因为巴图蒙克对满都海哈屯诞下的几个儿子非常信任,尤其是对图鲁博罗特亲睐有加,因为按照蒙古长子继承制传统,未来会由图鲁博罗特继承他的汗位。

    巴图蒙克没有回头,厉声喝道:“这些部族曾依附永谢布部,算是亦不剌的半个帮凶,现在亦不剌带领族人迁走,他们想占据这块肥沃的牧场,再谈归附之事,实属狼子野心……此等人见异思迁,根本没有忠诚可言,一旦我们撤兵他们绝不会诚心投效,我为何要留着他们?”

    图鲁博罗特解释道:“但罪魁祸首始终是亦不剌,还有那个明军将领。”

    突然间巴图蒙克沉默了,营帐内安静得可怕。

    过了许久,巴图蒙克转过身来,眼睛显得异常深邃,一种恐怖的力量在他身体周围凝结。

    巴图蒙克一字一句地说:“谁做的恶,必须由其本人承担,亦不剌也好,沈溪也罢,他们的下场只有一个,死……明朝皇帝已不可能出兵援助,如果不趁机除掉沈溪,他会阻挠我统一草原的大业!不过图鲁,你弟弟死了,难道你不伤心?”

    图鲁博罗特突然意识到,达延汗对他产生了怀疑。

    众所周知,巴图蒙克今年三十八,他这些儿子年岁普遍不大,三儿子如今不过十七,真正能跟图鲁博罗特争夺继承权的只有二儿子乌鲁斯博罗特,从达延汗敕封乌鲁斯博罗特为济农这一尊崇的身份,更改继承人并不是不可能。

    但如今随着乌鲁斯博罗特被杀,图鲁博罗特作为达延汗长子,继承权变得前所未有的稳固。

    图鲁博罗特赶忙为自己解释:“孩儿自然伤心,但不会表现出来,孩儿会化悲愤为力量,替弟弟讨回公道……父汗可以委命我为先锋,让我亲手解决那个万恶的明军将领,为乌鲁斯报仇!”

    巴图蒙克尽管对长子有所怀疑,但最后还是断然摇头:“你弟弟之死已无可挽回,我不想再因一些变故失去你这个长子,带兵尾随明军之事,我会交给旁人!”

    ……

    ……

    六月十二,延绥再次得到圣旨,朱厚照仍旧下令三边需要调兵五万往宣府,并且强调不得有任何拖延,王琼非常为难。

    也就在当天,他收到来自北方的斥候传回的消息,这也是开战后第一次得到沈溪所部的讯息。

    王琼不敢有丝毫怠慢,赶紧去向谢迁“求教”,在这节骨眼儿上,他宁可把决定权交给谢迁,这样即便事后出了问题,他也会是文官集团力保的对象。谢迁再怎么专横跋扈,也没到推卸责任的地步,所以只要谢迁决定的事情,事后不可能会迁怒他人。

    谢迁听到圣旨内容,面色沉重,他老脸蜡黄,即便知道皇帝没有就之前的出击失败而怪责,甚至给予奖赏,心病依然没有痊愈。

    谢迁咳嗽几声:“之前上疏之已明确说过,三边防务不容有失,陛下突然调兵宣府,等于说延绥、宁夏和甘肃三镇均会出现兵力空虚的情况,宣府周边有鞑靼人袭扰,难道这里就没有吗?调五万人马……咳咳,延绥怎么可能一下子抽调那么多人?”

    王琼试探地道:“谢阁老,陛下龙颜大怒,下旨斥责三边调兵不力,若继续拖延,难免为小人所趁,很可能会在陛下跟前攻讦谢阁老和在下……”

    谢迁打量王琼:“那你的想法呢?”

    王琼犹豫一下,道:“以在下看来,宣府并非此战主战场,最后的大战可能仍旧如之厚此前所言,在三边周边展开……既然陛下要调兵,何不以地方屯田老弱兵士为主,驰援宣府?”

    谢迁没有怪责王琼,开始思考如此行事的可行性,半晌后点头:“倒不是不可,但陛下可是要征调延绥最精锐的骑兵……”

    王琼道:“骑兵的问题,倒也好解决,谢阁老不妨想一下,骑兵的主要用处在于紧急驰援,以及主动出击。三边一下子抽调五万人马,哪怕只是各卫所用来屯田的老弱,也会使得地方防备空虚,再想出击已无可能,骑兵短时间内派不上用场!”

    等王琼把话说完,谢迁脸色多少有些难看,因为之前正是在他力主下派骑兵迎战鞑靼人,结果遇挫而回,如此正好印证了王琼说的骑兵暂无大用的说法。

    两千打六百,结果居然旗鼓相当,自损还在狄夷之上……

    这样的战果,让谢迁就此打消出兵赚取战功的想法,此时对于王琼的建议,自然是大为认同。

    “嗯。”

    谢迁微微点头,意思是这件事可以商议。为了避免王琼紧咬不放,他有意转变话题:“德华,你之前不是说有两件事吗?还有一件是什么?”

    王琼神色迟疑:“斥候得到了一些关于兵部沈尚书的线报!”

    “你再说一遍,关于谁?沈之厚吗?”

    谢迁之前在调兵问题上态度模棱两可,整个人显得很疲累,毫无精神可言,但听说事关沈溪后,脸上突然有了光彩,就差伸出双手抓着王琼的衣领问个明白了。

    王琼对谢迁的变化非常诧异,连忙道:“是的。本来我们在北方草原上安排的斥候,并未查获任何关于沈尚书的消息,但近来一些东套平原地区的小部落向西迁徙,他们的牧民向我们的斥候提供了情报,原来沈尚书自大同出兵后,先到土城,继而抵达九十九泉,再折道西行……”

    “后续呢?”谢迁关切地问道。

    王琼摇摇头:“之后便没了消息,大概知道沈尚书沿着草原上一条河流走,中途未传有接战的消息,不过听闻达延汗已调集重兵围堵拦截,战事很可能在过去这段时间已发生,只是消息未传回而已。”

    “情报传递太过滞后!”

    谢迁气恼地道,“草原上发生什么,都不能第一时间获悉,等知道确切的情况,黄花菜都凉了……”

    面前这位首辅大人的表现让王琼意识到一件事,那就是对这场战争没有任何期待的谢迁,对沈溪的表现却有着很高的期待。

    所有人关注的焦点都落在沈溪这路人马上,谁都知道,这场战事即便有胜果,也不可能看朱厚照和他领导的中军,最终还是要靠沈溪和他统领的兵马撑起大明这片天空。

    王琼道:“因为草原上战争频繁,那些小部落迁徙情况异常严重,之前给我们提供线报的游牧民现在不知迁徙到了何处,以目前的情况看,沈尚书准备从东套地区进入河套,再转而南下往延绥进发,这跟沈尚书之前预定的行军和诱敌路线吻合。所以在下想,若是上疏陛下,告知沈尚书行踪,或许可以把出兵驰援宣府的事情挡下来,再请示陛下,从三边出兵驰援沈尚书,如此有很大的可能将鞑靼兵马击败……”

    王琼的设想明显经过深思熟虑,不过他的话话还没说完,谢迁已抬手打断。

    王琼问道:“谢阁老觉得如此不合适?”

    谢迁打量王琼,叹道:“德华,你觉得就算之厚带兵到草原,鞑靼人有几分可能会调重兵跟他决战?”

    这问题让王琼很难作答,稍微迟疑后才道:“这不好说。谢阁老,现在谁也不知鞑靼人的战略,不过以目前情报看,鞑靼人的确有调集重兵围追堵截沈尚书所部。”

    当谢迁把问题提出来时,王琼已感觉到,谢迁无意出兵驰援,于是尽可能为沈溪说话,在他看来,沈溪精心绸缪的诱敌计划,已逐渐变成现实,如果因各路人马不配合放弃支援,进而导致沈溪战败,那就太过分了。

    谢迁摇头:“以你所言,鞑靼人早就盯着之厚这路人马,却让他行军大半个月都没开战,说明鞑靼人可能已意识到这是个局,所以选择息事宁人,宁可派兵骚扰我边陲各关隘,不让我军出兵驰援,如此避免决战的发生!”

    王琼点了点头,觉得谢迁说的话也有一定道理。

    “在下之前也有想过,鞑靼内部纠纷不断,达延部要是拼着自身巨大损耗与沈大人开战,在无法整合中小部族的情况下,实属不智。行将统一草原,此时当以保存实力为先,达延汗会尽量避免与沈大人所部决战……不过这么说的话,他们没必要派出那么多兵马骚扰我边陲,这不合情理啊!”

    无论王琼持何等立场,都只能选择支持谢迁。他不考虑谢迁所提建议是否合理,就在于王琼始终把自己当作文官集团的中坚,甘受谢迁驱策,一切以谢迁的决定为先。

    谢迁不知道素有主见的王琼会迁就自己,觉得是自己的考量是正确的,当即道:“鞑靼人就算要跟大明开战,也会挑软柿子捏,难道他们会觉得沈之厚所部是软柿子?”

    王琼尽管不想承认,他还是摇头:“沈尚书统领的兵马,可说是我大明精锐中的精锐。”

    谢迁点头:“对,所以鞑靼人知道沈之厚承担着诱敌深入的重任,怎么可能会上当受骗?倒是陛下那边绝对不能出事,哪怕我们派出人马驰援,最后什么都没发生,只要陛下安然无恙,我大明将士也无损失,那这场战事我们就是胜利的一方……你说呢德华?”

    王琼心想:“谢阁老的看法,是要保证目前不战的局面,所以无论如何也没法说他留兵驰援沈之厚,我为何要忤逆他呢?”王琼继续点头:“谢阁老所言极是。”

    谢迁脸上终于有了笑容,“所以,调去宣府的骑兵,必须是我延绥的精锐,保住宣府才是当前第一要务。以沈之厚的能力,回兵延绥并非难事,只要他不主动挑衅,鞑靼人也不会犯着他,在没得到援兵的情况下之厚敢跟鞑靼人叫板吗?所以……他出兵不为什么功劳,只要能安稳回来,边陲安安稳稳,那我们为何要奢求打胜仗?守住边陲便好了嘛。德华,你说呢?”

    王琼被摆在一个不上不下的位置上,最后只能点头,勉强同意谢迁的说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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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一八八章 不好惹

    三边调兵了。

    由谢迁参谋,王琼拍板定案,派出五万人马驰援宣府。

    带兵的是延绥总兵吴江和副总兵林恒,同时还有参将、监军数人,第一批兵马从延绥镇调配,分骑兵和步兵两批赶往宣府,林恒所部第一批出发,以骑兵为主,行进速度会快许多,至于吴江率领的步兵则会后期抵达。

    出兵时,谢迁和王琼亲自相送,谢迁在城楼上看着将士远去的身影,沉默不语。

    王琼把人马送出城,也来到城头,跟谢迁一起看着东去的队伍,不由叹道:“等各处人马抵达宣府,怕要等到七月中旬了,难道会战要在七月底进行?”

    谢迁负手而立,目光深邃:“管他呢,既然陛下主意已定,由得他折腾去……几十万大军云集宣府,至少安全方面不会再有问题,只要圣驾无忧,朝廷也就四平八稳,难有变故!”

    王琼面带忧色,但当谢迁看过来时,努力挤出一丝笑容相对。

    谢迁正色道:“德华,现在三边调离大批人马,更需加紧防御,日后如果再有鞑靼人前来袭扰,不用问出兵与否,只管闭城死守,就算不迎战,朝廷也能理解!”

    王琼不由摇头苦笑,因为现在三边兵力空虚,不需要讨论谈出兵与否的问题,只要不战,那就杜绝了失败的可能。

    沈溪担任三边总制期间,佛郎机炮和火铳基本配发到每个千户所,以至于现在鞑靼人基本不敢接近城塞,但即便如此,鞑靼人依然年年犯边,就在于大明除了守城厉害,到了旷野上就显得很无力。

    王琼本要送亲自谢迁回总督府,不过谢迁摆手示意让王琼先去打理城中防务,自行下了城楼,下面已有马车等候。

    副总兵侯勋出现在王琼身旁,王琼收回目光,再次回头望向东方的地平线,脸上再次浮现浓浓的担忧。

    侯勋行礼后道:“大人,已按照您吩咐加强城防,就算鞑子调集重兵前来攻城,也不会出状况。”

    “嗯。”

    王琼脸色阴沉,郑重其事地吩咐,“这几天盯好鞑靼人的动向,如果他们继续前来骚扰的话,也不能完全坐视不理,适当派出骑兵出城列阵,做做样子,只要不跟他们正面交锋便可。”

    侯勋琢磨了一下王琼话中之意,诧异地问道:“大人的意思是……虚晃一枪,迷惑鞑子,不让他们知道我们城中防备空虚?”

    王琼斜着瞄了侯勋一眼:“有些事情知道便可,不必揭破!让城头的炮兵配合骑兵,总归不能让鞑子靠近城塞五里内,这件事由你亲自负责,遇到事情直接到总督府跟本官禀报,不需理会其他人吩咐!”

    侯勋只是个副总兵,本来处在出力不讨好的位置上,结果现在总兵和另一个副总兵离开,他由此掌管整个延绥防务,一时间竟有些不太适应。不过他知道听令行事总没错,而且这段时间相处下来,他知道王琼比谢迁更务实,所作安排也更有针对性,当即俯首听命。

    ……

    ……

    各处人马都在有条不紊调往宣府。

    朱厚照自九边抽调人马,再加上他带到张家口堡的卫戍京畿的部队,合计大概三十万之众。

    以前朱厚照觉得开战就得动用百万雄兵,但沈溪解释鞑靼人把所有能上战场的壮丁加在一起也未必能凑够十万,朱厚照便明白三十万规模的会战已经可以决定大明国运。

    在朱厚照看来,以张家口堡为依托,自己统帅三十万大军跟鞑靼人交锋,基本可以保证十成胜算。

    这些天朱厚照不再闭目塞听,也是因为张家口堡守备衙门实在太逼仄,就后院这么块巴掌大的地方,想不跟外界接触都难。

    到这个地步,张苑也终于放弃阻止皇帝跟大臣接触,朱厚照除了晚上仍旧会跟一些女人厮混,平时也会抽出时间跟领兵的大臣见面,私下里还会研究沙盘和军事地图,找来丽妃商议战情。

    朱厚照没带谋臣,或者说他跟那些谋臣有嫌隙,再加上前一段时间对大臣不信任引起军中反弹,使得朱厚照只能从丽妃这里听到些许实话,其实连丽妃也不会真心给朱厚照出谋划策,因为朱厚照脾气古怪,只喜欢听一些称赞的话,又不相信沈溪的计划会成功,让丽妃无可奈何。

    丽妃最终只是帮朱厚照参谋一下在张家口堡举行会战的可能性,没有过多掺和进具体战略的制定,主要是说一些浅显易懂的东西,把敌我双方的情况向皇帝进行分析。就算如此,对朱厚照来说也是受益颇多。

    朱厚照成天嚷嚷御驾亲征,自以为有高人一筹的带兵和作战经验,但其实全都是纸上谈兵,在战略安排上难以面面俱到,甚至到前线他也从来不关心后勤补给以及粮道的问题,这些事全都由王守仁和胡琏等人负责。

    到六月初十,朱厚照做好开战准备。

    当天晚上,朱厚照把张苑、胡琏、王守仁叫来,同时让丽妃在屏风后旁听,终于忍不住要有一番作为。

    当三人抵达时,朱厚照在守备衙门正堂案桌后坐下,简单的君臣之礼行过,朱厚照一摆手:“朕今日叫你们来,是询问一下当前的情况,并准备明天或者后天出兵跟关外的鞑子打一场,让鞑子知道朕的厉害!”

    朱厚照突然没来由要出兵,让张苑、胡琏和王守仁不可思议。

    张苑道:“陛下,现在各军镇兵马尚未调来,此时出兵……是否太过仓促了?还是等兵马齐全,再跟鞑子交战也不迟。”

    胡琏和王守仁虽然没说什么,但大致意思也是如此。

    你这个当皇帝的,兴师动众征调各路人马前来会战,结果大军还在路上,你就自作主张开战,这不是拿大明将士的生命开玩笑吗?

    朱厚照道:“所以朕得先问清楚情况……现在张家口堡周边,大明有多少兵马?”

    这个问题张苑可回答不出来,只能看向一旁的胡琏和王守仁。

    王守仁作为宣大总督,只管本地军务,对全局不了解,这件事只能问名义上的宣府巡抚胡琏。

    胡琏奏禀:“启奏陛下,张家口堡内原有士卒六千,若再加上民夫的话,有万人,加上陛下亲自带领以及后续抵达张家口堡的人马,一共有七万六千余,在保证城塞安稳的前提下,可以调集五万大军出击!”

    朱厚照皱眉:“才五万人?”

    显然皇帝对这个数字不是很满意,张苑察言观色,之前他不支持出兵,是怕冒风险。不过只要大军不入草原,朱厚照不离城塞,是否出兵对他没有多大影响,反正这次交战只是在张家口堡以北的旷野上展开。

    张苑道:“胡大人,之前张家口堡驻兵不过六千,怎么现在轮到要出兵,就要留两万多人驻防?”

    胡琏毫不客气,直接反驳:“六千人马是非战时的驻兵数量,若战时城中兵马数量必然倍增,这样的常识也需要跟张公公您介绍?”

    张苑悻悻然,若说朱厚照对军事的理解属于一知半解,到他这里就属于一窍不通,张苑完全是外行,知道自己无法跟胡琏争辩。

    朱厚照点了点头:“现在城外鞑靼兵马至少有五六万人之众,若只能动用五万大军,那出兵之事确实应该好好斟酌一下。”

    胡琏忍不住要把城外鞑靼人的真实情况说明,王守仁察觉胡琏异动,先一步出面:“陛下,如今鞑靼兵马在关外骚扰,每日边塞烽火不断,扰得百姓不得安宁,的确到了我军出兵迎头痛击以振奋军民军心士气的时候……”

    朱厚照显得很兴奋:“王卿家也认为朕的想法很好是吧?朕确实觉得不该让那些鞑子再撒野下去,朕几次到城头,都看到鞑子踪迹,他们就在城外五六里到十里左右的区域转悠,不给他们一点颜色瞧瞧,还以为朕好欺负!”

    胡琏和王守仁都不由皱眉,皇帝这番话太像小孩子发脾气了,让人听了心里不是个滋味。

    张苑道:“陛下出兵事关重大,得好好斟酌才是……”

    之前张苑觉得出兵没有任何问题,但现在王守仁主动提请出城作战,他便觉得其中有什么阴谋,总之是敌人赞成的事情就一定要反对,这便是张苑现在秉承的官场哲理。

    朱厚照一摆手:“既然出动人马数量不多,就以机动性较强的骑兵为主吧……先出兵三万试试,如果鞑子把所有兵马调过来应战,朕再做安排,一定要让他们知道朕不是好惹的!”

    皇帝这话完全就是小孩子掐架,王守仁和胡琏都觉得太不靠谱了,但相视一眼后依然保持沉默。

    胡琏本来意见很大,但王守仁主张出兵,作为盟友在没思量清楚前他也只好同意。

    朱厚照晚上还有别的节目,摆手让几人退下,等人走后,丽妃在小拧子的陪伴下走出屏风。

    “丽妃,你觉得朕刚才说得怎么样?朕要振奋将士军心士气,让他们跟朕一道取得一场辉煌的大捷!”

    朱厚照非常兴奋,就像个孩子一般雀跃表功。

    丽妃心里一阵哀叹:“这不就是个孩子吗?”

    想到自己所托非人,居然向一个有着童心的少年求得宠信,以她成熟且野心勃勃的心态而言很难接受,不过她非常善于自我开解,随即想到,眼前可是九五之尊,天下之主,更重要的是眼前之人的儿子能继承大明江山社稷,瞬间丽妃便感觉自己没那么大的抵触情绪。

    丽妃笑道:“陛下运筹帷幄,深得兵法精髓,王大人对陛下策略也是十分认可,不过……张公公和胡大人却似乎保留意见。”

    朱厚照稍微琢磨一下,点头道:“丽妃你不说朕还没记起来,张苑这狗东西的确想反对,他就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奴才,朕从来不会把他的意见当作参考……丽妃,后天一清早,你换上戎装,跟朕一起到城头观战如何?”

    丽妃心里直打怵,很不想以身犯险,这场战事跟她本来就没多大关系,不过她还是装出一副开心的模样:“陛下要亲自督战,妾身自然要陪伴陛下左右,护驾君侧。”

    “呵呵,爱妃你可真是忠心耿耿,朕就喜欢你这样有见识的巾帼英雄,可惜你不是男儿身,不能陪朕疆场杀敌,不过陪朕一起看到一场胜利,也是你的荣幸了!”朱厚照着脸说道。

    丽妃心里一阵厌恶,但脸上却没有表现出来,恭敬行礼,领受朱厚照的好意。

    朱厚照对旁边的小拧子道:“小拧子,你赶紧安排銮驾事宜,朕后天要上城头观战,不能出什么差错,至于前期情报工作务必做好,要把鞑子兵马动向调查清楚,朕不想打没准备的仗!”

    朱厚照对军事本就一知半解,安排的差事更是让小拧子摸不着头脑。

    “调查情报,不该由胡大人和王大人负责吗?怎么让我去做?我哪里有本事去调查鞑子动向?”

    虽然小拧子觉得朱厚照的安排非常不靠谱,但还是老实领命:“是,陛下。”

    朱厚照兴致很高,把丽妃揽在怀中,道:“丽妃,距离开战还有两天,朕要好好放松一下,等时间一到朕就会非常忙碌,这两天你把节目尽量安排得精彩一些,朕觉得你近来越来越会办事了……”

    ……

    ……

    胡琏和王守仁离开守备衙门,赶往张家口堡城北的营地,直接到了胡琏的军帐前。

    下马车进入帐中,把所有人屏退后,胡琏问道:“伯安你为何突然支持陛下出兵?你明知道现在城内准备不足,此时出兵一定会出现各种问题,各路人马间也缺乏配合……”

    胡琏在军中很久,知道他手下带的都是什么兵。

    本来就是从各地征调京城换戍的人马,其中湖广、江西、广东等地曾跟随沈溪打仗的精锐,现在已经跟着沈溪出征草原去了,剩下的被他带着到宣府来,各地官兵语言不通,再加上带兵将领分属不同布政使司,骤然糅合到一起,为了利益开始争夺不休。

    如此一来胡琏便意识到,手下根本是一群酒囊饭袋,上不了台面,更别说是正面跟鞑靼人交战。

    王守仁道:“重器兄之前不是查清楚了,其实关外的鞑靼兵马不过一万上下,甚至有可能连一万都不到?”

    胡琏皱眉:“伯安你的意思,是让我军主动出击,试探敌人的虚实?”

