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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七一九章 日常弹劾

    朝中有人弹劾刘瑾,在朝臣们看来并不觉得有多意外。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刘瑾当权后,朝中上下对刘瑾非议颇多,但真正涉及弹劾层面,除了许进那一次,就没别人了,如果还要往前推,也就是前户部尚书韩文对朝中宦官的弹劾,那次事件直接导致文官集团失势。

    此番有人弹劾刘瑾,很多人都盼望有个结果,但没人出来帮腔。

    尤其当刘瑾提前截获奏本,连是谁弹劾的都无人敢站出来承认。

    刘瑾气急败坏,在这份弹劾他的上疏中,痛陈的罪状主要涉及强占民田和贪污受贿,还有对他擅权妄为的指控。

    上疏于四月十五送到内阁,当天下午便落在刘瑾手上。

    刘瑾看完奏本,当着魏彬和戴义等人的面,一把将奏本撕得撕碎,足见他心中的气愤。

    刘瑾对魏彬喝斥:“去调查下看看是谁干的。没想到到这份儿上了,还有人贼心不死,以为咱家找不出谁干的吗?咱家就不信,这么一份署名都没有的奏本,居然能过通政使司送到内阁,咱家要将此无耻之徒找出来挫骨扬灰。”

    魏彬看了戴义和几名司礼监秉笔一眼,道:“刘公公,您先消消气,这件事尚不知是否宫外人做的。”

    “什么意思?不是宫外人,难道是宫里的?是你们中哪一个?”刘瑾骄横跋扈惯了,在司礼监内当着众太监的面,毫不客气指了一圈。

    每个太监都战战兢兢,没人敢承认这事跟自己有关,刘瑾权势熏天,谁反对他必定要遭殃。

    魏彬试探地问道:“或许是民间人士所为?”

    刘瑾厉声道:“此等上疏,非学识渊博之人写不出来,且能直入内阁,焉能没有官方背景?先从翰林院、詹事府查起,然后便是六部和各寺司衙门……总归要查出个结果,咱家就不信那贼子还能上天遁地不成!”

    魏彬本不想帮刘瑾做这等事,得罪人太多了,不过现在刘瑾一副势在必得的模样,他只能勉为其难调查一番。

    但他仅为御马监监督太监,掌三千营,东西二厂都不在他控制之列,要调查这种事太过艰难,魏彬只能先去探听一下风声,确定调查的方向再说。

    ……

    ……

    四月十六,也就是有人上奏弹劾刘瑾的第二天,朱厚照打着哈欠出现在乾清宫大殿,有大臣在朝议中将此事提出。若只是一般大臣,必会被刘瑾报复,但现在提出之人乃是内阁首辅谢迁。

    有人上疏弹劾刘瑾,谢迁觉得自己失职,居然让焦芳先一步将奏本交给刘瑾,听说刘瑾在司礼监当众将奏本撕毁后,他马上去通政使司将奏本的誊本找出,也不润色,直接向朱厚照上奏。

    朱厚照有些心烦:“之前许尚书弹劾刘公公,风波刚刚停歇,怎么现在又有人弹劾?还有完没完了?”

    谢迁道:“弹劾只是监督内官和大臣的一种手段,未必作数,但若被弹劾之人心怀不轨,故意将上奏撕毁,便是目无君上,是为大不敬。”

    朱厚照听到这话,斜着看了旁边站着的刘瑾一眼:“刘公公,你把奏疏毁了?”

    刘瑾听到这话,心里有些惧怕,赶紧上前一步解释:“陛下,老奴绝对没有做此等忤逆之事,老奴也是今日从谢阁老口中得知,原来老奴被人弹劾了,老奴实在冤枉啊……”

    朱厚照没好气地道:“你先别忙着喊冤……弹劾你的奏本在何处?拿给朕看看,由朕来定夺。”

    谢迁赶紧将奏本呈上。

    刘瑾一直在擦冷汗,心想:“姓谢的老家伙偏偏这时候拆我的台,若不是他说我毁奏本,怕是陛下不会过问此事。”

    朱厚照从戴义手上接过奏本,仔细看过上面的内容,看得非常仔细,等他看完神情显得有些捉摸不定:“刘公公,这上面说的事情,是否属实?”

    刘瑾拿着拂尘拱手:“纯属捏造,一派胡言。”

    朱厚照脸上露出几分狡狯的笑容,道:“还说你不知,你不是说谢阁老奏事前你都不知道有这回事吗?那你没看过上面的内容,怎知上面所说的事情不属实?”

    刘瑾这才知道自己被朱厚照骗了,但他熟悉皇帝的性格,应对自如,当即狡辩:“回陛下,老奴虽未看过奏本参劾内容,但以老奴所知,那些被老奴损害利益之人,一定会百般狡赖,试图诋毁老奴,让老奴无法在陛下面前效命。老奴憎恶这些恶意中伤之人,才说上面的事情绝非属实。”

    朱厚照微微点头:“算你有理……既未看过,那朕就给你说说……”

    朱厚照好像一个勤政爱民的皇帝,坐在龙案前,将上疏摊开,娓娓道来:“这弹劾你的奏本上说你刚愎自用,朝廷大小事情都由你决断,甚至不问朕的意见,这条你认罪吗?”

    刘瑾跪下回答:“老奴绝对不敢妄自裁断,一切都先由内阁票拟后,再由老奴按照陛下的意思裁断。”

    朱厚照一琢磨,好像是这么回事,于是这条罪过一笔揭过。

    “那好,下一条,说你在京城私筑宅院,在里面豢养歌姬和舞女……咳咳,这条不说了,你一个太监豢养这些做什么?看来这条是有心诬陷……”

    朱厚照甚至没问刘瑾是否属实就自行将这条否认,因为他很清楚上疏中提到的私筑宅院和豢养女人的罪过,乃是他所为,刘瑾属于背锅担责。

    朱厚照继续往下看,嘴里没闲着,“这条说你在京城拥有私人田亩上万顷……你好好解释一下吧!”

    刘瑾磕头道:“陛下,老奴有多少身家,都是可以查的,老奴绝对没有侵占田亩,那些田地都是之前调查税亩有问题,士绅们怕担责,就将其弃之不理,有的则是被罚没充公,有的则以内库之银购买,老奴已让内府着手管理……若陛下不信,可召内府职司太监前来问询。”

    朱厚照看了谢迁一眼,问道:“谢阁老,你觉得呢?”

    谢迁看着跪在地上战战兢兢好似蛆虫般的刘瑾,无比厌恶,但他不喜欢罔顾事实地无端攻击政敌,本着做人留一线日后好想见的理念,朗声道:“细节可以调查,是弯的总归不会变直。”

    因为谢迁不能确定内府会怎样为刘瑾作证,或许那些人早就被刘瑾收买,所以谢迁没有妄自下结论,意思是可以慢慢调查。

    行事如此小心谨慎,看起来似乎严守中立,但实际上已是在偏帮刘瑾,很多文官心生不满。

    那些耿直之臣难免会想:“你谢老儿身为内阁首辅,平时对刘瑾不敢吭声也就罢了,现在刘瑾被陛下质问,已成这副丧家犬模样,你居然还说慢慢查,就不能一口咬定他有罪?”

    在场却有明眼人看出来,其实刘瑾跪在那儿噤若寒蝉的模样,根本不是君臣间的真实面目。

    刘瑾只是在装样子,他总是在皇帝面前表露出一副唯命是从的姿态,换得皇帝同情,巩固在皇帝心目中的地位。

    朱厚照听了谢迁的话,微微点头:“那就着人好好查查,是否有被刘公公私自克扣的田亩……接下来就是关于刘公公为人品性,好似刘公公对朝廷官爵……都明码标价?一个兵部尚书……两万两银子?”

    看到这里,朱厚照有些动容,之前他知道刘瑾想尽各种办法敛财,但刘瑾一次能得多少银子他心里没个数。但现在有人将刘瑾提拔刘宇为兵部尚书的价码提出,朱厚照看到后有些恼火。

    刘瑾赶紧辩解:“陛下,如今兵部尚书乃沈大人,他可不在京城。”

    朱厚照喝问:“那之前的刘尚书呢?刘卿家,人在何处?”

    刘宇此时已为吏部尚书,可说部堂中以他的官职最大,而在半年多前,他不过才是个大同巡抚,能得到眼前这一切全因为他贿赂了刘瑾,首开地方官员向刘瑾行贿之先河。

    刘瑾对刘宇的能力没什么看法,提拔刘宇完全是收银子办事。

    刘宇出列跪下:“臣在。”

    朱厚照厉声喝问:“刘尚书,朕看来,这奏本同时也是在弹劾你吧?说,当初你为了能当上兵部尚书,给了刘公公多少银子?”

    刘宇惊讶地问道:“臣可以调任兵部,不是陛下您下旨吗?”

    朱厚照思索了一下,微微点头:“朕想起来了,是有这么回事,当时是谁跟朕说你有本事来着?那时朕属意的兵部尚书人选乃三边总制沈卿家,但奈何沈卿家那时刚往西北为三边总制,这件事才放下,由你增补……”

    “也罢,来人,去刘宇和刘瑾府上查一查,看看有没有藏银,若有的话,一并起解送入朝中!”

第一七二〇章 追究到底

    狡兔三窟,刘宇和刘瑾虽都贪婪成性,但此时他们尚未到有恃无恐的地步,所以银子不敢往家里放。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皇帝派人去搜查,结果只能是不了了之,因为刘宇和刘瑾府上根本搜不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刘瑾更是在家中起居用草席和麻絮被子,等前去查探的厂卫回来禀告时,已是两个时辰之后了。

    朱厚照陪着众大臣等待,显然他也想知道结果如何。

    朱厚照原本上朝就晚,这一耽误已是日落西山才把刘宇和刘瑾抄家的情况报上来,由厂卫列出清单,呈递到朱厚照手上。

    “写这么多,朕看不清楚……谢阁老,既然奏本是你代为通传,那就由你来看看,这抄家的结果是否能够说明刘公公和刘尚书是贪污**之人?”朱厚照让人将详细清单转交谢迁手上。

    谢迁一看调查结果,便知道刘瑾和刘宇早就有所防备,将银钱转移,这下这份上疏彻底失去效用。

    他不担心自己会被惩罚,却为写这上疏的人揪心:“这一闹腾,不但不能证明刘宇和刘瑾贪赃枉法,狼狈为奸,反而证明二人是清官。”

    “这件事再闹下去没什么结果,反而写奏疏之人怕是要被刘瑾和刘宇报复……此人是谁?难道是沈溪小儿?”

    最让谢迁担心的情况是上疏由沈溪撰写。

    他没看到奏本原件,也就不知笔迹如何,担心之余开始想如何圆场,保证自己的利益不受损。

    谢迁道:“回陛下,老臣只是将朝中积压奏本呈递陛下观览,并无检举之意,调查结果似乎不能显示刘公公乃贪赃枉法之人。”

    谢迁不说刘瑾没罪,只说不能证明,变相说刘瑾有很大的可能把银子藏起来了。

    在场官员都明白谢迁的意思,却苦于无法附和。文官们巴不得刘瑾倒台,而宫里的太监也盼着刘瑾失去圣宠让出司礼监掌印的位置……刘瑾因行事嚣张跋扈,许多行为损害了宫内太监的利益,慢慢失去内官们的支持。

    但有一点,他得到正德皇帝的信任,手下有一批拥趸,足够他在皇宫内苑和朝中呼风唤雨。

    朱厚照不耐烦地道:“让朕等了这么久,结果却什么都没查到,真扫兴!退朝退朝,下次再有什么奏疏,最好有确凿的证据再拿出来,刘公公,跟朕来。”

    ……

    ……

    皇帝往乾清宫后庑去了,朝会就此结束,众大臣终于可以出宫。

    虽然朱厚照没说关于对写奏本之人的处置问题,但谢迁能感觉到,就算皇帝不追究,刘瑾却无论如何也不会放过此人,到底是谁写了下奏本参劾刘瑾,存在巨大的疑问。

    谢迁出宫时心想:“有人弹劾刘瑾,险些让刘瑾陷入万劫不复之境,刘瑾缓过气来,报复岂能轻了?只希望此人不是沈之厚,或者是朝中老臣。以奏本词锋来看,应为年轻气盛之言官,莫不是翰林院、詹事府人士,或者国子监监生?”

    究竟是谁举报刘瑾,朝中众说纷纭,大臣们出去时都在谈论此事。

    而此时刘瑾跟着朱厚照进入后庑,朱厚照在椅子上坐下,刘瑾站在旁边,不知皇帝用意何在。

    朱厚照抿了口茶水,抬头看着刘瑾:“刘公公,看来你真是个清廉之官,府上睡榻居然铺设的是草席,被子也是麻絮的,你这日子过得可真清苦!”

    刘瑾听出朱厚照话语中有些不太对味,试探地问道:“老奴身为陛下奴仆,不敢只顾自己享受。”

    朱厚照冷笑不已:“希望你能记住今日之话,若你一直如此忠直,那朕会觉得你是个不错的帮手。你一次就送给朕八万两银子,从何而来?你当朕不知道你利用置办皇庄之事中饱私囊吗?”

    听到这里,刘瑾赶紧跪下磕头,不为自己辩解。

    他已想通,如果皇帝要惩罚他,根本不需要什么证据,只要认定他有罪,再如何表清廉都没用。

    朱厚照站起身来,将手按在刘瑾头顶,稍微躬下腰:“你记得,你就是朕养的一条狗,朕让你兴盛你便兴盛,若你做事不当,朕觉得你可以去死了,便会将你剥皮拆骨。这次的事情,朕不予追究,毕竟你得来的银子,主要供朕享受,豹房的建立有你一份功劳……你自己回去好好想想。”

    说完,朱厚照再次拍了拍刘瑾的脑袋,刘瑾吓得直磕头,不知该怎么谢罪才能让朱厚照满意。

    朱厚照的脚步声远去,但刘瑾依然不敢抬头,生害怕皇帝是在试探自己。半晌后,张苑走过来道:“刘公公还在这里跪着作何?陛下已经出宫去了,您该回去了吧?”

    听到张苑的声音,刘瑾心中来气,甚至觉得弹劾之事有可能是这个对头在背后搞鬼。

    刘瑾站起身,果然看不到皇帝的踪影,但他兀自后怕不已,竟有种死里逃生的错觉,心想:“好在之前把银子拿出些送给陛下,若没这笔银子打点,怕是陛下今日直接就要拿我问罪了。”

    张苑见刘瑾发愣,不由窃笑:“怎的,刘公公傻了?”

    刘瑾瞪了张苑一眼:“咱家的事情,与你何干?干你自己的活去!”

    宫里能这么喝斥张苑的,除了刘瑾外没旁人了,此时张苑就算怒目相向也没办法,只能眼睁睁看着刘瑾嚣张而去。

    张苑在刘瑾走远后,甩了甩袖子,不屑地道:“除了陛下信任,连个靠山都没有,看你瑟到何时。哼!”

    ……

    ……

    刘瑾被弹劾,恰好是在他捣鼓变法之时。

    刘瑾回去后,越想越气,对张文冕和孙聪发火:“……定要找出何人陷害咱家,咱家绝不能让这人安生。居然栽赃到咱家头上来了,气死咱家了……”

    刘瑾最上说自己无辜,但孙聪和张文冕都清楚其中内情,知道这次刘瑾纯属死里逃生。

    虽然朱厚照保下刘瑾,但同时也让人来查刘瑾府邸,若非银子藏在别处,这件事就要被揭发开来,那时朱厚照恐怕不会再顾惜刘瑾。

    孙聪道:“却不知陛下此番为何突然听从奏疏意见,要查办公公?”

    刘瑾怒道:“鬼才知道是怎生回事。”

    张文冕轻叹:“显而易见,陛下怕是心中已对公公生疑,同时又想让朝臣闭嘴,所以才来这么一出。如果公公真被查出有罪,那时陛下未必会保公公,毕竟在陛下看来,公公已无利用价值。”

    刘瑾瞪着张文冕:“你居然敢在咱家面前非议陛下?陛下从来都没说要置咱家于死地,你根本不知陛下跟咱家的亲密关系……掌嘴!”

    张文冕见刘瑾一副择人而噬的凶悍模样,不敢违背,果断掌了几下自己的嘴巴……没真打,只是打出个声音给刘瑾听,让刘瑾消气。

    刘瑾问道:“之前让人去通政使司调查,可有结果?”

    孙聪道:“尚未有头绪,或许只是普通监生所写,甚难调查。”

    刘瑾摇头:“不会是普通监生,那文笔措辞,至少也是个进士,或许是那些朝臣……这件事咱家一定要追究到底,今日不将其惩戒,别人以为咱家好欺负,指不定什么时候又欺负到咱家头上来。”

    孙聪请示道:“不知公公准备如何调查此案?”

    刘瑾琢磨半晌,没有结果,最后他看着刚掌了自己几下嘴的张文冕,问道:“炎光,你怎么看?”

    张文冕耷拉着脑袋:“公公要追查何人所写,怕是困难重重,写此奏本之人正是惧怕公公才会以匿名方式所写,若公公想日后不被人攻讦,只有让朝臣知道公公您的威严……”

    刘瑾皱眉道:“怎生让他们知晓?”

    张文冕道:“若陛下能为公公撑腰,公公可传召让众大臣跪于宫内,若无人肯承认,便长跪不起,到时即便无人承认,公公也可以此震慑朝臣。”

    孙聪看着张文冕,瞠目结舌地问道:“你的意思,是让公公矫诏?”

    刘瑾一抬手:“炎光说得有几分道理,若这件事咱家善罢甘休,将来谁还会对咱家唯命是从?便借陛下出宫未回朝时,召群臣往午门议事,到时候咱家再稍稍跟陛下提及,便非伪诏……之前咱家太过心慈手软,索性除掉几人立威,看看谁敢跟咱家作对?”

    说完,刘瑾气呼呼往内堂去了。

    孙聪瞪着张文冕,对其所献计策非常不满,因为张文冕此举无疑让刘瑾跟文官集团彻底对立。

    张文冕回看孙聪一眼:“兄台不必如此打量某,这世上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公公现在待某如父母,公公兴则某兴,公公亡则某亡,有什么道理不为公公利益考虑?”

第一七二一章 报复

    刘瑾要对朝中文臣开刀。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朝中文官皆桀骜不驯,一再有人对刘瑾提出弹劾,之前韩文和许进算是部堂中非常有话语权的存在,两次都让刘瑾狼狈不堪,险些翻船,这次又有不知来历的文官检举,由谢迁牵头在朝议中弹劾,朱厚照最后那一番话惊出刘瑾一身冷汗,兜转一圈下来,刘瑾即便没死也险些脱层皮。

    “谁跟咱家作对,咱家一定要拎出来,就算找不到,也要让朝中人怕咱家,使之不敢再说三道四。”

    刘瑾下定决心,听从张文冕的建议,挑唆皇帝为难朝官,使之在午门前长跪不起,以查出谁才是策划弹劾他的幕后元凶。

    四月十八上午,朱厚照留在豹房没回宫,刘瑾感觉寻觅到良机,趁着前去请示政务的时候,小声奏禀:“陛下,古来圣贤君王,都会在午门闻听朝中谳狱之事,陛下是否也应该遵例举行一次?”

    朱厚照皱眉:“每年秋天,不都有秋决吗?”

    刘瑾笑道:“每年秋天不过是定斩首之人处刑,除此等大奸大恶之徒,尚有许多刑狱之事,陛下也应问及。”

    正是对朱厚照太过了解,刘瑾才提出如此想法,真实目的是为让朱厚照不耐烦。果不其然,朱厚照翻了翻白眼,挥挥手道:“行了行了,回头找个时间,朕在午门听一次就是,真嗦,没事的话你先回宫,这里不需要你来伺候。”

    刘瑾得到朱厚照口头谕旨,巴不得早点儿离开,当即兴冲冲回到宫中,一进司礼监大门便马上翻脸,直接跳过翰苑,让一众秉笔太监草拟于午门召见大臣的御旨。

    戴义根本不知发生何事,问道:“刘公公,这果真是出自陛下吩咐?”

    此时朱厚照除了偶尔在朝会上露面,平常别说朝官,就连宫中太监也都难以见到朱厚照的面,这也是太监们敌视刘瑾的又一个重要原因。

    刘瑾冷冰冰地喝问:“戴公公,你怀疑咱家伪造圣谕?”

