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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天子     寒门状元txt下载     寒门状元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五九九章 金井出水

    朱厚照想要获得权力,短时间内看来不可能,他不知道谁能帮到他,而且此时他犹自沉溺于出宫找乐子的兴趣中不能自拔,就算心有不满,却不会发作出来,刘瑾就算想兴风作浪也是无能为力。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不过刘瑾已将朱厚照对文臣的怨怼看在眼里,开始筹划一些事情,试图得到朱厚照进一步宠信。

    此时京城城北施家台泰陵修建之所,发生一件大事,那就是泰陵玄宫修建时,在筑金井过程中发现地下水喷涌,“水孔如巨杯,仰喷不止”,这正是之前泰陵工期延误的主要原因。

    金井在陵墓中,尤其是大型皇家陵墓中,属于核心所在,这里是停放棺木的地方,也就是地下玄宫点穴的位置。

    监工太监李兴、新宁伯谭佑、工部左侍郎李在得知这件事后,并未立即上奏朝廷。

    因为泰陵金井出水,这在历代帝王陵寝修建中属大忌,一旦出现玄宫金井出水,严重时甚至需要改换皇陵地址,之前的修造等于白费功夫。关键在于地下水渗透出来,长年累月会将皇陵地下玄宫结构浸染,基座泡软皇陵要不了多久就会坍塌,甚至彻底毁去。

    因此时泰陵的主体玄宫基本已快要完工,突然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几名监工都有些不知所措。

    工期拖延事小,如果泰陵选址重修,那意味着朝廷不但白费钱粮,甚至会让孝宗棺椁无法尽快入土为安,这不是几名监工能承担责任的。

    虽然朝议上,朱厚照否决了派人查看泰陵修造延误工期一事,但刘健和李东阳还是决定派出特使前往查看,此人便是吏部主事杨子器。

    杨子器并非奉皇命,按照刘健和李东阳指示,以私人身份悄悄前往泰陵查看。当他听说泰陵金井出水后,亲自潜入泰陵地宫查看情况,出来后却不是以私人身份回朝,而是马上写奏本送往内阁。

    他知道这件事关系重大,如果皇陵选址不当,破坏风水事小,破坏皇陵的稳定事大,如果大明皇陵出了什么问题,会涉及很多人的身家性命。

    ……

    ……

    朱厚照在睡梦中被人叫醒,迷迷糊糊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这几天他隔三差五就会出宫游玩,身体都快拖垮了,晚上正是好好休息恢复精神的时候,一起床便对吵醒他的张苑发了一通脾气。

    “……你个死东西,叫醒朕作何?难道天塌下来了?”朱厚照就差对张苑拳打脚踢了。

    张苑一脸委屈:“陛下,几位阁老来了,说是有重要事情奏禀,人已经在乾清宫正殿外,您若不去接见,怕是不合适!”

    朱厚照皱眉:“他们来做什么?不知道朕已经休息了吗?还是说真有什么要紧的事情……为朕穿衣……”

    朱厚照穿好衣服来到乾清宫正殿,在龙椅上坐下时兀自打哈欠,刘健和谢迁匆忙而来,因当日非李东阳值夜,因此没看到他露面。

    “刘少傅,谢阁老,这么晚来找朕,可是边疆有紧急战报送达?”

    朱厚照虽然被人打扰清梦,但想到可能有战争,自己有机会御驾亲征,眼神中带着些许期待。

    对别人来说,不想听到关于战争的任何消息,而朱厚照则跟普通人的想法不同,他恨不得自己的国家天天打仗,那时候他就可以领军出征当个大将军,而不是在朝堂上当皇帝,这是一个个人英雄主义色彩浓郁的皇帝。

    刘健道:“陛下,并非涉及边疆战事,老臣前来所说之事,跟先皇皇陵修造有关!”

    “什么?”

    朱厚照满心的期望化作泡影,脸色顿时变得无比难看,“刘少傅,这种事不涉及国家安危,您以后能否挑个时间再来?明天早晨说迟了吗?你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谢阁老,你也是,就算刘少傅想来,你可以劝说他一下嘛,扰人清梦算什么事!”

    刘健和谢迁对视一眼,熊孩子能力不大脾气却不小。

    刘健道:“陛下,这是吏部主事杨子器从施家台送过来的奏本,他禀奏泰陵玄宫金井之内,有井水冒出,特地请旨陛下另行改换泰陵选址……”

    朱厚照皱着眉头看了二人一眼,没有多说话,让萧敬把奏本拿过来,斜眼瞟了一下,根本没看几个字,便抬起头瞪着刘健和谢迁:“不过是有井水溢出,现在泰陵玄宫修建已进入尾声,把泉眼给堵上不就行了?作何要改地址,重新修陵寝,让先皇的棺椁在宫里再多放几个月吗?”

    “这……”

    刘健看了谢迁一眼,但见谢迁面无表情缄默不言,心里为难,只得硬着头皮道:“陛下,金井出水乃皇陵修建大忌,此事不可轻慢,若为后人所知,会说陛下不孝,影响陛下声名。再者说了,皇陵选址涉及大明千秋基业,如果选址不当,恐影响陛下您的运程……”

    朱厚照不满:“什么运程不运程的,朕龙精虎猛,不在乎这些……咳咳,这件事谢阁老怎么看?”

    谢迁原本只是轮值守夜,他没想到会牵涉进这么闹心的事情,听到朱厚照的问话,他迟疑了一下,心里琢磨开了:

    “陛下明显不想皇陵改址,先皇棺椁如今还停放在乾清宫侧殿,怕是陛下早就想让先皇入土为安了……”

    谢迁老奸巨猾,很多时候他脑子一转就会想出两边不得罪的主意,当即道:

    “回陛下,老臣以为,这件事当细查后再做决定为宜,如今只是吏部主事奏禀此事,他如何看到,又是以何原因上奏,不得而知,若陛下派人去查看,确有其事的话再行议定不迟……从京城到施家台不过一日行程,若是快马加鞭的话,怕是一日就可打一个来回……”

    朱厚照恍然:“谢阁老言之有理!不过朕之前没派人去调查,怎么这个杨子器闲着没事干,非要去泰陵看一看?刘少傅,是你派去的人?”

    刘健一时间不知怎么回答,此时承认不是,不承认也不是,不承认就等于害杨子器,不知该怎么说。

    倒是萧敬眼力劲儿十足,道:“陛下,现在计较这些纯属徒劳,不如早些查清泰陵内是否有金井出水的状况!”