    王守仁摇头:“试探虚实就不必了,其实以在下这些天的观察来看,宣府周边鞑靼人马的数量跟重器兄查到的情况基本一致,而且这些人马并非鞑靼精锐,也就是说,其中很多人马都只是被达延部拉来壮声势的中小部落人马,根本不可能与我军五万兵马形成胶着之势。”

    “所以呢?”

    胡琏有些跟不上王守仁的思维。

    王守仁显得很坚定:“在下就是想以这种方式让陛下意识到,其实当前的鞑靼兵马并没有多少,等鞑靼人溃败,陛下便会意识到,其实宣府一线鞑靼人马是鞑靼人用来牵制我中军,不让我们出兵的散兵游勇,真正的主战场在旁处!”

    胡琏这才明白王守仁的良苦用心。

    胡琏叹道:“倒是可行,不过如此是否太过冒险?要知道现在宣府周边鞑靼骑兵数量不少,就算不是达延部精锐,但鞑靼人自小在马背上长大,个人战力毋庸置疑,若一战不下,怕是对陛下龙威有损。”

    王守仁问道:“重器兄认为,是陛下的威严重要,还是最后的胜利重要?”

    胡琏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应答。

    仔细想了一下王守仁的话,现在皇帝被奸佞欺瞒利用,再加上鞑靼人牵制,宣府这边迟迟不出兵,使得沈溪一路人马陷入险地……

    最后胡琏叹息:“既然陛下已做出决定,为人臣子,自然要听从陛下御旨办事,唉!希望这场战事能一切顺利,既能打退鞑靼人,又能让陛下看清楚局势……不过,我这心里还是很担心哪!”

    王守仁笑道:“没什么可担心的,若重器兄实在不想领兵出征,后天战事就交给在下负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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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一**章 莫得罪小人

    张苑一头雾水,不明白王守仁为何要支持出兵,他在出了守备衙门后,头上的皱纹也未缓解。

    因为已入夜,张苑除了要安排人通知出兵事宜,再就是把许泰和臧贤叫来商议。

    本来没许泰什么事,不过现在涉及出兵事宜,张苑为了保证出兵受他的控制,于是把宣府副总兵许泰叫来商议一下。至于具体怎么作战,朱厚照基本不会管,所有安排全都要臣子来完成,张苑不懂这些,也只能假手于人。

    许泰和臧贤得知具体情况后,也有些意外,因为此前种种迹象表明,朱厚照要等各路人马到齐后来一次规模空前的大会战,提前动手让人看不懂。

    许泰道:“张公公,后天出兵的话,若有差池,那可如何是好?北关外鞑靼兵马有五六万甚至十万,现在张家口堡的守军数量没到这个数吧?”

    听到要出城,许泰先怯战了。

    许泰出生于武职世家,曾祖父许成被封为永新伯,祖父许贵袭爵,任羽林军左卫指挥使,父亲许宁袭锦衣卫指挥使,最后担任署都指挥佥事。许泰承袭父职,为羽林前卫指挥使,后考取武状元,擢署都指挥同知。去年,以副总兵协守宣府。

    这也就意味着,许泰升官快,一个是家世好,一当官就有爵位护身,另外便是考取武状元,但实际上他带兵作战的经验基本为零,再加上年纪轻资历浅,短时间内很难再有升迁的机会,于是便拼命巴结皇帝跟前近臣,希望另寻跷径加官进爵,而不是立功受赏。

    张苑怒道:“怎么,没打仗你就怕了?陛下对你可是寄予厚望。”

    许泰多少有些尴尬,自己有多少本事,他很清楚,也明白以自己的身份不可能充作先锋,最多是跟着大部队出城走一走,在皇帝面前混个脸熟。

    张苑到现在终于发现许泰不像是有能耐之人,转头看着臧贤问道:“你且说,王伯安到底是什么意思?他为何主张陛下出兵?”

    臧贤有些迟疑,思索半响后试探地问道:“或许王大人是想立下军功?”

    张苑生气地道:“王伯安是这样的人?此人做事滴水不漏,如果他觉得出战有危险,定会全盘考虑,岂能说出兵就出兵?咱家当时听他说话,便觉得有阴谋,可惜咱家不知道他到底安的什么坏心眼。”

    因为张家口堡外鞑靼兵马数量一直说不清道不明,连臧贤也不知到底有多少,人云亦云下也认为城外鞑靼人有五六万之众,这严重影响了他的判断,冥思苦想后不得要领,只好道:“这个……请恕小人不知王大人到底有何用意,两天后可以着重观察一下,及时做出应对。”

    张苑气恼地道:“这王伯安,突然玩花样,让咱家不得安宁,难道是沈之厚那边跟他暗中联系上了?顺着这条线索查查,及时了解沈之厚在草原上的动静,这都一个月了,依然音讯全无,就算战败身死,也不该跟现在这般就跟人间蒸发了一样!”

    臧贤满面难色:“小人这就去,公公切莫动怒,小人顺着线索查,一定有收获。”

    ……

    ……

    京城,宣府发回的情报越来越多,不过却没一样涉及到开战。

    延绥那边倒传来骑兵主动出击奏凯的消息,百姓知道是一场胜利,但具体如何却众说纷纭,民间对于这一战成果肆意夸大,有说杀敌五千的,也有说杀敌五万的,百姓对于皇帝出征后的情况非常热衷,以讹传讹之下,没人在乎真相。

    只有朝廷少数人知道这场所谓的“大捷”只是杀了两百多鞑子,而知道大明损失比鞑靼人还要大许多的则更加稀少。

    六月十一,中午,一个消息传到京城,让关注这场战事的人再也坐不住了。

    朱厚照提出要在来日,也就是六月十二主动出击,跟鞑靼人在张家口堡外开战,跟之前朱厚照调集各路人马齐聚宣府的消息几乎前后脚传到京城,张鹤龄心怀忐忑,没有招来弟弟张延龄交待,直接入宫去见张太后,详细禀告,试图让张太后阻拦战事发生。

    永慈宫内,张太后一副慵懒的模样,端坐于靠窗的凉席上,旁边几名宫女为她扇风。听说儿子要马上开战,张太后无奈地道:“寿宁侯,难道哀家不想让皇上休战吗?可惜鞭长莫及,况且就算可以劝告,但皇上他会听从吗?既然选择了开战,那就由得他吧,只要不亲自上阵便可。”

    张鹤龄紧张地道:“太后,如果不阻止的话,或许陛下真会做出披挂上阵的事情……想当初京城保卫战时,还是太子的陛下亲自上城头跟鞑靼人交战的往事,难道太后娘娘忘记了?”

    张太后身体稍微颤抖,显然回想起当初的情况,脸上忧色更甚。

    张鹤龄道:“陛下任性起来,不管是文臣还是武将都劝不住,只能太后娘娘可以出面阻止……只有您的话,陛下才听得进去。”

    张太后幽幽叹了口气:“你实在高看哀家了,如果哀家有那本事的话,早就让皇上回来,何至于落到今日这般田地?不过既然你来跟哀家提了,哀家自然会修书一封,提醒皇上小心行事,至于他是否会听,又另当别论。”

    张鹤龄恭敬行礼,没过多争辩。

    张太后马上让人为她起草劝说朱厚照不要冒险的懿旨,即便懿旨不需要张太后亲笔书写,不过最后还是盖上了张太后随身印信,随即张太后让人把懿旨交给张鹤龄。

    张太后提醒道:“寿宁侯,你派人去见皇上时,一定要跟他说一声,京城有人挂念他……不但哀家,还有坤宁宫主人……再就是京城防务,皇上不在你一定要严防死守,自先皇时朝廷就对咱张氏一门恩宠有加,你可不能辜负了前后两任皇帝的信任。”

    张鹤龄跪下来磕头:“臣生是大明的人,死是大明的鬼,若京城有失,臣弟愿意自刎谢罪。”

    张太后摆摆手:“说那么严重干什么?只要有一颗赤胆忠心便可,回去对建昌侯也说明哀家的意思,旁人都可以出问题,唯独你们兄弟不行!”

    “臣弟领命!”

    张鹤龄继续磕头。

    ……

    ……

    张鹤龄从皇宫里出来,时间未过未时,他匆忙回家,没等下脚便听过来帮他压轿的下人说张延龄来了。

    “他消息倒是挺灵通。”

    张鹤龄语气中多少带着一丝不屑,进去正堂,只见张延龄正在那儿调戏寿宁侯府一名丫鬟,那丫鬟模样看起来倒也水灵,可惜此前张鹤龄从未留意过。

    张鹤龄没去想丫鬟是谁,这次张氏一门经历大起大落,寿宁侯府和建昌侯府发生很大变化,寿宁侯府内丫鬟更换一大批,概因之前他们兄弟犯错被罚,家产大半被抄没,重新恢复权力后,府上丫鬟数量比之全盛时少了一大截。

    “咳咳。”

    张鹤龄稍微清了清嗓子,张延龄听见后立即正襟危坐,没有再为难那小丫鬟,小丫鬟见老爷来了,霞飞双颊,连耳朵脖子都羞红了,赶紧行礼退下。

    张鹤龄板着脸道:“看你像什么样子?主人没个主人样,居然在堂上跟下人苟且?”

    张延龄笑嘻嘻道:“这算什么苟且?不过是逗弄一下罢了,大哥你还别说,这次寿宁侯府找的丫鬟,一个比一个质量好,回头有那看来赏心悦目的丫鬟,咱们兄弟换一换,正好建昌侯府还缺几个美人儿……”

    “你说什么鬼话?”张鹤龄怒喝。

    张延龄仍旧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大哥动怒了?本来就是嘛,以大哥现在的本事,不过才纳了两房小妾,大嫂便不高兴,这些模样周正的丫鬟留在大哥府上实在是暴遣天物,还不如便宜弟弟……”

    “住嘴!”

    张鹤龄一摆手:“这种事,不想跟你去说!我刚入宫去见过太后。”

    张延龄笑眯眯地道:“小弟就是知道大哥刚去见过姐姐才过府来的,不知你跟姐姐说过些什么?不会只是说前线情报吧?比如说明天皇上要跟鞑子开战?”

    张鹤龄黑着脸喝问:“怎么你话里话外都透露出一股幸灾乐祸的味道?”

    张延龄道:“哪里啊,大哥,你想多了!但既然是陛下主动开战,只能由得他的意思行事,又不关咱们兄弟什么事。皇上又非三岁小孩,他会亲自带兵跟鞑子交手?刀剑无眼,这可不同于城头,那是自家的底盘,皇上没那么笨!”

    说话间,兄弟二人坐了下来,张延龄仍旧跷着二郎腿,整个人显得轻松又自在。

    “你这脾气,该改改了!”张鹤龄苦口婆心道,“遇到事情,总拿那副吊儿郎当的态度应对,任谁见了都会生气!你啊你……太后已下懿旨,让为兄派人送去宣府,提醒陛下小心谨慎,不得强出头。”

    张延龄神色平静下来,道:“大哥应该还没找人送吧?”

    张鹤龄道:“为兄现在怕有人作梗,连太后娘娘的懿旨都不能及时送到陛下手中。”

    张延龄试探地问道:“大哥是说张苑那狗东西?”

    虽然张鹤龄沉默以对,但相当于确定了。

    张延龄道:“既然大哥知道会遇到麻烦,就不该去见姐姐……见姐姐有什么用?姐姐不过是妇道人家,只会躲在深宫,有什么事还是会让我们兄弟去办。”

    张鹤龄着恼道:“莫不是陛下要出兵,我还要瞒着太后?这次就是想看太后娘娘做如何反应,之前太后派高公公去陛下身边,看起没起到什么作用,军中大小事务基本被张苑把持,现在京城这边得到宣府的情报不多,很多消息都显得严重滞后,反倒是这次陛下出兵的消息传得挺快……”

    张延龄道:“大哥是怀疑姓张的狗东西玩花样?别想了,皇上坚持要出兵,那见风使舵的狗东西敢把消息拦截?看着吧,如果皇上得胜还好,若是遭遇败绩,指不定多少人要倒霉,那狗东西自以为得势,若失败再看看,他还不得承担最大的责任?”

    张鹤龄微微摇头:“西北军中事务没你想得那么简单,以为兄看来,鞑靼人不会轻易跟大明军队在张家口堡这么敏感的地方开战!”

    说话间,张鹤龄又看着自己的弟弟,“先不说陛下的事情,你到底是怎么回事?这几天很多人把状告到我这里来,甚至听说还有人要到宣府去告你的状?”

    张延龄一摆手:“说军情就说军情,扯到我身上作何?小弟我并没有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情,最多是赚了点儿银子,让人看了眼红罢了。张苑那狗东西在京城安排的一些人,也被我给一锅端了,他人不在京城,还想靠他那些傀儡赚钱,他脑袋被门夹了?以为没人跟他争夺利益?”

    “你!”

    张鹤龄气恼地指着张延龄。

    张延龄道:“大哥,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吧?我跟谁争你都可以生气,现在我是在跟一个奴才争,这可曾经是咱府上的奴才,送到宫里当眼线的,你看看人家现在还记得咱对他的恩情?”

    “这狗东西现在翅膀硬了,在朝中广布党羽,又要行刘瑾那一套,刘瑾有本事那也就算了,他算什么东西!这次他在京城找人敛财,被我给发现了……这事不用担心,料他也不敢把事情公开!”

    张鹤龄长长吁了口气,倒不是他放心了,而是一种无语的表现。

    “难怪我们与陛下联系的渠道一再被挤压,现在你已代表我张氏一门跟张苑交恶,那意味着他会不择手段对付你我兄弟,张苑分明是陛下在刘瑾后培植起来的第二个阉党头目,他乃陛下亲信,你跟这种无耻小人斗法有什么意思?他可以不择手段,那些文官却不行,你把他得罪惨了,意味着我们要被一个小人惦记,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的道理你不懂?”

    “我不管!现在京城是我们兄弟的地头,那狗东西犯在我手上,我绝对不会饶他!我不能动他,难道动他身边几个敛财的帮凶都不行?”张延龄显得很气愤。

    张鹤龄道:“这件事先不提,你现在赶紧叫人把太后懿旨送到宣府,咱现在张氏一门所有权力、财富都建立在陛下当政的基础上,如果陛下出了事,咱张氏也就跟着完蛋大吉。你可记得,陛下身边这些人,你最好别碰,就算再不甘心,也要知道大丈夫能屈能伸的道理,你要赚钱,为兄不会阻拦你,你就不能偶尔也听为兄一两句?”

    张延龄很不甘心,最后一甩手道:“行了,张苑这狗东西咱暂时不跟他计较,大哥这样总该满意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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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一九〇章 不是外人

    六月十二是朱厚照提前定下的出兵跟鞑靼正面交战的日子。

    这日天刚蒙蒙亮,朱厚照便起床,昨夜他独自安寝,清早起来神清气爽,丽妃早早便过来帮朱厚照更衣,为其穿戴厚重的戎装。

    小拧子一路小跑进来,温言细语道:“陛下,早膳已备好,您用过膳再换戎装也不迟。”

    朱厚照心情大佳,也不跟小拧子计较,眉开眼笑道:“朕不饿,今日出兵,比什么都重要,吃早饭只会让朕思绪迟钝,还不如空着肚子直接上城头。把张苑叫来,朕要问问他兵马准备得怎么样了!”

    小拧子转身快步离开。

    这边丽妃终于帮正德皇帝换上戎装,朱厚照对镜而望,意气风发:“爱妃,你觉得朕这一身如何?”

    丽妃看着镜子中正德那不伦不类的造型,心里直想发笑,却又不得不出言恭维:“陛下英姿勃发,今日必定能一战功成。”

    “!爱妃你这说法有问题,俗语云一战功成万古枯,朕怎能做那踩着万千士兵尸骨求取胜利的无道昏君?再者说了,今日不过是试探出兵,能否一战而成,存在疑问。朕不奢求此番就取得决定性的胜利,有场小胜就算不错了……总归要等各路人马抵达,再谈大获全胜之事。”

    朱厚照似乎很理智,言辞非常中肯,但在丽妃听来却全都是嗦的废话。

    “爱妃,你为朕换戎装,辛苦了,你现在也去换上一身……今日你可要陪朕一起上城头观战,不要让朕失望……”

    丽妃含笑领命,退下去更衣。

    朱厚照独自留在房内,如同个兴奋的孩子,压根儿就坐不住,来回踱步,不时来到镜子前看自己的模样,挺直腰杆左看右看,偶尔摇头晃脑做鬼脸,显得非常得意。

    正在沾沾自喜时,张苑匆忙进来,竟未提前进行通报,不过朱厚照正在兴头上,没有跟张苑计较。

    “……陛下,兵马已准备妥当,除了守城所用,共计五万大军听候陛下吩咐行事。”张苑跪下行礼后恭敬地禀报。

    朱厚照满意点头,当即便要往外走,突然记起什么,吩咐道:“张苑,你去看看丽妃准备得如何了,朕已经迫不及待上城头看看将士们的风采。”

    张苑笑道:“应该是将士们瞻仰陛下的英姿才是……老奴这就去瞧瞧。”

    张苑到了后院偏屋,由于是奉皇命前来传命,所以未经传报便径直入内。

    等他进门后,娇呼声不断。

    等张苑定睛看清楚,才知道原来丽妃正在更衣……因朱厚照御驾亲征并未带宫女,平时丽妃需要自己照顾自己,不过到张家口堡后,朱厚照临时安排地方官府找来婢女照顾丽妃起居,这些婢女对张苑不那么熟悉。

    来自宫里的贵人正在换衣服,突然有陌生男子闯进来,不由让婢女惊呼失色。

    张苑看了眼,丽妃亭亭玉立地站在镜子前,因为守备衙门后院太过狭小,朱厚照住了大屋,留给丽妃的只有一个厢房,里外甚至连道屏风都没有,因为平时除了太监可以进入后院,侍卫皆不得入内,使得丽妃才可以无所顾忌。

    丽妃全然不介意身无寸缕,看着镜子里呈现出的张苑那带着邪笑的脸庞,蹙眉喝道:“有何大惊小怪的,张公公又不是外人。”

    说着,丽妃挺胸收腹,有意无意地扭动腰肢,好像有意在张苑面前展现一下自己身为女人最得意的地方,这也是她可以在朱厚照面前得宠的根由。

    婢女知道眼前的男子是“公公”,才没那么惊恐,毕竟平时后院内也可以见到太监,只是因为张苑看起来魁梧一些,再加上形容猥琐,还有喉结,才让婢女以为是普通侍卫闯进来。

    张苑听到丽妃的话后不由冷笑,暗忖:“她分明是讽刺我不是男人……这种女人,如果现在我还有能力,一定不会放过她,可惜……”

    想到自己的境况,张苑非常恼恨,面前是一个可以说让天下所有男人都垂涎不已的尤物,但偏偏对方就算赤身露体,张苑却也无能为力。

    婢女继续帮丽妃换衣,先从里面的中单白衣开始换起,然后再套外面的戎装,一切都那么慢条斯理,嘴里还在问:“张公公有事吗?”

    张苑黑着脸道:“陛下让娘娘快些……陛下早就准备好了,你这里却如此拖沓,就不怕陛下怪罪?”

    丽妃转过身看着张苑,针锋相对道:“张公公莫要乱讲话,本宫刚服侍陛下换好衣冠,这才有时间回来换自己的……你想质疑陛下的决定?”

    张苑身体一震,一股火气直冲脑门,很想冲着丽妃说一番狠话,但有外人在场,再加上这里距离朱厚照住的地方太近,只能忍气吞声。

    丽妃没换好衣服,张苑也不着急走,好像有意饱览诱人风光。

    丽妃回身对着镜子,语气幽幽:“你是太监,看本宫换衣裳眼睛都不眨一下,是否太过无礼?”

    张苑笑道:“咱家没看过娘娘您换衣,却帮其他小主更过衣,连陛下换衣咱家都不避讳,难道娘娘还有什么难言之隐不成?”

    丽妃中气十足:“就算本宫有难言之隐,那也只有陛下能见……你算什么东西?”

    “你!”

    张苑没想到丽妃居然这么喝斥他,就在他不满准备驳斥时,突然意识到,这可能是丽妃施展的诡计,身为奴才,在后院这巴掌大的地方放肆,很容易传到朱厚照耳中。

    张苑换上一副笑容:“娘娘莫要嘴硬……希望娘娘永远得到陛下恩宠,若是有一天失势,也千万别落到什么浣衣局的地方,到时候咱家可能会不顾及今日情分!”

    说完,张苑满脸倨傲之色,昂着脑袋转身出去,连门都不关。

    ……

    ……

    丽妃打扮妥当,一身戎装出来,在院子里见到等候多时的朱厚照。

    朱厚照打量丽妃,笑道:“爱妃换上这一身,英气勃勃,男子气概十足,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玉树临风的俏罗成再世,让人瞩目啊!”

    丽妃腼腆一笑:“陛下谬赞。”

    张苑往丽妃身上看一眼,扁了扁嘴,暗忖:“这种女人根本就是个花瓶,越看越像小白脸,哪里有半点武勇的模样?估摸也只有不学无术的陛下才喜欢这调调……”

    一行出了守备衙门,宣大总制王守仁、宣府总兵白玉、宣府副总兵许泰、万全右卫参将赵文远等人已经在外面等候朱厚照出来。

    见到皇帝的面,一行人上来行礼问安。

    朱厚照先是一摆手,继而四下看了一眼,问道:“不必多礼。胡卿家人呢?”

    王守仁上前一步,恭敬回答:“回陛下,胡巡抚往军营去了,今日将由胡巡抚指挥作战,所以不会上城头,只能由微臣陪同陛下到城楼上督战。”

    朱厚照“哦”了一声,总算明白过来,点头道:“胡卿家需要坐镇指挥调度,不上城头本为题中应有之意……那行吧,让他好好协调出兵,既然他是沈尚书指派来辅佐朕的,朕对他的能力也算放心,至于你们……”

    朱厚照看着白玉和许泰等人,大概意思是,连胡琏都没来伴驾,你们这些武将怎么擅离职守?

    王守仁再次代为解释:“今日白总兵等人将不会亲自领兵出城,所以会跟陛下一起到城楼上督战,若陛下有驱驰,可以随时调派他们出城。”

    朱厚照点头嘉许:“那就是了,朕还没决定谁领兵呢,你们就能先把自己摘出去?先跟在朕身边,朕若是察觉战局有变化,会临时变阵,到时候就需要你们上阵杀敌!”

    白玉和许泰等人听到这里,心里直打怵,军中到他们这级别,基本不用亲自领兵上阵,跟鞑子近身厮杀更属无稽之谈。

    谁都知道皇帝跟前才是表现的好地方,哪个愿意拼死拼活带兵出击?

    不过好在朱厚照这会儿没给他们安排出兵任务,他们能暂时松口气。

    随即銮驾过来,朱厚照见了一摆手,厌恶地道:“今日乃开战之日,朕上銮驾算怎么个说法?为朕牵马来!”