    戴义吓得一哆嗦,恭谨地道:“不敢不敢,刘公公请。”

    刘瑾没有太多废话,其实他早就准备好了诏书,到司礼监来不过是打一声招呼,很快便派出三十多名太监到京城各处,将在京文官都召集到金水河南的午门议事。

    此时尚是巳时初,按照大明惯例一般要行午朝,临近午时朝会才会开始,大臣们在宫外不明就里,突然得到消息,说是即刻进宫面圣,不是在奉天殿内,而是在午门前,一个个不知发生何事。

    谢迁当日休沐,没去文渊阁值守,以他内阁首辅的身份,前来传话的也是司礼监首席秉笔太监戴义。

    谢迁见到戴义很惊讶。

    以戴义的身份,除非是宫中有什么重大事件,否则不需要做这种传话的琐碎事。

    谢迁感觉事有蹊跷,上前抓着戴义的肩膀,问道:“戴公公,陛下可有什么要紧事要宣布?”

    戴义言辞闪烁:“谢阁老多心了,陛下或许只是正常召见吧。”

    谢迁面色阴沉:“若无大事,陛下怎么可能在午门前召见大臣?今日又非秋决之日……难道有人假传圣旨?”

    戴义大惊失色:“谢阁老莫要多想,这种事说出去可是要掉脑袋的……罪过罪过,话已经传过来了,若谢阁老您实在不想去,大可称病不出,索性陛下也知您身体不适,或许正巧就病了呢?”

    言语中透出一丝暗示,戴义其实已经明白无误提醒谢迁,这次召见没那么简单。谢迁绝顶聪明,略一沉吟便知道事情跟朱厚照关系不大,猜想这件事或许是由刘瑾策划,目的是为报复两天前遭遇弹劾之事。

    谢迁道:“多谢戴公公提醒,老夫这两日的确感染风寒,加上年老体迈,身子骨弱,这一病不起,今日也是勉为其难出迎天使,这就继续养病。”

    说完,谢迁送戴义出了院门,随后果真闭门,称病不出。

    ……

    ……

    谢迁这边得到戴义提示,没有奉旨入宫,而别的大臣却懵懂无知,即便他们意识到事情不合逻辑,但还是遵照宫中所发御旨,一起来到午门前。

    随着官员零零散散到来,这些官员最初还算轻松,凡事就怕自己被特殊化对待,现在知道大臣们一起前来,心里多少有底。

    一群人过了承天门、端门,来到午门前。

    这里是从大明门前往紫禁城三大殿的必经之路,大臣们在这条路上不知道走了多少次,少许人不明就里,抵达后有说有笑,更多的人则在担忧,因为他们已经意识到此事或许跟刘瑾报复有关。

    巳时三刻,刘瑾从保宁门、右顺门过来,出现在午门前,大臣们皆不言语,以吏部尚书刘宇和内阁大学士焦芳为代表,过去问询刘瑾发生了何事。

    此时刘瑾一脸庄严,气势不凡,手上拿着一份诏谕,走到午门前,将圣旨高举,大臣们即便对刘瑾有意见,也只能按照自己的品阶排次,整整齐齐在午门前列了十六排,跪下来听旨。

    出席大臣数量在三百人左右,除内阁首辅谢迁外,朝中文臣几乎到齐。

    刘瑾不急着宣旨,手上擎着圣旨站在那儿,活像一尊雕像。

    大臣们等了半晌,抬起头来,便见到刘瑾还在那儿站着,此时这些文臣已经有些厌烦,在他们看来,自己可以面见天子而不跪,现在居然要对一个太监下跪,可说是受到极大的侮辱。

    前面几名老臣,当即要站起身来,刘瑾见状,突然扯高嗓门喝斥:“哪个允许你们站起来的?”

    几名老臣面面相觑,其中以兵部侍郎熊绣最为恼火,他本就因之前马文升调派他为两广总督而郁闷不已,以他想来,自己虚岁已经六十六,俗语云“人生七十古来稀”,他这把年纪怎么都应该留在京城享福。

    这半年来熊绣一直托词,留在兵部侍郎的位子上不肯挪窝,现在一介阉人居然在他这个三朝元老面前耀武扬威,一下子爆发出来。

    熊绣直起身子,厉声喝斥:“老夫上跪天地,下跪君亲师,未曾跪过阉人。”

    一句话便将刘瑾惹怒,暴喝一声:“熊汝明,好你个乱臣贼子,咱家今日前来传陛下圣旨,便是陛下使臣,对陛下使臣不敬便是对陛下不敬……来人,杖责!”

    在场大臣都没料到刘瑾敢当众廷杖一个兵部侍郎,并且刘瑾根本就没资格下这命令,但他早有应对之策,准备好了人手。

    随着刘瑾令出,从阙左门和阙右门各冲出十名身着黑衣的锦衣卫。众人这才想起,刘瑾如今靠内行厂已获得监察百官的权力,刘瑾真要行廷杖,礼法上似乎说得过去,但前提是必须得到皇帝准允。

    刘瑾似乎根本没有向朱厚照请示的意思,直接要廷杖熊绣,在场大臣虽然觉得于理不合,但因畏惧刘瑾的权势,竟无一人肯站出来为熊绣说话。

    当然,还有可能便是熊绣平时做事不得人心,见利忘义,当初他一再上疏弹劾马文升就让很多人觉得此人不可深交。

    锦衣卫一拥而上,将熊绣擒住。

    熊绣破口大骂,人却被拖到午门侧的一方长凳上,随即熊绣被人扒开朝服,这也是大明廷杖的规矩,必须每一下都打在肉上,不能有衣衫衬替。

    “打!”

    刘瑾正在气头上,根本就不管眼前是谁,此时的他就好像一条疯狗,见谁咬谁,既然熊绣冲上来,他也就顺势张开獠牙。

    可怜熊绣年老体衰,居然临老遭遇廷杖,当锦衣卫一杖一杖打在熊绣后臀上时,他每一声厉喝都让在场大臣心惊肉跳。

    因为刘瑾没说打多少下,锦衣卫不敢怠慢,每一下都很用力,一连打了十几下,已是皮开肉绽。

    熊绣痛得晕厥过去,几名锦衣卫停下,一人上前请示:“公公,是否继续?”

    刘瑾见熊绣晕了过去,走过去,啐一口痰在熊绣后背朝服上,不屑地道:“若还有不识相之人,便是这般下场……说,谁敢对咱家不敬?”

    在场大臣无一人敢吭声,倒不是他们惧怕刘瑾,很多人义愤填膺都想站起来喝斥,但见识到刘瑾的凶残,体会当出头鸟的恶果后,这些人都不想出来挡枪口,而是等别人出来说话,自己从众即可。

    正是带着这种心理,全场静默,所有大臣都跪在原地一动不动。

    此时很多人在想:“陛下很快就要出来,不跟刘瑾这阉人一般见识,等陛下见到熊侍郎的惨况,自然会惩戒刘瑾。”

第一七二二章 归途难

    午门前,刘瑾当众廷杖熊绣,耀武扬威中奠定威严。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大臣们以为朱厚照很快便会出来,没有进行抗议,却不知此时朱厚照正在豹房吃喝玩乐,根本没有回宫的打算。

    刘瑾没有宣读诏书的意思,继续站在午门前,对大臣们一番诘问,言语中暴露其打击报复之意。

    “……咱家一心为大明江山社稷,平日行事兢兢业业,未曾有丝毫怠慢,尔等朝臣却在陛下面前说三道四,以至于咱家无心处置朝事,若朝廷事务因此有所耽误,尔等可担待得起……”

    刘瑾文化水平不高,在一群绝大多数都是进士出身的朝官面前,言辞笨拙,到后面已有破口大骂的趋势。

    “……那些跟咱家为难之辈,不识好歹,狼心狗肺,咱家断不容他们留在朝堂上,咱家会上书陛下,让陛下撤了这些狗东西官位,令其死无葬身之地……”

    或许是骂痛快了,更大的可能却是骂累了,刘瑾干脆让人搬来椅子,坐下来歇息。

    时间已经是正午,好在只是四月天,天气不热,但中午阳光晒下来,一身厚重朝服在身的文官们依然感觉燥热难耐。

    众大臣一心期待朱厚照的到来,可惜皇帝一直没有露面。

    刘瑾坐下来歇息一会儿,感觉缓过劲儿来,继续谩骂,不过这次却不是站起来骂,而是坐着骂,俨然他就是皇帝,当众喝斥百官。

    ……

    ……

    就在众大臣跪在午门前,忍受刘瑾污言秽语时,谢迁正在自家府邸,等候府上人出去打探消息。

    谢迁知道当天事情不简单,不单是六部部堂、郎中和各寺司卿、少卿、通政、参议被召去午门,连翰林院、詹事府、顺天府和六科的人也没有例外,这在大明历史上极为罕见,毕竟当天不是大朝会,也不是每年三大节,当他知道所有在京文臣都没有幸免时,就知道朝廷要出大乱子了。

    终于,出去打探的仆人回来,带回来的消息让谢迁惊慌失措。

    “……老爷,跟宫里的公公问过了,陛下昨日宫外饮酒,似乎喝醉了,今日未归。”仆人将消息告知谢迁,“宫里那边估摸,陛下或许会在午后回宫……”

    谢迁一听便知大事不好,当即道:“若陛下宿醉,肯定一睡不起,清晨起来精神充足早早便会回宫,此时未归,怕是今日便留在宫外不回来了……难怪刘瑾如此淡然若定,在宫中召见群臣,感情他知道陛下今日不回宫,是以有恃无恐。”

    “那……那可怎办?二少爷如今也在宫里。”仆人紧张起来,因为当日召见的大臣中,尚有身在翰林院,担任翰林编修的谢丕。

    谢迁气恼地道:“丕儿到翰苑没几日,对宫里境况不熟,他懂什么?刘瑾估摸也不会为难他一介后进。”

    仆人着急地道:“可是,到底是咱们谢府的少爷,受了委屈怎么办?”

    “就你话多,还不快继续去打探宫里的情况?记得,多花银子,不给银子那些太监不肯开口。”谢迁此时彻底慌了手脚。

    他知道,能出面阻止刘瑾之人非皇帝莫属,但朱厚照摆明今天不会回宫,而他去午门阻止似乎没有任何意义,反而他也会被困在那里无法回来。

    仆人又去打探消息,留在家中的谢迁坐立不安,在书房内来回踱步,但这会儿没有任何人能帮他。

    “文臣都被困在宫中,若是能设法营救,估摸只有去找武将帮忙,难道我得去见英国公不成?”

    谢迁心里犯难,他清楚刘瑾的脾性,刘瑾欺软怕恶,也就敢跟文官横,因为刘瑾手上没有兵权,而跟刘瑾作对的也只是那些高高在上的文臣,以至于如今刘瑾集中火力拿文臣来开刀。

    而英国公张懋作为掌兵之人,刘瑾不敢得罪。

    但张懋平时根本不与刘瑾发生正面冲突,许多时候还虚以委蛇,刘瑾提出的人事安排,到张懋这里十有**会顺利通过。

    谢迁心想:“如今能跟刘瑾叫板之人,只有朝中勋贵,其中又以英国公和寿宁侯为代表,如今我要阻止刘瑾对文官的迫害,只有去见二人方有效果。”

    张懋是四朝元老,名义上掌握大明所有军队。

    寿宁侯张鹤龄则掌京营,又是外戚一党,皇帝的亲舅舅。

    若说文官执掌朝政,那武将把控的就是大明命脉,也就是军队,二人都不是刘瑾能轻易得罪的。

    谢迁不想跟外戚妥协,所以他首先想到的便是张懋,但又怕张懋人老成精不肯相见。

    “来人,准备轿子,老夫要去英国公府宅!”

    “老爷,您不是病了吗?”

    “病什么病,这会儿若还装病,那就真是病入膏肓了。”

    ……

    ……

    回京城路上的沈溪,刚过午便早早住进河曲县城里的官驿。

    此时队伍刚过黄河不久,但因鞑靼人犯边,使得回京之途不那么太平,沈溪只能暂时留滞河曲县城内,等查明鞑靼人的动向,再往偏头关进发。

    “……大人,已调查清楚了,河曲周边三日前曾被鞑靼少量骑兵洗劫,损失七八头耕牛,还有几十丁口,详细数字无从查明,偏头关至今依然没有派人前来迎接,怕是之前的信函送到后,未被守关将领重视……”

    一直到下午未时过去,沈溪午觉睡完都起来了,云柳才将情报详细告知。

    沈溪点头:“若只是小股鞑靼骑兵,倒不足为惧,传令下去,过一个时辰,临近天黑时,队伍继续出发。”

    马九在旁问道:“大人,这是要夜行吗?”

    “嗯。”

    沈溪点头道,“近来多夜行军,只有如此才能避开鞑靼人的主力。这会儿已经是四月中旬,去年冬天太过寒冷,鞑靼人遭受雪灾损失巨大,只能依靠掠夺我边民才能过活,恐怕袭扰会逐步趋于频繁,怪只怪三边以及宣大一线长城尚未修筑好,以至于鞑靼人有机可趁。”

    马九躬身领命,带着沈溪的吩咐传令去了。

    云柳请示道:“大人,不知您还有何吩咐?”

    沈溪道:“京城那边有什么消息吗?”

    云柳想了想,果断摇头:“京城这几日未有只字片语传来,大人,此处距离京城太过遥远,就算有什么事情,消息也严重滞后,无法有针对性地决策。”

    沈溪点头道:“就算不能马上做对策,至少也该知道京城正在发生什么,而不是现在这样消息闭塞。以之前情况看,刘瑾权势熏天,就连内阁也对其失去制衡,下一步,就该为所欲为了。”

    云柳先是点头,继而好像想到什么,想说但又不敢出口。

    沈溪微微一笑:“是你干娘的事情么?”

    云柳先是一惊,随即她知道沈溪已看出端倪,低下头道:“是,大人。之前干娘派人送信过来,说江栎唯已快返京,去函联络干娘试图投靠刘瑾名下,似乎……江栎唯想拉拢干娘一起成为刘瑾的心腹。这件事……卑职不知该如何说。”

    “实话实说便可,你干娘是什么意思?”沈溪问道。

    云柳道:“如今厂卫已为内厂所挟,干娘如今不得不为刘公公办事,刘公公似有杀江栎唯之意。”

    沈溪冷笑不已:“刘瑾当权后,容不下任何得罪或算计过他之人,江栎唯不明就里,求见刘瑾无异于自寻死路……不过,若江栎唯把矛头指向我,或许会有一线生机,就看刘瑾如何选择了……”

    说到这里,沈溪叹息一声,“唉,刘瑾要防备我,断不容我顺利回京。”

    “大人是说……”云柳顿时紧张起来。

    沈溪站起身来,走到房间门口,往楼下看了一眼,小声道:“刘瑾派来的杀手,再有几日应该就要到了。”

    云柳肯定地道:“大人,您统领的兵马绝对足够维护您的安全,不为刺客袭扰。”

    沈溪摇头:“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若只是派刺客前来,倒容易应付,就怕刺客伪装成为驿站中人,试图在饭菜和饮水中做文章,这才危险。”

    “记得,接下来一段路程,虽然仍旧驻扎驿站中,但必须提前几日刺探清楚驿站内的情况,食物和水源必须用自己的,沿途河流,一定要让士兵们补足水,不能依靠驿站内的水井,就连驿站的锅碗瓢盆都不能用,防止有人动手脚。”

    云柳有一种“受教”的感觉,没想到朝廷驿站也可能会出问题,以前她可从来不敢想地方官府会谋害上官。

    以沈溪现在的身份地位,每到一地,官员都拼命巴结,想算计的毕竟是少数,而沈溪到三边,敢跟他正面作对的只有朱晖。

    沈溪立在房门口,叹道:“争取用十五日返京,来路容易归途难,即便我回到京城,权力分配早已尘埃落定,若想对抗刘瑾,只有自己出力,指望那些墙头草,实在太难。”

第一七二三章 千里送信

    谢迁在英国公府吃了闭门羹。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谢迁是只老狐狸,英国公张懋同样无比精明,此时张懋明白朝廷局势发生转变,既然刘瑾并未犯上门来,他也不想跟刘瑾正面发生冲突。

    就算谢迁用尽一切办法,依然没把张懋的府门敲开,张懋的意思很明显……无论朝廷发生何事,我就当不知道,你别来我府上找麻烦。

    谢迁非常愤怒,直接在张懋府门前破口大骂:“……张廷勉,好你个老匹夫,以为当缩头乌龟,就可以凡事不理?莫忘了陛下临终交托,你可是大明托孤重臣,焉能眼睁睁看着阉党霍乱朝纲……”

    府门纹丝不动,谢迁愤怒中带着几分懊恼,最后只能黯然离去。

    照理说去见寿宁侯张鹤龄是最好的方法,但他不想自损身份对张氏兄弟低声下气说话,在他看来,张氏兄弟也不是省油的灯,以前要不是弘治皇帝罩着,张氏兄弟早就因为行为不端被问罪。

    “难道我也要置之不理,将先皇交托抛诸脑后?”

    谢迁思来想去,此时他还可以直接前去面圣,但那意味着他要去豹房,也非他能接受之举。

    除此之外,只能去见张太后。

    张太后毕竟是皇帝的亲生母亲,在以仁孝治理天下的大明,地位斐然。若张太后肯出面说话,刘瑾不得不屈从。

    但如何入宫的问题,又难住了谢迁。

    走午门显然不行,会遇上文武百官,请病假之事等于败露,说不定刘瑾会为难他。

    东华门和西华门都有相似问题,这两宫门进去,都要惊动太监和锦衣卫,事情一旦传入刘瑾耳中,他肯定会想方设法阻挠。

    “现在为了这个问题去见太后,有些不值,就算刘瑾在百官面前耀武扬威又如何?终归不敢拿文臣如何,毕竟他还得依靠文臣治理天下。他早就一手遮天,现在不过是想进一步确立威信!不如我先回去静观其变,走一步看一步。”

    思来想去,谢迁决定暂不干涉,静观事态发展。他先回府,若刘瑾做出更过激之事,他才会选择入宫见张太后。

    “也不知是谁写的弹劾奏本,若是刘瑾一直寻不出,难道会一直揪着这问题不放?不过之前那上疏文本格式,似在何处见过,究竟是谁撰写?”

    ……

    ……

    午门前,刘瑾依然在耀武扬威,让大臣们跪着不说,嘴上还趁机过嘴瘾,一个宦官可以当着作为这个时代天子脚趾的文臣的面怒骂,文臣还只能逆来顺受,这让他有一种高高在上的飘然感。

    刘瑾一直想找到那个弹劾他的官员,但没人愿意承认。

    之后或许是刘瑾累了,从东侧门入内宫休息去了,大臣们则继续跪在太阳底下等候。

    到下午时,跟刘瑾亲近的大臣悉数出宫,除了焦芳、刘宇等人,尚有詹事府和六部官员,这些人跟刘瑾走得很近,其中不乏一些在朝中颇有声望之人,诸如礼部侍郎刘机、刑部侍郎刘等人。

    刘瑾似乎在暗示,如果你们反对我,就得在这里跪着晒太阳,如果乖乖听话,那就可以获得豁免,早点回去休息。

    除了一些跟刘瑾走得近的大臣外,还有一人被豁免,那便是内阁大学士王鏊。

    王鏊免于遭难倒不是因为他跟刘瑾走得近,而是王鏊毕竟是阁臣,已经站在文官集团的顶部,刘瑾希望用这种方式笼络。

    众大臣一直等到日落西山,仍旧不见君王传召,很多铁了心要在皇帝面前哭诉刘瑾不端行为之人,此时也动摇了。

    原本当日有午朝,但皇帝始终没有出现,很多人心中难免腹诽,难道刘瑾的放肆是皇帝有意纵容的结果?

    大臣们不由回忆起两日前朝堂上,皇帝跟刘瑾一唱一和,他们怀疑眼下这一幕是皇帝跟刘瑾提前串通好的。此时那些心志坚定的大臣,打起了退堂鼓,不再寄望皇帝出现,而是希望刘瑾早些善罢甘休。

    而在此时,宫内太监也对刘瑾僭越的行为义愤填膺。

    许多太监入内书房读书,把自己视为文人的一员,这次受罚的翰林院大臣中,有许多都是内书堂的教习,又或者有在内书堂教书的经历,与太监们存在师生之谊。如今老师受辱,他们感同身受,可这些人却无实权,他们发现要想扳倒刘瑾,非要有一个强有力的人物出来挑头。

    但在刘健、李东阳和韩文等人致仕后,已没人能对刘瑾构成威胁,就连内阁首辅谢迁也成为摆设。

    众大臣等得焦头烂额之际,逃出宫门的王鏊赶紧去见谢迁,此时王鏊知道宫内是个什么情况,坚定地站在文官集团一方。

    谢迁正在自己的书房中等候消息,得知王鏊登门,立即让门子将人请进书房。

    ……

    ……

    “……谢少傅,亏你闲得下来,众大臣巳时入宫,到如今滴水未进,许多老臣已虚脱,就连一些太监送水和瓜果给诸位同僚,也被刘贼派人阻拦……”

    一向心平气和不太愿意与阉党撕破脸的王鏊,此时也已到了义愤填膺的地步。

    谢迁皱眉道:“那能如何?现如今刘瑾未找到参劾他之人,绝对不会善罢甘休,而今日陛下多半不会回宫,怕是众臣要在宫内过夜了。”

    王鏊感慨道:“若是年轻力壮的官员,或许还能坚持些时候,若是年老体弱者,怕是熬不过今晚。”

    谢迁想了想,提议道:“既如此,那你随我进宫,一同去面见太后。”

    谢迁提出要见太后,王鏊连忙摆手:“切不可,以我出宫时所见,宫门各处都有刘贼眼线,若被他发现,定会以谢尚书你装病为由加以攻讦,如今内行厂统率东西二厂和锦衣卫,宫内近乎均为其掌控,怕是你见不到太后,更见不到陛下。”

    谢迁有些不耐烦了:“你既然让我设法营救,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且说还有何良法?”