    朱厚照皱皱眉头:“也行,那就派人去查吧!谢阁老,这件事麻烦你走一趟,你意下如何?”

    谢迁一听马上回绝:“陛下,泰陵虽不远,但旅途颠簸,还是应该找年轻力壮的臣子,以骑马一日内往返为宜,老臣怕是身体不能支撑……”

    朱厚照皱眉:“你不行?那派谁去?刘少傅,你可有好的人选?”

    这会儿刘健其实也不知让谁去,心想,我现在提出人选,不代表此人跟我是一派?为陛下所不喜?当下硬着头皮道:“老臣明日亲自去走一遭便是!”

    朱厚照一听,怔了怔,随即点头:“刘少傅为朝廷社稷,劳苦功高,那此事就劳烦刘少傅了。现在没别的事了吧?朕要回去休息了!”

    本来是捅破天的大事,但在朱厚照这里却好似微不足道,刘健非常恼火,他在出乾清宫时甚至瞪了谢迁一眼,觉得谢迁说话不顾时间和场合,居然在这种事上做出模棱两可的回答,捅出娄子后又不肯前去泰陵,害得他亲自走一趟。

    ……

    ……

    第二日一大清早,朱厚照还没起床,张苑又过来叨扰清梦。

    朱厚照大发雷霆:“他娘的,又是谁来打扰朕休息?信不信朕宰了这群不开眼的家伙?”

    张苑一脸委屈:“陛下,来的还是刘少傅和谢大学士,不过此番连李大学士也一并来了!”

    一听是三位阁臣亲临,朱厚照顿时有一种欲哭无泪的感觉。他带着起床气到了乾清宫正殿,此时内阁三人组还在殿门口说事,朱厚照在龙椅上一坐下,便以哀求的语气道:

    “我说三位阁老,你们能体谅一下朕的辛苦吗?睡一晚被你们吵醒两次,朕休不休息了?你们不是想看着朕身体被活活拖垮吧?”

    刘健清了清嗓子,他很想说,你被吵醒两次,我们还一宿没睡呢。

    刘健道:“陛下,此番乃工部左侍郎李上书朝廷,驳斥吏部主事杨子器的奏折,说泰陵金井内并无水涌出……”

    朱厚照怒道:“好个杨子器,没事跑去泰陵游山玩水?朕可没派他去监工,他现在僭越上奏也就罢了,现在证明事情居然是无中生有,来人啊,速去将杨子器捉拿下狱,朕倒要看看他背后有谁在指使!”

    皇帝这一怒,指派杨子器去调查的刘健和李东阳便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

    若是为杨子器求情,现在无法确定泰陵内的具体情况,说多错多,但若不求情,杨子器毕竟是他们派出去的,不能眼睁睁看着杨子器下大狱。

    谢迁此时站出来说话:“陛下,此时一动不如一静,偏听偏信非善举,还是先派人彻查,把事情搞清楚才好!”

第一六〇〇章 说项

    杨子器下狱,而且下的是诏狱。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进了诏狱,人就算能出来也得脱一层皮,当年的程敏政就是前车之鉴。

    在这件事上,刘健和李东阳都没有帮杨子器说话,不是他二人眼睁睁看着杨子器送死,而是因为他们不知如何为杨子器申冤,毕竟那边是监工联名上书弹劾,无论是李兴,还是谭佑和李,所奏都是皇陵从未出水,而且派去查看的官员回报,没有发现金井出水的状况泰陵那边渗水的泉眼,已经被紧急堵上了。

    谢迁是三位阁臣中最轻松的一个,虽然这件事由内阁主导,但跟他关系不大,谢迁可以抽身事外,无论杨子器是否被下狱,都觉得事情跟自己无关,此时他还沉浸在儿子中探花的兴奋中,不想为不相干的事情烦扰。

    结果杨子器被捉拿回京的当天,马文升和刘大夏便联袂找上门来,想让谢迁帮杨子器求情,毕竟朝中上下人人都知道杨子器去皇陵,不可能是自己主动去的。

    “……于乔可不能见死不救,名父(杨子器字)这几年在吏部做事还算勤勉,之前他便有致仕的打算,如何会在这种事上无中生有?于乔若是不信,大可派人去彻查此事……”

    马文升在朝中虽然年老昏聩不做事,但他对下属非常袒护,杨子器毕竟是吏部的人,他自己说不上话,便来找谢迁,希望谢迁能帮上忙。

    谢迁满脸都是为难之色:“我说马尚书,既然你觉得杨名父是被冤枉的,你为何不亲自去找陛下说情?我这边刚想轻省几日,你就要让我去找陛下触霉头?陛下此时可在盛怒中……”

    马文升叹道:“于乔,这朝中上下谁人不知,陛下跟你关系不一样?陛下当政不到半载,朝中见过陛下面的大臣屈指可数,而你却单独被陛下召对数次,足见陛下对你的器重。”

    “名父做事是有些激进,但他刚正不阿,如今下到诏狱,怕是没命出来……不过是随口说句话的事情,你不会也想推脱吧?”

    谢迁简直想跟马文升和刘大夏绝交,暗忖:“陛下一直对内阁干政不满,这种话我去说,陛下一定记恨于我,且陛下根本听不进去,我去说只会火上浇油,为何你们就不能理解我的苦衷?”

    但此时此刻马文升和刘大夏都在用期望的目光看着自己,谢迁感觉难以推脱,便道:“既然你们亲自登门,我不便回绝,这就去跟陛下言及,但若无法将人营救出来,事情跟我无关!”

    马文升点头:“那于乔先去试过,无论成败,我们都会领你的情……”

    ……

    ……

    谢迁有种骑虎难下的感觉,送走马文升和刘大夏后,他还在踌躇,不知进宫后如何跟朱厚照说事。

    谢丕过来给谢迁请安,见谢迁一副犹豫不决的模样,不由问道:“父亲大人,不知您有何烦心事?”

    谢迁打量儿子一眼,冷声道:“为父的事情,跟你无关,你去……”

    他本想说,让儿子去读书,但马上想到儿子如今已经中了探花,而且鼎甲可以保送翰林院,现在自己的儿子已经是翰林了,他让儿子继承衣钵的心愿算是完成一半,当即收敛起以前那种不讲理的蛮横作风,语气变得柔和:“朝中的事情,你懂多少?”