    张苑劝道:“陛下,龙体要紧!”

    朱厚照瞪了张苑一眼,神色间极不耐烦,张苑一看这架势阻拦不住,连忙让人把朱厚照平时骑的温驯白马牵来。

    这白马乃是匹母马,平时养在宫中,精心料理,从未上过战场,非常温驯,朱厚照在宫里偶尔会骑上慢走,基本不会策马狂奔,安全方面没有任何问题。

    朱厚照顺利上了马背,丽妃也找了匹黑马骑上,当她用连贯的矫健动作骑上马背后,朱厚照看得目瞪口呆,显然没想到自己的爱妃居然有这一手。

    其余将领基本都骑马而行,跟在一马当先的朱厚照和丽妃身后缓慢往城北而去,沿途遇到不少街垒和哨卡。

    张家口堡为了确保皇帝安全无恙,设卡盘查分外严格,同时针对地形设有街垒等防御设置,如此当战局不利时可凭靠这些防御设施进行巷战。

    张家口堡地理位置无比重要,一旦失守整个宣府镇将直面鞑靼兵锋,同时居庸关和紫荆关也会受到威胁,街垒的设立有其必要性,如此就算城北失守,大明军队依然可以退到城南进行抵抗,城内那些街巷将成为埋葬敌人的坟墓。

    朱厚照坐在马上,左盼右顾,无聊之下突然想策马狂奔,连挥几鞭却发现身下的“良驹”怎么打都跑不动,只能耐着性子缓慢往城北而去。

    朱厚照上城头前,地方官员和将领已先一步抵达,司马真人和钱宁也在其列。

    旌旗迎风招展,大明龙旗高高飘扬,城楼上金色銮座已设好,似乎就怕鞑靼人不知城头上来的是谁。朱厚照抵达,伴随着中和韶乐,开始升座,朱厚照在銮座上坐下,城头上下官员、将领和数万将士一同给朱厚照行礼,场面恢弘。

    “诸位卿家平身。”朱厚照从未见过如此壮观的景象,一时间竟然有些激动,说话声音微微有些颤抖。

    城头上的官员和将领听到朱厚照的话,起得身来,随着军旗摇动,下面的将士也都起身,开始在瓮城以及城内列阵,准备出兵。

    朱厚照好奇地指着传令兵手里的小旗帜,问道:“那就是旗语吧?”

    张苑笑道:“正是,陛下,有旗语传令,做事方便许多,再者现在军中有一种可以望很远的东西,据说叫望远镜,要不陛下拿一个来看看?”

    朱厚照眼前一亮:“有这好东西怎么不早说?”

    随即朱厚照站起来到处观望,一副猴急的模样。张苑紧忙给朱厚照拿了个单筒望远镜过来,朱厚照拿在手上往远处看了看,点头赞道:“跟沈尚书当初用过的那个望远镜几乎一模一样,应该是沈尚书造的没错。”

    张苑本不想跟朱厚照说这神奇的望远镜的来历,因为他知道望远镜是沈溪带到军中的,不想彰显沈溪的功劳,但等朱厚照开口,张苑才知道自己想多了,原来皇帝早就知道有望远镜这么个东西,还在沈溪那里试用过。

    王守仁走过来道:“陛下,城中二十万将士,以及五十万军民,已做好出兵准备,请陛下下旨。”

    朱厚照一怔,琢磨城里哪里来的二十万官兵和五十万军民,不过再一想,醒悟过来这是虚张声势的做法,鞑靼人在城内必然有眼线,大明出兵的消息要不了多久便会传出去,先把人数往大了说,反正鞑靼细作也不可能详细调查这个数字是否准确,夸大其词会让鞑靼人心生畏惧。

    朱厚照点了点头,问道:“鞑靼兵马现在何处?”

    王守仁正要回答,张苑抢先一步道:“陛下,要不您问问许将军?”

    张苑不知道城外是个什么情况,但他不想把在皇帝面前表现的机会让给王守仁,宁可让许泰出来说话。

    朱厚照颔首,许泰从人堆中站出来,恭敬地说道:“回陛下,鞑靼先锋距离张家口二十里,人数大约为三千,我骑兵实施突击的话,可以在半个时辰内杀到!”

    朱厚照满意地道:“那好,派出骑兵前去袭击鞑靼人,步兵出城列阵,缓慢前进,协同骑兵作战,一旦有鞑靼援军抵达,保护好两翼,确保骑兵不失!”

    朱厚照似模似样安排一番,好似深谙兵法。

    王守仁却忍不住皱眉,觉得朱厚照完全是乱来,骑兵出击的同时让步兵前行,很容易前后脱节,不过他没法反对,只得传令:“传陛下御旨,骑兵出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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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一九一章 督战

    随着朱厚照圣旨下达,城内五千骑兵出击。

    这已经是张家口堡暂时能抽调出来的全部骑兵,就算在精良程度上不及鞑靼骑兵,但到底是边陲训练有素的精锐,仅仅在声势上,就要比之地方兵马高出一大截。

    先是骑着骏马的旗手冲出城门,随后骑兵鱼贯而出,扬起漫天的尘沙,紧接着两个角门也有骑兵杀出,与中间的骑兵一起呈箭矢状向前突进,互相间配合极为默契,光是这酷炫的出场方式,便让城头上叫好声一片,朱厚照忍不住拍着大腿道:“这才是朕倚重的钢铁干城!”

    这些骑兵虽训练有素,但最大的问题是,持火铳的龙骑兵数量大概只有一千多,还是临时拼凑起来的。

    大明如今训练成型的龙骑兵主要在林恒手下,也就是三边之地,宣府和大同虽然也在推广,但在马背上使用火铳,还得自己填装弹药,对骑手的要求太高,训练工作始终未能顺利展开,加上朝廷战马稀缺,严重影响宣大之地龙骑兵的发展进度。

    但持火铳始终不如披挂马刀、弓箭,手持红缨长枪来得威武霸气,站在朱厚照的角度,觉得那些使用冷兵器的骑兵更像是精兵,而后续出来的龙骑兵则平淡无奇,好像一群老弱病残。

    骑兵之间相互呼应,继续呈箭矢状往远处冲杀而去。

    尘土扬沙,张家口堡北部旷野上昏黄一片,几近遮天蔽日,张苑用他那半瓶咣当响的见识给朱厚照叙讲述张家口堡的地理。

    “陛下,您看这张家口堡周边,山峦起伏,堡垒众多,前方又是一片坦途,面前这条有十多里长的直道就是鞑靼人攻城唯一能走的路线,这地形易守难攻,乃是天赐大明的屏障啊!”

    朱厚照问道:“那在先皇时,这里怎么会被鞑靼人攻陷的?”

    一句话就让张苑哑口无言,瞠目结舌显得异常尴尬,好在朱厚照没去观察他的反应,张苑灰溜溜退到一边不再吱声。

    有些人看到这一幕不免幸灾乐祸。

    朱厚照拿起望远镜仔细看了一会儿,然后侧头望向丽妃:“爱妃,你觉得这一战,能否有所斩获?”

    此时的朱厚照很希望得到别人的肯定,未待丽妃回答,张苑按捺不住又跳了出来:“定会马到功成!”

    “闭嘴!”

    朱厚照不耐烦地喝斥一句。

    丽妃道:“回陛下的话,以臣看来,若鞑靼人得知大明出兵,定有所避讳,兵法有云,‘故善用兵者,避其锐气,击其惰归,此治气者’,所以臣猜测鞑靼人可能会选择避战!”

    朱厚照多少有些扫兴,继续拿起望远镜看向远处,此时骑兵已远去,只能依稀看到点尾巴,步兵则在城北五里开外结好阵势备战。

    说是半个时辰可以杀到鞑靼人阵前,但过了一个时辰,仍旧没有任何消息传回,转眼就要到午时,现在正是一年中最热的时候,烈日当空,城头上的人要么一身厚重的盔甲,要么穿着官服,火辣辣的阳光直射到身上,无比难受。

    众人汗流浃背,都有些招架不住,朱厚照也口干舌燥,脑袋都被烈日暴晒得有些晕晕乎乎了。

    朱厚照热得直喘气,问道:“这是怎么回事?赶紧派人去查,前线战况究竟如何了?是否要派出步兵协同?”

    “得令!”

    这次传命的人变成许泰,昂首阔步往城下而去。

    朱厚照等得有些不耐烦了,他本来就是夜猫子,喜欢晚上活动,白天阳气盛的时候反而没精神,被烈日一晒整个人便委顿不堪,转眼瞅见城门楼一角有块地方没被太阳照到,干脆让人挪动銮驾跑去躲阴凉。

    但随着日头升到正空,很快唯一的阴凉处又没了,朱厚照一边擦汗,嘴里一边嘟囔着什么。张苑察言观色,上前建言:“陛下,要不这样,您先进楼里休息,这边交给诸位大人盯着,如何?”

    朱厚照迟疑了,这恰恰证明他不想继续待在太阳地里等消息,随即果断站起:“如此朕就先进去喝杯茶,让将士们也喝点儿水,莫要中暑了。”

    虽然朱厚照好大喜功,不过起码的同情心还是有的,看到城外将士的情况比他还要糟糕,如今正值烈日当空,也就大发善心让士兵们去饮水,补充体力。

    军令传达下去,朱厚照在丽妃、小拧子、张苑、王守仁和白玉等人陪伴下进入城楼内部,顺着楼梯来到二楼露台上,这里除了阴凉外,北面来的大风呼呼而至,朱厚照突然间感到神清气爽。

    “早知如此,在外等着作何?这地方多好,站得高看得远,根本不是下面能够比拟的……想当初在京城跟鞑子交战时,朕还是太子,也是在城楼二楼上等候消息,那时谢阁老陪伴身边……”

    朱厚照许久没登上城楼高处,看着眼前的光景,突然想起很多往事,“当时战情胶着,城门眼看就要告破,沈尚书好似神兵天降,带着人马突然杀了出来,把鞑子杀得片甲不留,朕在高处看着,那气魄,当真是气吞万里如虎!”

    张苑在旁道:“有陛下亲自指挥今日战事,一定可以气吞山河。”

    朱厚照笑道:“朕不求杀得鞑靼人片甲不留,先取得一定战果回来吧,怎么也要比延绥的战果大一些,这样朕也好对军中将士有所交待,你们说呢?”

    在旁边几人听来朱厚照的要求实在太低,搞出这么大的阵仗,结果只是求个比延绥更好的战果……

    旁人都不接话,张苑笑道:“此战定能得胜!定能得胜!”

    张苑把话连续强调两遍,到最后他自己都不太相信,因为今天这架势明摆着鞑靼人没有接招,到现在前方都没消息传来,张苑担心的是后面又闹出个什么鞑靼人设伏致大明兵马损失惨重的战果。

    一直到午时,终于有军情传来,这次带来消息的却是之前一直没露面的胡琏。

    “陛下,前线传来消息,鞑靼把营地后撤了三十里,远处五十里范围发现有鞑靼兵马调动迹象,是否即刻撤兵?”

    胡琏一来便慎重奏禀。

    “啊!?”

    朱厚照惊讶地问道,“这都半天了还没开战?之前干什么去了?”

    胡琏不知该如何应答,张苑出来道:“胡大人,这就是你的不是了,鞑子撤兵,你命令骑兵追上去便可,咱们有五千骑兵,莫非还怕他们不成?骑兵机动性强,就算遭遇埋伏,也可以从容回撤!”

    王守仁赶忙劝谏:“陛下,鞑靼撤兵,有可能是诱敌之计,穷寇莫追!”

    朱厚照犹豫不决,大明出兵后鞑靼人后撤三十里,如此一来距离大明张家口堡就有五十里之遥,周边还有鞑靼人活动的踪迹……

    朱厚照直觉是其中有诈,迟疑地问道:“现在兵马出城,若无功而返,会不会对将士士气打击很大?”

    在朱厚照眼里,出兵一定要取得成果,这涉及皇帝的脸面,马虎不得。

    王守仁道:“陛下,此番不过是试探性出兵,只要能将鞑靼人击退,便是胜利,何必冒险前进,为鞑靼人所趁?”

    张苑听到后心里不太舒服,他看出朱厚照倾向于继续出兵,便挺直腰板跳出来质疑:“王大人,鞑子撤兵,说明他们怕了,若是此战不能得胜,那陛下威严何存?你这是想让满城军民耻笑陛下吗?”

    “闭嘴!”

    因为张苑说话太过难听,朱厚照当即喝止。

    王守仁见跟张苑起了矛盾,便不再说什么,受父亲影响,在某些事情上他显得太过圆滑世故,能让则让。当然,他也有自己的打算:“虽然继续进兵有危险,但城外鞑靼人马只有几千,遇到我五千骑兵出击,鞑靼人选择回撤,基本不可能会想着跟我大明血拼,接下来应该还会逃,作何为此跟陛下和张苑作对?”

    胡琏道:“陛下,骑兵已在城外二十里处停下,正等候您的军令,到底是进兵还是撤兵?”

    朱厚照自认有主见,但此时却犹豫不决,一边是本能感觉其中有诈,一边又担心贸然撤兵自己颜面受损,一时难以定夺。

    朱厚照看着在场众人,最后目光落到白玉身上:“白总兵,你认为是否应该继续进兵?”

    白玉本来在旁看戏,眼前这么多朝中“大佬”,怎么也轮不到他说话,但现在皇帝突然问到他头上,顿时愣住了,好一会儿才结结巴巴道:“臣……愿听陛下驱驰。”

    朱厚照厉声喝道:“那好,朕决定继续出兵,白总兵担任先锋,带步兵一万前去掩护前线人马,骑兵继续往鞑子驻地实施突袭,若鞑子再次拔营逃跑,则不必追击……白总兵你可明白?”

    胡琏一听连忙劝谏:“陛下,若在距离张家口堡五十里开外交战,怕是会出现变故,鞑子既然已撤兵,解除对我边塞威胁,实无追击之必要。”

    之前胡琏说这话或许有效,但现在朱厚照已经有了决定再说,好像是故意抬杠,朱厚照气恼道:“朕决定的事情不容更改,胡卿家你安排两万兵马协同,城外鞑子有五六万,这次就要靠骑兵的机动性来获取战果,当然还是要尽量做到见好就收。”

    又是模糊不清的军令,决定权在手下官员和将领身上,朱厚照这个主帅显得很不称职。

    胡琏看了王守仁一眼,那边王守仁没任何表示,当下只能无奈领命而去。

    胡琏心想:“大概伯安是觉得,鞑子本没多少人马,现在我朝兵马军容整齐,正是检验平时训练成果的好时机,就算有一定危险,也不应半途而废。”

    胡琏和王守仁都知兵,抱着“鞑靼人不多只是来牵制宣府兵马不可能主动开战”的念头,觉得这一战大有可为,便没有死谏提醒朱厚照不应开战。

    白玉疾步跟上胡琏,可怜兮兮地道:“胡大人,您向末将指出一条明路吧!”

    胡琏本来就看不起白玉这样逢迎阉宦的小人,此时语气生冷:“陛下有明令,若敌人退却便不得继续追击,见好就收,难道这你都不明白?”

    “那怎么个见好就收法?”

    白玉不明就里,现在张苑又在皇帝身边不能去问,眼看就要带兵出击,只能前来求教胡琏。

    胡琏摇摇头,没有回答白玉的问题,径直下城楼去了。

    白玉显得很犹豫:“既然是见好就收,意思是必须要有一定战果,陛下亲自监督此战,若无寸功便回的话,意味着陛下不好跟城中军民交待……如此我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

    ……

    如同胡琏和王守仁预料,本来鞑靼人的确没有跟大明在张家口堡开战的打算。

    鞑靼人派出的是三王子巴尔斯博罗特和国师苏苏哈带领的人马,一共两万多骑,自动分成两个派系,苏苏哈的人马在阳和卫、虎峪口、白羊口一线,靠近大同镇袭扰,而巴尔斯博罗特的人马则在东线,也就是张家口堡到万全右卫这条线上游击。

    巴尔斯博罗特手下仅有一个万人队,不过加上地方部族兵马,他手下兵马数量接近两万。

    而之前骚扰张家口堡的并非是由巴尔斯博罗特带来的达延部主力,而是口外草原上的小部族人马,数量才三四千。

    这些小部族本来就是为达延部胁迫,前来袭扰大明边陲,不可能跟明朝军队死拼,在得知明朝兵马出击后,这三四千人马立即选择后撤,同时派人去通知巴尔斯博罗特,让汗部精锐协助他们撤兵。

    而巴尔斯博罗特这边得到父亲巴图蒙克的军令,也是牵制明朝兵马,以便汗庭主力跟沈溪那路人马及亦不剌统领的永谢布部开战。

    所以这场战事从一开始,大抵上明朝就处于稳胜的状态,王守仁和胡琏支持出兵也是通过对整个战局的分析做出的决定,认为此战是让朱厚照看清楚局势的绝佳机会,顺带打破以张苑为首的地方军将和官员对战场情报的封锁。

    不过显然胡琏和王守仁都没料到一件事,那就是巴图蒙克派来的这个三儿子并不是省油的灯,巴尔斯博罗特一心想要在巴图蒙克面前立功,他请命跟沈溪开战却被调到宣府一线本就不甘心,现在得知明朝皇帝派兵出击,哪里忍得住?

    “……三王子,大汗和国师说了,咱们兵力有限,只需对明朝边塞袭扰便可,袭扰一次换一个地方,现在明朝出兵,很可能是他们的皇帝察觉我们兵力不足,想以精兵跟我们硬拼,以命换命……而那些小部族跟咱们不是一条心,咱们最好是避其锋芒……”

    巴尔斯博罗特带兵往张家口堡一线阻挡明军出兵,达延汗派给他的名叫洛谢特的军师便一直在旁提醒。巴尔斯博罗特年轻气盛,今年不过十七,正是意气风发的年龄,洛谢特的话根本不被他接纳。

    巴尔斯博罗特道:“你没得到消息吗?我兄长乌鲁斯已被明朝沈溪,还有亦不剌联手用阴谋害死,我一定要为乌鲁斯报仇,让明人为他陪葬……既然此刻面对的是明朝皇帝率领的兵马,我就让他们血债血偿!”

    巴尔斯博罗特之所以会如此坚决出兵,也是建立在达延部内微妙的关系上。

    他大哥图鲁博罗特在京城保卫战中受伤,身体每况愈下,年年伤势都会复发,不能亲自上阵杀敌。

    图鲁博罗特有一天没一天,指不定什么时候就病死了,本来他二哥乌鲁斯博罗特很有机会当上汗位第一继承人,结果乌鲁斯莫名其妙死了,巴尔斯觉得自己距离汗位又近一步,如此不如多做一点事,让老爹对他刮目相看,就算不当太子,也能当个三万户的济农,不至于像现在这样一切都要听命于人。

    洛谢特劝说无效,最后只能放弃。

    巴尔斯博罗特本来拥有一万骑,刨除正在宣府其他地方骚扰的兵马,以及那些负责后勤补给不能随便动用的骑兵,亲率三千骑往张家口堡赶去,除了带着满腔仇恨,还有一股对战功的渴望,他要跟父汗证明,自己已不是少年,可以担负起达延部甚至整个蒙古草原兴衰荣辱。

    巴尔斯博罗特的决心,跟明军骑兵畏缩不前形成鲜明的对比。

    明军骑兵根本没做好跟鞑靼人开战的准备,这次出兵有点赶鸭子上架的意思,在鞑靼人撤兵后,营地距离张家口堡足足有五十里之遥,让军中上下对于后方驰援和保护充满了怀疑。

    巴尔斯博罗特所部人马,大概会在未时中赶至张家口堡北三十里外,而此时白玉刚领兵过了这一处。

    此时张家口方面尚未得到任何有关鞑靼人轻骑突击的消息,不过骚扰宣府边塞的鞑靼人马倒是开始回撤了,显然是想支援口外,如此一来便坐实鞑靼人不可能预先设伏。

    “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

    从城楼内走出来的张苑,跟许泰等人详细询问过军情后,长长地舒了口气。

    旁人不知张苑为何如此笃定,因为他们不知,其实张苑早就知道张家口外根本没多少鞑靼兵马,他支持出兵也是有根由的。

    “只要这次得胜,让陛下心中快慰,或许就不再想继续出兵的事情,那时就可以班师回朝了。”张苑心中打着如意算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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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一九二章 命贵

    午时过去,炙日灼烧着一切,一阵风吹来,热浪席卷,火烧火燎,让人连呼吸都难受起来,城外严阵以待的大明官兵因中暑而被抬走的人不在少数。

    一直到太阳西斜,随着一片片云朵飘来,天地慢慢变得暗淡下来,炎热稍微消减些,到后来乌云密布,竟然慢慢开始下雨。

    雨势越来越大,旷野中无处藏身的大明官兵在大雨中淋成了落汤鸡,刚开始感觉通体舒泰,但久了却又觉得透心凉。

    城门楼二楼上的朱厚照已靠着椅背睡了一觉,等他醒来时,外面的豪雨仍旧没有停止的迹象。

    “陛下,不如您早些回去休息?”张苑过去小心翼翼劝道。

    朱厚照打了个哈欠,往四周扫了一眼,发现身边熟悉的面庞已不多,此前王守仁等人还守在皇帝身边听候命令,不过随着时间推移,朱厚照鼾声响起,短时间内没有醒转的迹象,于是纷纷均按捺不住下楼去了。

    “外面怎么回事?竟然下起雨来了!对了,前线打胜仗了吗?”

    张苑回禀:“还没有消息传来……城外列阵的步兵正在等候中,这大雨没有停歇的迹象,是否先把人调回来?”

    朱厚照显得很固执:“怎能轻易把步兵调回来?他们还要掩护骑兵行动,先撤退算怎么回事……朕的安排不是你这样的奴才可以随便更改的,让王卿家和胡卿家等人上来,朕有事问他们。”

    张苑被朱厚照轻视,心里很不自在,但还是恭敬领命,就在他准备退下去找王守仁和胡琏时,突然城外一阵兵荒马乱,张苑凑到露台前往远处看了看,因雨势太大,能见度不高,完全不知发生了什么。

    “怎么回事?”

    朱厚照也听到外面传来的声响,整了整衣冠,然后拿着望远镜来到张苑身边,向远处看去。

    雨雾朦胧,即便是用望远镜看城外的情况,也依然一片迷糊。

    就在朱厚照抓耳挠腮时,胡琏和王守仁匆忙进入城楼,“噔噔噔”上到二楼,径直到了朱厚照跟前。

    王守仁行礼后道:“陛下,从前线传来战报,我军骑兵跟鞑靼骑兵在城北四十里之地开战,鞑子先是从营地出兵迎击,然后周边不断有鞑子援军杀来,我骑兵与鞑子激战,目前战局处于胶着状态。”

    “当真?”朱厚照听说后没有丝毫担心,反而眼睛圆睁,似乎眼前的战报正是他一直期盼出现的境况。

    张苑紧张地问道:“现在战果如何?”