    王鏊问道:“可曾见过英国公?”

    谢迁无奈道:“京城内有爵禄的武臣,如今俱闭门不出,能去求见谁?莫不是要去城中荒唐之地,试着求见陛下?让我等朝臣,去污秽之所面见圣主?”

    王鏊哭丧着脸说不出话来,二人干瞪眼,什么主意都没有。

    恰在此时,门子匆忙进来,手里拿着封信,见王鏊在,赶紧将信收了起来。

    谢迁问道:“何事来见?”

    门子道:“老爷,这里有您的信……”

    谢迁见门子有所回避,便知来信有蹊跷,并不是普通信函,他知道一般拜帖不会送到他这儿来。

    门房知道规矩,既然选择前来送信,必然知道这封信很着紧。

    “拿来吧。”

    谢迁没多问,直接让门子把信函交给他。

    信上没有署名,等谢迁打开信函,往书桌走的时候,王鏊忍不住问道:“于乔,何人来信?”

    谢迁没有吱声,因为他不知该如何回答,心里犯嘀咕:“这小子怎会在这节骨眼儿上写信?”

    他认出上面的字迹出自沈溪,但并非平时所用字体,而是谢迁最擅长的字体,当初沈溪曾以他的笔迹写票拟,谢迁心中有数。

    突然看到自己的笔迹,谢迁先是一怔,随即明白过来,这是沈溪写信给他,就算上面没头没尾,也知道这段话是沈溪所写。

    “……阉人迁怒,定当于朝中遍寻元凶,若无获则罹罪者甚众,便以宫内人行事而风传,以阉人内斗,方可破局……”

    谢迁稍一琢磨,沈溪这是在提醒他,让他把祸水往宫内转移,让刘瑾觉得现在要针对他的不是旁人,是宫内的太监,这件事不是宫外人弹劾刘瑾,而是宫中的太监内斗。

    “嘶……这小子是如何知晓京城会发生此等事?莫非他先一步回来了,此时便在城中?”

    谢迁小声嘀咕。

    因为谢迁声音很小,王鏊未听清谢迁在说什么,当即问道:“谢尚书,何人来的信函,您如此重视?”

    谢迁抬头看了王鏊一眼,不想把沈溪来信说明,当下回答:“无他,之前的手札而已。”

    王鏊偷瞄一眼,发现字体确实跟谢迁相近,但心底依然有些奇怪,既然是谢迁自己写的东西,为什么会由门子送进来,还在那儿自顾自地看,嘴上念叨一些东西?

    谢迁道:“到现在刘瑾仍旧没找到系何人所为?”

    王鏊点头:“是。”

    谢迁试探地问道:“这件事是否可能为宫内太监内斗所致?内官要参劾刘瑾,以至于参劾奏疏未曾署名,且直接过通政使司而至内阁?”

    “这……”

    王鏊一时间不明白谢迁的用意,但他心思敏捷,马上想到这或许并不是什么真相,而可能是谢迁想出的对策。

    你刘瑾不是觉得有大臣参劾你,想借机找到上疏弹劾你的人,加以加害吗?那现在就让你明白,参劾你的人其实是宫内人士,那些平时跟你积怨颇深的太监。

    就算你现在得宠,但你所在的位置太多人觊觎,巴不得你下台。这些人明白你的软肋,要参劾你不足为奇。

    王鏊精神一振,问道:“谢尚书可是想到什么良策?”

    谢迁道:“济之,此番或许需要你帮忙了,安排人散播些消息,便说内宫有人要弹劾刘瑾,事情越快越好。”

    王鏊显得莫名其妙,道:“如此匆忙去传,不知几时才能传入宫中……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是想让刘贼迁怒宫人,但这件事传开需要时日……宫里同僚等不起啊。”

    谢迁没好气地道:“你当刘瑾有今日,没点儿能耐?他在民间布置众多眼线,只要有消息传播,必然知晓,他非常在意百姓风闻,眼看便是下晌晚市的时候,你且先派些人去,我让人在宫里的太监中散播此消息,希望几个时辰内便为刘瑾知晓。”

    虽然觉得这件事不靠谱,但王鏊还是听从谢迁的建议,毕竟他现在苦无良策,只能先听从谢迁的主意用来应急。

    王鏊离开后,谢迁让府中下人试着跟宫里的太监取得联系,传播关于参奏刘瑾乃是宫人所为的消息,直到这个时候他还拿着沈溪所写信函,研究里面的字句。

    越看他越觉得沈溪见解高明,破敌于无形,他开始期待沈溪回朝,跟他并肩作战。

    天色越来越暗,府上下人过来请示:“老爷,宫门即将关闭,若您再不进宫,怕是就进不去了,您是否要去见太后?”

    谢迁皱眉:“也不知计谋是否能成,此时去见太后不合时宜,这已整整一日,午门那边可有消息传来?”

    下人回道:“未有。”

    谢迁心下犹豫,最后道:“且先等候消息,若实在不成,大不了老夫便去午门见刘瑾,看他能奈老夫何?”

    ……

    ……

    夜色笼罩大地。

    午门前面,众大臣仍旧跪在那儿,之前有人想起来出恭却被锦衣卫阻挠,很多大臣已经年过花甲,在这种环境下苦熬一天,对他们来说是一种极大的侮辱,有的跟锦衣卫争执,却没什么好结果,被推搡着重新跪回原地。

    刘瑾以皇命办差,显得义正言辞,锦衣卫做事霸道不讲理。

    之前张苑来过一次,但什么都没过问便离去了,大臣中有眼尖的看到,认为是太后派人过来问询情况,心中多了几分期冀,以为太后会不忍心,之后便会派人跟刘瑾接洽,让刘瑾放人。

    但直到入夜,太后和皇帝都没动静,众大臣只能苦苦煎熬。

    午门西北方武英门后的武英殿,刘瑾正在休息,派人打探豹房的消息。

    就算刘瑾要挟众大臣有恃无恐,但始终怕朱厚照闻讯追究责任,所以时时派人去豹房那边询问情况,一旦朱厚照有回宫之意,他这边便会派人通知午门那边,让众大臣回去。

    御马监监督太监魏彬乃刘瑾拥趸,此时魏彬刚从御马监回来,带来一个消息

    之前参劾刘瑾的不是朝臣,而是宫里的太监,很可能是御用监太监李荣等人所为。

    魏彬道:“刘公公,听说李荣跟几名太监私下里商议,说是要将这件事告发于陛下,他们或许知道公公您未得陛下诏书,而责难众臣,想借机跟大臣们联络,让众大臣跟他们一道弹劾公公您。经此一事后,那些本身对公公无仇无怨之人,日后怕也难相处……”

    魏彬觉得刘瑾此举伤害了大多数中立官员的心,从此后这些人便会被推向跟刘瑾对立的一面。

    刘瑾道:“如今尚且不能证实乃宫人所为,以那些太监文笔,能写出这么好的弹劾奏疏?打死咱家都不信……”

    话是这么说,但刘瑾毕竟有在朝中发展同党的想法,他的气已经出了,又怕朱厚照当天回来不好收场,想挽回一下在文臣心目中的形象。

    刘瑾打量魏彬,问道:“你可有好建议?”

    魏彬试探地道:“公公不妨如此,让朝中那些有声望的老臣先回去,将五品以下官员皆下狱,由内行厂和锦衣卫审问,这些官员在朝中无太大权势,不至于影响公公声望。不知公公意下如何?”

    刘瑾寻思后点头:“嗯。以目前情况看,上奏者多半是个不入流的官员,无胆匪类才不敢署名,若是谢迁、王鏊之流,断不至于藏头露尾……既如此,那便先让午门前的那些老臣回去,至于正五品以下官员,皆都下狱。”

    在刘瑾吩咐后,魏彬似乎有些迟疑,没马上去执行。

    刘瑾道:“你还有何顾虑?”

    魏彬颔首道:“刘公公,正五品以下官员中,尚包括翰苑之臣,是否一并下狱?”

    刘瑾瞬间又来火气了,道:“这是自然,在咱家看来,翰苑官员平日养尊处优,没什么事做,喜欢议论朝廷是非,以为自己是清贵之人,却不知只是个赋闲的浑人,咱家看来这件事十有**乃他们所为,不将之下狱,谁下狱?”

    魏彬这才领命:“刘公公所言极是,我这就去传达您的意思,让内行厂拿人,管保不敢有人敢在朝中议论。”

第一七二四章 谣言

    转眼已到上更时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午门前跪着的大臣们又累又饿,许多已失禁,但顾及体面,不敢挪动身子。那些心中孕育着满腔恼火的大臣,变跪为坐,反正天黑后没人看清楚。

    随着二更鼓响起,只见东侧门门洞里,几名太监打着灯笼拥着一人过来,虽看不清楚相貌,但能感觉此人在宫中有几分地位。

    有人认为可能是皇帝到来,也有人觉得是刘瑾亲自前来。

    但因午门前未有烛火映照,即便人走近也没法看清楚是谁。

    此人到后,马上对内行厂太监和锦衣卫做出交待,随即锦衣卫行动起来,那些跪得靠后的官员,一个个被人提起来。

    “作何?”

    那些官员开始大声叫喊起来。

    厂卫不做解释,直接把人拖走,这场风波从后往前发展,等拿下近两百人后,前面就剩下一些官品较高的大臣。

    因为之前跟刘瑾关系亲密以及有名望的大臣已离开,此时跪在午门前的就剩下四五十人。

    御马监太监魏彬走到午门前,大声道:“刘公公体谅,诸位大人虽做错事,但因没有证据乃诸位所为,今日便让诸位回去。诸位大人,大明门还开着,诸位请回吧。”

    在场大臣面面相觑,虽然心里非常想回去休息,但因今日之事太过离奇,他们心底堵着一把火,并没有即刻离开。

    刑部尚书屠勋乃在场大臣中地位较高者,他站起身来,走到魏彬面前质问:“刘太监在何处?为何不见他亲来?被拿下的臣僚是怎生回事?”

    魏彬不想得罪朝臣,带着几分歉意道:“屠尚书请见谅,咱家只是奉命而为,今日之事咱家并未参与,至于那些被拿下的官员,因其有作案嫌疑,故下狱问问罢了。”

    屠勋瞪着眼道:“老夫乃主管谳狱之人,既然你说几人有罪,却不知犯何罪?”

    魏彬笑而不语,用“你明知故问”的语气道:“若屠尚书有疑问,还是亲自去问刘公公吧,咱家不知。”

    说完,魏彬不多留,直接带着人离开。

    在场大臣都有一种死里逃生的错觉,互相扶持,准备离开皇宫,至于那些被抓走的大臣如何处置,他们一时间无暇顾及。

    要知道此番下狱者涉及六科官员,最大的给事中也不过是正七品,但六科官员属于典型的位卑权大,可以弹劾一切可以弹劾的对象,上至皇帝,下至百姓,他们都能弹劾,这是太祖皇帝创立的规矩,用小官来管大官,也就是所谓的大小相制,此番刘瑾首开言官御史下狱之先河,影响极坏。

    有人走到屠勋身边,想问询刑部尚书该如何处置此事。屠勋摇头道:“且先回去,跟众尚书……阁老商议后再做决定。”

    即便是屠勋这样耿直的大臣,也知道现在想撼动刘瑾的权力太过艰难。

    刘瑾居然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公然打击报复,颇有只手遮天的意思,若没有成型的方案,没人敢正面跟刘瑾斗,之前熊绣被廷杖已让在场大臣心生畏惧。

    众大臣步履蹒跚出宫。

    说是回去后商议,但出了大明门,大多数官员因身体不济,只能回去休养。

    到最后往谢府去的,不过寥寥十数人罢了。

    ……

    ……

    谢府客厅,吵成一片。

    家里一下子来了十几名重臣,六部尚书除了吏部、兵部尚书没来,其余全都到齐,除此外还有大理寺、鸿胪寺等正卿也前来。

    谢迁坐在大厅正中的太师椅上,倾听朝臣提出的各种意见,状极专注,但实则他内心正在担心,儿子谢丕被厂卫下狱,至今未归。

    “……于乔,这件事你可不能置之不理。”屠勋作为刑部尚书,认识到这件事对大明谳狱会造成巨大影响,所以此次事情由他来牵头,想让谢迁出面跟刘瑾斡旋。

    谢迁脸色极为严肃:“你们且先说,老夫能如何做?现如今陛下被蒙蔽圣听,除了说动陛下惩戒刘瑾,别无他途。如果你们真有决心,那现在就跟老夫一起去面见圣上,哭诉伸冤,不比在这里发牢骚管用?”

    屠勋苦笑道:“于乔,我等年老体迈,在宫中跪了一天,身体已不堪重负,如何还能跟你一起去见驾?况且,陛下在何处也不知,再奔波劳碌一番,恐怕在场老臣要倒下大半……于乔,于情于理你身为内阁首辅,都不能对刘瑾迫害朝臣置之不理,否则如此下去,朝廷必将大乱,先皇好不容易创立的盛世局面就要坏于你我之手。”

    谢迁有些恼火,但他知道今日众大臣确实被刘瑾害得不轻,他没有陪着受苦已经理亏,只能心平气和地道:

    “如今救人要紧,对付刘瑾可以放到日后……刘瑾之所以行事肆无忌惮,在于陛下对他的信任,现在我们要想想如何才能陛下厌憎离弃他,一旦失去圣宠,要拿下他不费吹灰之力……你们先回去吧,容老夫思量一番,不让同僚在诏狱过夜。”

    重臣们都在等谢迁的承诺,现在谢迁表示会想法营救那些下狱的大臣,还许诺不让官员在锦衣卫的牢狱中过夜,他们才带着遗憾离开谢迁府邸。

    ……

    ……

    紫禁城,武英殿偏殿,烛火摇曳。

    刘瑾喝着茶,悠闲地等待诏狱反馈回来的审讯情况。

    魏彬带人审问那些正五品以下的官员,动用鞭笞等手段已在所难免,以前得罪过刘瑾的人,这次更是成为重点审问的对象。

    一直等到子时三刻,刘瑾有些疲倦,魏彬才过来将初步审讯结果告知刘瑾:“……刘公公,到如今仍旧无人肯招认上奏弹劾过您,也无人知情……是否要动‘掉柴’、‘夹帮’、‘超棍’等大刑?”

    所谓“掉柴”,是以砍柴棒为刑杖,拷打嫌犯手足;“夹帮”法,则是木棍和绳索并用,紧夹嫌犯的头两边;“超棍”法,反绑嫌犯两腿跪在地上,将短硬木插在其间,交辫两股,并让狱卒在上边跳跃……

    此等刑罚均惨不忍睹,常人很难熬过去,为避免身体受苦只能乖乖招供,但如此得出的供状多不属实,属于刑讯逼供的范畴。

    刘瑾显得很得意:“下狱者中有不少年轻才俊,咱家不想跟他们彻底撕破脸,让他们知道咱家的厉害便可。”

    魏彬很好奇,为什么刘瑾之前还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这会儿却已缓和脸色,不太想继续追究那些文官的责任,以他想来刘瑾应该勃然大怒直接下令动大刑才对。

    刘瑾再道:“谢迁今日未进宫,他在做什么?不会是正在设法营救这些人吧?”

    魏彬回道:“听闻之前那些出宫的大臣,有少数赶赴他府上,应该是前去求援,但以谢少傅脾性,多半留在府中不出……昨日头晌时他曾去过英国公府邸,结果被拒之门外,之后便回府,一直未曾出过府门。”

    “很好!”

    刘瑾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后吩咐道:“务必严防谢迁进宫见太后,或者去豹房见陛下,派人盯住他的府宅,稍有动向就向咱家奏禀。折腾一天了,啥事儿都没干,明日一早咱家还要到司礼监处理公务,眼瞅着子时就要过去,也该歇息了。”

    刘瑾说完便站了起来,向门口走去。魏彬赶紧跟上,问道:“公公要出宫去?”

    刘瑾摇头:“太晚了,出宫不方便,今夜就留宿宫中,正好去司礼监看看是否还有放肆的奏章,若有的话,或许能查出是何人所为。不过以如今风闻来看,这件事多半乃宫中之人所为,当咱家不知?哼哼,去查查李荣和张苑等人,再看看李兴、戴义他们是否心里有鬼。”

    魏彬这才知道为什么刘瑾放松对朝中那些低品阶文官的查问,原来是得知一些情况,知道这件事不是文官所为,而是宫里的太监干的。

    魏彬面带为难之色:“刘公公,这几位可不好应付,多半都有太后或者国舅为后台,朝中勋贵也跟这些人有联络。”

    刘瑾冷笑不已:“有后台照样拿下,敢跟咱家作对,咱家绝不会罢休!带人把各司职司太监居所搜查一遍,看看是否有人敢私藏不利于咱家的玩意儿!”

    魏彬看这架势,刘瑾不但想在朝中称王称霸,甚至连皇宫内也想只手遮天,魏彬打了个趔趄,随即缩缩头,战战兢兢离开。

    ……

    ……

    刘瑾进入保宁门出,正要到司礼监值夜房歇宿,却见一名太监匆忙过来。

    刘瑾心生警觉,赶紧让手底下的太监拦住来者,等把太监押送过来,才知道是朱厚照身边随侍小拧子。

    “……拧公公,你这大驾光临,是为何故?”刘瑾见到小拧子,不敢怠慢。

    若说旁人,刘瑾可以完全不当回事,但小拧子却有点真本事,能在皇帝身边站住脚,遇到什么事情朱厚照会交待他去做。刘瑾不会跟这样得宠的太监一般见识,加之以前小拧子服侍过他,刘瑾觉得可以拉拢为己用。

    刘瑾对小拧子和颜悦色,因为当初刘健和韩文等人合议诛杀刘瑾、张苑等人时,正是小拧子送信化解了危难。

    小拧子在刘瑾面前显得很谦卑,恭敬地道:“公公,谢阁老求见。”

    刘瑾脸皮稍微抽搐几下,一甩袖:“这老匹夫装病未入朝,摆明不向咱家服软……这会儿来找咱家作何?不见!不见!”

    想到谢迁之前在朝堂上转呈奏本,刘瑾便来气,他是把谢迁看作大敌,只是因谢迁地位特殊不好撼动,才没敢拿谢迁开刀。

    刘瑾往前走了两步,突然顿住,唤道:“拧公公,过来说句话。”

    小拧子有些意外,却还是依言回到刘瑾面前。

    刘瑾道:“你去问问那老匹夫来找咱家作何?若他为昨日之事而来,告诉他咱家为陛下做事,光明正大,不怕任何人在陛下面前告状!”

    小拧子没有回身往宫门去,而是直接回答:“公公,谢阁老说,他之前有得罪刘公公之处,今日是想来跟刘公公赔礼认错,若公公不见,他今日便在宫门口不走,静待公公去见。”

    听到这话,刘瑾眉开眼笑,倦意全无……谢迁对他妥协,这对来说算是天大的好消息。

    他定了定神,赶紧问道:“谢迁果真如此说?”

    小拧子道:“公公言笑了,奴婢怎敢相欺?”

    “好,好。”刘瑾高兴地连连搓手,道,“拧公公办事利索,陛下一直在咱家面前夸赞,回头咱家帮你向陛下讨个差事……你年岁不小,看来是时候有一番作为了。”

    小拧子赶紧相谢:“多谢公公提携。”

    刘瑾当即收拾心情,往午门而去,他想见见谢迁,看看这位内阁首辅在自己面前如何低声下气。

    ……

    ……

    谢迁委托小拧子传话给刘瑾,随后便在午门前等候。

    戍守午门的侍卫上直军轮值将领都认识谢迁,没人敢驱逐堂堂内阁首辅,其实很多御林军将领都厌恶奸宦当权,只是他们身份低微,没资格说话。

    谢迁等了半个多时辰,刘瑾姗姗来迟,此时这位司礼监掌印身边跟着二三十名打着灯笼的太监,显得派头十足。

    谢迁看了一眼,心里嘀咕:“即便是皇帝在宫中行走,也不过是这排场吧?”