    徐夫人恰好跟着谢丕一起进来,闻言不由道:“哎哟老爷,妾身进来的好像不是时候,您是要跟丕儿说要紧事吧?丕儿,那为娘先退下了……老爷为官多年,一定要好好栽培丕儿,毕竟他刚进朝廷,很多事不懂……”

    徐夫人说不干涉谢迁跟儿子叙话,但她却出言点明,有什么事可以跟谢丕商量,毕竟父子在朝当官碰到什么事情能彼此信任,旁人毕竟人心隔肚皮。

    谢迁道:“你大娘说的事情,有几分道理,我便跟你絮叨絮叨……”

    在谢家,谢丕名义上已不是谢迁的儿子,被谢迁过继给了兄弟,就连徐夫人都变成了谢丕的“大娘”,谢迁想起自己以前有什么事喜欢问沈溪,现在他想试试儿子的斤两,便将关于杨子器的事情跟谢丕说了。

    谢丕道:“怪不得翰苑议论纷纷,原来确有其事……不知陛下为何要对杨主事如此做?到底杨主事在朝多年,为官清廉,绝对不是无中生有造谣生事之人!”

    这回答,显然不能令谢迁满意,他冷着脸道:“杨名父是否无中生有,只有他自己清楚,但不管怎么说,现如今陛下都将一肚子气撒到他身上……你且说,若你去面圣,会如何谈论此事?”

    谢丕一时间沉默下来,不知该如何回答父亲的问题。

    他刚入朝为官,就算学问不错,在时文上甚至可以说已有极高的造诣,翰林院的工作也能胜任,但这不代表他在处理朝事上也能做到游刃有余。

    此时谢丕陷入了年轻人的误区,便是一定要营救朝中忠义之士,想了许久才道:“那就恳请陛下派人详查此案,还杨主事一个公道!”

    谢迁没好气地喝斥:“公道?你可知什么是公道?朝中哪里有什么公道可言?”

    “你说派人去查,若是几位皇陵督工什么都没做,他们敢上书反驳杨名父,说杨名父造谣?”

    “你可知为何刘少傅和李大学士不出来为杨名父说话,因为朝廷已派人去查过,泰陵玄宫金井里虽然有水,却是死水,未见泉涌。”

    “虽然你我都知道,出水的井口一定是被人堵上了,但如此一来不就没有证据了么?陛下心中早就对内阁擅权有看法,料定杨名父乃是刘少傅和宾之派去调查皇陵工期延后之事……陛下这么做,其实是敲山震虎,让内阁少自以为是。”

    “若此时老夫去跟陛下谈事,陛下会给我好脸色看?”

    谢丕听得目瞪口呆,面对谢迁一连串的问题,他不知该怎么回答。过了好一会儿,才期期艾艾道:“那……那父亲准备不为杨主事说情么?可是……父亲之前答应过两位尚书的……”

    “答应是一回事,至于是否去做,则是另一回事……他们为何自己不去面圣说情?说到底,他们也知道这种事要触陛下的霉头,为父在朝中这么多年,之所以能坐到今天的位子,靠的就是三寸不烂之舌。”

    “为父从来没想让你也做个巧舌如簧之人,但你要记得,若是你没有一张利嘴,最好别掺和进朝廷的是非中!就算遇到事情有人主动挑头,你也只能随大流,遇到难以决断的事情,必须先问过为父的意见,擅作决定的结果,便是被搁置一边,郁郁不得志!”

    谢迁说完,一摆手,示意谢丕回去休息。

    谢丕走后,谢迁微微一叹,摇头道:“我这儿子,还是上不得台面,不知他何时能有沈溪小儿一半的本事,甚至不说一半,有个一两成,我也死而无憾……”

    ……

    ……

    谢迁言而有信,所以他最终还是去见了朱厚照,跟小皇帝谈了杨子器的事情。

    朱厚照一脸恼火地看着谢迁。

    “……谢阁老,朕一向觉得,你跟刘少傅和李大学士不同,你懂的事情比他们多,而且做事更加圆滑,以前父皇便如此评价你,他说:朝中真正能帮到我的,只有您一人!”

    朱厚照学会了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谢迁明白,朱樘根本不可能说这种话,但他依然装出一副诚惶诚恐的神色,恭敬行礼道:“先皇抬爱,老臣实在汗颜……”

    朱厚照笑道:“谢阁老既然明白父皇对你的器重,那就应该好好为朕做事。现在朕刚登基不久,甚至尚未改元,朝中大小事情,朕都无法做主……”

    又是暗示……

    谢迁心里揣着明白,但这个时候他必须得装糊涂。

    “陛下,老臣明白陛下登基后的苦衷,但老臣在内阁的境况,恐怕陛下也有所耳闻吧?”谢迁反问。

    朱厚照显得很感慨:“谁曾想,你我君臣沦落到今天这地步?谢阁老来为杨子器说情,想必是碍不过人情!”

    “其实在朕看来,这种人最该死,总喜欢无中生有……你说泰陵玄宫都已经快完工了,这可是花费四个多月时间,耗费民脂民膏修建而成,他一句话就说让朕改址,还说不改朕就不是孝子!”

    “去他娘的,他为他老爹选坟,自然可以随便改,皇陵修造是那么容易更改的吗?朕不是想为难这个人,但这个人实在可恶,谢阁老,你说吧,朕应该如何惩罚他?”

    谢迁思索了一下,迟疑道:“陛下还是小惩大诫为好,或者……把事情彻底调查清楚,如此才能安天下悠悠众口!”

第一六〇一章 一家团聚

    乾清宫。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朱厚照面对谢迁,发泄他的怒火:“朕自登基以来,做什么事都被人掣肘,现在只是要惩戒一个官品微末的吏部主事,难道也需要安别人之口?那天下人平时是不是没事就议论朕,说朕是昏君?”

    谢迁连忙分辨:“陛下,绝无此事!”

    朱厚照厉声道:“既然没有此事,那朕想惩罚谁就惩罚谁,想怎么惩罚就怎么惩罚!就算朕要杀了杨子器,那也是他自己犯错在先……哼哼,朕就不信治不了一条走狗!”

    此时谢迁已经明白,如果他不来帮杨子器说项或许还好些,现在把事说开,等于是推杨子器去死。

    小皇帝心中满是愤懑,能化解的唯一办法其实是内阁还政于朱厚照,但现在谢迁在内阁说话不顶用,至于执掌权柄的刘健和李东阳要如何处置,已经不关他谢迁的事情了。

    谢迁从乾清宫出来,直接返回文渊阁,见只有王华一个人在,刘健和李东阳不见踪迹。

    谢迁有些意兴阑珊,对王华道:“德辉,今日非我轮值,你先处置票拟……若有什么大事,遣人去我府上知会一声便可!”