    对张苑来说,怎么打的不重要,只关心最后的结果。

    朱厚照手一伸,将张苑扒拉到身后去,再道:“既然战局尚处于胶着状态,那还等什么?快把步兵调上去,这一战不容有失!”

    王守仁道:“陛下,我军出击的骑兵只有五千,若鞑靼倾尽全力跟我军交战,恐怕战局于我军不利。城外步兵长久在城外列阵,锐气和精力都大幅下降,如今适逢大雨,若让步兵再急行军三十余里参战,恐怕难以发挥本身战力之十一。若我骑兵撤退,鞑靼人趁机掩杀,猝不及防之下,步兵不知要死多少!”

    朱厚照皱眉:“你这话什么意思?就不管了?”

    胡琏道:“目前我骑兵与步兵脱节严重,步兵要赶到战场,起码得一个时辰,届时前方战局已定……以之前情报看,鞑靼派出迎战的骑兵数量,跟我军大致相当,再加上从边塞各地逐步回撤的鞑靼兵马,要不了多久数量就可能在我军一倍以上。”

    朱厚照暴跳如雷:“什么?鞑子数量比咱们多一倍?不是说朝廷的军队数量上不落下风吗,怎么会出现这种情况?”

    王守仁提醒道:“陛下,兵马数量包括了步兵和骑兵,此番追击鞑靼人的骑兵本来就只有五千之数。”

    经王守仁提醒,朱厚照猛然记起,其实此番出兵数量并不多,计划中的五万更是以步兵为主,机动性远不及骑兵,鞑靼回撤,步兵不能深入,只能派骑兵追击,结果前后脱节,无法形成呼应,终于酿成当前不利的局面。

    当然朱厚照不会承认眼前一切都是他调度无方造成的,当即道:“既然步兵无法发挥作用,外面雨又这么大,干脆撤回城来,同时也避免堵塞骑兵回撤之路!”

    张苑诧异地问道:“陛下,大明骑兵还未跟鞑子分出胜负,调步兵回来作何?留人马在外,至少能壮壮声势,让鞑子不敢轻易靠近!”

    在张苑看来,鞑靼人只有一万左右,明军数倍于敌,就算骑兵对垒吃亏,但只要和步兵汇合,结成军阵对敌,明军依然可以占据上风。

    所以他想把步兵留在城外,如此就算骑兵吃了败仗,最后也可以“反败为胜”。

    朱厚照气恼地道:“不懂就别瞎说,现在城外带兵的人又不是沈先生,他们能正面抗击鞑子铁骑冲击?胡卿家已说了,鞑子援兵不断,我骑兵会逐步处在不利位置,由于传递消息有一定延滞,说不一定此刻前方已败战。朝廷兵马正在集结中,这次不过只是试探性出击,何必非把老底赔掉?”

    张苑很着急,心想:“陛下这是怎么了?之前他可不是这意思,怎么现在率先打起了退堂鼓?”

    胡琏领命:“微臣这就去安排撤兵事宜!”

    朱厚照重重点头,胡琏随即下城楼而去,如此一来城内城外再次热闹起来。

    城门重新打开后,城外列阵的步兵分批回撤,也就在同时,前线更多的消息传来,每条消息都对大明不利。

    朱厚照听到后一阵头疼,问道:“怎么回事?鞑子为何援兵源源不断?大明骑兵与鞑子交手不到一刻钟,就全线崩溃,这也太不经打了吧!”

    张苑把听来的消息告知:“陛下,听斥候回报,鞑子领兵的是他们汗部的三王子,此人骁勇善战,咱们的人马刚开始还能与鞑子打个有来有往,结果他突然领兵出现,从中间位置把我骑兵分成前后两段,相互间难以呼应,很快便全线崩溃……这会溃兵儿正在往张家口堡撤退。”

    朱厚照紧张地问道:“城外步兵都回城了吗?”

    王守仁回道:“正有序撤退!”

    “赶紧撤!”

    朱厚照催促道,“既然前线吃了败仗,巩固城防才是正理,决不能让张家口堡有任何危机……朕还在这里呢!”

    突然间,朱厚照紧张起来,当知道对方带兵的是什么汗部王子,再加上鞑靼人来势汹汹,城外人马未及撤回城内,而城内兵马不多,朱厚照当然怕城塞有失,他这个皇帝被鞑靼人俘虏,步他祖宗的后尘。

    就在朱厚照心慌意乱,手足无措时,王守仁则镇定自若,行事有条不紊,无论谁上来请命,王守仁都能适当做出调派,根本不需要请示皇帝。

    朱厚照这会儿也似乎对自己的指挥能力信心不足,放权让王守仁调遣三军。

    “陛下,远处有骑兵往这边来了。”

    小拧子拿着朱厚照的望远镜在露台边缘看远处的情况,察觉到异状后,紧忙朝内喊道。

    朱厚照疾步冲了过去,一把将望远镜夺到手中,望着远处半晌,倒吸了口凉气:“骑兵还真退回来了,看架势好像是败了……赶紧让城门洞里的步兵进城,然后让开位置,让骑兵先回城!”

    王守仁道:“陛下不必担心,城头有佛郎机炮严阵以待,鞑靼人不敢随便接近城池。”

    张苑埋怨道:“王大人,你可真会说风凉话,火器在下雨天能随便用吗?就算点燃引线怕也会被水浇灭吧?”

    “对,对!”

    朱厚照被张苑提醒,忽然记起什么,“先期回来的骑兵,能进城就进城,后面逃回来的就别管了,务必把城门守好,张家口堡不容有失!”

    在这种城塞随时可能会出现危险的关头,朱厚照已顾不上那些骑兵的死活,更在意自身安危,他怕鞑靼人杀进城来让自己做俘虏或者当个冤死鬼,宁可牺牲那些出击后徒劳无功的骑兵。

    王守仁道:“陛下,不可,以如今回撤之势看,骑兵队形并不散乱,显然是撤到中途重新排过阵型,尚有一战之力!兵马完全有机会悉数退回城内,避免产生更大折损。”

    张苑呵斥道:“王大人,到底是那些士兵的生命重要,还是陛下安危重要?”

    这种关键时刻,张苑也怕得要死,之前还是一副雄心壮志要打胜仗,但突然鞑靼人杀来,朱厚照和张苑便以自身的利益为最先考量,再也股不得其他。

    好在此时朱厚照多少保持理智,走到露台前,再次拿望远镜向远处看了看:“对,骑兵回撤还算整齐,赶紧让步兵进城,城外有护城河,实在不行的话,就拿火炮轰他娘的……王卿家,下雨时火炮能用吗?”

    王守仁显得很确定:“可以!火炮大多安置在角楼内,不惧风雨!”

    朱厚照松了口气,脸上露出久违的笑容,道:“这就好,这就好,能用火炮还怕个鸟啊?让人把火炮架起来,看到那些鞑子冲过来就开炮……朕倒要瞧瞧他们是否敢攻城!”

    随着城外瓮城内士兵挤成一团,终于出现踩踏的状况,后续骑兵抵达城下,急于逃命也开始挤开步兵往瓮城冲,谁都知道只有回城才能保住一条命,一旦城门关闭,就要留下来跟鞑子死战。

    后续人马数量众多,大多都是惊弓之鸟,一看就没了之前出征时的英姿,而后续鞑靼人的追兵也终于杀来。

    “陛下,鞑子来了,鞑子来了!”张苑非常紧张,指着远处四五里外的鞑靼骑兵蹦起来。

    朱厚照紧张地道:“王卿家,让火炮准备好,若是鞑子敢接近,就放炮!如果实在不行,先把城门关闭!”

    到了最后关头,朱厚照又犹豫了,他不能确定鞑靼人是否会趁着明军蜂拥进城时跟随在后发起攻城,所以给王守仁下达一个酌情考量的旨意,要是不能确保城防安全,便关闭城门,牺牲那些尚未进城的官兵。

    王守仁显得很自信:“陛下请放心,鞑靼人绝对不敢靠近城池,微臣这就前往炮兵阵地做准备!”

    朱厚照本不想让王守仁这样知兵的人离开,不过眼下他已无更好的选择,毕竟胡琏已先一步去城下协调人马进城。

    “王卿家,现在全靠你了!”

    到了此等危急时刻,朱厚照才想起到底谁有本事,用一种信任的目光凝视王守仁,目送其离开。

    张苑嘴上嘟哝:“这王伯安,愈发没个规矩,在陛下面前也敢转身就走,看咱家回头不参他一本!”

    在胡琏和王守仁协调下,大明兵马悉数撤回张家口堡,即便在中间因为拥挤和踩踏死伤不少,但至少未酿成城塞失守的恶果。

    鞑靼两次试图派兵攻打城塞,尾随大明撤退兵马进城,都被城头的明军火炮压制,最后雨势渐歇,明军龙骑兵甚至发起反击,毙敌百骑……乃是在胡琏策划下完成,此战唯一的战果也是由胡琏调度人马取得。

    眼看着明朝人马全都进城,城门关闭,鞑靼人自觉撤出城塞十里外驻扎,这次战事算是告一段落。

    明军先是大败,最后关头取得一点小战果,最终依然是个惨败。

    朱厚照在一种紧张和不安的情绪中回到守备衙门,随即这次战事的相关人员便赶到这里来“请罪”,其中包括胡琏和王守仁,同时还有诸多领军出征的军中将领,其中罪过最大的理所当然是被朱厚照强迫赶去领兵的宣府总兵白玉。

    因为朱厚照受到惊吓,加之早晨和中午都没吃饭,到后院便躺下了,以至于那些来请罪的人只能在正院内跪成一排。

    张苑心中也有些惴惴不安,不过他还算淡定,在他看来,这次战事他没有过多出面,最多只是在朱厚照耳边吹了一些风,主要责任不在他身上,这也是值得庆幸的地方。

    张苑心道:“还好这次没主动承揽指挥人马重责……话又说回来,就算我要指挥三军陛下也不会同意,现在出了问题怎么都赖不到我头上。这样最好,有功劳我可以拿大头,出了过错我则可以躲到一边。”

    过了许久,小拧子从后院出来,脸色间异常沮丧:“诸位大人,陛下说头疼欲裂,要先休息一下,诸位先请回吧……等明日陛下会过问军情。”

    王守仁道:“拧公公,请跟陛下请旨,如今鞑靼人马驻扎城外,且防备空虚,乃是出兵袭击良机。”

    小拧子没说什么,张苑已指责道:“王大人,你是疯了吗?还是说你觉得之前的失败还不够?此番正是王大人主张出兵,结果却出了状况,你是想将功补过?就怕你夜袭鞑子营地不会取得功劳,反而会葬送更多大明将士!”

    王守仁瞪了张苑一眼,目光中满是气愤。

    小拧子说和:“两位莫要争吵,陛下今日的确无心过问军情,至于王大人所说,陛下不会恩准,请回吧!”

    到这会儿,除了王守仁和胡琏还会考虑战局整体得失,其他人都想明哲保身,没人愿意再出兵。

    张苑随即便跟小拧子往里去,想要跟朱厚照吹吹风,把自己撇开。

    小拧子伸手阻拦:“张公公请留步,陛下明言,今日参与战事之人,一律不得觐见,若谁敢违背,以军法处置……请张公公不要让小的为难。”

    张苑一怔,随即意识到,朱厚照连他一起给猜忌上了。

    张苑恼火地一甩袖,随王守仁等人一道出了守备衙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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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一九三章 胜负颠倒

    王守仁和胡琏出了守备衙门,胡琏愤愤不平:“正午时我就发现情况不对,主张撤兵,张苑却坚持追击,最后蛊惑陛下成功,终于酿成之后的惨败,他却不背负任何责任,还想让我们担责!”

    王守仁叹道:“也是我思虑不周,以为鞑靼兵马不足,不会强行接战,结果鞑靼人却鬼使神差派兵来跟我军交锋。重器兄,你可有算出军中损失?”

    问及痛处,胡琏显得很无奈,“出兵五千,折损士兵一千二百多人,马匹……两千余……至于城塞下还有诸多死伤,尚未统计清楚……”

    “唉!”

    听到如此大的损失,王守仁不由叹气。

    这次失败必然有人要承担责任,而朱厚照作为皇帝肯定不会让自己背锅,如此一来谁都有可能成为替罪羔羊。

    胡琏又道:“不过值得庆幸的是,最后反击杀伤鞑靼人约有四百余,之前骑兵交锋时杀敌也有六七百之数,可惜尸首未带回来,所以这个数字有待商榷!”

    大明军功,始终要见到首级,现在回来的将士禀报说杀了那么多敌人,但尸体和头颅全都没带回,什么证物都没有,如此一来数字只存在于口头上。

    王守仁抬头看了看天色,此时已是黄昏时分,虽然雨早停了,但依然乌云密布,当下叹道:“却不知这次有多少人为此担责,重器兄,你我……”

    胡琏道:“责任我们共同承担,回去我就上疏跟陛下请罪,明日陛下不是要接见臣僚?到时候大不了请辞归乡……”

    王守仁本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显然不觉得一个请辞就能解决问题。

    二人正要离开,却见前面过来几人,远远地被他们的侍卫给拦住了。

    “谁?”

    王守仁问了一句。

    等定睛看清楚,才发现来人中为首那个是朱厚照最近很宠信的宣府副总兵许泰,许泰得到放行后过来,恭敬地行了个礼:“两位大人,末将有事启奏。”

    “什么事?”

    王守仁跟胡琏对视一眼,没猜出许泰前来拜访的目的。

    许泰道:“末将要跟两位大人参劾宣府总兵白玉,他平时便仗势欺人,欺压军中良善,非法侵占官兵军饷,之前领兵出城更是临阵脱逃,导致兵马群龙无首,终于迎来一场惨败!若让他继续留在军中而不治罪,会让将士离心离德……”

    王守仁大概听明白许泰的意思,这次朝廷不是要找替罪羔羊吗?主要责任应该由领兵的白玉来承担,如此方方面面都好交代。

    作为白玉的下属,许泰抢先来告白玉的刁状,意思是要跟白玉划清关系,同时也有取而代之的意思。

    当然许泰也可以去找张苑参劾白玉,但问题是白玉是张苑的人,再加上朱厚照要听身边人和军中两方意见,所以便来找王守仁和胡琏参奏,以往一举奏功。

    王守仁道:“回去再详谈,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说完,一行人往中军辕门而去。

    ……

    ……

    朱厚照从城头上下来,惊魂未定,以至于连接见军将和官员的心都没了,回到守备衙门时,整个人还在回想之前城头上的遭遇。

    朱厚照念叨:“若是迟一步,那些鞑子杀进城来,可能朕就要当太上皇了!”

    丽妃一直守在旁边,看着朱厚照的反应,多少体会出小皇帝之前的紧张,不过她又有些可怜眼前的少年,说是有多少雄心壮志,但到了危急时刻就原形毕露。

    “陛下,这不怪您,都是白总兵领兵交战不力!”丽妃道。

    朱厚照一摆手:“丽妃,话不能这么说,朕调度不当才是关键,当时王卿家和胡卿家都劝说朕不要追击,可是朕觉得不追击无功而返会让朕颜面扫地,才做出错误决定,其实……唉!最该怪罪的人是朕。”

    皇帝这番话,让丽妃觉得难能可贵,面对失败居然主动承担责任,说明小皇帝至少有担当。

    可惜的是朱厚照这番话不会在公开场合说,只是在自己的妃子面前说说罢了,最后的责任人还是要在官员和将领中选定。

    丽妃道:“陛下,总归最后还是取得胜利,王大人亲临角楼,督促炮兵作战,胡大人又指挥火枪骑兵反击,把猝不及防的鞑子打死不少。”

    朱厚照叹息道:“鞑子或许是被胜利冲昏了头脑,如果当时不是王卿家运筹帷幄的话,指不定会出现怎样的恶果……哎呀,朕不知为何突然这么疲累,头痛欲裂不说,眼皮子还打架,不行,我得先上床休息!”

    恰好这时小拧子从外面进来,禀告道:“陛下,已按照您的吩咐对那些大人说过了,他们各自回了。”

    朱厚照道:“人都走了吗?这样也好,希望他们没有怪责朕。”

    小拧子想了下,道:“不过白总兵仍旧跪在守备衙门前院,似乎是在向陛下请罪。”

    朱厚照恼火道:“朕让他们走,自然也包括他在内,为何要留下来?真是烦人!有什么事,等明天再说吧。”

    以朱厚照的性格,遇到问题总想逃避,最省心的是眼不见心不烦。

    就在小拧子准备出去传命时,丽妃突然道:“陛下不可!”

    “爱妃,朕乏了,你就算想说什么也等明天再说可好?”朱厚照对丽妃没了耐心,忍不住出言怨责。

    丽妃摇头:“陛下,就算忤逆您,妾身也要说,这位白总兵领兵交战,吃了败仗归来,本来就该被夺去职位,若他继续留任,又知明日会被追罪,今天夜里指不定会做出什么危险的事情来!”

    朱厚照皱眉:“朕又没说要怪罪他,朕都说了,这次最大的责任人是朕。”

    “但陛下没接见臣子,没对他们说明,这位白总兵又怎会知晓?”丽妃道,“这位白总兵,定会在心中猜测,认为明日陛下就会定他的死罪……这才是最危险的事情!”

    朱厚照问道:“那爱妃你觉得当如何?”

    丽妃道:“既然他主动领罪,若陛下不闻不问,会让军中上下以为陛下不能做到赏罚分明,所以……该发配还是要发配!”

    ……

    ……

    无论朱厚照多有担当,最终还是要找替罪羊,这个人正是亲自领兵出城交战的宣府总兵白玉。

    朱厚照降罪的理由很简单,连你自己都知道有罪,也知道朕要降罪,那朕为何要对你法外开恩?

    如果对你不加惩戒,回去后你狼心狗肺要报复朕,那朕不是要置身险境?

    当白玉被拿下,交由锦衣卫侦讯时,所有人都知道,这次战败最大的责任人找到了。

    白玉领兵出征,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按理不需要承担战略决策失误的责任,但原本需要负最大责任的皇帝要找人来帮他背锅,如是奈何?

    张苑在守备衙门旁的院子里得知白玉被捉拿归案的消息,对他来说触动不小,良久身体依然颤抖个不停,倒不是生气,而是害怕。

    此时张苑身边只有许泰和臧贤,他的反应尽数落在二人眼中。

    “公公?”

    许泰不明就里,以为张苑因愤怒而要怪责谁,出言问询。

    张苑只能用一种霸道的口吻掩饰内心不安的情绪,怒道:“之前不是调查清楚了,说城外鞑子兵马不多,怎么突然出现那么多鞑子,而且还是一个王子领兵……这军中上下都是吃干饭的不成?”

    许泰望了眼臧贤。

    此时臧贤一副老神在在的神态,显然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许泰有些无奈,明白张苑是对他发火,只得勉为其难道:“公公,调查情报之事并非末将负责,到底谁在公公您跟前胡说八道,只要稍微查一查就清楚了,那人一定是鞑子细作!”

    张苑未置可否,再次打量臧贤,但他这位智囊依然没有说话的意思,当即恼火地道:“一定要查清楚,咱家要知道是谁在传假消息,再者要弄清楚城外鞑子有多少人……”

    “卑职领命!”

    许泰不想在张苑这里待太久,赶紧领命离开。

    等人走后,臧贤若有所思地问了一句:“公公相信这位许副将?”

    “什么意思?”张苑皱眉。

    臧贤道:“以小人所知,适才许副将离开守备衙门后,先去见过王大人和胡大人,说是检举白总兵图谋不轨,过后才来公公这里,在公公面前没提半个字……他心中偏向谁,难道公公看不出来?”

    张苑皱眉,开始思索臧贤所言。

    臧贤继续道:“现在白总兵已被陛下查办,就算不死,职位也将不保,那下一步谁更有机会当上宣府总兵?”

    张苑道:“你是说姓许的吃里扒外?”

    臧贤点了点头:“许副将接近公公,不过是想以公公为跳板,有机会接触陛下,现在他心愿达成,陛下对他信任有加,时常带在身边参谋军机,便不觉得公公有多重要了。如今他去接近王大人和胡大人,用意非常明显,就是要靠两位掌兵大臣支持,更进一步!”

    张苑脸色漆黑:“这小子,之前看不出他竟如此狼心狗肺,咱家把他引荐到陛下跟前,他不感恩图报,还没等过河就开始拆桥了?”

    臧贤道:“以小人所查,其实城外鞑靼兵马并不太多,此番乃是鞑靼三王子带几千精骑突然杀至,白总兵猝不及防才遭致大败……这个鞑靼三王子不懂见好就收,试着攻城,结果折损不少人马,咱们才算挽回一些颜面,不然的话就是场彻头彻尾的大败。”

    “你的意思……”张苑眉头皱起,显得非常疑惑。

    臧贤笑道:“陛下现在心情不佳,为何不以延绥那一战为例,变大败为小胜,宣传一下陛下的丰功伟绩呢?”

    张苑眼前一亮:“你想让咱家把黑的说成白的,向陛下报捷表功,以此振奋城中将士军心,鼓舞那些不明就里的百姓士气?”

    臧贤再次点头:“真正上城头目睹战况的人不多,再者就算站在城头上,看到的也是最后的反击战,鞑靼人丢下几百具尸体后狼狈逃走,至于城北四十里外发生的那次战事,有谁知道详情?回头鞑靼人一定会把尸体收走,咱们就算定个诱敌深入然后挫败强敌,不也说得过去?”

    之前张苑满是担心,但仔细思量后便明白臧贤所言极为高明,情绪转而变得振奋:“就这么办,咱家即刻去面圣,跟陛下把话说清楚,让陛下高兴高兴!”

    ……

    ……

    张苑心急火燎去守备衙门,但跟之前一样,依然被拒之门外。

    张苑急道:“咱家有紧急军情告知陛下,若传达不及时致城池失守你们担待得起吗?就算你们不敢放行,也该进去通传一声才是!”

    长久在朱厚照身边做事,张苑明白一个道理,要想面圣先把问题往大了说,总归朱厚照对下人还算仁慈,就算事后知道不符实情基本也不会降罪。

    侍卫不敢怠慢,赶紧进去通传,再由小拧子告知刚刚醒转的朱厚照,然后朱厚照让小拧子出去迎张苑入内。

    路上小拧子问道:“张公公,鞑子卷土重来了?”

    张苑没有回答,那不屑一顾的神色好似在说,这种事也是你这样的奴才能过问的?