    “这不是谢少傅么?”

    刘瑾走过来,脸上带着假惺惺的笑容,显得好似很关切一般,用阴阳怪气的强调问候,“昨日听闻少傅大人染病不出,正要派人问候,未料您竟亲自入宫来见,不知少傅大人有何事啊?”

    即便谢迁心中对刘瑾厌恶透顶,但还是走过去,拱手行礼:“刘公公,老夫今日来,是跟您请罪。”

    刘瑾窃喜不已,他明白谢迁妥协的意义有多大,其实朝中最难缠的官员便是谢迁,由于有张太后和皇帝的宠信,即便谢迁只是孤家寡人,依然让他头疼无比。他更担心沈溪回到京城后,谢迁如虎添翼,威胁更大。

    但现在谢迁主动上门来讲和,意味着以后遇到事情会以他为尊,不会再跟他找麻烦。

    刘瑾装作惊讶:“谢少傅何事需要请罪?哎呀,你看咱家这脑子,都不记得少傅大人有得罪咱家的地方了……”

    他故意把话说开,让谢迁把请罪的缘由说清楚,并且对他说一些低声下气的话,再做出签订城下之盟的承诺。

    谢迁笑了笑,道:“刘公公真是贵人多忘事,两日……哦不,三日前老夫曾向陛下转呈奏本,当时想来不过是履行职责,无伤大雅,但回头仔细思索,才知如此对不住刘公公,毕竟刘公公为朝廷兢兢业业做事,且陛下当日派人查过,刘公公为官清正廉明,确系被人诬陷。”

    刘瑾听到这话,脸色转冷:“诬陷咱家之人,真是罪该万死。”

    谢迁心里气恼,但他还是迎合刘瑾的话说下去:“如刘公公所言,小人诬陷可恨可恼,不知公公昨日可有查到系何人所为?若查实可将其交由刑部论处,至少也是革职发配,将来永不叙用。”

    刘瑾哪能不知谢迁用意,板着脸道:“咱家的确在查,但到现在为止也没查出个所以然来,谢少傅可知是何人所为?”

    谢迁道:“老夫也想帮刘公公查明真相,惜至今未有丝毫发现,不过坊间却有传闻,似乎并非朝臣所为,怕是另有其人。”

第一七二五章 奇耻大辱

    为了营救被关进诏狱的朝臣,更是为救自己的儿子谢丕,谢迁放下所有的架子,到他厌恶的阉人面前低声下气说话,表现出以刘瑾为尊的低姿态。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刘瑾对谢迁的态度很满意,不过只是在私下场合表现出这些,他认为还不够,要是谢迁在别人面前如此那就再好不过。

    刘瑾道:“谢少傅请到司礼监言话,咱家想跟你探讨一下乃是何人对咱家加以陷害。”

    谢迁无奈点头,跟在刘瑾身后,一起往司礼监值房而去。进入司礼监大门,戴义和几名太监都在,他们见到当日大逞威风的刘瑾,跟之前选择高举免战牌的内阁首辅一起出现在司礼监,便知道问题没那么简单。

    戴义想带着司礼监的人离开,刘瑾厉声喝道:“走什么走?咱家正要跟谢少傅商议事情,你们也过来听一下。”

    戴义没想到刘瑾会来这么一出。

    本来他们正在加班加点找寻以前那些朝臣参劾刘瑾的奏本,想找出谁对刘瑾不利,没想到刘瑾居然会带着谢迁一道现身司礼监。

    刘瑾根本不在意谢迁的面子,径直走到自己的座位坐下,然后抬头看着站在那儿一头茫然的谢迁。

    在场太监俱噤若寒蝉,没人想到刘瑾居然敢在内阁首辅面前如此嚣张跋扈,侍候人的太监高傲地坐着,文臣之首的内阁首辅却站着听命,简直闻所未闻。

    谢迁以前对司礼监的人恭谨有加,但在公开场合,司礼监掌印也要表现出对内阁大学士尤其是首辅的礼重,像眼前这种伦常颠倒的情况从未曾在大明朝出现过。

    刘瑾端坐着,用居高临下的语气问道:“谢少傅,不知你对有人上疏陷害咱家之事,持何看法?”

    在众太监目视之下,谢迁羞恼无比,但他只能硬着头皮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行礼道:“回刘公公的话,多半乃宫内太监所为,却不知是否这司礼监中人?”

    说着,谢迁环视一圈,在场司礼监太监怎么都没想到谢迁居然会如此污蔑,首席秉笔戴义惊讶地道:“少傅大人,可莫要信口雌黄。”

    在戴义看来,自己上午刚提醒过谢迁,认定自己跟谢迁站在同一战线上,没想到转眼间谢迁就站在刘瑾立场上说话。

    戴义虽然在宫里资历很老,但见识却一般,没想过谢迁为了营救那些下诏狱的官员而与刘瑾虚以委蛇。

    戴义想的是,难道谢迁也投入阉党阵营?

    刘瑾瞪着戴义:“戴公公,怎么,你敢公然威胁谢少傅?咱家看来,你平时就对咱家诸多抱怨,这件事指不定就是你所为。”

    戴义一看这架势,自己分明被人栽赃陷害,赶紧低声下气地解释:“刘公公,您可不能错信他人,现在是有一些风闻,说是宫内之人诬陷刘公公,就算此事为真,那行诬陷之举者必是李荣之流,平时他跟公公您关系就不好。要不……公公召他来对质?”

    刘瑾颔首,随即大声吩咐:“御用监李荣何在?”

    马上有人过来请示:“公公,是否把人给您请来?”

    “什么请来,是把人抓来,再将张苑张公公等人叫来,咱家想知道,谁跟咱家作对!”刘瑾道。

    马上有人帮刘瑾去拿人,而谢迁站在旁边,一语不发。

    ……

    ……

    用了不到半个时辰,宫里能到的管事太监基本都到了,甚至连张苑和李兴等人也都前来,只是不见御用监掌印太监李荣和都知监掌印黄兴等人的踪影。

    刘瑾见魏彬到来,喝问:“李荣和黄兴等人去了何处?”

    魏彬紧忙回道:“刘公公,刚派人去搜查这几人的府宅,发现他们俱已潜逃,这会儿怕是已出宫门。”

    “什么?人跑了?你们是做什么的?吃干饭么?”刘瑾怒冲冲地朝魏彬发火。

    魏彬道:“如今夜黑风高,这几人必然出不了宫门,已派人在宫内找寻,必将这几人找寻出来,交由公公发落。”

    刘瑾非常生气,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谢迁见状赶紧走了过去,道:“刘公公,既然此事多半为这几人所为,那身在锦衣卫牢狱中的官员……”

    刘瑾看了眼谢迁,心想:“本不想即刻放人,但见你谢迁堂堂首辅之尊居然如此低声下气,想来将来也会被我压一头,我也得适当给你一点好处,让你知道我的厉害,以后听我的调遣。”

    想到这里,刘瑾一摆手:“本来咱家就不想为难朝臣,既然如今已水落石出……来人啊,去传话,把身在牢房的朝官给放了。”

    魏彬立功心切,之前已对那些文官施加刑罚,而且有几人被打得不轻,有性命之虞,他怕被这件事牵累,赶紧站出来请示:“刘公公,之前查到有几人跟宫里的内官联合起来陷害忠良……”

    “什么?那这几人暂且留在锦衣卫诏狱中不得释放!”刘瑾不管事情原委,直接下令道。

    虽然谢迁觉得不太妥当,但他惦记着将更多的官员营救出去,也就不在乎几个倒霉蛋了。

    他只是怕自己的儿子也在不被释放的官员中。

    谢迁打量魏彬一眼,见魏彬神色不太对劲,担心更甚。

    刘瑾下令后,谢迁行礼告辞:“刘公公,现在已经是宫里的事情,跟内阁和朝廷群臣无关,老夫是时候回去了。”

    刘瑾笑道:“谢少傅何必着急离开?不如在宫里过夜?”

    “不了。”

    谢迁陪笑道,“老夫年老体迈,加之染病未愈,力不能支,既然刘公公您有事情要处置,老夫留在这里帮不上什么忙,先行告退。”

    刘瑾本想让谢迁留下来,欣赏他如何处罚李荣和黄兴等人,但谢迁执意要走,他也没办法,点头道:“派人送谢少傅出宫。”

    谢迁这才转过身,带着几分气恼和羞愧离开司礼监。

    出了司礼监大门,谢迁头也不回往宝宁门而去,心中沸腾不已:“真是奇耻大辱,为营救朝臣,我这张老脸都不要了……”

    “经此一事,实不知该如何在朝中自处,我还不如早些退下来,回余姚老家,儿孙绕膝为乐。至于沈之厚在朝中如何当官,跟我无关,他爱怎么着怎么着吧。”

    谢迁将今日之事引为生平奇耻大辱,生出致仕返乡之心。

    ……

    ……

    刘瑾把人给放了。

    除了继续扣押少数几名官员,说这几人跟宫里的李荣、黄兴等一起陷害忠良,其余人多少都带着一点皮肉伤离开诏狱。

    谢丕安然无恙回到谢府,见儿子平安归来,谢迁总算松了口气。

    而此时皇宫内,刘瑾派人到处找寻李荣、黄兴等人,但一直到天明,都没找到几名太监的踪影,似乎人已经离开宫门。

    天亮后,离开皇宫两日,逍遥快活不知宫里发生大事的朱厚照才带着一点意兴阑珊回宫,走到东华门宫门的时候,他被身着御林军军服、隐藏在宫门哨所内的李荣等人拦住。

    李荣等太监上去便跪在地上向朱厚照哭诉,把刘瑾之前一日所作所为说给朱厚照听。

    “……陛下,刘公公欺人太甚,简直要赶尽杀绝,他为报复当日有人参劾他的事情,将众多大臣召进宫中跪伏一日,还假传圣旨说这是出自您的吩咐……”

    朱厚照本在半睡半醒的状态下,听到这些事,扶着脑袋疑惑地问道:“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刘瑾到底干了什么?”

    便在此时,提前一步知道朱厚照离开豹房回宫的刘瑾,带着魏彬等人杀到东华门前。

    刘瑾上前便跪在地上对朱厚照磕头:“陛下,老奴有罪。”

    一句话,就把朱厚照的目光吸引过去,朱厚照瞪着刘瑾,怒斥道:“刘瑾,你且说,昨日朕不在宫中,你做了何事?”

    刘瑾道:“回陛下,昨日老奴只是按照您吩咐,让众大臣入宫,等陛下回宫后,让陛下问及谳狱之事,昨日老奴跟陛下您说过……”

    朱厚照吸了口气,生气地道:“你这狗东西,朕是让你择日,不是让你马上就办,你是听不懂人话吗?”

    李荣哭诉道:“陛下,刘瑾分明要借机报复,那些大臣可是在宫中跪了整整一日。”

    朱厚照生气地喝问:“刘瑾,可有此事?”

    刘瑾仍旧跪在地上,言辞恳切:“陛下,老奴并未为难那些朝臣,许多官员午时后便已离开宫门,老奴并未强留官员,是他们非要留在宫里等候陛下您驾临。”

    朱厚照心中满是迷惑,看着魏彬和张苑问道:“情况可属实?”

    此时张苑屈服于刘瑾淫威,只能顺着刘瑾的意思含含糊糊地回答:“刘公公……所言非虚。”

    朱厚照心想:“张苑一向跟刘瑾有仇,既然他如此说,想来没什么问题了。”

    朱厚照打量跪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李荣,问道:“你们几个,这是什么意思?朕才刚回来,你们便堵住宫门?可是有意惊扰朕?”

    刘瑾厉声道:“陛下,老奴昨日查到,这几人心怀不轨,居然暗中干涉朝政,甚至私藏金银,老奴已经把事情查清楚了,请陛下定夺。”

    李荣听到这话,怒不可遏,直接爬起来,冲过去一脚踹在刘瑾身上,怒骂道:“刘瑾老贼,陷害忠良,不得好死。”

第一七二六章 殴斗

    宫里的太监,没有谁服气谁,刘瑾虽然当权,但宫里各衙门掌印太监各自为政,掐起架来六亲不认。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李荣上去重重地踹了刘瑾一脚,直接将刘瑾踢翻在地。

    刘瑾灰头土面地从地上爬起来,下意识地扭头看了看朱厚照,发现皇帝正不耐烦地看着别处,他也恼了,冲过去便跟李荣扭打在一起。

    刘瑾一边掐着李荣的脖子,一边大声喊道:“陛下,您看看啊陛下,姓李的阉人已经疯了,当着您的面,就敢殴打微臣……”

    李荣骂道:“好你个刘瑾,说瞎话不打草稿,明明是你诬陷咱家在先,现在又是你在打人,啊……”

    正说着,李荣突然惊呼一声,却是刘瑾的拳头招呼到他眼眶上了。李荣毫不客气,当即挥起拳头,一拳头打在刘瑾的脑门上。

    李荣在宫里的地位虽不及刘瑾,但怎么说也是御用监掌印太监,在宫里的资历相对较老,还服侍过小时候的朱厚照,根本就看不起后起之秀刘瑾。

    旁边魏彬等人想上前去帮刘瑾,但又怕皇帝怪责,只能围在旁边劝说。魏彬道:“陛下就在旁边,两位公公可要顾着体面才是……快住手啊!”

    这会儿所有人都在等朱厚照表态,但朱厚照似乎第一次看太监打架,居然叉腰兴致勃勃地看了起来,表情眉飞色舞,似乎非常过瘾。

    朱厚照不喝止,光是太监在旁劝说,根本徒劳无功。

    李荣和刘瑾此时都目中无人,不多时,二人脸上已经见了青紫之色,每个人都摔了好几跤。

    最后,还是朱厚照觉得太监打架不够激烈,没有那种非死即伤的惨烈气势,摆摆手道:“住手……”

    刘瑾和李荣打得正欢,没听到朱厚照的喝止声。旁边张苑赶紧大声提醒:“两位公公,陛下让你们住手。”

    相互纠缠在一起的二人充耳未闻,依然你一拳我一脚地过着招,朱厚照微微皱眉,怒喝道:“住手!”

    李荣和刘瑾见皇帝发怒,这才松开手,但就算撤开,对视着的二人依然怒视对方,好像要将眼前的敌人生吞活剥。

    以当前的形势看,刘瑾基本没挂彩,而李荣却受伤不轻。

    刘瑾五十多岁,身体相对强壮些,在这次打架中占得少许便宜,当然这也跟旁边太监劝架时暗中使绊,专门针对李荣有关。

    刘瑾撤开后,立即跪在地上,向朱厚照连连磕头,哭诉道:“陛下,您看看,这李荣根本不把老奴放在眼里,也就是不把陛下您放在眼里。”

    李荣也跪在地上扯着嗓子哭喊:“陛下,分明是姓刘的欺人太甚,欲置奴才于死地,奴才只能拼命反抗……”

    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都表明自己是被冤屈的。

    朱厚照显得很不耐烦:“当着朕的面互殴,还有这么多道理?来人,把这二人拖下去,一人打二十大板。”

    朱厚照不管两名太监谁在宫里的地位比较高,他是皇帝,两人都是他的奴才,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

    平时刘瑾在宫里耀武扬威惯了,但奈何眼前之人乃是他的主子,主子说要打,他不敢挣扎,二人被拖到一边,被人拔掉裤子,随即“噼里啪啦”地打起了板子。

    看起来一人二十大板很公平,但打人者的出手力度却有差别。

    刘瑾是什么身份?谁敢对他真打?就算刘瑾叫得欢,他屁股上挨的板子可比李荣那边轻多了。

    二十大板下去,朱厚照不想再理会眼前的事情,更不想再听李荣和刘瑾二人讲述是非曲直,再加上他通宵达旦玩下来人已经很困了,丢下一句“都给朕老老实实待着,谁若再犯定严惩不贷”便径直往乾清宫去了。

    皇帝走后,许多人涌上前慰问刘瑾,而都知监掌印太监黄兴也赶紧带着人过去把李荣抬走,免得被刘瑾及其同伙打击报复。

    刘瑾被人抬着送回府中,说是要养伤,但其实二十大板并未让他皮开肉绽,最多屁股青肿,几天内不能躺着睡觉罢了。

    “那李荣竟敢殴打咱家,实在欺人太甚!一定要设法杀了他,否则难消心头之恨!”刘瑾回去后便把孙聪和张文冕叫来,商议诛杀李荣之事。

    孙聪谨慎地道:“公公要杀李荣,怕是没那么容易……李公公曾在东宫任事,之前还曾通过张苑张公公之手向陛下进献美女和丹药,深得陛下器重,此番陛下未对其加以惩戒便足以证明圣宠未衰。”

    刘瑾听了很生气,怒道:“没想到这家伙也会这套。”

    孙聪和张文冕对视一眼,很快又侧开头……连他们都知道皇帝喜好什么,更何况是宫里那些跟皇帝更加亲近的太监?谁都会想方设法讨皇帝欢心,并非只有刘瑾懂得敬献丹药和美女,别的太监也会在皇帝面前挣表现以期获得拔擢。

    所以说刘瑾与大臣相比优势明显,但对宫内太监而言就未必了。

    张文冕道:“公公要杀李荣不易,不若是找个机会,将其外调,让他去地方担任监军或镇守太监,免得对公公您造成威胁。”

    ……

    ……

    刘瑾和李荣在宫里掐架,消息很快传出宫门。

    就算刘瑾想置李荣于死地,但奈何朱厚照对李荣也很信任,只能另外找机会除掉李荣,关于那弹劾刘瑾的奏疏出自谁之手,自然没人关心了。

    李荣同样想找机会诛除刘瑾。

    宫里太监争锋,彼此间都不服气,但这并没有影响刘瑾在朝中的地位,尤其是他于午门立威后,朝中大臣都怕刘瑾乱来,知道无人能与其相斗,既然连谢迁都要靠跟刘瑾低声下气求情才能保住那些下狱的朝官,旁人更是连跟刘瑾叫板的底气都没了。

    谢迁回府后便称病不出,一连十天都在家躲着,觉得没脸见人。

    关于谢迁入朝跟刘瑾求情之事,次日也就是刘瑾和李荣掐架当天,便已经传得朝野皆知,刘瑾故意让人把这件事添油加醋说出去,想对朝中官员传达一个信息:跟我作对没有好下场,你们想安然无事最好跟谢迁一样识时务,谁不配合别怪我下手无情。

    这十天里,内阁大学士焦芳、王鏊,尚书李杰、屠勋等人都多次登门拜访,但都没能见到谢迁的面。

    也就是这段时间,朝中人事又发生变化,户部尚书顾佐致仕,刑部尚书屠勋和礼部尚书李杰等人也有告老还乡的打算。

    如今刘瑾已彻底把持朝政,就连御史言官也完全在刘瑾控制下,言路蔽塞,如此一来,朝中那些中立派已开始有了倾向,一时间刘瑾府上门庭若市。

    “……唉,这世道沧桑,人心不古,好端端的朝廷不到两年时间就变成这般模样,若下黄泉见到先皇,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就是先皇留下来的太平盛世?”

    谢迁虽然躲在家里不出,但他并非什么事都不管,朝中发生的事情基本瞒不过他。

    他这边舍弃尊严才救出那些陷身诏狱的朝官,但却无人领情,背地里很多大臣都在非议他,觉得正是由于谢迁不作为才让刘瑾做大。

    对此,谢迁无法为自己辩驳,他感觉自己在跟刘瑾抗争一事上处处被动,关键在于刘瑾能经常见到皇帝,又有最后的朱批权,而他权势再大,也只是皇帝的秘书和顾问,没法掌控大局。

    “之厚再过几日便要回朝,本想在他回来前,给他留一个不错的工作环境,但现在看来……唉!”

    想到如今朝廷混乱的局面,谢迁唉声叹气,非常无奈,现在连他自己都没法跟刘瑾叫板,也不指望沈溪回朝后能有何作为。

    “最好让之厚找个机会外调地方,不管当个总督还是巡抚,总归好过留在朝中。他深得陛下信任,回朝后便会成为刘瑾的眼中钉肉中刺,如今刘瑾权势熏天,之厚该如何跟刘瑾正面对敌?还是早些离开京城好!”