    谢迁深谙明哲保身之道,回家后第一件事便是吩咐家人不得接待任何来客,随即他便似模似样请大夫过来问诊,随后高挂病休旗号,在家中安心“养病”。

    “既然朝事无从理会,那我便以病养为名在家中多休息些时日,至于杨名父是死是活,跟我没有任何关系,最好是不要有人再上门来找麻烦!”

    ……

    ……

    武昌府。

    五月二十七,沈家一行终于抵达。

    沈溪到码头迎接,将人带回城中,先将沈明钧夫妇安顿在提前租好的大宅子中,这里距离总督府衙门只有一条街,生活设施一应俱全,丫鬟奴仆也很齐备。至于谢韵儿等内眷,则返回总督府跟沈溪同住。

    知道沈家家眷抵达,城中官员士绅当天纷纷前来送礼。

    湖广三司以及府、县衙门都没能免俗,送礼的人把总督府衙门前的大街都快堵住了,沈溪亲自出来回绝,对前来送礼之人表达衷心的感谢。

    等沈家上下差不多安顿好,沈溪正要跟妻妾**一番,周氏已风风火火赶到,跟沈溪不厌其烦讲起宁化沈家的事情。

    “……憨娃儿,你现在官越做越大,不能忘本啊!你那几个伯父,可以安排在你的衙门做事。还有你族兄六郎,现在中了举人,也不知今年会试他考的如何,你看是否先将他调到湖广来,一边帮你做事,一边让他准备应考下一届会试?”

    周氏开口,沈溪便知道母亲是受人所托,这些事应该不是周氏自己能想出来的,而是沈明新和冯氏委托她过来打探消息。

    沈溪道:“娘,六哥现在在京城,指不定就考中进士,就算他不中,以一个举子学业之繁重,无法一边办差一边备考。六哥现在的地位不比从前,他留在宁化县读书其实比到武昌府更好!”

    周氏叹道:“这不是你四伯想让六郎过来跟你多学一点儿本事吗?你祖母不在了,她走的时候,最惦记的就是你,可惜你没能回去看看……不过你也别挂在心上,都知道你在外当官不易,而且那时在外领兵,没时间归家,家里没谁怪罪你。不过以后总是要抽时间回去祭拜一下祖坟!”

    沈溪点头:“娘,这些事我都明白,不用您来提醒。现在您刚到武昌府,舟车劳顿,该好好休息才是……你先回去歇息吧!”

    周氏有些不高兴了,虽然她知道沈溪跟谢韵儿、林黛和谢恒奴刚刚团聚,这会儿正是夫妻恩爱缠绵的时候,但作为一个培养出状元并且已经荣升三品诰命的母亲,怎么都得显示一下自己的权威:

    “怎的,我这个当娘的碍你事了?为娘辛辛苦苦养你,这一年多没见,难得见到你,想跟你说说话都不行?”

    沈溪看了谢韵儿一眼,此时谢韵儿虽然有小小的失落,但她还是能做到恪守本分,忍让婆婆。

    沈溪道:“娘是否留在总督府过夜?让儿跟您促膝长谈?”

    周氏听出儿子话语间的不悦,再看了谢韵儿一眼,终于变得通情达理了些,道:“既然你有事跟韵儿和君儿她们说,那为娘不留下来烦你……一把屎一把尿将你拉扯大,指望跟你过好日子,现在跟你说个话都嫌烦……唉,为娘不是不识好歹之人,有话回去跟你爹说去!”

    随后,周氏起身气呼呼离开。

    沈溪没有挽留,等周氏离开,他叹了口气,看着谢韵儿。谢韵儿含情脉脉望向沈溪,看向自己相公的目光中充满眷恋。

    “相公,您该过去看望君儿母女……”谢韵儿含情脉脉道。

    沈溪笑道:“怎能只有君儿母女?不是还有你们母子么?还有黛儿、小文和曦儿,难得一家人团聚,总归要在一起,不过为夫今日可能要辛苦一些……唉!做男人难!尤其是妻妾多的男人……”

    谢韵儿抿嘴一笑:“是相公自己娶这么多房妻妾回来,现在还埋怨妾身?相公快些过去吧!”

    ……

    ……

    沈家人终于又阖家团聚,沈溪心中放下一块大石……他一直担心家眷在路上出事,但在见到家人的面后,才知道自己多心了。

    沈溪先去见过自己的女儿。

    小妮子已经一周岁了,当沈溪抱着小丫头时,小丫头正在哭闹,哭声洪亮,骨碌碌的小眼睛四处找寻母亲,也就是谢恒奴。陆曦儿、尹文等女则在旁吃吃笑着,还有个女孩脸色不太好,正是盼子心切的林黛。

    小玉等丫鬟在旁侍候,家里别的不多,女人最多,而这些女人都跟着谢韵儿一行返回宁化县,此番又一起来到武昌府。

    谢恒奴见沈溪疼惜自己的闺女,不由道:“老爷,您在外日子久了,该给丫头取个正式名字,老爷以为呢?”

    所有人都将目光落到沈溪身上。

    在场女眷都想知道,沈家当前唯一的千金应该叫什么名字,突然一个稚气的声音响起:“就叫小帽子吧!大哥,这个名字最好不过!”

    沈亦儿和沈运在绿儿的带领下来到总督府,直接钻进后堂,她过来后不说什么,抱着沈溪的胳膊就是一阵摇晃。

    此时沈亦儿不过才是个虚岁九岁的丫头,但已经像个大姑娘,足足比沈运高一头,上来便大声嚷嚷,生怕别人不知道她的存在。

    谢韵儿想将自己的小姑子拉到身边来,一把没抓住,却是林黛过来瞪了沈亦儿一眼,沈亦儿见到林黛,老老实实站到后面不再说话了……家里除了沈溪,唯一能治这小妮子的只有林黛了。

    沈溪道:“以前给平儿取名字的时候,图的是平平安安……我不是那种为子女取名字越复杂越显得学问高的人,现在这丫头满一周岁了,便给她取名为婷,希望她将来能亭亭玉立!”

    沈亦儿不满地道:“那为什么不叫玉儿或者立儿,一定要叫婷儿?这名字不好,还是帽儿好听,哈哈……呃?”