    进到里面,朱厚照已在用晚膳。

    处理完白玉,又眯了一觉,朱厚照的心情好了许多,毕竟找到替罪羊,摇摇欲坠的城池如今也是固若金汤,朱厚照恢复了以往那种高高在上的姿态。

    “鞑子什么情况?又杀到城下来了?”朱厚照的问题跟小拧子基本相同。

    张苑看了看旁边的丽妃,又看看小拧子,意思是说话不方便。

    朱厚照察觉到张苑那怪异的目光,一摆手,丽妃和小拧子识相离开。

    等房间内只剩下朱厚照和张苑后,张苑才凑上前道:“陛下,老奴是来恭喜陛下的。”

    朱厚照皱眉:“你是诚心消遣朕是吧?今天有喜事么?大明官兵折损巨大不说,还差点连城池都丢了,朕也险些出意外,你是说朕没死值得庆贺是吗?”

    张苑多少有些尴尬,但还是硬着头皮,把之前臧贤说的那些话用自己的言语说出来,“……陛下,这一战是以小败诱敌,把鞑子引到城下,伺机反击,然后取得大胜啊!”

    朱厚照的脸色更加难看,喝道:“张苑,这种鬼话你都说得出来,你是想让朕当个不负责任、空口说白话的昏君吗?”

    张苑“噗通”一声跪在地上,“陛下,老奴也是为您颜面,还有三军将士军心思量!想之前那场失败,距离城塞太远,除了当事者外,有谁会知道具体战况如何?倒是在城墙下,咱们的火枪兵和火炮大发神威,毙敌数百,又伤了鞑子不少人,这可是有目共睹的事情,这比之前延绥的捷报更有说服力!”

    虽然张苑所说的话非常不靠谱,朱厚照听起来也心烦意乱,却没有出言驳斥。

    在不计损失的情况下,这一战大明取得的“战果”的确是要比之前延绥那一战大多了。

    但问题在于明朝自身损失数倍于敌,这种战果根本就是自欺欺人。

    张苑仍旧不屈不挠:“就算那些出征骑兵知道情况,也不敢随便张扬,他们领到赏钱就会闭嘴,能活着回来已是万幸,还有赏赐,他们谁敢乱说话?至于白总兵那边,也请陛下饶他一次,暂时将他的权力架空便可,至于领兵重任可交由胡大人和王大人,如今陛下不急着出兵,等各路人马齐聚张家口堡后,咱们再杀出去,把场子找回来!”

    张苑虽然识字,但文化造诣不深,说出来的话粗鄙却浅显易懂,入朱厚照之耳倒是非常中肯。

    朱厚照把手里的筷子放下,用怀疑的目光望着张苑:“这样做……真的可行?朕担心王卿家和胡卿家他们会反对。”

    “这怎么可能?”张苑道,“出师不利,责任谁都有,这一战还是王大人和胡大人力主推行的呢,说责任,他们责无旁贷,现在陛下不追究已算法外开恩,还给他们奖赏,他们疯了才会把实情说出来?再者说了,他们也要考虑军心和民心稳定,若他们敢胡言乱语,说明他们不是忠臣,为了自己所谓的节操和名誉,连大明朝廷的根本利益都置之不顾,这种臣子要来何用?”

    朱厚照挠了挠头,之前他还苦恼不已,被张苑如此一开解,瞬间就想开了。

    “你说的……倒也有几分道理,并非朕好大喜功,朕也知道这次我们失败了,不过朕为了军民士气考虑,嘉奖那些有功将士并不为过。”

    “对啊,对啊。”张苑兴高采烈道。

    朱厚照点了点头:“这件事朕不想就此决定下来,你先去跟王卿家和胡卿家商讨一下,让他们上个请功奏本,然后朕再做决定!”

    “嗯?”

    张苑一时间不明白,为何要王守仁和胡琏上请功奏疏。

    不过随即张苑就醒悟过来,朱厚照这是既想当婊子又想立牌坊,不欲以自己的名义行黑白颠倒之事,而是让王守仁和胡琏来当这个罪人,这样事后他可以推说不知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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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一九四章 联名

    张苑领了皇命出来,当即去见王守仁和胡琏。

    此时胡琏已回到城北的中军营地,张苑略一琢磨,决定先去见资历老一些在他看来更好说话的王守仁。

    王守仁在城中也没有专门衙门,只是在城南大营以军帐作为自己的临时衙所,得知张苑前来,王守仁并不觉得有多意外。

    夜色凝重,王守仁亲自出营迎接,张苑脸上带着一付生冷勿近的漠然,见到王守仁后轻哼一声,好似眼前的宣大总督开罪了他一样。

    王守仁没有在外面谈话的意思,直接带着张苑进到自己的帐篷,还未及见礼,张苑便已开始声讨般叱问:“请问对于此战,王大人觉得自己应该承担多大的罪责?”

    上来便问罪,王守仁心中蒙上了一层阴影。

    王守仁虽然不及胡琏年长,但在朝中资历却深多了,再加上他出自官宦世家,对于官场的规矩远比一般人明了透彻。因此,他并未主动揽责,神色波澜不惊地回道:“该多少便多少罢!若张公公前来兴师问罪,只管将陛下的御旨说明,在下绝不会推搪。”

    张苑有些惊异地望着王守仁,但见对方桀骜难驯,突然心里来了一股火,喝道:“此番出战,乃是王大人力主促成,如今出了状况,王大人你实在没理由开脱,只是现在尚不到问罪时,毕竟这一战尚未有最后定论!”

    “没有定论?”

    王守仁皱眉问道:“莫非陛下又有了新的出兵计划?”

    张苑走到帅案前,堂而皇之地坐在属于王守仁的位子上,手里摆弄着帅案上摆放着的一方镇纸,摇摇头道:“出兵是不可能了,陛下没理由在士气如此低迷时轻言出兵,为今之计,是要等各路人马齐聚之后,再说出塞与鞑靼人决战的事情。”

    王守仁看着张苑,并不主动接茬,他算是看明白了,这位司礼监掌印是带着目的而来,只是他暂时没看懂对方在这里东拉西扯有何用意。

    张苑道:“责任该是谁的就是谁的,白总兵已为他的带兵出征失败承担了罪责,不过目前此次战事胜负不明,陛下不好归罪,只能暂时将白总兵的职位褫夺,让他好好反省几天,然后再以最终战果定夺!”

    听到这里,王守仁忽然明白对方的意思,张苑一再表示战事胜负不明,说明皇帝不想将这次的失败搞得人尽皆知,更很可能要为此番失利找理由开脱。

    对于京官和内陆任职的官员来说,或许对于这种虚报战果的情况不太了解,以前王守仁也不明白其中的弯弯道道,不过如今他已在西北官场混迹了几年,对于什么都门清,暗自揣摩道:

    “连之前延绥一战出击失败,都能被朝廷宣扬成一场‘大捷’,此番还是陛下亲自披挂上阵,又怎会轻言失败?其实最初不惩罚领兵的白玉而想将事情拖到明日,便是陛下想把事情拧过来吧?”

    张苑见王守仁不言不语,当即恼火地问道:“王大人对此便不做任何评述?”

    王守仁道:“此番出战失败,本官自然有责,如今陛下有何决定,本官听着便是,哪里有资格评述?”

    张苑故作高深,点了点头道:“王大人这是要明哲保身啊,其实咱家又何尝不是?这场战事的结果不是尽如人意,谁心里都不好受,但这也不代表做臣子的就可以袖手旁观……要不这样,王大人,你跟陛下上一份奏疏,这件事就此揭过,你看如何?”

    王守仁吸了口气,心想:“原来张公公找我,是为了让我上疏,却不知写这份奏疏是他的意思,还是陛下的意思?”

    王守仁问道:“本官不明,这份奏疏该如何个上法?”

    张苑笑了笑,道:“这场战事最初出兵时虽有折损,但后面的反败为胜也不能就此抹杀,所以……王大人应该知道怎么上奏吧?”

    有些话,本来张苑应该说清楚,甚至应该把这件事是皇帝亲自安排的都言明,不过张苑现在学聪明了,不想落人把柄,说话时拐弯抹角,让王守仁自己去琢磨。好在他的暗示已经非常清楚,但凡在边军待久了的人都明白张苑在说什么。

    王守仁面有难色,问道:“刘公公的意思是……要把此战说成反败为胜,而不提之前折损?”

    这边张苑不肯把话题挑明,王守仁自然要问清楚,到最后理算整场战事得失的时候,是谁的责任就是谁的责任,若他找不到证据是张苑让他这么做的,那意味着指鹿为马颠倒黑白的骂名就需要王守仁自己来承担。

    张苑站起身,走出帅案,伸手拍了拍王守仁的肩膀:“王大人要如何上奏,可就不是咱家能决定的,但王大人要记得,此时涉及龙威,王大人也不希望军心涣散,接下来的战事没法打吧?呵呵,咱家先回家等候王大人的佳音,告辞了!”

    ……

    ……

    张苑话说一半,便不再说下去,而且他还不打算去见胡琏,等于是把一切都交托给王守仁。

    张苑的意思很明白,王守仁也听懂了,在他看来非常为难,最后实在没辙,只能连夜去见胡琏,把事情的原委告知。

    北大营中军大帐,王守仁和胡琏并排而坐,王守仁把张苑来见的事情详细说明,胡琏越听脸色越难看。

    末了胡琏厉声道:“这张苑明显是要推卸责任,此番张家口出兵迎敌,从战略上来说根本没问题,一则可以探明敌情,二则伺机以小胜鼓励军心士气,只是因为鞑靼三王子突然领兵出现才导致失利,此事具有一定偶然性,况且我们已成功预见到战局不利,建议撤兵,只是因为张苑坚持才落得一场大败!”

    王守仁摇头:“关于鞑靼三王子的事情我们不知原委,但既然达延汗让他的三儿子到宣府来,必然有后续安排,我们还是应小心应对为是!”

    胡琏皱眉道:“那也不能把黑的说成白的!”

    “可不这么做又能如何?”

    王守仁语气中多有无奈,“现在出战胜负与否涉及陛下颜面,张公公来见,其实把话已经说得很明白,我实在不知该如何推脱,才来请教重器兄你。”

    胡琏冷笑不已:“张苑想推卸责任,咱们可不能如他所愿,干脆照实上奏便是!”

    当胡琏把话说完,王守仁无奈摇头:“无论我们如何上奏,奏疏都会经过张公公之手,若不合他心意的话,又怎会将我们的奏疏送到陛下跟前?再者,他在来见我之前,曾去面圣,他对我所暗示的那些话,很有可能是出自陛下授意!涉及陛下颜面,如果我们不加理会的话,必然触怒陛下,为自己招惹祸端,同时忤逆犯上也非仁臣所为。”

    胡琏脸色冷峻,沉思半晌之后,叹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道只能顺了张苑那权阉的意思,将黑白颠倒?”

    说到这里,胡琏突然意识到一件事,那就是王守仁根本不像其说的那样是来跟他商议事情的,而是前来跟他打一声招呼,甚至有意以二人联名的方式上疏,等于是把责任分摊开来。

    胡琏心里先是一阵不舒服,但随即一个激灵,警醒自己:“伯安不是这种人,他一定是想跟我商议出一个好对策。”当下道:“伯安你可有好办法,诸如如何上疏,或者是把上疏送往京城?”

    王守仁摇头道:“以我所想,陛下肯定是要求尽快便将战事结果公之于众,宣于九边各处,若拖延下去,必然会有各种流言蜚语滋生,所以……无奈之举便是顺从张公公的意思,把这场战事渲染成先诈败,当诱敌深入城下时被我军打败,我大明赢得一场毙敌近千的大捷。”

    “这……”胡琏非常不情愿。

    虽然胡琏跟王守仁一样,都有明哲保身的想法,但毕竟胡琏在朝中的时间比较短,而且他一路晋升可说顺风顺水,没遭遇到那么多的挫折,所以行事更为“刚直”。

    王守仁道:“若重器兄不想如此上奏的话,就由我单独上疏陛下吧。”

    虽然胡琏也知道王守仁是要跟他共同进退,蕴含有胁迫之意,但最终还是无奈地叹了口气,摇头道:“这件事既不是伯安你一人的责任,岂能让你独自承担?上疏之事,还是联名为好,即便有什么事,我们也可以共同面对。”

    王守仁闻言站起来,恭恭敬敬对胡琏行礼。

    虽然在这里,王守仁有拉胡琏下马的意思,但这基本是皇帝的用意,王守仁心里隐隐有些自责,暗忖:“重器兄你可莫要怪我,既然陛下有意要把战事结果扭转,也只有你我共同进退才可,否则仅我一人具名,奏疏显得不伦不类,公正性受到质疑,回过头来陛下还会怪责你不识时务……我们还是共进退!”

    二人商议过后,由王守仁把奏疏写好,故意隐去战事第一阶段骑兵蒙受的巨大损失,把最终战果说成明军在正德皇帝英明指挥下以诱敌深入的方式赢得一场大捷。

    ……

    ……

    张苑一直在家中等候消息,一直快到三更,臧贤才匆忙来报:“公公,王大人和胡大人已联名上奏!”

    “当真?”

    张苑本来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他从跟在臧贤身后的太监手里接过奏疏,详细看过,可惜以他的学问不能完全看懂,胡琏和王守仁文字造诣很高,一份总结书洋洋洒洒上千字,引经据典,还不打标点符号,张苑费劲看了半天没看明白,无奈地交给臧贤。

    张苑问道:“这上面怎么说的?”

    臧贤看完后仔细解说一番,又道:“他们这份联名上奏,完全按照陛下吩咐的意思来处理的,没有任何问题。”

    张苑笑道:“那便好,这两位总算识相,别跟沈之厚学就可!安排一下人手,护送咱家去面圣!”

    即便自己所在的院子距离守备衙门不远,但张苑依然怕出什么意外,在这种时候,几步路也需要有人护送。

    张苑连夜去见朱厚照,等到了守备衙门,张苑才知此时朱厚照正在休息,而且身边只有丽妃侍寝,这让张苑觉一时间有些难以置信,心道:“陛下平时都是夜里有精神,这怎么大晚上的还在睡觉?”

    张苑怕朱厚照随时都会醒来,干脆在守备衙门后院找了把椅子坐下来,耐心地等候消息,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快到天亮时,小拧子过来推了推张苑:“张公公,陛下醒来了,您有事可以进去启奏。”

    张苑稍微整理一下衣衫,然后入内面圣,但见朱厚照正在穿衣,丽妃站在旁边帮朱厚照打理,当丽妃侧头看过来时,那双眼睛里所带的光彩,让张苑觉得很危险。

    “陛下,王大人和胡大人两位联名请功的奏疏已递上来,陛下可要御览?”张苑行礼问安后马上将消息相告。

    朱厚照回身看了一眼,示意不需要丽妃再帮忙,丽妃识趣地退到一旁。

    朱厚照昂首阔步地走到桌子前,随意地在垫着凉席的木椅上坐下,小拧子已为朱厚照斟好茶水。

    “他们的奏疏怎么说?”朱厚照语气平淡地问道。

    张苑又四下看看,拿出昨夜让丽妃和小拧子回避的目光,朱厚照摆摆手:“有话直说便可。”

    张苑无奈,只能如实把奏疏中的内容说了,这些内容臧贤为他详细解释过,张苑禀奏完把奏疏呈递到皇帝面前,朱厚照一摆手道:

    “既然王卿家和胡卿家已经请功了,朕还能说什么?这份奏疏朕准了,今日便行颁赏。”

    “陛下,您不看看?”张苑心下觉得不妥,又不知哪里不对,觉得皇帝似乎是在逃避什么。

    朱厚照皱眉:“朕很累,不想看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由你来代朕朱批便可……没事的话,你可以退下了!”

    张苑再去看丽妃,但见那女人目光中的冷色更甚,心道:“定是这妇人在背后搞鬼,之前不知陛下为何要带她在身边,现在总算看出来了,她就负责在陛下耳边吹一些枕边风,这祸国殃民的苏妲己不得好死!”

    被朱厚照下逐客令,张苑没办法留下,只能俯首领命而去。

    等了大半晚上,只是让他回去朱批御准,张苑自然不甘心,但问题是现在朱厚照对他也并非完全信任,尤其是在涉及军机大事上,因这次出击遇挫,朱厚照对这次战事中参与谋划之人也产生怀疑。

    张苑退下后,小拧子也识趣地出门,从外面把门关好。

    丽妃道:“陛下,臣妾也该告退了。”

    朱厚照一把将丽妃揽在怀中,微笑着说道:“爱妃不必走,留下来跟朕说说话,有时候朕觉得跟你说点心里话,朕才能心安,那些奴才和臣子,总归跟朕隔着两肚皮,唯独你……”

    丽妃微微摇头:“陛下抬举臣妾了。”

    朱厚照道:“朕一直没问你,你觉得这次的事情……朕是否有做错?朕现在要为此战表功,连王卿家和胡卿家都赞同并上疏……唉,朕就怕回头有人会骂朕好大喜功,明明失败了还非要说胜利,这不明摆着欺骗天下人,青史蒙羞吗?朕觉得自己有罪……”

    眼见正德皇帝在自己面前惺惺作态,丽妃没有细想是为什么,赶忙道:“陛下如此做不过是为日后着想……现在战争刚开打,昨日战事不过是道开胃菜,而且最后的确是大明用枪骑兵和炮兵反击取得一定胜果,军心也得以振奋。如此规模的战事,对于大局的影响微乎其微,既如此,当然要宣传胜利来振奋军民士气,为后续战事蓄力!”

    朱厚照笑着点头:“爱妃说得对,这么一场小规模的战事,死伤多少人,其实没人在意,对战争结果的影响,也不在于双方损失多大……而在于大明军民士气是否能得到振奋!朕这么做仅仅是顺应需要,管他结果如何,只要百姓认为这场战事我们得胜便可!”

    丽妃点头赞同,眼神里满是爱慕和钦佩,让朱厚照看了一阵得意,又道:“朕之前还有怀疑,鞑子可能是要牵制宣府兵马然后攻打别处,或者是跟深入草原的沈尚书统率的兵马交锋,现在看来,鞑子完全没有避战的意思,那也意味着他们要把宣府作为交战的重点,朕调兵到宣府来的策略没有错!下一步,朕就要等各路人马齐聚,到时候便可以从容出兵,杀那些鞑子个片甲不留!”

    “陛下,眼前的鞑子或许是达延部的偏师呢?您是否再考虑一下?”丽妃委婉地劝谏。

    丽妃心如明镜,知道事情并非朱厚照说的那样,但又不能直接点破。

    朱厚照道:“朕不相信鞑子随便派几个鸟人来,就能让大明精锐损失惨重!现在只是个什么狗屁的三王子,之后估摸就是鞑靼可汗……哼哼,一定要让他们见识一下朕的厉害!”

    见朱厚照偏执的想法已根深蒂固,丽妃就算揣着明白也只能装糊涂,就在于她不能去挑衅朱厚照的权威。

    丽妃心道:“也不知沈之厚现在人在何处,如果被他知道陛下听信谗言,以数万雄兵面对几千鞑靼人都停伫不前,不知会作何反应?沈之厚在行军打仗上表现出来的能力,可说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对此他会全无预料?那他出兵草原的目的又是为何?”

    朱厚照打了个哈欠:“突然换作晚上睡觉,朕还有些不太习惯,这马上天就要亮了,要不爱妃你去安排一下助兴节目?”

    丽妃一怔,看了朱厚照一眼,不太明白为何皇帝又有了吃喝玩乐的兴致。

    丽妃道:“陛下,暂时没法安排节目,您昨日不是让臣妾把后院的女人全部送走了么?”

    朱厚照笑道:“那时是为迎战,不能分心,但现在看起来短时间内不可能再跟鞑子交手,要等各路人马到齐,这段时间怎么也有十天半个月,朕这些日子总不能在这小院干坐着无所事事吧?嘿嘿,你想办法把节目安排妥当,朕对你的办事能力很放心。”

    丽妃这才知道原来朱厚照又要不务正业,起身行礼:“陛下有吩咐,臣妾这就去安排,不过可能要让陛下等上半个时辰,才能把人找来……”

    “快去快去……”

    朱厚照迫不及待地催促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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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一九五章 论“功”

    张家口堡一战结束,鞑靼兵马先是在距离张家口堡仅仅只有十里的地方驻扎,等到夜色降临,鞑靼人又撤出十里重新扎营,队伍显得异常散乱,根本没多少心思用在防守上。

    问题就在于鞑靼三王子巴尔斯博罗特对军旅之事并不十分精通,再加上最后不自量力攻城导致兵马折损而影响士气,军中普遍不想攻打张家口堡这样的坚城,在得知可以撤退后甚至连掩护的后军都没留下。

    扎完营进入中军大帐,巴尔斯博罗特这才记起要派出斥候盯住张家口城门,防止明军趁夜前来偷营,于是开始调兵遣将。

    如此一夜相安无事。

    到天亮时,巴尔斯博罗特正准备升帐商讨攻城事宜,忽然传令兵来报,说是国师苏苏哈派人前来问询情况。

    使者一来便以强硬的口吻道:“……三王子,大汗严令汗部兵马不得跟明军主力交锋,为何三王子要违背大汗命令?”

    巴尔斯博罗特年轻气盛,怒颜相向:“你算什么东西,也有资格教训我?”

    就在巴尔斯准备把来人痛打一顿解气时,军师洛谢特过来拉住巴尔斯博罗特的衣袖,劝他止怒,又对使者道:

    “你既然是国师派来的,应该知道,三王子昨日带兵突击明军,大获全胜,现在明人的尸体还在外面摆着呢。”

    来使道:“杀伤多少明军根本毫无意义,明朝人口以千万计,死这么点儿根本无足轻重,你们又无法掠夺粮食物资,反倒是连续大战下来白白折损近五六百骑,对汗部来说却是巨大的损失……国师下令,三王子必须撤出张家口堡五十里外,且不得再有任何战事发生!此事国师会详细告知大汗,交由大汗定夺!”

    “你敢威胁我?”

    巴尔斯博罗特又有些忍不住,当即发作,“本王子在这里跟明军开战,取得一场酣畅淋漓的胜利,苏苏哈居然敢拿父汗要挟我?就算是国师,也没这资格,他不过是我父汗喂养的一条狗罢了!”

    洛谢特劝道:“三王子消消气。”

    来使被巴尔斯博罗特威胁,根本就不为所动,就算达延部内也分成诸多派系,这个人本来就不归巴尔斯博罗特统辖,对于达延汗这个不得志的小儿子并没有多少敬畏。

    在草原上,一切以实力说话,王亲贵胄若是没有军队和部族支持也不会拥有崇高地位。

    来使傲然道:“国师的话我已带到,三王子是否听从无关紧要,不过三王子这里做的一切,都会原原本本汇报到大汗跟前,所以这里我还是奉劝三王子收敛些……明朝皇帝就在你前方的张家口堡内,手下人马数万,下一步他会抽调数十万大军云集宣府,到那时敌我双方实力对比悬殊,最好的选择便是撤兵……你的任务只是牵制,并不是表现自己。若你想要攻城,面对明军的火枪火炮,吃亏的只会是你自己!”