    谢迁为沈溪的事情操碎了心。

    当初他听从吏部尚书许进的建议,同意沈溪回朝担任兵部尚书,那时他觉得有沈溪在,可以跟他这个首辅携手合作与刘瑾斗。

    结果沈溪回朝前,他在跟刘瑾相斗中以溃不成军收场,失去继续与阉党对峙的决心和勇气。

    这几天谢迁在写奏本,想跟朱厚照申请将沈溪外调,还给沈溪重新找了个地方,既然沈溪刚刚从三边回来,那不适合再折返回去,西北不行就让沈溪去辽东,好好经营一方沃土。

    正德朝辽东之地女真人尚未崛起,大明在辽东占据绝对主导地位,虽然在大明朝官看来,辽东属“不毛之地”、“苦寒之地”,但至少比西北条件更好一些,这边没什么大的军事压力,而在西北则成天为鞑靼人犯边之事而劳心。

    “若此事能成,就让之厚在辽东多留几年,看看几年后刘瑾是否会失势,现如今实在不知该如何扳倒他。陛下不问朝政,满朝上下俱为刘瑾所慑,就算还有一些忠直大臣,这会儿也都萌生退意,纷纷选择致仕……难道只能等此权阉老死后,才能让朝廷走回正轨?唉!”

    到了这个地步,谢迁除了唉声叹气,似乎不会做别的了。

第一七二七章 回京在即

    四月二十六,沈溪一行抵达宣府。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京城内的变故已为沈溪获悉,此时他尚未收到谢迁回信,但却知晓此时回京绝对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凶险。

    “……大人,刘公公如今已大权独揽,满朝文武三缄其口,无人敢对其提出非议,您此番回京怕是凶多吉少。”

    云柳眼里满是担忧,尤其得知刘瑾肆无忌惮对朝臣进行打压后更是忧心忡忡,彻夜难眠。

    如今天下人都知道刘瑾倒行逆施,唯独皇帝不知,此时朝中已无人敢跟刘瑾正面抗衡,眼看与刘瑾相斗的大旗便要交到沈溪手上。

    沈溪面色中带着几分倦怠,摇头道:“放刘瑾回京时,我已料到会有今日,面对他,我并非无计可施……反倒是曾经强大无比的文官集团让我一筹莫展!”

    为了让以刘健和李东阳为首的文官集团倒台,沈溪不得不将刘瑾推出,刘瑾当权后,沈溪料到自己终归有一日会与其正面对敌,此时预测成为现实内心还算平静,甚至他提前给谢迁写信,让谢迁对此有所防备。

    云柳道:“可是大人,刘公公如今行事越发无法无天,据悉入宫大臣中,工部主事何、翰林陆伸、顺天推官周臣等被他用刑至死,甚至兵部熊侍郎也为其廷杖,如今熊侍郎卧床不起,听闻命悬一线。”

    沈溪看着云柳,问道:“你希望我如何做?”

    云柳低下头,带着几分不忍,道:“大人还是早些谋求外放才是,若大人不做准备,回朝后便是大人无异动,刘公公也不会放过大人。”

    沈溪知道云柳关心自己,带着几分遗憾道:“既然我选择做官,那就要面对官场上一切挑战,如今我怎么说也是兵部尚书,找不到正当理由刘瑾即便以司礼监掌印之尊,也拿我没有任何办法。”

    “回朝后,我会恪守本分,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若刘瑾实在要跟我作对,那我也不会让他有好日子过。”

    “至于你提醒之事,我心里有数,多说无益。若这次我再不站出来,怕是朝廷就会变成刘瑾的朝廷,那时即便我远走天涯,他也会纠缠不休,躲是躲不掉的。”

    沈溪最初的心态,的确想躲避刘瑾,不想与其有正面冲突,顺应历史发展,待刘瑾走上灭亡之途后再回朝。

    但后来一琢磨,这种设想有些太过想当然,历史上刘瑾因为一些巧合而被诛,而在沈溪到来的蝴蝶效应影响下,历史是否会重演难说,沈溪知道刘瑾要对自己下手的日子不远,此番回京,对沈溪来说反倒是最好的选择。

    云柳不再多说,行礼后告退,而沈溪则在书桌前一直忙活到深夜。

    他在写信。

    除了书写送给谢迁的信外,还有给皇帝的,以及家里人的……

    时间转眼到了半夜,就在沈溪准备上榻休息时,院子里传来一阵喧哗声,火光明亮。沈溪诧异地来到窗前,听闻楼梯处传来纷乱的脚步声。

    很快敲门声响起,沈溪随口问了一句,马九在门外回答:“大人,抓住两个试图在水井中下毒之人。”

    沈溪微微点头,打开房门,随即马九以及几名侍卫押送人进入客房。

    两名五花大绑的驿馆驿夫当即跪下来磕头:“这位大人,小人与同伴只是去打水,并非是要下毒。”

    马九怒道:“你等鬼鬼祟祟,手里还拿着药粉,人赃并获,到了现在这个地步还敢狡赖?是不是找打?”

    沈溪道:“为难他们没用,毕竟身不由己,说吧,谁派你们来的,或者……谁委派你们的差事?”

    两名驿夫仍旧跪在地上磕头不迭,不敢答话,马九请示:“大人,之前已盘问过,一直不说,请大人发落。”

    沈溪站起身来,摇头叹息:“刘瑾想要在我回京的路上找麻烦,甚至用卑鄙的手段谋害人命,简直是白费心机!”

    “现如今刘瑾在朝可说只手遮天,难道他就不想在我面前耀武扬威?莫非此二人是他找来的替死鬼,想让我知道他对我的刻骨仇恨?亦或者说,干脆送几个人让我杀掉,以此祭旗?”

    听到沈溪要杀自己,两名驿夫吓得浑身直打哆嗦,磕头更加卖力。

    马九问道:“大人,可要军法处置?”

    沈溪道:“杀了他们也没什么意义,把人送走吧……如果你二人回去能见到交托你们任务之人,便说我沈之厚跟刘公公并无嫌隙,让他最好断了杀我之心,我回去后,只是想当一个普普通通的朝官,不想跟谁过意不去,若他实在欺人太甚,就是要逼人走绝路了。”

    ……

    ……

    沈溪即将回京。

    以前朝廷对沈溪的事情漠不关心,沈溪是好是坏,跟朝官没什么直接关系,文官集团当政时,沈溪完全就是个边缘人物,不过是被看作是有一些能耐、跟皇帝有师生情谊的地方官员罢了。

    但这次沈溪回朝,却成为满朝文武瞩目之事。

    沈溪是之前跟刘瑾相斗的许进推荐回朝担任兵部尚书的,许进虽然弹劾刘瑾不成,但却赢得朝中正直大臣的尊重,许进推荐之人也就被寄予厚望。

    所有人都知道,沈溪回朝的意义不是他在军事上有多大建树,而是因为沈溪作为年轻朝官中的佼佼者,拥有皇帝的绝对信任,是大臣中少有能跟刘瑾叫板之人。

    朝廷上下把跟刘瑾相斗的最后希望,寄托到了沈溪身上。

    而刘瑾之所以对沈溪恨之入骨,也在于沈溪回朝意味着大臣中有人为皇帝宠信,甚至可以跟他分庭抗礼。

    “……什么?他果真如此说的?这沈之厚,想跟咱家斗到底,是吧?”

    当张文冕把沈溪对两名驿夫所说的话如实转告刘瑾知晓后,刘瑾鼻子都快气歪了,原本要杀沈溪理亏之人是他,现在反倒好似沈溪得罪他一样。

    孙聪道:“公公,看来这位沈尚书对您敌意不深,或许正如他所言,他回朝后,并不想跟公公正面为敌,之前他可是帮公公化解过危难的。”

    以孙聪的心思,并不想出现刘瑾跟沈溪龙争虎斗的情况,他希望刘瑾能跟朝中文官和睦相处,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虽然看起来人人都对刘瑾言听计从,但其实每个文官都恨不能将刘瑾剥皮拆骨。

    听到孙聪的话,张文冕冷笑不已:“在下不赞同孙兄的说法……这位沈尚书回朝的根本目的,就是跟刘公公相斗,他既然知道公公派人杀他,自然清楚他在朝中最大的对手是谁,若他不把公公当作敌人,怎可能连问都不问,便知此事乃公公派人所为?”

    刘瑾怒道:“他知道又如何?咱家就是要除掉他,他有本事就去陛下面前告状,看看陛下是否信他。”

    张文冕迟疑了:“公公,您说的事情,不得不防啊。”

    刘瑾一怔,随即回想一下,若沈溪真的跑去跟朱厚照告状,说是他刘瑾派人行刺,就算沈溪一点证据都没有,朱厚照依然会相信,那时候就算朱厚照不杀掉他,也会给他造成不小的麻烦。

    刘瑾心里不由犯嘀咕:“这小子最大的能耐,就是得到陛下的绝对信任……不过他到底是帝师,而且是个文官,绝对不会容忍陛下吃喝玩乐,只要他见到陛下,对陛下言行提出斧正,必为陛下所恶,那时就是这小子的死期。”

    刘瑾很多事情都有些想当然,他知道沈溪聪明睿智,却总是会拿一些腐儒思想揣度沈溪所作所为,以为自己胜券在握。

    孙聪道:“公公,沈尚书估摸这几日内便会回京,若他回来,直接入宫面圣的话,是否会有麻烦?”

    刘瑾冷笑不已:“他回来陛下又不知,咱家会尽量让陛下这几日流连宫外豹房不归……陛下原本就已多日未临朝,就算沈溪回来,也见不到陛下。”

    张文冕提醒道:“公公,要谨防此人直接闯入豹房,之前他便在宫外跟陛下相见……”

    刘瑾老脸横皱,稍微思量后说道:“现如今豹房,可不是以前那简简单单的宅院,放心吧,豹房完全在咱家控制下,他想面圣,也要看看外面驻守的侍卫是否答应。若他回朝便面圣,恰恰说明他要跟咱家相斗,咱家绝对会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张文冕和孙聪都有些不以为然,但却同时选择沉默不言。

    刘瑾再安排道:“派人盯着,一旦沈溪回到京师,第一时间告知咱家,咱家好作安排,他在京城一举一动,甚至在兵部的情况,都必须如实告知咱家,咱家不能让他在京师胡作非为!”

    张文冕自信满满:“公公只管放心,有在下安排,一定会将沈尚书无所遁形。”

    “嗯。”

    刘瑾用满意的神色望着张文冕,笑道,“炎光,你到咱家身边时间虽然不长,但咱家对你非常看好,将来必会提拔你入朝为官,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第一七二八章 托付

    很快到了四月底。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沈溪随时都会回京,似乎预示朝廷又将掀起一场文官跟阉党间争斗的腥风血雨。

    朝廷上下都在关注沈溪回朝之事,但沈溪过了宣府便没了消息,尽管刘瑾派了不少人打探,但一直到五月初,都没有关于沈溪的只字片语传到京师。

    沈溪回朝期限为五月中旬,只要能在五月十九之前回到京师,没人计较他在路上做什么。

    实际上这会儿除了刘瑾满肚子坏水,无时无刻不针对沈溪可能出现的纰漏做文章外,朝廷上下已把沈溪看作跟阉党相斗的排头兵,没有人会上疏参劾。

    而皇帝朱厚照对于沈溪回朝一事似乎早已淡忘,每日花天酒地,大多数时候都晚出早归,对朝事不闻不问。

    五月初一,京师,沈家。

    听说沈溪离家已经很近了,家里人开始为沈溪回朝做准备,院子屋子收拾得干干净净,被褥洗涤一新,还专门烧艾草和撒石灰驱除蚊虫蛇蚁,就等沈溪归来。

    这次沈溪提前写了家书,谢韵儿作为沈家掌舵人,所有事情都安排得井井有条,周氏每天都会过来看看,得知沈溪没什么新消息传回,周氏便发起了牢骚。

    如此周氏不满的是,刚把周羡和杨文招等人送去西北,沈溪就返京当上京官,此时尚未有新消息传回,包括朱家兄妹在内的一行人就此失去音讯。在周氏看来,很可能他们跟儿子走岔了道,路上没碰上。

    “……憨娃儿也是,回来就回来吧,老喜欢搞突然袭击,早知道就不让家里人带信过去了,现在倒好,路上要是没碰上,回头还要找人去西北之地把人叫回来。”

    随着年龄增长,周氏一唠叨开便没完没了。

    大儿子弱冠之年便进入朝廷中枢担任部堂,小儿子却不开窍,依然处于发蒙读书阶段,周氏原本打算小儿子跟沈溪一样十岁便去考科举,眼看希望成为了泡影。小儿子头脑愚钝,用周氏的话说就是个傻小子,读书没天分,估摸遗传他爹的笨脑子。

    周氏觉得,沈溪能有出息全都是出自她的栽培,再就是遗传了她聪明的头脑,读书才会那么长进,小小年纪便三元及第。

    谢韵儿道:“娘,之前相公已派人回来传话,说是本月中旬归家。今天才是初一,时间还早着呢。至于送信的家人,相公说他已派人留意,若是找到的话会第一时间告之,让他们自行回来。”

    周氏抱怨道:“韵儿,你说皇帝老儿到底怎么想的,憨娃儿到哪里做官好像都当不长久,最长的一次居然还是湖广,但也不到两年……以前不是说大明的官,一任怎么也能干个三五年吗?”

    面对婆婆的问题,谢韵儿回答不出来,只能道:“娘,这说明相公官做得好,每次都在任期内升官,这次回朝更是直接担任兵部尚书。相公的官,做到这里基本到头了,当上尚书,已升无可升。”

    周氏吐吐舌头:“吓,真是个稀罕事儿,二十岁就把官做到头了?也对,我儿子聪明,他当一年官,赶得上别人做五年、十年,所以官才升得这么快。他现在光宗耀祖了,但我怎么老觉得咱沈家并没有变成什么世家大族?当个尚书,听起来风光,但还不如他祖爷爷那会儿做同知……”

    婆媳二人说着话,周氏絮叨个不停,想到哪儿说到哪儿,谢韵儿则一边唯唯诺诺,一边想着沈溪。

    妇道人家不懂朝廷纷争,一心想过安生日子,沈溪平时都在外地当官,少有时间能陪伴她们,自然不明白朝廷里的那些弯弯道道,只能想当然地说事。

    谢韵儿最后感慨地道:“希望这次相公回来,便不走了,能在京城安生个几年,那才好呢!”

    周氏突然想到什么,问道:“君儿呢?”

    谢韵儿道:“对了娘,忘了跟您说了,君儿今日回谢府省亲去了。回京城这么久了,她还未带着闺女回娘家看过,这次正好让她回去走走,天黑前就回来。”

    ……

    ……

    谢府愁云惨淡多日,终于在谢恒奴回来这一天重新焕发生机和活力。

    关于谢恒奴回谢府省亲之事,是沈溪写家书回家时特别交待过的,谢韵儿按照沈溪的吩咐,让谢恒奴带着女儿沈婷回谢府探望。

    谢迁对于朝事意兴阑珊,已有半个月未入朝,这段时间一直称病不出,反正司礼监窃占权力,当前朝廷大小事情他都无法做主,谢迁便索性把朝事交给焦芳和王鏊处置,躲在家里当个闲散人。

    若非谢恒奴回来,他已有很长一段时间未展露笑颜。

    谢家聚在一起吃了餐团圆饭。

    谢迁笑逐颜开,饭后让谢恒奴进内宅跟家里的妇孺说话,自己则把当日轮休的谢丕叫到书房。

    谢迁有告老还乡的打算,心中唯一放心不下的便是去年考中探花的谢丕,自己可以躲避官场的是是非非,但初入官途的儿子却不行。

    他本有意让儿子跟他一起致仕,但想到谢丕风华正茂,便不忍心了,但他又怕自己致仕后刘瑾会专门针对谢丕,因此准备多交待几句。

    “……父亲,难得今日这么高兴,君儿有数年未曾回府,未曾想她现在做了母亲,还那么古灵精怪,再看到侄孙女如此活泼懂事,实在让人高兴。”

    谢丕没有谢迁那么多愁善感,沉浸在天伦之乐中不可自拔。

    谢迁板起面孔:“以中,你入朝有些时日了,翰苑的差事做得如何?”

    被父亲问及公事,谢丕涨红着脸道:“父亲大人,其实如今翰苑内无多少差事可做,陛下登基不久,尚未有太子,加上经筵日讲俱都停顿,草拟诏书之事也为阉党窃占,平时除了内书堂教书以及修撰《孝宗实录》外,实在没别的差事可做。”

    “孩儿刚入翰苑,没多少资历,教书以及修撰之事均为前辈翰林所做,孩儿只是帮忙打个下手。”

    谢迁听了儿子的话,有些恼火地喝问:“刘公公便刘公公,作何要称呼其为阉党?”

    谢丕被父亲斥责,不由一怔,脱口而出:“父亲,如今翰苑中人人皆如此称呼宫中结党之辈,如何称呼不得?”

    谢迁横眉竖眼,他最担心的便是儿子被人推出来当作攻讦刘瑾的急先锋,不想让儿子被人利用,当下喝斥道:

    “无论他人如何称呼,你需保持一颗平常心。记住,朝中谁当权,谁结党,与你一个小小的翰林没什么关系。”

    “为父在朝多年,什么事没经历过?你若执意如此,便是跟自己的前途过意不去,丢官事小,丢掉性命和清白,祸及妻儿老小事大……听为父一句,小不忍则乱大谋,处处小心谨慎,方是为官之道。”

    谢丕被谢迁教训,满心不以为然,以他年轻人的心态,早就将刘瑾当作不共戴天的仇人。

    平时翰林院里的同僚对刘瑾非议颇多,私下里说话,没人对刘瑾恭敬,因翰苑作为阁臣摇篮,身份清贵尊崇,这些翰林平时眼高于顶,看不起当权的宦官,就算刘瑾示好,也没多少人愿意站到阉党一边。

    但刘瑾此时不对翰林院下手,不代表将来不会。

    之前翰林院的官员同样下狱,连谢丕也被用刑,虽然只是挨了几鞭子,隔着衣裳没有伤筋动骨,从自那以后谢丕便对刘瑾怀恨在心,平时相称自然不会用敬语。

    谢丕心想:“翰苑内流传父亲向刘瑾妥协,甚至拱手把朝事交给刘瑾,坐视阉党做大,难道这件事是真的?”

    谢迁不知儿子正腹诽他,继续交待事项:“之厚过几日便会回京,他如今虽然是兵部尚书,地位尊贵,但我们到底是姻亲,以后难免会相互走动……你若是遇到什么麻烦事可以跟他商议。”

    谢丕笑道:“这是自然,未曾想沈先生如此快便回京,以他不到二十岁之龄成为兵部尚书,可谓开历史先河……父亲大人为何看上去不是很高兴?沈先生回来后,父亲身边不是多了一名强有力的帮手么?”

    “你懂什么?为父在内阁,他在六部任职,能一样吗?帮手?哼哼,谁帮谁还不一定呢。你只需要记住,以后你们在朝相互帮扶,为夫年岁已高,怕是在内阁没多少时日了,朝廷毕竟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日后行事最好稳重些,别总想跟当权的奸邪之人斗,没你们好处!”

    谢迁就差把话挑明,但始终顾忌自己的身份。

    既然选择对刘瑾妥协,就不能在儿子面前表现出对阉党太过强烈的抵触心理,他想让儿子当一个保守中庸之人。

    谢丕满心不赞同,但还是行礼:“孩儿谨记。”

    谢迁最后说道:“之厚回来后,多半要忙兵部之事,你没什么事情少去打搅他,不过一旦刘公公对你有交托,或者试图拉拢你,甚至处处针对你,你便去找之厚,他会帮你……当初为父帮了他不少忙,这会儿到了他知恩图报的时候了。”

    谢丕惊讶地问道:“父亲大人准备离开朝堂?”

    谢迁顾左右而言他:“与你不相干之事休要过问,为父本想让之厚进入内阁,未曾想朝廷的水太深,宦官当权,让他进入内阁反倒施展不开手脚,不如留在兵部,至少有实权,就算刘公公想动他,也要好好掂量一番。”

    “最后再交待你一句,之厚手握兵权,而你不过是一小小翰林,务必谨小慎微,万事三思而后行,将来为官之途就要靠你自己走了。”

    ……

    ……

    居庸关,沈溪抵达这素有“北门锁钥”之称的京畿第一雄关,并没有马上回京城,而是驻足不前,留下来观察京城局势。

    相比于大同或宣府城,沈溪在居庸关有一种安心感。这里的守将李频,跟沈溪属于旧相识,沈溪不用担心李频玩阴谋诡计,而且居庸关距离京城不过一两日行程,只要有需要,可以立即快马赶回。

    李频此番为迎接沈溪,煞费苦心。

    知道沈溪如今已经是兵部尚书,李频觉得之前的投机取得丰硕回报,在沈溪抵达居庸关入住官驿后,再次献上一份厚礼。

    由于清楚沈溪不会收纳财物,李频准备的礼物都很上心。

    古玩、字画属于艺术品的范畴,难以定价,而且朝中文人本来就有互相馈赠的传统,之前清正廉洁如刘健、李东阳等人,也经常接受一些价值连城的书画馈赠,这在朝中并不被视为贪污纳贿,反而成为美谈在民间传诵。

    但在沈溪看来,不管是什么礼物,哪怕披着文雅的外衣,受贿就是受贿,收下就会有后患。不管是文官还是武将,整天都在琢磨如何巴结上司,连续碰壁后便学会对症下药,虽然在这时代收受艺术品很常见,但沈溪依然不准备冒险。

    “……李将军深情厚意,本官心领了,但本官此番只是回京途径居庸关,若接受你馈赠而为言官攻讦,好事倒变成坏事了。”沈溪微笑着回绝李频馈赠。

    李频有些着急了:“大人只管放心,驿馆内外都没有外人,消息绝对不会泄露出去,且末将送的都是文人赏玩之物,效仿先贤附庸风雅,并非有意向大人行贿。”

    沈溪笑道:“是否行贿并非由本官定性,被外人知晓终归会说三道四。你也知道,本官此番回京,差事可不好当,不想惹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若沈溪板着脸说话,李频或许会担心,但沈溪从头到尾都是微笑着说这番话的。李频虽然有些遗憾,但也明白沈溪当前的处境,知道他担心会被“有心人”攻讦,只好让人将礼物抬回去。

    二人分宾主坐下,沈溪问道:“李将军一直在宣大地区为将,可有回京打算?”