    沈亦儿正要张狂一番,再次被林黛拉了一把,她吐了吐舌头,不再说话了。

    谢恒奴将女儿揽入怀中,高兴地刮起了女儿的鼻头:“婷儿,你现在有名字了,以后你要记得,自己叫沈婷,知道吗?”

    这么个小姑娘,一周岁时根本不太会说话,只能叫个单音节的“娘”,别的什么都不知道,就是跟谢恒奴亲。而谢恒奴自己还是个孩子,对自己的女儿有时不够细心,全靠丫鬟奶娘照应。

    给谢恒奴的女儿娶了名字,沈家人非常开心,此时距离天黑还有一段时间,沈溪决定抓紧时间做点儿什么。

    沈溪现在已经纳进门的女人一共三个,谢韵儿最早进门,其次是林黛,接下来才是谢恒奴,但在沈溪宠幸时,却是谢恒奴为先,其次是林黛,最后轮到谢韵儿。

    就算沈溪是铁打的身体,分别跟三位娇妻缠绵,也是不容易的事情。

    沈溪在谢恒奴房中还吃得消,但在林黛那里就有些吃力了,等到谢韵儿房中时,已经支撑不住了。

    谢韵儿很体谅,并没有急着纠缠沈溪,柔声安慰:“老爷,咱们才刚团聚,以后好日子多的是,不用急于一时……”

    沈溪抱着谢韵儿娇弱的身子,笑着道:“辛苦你了!”

    “没事!”

    谢韵儿俏脸绯红,道,“妾身不觉得辛苦,早一天晚一天都一样!”

    沈溪哈哈一笑:“我不是说这个,而是说你南来北走,要照顾一大家子,尤其是协调沈家上下关系……的确太过难为你了!”

    谢韵儿面色娇红,躲在沈溪怀里,打了他手臂一下。二人稍作亲昵,谢韵儿突然正色道:“相公,这一别就是经年,如今再一次团聚……曦儿和小文已经老大不小,您是否该将她们纳在身边?这两个丫头,早就想成为你的枕边人,相公切莫做那不解女儿家心思之人啊!”

    “这……”

    沈溪原本满面笑容,听到这话,脸色有些僵直,房间里气氛随之凝滞。

第一六〇二章 为官不易

    沈家阖家团聚,在沈溪看来是让人高兴的事情。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但随着谢韵儿、周氏等人陆续将陆曦儿和尹文的事情拿出来说,沈溪的心情就不是那么好了。

    之后几天,光是周氏就来找沈溪说了几次关于纳尹文和陆曦儿进门的事情,沈家上下似乎认为顺理成章的事情,沈溪却迟迟没去做,让家里人着急起来。

    作为沈溪的枕边人,谢韵儿大概能体会沈溪的心情,也就没再提这件事,周氏却是那种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女人,一次说了沈溪不听,她感觉面子受损,就来找沈溪说第二次,一再找沈溪谈话,就怕这件事办不成。

    如此一来,沈溪不胜其扰,只能暂时避开,尽量少留在总督府,白天都在城南的工业园区内打发时间,搞搞科研发明,偶尔晚上会到惠娘和李衿那里过夜。

    惠娘见沈溪每次过来都有些心不在焉,稍微旁敲侧击便知道是怎么回事,她清楚沈溪的苦衷,更觉得对不起自己的女儿,但她只能装鸵鸟,在沈溪面前装出一副不明就里的样子。

    到最后,沈溪看出惠娘心中所想,不想让惠娘为难,这天晚上沈溪过来时,特地支开李衿,准备跟惠娘谈谈陆曦儿的事情。

    沈溪道:“惠娘,这几天到底是什么情况,你大概知道了,如今曦儿的年岁不小,家里跟我谈及纳她进门的事情,但这件事我不会擅自做决定……你怎么看?”

    惠娘聪慧无比,她看出沈溪为难,道:“老爷的意思,是要将她纳进门?”

    沈溪轻叹:“如果是对你负责的态度,我最好是将她嫁出去,如此方是对你的交待。但我跟曦儿始终青梅竹马,如果就此将人送走,她生活得不幸福,我心中会很难过……”

    沈溪说话时,默默观察惠娘的反应,他自然看出惠娘的犹豫……此时惠娘也没想明白到底应该怎么处置跟女儿的关系,她既不想陆曦儿嫁给沈溪,又知道陆曦儿除了沈家别无去处。

    “……在沈家人眼中,你已经不在了,留在武昌府或许会让你备受煎熬。如果你想回广东,或者去南昌,亦或者回京城,都由着你,这件事由你决定!”

    惠娘看着沈溪,问道:“老爷,你是要将妾身打发走吗?曦儿的事情,妾身一切听从老爷安排,老爷怎生做都可以。妾身一辈子都不可能跟曦儿相认,老爷看她孤苦无依,尽管收她在身边好了。妾身不想让她一辈子落寞寡欢,郁郁而终……”

    沈溪道:“你一定很好奇我是怎么想的。其实我从来都没想将那丫头送走,只是现在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置这段关系。”

    “不过请你放心,我不会让你们母女为难,就算我将来真纳她进门,也不会让你们母女相见,即便我让你进沈家门,也会通过另一种途径……很多事现在看起来是那么残忍,唉!”

    惠娘显得无比落寞,以至于李衿回来后,她依然处于一种失魂落魄的状态,沈溪没有过多关切惠娘的心情,他知道惠娘会自我调节。

    或许对于这时代一个普通女人来说,遇到如此大的人生打击,会寻死觅活,但他知道惠娘不会如此,有时候他觉得这女人更像是后世的女人,独立自主,内心强大,总是能够迈过艰难险阻,给人惊喜。

    ……

    ……

    除了陆曦儿的事情稍微麻烦些,沈溪在武昌府的日子大致还算清静。

    三军返回武昌府不久,朝廷犒赏旨意相继下发,此番跟随沈溪出征的将士,都有不同程度赏赐,沈溪自己也收获颇丰。

    六月初二,布政使司衙门派人来跟沈溪接洽犒赏的具体事宜,主要涉及钱粮和土地问题,湖广地方要赏赐出去的土地多达七千亩,主要是在武昌府周边,有许多是需要开垦的荒地,少部分是现成的熟地,具体情况要沈溪跟地方官府洽谈。

    “沈大人,真是恭喜了,听闻陛下为您在京城准备了一百亩上好的田地,这可是笔丰厚的赏赐!您立下这么大的功劳,快要封侯了吧?恭喜恭喜!”