    说完,来使连句告辞的话都不说,直接转身往帐外走去。

    “这个狗东西……”

    巴尔斯博罗特当即要追上去打人,却被洛谢特和几名侍从给拦了下来。

    等帐内只剩下洛谢特和巴尔斯博罗特,洛谢特道:“三王子,其实国师说的话没有错,大汗差遣您领军到张家口来,并非是跟明军交战,前面关塞内不但有明朝皇帝,还有很多谋臣和勇将,只是昨日领兵那人没什么本事,三王子后来统率兵马攻城,不也出了状况?城头上指挥调度的人已查明,乃是明朝的宣大总督王守仁,之前他领兵跟我们多次交战,我们都败给了他。”

    巴尔斯博罗特很不甘心,板着脸默不做声。

    “还是撤兵吧。”

    洛谢特劝道,“三王子初次领兵就击败数千明军骑兵,大涨我草原部族志气,定能让大汗刮目相看,如果继续打下去,可能真要遭遇一场惨败,若是一仗牺牲上千草原健儿,一则三王子脸面挂不住,另外大汗也会生气,实在是得不偿失。”

    ……

    ……

    六月十二,明朝军队跟鞑靼人在张家口堡北门外打了一仗,从伤亡数量论,明朝军队战败无疑,不过明朝这边从皇帝到军中将士没人承认这是一场失败。

    大明朝廷派出快马四处宣扬明军在张家口堡又取得一场歼敌上千的辉煌大胜,明令颁赏有功将士,最后关头再次出城破敌的枪骑兵和城头负责开炮的炮兵,得到的赏赐最为丰厚。

    奉命领兵出战的白玉暂时被软禁,虽然他名义上依然是宣府总兵,不过身上的差事已由副总兵许泰担任,许泰突然成了朱厚照身边的红人,甚至可以时常去面圣,跟皇帝讨论军情。

    之后几天,两方人马在张家口堡一线保持相安无事,明朝在经历出击失利后,不敢再轻易用兵,从斥候反馈的情报看,鞑靼人也是按兵不动。

    双方形成对峙的态势。

    在朱厚照想来,目前鞑靼人的兵力不足以攻陷张家口堡,笃定对方没有后续行动是在等候援军到来,朱厚照的战略意图已跟军中上下说明,等九边各处兵马抵达宣府后再选择开战,那时将会是大明与鞑靼人的决战。

    张家口堡出击“凯旋”的讯息,于六月十五中午传到延绥。

    三边总督衙门,王琼带着文书去见谢迁,谢迁看到后将邸报放到一边,抬头打量王琼,问道:“德华,你相信此战得胜了?”

    王琼摇摇头:“宣府来的犒赏公文中,并未提及此战具体损失,以之前获得的情报看,双方骑兵在张家口外有一场殊死搏杀,至于结果如何……难说,不过现在一切都应以朝廷颁布的结果为准。”

    谢迁本想抨击几句,但想到宣府战果也是如此,便感觉自己说话没有底气。

    “唉!”

    谢迁叹了口气道,“都怪老夫,是老夫开的先河,非要命令骑兵出击,结果自身损失比对手大多了,难道陛下那边也是这种状况?此前不是说陛下在张家口堡并无领兵出塞的意向么?怎么突然选择出城跟鞑靼人打一仗,还弄出个大捷来?真让人看不懂!”

    王琼道:“那谢阁老,下一步咱们当如何应对?”

    “坚守!”

    谢迁的回答异常直接干脆,“无论张家口那边是真的获胜,还是杀敌八百自损两千,总归三边没有出兵的道理。到现在都没有沈之厚的消息,全当沈之厚在草原上已遭遇失败,这一战就不用指望他了,一切看宣府最终的战果吧!”

    这边谢迁摆明一种态度,无论最终战果如何,都不会出现在三边之地,关键是看宣府那边与鞑靼人大战是怎么个结局。

    两年平草原的国策是朱厚照和沈溪所定,此番也是这两位领兵,沈溪出塞后便音信全无,皇帝则在调兵遣将,连延绥的看家骑兵都调去了宣府,如此一来,战争只能在宣府一线爆发,谁都不会强行勒令三边出兵跟鞑靼人作战。

    王琼本要说什么,但最后还是习惯性选择了沉默。

    谢迁道:“德华,这几天老夫心力交瘁,军饷调拨以及分配粮草物资之事老夫已办妥,若是没有紧要的战场情报传来,就不必再来烦老夫了……老夫现在只需要等宣府那边出结果!”

    王琼无奈点头,行礼后告退。

    ……

    ……

    王琼回到正衙,心情多少有些忐忑。

    面前一大堆案牍,他却完全静不下心来批阅,坐在那儿发愣半晌,突然想到什么,对一边的幕僚吩咐道:“派人去通知侯副总兵,本官要见他。”

    外面阴雨连绵,王琼心神不宁之下无心于案牍,在正衙内来回行走,偶尔到门口看看雨势,蹙眉思虑着什么。

    一直过了半个多时辰,延绥副总兵侯勋才姗姗来迟。

    在总兵吴江和副总兵林恒带兵驰援宣府后,侯勋便暂时协理延绥军务,但本身侯勋在资历和能力上并不足以胜任这个工作。

    “大人,您找卑职有事?”侯勋到来,神情有些局促不安,怕王琼因为他平时做事不周全而对他有所怪责。

    王琼道:“这两天关于草原上的战报极少,到现在还没有兵部沈尚书的消息传来?”

    侯勋迟疑了一下,道:“之前有消息说沈尚书曾出现过,但……这两天又没音信了,也没听说草原上有何战事发生……但……”

    侯勋说话吞吞吐吐,最后好像记起什么,欲言又止。

    王琼皱眉道:“你可是有什么事情没有告知本官?”

    侯勋抱拳行礼:“有个消息,卑职也不知是否跟沈尚书有关,因为是北边过境的牧民传来的,未必能作准……卑职听闻,说是他们的汗部出了状况,似乎是可汗的一个儿子死了,鞑靼人正在哀悼,至于那个王子是怎么死的,却没更多消息传回。”

    “那现在基本可以确定,死了个鞑靼王子?”王琼皱眉问道,“为何之前没有任何线报?”

    “这个……”

    侯勋显得很为难,毕竟调查情报这种事,以前他可不会管,所有情报都是直接呈送总兵吴江,他没资格过问。

    王琼见侯勋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不由再次问道:“那是否有可能,是沈尚书带兵跟鞑靼人交战,把这个鞑靼王子率领的兵马给击败了,甚至那领兵的鞑靼王子也战败而死?”

    侯勋点头道:“是有这种可能。”

    王琼无奈摇头,显然对侯勋说的话并不怎么采纳,侯勋好似也意识到自己的话并不能完全赢得王琼的信任,又补充道:

    “卑职之前便有听军中的人说,沈尚书率领的兵马不多,定下的策略是诱敌深入……仓促下跟鞑靼人在草原上交战的可能性不大……”

    王琼打量侯勋,问道:“这你又是如何知晓的?”

    侯勋发现自己失言,低着头不再言语。

    王琼叹道:“一直让你调查沈尚书的消息,现在暂时先放放,接下来你着重查明鞑靼王子战死的消息是否确切,再顺着这条线,多探知草原上的情报,现在鞑靼人对信息封锁太严重,以至于草原上的消息很难传递过来,如今北上南下的商旅几乎绝迹,只能多问问那些南下逃难的牧民,你注意善待这些牧民,如此就能从他们口中获悉更多有用的消息。”

    “是,大人。”侯勋领命。

    ……

    ……

    京城,建昌侯府,张延龄才刚得到宣府发来的文书。

    正是晚饭时,张延龄在一个妖艳女人的侍奉下饮着美酒,一边侧头跟跪在地上的黄玉说事。

    “……陛下打了胜仗,这是好事嘛,看来没有沈之厚陛下同样可以打胜仗,那以后朝廷是否有沈之厚这个人,已无关紧要。”张延龄笑道。

    黄玉跪在那儿,不敢抬头跟张延龄对视,主要他怕见到什么不堪入目的事情,到底张延龄怀里的女人衣衫不整。

    黄玉耷拉着脑袋:“听从宣府过来的商贾说,这位沈尚书出塞后就失踪了,而后鞑子就把各关塞给牢牢看住,好像关门打狗……很多传言说沈尚书已兵败自尽,就是没法确定消息是否属实。”

    “那一定属实!”

    张延龄不屑一顾地道,“战场上有常胜将军吗?沈之厚是打了几场胜仗,也不知他撞了什么狗屎运,每次都让他逢凶化吉,但得意而不可再往,这次他得意忘形,居然领兵深入草原,面对四面八方袭来的鞑子,他不败才算有鬼了!”

    “对。”黄玉笑道,“姓沈的死了,侯爷终于可以报仇雪恨……”

    “啪!”

    张延龄伸手把身边杯盏悉数扫到地上,“霹雳吧啦”声中摔了个粉碎,怒气冲冲地道:“什么报仇雪恨!他有那资格让本候记挂于心吗?再者说了又不是本侯亲自动的手,这口恶气哪里出了?”

    黄玉试探地问道:“沈尚书的府宅还好好地在京城里,要不咱们去放上一把火?”

    张延龄张开巴掌就是一耳光打过去,只听“啪”的一声,黄玉脸上出现一个清晰的掌印,张延龄破口大骂:

    “老是放火、刺杀这种低级的主意,难道你就不能想点别的?现在沈之厚还没落罪,若是他因罪被陛下责罚,本侯自然会让他府上鸡犬不宁,这会儿动他的府宅,不是又被那些言官拿到把柄?”

    “侯爷,没人知道是您干的。”

    黄玉摸着脸,冤枉地道,“再者说了,这京城内外都是您的人,就算放了火,也没人敢把侯爷您怎么样……”

    张延龄一摆手:“就算没人说,也有大把人认定是本侯所为,这个节骨眼儿上本侯可不想落人话柄!若沈之厚死了,要纾解这口气也不在这一时间,本侯还有更要紧的事情做……之前让你把京城内所有买卖接过来,把货栈都查封,你可有办到?”

    黄玉扁着嘴,委屈地道:“不是小人不办事,侯爷,说来奇怪,就算封了那些货栈,市面上还是有人出货,咱售卖的商品的价格一直提不上去,唯一的办法便是把那些小商小贩都抓起来……”

    张延龄皱眉:“市面上有那么多货么?非要到早晚两市,把那些卖生活必须品的小贩抓起来?你就没查过,他们从哪里拿的货?”

    黄玉道:“好像是……在侯爷您下令查封货栈前,有人把货给散出去了,那些小商小贩都是那会儿进的货,现在他们都是直接从家里提货,线索全断了。”

    “那就把这些刁民全抓起来!”

    张延龄怒吼道,“直接送到顺天府……不对,押送至京营衙门,定他们个罪……就说他们囤积居奇发国难财,先杀几个,看谁敢跟本侯作对!”

    到最后,张延龄已经失态。

    “是,是,侯爷,您消消气,小人定会把事情做好。您可别气坏身子。”黄玉一脸委屈之色道。

    ……

    ……

    就在朱厚照调集大明边陲各路人马往宣府集结,跟鞑靼三王子所部形成对峙时,草原上沈溪已率领兵马顺利由君子津渡过黄河,进入东套地区,并且过了原东胜卫下辖的五花所故地,准备找到以前大明控制东套地区的官路,动身南返。

    就算沈溪所部消息通畅,但也无法得知更多关内的消息,至于朱厚照跟鞑靼人一战,更是完全懵然不知。

    此时摆在沈溪眼前的,已不再是三边以及宣大之地有多少兵马准备驰援他,又或者是那个曾经构想中的包围圈是否形成,而在于身后数万鞑靼追兵愈发迫近。

    “后方八十里有鞑靼骑兵数千……”

    “左翼四十里有鞑靼骑兵袭扰我斥候……”

    “前面四十里有数百鞑靼骑兵游走,试图阻碍我军兵马通过……”

    几天下来,全都是关于鞑靼追兵的消息,本来沈溪派出的斥候,能距离本部百里左右活动,但到现在已经被压缩到六十里范围,也就是说,沈溪走到哪里,最多也只能知道周边六十里的情况,更多的消息只有靠他对战局的分析和判断。

    如此一直到六月十七,沈溪已经在草原上走了一个多月时间。

    这天兵马终于抵达传说中的官道,其实这条路早已荒废,沿途有一些哨卡和驿站,经历几十年风沙侵蚀后早就跟周边戈壁沙漠融为一体,士兵行走其间,发现除了后方追兵外,还有更迫在眉睫的问题,那就是水源告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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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一九六章 平静的战争

    东套地区有很多荒漠戈壁,比较出名的就有库布齐沙漠、毛乌素沙地等,过了黄河后,军中缺水的情况就一直没有断过,士兵们到了有水的地方只能尽量多携带一些,但因为夏天天气燥热难耐,再加上东套周边干旱少雨,以至于沈溪麾下将士一路上只能尽量少饮水,以供应马匹所需,但不吃饭或许能忍受,长期不喝水对于士兵来说那就是惨痛的折磨。

    “……大人,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啊。”

    当晚大军在一个破旧的驿站附近驻扎,荆越、胡嵩跃带着马昂等人过来找沈溪诉苦,“咱们找了个没水的地方驻扎,就算派人去周围探查,还是没找到水源,连口水井都没有……这鬼天连点雨滴都没有,怕是明日官兵中就会有人被渴死!”

    沈溪自己嘴唇也干裂,行军到东套地区后,跟他预想中的情况有一些差异,以至于行军中频频遇到问题。

    沈溪努力让自己的笑容看起来轻松些,道:“今年夏天,雨水的确是少了一些,或许是老天不可怜我们吧……不过有线报传来,说是折道往南走个三十里左右就有条河,到时候军中饮用水应该能得到补充。”

    胡嵩跃睁大眼道:“大人,你不会是使出望梅止渴之计吧?”

    荆越骂道:“老胡,你居然质疑大人?大人,既然再走三十里就有河流,咱们不必继续留在这儿吧?赶紧走,将士们也可以早点解渴。”

    沈溪面色多少有些担忧,对于后有追兵前有堵截的情况,他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事到临头还是有些忐忑,当即道:“让士兵们把剩下的水喝了,好好休息一下……我这边还要等后续情报传来才能下达拔营的命令……”

    得到前方有水的消息,荆越等人兴高采烈地离开去做准备,沈溪则埋首打量面前摊开的军事地图。

    唐寅一直站在旁边,沈溪接见武将时没跟他搭话,他也不好意思出来说什么,等胡嵩跃等人离开,唐寅才凑上前:“沈尚书预料中,鞑靼人跟永谢布部的人应该打上一场,所以会留一段时间让我们南下,却不知永谢布部的人躲得很快,过了黄河便没影,到现在我们却被鞑靼人步步紧逼……”

    沈溪望着唐寅:“唐兄似乎对什么都很清楚?”

    唐寅摇头轻叹:“也是这几天无所事事,只能多思虑一些军旅之事,以在下估量,永谢布部的人根本就没过黄河,而是从黄河北边直接往西逃走了,他们的目的是避开跟达延部交战,最后坐收渔翁之利。”

    沈溪淡淡一笑,问道:“那你如何看待鞑靼人的追兵只是缀在后面,而没有选择与我们开战?”

    一时间唐寅瞠目结舌,无法回答。

    沈溪再道:“跟当时达延部二王子领兵来挟制我们的情况相同,如今鞑靼人马围追堵截,却不选择与我们开战,还不断地制造麻烦,分明鞑靼主力不在我们身后……由此可见,达延部似乎是要先灭掉永谢布部,再来跟我们决战,如此免除后顾之忧。”

    唐寅突然显得很振奋:“那意思是,蒙古人这会儿正在内斗,那沈大人为何不加紧时间行军,早些赶回大明境内?”

    面对唐寅的诘问,沈溪脸上神情似笑非笑,好像在思索什么问题。

    唐寅突然一慌,矢口道:“记起来了,我记起来了,沈大人你出塞的目的是跟鞑靼人决战,所以哪怕现在有机会从容返回关内,你也不会走……我没说错吧?”

    沈溪微微摇头:“想回中原哪里有那么容易?此前鞑靼人一直有一支两万人左右的骑队,斜插到我们的左前方,只要我们调头往南,必定会跟他们遭遇,开战的话很可能会陷入三面被困的境地,唯独只有往西走才可安然无事……现在不是我不想调兵往南,而是怕鞑靼人提前跟我们遭遇进而爆发战争。”

    “不可能!”

    唐寅断然否决,“鞑靼人已在内讧,达延部跟永谢布部的交锋必然会牵制他们极大的精力,以你沈尚书的能力,在没有遇到鞑靼主力的情况下,还不能领兵突围而出?你……你这是在找理由搪塞……让这么多人陪你送死,好狠的心哪!”

    沈溪看着唐寅,目光复杂,最后却无奈摇头,叹息道:“或许真不该把唐兄带在军中,没想到这一路,两个监军温驯如羔羊,反倒是你提出的意见最多,让人头疼啊……”

    唐寅瞪着沈溪,好似在说,你不否认吗?

    沈溪再道:“你能看清楚局势,这很好,你说的对,如果现在我要铁了心南下突围,自然有极大的机会杀回去,就算有部分人马可能死在塞外,但此前我向陛下进献的作战计划,我这边是完成了的,我率领的军队在既定时间抵达预定地点,只是大明各军镇人马没有往延绥集结,最终导致合围破产,事情怪不到我身上……我完全可以抽身事外,但大明却在这一战中无功而返……”

    “这样不是很好吗?”唐寅道。

    沈溪厉声道:“那唐兄你可知策划今日战事,我用了多长时间?你又可知道,这次若无功而返,下次再有这样的机会要等多少年?或者干脆在我有生之年,草原不得安宁,我大明未来几十年仍旧要每年调拨数以百万石粮食,还有上百万公帑来应付北关战事!那到底是现在付出一些牺牲换得大明长治久安重要,还是做缩头乌龟继续耗费国力,让更多百姓因为食不果腹饿死来得划算?你唐兄是否有思虑过这些?”

    唐寅眉头深深皱起。

    沈溪道:“唐兄若是为了自身的安全,从开始就不该跟我进入草原,既然你选择随军,便应把自己当做军中一员。我所做的一切,并不是为了自身利益……罢了,我想不需要对你过多解释,你愿意听便罢,你若不想听,你可以选择离开军中,自带干粮往南走,目标小的话有很大的几率能平安返回大明境内。”

    唐寅脸上露出个难看的笑容:“沈尚书的意思是已经放弃在下,任由在下自生自灭?”

    沈溪摇了摇头,道:“选择权在你手上,我不会强迫留你在军中,因为军队本来就不是你唐大才子应该留的地方,军人有自身的使命,而你唐寅没有!他们没有选择的权力,但你有!”

    唐寅来回踱步,好像在思考沈溪给他的两种选择,沈溪在旁看着唐寅,等待对方作最后的决定。

    “唉!上贼船容易,下贼船可就难了,你让在下走,那就是让在下当一个懦夫,以后有你沈尚书在的地方,那我唐某人就要避开,一辈子当个碌碌无为的庸人?”唐寅说话时的语气,并非之前利益当先的市井俗人,更像是有雄心壮志的俊杰。

    唐寅再道:“现在本人已经没有选择的资格,你沈尚书好似通情达理,但若是从开始便对军中上下,甚至是在下说明你要做的事,相信没人会愿意跟你上贼船。这就是贼船,你沈尚书无须否认,因为这条船上的人,可说是九死一生,即便你沈尚书再神勇,也无法以你一人之力来对抗全体鞑靼人,最终你还是需要这些人来为你效命,实现你的宏愿!”

    沈溪摇头道:“军人的天职就是服从命令,他们不需要思考未来会遇到什么,这是主帅需要考虑的事情。”

    “但你也不能以这种欺瞒的方式把人拉到你军中!”

    唐寅生气地说道,“你沈尚书觉得自己很伟大,是吗?唉!事已至此,跟你再探讨这些问题也无济于事,那便安心等待结果吧,希望这场战事不会太过惨烈……有那可能吗?”

    沈溪眼中的唐寅,已经变成一个多愁善感怨天尤人的闺中妇人。

    连沈溪都觉得唐寅很可怜。

    沈溪道:“唐兄还是回去看看,军中防务是否做好,有些事我不能亲自去,便劳烦唐兄代劳,到半夜后兵马会继续起行,一直到有水的地方才会停下来。唐兄你也该好好休息一下,养足精力上路吧!”

    ……

    ……

    六月十八,凌晨,沈溪所部行进三十里后,终于来到了一条河流边,暂时解决了饮水短缺的问题。

    不过新的问题随之而来,那就是三个方向的鞑靼兵马有合围的迹象。面前这条只有一百多米宽的河流是屈野川支流,深不过膝,过河很容易,但再往前便是鄂尔多斯地区有名的屈野川,河面辽阔,贸然过河会陷入进退失据的情况,一旦遭遇突袭后果不堪设想,所以沈溪只能下令全军再次驻扎。

    张永、马永成和众多将领聚集在中军大帐中,愈发紧迫的战争形势,让整个会议氛围显得十分凝重。

    “……沈大人,咱还是加快步伐往南走为好,过了前面几里地的大河,就快到大明地界了吧?咱已经在草原上转悠了太多时候……”张永上来便打退堂鼓,他从开始就不支持沈溪在草原上跟鞑靼人开战。

    马永成也在旁帮腔:“现在驻扎,等于说在坐以待毙,与其等死,不如直接突围过河,不是说南边也就万八千的鞑子?”

    “对,大人,咱们急行军到前面的大河,然后快速抢渡,突围回关内吧!”

    这次不但是张永和马永成在说,连荆越、刘序等沈溪的嫡系将领也这么提议,显然他们对于未卜的前途充满迷茫,在求生欲支配下所有人都想尽早回到大明境内。

    面对一双双迫切的眼睛,沈溪显得镇定自若:“难道你们确定鞑靼人不会在屈野川下游渡河,在我们南下路上设伏?”

    没人吱声。

    沈溪继续道:“那你们又能确定,我们以现在的兵马数量,可以突围成功?”

    马永成道:“那总不能坐以待毙吧?”

    沈溪点头道:“马公公说的有几分道理,本官能理解你们现在归心似箭的心情,但你们要知道,现在我们周边有多少鞑靼人马……诚然,前面只有数千不到一万的兵马,但在我们后方两个方向,可是有鞑靼兵马近四万,他们之所以迟迟没有出手,是因为他们在等待机会,一旦我们贸然过河,定会遭来鞑靼人迅猛的攻击,如此开战会让我们处于首尾不能相连、腹背受敌的悲惨境地!”