    李频心潮澎湃,认定这是沈溪示好拉拢,诚恳地道:“大人,末将一介武夫,留在长城关口镇守一方,效忠朝廷才是正理,回京怕是无用武之地。”

    沈溪微微点头:“李将军所言有几分道理,武将之责在于保境安民,但京师并非只有文职,京营尚有许多空缺,李将军如何看待?”

    李频略微有些迟疑,随即认真地说道:“回大人,与其在京营为将,无所事事,不如留在边军,至少能得个清闲。”

    沈溪笑了笑,他能理解李频的心态。

    在京城当武将,天子脚下掣肘太多,就算是练练兵都会被限制,更别说贪污受贿了。而在居庸关担任指挥使则不同,这里除了守备太监外,旁人根本对李频没有影响,虽然称不上山高皇帝远,但至少自己的地盘自己做主。

    沈溪本有调亲近之人回京掌兵的打算,目的是在有需要的时候不至于手头无人可用,但他不会勉强,毕竟李频跟他交情不深,就算沈溪要用人,也会先用马九、王陵之乃至张老五、荆越这些人,而不会用那些跟他无法交心的将领。

    沈溪再跟李频说了些军事上的事情,连居庸关防备上的纰漏也都说了。

    他没有跟李频详细谈及刘瑾的事,在李频确定不会回京后,沈溪知道跟一个“外人”说阉党擅权不合时宜,这些话有可能会传到刘瑾耳中,于大局无益。

第一七二九章 皇帝的宠信

    李频离开后不久,云柳带着最新情报而来,带来一个让沈溪稍微意外,却又在情理之中的消息:

    “……隆庆卫指挥使李频,一个月前遣人送六千两银子入京,贿赂刘公公……这也就是说,李频是刘公公的人……”

    沈溪叹道:“看来人不可貌相啊!”

    云柳带着些许遗憾:“大人对李将军看重有加,他居然投奔阉党,实在让人不解,可以说自毁前程。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沈溪微微一笑:“人各有志不可强求,如今刘瑾权势熏天,连朝中文官都已屈服,更别说没什么权势的武将了,李频如此选择,算是情理之中。不过,大同、宣府到京城这一段路程,遍布刘瑾眼线,李频……不会向我行刺吧?”

    沈溪左手托着右手肘部,右手抚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地说道。

    食君之碌担君之忧,如今李频已成为刘瑾的人,难保其不会利令智昏,铤而走险向自己下手。

    自从知道刘宇投奔刘瑾,沈溪其实已经猜到,刘瑾会对宣大之地的军队将领下手,目的是尽快掌握武装力量。刘宇是从宣大之地一跃而成为兵部尚书,如今更是贵为六部之首的吏部尚书,宣大地区的武将看到投靠阉党收获巨大,巴结刘宇这个昔日同僚的同时,更是主动向刘瑾这棵大树靠拢。

    云柳神色紧张:“大人不可不防啊!”

    沈溪思索一会儿,摇头哑然失笑,安慰道:“防是要防,但不用草木皆兵,不管怎么说我现在都是兵部尚书,是李频的直属上司,我若在居庸关出事,就算他是刘瑾的人,也吃不了兜着走。”

    “现在倒是要提防刘瑾,他既然在京城周边收拢兵权,下一步他恐怕就会对京营出手……现在我倒是开始期待跟他正面过招了。”

    云柳请示道:“大人有何安排?”

    沈溪一脸轻松:“目前京师情况不明,既然李频这边顾虑重重,未必敢对我下手,我就索性在居庸关停留几日,到五月中旬再回京。早回去对我来说没有任何好处,正好看看刘瑾有什么手段……”

    ……

    ……

    很快,刘瑾便从李频快马传报中,得知沈溪人已经到了居庸关,并且还停伫不去。

    刘瑾显得很恼火,对张文冕和孙聪大发雷霆:“不是说要在路途上除掉他吗?怎么还让他顺顺利利便进了居庸关?那是否再过几日,他就要回到京城,那时咱家还要看他的脸色行事?”

    张文冕献策:“既然居庸关守将和守备太监都是公公的人,何不让他们想方设法诛除沈尚书?这可是个绝好的机会,他人在居庸关内,行踪非常容易调查清楚,日常饮食方面更容易下手……”

    孙聪立即阻止:“公公,切不可如此……沈尚书既已防备公公派人杀他,且传话回来警告,再这么做,打草惊蛇无功而返不说,他还会据此到陛下面前申诉,平白无故惹得一身骚。或许此番他真的只是想回来当个兵部尚书,不与公公为敌呢?若我等不依不饶,那他真会铁了心跟公公为敌!”

    张文冕冷笑不已:“孙兄的话着实让人费解,你以为不想方设法除掉姓沈的,他回到京城后会跟公公和睦相处?此人什么德性,孙兄应该很明白,以前已经有不少地方官员栽在他手上了。”

    听到两个智囊争吵起来,刘瑾不耐烦地道:“行了,沈溪还没回京呢,你们自己倒先内讧起来了,也不看看什么时候。咱家想起来了,既然陛下让他回朝担任兵部尚书,这是对他的器重,结果他到了居庸关不走,分明是抗旨,咱家先去陛下那边告他一状。”

    张文冕道:“公公如此做怕是不妥,之前公公一直阻止陛下获悉任何关于沈尚书的消息,公公此时去告状,不是明白无误告诉陛下,沈尚书即将回京么?”

    难得孙聪也出言赞同:“公公的确不适宜到陛下面前告沈尚书的状,沈尚书或许正等着公公将此事告知陛下,他再快马加鞭回朝,反说公公您诬赖。”

    刘瑾怒道:“那咱家就这么忍着他?哼,他回到京城咱家反而更容易对付……索性陛下也会知晓他回京之事,咱家先试着去告上一状,看看陛下反应再说,若陛下对他加以纵容,大不了咱家以后不走陛下这条途径,用别的手段对付就是。”

    ……

    ……

    即便张文冕和孙聪如何劝阻,依然改变不了刘瑾告状的决心。

    刘瑾满腔恼怒去了豹房,在两名服侍皇帝起居的太监带领下,于一个个宅院间穿梭,人还没进朱厚照所在的院子,便被钱宁挡住去路。

    “这是什么风,将公公大驾吹来了?”钱宁意气风发,向刘瑾行礼。

    刘瑾扫了红光满面的钱宁一眼,冷笑不已:“钱千户,看来你现在混的不错嘛,居然敢挡住咱家的去路?可是觉得有陛下宠信,便可不将咱家放在眼里?”

    钱宁吓得赶紧跪在地上磕头:“公公误会了,小人之所以出来阻拦,并非有意唐突公公,实在是因为陛下正在会见一位重要的客人,无暇相见。”

    刘瑾吓了一大跳,用颤抖的声音问道:“可是……新任兵部尚书回来了?”

    钱宁先是一怔,随即站起身回答:“公公说的是沈尚书?非也非也,乃是司马真人……公公对此人应该有些印象,前几日他进献丹药与陛下,陛下龙颜大悦,目前正在院子里跟真人谈及修仙之事,陛下特地交待,不许任何人进去打扰。”

    朱厚照沿袭老朱家的传统,当上皇帝后便开始考虑长生不老之事,对道家的推崇跟他父亲弘治皇帝一脉相承。

    刘瑾听说朱厚照会见司马真人,心里不由犯嘀咕:“司马真人之前不是已失势了么?我从未跟他接触过,谁曾想他又得到陛下信任,那我该如何是好?这会儿再去拉拢,怕是已经来不及了。”

    刘瑾对钱宁道:“陛下多久才见客完毕?”

    钱宁为难地说:“公公,这可不好讲,陛下平时少有见客,时间长短没个准数,要不……您先去偏厅等候?”

    刘瑾一心要告沈溪的刁状,未曾想被个名不见经传的江湖术士给阻碍,心里很不爽,就在他思索到底是硬闯进去,还是老老实实等朱厚照会客结束,就见到朱厚照和一名道士从院子里走出来,不用讲,这道士就是司马真人。

    老远便听到朱厚照的声音:“……既然真人已能炼制让人成仙的丹药,一定要抓紧时间给朕找齐材料,以最快速度把丹药炼出来……”

    或许满心期冀成仙得道,朱厚照纡尊降贵出来送一个野道士出门,此时司马真人穿着一身崭新的道袍,手持一柄拂尘,看起来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风采,脸上展露出的笑容让刘瑾看了很不爽。

    朱厚照送司马真人出来,见到刘瑾和钱宁,一摆手:“你们也在?正好,帮朕送客,司马真人要为朕炼制丹药,得你们全力协助,尤其是你刘公公,你调动厂卫的人帮助司马真人,事成后朕重重有赏。”

    “是,陛下。”

    刘瑾嘴上应下来,心里却暗自生气。

    他在朝中呼风唤雨,靠的是朱厚照的宠信,谁得到朱厚照信任就会成为他的敌人,唯独例外的就是钱宁,这主要是钱宁平时对他低声下气,动不动就跪地求饶,就算刘瑾再小气,也没把软骨头的钱宁当回事。

    而这位司马真人,并非出自刘瑾门墙,乃是寿宁侯举荐入宫,属于外戚一党,今日又得到皇帝接见,立时便被刘瑾当作心腹大患进行防备,开始琢磨如何把此人扳倒。

    刘瑾自顾身份,不愿意送客,便由钱宁代劳,他跟着朱厚照亦步亦趋往院子里走,全然忘了告状的事情,嘴上恭谨地问道:“陛下要修炼术法,得道成仙?”

    朱厚照理所当然地道:“这不是明摆着的事情么?不然朕找司马真人作何?司马真人有点儿本事,为朕找了几方丹药,朕吃过后强筋健骨,身体立马得到改善,他还说终南山一代有一味奇草,数千年才开花结果一次,上次是秦始皇时开花结果,这次他准备亲自去找寻这株奇草回来,为朕炼制长生不老药。”

    司马真人说的事情,刘瑾半个字都不信。

    但他知道朱厚照信这些,当上皇帝后富有四海,最担心的便是死后无法再享受荣华富贵,而皇帝拥有天下间最大的资源,可以为长生不老倾尽一切。

    刘瑾没有给朱厚照泼冷水,心想:“这妖道要离开京城,前往终南山,怕是没个三五月回不来……太早回来,陛下定然怀疑他找来的仙草有假!”

    “陛下风华正茂,十年八载内看不出老态,也就是说,这妖道即便献上的是假药,陛下服用后几年内也不可能察觉异常,这不好,我一定要想个办法让此人彻底失去陛下信任才可。”

    想到这里,刘瑾有了主意,如今掌握朝政大权的人毕竟是他,就算司马真人得到朱厚照信任,也没有人脉和权力跟他抗衡。

    刘瑾试探地问道:“陛下,以老奴看来,这件事即便能成,也需要很长时间,在此之间,陛下大可尝试再找寻些能人异士入宫,说不定这些人也具备为陛下炼丹的能力呢?”

    朱厚照打量刘瑾一眼,板起脸问道:“刘公公,你这话什么意思?难道你怀疑司马真人招摇撞骗不成?”

    “老奴不敢。”

    刘瑾赶紧辩解,“陛下,这天下间能人异士多不胜数,若陛下只偏听偏信一人,难免会有失偏颇,不如多找些修道者回来,互相间不但可以探讨一番,对彼此都有裨益……陛下以为呢?”

    朱厚照没有生气,叹息道:“事情哪里有你说的那么容易?这个司马真人,还是父皇在世时自民间找到的,父皇行事严谨,对司马真人却一直信赖有加,足见此人有些能力。世上像司马真人这般有本事之人太难找寻,真正的仙人不可能留恋尘世繁华……”

    “刘公公,协助司马真人之事,你一定要放在心里,别嘴上答应,实际上却拒不配合。朕若知晓,定严惩不贷!”

    刘瑾赶紧道:“是是,陛下,您放心,老奴一定会配合司马真人。”

    嘴里这么说,刘瑾心里却气愤不已,他试图找别的人出来替代司马真人眼看不成了,只能另寻方法让司马真人失去皇帝宠信。

    朱厚照背负着手问道:“刘公公,平时难得在豹房见到你,今日前来,有什么事吗?”

    刘瑾这才想到前来豹房觐见朱厚照的目的。

    经过司马真人一事,刘瑾不太敢随随便便就告状,谨慎地禀告:“陛下,听说新任兵部尚书沈大人已到居庸关。”

    朱厚照瞪大了眼睛:“什么,你说沈先生已经到了居庸关?那他不是很快就会回到京城了?”

    刘瑾先是一笑,随即面带些许疑惑之色,试探地道:“话是这么说,但听闻沈大人到居庸关已有五六日,到现在依然未动身返回京城。”

    “嗯!?”

    朱厚照神色满是不解,他打量刘瑾,问道,“刘公公,你的消息确实吗?朕让沈先生回朝担任兵部尚书,他应该着急赴任才是,为什么会选择在居庸关逗留?”

    刘瑾看出来了,遇到跟他和沈溪有关的事情时,朱厚照选择相信沈溪,而不相信他的话,仅仅这一点他就对沈溪恨之入骨。若真的是信口诬陷还好,但这次刘瑾明知道这件事千真万确,依然被朱厚照怀疑。

    刘瑾道:“老奴不敢信口胡言,请陛下明鉴,老奴听说这么件事后,便过来跟陛下问询,是否西北有什么紧急战事,以至于沈尚书不肯回京,若实在边塞危急,老奴希望能有所防备,早些下令京师戒严……老奴一心为大明社稷安危着想啊!”

    朱厚照皱眉:“听你这么一说,倒像是真有这么回事似的!这样吧,朕派人问询一下沈先生,看看到底是否西北出了变故,你这边别多想,不管前方如何,都跟你没关系,有沈先生在,不管是三边还是宣大绝对会安然无恙……”

    说到这里,朱厚照继续往院子里走,嘴上小声嘀咕,“莫非朕让沈先生回来,那些鞑靼人得知后,知道我大明在西北最大的屏障没了,于是派兵南下骚扰?若是如此,真应该让沈先生留在西北才好。”

    刘瑾听到这话,气得直跺脚,恨不能将沈溪挫骨扬灰,但奈何他拿沈溪没辙,就算他可以只手遮天,但要处置一个兵部尚书,必须要有皇帝的准允才可,他算是看出来了,要让朱厚照处置沈溪,简直比登天还难。

    刘瑾喃喃自语:“气煞我也,前面有个司马真人,后面有个沈溪,都要跟咱家作对,咱家不信,你们能为陛下宠信到何时!”

    这边还在抱怨,钱宁走了过来,听到刘瑾自言自语,不敢靠得太前,老远问道:“公公,您面圣后,可把要说的事情说完了?”

    刘瑾侧目打量钱宁,想到钱宁也是皇帝身边的宠臣,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大有将钱宁一并拉下马来治罪的打算……他眼里容不下任何得到皇帝宠信之人。

    刘瑾问道:“把人送走了?”

    钱宁最大的特点就是机灵,他年纪不大,但在揣摩人心上,比之刘瑾不遑多让,看出来自己很可能会成为刘瑾的心腹大患,一直以来都拿对父亲的态度对待刘瑾,见面磕头已经是司空见惯的事情。

    看出刘瑾对司马真人有成见,钱宁赶紧道:“人刚送走,这司马真人不识相,居然用一些蒙骗市井之人的手段欺骗陛下,说什么灵丹妙药,分明是想陛下调他去外地公干,这样他就可以在地方招摇撞骗,那些地方官少不得对他有所巴结……”

    刘瑾听到这话,心里舒服了些,道:“既然你知道此人为不入流的江湖术士,怎不对陛下提醒?”

    钱宁一脸委屈:“小人人微言轻,哪里有资格在陛下面前造次?公公,要不咱想个辙,让此人死在前往终南山求药的路上,从此后销声匿迹?”

    刘瑾听到这话,多少有些意外,连他都没想出这么绝的主意,钱宁已经先一步帮他想到了。

    刘瑾冷着脸问道:“谁去?”

    钱宁媚笑道:“当然是小人派人去,不敢让公公您费心。”

第一七三〇章 树欲静而风不止

    朱厚照可不管沈溪留在居庸关做什么,甚至说他这会儿都没心思考虑沈溪的事,前一刻他还在思索沈溪留在居庸关不回京是否跟西北战局变化有关,后一刻便已沉浸逸乐不可自拔。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司马真人敬献了不少灵丹妙药,这些丹药说是可以强身健体,但其实不过是透支身体燃烧生命的虎狼之药,主要是为了让朱厚照在吃喝玩乐中找到飘飘欲仙的感觉,危害之大不可估量。

    刘瑾一边想怎么对付沈溪,一边想如何才能诛除司马真人。

    而此时,沈溪仍旧停留居庸关,没有回京的打算。

    沈溪早就猜到刘瑾会跟朱厚照告状,他倒不怕朱厚照多想,因为他是以兵部尚书之尊留驻居庸关,如今鞑靼犯边的消息不时传来,他有充足的借口留在居庸关“严防事态进一步恶化”。

    五月初九,距离朝廷规定的回京期限剩下十一天。

    这天沈溪把马九、朱山、朱鸿等心腹手下召集到官驿……朱山、朱鸿和周羡等人在宣府以西的高山卫接到沈溪的书信,于是听命调头南下,六天前跟沈溪率领的大部队在居庸关会合。

    “大人有何吩咐?难道咱们这就要回京城了?”

    马九不明白沈溪要做什么,这几天时间,沈溪一直留在驿馆内闭门不出,只有一早一晚才能见到沈溪的人,每天都有风声说沈溪先一步回京城去了,但随着沈溪现身谣言不攻自破,但很快又有新的谣言出现。

    沈溪指了指院子里几口箱子,道:“这是我这几日精心准备的东西,你们先看看吧。”

    没等马九过去打开箱子,朱山已抢先一步靠了过去。

    沈溪突然回京,断了朱山带兵冲锋陷阵当巾帼英雄的梦想,这几天她都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沈溪有意撮合朱山和王陵之,多次给他们创造独处的机会,结果两人都是那种火爆脾气,互相看对方不顺眼,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差点儿把房间拆了,沈溪只能感叹两人是前世的冤家,很难凑成一对。

    “大人,这是何物?”

    朱山把几口箱子的盖子都掀开,发现里面装着的东西非常杂乱,从盔甲、罩甲、棉甲、战裙到腰刀、佩剑、匕首等短兵器无所不包,甚至还有部分短火铳。

    朱山抬起头瞄了一眼沈溪,然后弯腰从箱子里拿起一把寒光四射的倭刀,正要比划一下,旁边朱鸿吓得脸色发白,连退两步,道:“小妹,你别乱来,砍着人就不好了。”

    原本就是个暴力狂,现在再拿起一把一看就是精钢铸就的宝刀,朱鸿非常了解自己妹子的破坏性,吓得赶紧往后躲,把马九拉到身前给自己当挡箭牌。

    那些跟在沈溪后面的侍卫却没把朱山当回事,他们对这个看起来容颜靓丽、豪爽大方的姑娘缺乏了解,如果知道眼前这位是可以跟王陵之一较高下的女汉子,估摸他们也会跟朱鸿有同样的反应,见到朱山转身就走。

    沈溪道:“各式铠甲不多,你们自己找合身的穿上,箱子里的兵器趁手的尽管拿去,至于要做什么,回头我跟你们说。”

    说完,沈溪进入自己的房间,用半个时辰写好送往京城的信函,再出来时,除了马九外,其余手下已换上沈溪准备好的东西。

    朱山和朱鸿穿戴一新,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都用期冀的目光看着沈溪。

    马九见几名同样需要回京执行任务的手下也是一脸茫然,于是主动上前请示:“大人,弟兄们已经准备好了,不知您有何吩咐?”