    “沈尚书现在于湖广地方,声望甚隆,士绅都想跟您亲近一下,却不知尚书大人是否赏脸!”

    “沈大人,小小心意不成敬意,都是些地方上的土特产,算不得什么好东西,请您笑纳!”

    ……前来恭贺的人很多,不亲自来但找人给沈溪送礼的人更多。

    随着沈溪在西南六省地位稳固,所有人都寻着由头前来巴结,光是送的礼物就将总督衙门的前院给塞满了。

    跟以前不同,沈溪这次没让人把礼物退回去,他准备将礼物核算一下,当作是对军中有功将士的犒赏,否则他一时凑不出那么多银钱来。

    沈溪有些小郁闷:“打仗的时候让我自行筹集粮草军饷,现在打仗结束,除了官衔和赏赐的土地外,还要让我自行筹集犒赏,当个总督真他娘的累!”

    苏敬杨得知朝廷犒赏公文已经下来,当天亲自到总督府催问,同时向沈溪“恭喜”。

    苏敬杨看到满院子的礼物,眼睛都直了,道:“大人,您这里收到的礼物可真不少,虽然末将回来时,地方上送了些,但跟您这一比……咳咳,末将怎能跟您相比呢?”

    沈溪打量苏敬杨,摇头道:“不用羡慕,回头你就把这些礼物通通带回去,给下面的将士分一分……”

    “朝廷给的军功赏赐不少,但涉及钱粮,一概交由本官筹措,你以为当个总督容易么?以前本官不想收礼,现在不收都不行,否则连给将士赏赐的银钱都凑不齐。王将军那边可有信?他已返回南昌府了?”

    苏敬杨笑道:“人应该回去了,大人之后不会还要去南昌府走一趟吧?”

    沈溪道:“怎么都得去一次,不过应该会等盛夏过去,这汛期到来,湖广、江西洞庭湖和鄱阳湖以及大江两岸的堤坝需要加固,接下来要从你们都指挥使司衙门征调一批人上堤坝,到时你可别推搪!”

    苏敬杨笑呵呵道:“大人说的哪里话?末将自然会听从您的号令。大人或许不知,末将跟着您打仗回来,下面那些兔崽子已经闹疯了,个个都想继续跟着大人您建功立业,现在就算是大人您放个屁那些兔崽子也当是香的……”

    “嘿嘿,玩笑玩笑,大人切莫动怒,只要末将去跟下面的人一说,别说征调几个兔崽子上堤坝,就算不给银子让他们干苦力也乐意!”

    沈溪无奈道:“大明暂时没战事了,就算他们想打仗,也没地方给他们打。西北边患据说已平息,不过鞑靼人不太安份,一切要看今年秋天后。这次给你的任务,是找三千名军士,再征调五千民夫,跟我上堤坝,从西向东,可能一个月都不会下来!”

    苏敬杨一听就怂了,苦着脸说道:“大人,您不是开玩笑吧?一下子就抽调八千人,这……口粮可不好管,还有工钱的问题……”

    沈溪笑道:“你之前不是说不给银子,也能找到人么?”

    苏敬杨稍微有些尴尬,苦笑道:“大人,话是这么说,但有些时候……一点银子不给,有些说不过去!今年自入夏来雨水正常,江水看起来还算平静,照理说应该不会闹大灾,要不……少征调些人,或者把差事派给下面府县衙门,大人您何必亲自上堤坝?如今西南六省百姓可都仰仗您哪!”

    言语间苏敬杨对沈溪非常恭维,沈溪却道:“有些事还是亲自抓的好,之前你做了一百件有功的事情,或许就是一件没做好便会被别人抓住不放。”

    “南方这些年几乎每年都闹灾,今年先将两湖和大江沿岸的堤坝加固,为未来几年粮食丰收打下基础。如果本官来日有什么事要处置,或者有什么仗要打,好像去年一样,哪里有时间管这些?你不想看着湖广和江西两地老百姓被江水肆虐民不聊生吧?”

    苏敬杨笑着点头,心里却不知在琢磨什么。

    沈溪看着江防图纸,一个人在那儿念叨:“……这年头还算好,江水两岸植被没怎么被破坏,水灾主要集中在北方的黄河,谁叫那儿地上悬河两岸却沃野千里?不过这年头堤坝质量可真不怎么样……如果淹了武昌府,可能我自己都要遭殃!”

    苏敬杨好奇地问道:“大人,您说什么?”

    沈溪看了苏敬杨一眼,转过头道:“当我什么都没说……你先回去吧,顺带叫些人来,把这些大箱小箱的东西抬到都指挥使司衙门,至于调动兵丁和民夫的事情交给你办,两天内把人手准备好,工具筹集齐全。给下面说,一个月五钱银子,管吃饱,本官不会亏待他们!”

第一六〇三章 君臣之隙

    京城。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杨子器下狱已经半个月。

    这半个月时间里,朝臣对杨子器的情况一无所知,刘健和李东阳发动官员上疏营救,都未得朱厚照准允。

    朱厚照反倒对杨子器越发恼恨,让锦衣卫对此人严刑拷打,以至于朝中经常传出杨子器的死讯。

    刘健作为指使杨子器去施家台泰陵探查的幕后人,此时坐不住了,亲自在朝议上,当着所有大臣的面直接提出杨子器的事情。

    这天正好是朱厚照在奉天殿会见文武大臣的日子,六部、都察院、五军都督府以及各寺、司官员都在。

    刘健毫不客气地点明问题,但他不敢以自己的名义为杨子器求情,他不是怕朱厚照惩罚,而是怕自己的名声受损。毕竟自杨子器下狱以来,刘健为保持跟朱厚照的和谐关系,一直没正面表态过。

    “……如今朝野百姓皆在议论泰陵出水之事,不辨有无便下狱奏请之人,陛下如何以明君自居?朝官百姓又如何信服陛下?”

    刘健恼羞成怒,也就不再顾朱厚照的面子,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把他跟朱厚照的矛盾公开化,让朱厚照下不来台。

    朱厚照气愤地质问:“那以刘少傅的意思,朕是个不辨是非的昏君,不能得到百官信服,甚至不配登上皇位,是吗?”