    为今之计,沈溪只能尽量跟军中将领分析战局,让他们接受现在务必稳中求归的计划。

    尽管沈溪在军中威望很高,但这次他的话没有得到所有人认同,在场人各有心思,尤其是那些本身没有跟沈溪立过太多军功的人。

    张永问道:“那沈大人,咱现在当如何?就在这里驻扎,驻步不前?不及时转向岂非是坐以待毙?”

    “对啊,大人,您要及早做出定夺。”胡嵩跃也跟着发表看法。

    沈溪环顾在场所有人,最后肯定地说道:“南下是必然的事情,不过要等待时机,本官要刺探鞑靼军中的情况,下一步可能是分批次过河……总归过了屈野川后,前方就只剩下榆溪河这条拦路的屏障,不过到那时,应该会有大批朝廷兵马驰援,量鞑靼人也不敢在榆溪河与我军一战。”

    众将听到过了屈野川后前面归途只剩下榆溪河,立即放下心来。

    沈溪道:“尔等各自回去歇息,行军半宿,将士们都累了,再者一定要做好防备工作,营地周边不得有任何懈怠,防止鞑靼人突然来袭!”

    ……

    ……

    军事会议结束,沈溪总算松口气。

    他也只是暂时松口气。

    军中上下给他的压力,让他意识到再难把南下的事情拖延下去,但现在鞑靼主力还没跟上来,这多少让沈溪有些失望。

    扎营后,士兵们大多蒙头大睡,连日赶路让人疲累不堪,只有轮值的士兵在巡防,不过精神头也明显不如以往,沈溪巡查完营地,再次回到中军帐门前,自己也是疲累异常。

    “大人。”

    云柳和熙儿出现在沈溪面前。

    沈溪一抬手,示意二女不需对他行礼,问道:“达延部和永谢布部的战事结果如何?”

    云柳忧心忡忡地说道:“因为主战场在黄河以北,斥候探查不到那么远的地方,暂时没有消息,不过以这两天鞑靼兵马南下的数量猜测,达延部很可能已经在这次战事中获胜。”

    沈溪看着灰蒙蒙的天空,目光深邃,怔神半晌后才道:“既然战事已经结束了,那达延部主力为何没有即刻南下?我们脚下的土地,已经是当年那场败局的起点……”

    云柳知道沈溪所说的“败局”,是指当初刘大夏领兵八万出征草原,结果也是在东套地区遭到鞑靼人合围,结果大败,酿成之后的京师保卫战。

    沈溪道:“鞑靼人对我们脚下的土地,甚至比我们大明自身还要熟悉,他们有理由畏战吗?或者鞑靼人不敢跟我一战,要一路护送我们南下,返回大明境内?”

    “大人……”

    云柳提醒了一下,觉得沈溪似乎想得太多了。

    沈溪摆了摆手,道:“唉,不去想了,该如何便如何吧。鞑靼三路人马都过了黄河,又没有永谢布部的人在旁给我们拉仇恨,也没人为我们提供架设浮桥的物资,一切只能靠我们自己。”

    “请大人吩咐。”

    云柳感到沈溪有用得着她的地方,主动请命。

    沈溪道:“云柳,下一步,可能需要你去做一件事。不是去刺探情报,也不是去前面架桥铺路,而是要你提前回一趟延绥镇,把这边的情况告知谢阁老和王总督,让他们知道我还活着。”

    云柳惊讶地问道:“大人是让卑职去请求援兵?”

    沈溪满面深沉之色,点了点头:“算是吧,以我们现在的兵马数量,要彻底将鞑靼人击败不是什么容易事,所以我更需要来自延绥的援兵,三边总制王德华跟我算是旧交,首辅谢于乔也在城内,他们大概会给我面子,派出兵马与我军协同,跟鞑靼人会战。”

    云柳面色非常为难:“大人,之前不是已经查到,三边调兵数万往宣府去,怕是……延绥周边无兵可调。”

    沈溪苦笑道:“不试试,又怎么知道结果如何呢?若他们真想牺牲我来维持边境安稳,那也由着他们,不过他们迟早会后悔,所以你去了之后,直接见谢阁老便可,你也不是第一次去见他,当初诛杀刘瑾时,多亏有谢阁老里应外合,这次希望他能跟诛杀刘瑾时那般态度坚决!”

    ……

    ……

    沈溪先一步派出云柳带领人马回延绥。

    从屈野川一路沿着旧官道南下便可以抵达延绥镇驻地榆林卫城,按照沈溪的要求,云柳轻骑简从,把沈溪这一路的颠簸辗转告知谢迁和王琼,同时请调人马出击,完成跟鞑靼人的决定性一战。

    即便沈溪不太看好延绥会派兵驰援,不过他还是抱着试试看的心理派出云柳,以沈溪看来,谢迁怎么都要顾念一下旧情,即便在施政理念上二人有极大的不合,但在沈溪看来谢迁怎么也不会见死不救。

    就在沈溪派出云柳回延绥求援的同时,达延汗巴图蒙克的主力人马已经过五花所,距离沈溪所部距离不过一百多里。

    “……大汗,沈溪的人马暂时尚未过屈野川,只要咱们星夜兼程,一天一夜便可以追上,杀他个片甲不留!”

    巴图蒙克面前,众多达延部贵族都是义愤填膺。

    他们刚借住哀兵的态势跟永谢布部大战一场,在九原城故地附近击败亦不剌部主力,亦不剌最终只能带不到二百骑往西逃窜进大漠,不知所踪。

    达延部没有追赶,在简单整理战利品后,马上折道南下,于大树湾渡口过了黄河,往另外一个跟巴图蒙克结下“杀子之仇”的沈溪所部方向追赶而来。

    “大汗,咱们即刻出兵吧,不灭明军,我们便不休息!”

    “对,对!”

    汗部王帐内,所有人都是慷慨激昂。

    巴图蒙克二儿子乌鲁斯博罗特的死,让达延部上下出奇地团结一心,也让巴图蒙克原本并未完全坚定下来跟明军开战的心也逐渐明确了方向。

    “不能让二王子的血白流,不但要杀了沈溪,还要杀进明朝境内,让他们的士兵和百姓血债血偿!”

    “乌啦啦!”

    众多人都在热血沸腾发表看法的时候,巴图蒙克的目光仍旧显得异常深邃,他没有马上发话,把事情最终确定下来,跟他一样缄默不语的只有他的长子图鲁博罗特。

    等营帐里吵闹声稍微小了点,巴图蒙克看着在场之人,大声道:“明人非常狡猾,他们本希望通过派出一路人马到草原上,吸引我们兵马追击,再设伏跟我们决战,但显然他们打错了算盘,明朝皇帝刚愎自用,并没有派出兵马前来驰援,到现在明朝皇帝还调集人马往宣府赶去,简直是背道而驰……如今那边只有国师、巴尔斯和一些附属部族的兵马,总共不过两万多人罢了!”

    “还是大汗神机妙算,明人没有预料到我们的行军动向。”有人出言恭维。

    巴图蒙克一抬手,打断那人的阿谀之言,道:“不管如何,现在各路兵马牵制明朝援兵的任务已圆满结束,必须趁着沈溪这路兵马没有返回关塞前,跟上去,然后将其一举歼灭!以我们十万雄兵,要灭掉这部分明军并不是什么难事,我已经找到了对付火炮和火枪的方法。”

    “大汗英明!”一群人显得无比振奋。

    巴图蒙克看着旁边的大儿子说道:“图鲁,你是我达延部雄鹰,更是未来的天可汗,就由你带兵为前阵,从侧翼绕过屈野川,彻底阻断沈溪所部兵马回归榆林卫城的道路。”

    图鲁博罗特看了看自己的父亲,不太理解为何突然派他去担当先锋,这跟之前巴图蒙克跟他说的话大相径庭。

    不过他还是恭敬领命:“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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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一九七章 战场之外的精彩

    经历六月十二那场失败后,朱厚照又恢复之前在宣府时的作派,成天跟一群女人鬼混。

    甚至他还搬出之前所住的守备衙门,换到张家口堡城南一处三进院宅子,如此方便城池告破时逃跑。

    丽妃利用江彬的关系,为朱厚照找了不少吃喝玩乐的东西,女人更是不断往宅子里送,再加上钱宁和张苑也在为朱厚照的胡闹添砖加瓦,以至于朱厚照把张家口堡的宅院当作临时行在,再也不接见军政大员。

    朱厚照怕丢人。

    因为他的固执和坚持,才有了六月十二那场惨败,虽然对外宣称获胜,但此战主要经手人都非常清楚战争的结果,连朱厚照自己都无法否认这场战事是大明吃亏比较多。

    颜面受损,朱厚照只能龟缩在宅院中,一心等候九边各路人马齐聚宣府,展开他胸中酝酿日久的复仇之战。

    由于对自己能力不自信,朱厚照还做出一项决定,就是把原本留守京城的兵部衙门搬到宣府镇的张家口堡来办公。

    留在京城的两个兵部侍郎王敞和陆完,悉数被征调到宣府。

    朱厚照的想法非常简单,此前御驾亲征或许只需要他来当统帅,再添几个官员在旁辅佐,即可打出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胜。

    但在经历张家口堡这场失败后,朱厚照突然意识到自己未必能统筹全局,既然胡琏、王守仁、张苑、戴义这些人在军事上未能给予他很好的建议和指导,那他就需要更有能力的人担当重任。

    如今兵部尚书沈溪出征草原音信全无,自然是指望不上了,那就干脆把两个兵部侍郎调来宣府,之前朱厚照还想把五军都督府的一些宿将叫来,但仔细一想这些人都是勋贵出身,养尊处优惯了,平日也只是执行命令,远不如作战略决策的文官来得可信。

    如此一来,朱厚照便下诏让兵部把衙门搬到张家口堡,还限定时间让陆完和王敞务必在六月二十前抵达,给二人留下的赶路时间只有六天,把两个老臣折腾得够呛。

    至于张苑,战事结束后他的权宦生涯迎来了一个非常舒服的空窗期,朱厚照什么事都不管,而且随着皇帝把朝廷军政大权往张家口堡集中,张苑手头的权力大增,捞银子的手段也多了起来,每天到他府上拜访的军将络绎不绝,虽然最终只有极少数人能见到他,不过即便没法参见的那些中下层将领也会老老实实把银子送到。

    光是六月中旬,张苑从宣府和张家口堡往京城运的银子就不下十万两。

    久历宦海,张苑也开始学会“投资”,学着刘瑾那一套,拿出一些银子给朱厚照置办吃喝玩乐的东西,甚至连朱厚照住的宅子,也是他通过手段找来的,虽然是靠权力窃夺,没用银子,但还是费了他一些心思,专门找来几十名能工巧匠,每日为朱厚照住得更舒适服务,至于地方上本来已被守备衙门禁绝的娼门生意,也被张苑重新支起摊子,城里城外源源不断有女人送到皇帝住的宅子中。

    朱厚照现在又过回曾经那种日日做新郎的生活,浑然忘了自己身在何处。

    ……

    ……

    六月二十,下午。

    风尘仆仆的陆完和王敞终于星夜兼程抵达张家口堡。

    二人这一路极少乘坐马车,几乎都是纵马狂奔,每天休息的时间不超过四个时辰,到张家口堡后已是疲累不堪,脸色灰扑扑的,异常憔悴。

    两个兵部侍郎到底不是青春少艾,能做到现在的官职,他们在朝中都磨砺了几十年,一把老骨头在路上快要颠簸散架了,但到了张家口堡后还不能停歇,必须马不停蹄去见驾,结果到了地方才被侍卫告知皇帝没有兴趣接见他二人。

    王敞和陆完面面相觑,大为费解,不明白皇帝这么心急火燎让他们赶到张家口堡来是为了做什么。

    等他们见过王守仁后,大概才明白过来,原来只是因为皇帝在他力主出击的战事中遭遇挫折,需要在张家口堡成立个战时指挥部,参详军机,又找不到合适的人来坐镇,便把两个兵部侍郎拉来充数。

    “……伯安,现在张家口外的情况如何,鞑靼人最近可有进犯的举动?”

    陆完对军情非常关心,他属于那种实干家,到了地方后知道自己肩负的重任,立即就进入工作状态。

    至于王敞,则端着茶水优哉游哉,斜靠着椅背闭目假寐。主要是他实在太累了,发现无法面圣后,王敞最希望做的事情便是去休息,而不是留在这里继续向王守仁询问军情。

    王守仁道:“两位侍郎大人可能有所不知,以这些日子调查的情况看,张家口堡外鞑靼兵马的数量,连同那些散兵游勇,数量仅有一万之数……在我大明兵马齐聚张家口堡这个节骨眼儿上,鞑靼人肯定不敢有进犯动作。”

    “噗……”

    王敞眼睛陡然睁开,一口没喝下去的茶水,几乎完全喷了出来。

    “咳咳!”

    王敞因为被茶水呛着,咳嗽半天,在陆完的帮助下,好不容易平复气息。

    陆完再次坐下后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张家口堡外鞑靼人马仅有一万?这数字……是如何推算出来的?没有去禀告陛下么?”

    王守仁非常无奈:“之前按照沈尚书定下的策略,此次跟鞑靼人的战争主战场当在延绥以北的河套之地,之前陛下也明了其中诀窍,只是因沈尚书自大同镇出塞后便消息断绝,陛下不确定沈尚书的计划能否顺利施行,又听信小人谗言,以为鞑靼人将战略重心转到宣府一线,才酿成今日局面。”

    这边王守仁已经说得很清楚,不过在王敞和陆完听来,却觉得非常不可思议。王敞睁着红通通的眼睛问道:“陛下御驾亲征,就在军中,怎会全不知情?有谁能阻碍圣听,以至于到现在都不能将真实情况上奏?”

    受到质问的王守仁,面子多少有些挂不住,其实他见朱厚照的次数不少,进呈实情的机会不是没有,但在经过最开始努力后,他跟胡琏便放弃挣扎,以至于到现在皇帝的耳目视听近乎被张苑完全控制。

    陆完见王守仁面色不佳,当即劝说:“汉英,你莫要为难伯安,陛下是个什么状况,朝中谁不知晓?伯安和重器能维持现在的局面已属不易。不过以鞑靼的兵马数量,却敢出兵迎击且能占据上风……实在让人理解不能。”

    王守仁道:“按照之前设想,出兵有助于陛下了解鞑靼人的战略布局,奈何听闻鞑靼汗部有一名王子暴毙,涉及到汗部内的权力纷争,再者当前鞑靼军中领兵者乃是一位王子,此人立功心切……唉!”

    陆完和王敞因为忙着赶路,资讯不畅,再加上王守仁透露的很多内容都属于“小道消息”,未经过官方的公文传递到京城,以至于陆完和王敞听到后非常惊讶。

    陆完问道:“鞑靼王子暴毙?这可稀奇了,看来很多情况我们都不了解,需要伯安你来解说一二。”

    王敞本来已非常疲惫,但在听了王守仁的话后,困意全无,跟陆完一样用期待的目光打量王守仁。

    王守仁大致把之前出战的前因后果详细解说了一遍,陆完听完后连连点头:“看来此战是我军落于下风。伯安,你且说那鞑靼王子暴毙之事,或许是此番与鞑靼人战事的大利好,将来或可凭此扭转战局。”

    王守仁摇头苦笑:“都只是一些传闻,做不得准,如今草原上的消息已被完全封锁,鞑靼兵马虽不多,但陛下严令不得出兵,各处城塞都以坚守为主,即便知道北边鞑靼人不多,但就是无法将这些厌物撵走,宣大之地始终不得安宁!”

    到了这里,王敞不再有兴致听下去了,再次打起了呵欠。

    陆完瞟了老友一眼,起身道:“既然如此,等面圣时,我等再跟陛下言明……伯安,我二人自京城远道而来,实在是困倦不堪,便先去歇息了,一切等恢复精神后再说。”

    王守仁赶紧给二人安排住处,又亲自送二人前去驿站。

    谁知还没走出辕门,便见有八抬大轿过来,等轿子落地,里面的人出来,才知来的是如今炙手可热不可一世的张苑。

    “这不是兵部两位侍郎大人么?”

    张苑脸上带着一股奚落之色,好似在嘲讽陆完和王敞庸碌无为,当官毫无建树,随即施施然走了过来。

    即便陆完和王敞对张苑都不待见,但按照规矩他们还是得向代表皇帝的司礼监掌印行礼,王守仁自然也不例外。

    张苑一摆手:“免了,原本应该是咱家给三位大人见礼才是……陛下得悉二位侍郎到来,还带来兵部一些属官,非常欣慰,特传口谕让咱家送一些慰劳品过来……抬进来吧。”

    随着张苑话音落下,十几名侍卫把几口大箱子抬进门来,打开后却发现里面都是些简单的生活用品。

    张苑指了指箱子,笑着说道:“这些都是陛下隆恩,两位大人可要领情啊。”

    陆完先是行礼谢过,再出言问道:“张公公,我二人到宣府来,不知能否早一步面圣?有很多事情,需要跟陛下当面奏明。”

    张苑脸上的笑意不减反增,扁着嘴用阴阳怪气的腔调道:“陛下正在研究战情,没有时间见二位,不过这几天你们可以到军中走走,现在张家口堡内外各路兵马集结,喧嚣日甚……陛下的意思,是在下月初开战,居中调度全仰仗两位大人了。”

    张苑说话夹枪带棍,隐隐有胁迫和要挟之意。

    陆完早就知道张苑在宣府的作派,用只手遮天来形容也毫不为过,到这里已有心理准备,所以当张苑把意思挑明,他便知道自己下一步该怎么做,当下恭敬行礼:

    “张公公有礼了,完成陛下交托之事,乃是我等义不容辞之责,若有不妥之处,还请张公公海涵。”

    王守仁和王敞不像陆完这般处事圆滑,只是生硬地跟在陆完身后作揖了事。陆完一心息事宁人,三人中以他地位最高,由他代表三人说话乃是理所当然之事。

    “知道就好。”

    张苑看得出眼前三人表现出的敬而远之的姿态,加之在他看来沈溪提拔的这帮人都是“硬骨头”,从来没有给他送过礼,收拢到麾下的可能性不高,且陆完和王敞在抵达张家口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来见王守仁,使得张苑对两位兵部侍郎的态度非常差,眉头不自觉皱了起来。

    王敞属于老狐狸,见状上前一步:“张公公还有何吩咐?一并说了,我等也好预做准备,之前出塞一战打出我大明风采,张公公居中调度劳苦功劳,我等还得向您多学习才是。”

    “王大人这话是什么意思?”张苑用尖利的嗓子喝问。

    王敞正要插科打诨,却被陆完使眼色阻止。

    陆完拱手行礼:“之前大捷,乃是陛下御驾领兵取得,张公公在陛下跟前有辅佐之大功,我等也是闻听捷报后才赶往宣府,若有孟浪之处还请张公公勿怪责。告辞。”

    说完陆完便跟张苑告别,显然是意识到对方来者不善。在初来乍到的情况下,陆完不想跟当权太监起冲突,所以希望尽快结束这没营养的对话。

    张苑脸上隐有怒气,不过他没有发作。

    王守仁一直沉默不言,他跟张苑接触久了,眉角间呈现出的都是回避之色……他没有陆完和王敞那样的资历,属于年轻后进,无论他在宣府有着怎么样的职位,这里的对话都没有他插话的余地。

    “张公公,有机会再行拜访,向您多学习。”

    王敞脸上仍旧带着狡黠的笑容,在他想来,自己与张苑这样的老太监相处已非常有经验,无论是早前的萧敬,又或者是刘瑾,他都曾接触过,张苑到底不如二人能力强,资历也不深厚,所以他就只是把张苑当作普通的司礼监掌印看待,没有拿出应有的尊重。

    王敞的态度,让陆完觉得非常危险。

    张苑轻哼:“咱家不跟你们一般见识,咱家只是代陛下前来传话,若你们能把军务处置妥当,不劳烦咱家,咱家还求之不得呢,但要是你们跑来求助于咱家……那时就得看咱家是否有心情指导了!走好,不送!”

    言语间,张苑俨然把自己当作张家口堡的主人,拿出的态度是你们到了我的地盘,就得乖乖听命行事,因为这里一切都是我说了算。

    王守仁没有任何赘言,陆完笑着拱手作别,王敞脸上也挂着笑容,王守仁告了个罪便送二人离开,至于张苑则摆出胜利者的姿态站在那儿,眼睛瞄着往远处走的三人,看起来漫不经心,实则是对无法控制眼前几人感到懊恼。

    王守仁送王敞和陆完进了驿馆,到房间后已是私密场合,陆完小声提醒道:“伯安,如你之前所言,陛下身边有人包藏祸心,以你现在的境况务必小心行事。”

    因为陆完和王敞都跟王守仁父亲平辈相交,所以他们说的这番话,好似长辈教育晚辈。

    王守仁点头道:“在下自然知道如何自处,两位侍郎大人到了张家口堡,也要一切小心。陆侍郎,王侍郎,告辞了。”

    王敞和陆完没有挽留,也没出门相送,看着王守仁离开。

    “看看伯安,刚过而立之年便已能独当一面,现在是年轻人的天下了。”陆完突然感慨一句。

    王敞笑道:“怎么,全卿兄,你当自己已届迟暮之年,想要把事情交给年轻人去做,自己忙中偷闲?”

    二人对视一笑,却又隐约从对方目光中看到一丝担忧。

    陆完叹道:“只是不知现在之厚如何了,或许他还在草原上,过几天便会有消息。”

    王敞这次没有接陆完的话茬,脸上也满是为难之色,显然不想在沈溪是否出事这个问题上过多纠缠。

    ……

    ……

    王守仁回到营中,发现张苑还没走。

    张苑属于不请自来,说是来传旨,但以王守仁的感觉,这位张公公或许未将两位兵部侍郎到来的消息跟皇帝言明,传旨不过是为前来营中找个由头罢了。

    “伯安,你怎么才回来?莫不是又跟两位侍郎密议大事?”张苑坐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说话尖利,咄咄逼人,让人听了非常不适。

    王守仁自己的地方被张苑占了,也没动气,恭谨行礼:“两位侍郎大人远道而来,自然会有一些事情商议,不过只是一些简单的军务,在下将宣大之地当前面临的情况,跟两位侍郎大人详细陈明。”

    “呵呵。”

    张苑的脸色很不好看,他放开腿站了起身,走到王守仁面前道:“伯安,咱不是外人,话便直说了,陛下现在无意出兵,各路人马调集到宣府后,你要居中协调妥当,莫要在城塞内外出什么状况,剩下的事情……你不用操心,做事前先跟咱家请示一下,咱家会指点你怎么做。这样你好做事,咱家也能跟陛下交差……你做事稳重,深得陛下欣赏,咱家对你很放心。”

    王守仁道:“在下不明白张公公之意。”

    张苑有些羞恼,心想:“我这话说得还不够明确?难道非让我跟你说,让你听我的,做我的门客?”