    沈溪咳嗽两声,打量一圈,点头道:“有点儿模样了,不过似乎缺乏些精气神,还是振作些好……行了,就这样吧,你们现在就出发,回京帮本官做件差事。”

    之前沈溪还以商量的口吻说话,此时已然打起官腔。

    听到有任务,最兴奋的要数朱山,跟沈溪在居庸关会合几天了,除了跟王陵之打架其他什么事情都做不了,现在穿上铠甲就跟当了兵一样,有一种难言的自豪感。此番正好满身的力气没处使,朱山心中泛起大干一场的冲动。

    朱鸿却有些后悔穿上这身皮,他不是军户,现在却要做那些大头兵干的事,心中有些没底,问道:“大人,究竟是做什么事情?”

    沈溪道:“回趟京城不难吧?给你们四天时间,在京城与居庸关之间打个来回,不过路上这身衣服先别穿,到京城后再穿上,差事本官会交给负有特殊使命之人,你们回去后听命行事便可。”

    “切记做好保密工作,别泄露丝毫风声,把事情做完马上离开京城回来跟本官复命!”

    ……

    ……

    当天晚上,朱山和朱鸿等人便出发往京城去了,带头之人却是云柳。

    这趟回去,云柳的主要差事是调查京城情报,至于帮朱山等人完成差事则属额外的任务。

    云柳带人离开后,沈溪仍旧跟以往一样,每天都在居庸关官驿自己的卧房内写写画画,两耳不闻窗外事,只有李频前来拜访时才能见到沈溪本人,每次沈溪态度都很客气,就算知道李频投奔阉党,也没对李频甩脸色,因为他知道,李频这么做无可厚非。

    身为一卫指挥使,镇守居庸关,表面上看起来风光,但在大明朝却处处受文官压制,为保住官位,只有巴结权贵。李频至少私下里没有搞阴谋算计,这让沈溪觉得很欣慰,因此还是按照以往的交情对待。

    十一日这天,沈溪收到谢迁来信。

    京城里刘瑾又搞幺蛾子了!沈溪留滞居庸关,刘瑾趁机派人四处传播谣言,一时间沈溪成为众矢之的。

    刘瑾在朱厚照面前告状不成,心中恼恨,便听从张文冕的建议,找人在京城造谣,说沈溪不肯回京是贪生怕死,不敢跟刘瑾斗,顺带说沈溪已有投奔刘瑾之意,然后似模似样地拿出些模棱两可的证据,说有人看到沈溪私下派人向刘瑾送礼。

    原本沈溪在朝地位就不高,那些六七十岁才跻身高位的老臣看不起沈溪这样的新贵,只是由于沈溪深得皇帝信任才一厢情愿认定他能挑起跟刘瑾相斗的大旗,一度寄予厚望。

    得知沈溪投奔阉党,人们都把沈溪当作势利小人,那些老早便投奔刘瑾的官员,更是着脸推波助澜,把沈溪投奔阉党一事说得绘声绘色,妄图把沈溪名声搞臭,使得文官集团彻底厌弃沈溪。

    沈溪看完信函,不得不佩服刘瑾这一招高妙,就连谢迁都半信半疑,特意来信提醒你小子休要胡作非为,早点儿回京,别在居庸关逗留太久,不管你怎么想的,只有回到京城才能解决问题。

    “……大人,看来刘公公有意要把您往他阵营里拉,听说刘公公派来的人已经到了居庸关,随行带了很多礼物,说是向您回礼。”

    送信前来的马九脸上全是担忧之色。

    关于沈溪投奔阉党一事,不但京城传得沸沸扬扬,就连居庸关内也有风闻。

    主要是沈溪留在居庸关一事太过反常,旁人想不明白就容易走极端,刘瑾的党羽再在一边煽风点火,人们也就当这件事为真。

    沈溪淡淡地道:“谣言止于智者,外面爱怎么传随它,自己人心里明白便可。哦对了,这是我给谢阁老的回信,你找人送去,不用保密,大张旗鼓送至京城……我们不用那么着急,之后我会上书朝廷,请陛下容我在居庸关多停留几日。”

    马九皱眉:“大人,您还要留滞不去?”

    沈溪笑了笑:“不然怎样?马上回京去跟刘瑾斗?没那必要!这居庸关虽然不是什么太平之地,好在刘瑾无法为所欲为,他既然异想天开说把我拉到他阵营里,那咱们就骑驴看唱本,走着瞧吧!”

    沈溪清楚刘瑾为人,锱铢必较,把敌人发展为盟友,这种事不可能发生在刘瑾身上。

    刘瑾表现出的礼贤下士,在于他要吸纳人才帮他做事,但如果人才威胁到他的地位,他会毫不留情地铲除掉!这是个精通人情世故但肚子里却没多少墨水的人,沈溪相信这次拉拢是刘瑾刻意陷害他,在他和文官集团间制造裂痕。

    沈溪给谢迁回信,主要是让谢迁安心,对于回京一事,他另有打算。

    此时京城内,刘瑾得意洋洋,他觉得自己走了一步好棋,顺利将了对手一军,让沈溪陷入死局,无论怎么选择,似乎最终得益之人都是他。

    刘瑾召两名智囊见面时,忍不住夸奖张文冕:“炎光,此番你设计之策略甚妙,沈溪没回京便进退维谷,声望大跌。等他回朝之日,无论是文官,还是咱家,都不会给他好脸色,看他怎么在朝中立足。”

    旁边孙聪忧心忡忡:“公公难道不怕陛下对沈尚书多加重用?”

    刘瑾更显得意:“陛下最近有上过朝吗?这种担心,纯属多余,陛下不问朝事,就算沈溪回来,情况也无多大改变,到那时他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只能任由咱家摆布,哈哈。”

    孙聪看了张文冕一眼,他原本想提醒一下刘瑾,但张文冕在场,有些话他怕被张文冕反驳,那时刘瑾更听不进他的意见。

    张文冕此时意气风发,笑着问道:“公公,如此说来,您不肯将沈尚书收揽到您手下,为您做事?”

    “咱家要他作何?”

    刘瑾不屑一顾地道,“这小子,阴险狡诈,当初咱家在他手上吃了不少亏,就算他要投奔,咱家还觉得他虚情假意……以其心高气傲,会甘心帮咱家做事?”

    “这事儿趁早别想,等他失势后,咱家看看是让他家破人亡,还是外调地方当个小吏,这才是咱家需要考虑的问题……哼,跟咱家作对,没人会有好下场!”

    张文冕笑着应了,蹙眉思考一下,似乎突然想起什么,拿出一封书信来,恭敬地道:“公公,这里有几名官员请您帮忙照顾的信函,请公公一览!”

    刘瑾之前尚对张文冕多有夸赞,闻言立即黑下脸来:“炎光,你倒是长本事了,居然学会为他人说项?从中没少捞取好处吧?”

    张文冕赶紧解释:“公公误会了,这些官员只是苦于无法跟公公您沟通,只能借助在下提供渠道,他们未给公公您好处,在下哪里敢私自收受?”

    刘瑾听到这话,脸色稍微好转了些,冷声道:“公是公,私是私,别怪咱家没提醒你们,如果背着咱家收受下面人的好处,别怪咱家不客气……咱家不喜欢那种吃里扒外、见异思迁的小人,平时你们做事都小心点儿。”

    孙聪和张文冕恭敬领命,但二人却各怀心思,张文冕穷怕了,可不会放过任何发财的机会,至于孙聪,则腹诽不已,你刘瑾本身就是个小人,却不许别人当小人,这可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孙聪平时并非完全不收受下面人的好处,只是他从来都以文人自居,对文官集团有一定容忍心,不像张文冕那样喜欢把事情做绝。

    刘瑾小声嘀咕:“沈溪这小子,躲在居庸关不回来,这是作何?炎光,你谋略出众,你且说说,他到底有何目的?”

    张文冕笑道:“或许是沈尚书知道回朝后无法跟公公您抗衡,所以先选择高挂免战牌,这不正好给了公公您机会,让别人误会他已被公公收买?”

    刘瑾一笑:“那倒是,沈溪此举分明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那就怪不了咱家因势利导陷害他……说来真是解气,沈溪本事再大又如何?不是照样怕了咱家?再派些人大张旗鼓前往居庸关,对沈溪多加拉拢,再去信隆庆卫指挥使,让他出面劝说,咱家想看到此竖子在咱家面前卑躬屈膝的模样!”

    孙聪好奇道:“公公不是不准备收揽沈尚书吗?”

    刘瑾冷笑不已:“咱家是不想收拢他,但咱家想让世人知道,就算科场上的奇才,大明朝的状元郎,南征北战无往不利的当今帝师,也入不得咱家法眼,只能在咱家面前低声下气做人!”

    孙聪这才知道,原来刘瑾看重的不是沈溪这个人才,而是扭曲的心理作祟,想让人觉得他刘瑾有本事,不由心生寒意。

    ……

    ……

    刘瑾一心想该怎么算计沈溪,而谢迁则干着急,恨不能亲自去居庸关把沈溪拎回来。

    收到沈溪回信,谢迁更加生气,本来就称病在家不问朝事,这会儿越发地着急了。

    “……臭小子不回京,被人攻讦,他以为刘瑾那么好对付?也不想想自己几斤几两,为他创造这么好的条件,回到京城当尚书,就算你不跟刘瑾相斗,也没人跟你一般见识,现在倒好,自己挖个坑把自己埋了,你这是要气死老夫啊!”

    谢迁原本打算继续称病,但到了这个地步他不得不回内阁看看情况,当然这次回去他不是要处理朝事,他知道现在朝政被刘瑾把控,就算他想做什么也无济于事,只是想听听同僚对沈溪的评价。

    谢迁入宫来到文渊阁,发现只有王鏊在,此时王鏊正拿着一份奏本打瞌睡……刘瑾总揽朝政,奏本大多拿回家去给张文冕和孙聪批,焦芳只是在一旁起参考作用,至于王鏊基本被架空在外。

    “谢少傅!?”

    王鏊见到谢迁,吓了一大跳,他怎么都没想到居然会在内阁再次见到谢迁。

    之前谢迁表达出来的态度,是准备致仕返回余姚老家,甚至连乞老归田的奏本都写好了,刘瑾已开始筹措提拔焦芳为内阁首辅,这样他就可以彻底把持朝政。

    谢迁黑着脸坐下来,问道:“王学士,为何内阁只有你一人?”

    王鏊苦着脸道:“谢少傅这不是明知故问吗?如今内阁形同虚设,通政使司衙门直接把奏折送到司礼监,刘瑾将奏本带回私邸处置,以至于朝纲败坏。陛下长期不临朝,偶尔参与朝议所问不过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朝廷大小事务皆都被内监掌控,这内阁是否有人,有多大区别?”

    这话说出来,王鏊一阵凄苦。

    王鏊以前总想入阁,但苦于朝中能人异士太多,无论是王华还是梁储等人,才能都比他高,这些人都没入阁,怎么也轮不到他。

    结果他入阁后,发现内阁已经从成化、弘治朝的权倾朝野,到现在名存实亡,他身在内阁却屁大的权力没有,这让他很是郁闷。

    谢迁道:“此事不能就此罢休,济之,你现在就跟老夫去面圣。”

    王鏊皱眉道:“何处见?宫外行在?”

    谢迁冷笑道:“即便见不到陛下,也要见见太后……如今陛下大婚在即,怎么说也要告知太后!”

    “刘瑾胡作非为,破坏朝廷定规,难道没人能管吗?陛下不理会,太后总可点醒陛下,太后一向英明,可不是任人宰割之人。”

    王鏊苦笑摇头:“谢少傅,有句话说出来您可别怪责。却说这刘公公,年后多次向太后进献礼物,光是献上的东海明珠以及昆山之玉便价值连城,甚至如今两位国舅都不跟刘公公起正面冲突,你去见太后,太后能帮你?”

    谢迁怒道:“这不是帮老夫,而是帮大明,整个朝堂都一片昏暗,阉人当道,这天下到底谁才是主人?”

    王鏊想了想,说道:“谢尚书,如今奸人当道是不假,但朝堂并未因此而混乱无序,刘公公平时倒也重用贤才,且在朝事处置上,拿捏合度,既如此,谢尚书你还是莫要得罪他为好,免得惹祸上身。”

    连王鏊都一再劝说罢手,这让谢迁很无奈。

    此时王鏊说话还算客气,要知道朝堂上对谢迁风闻甚多,很多人甚至私下里大加攻讦,说什么谢迁早已投奔阉党云云,王鏊自己不相信这些鬼话,但他依然不支持谢迁跟刘瑾正面斗。

    谢迁道:“太后还是要见的,老夫提请致仕,跟太后说说也是应该的,老夫就不信太后跟陛下一样闭目塞听,这朝堂难道就没一个明眼人?”

    王鏊叹道:“明眼人不少,只是一个个都装聋作哑罢了,刘公公做事偏激,顺者昌逆者亡,如此境况下,谁敢跟他正面作对?谢少傅,你还是多思量为好。”

第一七三一章 面见太后

    坤宁宫内,谢迁终于见到张太后。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原本朱厚照登基后,张太后就应该迁居永寿宫或者是慈宁宫,但因皇后一直未定,再加上张太后一直把坤宁宫当成自己的家,故此没着急着迁移宫殿。

    当然如此行事并没有什么影响,毕竟朱厚照十天里倒有九天不在宫中过夜,回来那一天也是夜宿宫市所在的撷芳殿,只有白天才会到乾清宫睡觉。

    作为内阁首辅,谢迁要进入坤宁宫还是有些麻烦的,好在张太后对皇帝大婚之事非常关心,再加上谢迁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进过内宫,张太后便让谢迁和王鏊一起去坤宁宫相见。

    谢迁本以为自己行事神不知鬼不觉,结果到了地头才发现,刘瑾居然先一步赶来。

    谢迁一直以为自己行踪隐藏,到了现在才明白,皇宫内处处都是刘瑾布下的眼线,所有事情都在掌握之中。从谢迁进宫,刘瑾便意识到他可能要去见张太后,于是便提前备好礼物送到坤宁宫来。

    谢迁和王鏊进了坤宁宫,发现刘瑾正在那边献宝,乃是一些产自南洋的五颜六色的宝石,还有珊瑚、玉石等物,这些东西基本有价无市,属于稀世珍宝的范畴,而刘瑾却用他手头的权力轻易便搜罗到……其中有部分是地方官员进献给皇帝的,却被他以权谋私克扣下来,转而送给张太后当人情。

    女人,尤其是像张太后这样死了丈夫的寡妇,天生没有安全感,对这些亮晶晶价值不菲的财宝非常在意,张太后看得眼花缭乱,一时间心花怒放,几乎快忘记接见谢迁这件事,拿着宝物端详个不停。

    “臣参见太后。”谢迁进去后,发现自己不被张太后正眼打量,不得不自行上前行礼问安。

    张太后这才意识到谢迁来了,侧目看过来,笑着招呼道:“谢阁老,之前您一直患病在家休养,如今身体可好转了些?”

    嘴上关心谢迁的病情,手里却依然把玩刘瑾送给她的礼物。

    谢迁恭敬行礼:“回太后的话,老臣身体不支,之前已向陛下递交辞呈,希望陛下恩准,让老臣可以回乡颐养天年。”

    听到这话,张太后脸上的笑容立即消失不见,皱眉问道:“这样啊……皇上那边可有同意?”

    最后这个问题不是问谢迁,而是问刘瑾,其实这些奏本朱厚照根本看不到,全部都是由刘瑾代劳。

    刘瑾笑着回答:“回太后娘娘的话,陛下尚未做出决定……这几日陛下操劳国事,尚未问及官员请辞之事,不过以老奴看来,陛下多半不会让谢阁老这样的得力老臣辞官回乡。”

    说着,刘瑾似笑非笑地看了谢迁一眼,好似在说,想走吗?没门儿!我不让你走,你就得给我老老实实待着,在朝中当个傀儡也好过让你回余姚老家享清福。

    张太后也盛情挽留:“谢阁老,你看到了,满朝上下都看重您的能力,如今皇上登基不足两载,您就这么退下来,实在不合适。”

    刘瑾跟着笑,笑容让谢迁心情越发沉重。

    谢迁心灰意冷,自己前来觐见张太后如此私密的事情都能被刘瑾提前获悉,而且还被其抢先一步赶来送礼,分明是在向他示威。谢迁觉得这个首辅当得忒没有意思,就算明知道自己走后沈溪回朝孤立无援,还是决定要告老还乡。

    这是文人的通病,少有能委曲求全的,说什么“不为五斗米折腰”,显得气节有多高,却在奸臣当道时直接撂挑子走人,把朝堂留给奸佞把持……从这点上说,谢迁跟刘健、李东阳等人没什么区别。

    谢迁道:“请太后见谅,老臣实在力不能支。”

    张太后见无法劝回谢迁,不再就这个问题说事,转而道:“这件事容后再议……谢阁老,您今日前来不会是专门来找哀家说这个的吧?可还有别的什么重要事情要说?”

    谢迁看了刘瑾一眼,他原本是找张太后告刘瑾的状,但现在刘瑾就在旁站着,他当面指责的话无异于跟刘瑾撕破脸皮,况且有些话他说不出口,毕竟之前他对刘瑾服软才换得那些下狱的朝臣平安无恙。如果此时他当着刘瑾的面告状,有背信弃义之嫌。

    谢迁不能直纾胸臆,有些不甘心,只能以隐晦的方式,借着自己退休之事,对张太后进行提醒。

    “太后明鉴,陛下登基一年有余,朝中老臣基本致仕归乡,老臣再留在朝中不太合适,只能请求归田。不过老臣离开朝堂前,有些事不放心,想跟陛下说,却多日未曾有跟陛下当面彻谈之机会,只能向太后进言。”

    张太后微微蹙眉,没说什么,刘瑾却笑盈盈道:“谢阁老在太后面前,可要谨言慎行啊,很多事您说出口,怕是不太合适。”

    谢迁被刘瑾威胁,不为所动,嘴里继续说道:“陛下不思朝政,一心沉迷逸乐,实在有失仁君典范,甚至朝臣想见陛下一面都难,以至于先皇励精图治每日不辍朝的传统就此打破,老臣实在无比痛惜。”

    这话说出来,张太后眉头皱得更深,摇头道:“谢阁老,哀家知道,皇儿登基后是有些荒唐,但始终能恪守帝王本分,朝臣对他的评价也很高,怎到了您这里,对皇儿的看法如此之低呢?”

    谢迁毕竟是在攻击她儿子,张太后听到后心里不爽,直接出言质问。

    刘瑾在朝不但把持朝政,还收买拉拢张太后的身边人,以至于张太后对朱厚照的情况了解不多,尤其涉及朱厚照吃喝玩乐之事都被刘瑾有意弱化,刘瑾甚至让人不断地在张太后面前说朱厚照的好话,让张太后以为朱厚照只是稍微有些胡闹,未让朝堂陷入混乱。

    至于什么阉党把持朝政,张太后一概不知。

    要说张太后稍微明白一些的便是朱厚照喜欢民间女子,再就是朝堂上的事情由刘瑾这位“能臣”尽心辅佐,旁人对刘瑾的评价很高。

    但现在张太后从谢迁这里听说的事情,明显跟平时得到的讯息不同。

    刘瑾在旁帮腔:“谢阁老,您也是,陛下如今做事勤恳,就算不是每日上朝,但基本朝事都有过问……您如此说陛下,那就是您的不对了!”