    因为朱厚照是在盛怒下说的这番话,把话说得很满,一下子把他跟刘健的矛盾推向无法调和的境地。

    此时满朝文武大臣俱鸦雀无声。

    刘健是孝宗钦定的顾命大臣,地位尊崇,在朝中又是首辅,等于半个宰相,谁没事敢跳出来驳斥德高望重的刘健?更不会忤逆新皇!

    刘健义正词严:“老臣绝无将陛下比作昏君之意,但陛下如今所作所为,让天下士子寒心,让臣等寒心!”

    朱厚照此时恨得牙痒痒,以他的性格,还能坐在那儿跟刘健说话已经很不容易……当然如果不是在奉天殿而是在乾清宫,他早就拂袖离开,或许刘健正是看准今日大朝会的场面,朱厚照不能随便离开,才如此跟朱厚照说话。

    朱厚照厉声喝问:“诸位臣工,你们且说说,朕难道是昏君,让你们感觉心寒,进而失望了吗?”

    在场大臣都低着头,没一个人敢站出来说话。内阁跟皇帝的矛盾已经非常明显,说什么似乎都无济于事。

    萧敬在旁苦劝:“陛下息怒,陛下息怒,刘少傅绝无此意!刘少傅只是想让陛下明辨是非!”

    朱厚照转向萧敬,怒斥道:“萧公公,按照你话里的意思,朕连基本明辨是非的能力都没有,需要你等来教,是吗?朕身为九五之尊,做什么事用得着你们来教?”

    眼看场面已经到难以控制的地步,谢迁突然出列,从怀里拿出一份奏本道:“陛下,老臣有本呈奏!”

    “有本呈奏?”

    朱厚照正在气头上,又转向谢迁喝问,“又是给那姓杨的求情的,是吧?朕不看!姓杨的既然有错在先,朕就是想好好审问一下,看看是谁指使他,居然对皇陵修建之事说三道四。”

    “朕不好好惩罚他,实在难以平息朕心头的怒气!朕这是孝道!”

    谢迁道:“回陛下,此乃平彝知县邱泰上奏奏本,请陛下御览!”

    朱厚照打量谢迁,不知道为什么谢迁会这么烦人,一直跟他说什么奏本的事情,于是道:

    “什么平彝知县,朕从来没听说过!”

    萧敬赶紧劝解:“陛下,既然是臣子的奏本,陛下何不先看看?”

    朱厚照盛怒难消,他指了指谢迁,萧敬快步下玉阶,到谢迁面前将奏本接过,萧敬正要将奏本转呈给朱厚照,朱厚照厉声道:“念!”

    萧敬看了看在场文武大臣,脸上满是为难之色,在这种问题上他根本就不想淌浑水,以他老好人的性格,希望居中调解,最好两边都不得罪。

    “……子器比奏甚有益,盖泰陵有水,通国皆云,使此时不言,万一梓宫葬后有言者,欲开则泄气,不开则抱恨终天,今视水有无此疑可释……”

    邱泰的话,听起来十分中肯,但说白了还是在为杨子器求情,朱厚照盛怒下根本不想听这种奏请,在场大臣也都奇怪,什么邱泰,他们压根儿就没听说过,心里都在想,这邱泰会不会是刘健和李东阳找来的帮手?

    找一个地方知县,甚至籍籍无名之人,上奏的东西也没什么营养,都是老生常谈的话题,他们不觉得这种奏本有什么用。

    朱厚照怒问:“这个邱泰到底是谁?居然敢非议朕的决定?”

    只有谢迁清楚邱泰是什么人。

    邱泰乃弘治九年进士,因为没有名望,又无银子在朝中打点,之前只是做了平彝知县,却是在那云南偏远之地,地方上很多土官,因这种地方的知县很难委派,山长水远不方便履职,邱泰一干就是九年,如今正好九年大考,来到京城复命。

    这样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知县,就算再有成绩,也不会为多少人知悉,他所奏请的事情,无论是否有理,都代表了中下层官员对皇帝的看法。

    谢迁上前解释道:“回陛下,邱泰乃平彝知县!如今年满九年,赴京大考!”

    “平彝县?在哪儿?为什么他的知县能一干九年?”朱厚照有些疑惑。

    谢迁详细将平彝县的情况说出,朱厚照皱眉,暗自嘀咕:“一个平彝知县,在云南边陲之地,鸟不拉屎的地方当官,居然也会对朕的施政发表议论,如果被他传扬出去,那天下人是否都觉得朕太过刚愎自用?”

    在场朝臣都不会想到,一个小小的地方知县的奏本,会在朱厚照心中产生这么大的影响。

    谢迁见时机已来,便上前奏请:“陛下,如今民间都在议论此事。陛下若派人带杨子器去泰陵查看,让他亲眼见证泰陵是否出水,若情况属实,督工人等皆问罪,皇陵改址。若查杨子器无中生有,便让他上表陈罪,堵住天下士绅百姓悠悠之口……不知陛下以为如何?”

    朱厚照有些犹豫,他看看刘健,又看看萧敬,这才板着脸道:“谢阁老所言有理,不过要加上一条,如果姓杨的去看过,的确是他无中生有的话,那就直接将其问罪,或者流放,或者砍头,以祭告先皇在天之灵,诸位臣僚可有异议?”

    刘健听到这话,不由狠狠打量谢迁一眼,好似怪责谢迁站出来说话,他心想:“之前已派人去查探过,皇陵那边已将泉眼堵上,现在让杨子器去查,必然是查无实证,这不是推杨子器送死么?”

    “陛下,此事不可!”刘健上前奏请。

    朱厚照怒道:“刘少傅,你到底什么意思?杨子器无中生有,朕让他去亲眼见证一番,难道朕有错?”

    “这算是朕给姓杨的一次机会,你同意也好,不同意也罢,这件事朕就此做决定了。”

    “萧公公,这件事由你去办,你带着杨子器去一趟泰陵,如果查证皇陵出水,朕让你当场将姓杨的释放,官复原职,同时将那些督工给朕抓起来,朕要好好问他们的罪。但若查无实证,那你直接将姓杨的砍头。”

    “朕倒要看看,姓杨的到底有几条命,怎么什么事都敢乱说?好了,退朝,退朝,今日朝议到此结束吧!”

    朱厚照很生气,不想继续将朝会维持下去。

    虽然此时他离开仍旧有撂挑子的嫌疑,但至少事情找到了一个妥善处置的方式,在场朝臣不敢阻拦。

    等朱厚照离开,大部分朝臣都在打量前排的刘健、李东阳和谢迁三人,很多人都佩服谢迁,之前难以转圜的尴尬场面,居然被谢迁转呈的一份奏本给轻易解决。

    但此时刘健对谢迁却没有那么满意。

    刘健道:“于乔你这是何意?你如此上奏,不是让子器去死?”