    张苑态度转恶:“你若不以陛下所想行事,就会做多错多,之前胡重器已多次被陛下斥责,你不会不知吧?你跟胡重器不同,他只是观政进士出身,没有显赫的地位,也没有背景和人脉,你则不同,你有一位赋闲在家的父亲……难道你不想让你父亲重回朝堂?以陛下现在对谢阁老的态度看,你觉得谢阁老能在首辅位子上待几天?”

    王守仁微微皱眉。

    即便这已不是张苑第一次向他宣示显示亲近的态度,但这次的拉拢力度却让王守仁多少有些始料不及。

    王守仁最惧怕的事情,自然是皇帝跟前一**佞蒙蔽圣听,以至于指挥调度再出问题,出现比之前更严重的惨败,但现在张苑有矫枉过正的意思,便是对他收买拉拢,利用他这个相对有经验而且能做实事的人来出谋划策。

    本身这件事,在王守仁看来并非是张苑操弄权柄。不过张苑挑着陆完和王敞来到张家口堡的当口收买他,甚至拿出他父亲王华回朝入阁作为交换条件,让王守仁有些看不懂。

    王守仁心道:“张苑应该很清楚,以当年刘瑾之势,仍旧无法拉拢家父和我,他凭何有这般自信?或者是他现在病急乱投医,想找个人分担他肩上的重任?可他现在正得宠,连圣听都可以蒙蔽,对全局或许无能为力,但对宣府之地却把控得严严实实……”

    张苑奚落道:“怎么,伯安你觉得跟咱家合作,辱没了你们王家的好名声?不屑为之?”

    王守仁这才行礼:“在下并无对张公公不敬之意,本都是为陛下做事,不分内外,不过……现在张家口堡军务并不归在下管辖,在下执领一军,能做的事情太少,或可为陛下参详……也只是进献一些拙见罢了!”

    张苑一听有戏,笑道:“哈哈,都是为陛下做事,分那么详细作何?咱家这边正缺人手……不对,不是人手,是真正有见地并可以随时随地出谋划策之人,而你伯安可以说是几百年来少有的奇才,当重用之!”

    “不敢当。”

    王守仁谦逊地说道,“有沈尚书在,谁人敢担当这名声?”

    张苑脸色瞬间不好看了,“沈之厚?呵呵,他现在还能留着命就算不错了,还指望他?左右不过是个骄纵的年轻人,目空一切,莽撞领兵出塞至今,音讯全无,能讨得了好?而你伯安则已收敛锋芒,成熟内敛,正是陛下需要的治军人才,若是跟你父亲能同时在朝,为陛下效命,必会成就一段佳话……你父亲的资历,足可出任当朝首辅,而你……呵呵,做个兵部尚书也是绰绰有余吧?”

    说话时,张苑一直打量王守仁,想知道对方有何反应。

    不过王守仁神色波澜不惊,不喜不怒,如此一来张苑没法知道他心中到底是如何想的。

    张苑见王守仁一直不表态,有些不耐烦了,但没有拂袖而去,而是一定要得到王守仁的答复。

    张苑问道:“伯安,咱家都对你说了那么多,你不该表示一下么?”

    王守仁面色深沉地摇了摇头:“在下不知该如何答复张公公,若接下来真遇到什么情况,在下定会通知张公公。”

    “不是通知,是商量,或者你听咱家的行事也行。”张苑笑着说道,“也罢,看你这模样也是疲乏了,回头早点答复咱家,咱家也免得去劳烦他人。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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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一九八章 不出兵

    西北局势又平静下来,似乎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兵马集结,不代表一定会发生恶战,至少接连好几天再无鞑靼人犯境的消息,鞑靼人跟明军在张家口堡一战,也是朱厚照御驾亲征以来除开延绥外,唯一有正面交锋的战报,自那以后口外鞑靼军情就开始变得捉摸不定。

    今天传来消息说鞑靼人在张家口堡北三十里转悠,明天可能就后撤至百里开外,后天又传出别的什么消息。

    朱厚照下达不许出兵的御旨,也就意味着,除非他颁布新的开战圣旨,否则各路人马就要守在关塞内按兵不动,就连派往北关外的斥候数量也明显减少……鞑靼人有意开始针对明军斥候,不过几天时间,隶属于宣府镇的斥候折损数量就超过三百人,以至于后来斥候都不敢离开长城一线太远,带回来的消息多自相矛盾。

    即便是陆完和王敞这两位兵部侍郎到了张家口堡,对于当前混乱的局面也没有丝毫改观和促进。

    朱厚照不接见官员和将领,也就意味着下面的意见无法忠实地传达到他耳中,即便可以从别的渠道得悉一些情报,但以朱厚照的自负,全然不觉得张家口堡外只是鞑靼人派出的散兵游勇。

    朕堂堂大明皇帝,注定是要功在千秋的圣君明主,居然只是败在几个虾兵蟹将手中?这绝无可能!

    巨大的心理反差,让朱厚照接受不了鞑靼人从未把宣府当作主战场这个事实,在他亲自策划出兵失利后,说是要等后续人马到来后再报仇雪恨,但其实不过是自我逃避的一种方式,他觉得面见官员和将领会让自己丢人,所以干脆故技重施,躲起来自娱自乐。

    与此同时,延绥镇治所榆林卫城,王琼已多次跟手下的幕僚和将领探讨宣府镇发生的战事,因为王琼能获悉的宣府情报只是只字片语,所以他也无法确定张家口堡之战是否跟朝廷宣扬的那般大获全胜。

    “……形势还是不容乐观。”

    日常例会上,王琼面对延绥镇诸多将官说出了自己的看法,“各路人马调往宣府,若鞑靼主力在倒也尚可,就怕鞑靼人只是派出少量兵马袭扰,等我大军出塞时突然撤走,往别处袭我边陲要塞,到那时就怕地方军备空虚以至于城塞有损。”

    延绥游击将军张亭道:“就算鞑靼主力自宣府撤走,后续袭击的也只是在大同镇或者偏关一线,暂时到不了延绥,三边之地可保太平,那我等便不必太过担忧。”

    “对!”

    在场附和的人不在少数。

    王琼环视在场众将官,心中不免有些难受,暗忖:“这些将领,没有一人有冲锋陷阵杀敌立功的想法,只寄希望于鞑靼人不要到自己防区撒野便可……连最渴望军功的武将都抱着如此心态,也难怪过去几年我大明一直打胜仗,却总是无法扩大战果,也解释了为何鞑靼人屡败屡战,就在于鞑靼人知道我大明官将心态,未战先怯,所以才屡屡前来挑衅。”

    副总兵侯勋问道:“大人,是否需要从地方征调巡检司人马到边塞补防?”

    王琼摇头:“暂且各城塞和堡垒,防守人马已足够,再调巡检司官兵参战反而会因为沟通不畅出问题,暂且三边之地尚未有鞑靼人进犯的消息,便先保持原样,守好各自防区,不出问题即可!”

    侯勋想说什么,欲言又止。

    这一幕落进王琼眼中。

    会议结束后,王琼特地将侯勋留了下来,叫到总督衙门后堂,和声细语问道:“之前你有话要说?”

    “呃……”

    侯勋面色中带着几分迟疑,谨慎地道,“王大人让卑职去调查关于鞑靼王子暴死之事,大概已经有结果了……听北边过境的人说,有大股鞑靼人往西开了过来,好像是往永谢布部的地盘杀去,但这跟朝廷所说的鞑靼主力兵马出击方向……并不吻合。”

    王琼本来已经端坐下,闻听这消息之后霍然站起,紧张地问道:“你是查到,有鞑靼人……也就是达延部主力往西前来?可是在延绥正北方向?”

    侯勋仍旧显得很为难,苦笑道:“大人,卑职没有查清楚,所以不敢乱说话,现在获取的情报很少,只是听自延绥北关外迁徙过境的牧民说,有一部明军在草原上行动,不是一个而是很多人都这么说,所以卑职觉得不可能所有人都在撒谎。”

    “在草原上行军的大明军队……那不就是沈尚书率领的兵马吗?”王琼神情激动,捻须而叹,“不出所料的话,沈尚书已经完成既定的诱鞑靼兵马深入的任务,下一步就是往延绥而来。”

    侯勋摇头道:“许多事情卑职未查清楚,卑职还听说……鞑靼主力跟在我大明兵马身后,但有此说法的人,许多时候又自相矛盾,有说双方兵马相隔十里八里却未交战,有的又说双方曾在黄河以东地区经历过一场惨烈的拼杀,所以卑职脑袋也糊涂了,不知道该信谁的才好。”

    王琼道:“还有呢?”

    侯勋凝眉努力思索:“卑职了解的这些消息都是牧民提供,有部分是在其被边军擒获后逼问口供所得,不排除信口开河的可能……还有人说我大明军队跟草原上某一部族结盟,然后联手与追兵作战,说是杀了几天几夜,连河流都染红了,但问及细节,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听到这里,王琼的脸色变得异常深沉。

    王琼想在脑子里把这些散乱的消息连成一线,从而能整理出一个清晰的脉络来解释那些未知的事情。

    侯勋继续道:“卑职曾想过派人过榆溪河去查探,谁料现在榆溪河正值涨水期,骑兵过一次河非常麻烦,且近来在榆溪河北发现大批鞑靼斥候的踪迹,他们来无影去无踪,好像不是来延绥挑衅的,想抓个活口逼问也没法做到……昨天好不容易有名神箭手射死一个,拉回尸体来后发现是达延汗部的怯薛军精锐。”

    “怯薛军?达延汗的禁卫?”

    王琼自言自语两句,突然用冷目看向侯勋,问道:“你知道这么多消息,为何不早一步前来通知本官?”

    侯勋一看王琼咄咄逼人的姿态,以为是要兴师问罪,赶紧解释:“大人,这些都不是什么详细的战报,只是一些……小道消息,卑职没查清楚前,哪里敢对大人您禀报?就怕这些消息会引起军中不安,所以想进一步查探清楚再说。”

    王琼点了点头,道:“你比吴总兵会办事,至少你还能查出点东西来,算是不错了……唉!”

    说到最后,王琼不由叹口气,好像对吴江和侯勋都有不满。

    侯勋自知不是什么能人,脸色涨得通红,尴尬地说道:“为朝廷做事,乃是卑职义不容辞之职责……卑职一直担任副职,少有承担实务的时候,经验不足,这几天连那位鞑靼王子暴毙的事情也没查清楚……哦,好像有人说,那位鞑靼王子乃是达延汗部的二王子,至于名字下官没记住,叽里咕噜的非常难记。”

    王琼看着侯勋道:“如果死的真的是达延汗部的二王子……这问题就复杂了,这个二王子乃是达延汗亲自任命的济农,据说将来会接管蒙古右翼各部族,如此一来明军跟右翼部族联合起来跟达延部兵马开战,也就解释得清楚了,只是这场大战到底什么结果,你可要查清楚。”

    侯勋面色非常为难:“大人,现在消息太少了,那个传递消息的牧民,自己也说明从未靠近达延部和明军营地,只是在黑山附近看到河流的水是血红的,还有许多尸体,便以为发生大战,所以快速过黄河南逃。还有人说根本没看到什么淌血的河流……”

    “唉!”

    王琼再次叹了口气,道,“那意思是,众说纷纭?不过既然草原上的牧民都能突破封锁往南边来,为何我们就不能有斥候到北边去刺探消息?传令下去,若有能带回有价值情报的官兵,无论是谁,本官一律连升他五级!”

    “是,大人。”

    侯勋抱拳行礼,道,“卑职所知道的情况都已跟大人言明,不知大人是否还有别的事吩咐?”

    “下去吧,赶紧去查,有什么消息第一时间来报,不要等本官问你才说!”王琼急急忙忙跟侯勋说完,顾不上做别的,连忙去见谢迁。

    ……

    ……

    王琼告知皇帝在张家口堡取得一场“大捷”后便未再去见谢迁。

    谢迁的病到现在仍未痊愈,再加上这位首辅大人明显有对军务有懈怠之意,王琼不敢贸然打扰,但这两天他忽然觉得有事不去跟谢迁商议,久而久之对方就会失去对他的信任,即便他自己才是三边主帅,但遇到不容易决断的事情还是应该主动请示,如此也显得礼重。

    本来谢迁不接见的态度异常坚决,让人出来跟王琼打招呼,意思是让他自行做主。

    但在王琼坚持后,谢迁也没有再拒人于千里之外,拖着病躯在东厢房书房会见王琼。

    王琼见礼后便把之前侯勋报告给他的事情,详细转告谢迁。

    谢迁听完咳嗽几声,道:“德华,你是想说,之厚现在已快要到延绥来了,你要派兵出塞去配合他的军事计划?”

    王琼没有回答,但其实意思很明确,按照既定计划,现在到了延绥镇出兵的时候,只是预期中其余各军镇的人马没到赶来罢了。

    谢迁见王琼不答,又道:“那你现在怎么能确定,传闻是事实,不是鞑靼人刻意营造出来的假象?”

    突然间,王琼好像理清了思路,问道:“莫不是谢阁老觉得,现在这种情况是鞑靼人有意营造出来的,让我们往这方面联想?”

    “咳咳!”

    谢迁又咳嗽了几声,道,“事情到底怎样,至少现在没有准信,如此那你就不能贸然出兵……不要拿朝廷刚出兵时下发的军事计划说事,现在陛下不是已更改回来了,把主战场挪到宣府去了?就按照陛下最新的意思办事即可!至少此时此刻鞑靼主力没来,沈之厚的兵马也没来……等求证后,证明沈之厚真到了延绥,再商议对策也不迟。”

    谢迁的态度明确,那就是真相未明之前,依然以坚守为主。王琼虽然有些不认同,却不能跳过谢迁自行做决定,如此也就作罢,告辞离开。

    谢迁没有出门送王琼,这里本来就是在三边总督衙门内,送来送去没有必要。这衙所规模要比普通官衙大一些,西北军务向来繁重,朝廷对于统筹西北军务的三边总督衙门多有修缮,就算再有贵客入住也有空闲。

    “谢阁老,王大人已经离开了,您是否要用饭?时候不早,您也到休息的时候了……”

    王琼对谢迁在延绥的生活可谓照顾得“无微不至”,尤其是谢迁生病后,拿出一种比下属和朋友更着紧的态度来对待,甚至可比之学生,谢迁充分感受到王琼对他的尊重,心里想:“到德华这里来当差,比在之厚那小子身边做事轻松多了,若是之厚现在当三边总制,指不定被那小子气成什么样子。”

    谢迁咳嗽两声,道:“把晚膳送进来,这里便没你们什么事情了……再送壶热茶过来,还有早前去城南接的山泉水,老夫晚上要煎汤药……”

    说是自食其力,但其实谢迁早就已经习惯这种被人照顾得无微不至的舒适。

    公务上有王琼找人帮他处理,私事又有王琼帮忙打点,谢迁在延绥就如同个太上皇一样,连延绥地方事务都要听从他的调遣,谢迁早已经忘了自己是因为得罪皇帝才被发配到延绥来当差。

    谢迁吃过晚饭,正准备喝一会儿茶,再服下汤药后去休息,此时突然下人跑进来通禀:“谢阁老,总督衙门外面有人求见,说是您的一位故人,王大人让小的进来跟您通传一声。”

    “老夫在这里没什么故人,让其离开吧!”谢迁显得很不耐烦。

    谢迁抵达延绥后,登门求见的人数不胜数,他平时做事低调,说话办事也只跟王琼一人商谈,也是他意识到只要王琼听他的话整个三边都不会出什么乱子,那些中下层官员前来觐见,无非就是请托送礼,让人不厌其烦……以他的身份和地位,实在没必要和这些人客气。

    现在有人前来拜访,他自然不想见。

    下人完全听从谢迁的吩咐,正要转身离开,谢迁突然喝道:“等等!”

    “谢阁老还有事吗?”下人有些不太理解。

    谢迁老脸横皱,暗自琢磨:“如果是三边官员前来拜见的话,不用我说话,德华便会把人阻挡在外,或者下人过来的时候便会告知是谁又因何前来,现在德华居然让人来请示我,来者究竟是谁?”

    谢迁看着那下人问道:“外面……来的是谁?”

    “不知道。”

    下人回答道,“不过好像是军中人士,有兵部的通行官碟,自榆林北门进城后总督府才知道情况,王大人也不知来者是谁,所以先来请示谢阁老您。”

    谢迁脸色阴郁,摆摆手道:“那就先把来人的身份问清楚,再来跟老夫回话。”

    “是,是!”下人匆忙离开。

    本来谢迁的心情很轻松,却不知为何,随着思绪被牵动,人也显得踟躇,好似已经预料到有大麻烦在逼近。

    ……

    ……

    当下人把军中信物带来给谢迁过目,再把人带到谢迁面前时,谢迁眼睛里充满了一种费解而复杂的情绪,他凝视着来人许久后,才摆摆手让下人退下,甚至亲自过去把房门关上。

    来人谢迁认识,在倒刘瑾那场近乎宫廷政变的大事件中,这个人代表沈溪先行到京城跟他商议对策,把沈溪抉择原原本本通知之人。

    却是云柳。

    “云侍卫?”

    谢迁跟云柳虽然已算是旧识,但他并不知道云柳是什么身份,只当是沈溪身边亲随。

    谢迁对云柳最大的印象是这个人不简单,之厚身边藏龙卧虎。

    云柳行礼道:“卑职见过谢阁老。”

    谢迁一抬手,显得很果断:“你是从哪里来?沈之厚现人在何处?你到这里来又是奉了谁的命令?”

    云柳如实回道:“是沈大人差遣卑职前来见谢阁老……沈大人如今在草原上,大概还有五天左右可以抵达延绥,所以先行派卑职来城内请求出兵协同,与鞑靼决一死战。”

    谢迁听到这话,脸上呈现一抹苦笑,随后表情越来越凝重和难看。

    半晌,谢迁才背对着云柳问出一句话来:“他在草原上行军,至今依然安然无恙,莫不是言笑么?他是如何到延绥来的?太荒唐……简直太荒唐了……”

    云柳听了谢迁的话,并不能完全理解对方此时的心情,在于谢迁既是提出问题,却又好像对沈溪充满了不信任,更好似在感慨等等,情绪复杂难测,加之良久没转身看她,让她无法知道谢迁心中所想。

    云柳只能按照沈溪对她的交托,如实回答:“卑职带来沈大人的亲笔书函,请谢阁老阅览。”

    说话间,云柳便把书函呈递过去,却被谢迁伸手阻拦。

    谢迁侧身斜望云柳,一摆手:“他的事情,老夫不想多加干涉,三边兵马调动并不归老夫管辖,你应该去见三边总督王总制。”

    云柳道:“但沈大人明确跟卑职说明,这次无论如何也要见到谢阁老,把书函送到谢阁老手上,至于别的事情……沈大人并未交托卑职去做……”

    “这小子……”

    谢迁突然没来由说了一句。

    似乎是意识到在沈溪手下面前质疑和轻视沈溪不那么妥当,所以他也就随口一说,声音不大,而后将沈溪的书函拿过来,却迟迟没有打开。

    谢迁抚摸着信封,问道:“草原上开战了?”

    云柳回道:“卑职离开军中时,尚未有大规模战事发生,不过沈大人利用鞑靼内部矛盾,以永谢布部领主亦不剌设计诛杀达延部二王子乌鲁斯博罗特,并由永谢布部派出船只协助我部人马过了黄河,之后永谢布部与达延部在黄河北岸开战,因达延部封锁消息太过厉害,使得最终战果迟迟未能获悉,但大人从一些细碎情报分析,永谢布部已失败并且西逃。”

    “呵呵……”

    谢迁忍不住呵呵一笑,不过却是苦笑,笑容中透露出的苦涩让云柳看了有些莫名其妙。

    谢迁道:“他从来都只知道表现自己,难道不知道陛下已调集各路人马往宣府去了?那意思便是……宣府那边的鞑靼兵马,并非是达延汗部主力?”

    “正是。”

    云柳回答得很干脆,“达延部以其三王子巴尔斯博罗特和蒙古国师苏苏哈带领一万本部人马,外加一万多地方部族人马袭扰宣府和大同沿线,目的是牵制陛下亲自统领的中军,而达延部本部主力一直跟随我部人马西进,在达延部与永谢布部交战结束后,达延部本部主力已动身南下,快速追赶我部,沈大人推测一场大战在所难免,便派卑职来延绥求援。”

    谢迁用厉目打量云柳,喝问:“三边被抽调十万精兵往宣府,又如何能驰援他?”

    云柳惊讶地问道:“不是五万人马么?”

    本来谢迁对云柳的来意有所怀疑,他怕沈溪手下已投靠鞑靼人,又或者防止情报外泄,故意说延绥抽调十万人马,但云柳却不知谢迁有试探之意,在她看来沈溪和谢迁都值得完全信赖,否则沈溪在遭遇危难时也不会想到让她来向谢迁求助,所以在谢迁面前无任何避讳。

    谢迁黑着脸道:“看来他什么都知道,这一切不会都在他的算计之内,早在他领兵出塞前,便已经全都计划好了吧?”

    云柳道:“沈大人带兵出塞后,也未料到鞑靼人会全程跟踪和阻碍,连情报都无法传递到关内,所以沈大人最初也不知关塞内的状况,一直到近来因鞑靼袭边人马阵型散乱,有机可趁,才有更多消息传到草原上,沈大人得悉后也做出很多安排,其中便包括让卑职回延绥求援……”

    对于云柳而言,她觉得自己的职责就是把沈溪所部的真实情况原原本本告知谢迁,再从谢迁这里求得援兵,知道什么便说什么。

    因为实在太过直言不讳,让谢迁很难怀疑她所言的真实性。

    谢迁听了半晌后,问道:“那他下一步的打算,不是返回关塞内,而是要以现在延绥残缺不堪的兵马,去跟鞑靼主力正面交战?他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吗?”

    云柳听谢迁的话,心中不由一阵紧张,暗忖:“为何听谢阁老的话,好像是不愿意出兵?不对啊,旁人的生死谢老能不顾,沈大人是他的孙女婿,也会置之不理?”

    云柳道:“沈大人说过,这场战事实在是无可避免,尤其是在鞑靼二王子被杀后,鞑靼人更不会善罢甘休,他们一定会引兵南下,沈大人统领的兵马虽装备精良,但基本上都是步兵,要撤回关塞内尚需时日,鞑靼人很可能会追上,并且在延绥以北区域发生激战……”

    她还想继续帮沈溪解释,却被谢迁伸手打断。

    谢迁闭上眼,摇头轻叹:“不是他想不想开战的事情,而是延绥没有能力一战,谁也未料到鞑靼人会在宣府虚晃一枪,若各路人马都能过来驰援,这一战当然可以打,但问题是现在各路人马非但没来,还抽调走三边大批人马,让老夫支持他在延绥之地跟鞑靼决战,这是要让老夫当大明的罪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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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门状元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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