    在张太后面前,刘瑾表现出一副力挺皇帝的姿态,看起来忠心耿耿,但实际上这一切始作俑者根本就是刘瑾本人。

    谢迁没为自己的话做出解释,继续说道:“太后或许有些事情不是很明了,老臣只能将自己所知,一一呈奏。”

    “老臣之前曾试图觐见陛下,却是久不得恩旨,陛下已有一个月未曾临朝……还有,陛下在宫外建立豹房,宠信市井小人,甚至与之同吃同睡,有失帝王体面。老臣走之前,只能将事实告知太后……”

    张太后见谢迁说得心灰意冷,心中一阵迷惑。她知道谢迁不会造次,如果别人说这些,她早就发怒了,但唯独谢迁说出来,她愿意倾听。

    张太后一直对谢迁怀有感恩之心,要不是谢迁,弘治帝当年至少也会纳几房妃嫔,而不会跟她一辈子相敬如宾。

    她感觉事情应该跟刘瑾有关,而刘瑾跟谢迁前后脚到来,其中必然存在什么猫腻。

    张太后虽然看起来什么事都不管,但不代表她一点头脑都没有,否则她也不可能让弘治帝三千宠爱集于她一身,张太后很聪明,没贸然评价这件事,而是叹息道:

    “阁老既然要离开朝堂,想来思量已久,哀家身居内宫,不适合过问这件事,还是让陛下亲自挽留吧,哀家就不在多说了。至于谢阁老所说之事,哀家会转告皇儿,平时也会多提点,让皇儿勤勉政务。”

    谢迁听到这承诺,没太当回事,但他内心有种“该说的话我已经说了剩下的事情我不再管了”的释然,好像已经完成离开朝堂前的所有准备。

    刘瑾见气氛有些不太对劲,灵机一动:“太后娘娘,老奴听闻,谢阁老的孙女婿……也就是新任兵部尚书沈大人即将要回京了。”

    虽然沈溪的事情在朝堂上传开了,但并没有传到张太后这里,张太后听到后,不由灿烂一笑:

    “当真如此?那可真是有趣,谢阁老眼光不错,这位沈状元,当初哀家便觉得他有几分本事,先皇对他称赞有加,一路破格提拔,小小年纪便官至二品,在朝名望卓著……未曾想如今他已贵为兵部尚书。”

    谢迁听到这话,认为刘瑾这是在威胁自己,但他面不改色,只是向张太后恭敬行礼,关于沈溪的事情,他一句都不想听。

第一七三二章 纵火案

    谢迁入坤宁宫觐见张太后无功而返,心中憋了一肚子气,越发坚定了他要离开朝堂的想法。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谢迁对王鏊说明了自己的意向,他的意思是在自己致仕前,向朝廷推举几名入阁人选,看看谁比较合适,至于内阁首辅是谁,他已经不那么关心了,按照资历排列,成为下一任首辅之人自然是阉党中坚人物焦芳。

    一旦焦芳当上首辅,那时刘瑾必然权倾朝野,无人能够制衡,可这会儿谢迁已经没心思再理会,在与刘瑾抗争的这一年多时间里,他身心俱疲,希望自己告老还乡后不再被俗事滋扰,获得一种彻底的解脱,连沈溪回到京城如何立足、自处都不再想管了。

    “……这次就算陛下不允,老夫也不想再理会朝堂之事,从今日开始我便跟朝政无缘了……”

    谢迁回到家中,再次写了一份乞骸骨的奏本,写好后还没让人送去通政使司那边,一个突如其来的消息把他惊呆了

    沈溪在京城的府宅出事了!不但有人上门闹事,还放了一把火,听说当初弘治皇帝御赐的沈府被烧了好几个院子。

    听到这消息,谢迁半晌都没回过神来,许久后他怒从心头起,对前来传信的仆人喝问:“顺天府的人怎么说?”

    仆人战战兢兢地回答:“回老爷的话,据说顺天府已派人捉拿案犯,但凶手来去匆匆,根本没留下什么有用的线索。老爷,沈尚书这会儿尚未回京便出了这档子事,怕是事情没那么简单!”

    “这事儿还用得着你来说!”

    谢迁火冒三丈,他首先想到的就是刘瑾捣鬼,以这种下三滥的方式逼迫沈溪乖乖听话。

    谢迁气得额头青筋暴露,大声道:“刘瑾这厮,老夫不跟他一般见识,他居然变本加厉,趁着老夫孙女婿未回京,先下手为强向沈家家小发难……最好别有什么死伤,否则老夫不会放过这贼子!”

    看了看还没送出去的奏本,谢迁在张太后那里积累的火气无从宣泄,加之心中已笃定这件事乃刘瑾所为,此时终于彻底爆发开来,一把将奏本撕成两半,然后掷于地上,再狠狠地踩上两脚,出门往刑部衙门去了。

    谢迁铁了心要为沈溪找回公道,路上他坐在马车里,把事情的前因后果一联系,好像明白了什么:

    “怪不得沈之厚一直不肯回京,感情早就知道有人要杀他,躲在外面不敢回来……刘瑾一直在找机会,见之厚不肯回来引颈就戮,干脆对沈府妇孺下手,以此来达到其恐吓、逼人就范之目的……实在可气可恼!”

    沈溪出事的话,谢迁虽然气愤,但尚能够忍受,但沈府被人放火则触及他的逆鳞,因为沈家府宅内有他疼爱的小孙女,有人杀沈溪,那遭殃的人是沈溪,不是他谢迁,但若有人要放火烧沈家人,那就是要害死他谢迁的血亲。

    谢迁带着怒气坐车来到刑部衙门,下了马车后直闯入内。

    刑部守大门的衙差认识谢迁,知道首辅大人来者不善,根本没人敢上前阻拦。

    谢迁到了前院,刑部官员上前见礼问候,却见谢迁黑着脸喝道:“让开,叫屠勋出来见老夫!”

    直呼刑部尚书名字,可见谢迁恼火至极,他喊了几声,马上有人前去传报,谢迁直接到正堂等候。

    不多时,屠勋火急火燎出来了。

    此时屠勋尚不知沈家被人纵火之事,心头带着几分不解,因为他看出谢迁似乎是前来兴师问罪,只能以公事公办的口吻问道:“少傅大人这是为何事而来?”

    谢迁问道:“沈家被贼人袭扰之事,你可知晓?”

    屠勋一时未反应过来,一头雾水:“哪个沈家?”

    谢迁怒道:“明知故问,兵部尚书沈溪的家,他人在居庸关,府上却被人放火,如今府内损失惨重,死伤情况尚且未明,你作为刑部魁首,这等大事居然不闻不问?”

    屠勋不由皱眉,关于沈溪的事情,他许久都未过问,就算朝中对沈溪有诸多非议,作为朝廷主管刑名的官员,对此也是充耳不闻。

    此时谢迁突然上门诘问,屠勋一时间摸不着头脑,想了想说道:“于乔,你急也没用,这样,我带人跟你去看看,若情况属实……”

    屠勋比谢迁大三岁,早六年入仕,资历比起谢迁来不遑多让,所以直接用名号称呼,以显示亲近之意。

    谢迁却不领情,打断屠勋的话:“什么情况属实?你的意思是老夫无中生有,到这里来空口说白话咯?”

    屠勋无奈解释:“我可没这意思……来人,调拨人手,随谢阁老和本官一起前去沈宅。”

    ……

    ……

    屠勋不明就里,只能是谢迁说什么就是什么。

    谢迁原本有第一时间赶去沈府勘明情况的打算,但想到自己身为内阁首辅,孙女婿家被人纵火,他大白天上门询问情况有些不妥,但若带上屠勋这个刑部尚书一起去,面子上就过得去了。

    屠勋就这样被谢迁生拉硬拽到了沈家,跟随他们一起前来的,还有几十名刑部官员和属吏,这已经是屠勋能调动的所有人手,全都被谢迁勒令拉了过来。

    到了沈家,负责出来接待的人是沈家明面上的管家朱起,朱起见到谢迁后赶紧跪下来磕头:“小人见过谢老大人。”

    “起来说话。”

    谢迁往府门看了一眼,这才打量老迈的朱起,问道,“沈家被人放火,老夫已经知道了,如今府内境况如何?”

    朱起愁容满面:“府上起火是从马房开始的,后院几个屋子也受到波及,此时火势刚被扑灭,府里有下人烧伤,情况不太好……”

    谢迁心中无比着急,就差问我孙女和她闺女如何了,但这会儿只能耐着性子问道:“那府上主子呢?”

    朱起道:“府上主子撤离得较为及时,没有人受伤,不过……”

    谢迁厉声道:“老夫要进去一观……这位是刑部屠尚书,兵部尚书的府宅被人纵火,此事非同小可,必须要查明真相!”

    说完,谢迁不跟朱起商量,当即带人进入沈家前院。

    此时沈家前院非常混乱,救火的人刚从火场撤下来,一个个灰头土脸,还不时有人从火场里抬出来,看情况都只是局部烧伤,没有生命危险,不过即便如此也让谢迁看得心惊肉跳。

    谢迁对旁边的屠勋道:“屠尚书,老夫没跟你戏言吧?”

    屠勋脸色也有些不太好看,往周围看了一眼,问跟在后面的朱起:“顺天府可有派人前来?”

    朱起道:“回大人的话,顺天府派来几名衙差,那时府上大火尚未熄灭,那些人看了几眼摇摇头便走了,似乎……顺天府不想理会此事。”

    谢迁冷笑不已:“看看,都说官官相护,可兵部尚书府宅被人放火,顺天府的人居然不敢管,那放火之人到底有多大背景?”

    屠勋听了忍不住咳嗽几声。

    谢迁就差把话点明,其实放火之人就是刘瑾,就连顺天府普通衙差,也知道这件事是刘瑾指派人干的,因为除了刘瑾没人对沈溪如此刻骨仇恨,需要纵火泄愤。

    谢迁再问朱起:“这朗朗乾坤光天化日之下纵火,简直胆大妄为!可有看清楚那些贼人的情况?”

    朱起一脸惭愧:“回大人的话,火起得太过突然,府上都忙着救火,没有看太清楚,不过听街坊四邻说,来人身着官服,好像是京营兵……”

    “混账!”

    谢迁一听这话,更加怒不可遏,“朝廷的兵居然前来兵部尚书家府宅纵火,这难道不让人觉得是一种莫大的讽刺吗?有些人根本不把王法放在眼里,简直无耻之极!不行,老夫一定要奏明陛下,让陛下下旨彻查此案。”

    “屠尚书,此乃今年头等大案,你们刑部不会跟顺天府一样选择袖手旁观吧?”

    屠勋非常无奈,心想,我都被你谢大学士逼到这份儿上了,敢说什么事都不管吗?当即道:“于乔,有些事从长计议为好,你看……”

    谢迁此时已经被愤怒冲昏了头脑,闻言怒道:“这件事就算你们刑部不管,老夫也不会善罢甘休……这可是老夫亲家的府宅,沈之厚是老夫一步步看着成长起来的,甚至当初许尚书让之厚回朝,老夫就担心会被人针对,如今果真出了事,老夫怎能置之不理?来人,马上为老夫准备笔墨纸砚。”

    这边谢迁已经下定决心跟刘瑾死磕,屠勋见劝说没用,也就不再跟谢迁计较,马上安排刑部官员勘察现场,调查纵火的前因后果。

    屠勋对手下人吩咐:“既然已经确定人为纵火,那案子必须一查到底……派人去将顺天府的人请过来,本官有些事要过问。”

    谢迁关心则乱,而屠勋做为旁观者,脑子就清醒多了,就算心中也认定这件事极有可能是刘瑾派人所为,但他还是保持一定的中立立场,在没有得到确凿的证据前,不会妄自下定论。

    沈家这边乱成一锅粥,而刑部上上下下也因为沈家被人纵火而忙碌起来。

    本来没造成死亡,甚至受伤的人也不多,且多为皮肉伤,完全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无,但因被人放火的是新任兵部尚书沈溪的府邸,事情因此而变味。

    由谢迁牵头,再有刑部尚书屠勋现场勘察后联名上疏,关于要求朝廷彻查沈家纵火案的奏本,连夜送到文渊阁。

    这次谢迁不等焦芳和王鏊做出票拟,便亲自写出票拟,然后赶至乾清宫候驾,此番他可是抱着不见朱厚照的面不回头的心思前往。

第一七三三章 比窦娥还冤

    沈家着火了,这把火烧得正是时候。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谢迁原本已打算离开朝堂,却因为这把火将他彻底激怒,把注意力放回朝堂,准备跟刘瑾斗争到底。

    屠勋等忠直大臣没想到谢迁会回心转意,不过既然谢迁决心追究到底,刑部等衙门自然全力配合,这次案件就算天下人都觉得是刘瑾所为,但刑部也得公事公办,力争找到证据指正罪魁祸首。

    作为“当事人”的刘瑾,非常晚才得知道沈家着火之事,当时他已经结束一天的忙碌回到私宅准备就寝,然后从登门询问的孙聪口中得知情况。

    此时孙聪觉得莫名其妙,因为之前刘瑾可没说要派人去烧了沈溪私宅。

    “……公公派炎光去放的火?却不知公公有没有制定什么预防措施,谨防走漏风声……”

    刘瑾听到后气得直跺脚,指着孙聪道:“你……你什么意思?在你看来,这件事定是咱家所为?咱家既然无法顺利暗杀沈溪那小子,去烧他的宅子作何?就为了泄愤?真是气煞咱家也!到底是何人所为?”

    听了刘瑾的话,孙聪将信将疑,在他看来,除了刘瑾外,没有谁会对沈溪如此“深仇大恨”,但仔细一想,沈溪做官已经有六七年,这些年来多在地方履职,得罪的人多不胜数,这些人要找沈溪报复也并非不可能。

    反倒是刘瑾,根本没必要这么做,这除了会彻底激怒沈溪和谢迁,引发文官集团同仇敌忾,别无好处。

    最关键的一条,刘瑾如果真的做了,没必要在他面前抵赖。

    自从执掌朝政以来,刘瑾杀人放火的事情做得多了,甚至还将拿入诏狱的文臣拷打致死,相比较而言,烧沈家算不得什么大事。

    孙聪道:“公公,既不是您所为,是否有可能是下面人揣摩您的意思,故意为之?”

    刘瑾不由气结。

    说来说去,孙聪还是不相信这件事跟他没关系,刘瑾瞪着眼道:“既然你觉得是下面人所为,那你倒是说说看,此事跟谁有关?哼哼,咱家一定要好好奖赏他,这么一出戏下来,全天下人都恨咱家,以为咱家没有容人之量,连个毛头小子也对付不了,只能杀其家人泄愤……这算什么?帮咱家树敌么?”

    孙聪见过刘瑾的兴衰起伏,说话做事不会完全顺着刘瑾之意,在这点上,他跟别人不同,尤其跟张文冕这样的势力小人差别很大。

    以孙聪想来,你刘瑾连派人刺杀沈溪的事情都做了,还有什么龌蹉事做不出来?你不承认,并不代表事情不是你做的!就算真不是你做的,那也可能是下面的人为了迎合你,主动帮忙的结果。

    总之这件事你刘瑾想撇脱关系不可能,就算你再怎么辩解,天下人也都会认为你是隐身幕后的元凶,我现在可不会替你说话。

    孙聪谨慎地道:“此事还是调查清楚为好……在下看出来了,若有人诚心要坏公公的名声,又或者想挑起公公与沈尚书、谢阁老的仇怨,其心可诛,查出来才好清除隐患……听闻此番行凶者乃是京营兵,还有人怀疑事情跟顺天府有关,因为事情发生后,顺天府只是派了几个人过去调查,然后便置之不理,事情恐怕有蹊跷。”

    刘瑾怒道:“京营和顺天府的人有必要烧沈家的宅子吗?”

    孙聪一想也是,如今京营可是掌握在外戚张氏兄弟手里,而顺天府尹胡富也并非是刘瑾一党,最多是那种明哲保身不想惹火烧身的中庸官员,这样的人断然不至于去烧沈溪的府邸。

    如此一来,最大的嫌疑依然在刘瑾身上。

    孙聪道:“暂且不知系何人所为,不过如今谢阁老已在宫中,誓要觐见陛下讨个公道,公公当早做安排为好。”

    刘瑾听了一怔,随即满面愠色:“这谢老儿,一次不成,再来一次,以为咱家好欺负不成?莫不是他谢老儿贼喊做贼,故意摆咱家一道?赶紧收拾一下,咱家要进宫,阻止他见到陛下。”

    旁人对朱厚照的行踪或许不知,但刘瑾却了如指掌,当日说起来事有凑巧,朱厚照并未出宫,而是在乾清宫留宿。

    主要是这几天朱厚重玩得太野,几天几夜不眠不休纵情声色下来,纵是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了,整个人非常疲惫,留在宫里没出去,甚至连宫市都没去凑热闹,却恰好被谢迁碰上了。

    刘瑾本以为谢迁碰壁一次回家后短时间内不可能进宫,便放松对其监视,却未料正巧碰上沈家失火,这让刘瑾猝不及防。

    ……

    ……

    夜色已深,刘瑾只能通过午门小门进入内宫,此时他非常着急,生怕谢迁在朱厚照面前告他的状。

    刘瑾快步疾行时暗自嘀咕:“若是咱家所为,也没什么,烧了就烧了,却不知是哪个不开眼的家伙做的,居然敢诬陷咱家,咱家知晓非将他剥皮抽筋不可。”

    刘瑾带着怨恼到了乾清门,并未在宫门口见到谢迁,此时他预感到情况不妙,问过轮值的太监,这才知道原来谢迁已经进寝殿面圣去了,而且入内好一会儿了。

    “完了完了,这事却不知该如何对陛下解释……”刘瑾想来,回避乃最佳选择,但人已经进了乾清宫,就这么灰溜溜离开他有些不甘心,便想进去见见朱厚照和谢迁,想听听他们怎么说的,顺带为自己做一些辩解。

    刘瑾让轮值太监进去通禀,不多时,那太监出来传报说朱厚照传见。

    刘瑾小心翼翼进了乾清宫寝殿,此时房间内灯火昏暗,进去后刘瑾头都没敢抬,只是小心翼翼地走到靠窗的桌案前,向端坐在后面的朱厚照行礼道:“老奴给陛下请安。”

    “行了。”

    朱厚照显得颇不耐烦,随即打了个呵欠,才道,“朕原本要睡个清闲觉,未料却被你们吵醒……谢阁老之前说,兵部沈尚书的府邸被人一把火烧了,顺天府不闻不问,刘公公,你知道此事吗?”

    刘瑾微微抬头,偷看朱厚照一眼,谨慎地道:“回陛下,老奴有所耳闻,听闻谢阁老入朝来跟您汇报,老奴便人宫,看看能否就此说出一些浅见。”

    朱厚照嗤之以鼻:“你一介太监,平时都在内宫做事,能有什么浅见?难道事情是你指派人做的?”

    刘瑾心慌意乱:“陛下,借老奴一百个胆子,老奴也不敢这么做啊……老奴跟沈尚书交情深厚,怎会对他府宅放火?老奴也想找出是哪个天杀的家伙做下这件事,为沈尚书讨回公道。”

    话说得情真意切,但在谢迁听来,刘瑾这阉狗又在演戏。他鼓着眼瞪向刘瑾,双目几尽喷火,刘瑾此时只能装作看不到那满含仇恨的目光。

    朱厚照再问:“谢阁老,你之前说有人放火,现在可查到什么线索?只是顺天府不管这件事,怕是背后有隐情,难道是权贵所为,顺天府不敢管?”

    听到皇帝这个问题,刘瑾暗自咋舌,这话愈发接近猜测乃是他刘瑾放火。

    谢迁一脸恼恨:“是什么人做的,此人应心知肚明,没必要在陛下面前装模作样……刘公公,之前您一直反对沈之厚回朝,这件事跟您没什么关系吧?”

    刘瑾苦笑:“谢阁老,您这可就冤枉好人了,咱家跟沈尚书的交情,别人不知您还能不晓?”

    “几年前,咱家就有幸跟沈尚书去过一趟泉州府,那次沈尚书立下大功,顺利晋升……前年咱家跟着沈尚书去西南平息叛乱,跟着他得到些功劳,回来被陛下委以重任,对沈尚书感念甚深!”

    “此番沈尚书回朝担任兵部尚书,咱家没提出任何反对意见,甚至咱家还举双手赞成,陛下,这件事您可知晓的啊。”

    朱厚照叹道:“很多事,知人知面不知心……我还记得是沈先生留言才坚定朕的决心,保下某些人的性命,谁知道今日竟发生此等事……人心难测啊!”

    皇帝说出如此伤人的话,刘瑾明白朱厚照已经开始怀疑他了。

    刘瑾很冤枉,心想:“终于感受到什么是含冤莫白了,也不知是谁做的此事,居然让咱家下不来台,甚至连陛下都怀疑乃我所为,我有必要针对沈溪的家眷么?若真是我做的,会只是放一把火,连人都烧不死?”

    “哎呀不好,这件事不会是沈溪自己派人做的吧?他留在居庸关不回,我总觉得有什么蹊跷,现在看来,他分明是有意摆我一道,故意不回京城啊!”

    谢迁请示道:“请陛下降旨,令三司衙门彻查此案,一定要将凶徒和幕后元凶绳之以法,若此事不能查清楚,寒了朝中忠臣之心,恐非陛下所愿吧?”

    朱厚照长呼一口气,道:“朕自然不想寒臣子之心,尤其是沈先生,他为大明立下汗马功劳,如果这件事朕不帮他查清楚,朕怎么好意思见他?对了,着令从内库调拨一万两银子给沈家,帮沈家重建屋舍,再便是将沈家周围那些府宅买下来,让沈家宅院顺势扩大些,就当是朕的一点心意吧。”

    听了朱厚照的话,谢迁总算心里舒服多了,他先瞪了刘瑾一眼,这才行礼相谢:“老臣先代沈之厚谢过陛下隆恩,但愿此案可以查个水落石出。”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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