    谢迁好奇地道:“刘少傅的意思,我没太听明白,我几时要推人去死?一切决定,都乃陛下做出,若刘少傅有什么好主意,大可去跟陛下提及,我不过是将地方知县的议论呈报陛下所知,现在是陛下做出决定!”

    “若杨子器无中生有,亵渎皇陵,判个死罪不为过吧?”

    “你!?”

    刘健怒火中烧,但他听出谢迁话中有话,似乎有什么办法能帮杨子器脱罪,否则态度不会如此笃定。

    刘健还想说什么,李东阳过来及时阻止他。

    李东阳给刘健打眼色,刘健这才没再为难谢迁,让谢迁自行离开。等谢迁走后,刘健皱着眉头问道:“宾之,为何不让老夫继续追问于乔?”

    李东阳叹道:“刘少傅,难道您没看出来,于乔是在帮子器,而非害子器。其实子器留在诏狱中才最危险,让他出来,走施家台一遭,还是萧公公带人去,总算让我们能见到人,也好有下一步筹划!”

    刘健想了想,觉得李东阳所言有几分道理,这才点点头,将这件事暂且放下。

第一六〇四章 代出头

    朱厚照因为杨子器的事情生了一肚子闷气,午朝结束,便匆忙带着刘瑾和张苑出宫去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此番皇帝出宫,并不是去见李兴为他找的女人。

    朱厚照喜新厌旧,身边女人换了又换,一个女人但凡被他临幸两次,基本上就不会再碰,因为李兴给他找来的女人姿色只能说是中上,距离绝色有一段距离,朱厚照难以提起太大的兴趣。

    这次熊孩子出宫的目的,是去陆羽茶庄找钟夫人,名义上是品尝钟夫人亲手泡制的茶水,其实是要去见见佳人,试着跟钟夫人增进感情。

    总的来说,就是去泡妞。

    当朱厚照抵达陆羽茶庄时,茶楼正好有几桌客人需要招呼,钟夫人没有到雅间来表演茶艺。

    朱厚照倒是有些耐心,守在茶楼二楼雅间靠窗的位置,一个人欣赏风景。至于刘瑾和张苑,只能侍立旁边,而侍卫要么守在雅间外,要么在茶庄外巡视,暗地里还有不少厂卫人员提供保护。

    等了小半个时辰,朱厚照等得有些不耐烦了,对刘瑾道:“刘管家,本公子在这里等了些时候了,到现在依然不见人影……你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她被什么人或者什么事缠住了?”

    刘瑾领命而去,过了盏茶工夫带着钟夫人回来。

    跟之前朱厚照每次见到钟夫人都直面相对不同,这次钟夫人蒙着面纱出来,刚进雅间就躲进屏风后面。

    朱厚照之前的不快一扫而空,笑呵呵问道:“夫人为何迟迟不至?难道对本公子有些厌烦了?”

    屏风后传出钟夫人曼妙的声音:“朱公子到敝舍饮茶,乃小妇人之荣幸,小妇人何曾有赶客之意?只是朱公子醉翁之意似乎不在茶水,小妇人不知如何面对……”

    朱厚照听到后脸色顿时不好看了,旁边张苑见状厉声喝道:“大胆!竟敢这么说话,可知……”

    随着朱厚照登基,张苑作为皇帝身边的红人,慢慢失去平常心,变得飞扬跋扈。这次跟着朱厚照出来,自以为受到器重,狐假虎威想喝斥一番耍耍威风,却不知朱厚照并不想在钟夫人面前泄露身份。

    朱厚照清了清嗓子:“嗯嗯,张管事,这里没你什么事,你先出去,本公子有些话要跟钟夫人说……”

    张苑非常意外,不明白自己怎么会被赶出门外,等他怏怏不乐出了雅间门口,听到朱厚照用彬彬有礼的态度说话:

    “……夫人见谅,本公子家仆平时缺乏管教,唐突夫人您了……”

    张苑小声嘀咕:“真是活见鬼,陛下有何想法?竟然会对一个民妇如此客气,什么时候陛下转性了?”

    ……

    ……

    朱厚照是个话唠,说个不停,钟夫人许久才回应一句,显然持有一定戒备心理。

    钟夫人这样经常出来迎客,甚至带着迎来送往心态的女子,自然能看明白朱厚照光顾茶庄为的是什么。

    喝茶不是目的,主要是为了她这个人。

    朱厚照见钟夫人似乎不太上心,不由道:“夫人如果有什么为难事,可以请本公子出面……本公子在京城有些势力,不介意帮帮人!”

    之前钟夫人一直缄默不语,听到这话,不由好奇问道:“朱公子怎么知道小妇人遇到了难题?而且确信你能帮到忙?”

    朱厚照一听有戏,心想还真让我蒙对了,原来你不理不睬,真的是遇到了难题。想我是什么身份?天下间的事情就没我管不着的,如果我能帮钟夫人,让她感恩于我,那我岂不是能抱得美人归?

    想到这里,朱厚照内心带着几分激动道:“夫人有什么事,只管说来听听,在下必定竭力相帮!”

    钟夫人迟疑一下,似乎找不到更好的办法,这才道:“小妇人的确有事想求助于朱公子。”

    “请说请说!”

    朱厚照已经快抓耳挠腮了,就算不站在赢得美人芳心的角度,他也想帮别人做事,体会一下做皇帝的价值,在人前露一回脸。

    钟夫人道:“小妇人夫家,还有外弟,因得罪朝中权贵,遭诬陷下狱。小妇人走动不少关系,仍未能将事情化解,不知朱公子可否代为奔走?因此权贵在朝中势力庞大,只怕会为朱公子带来些麻烦!”

    朱厚照这才知道原来钟夫人有丈夫,而且连带表弟一起被某个权贵陷害下狱。

    如果换作一般人,这会儿已经打退堂鼓了。

    一个有丈夫的女人意味着难以追求,就算能抱得美人归也麻烦多多,而且还要跟朝中权贵斗,得不偿失,但朱厚照偏偏不信邪。他婚姻观念不强,要得到心仪的女人,可不管人家是不是已婚,他属于那种任性而自我的人。

    朱厚照拍着胸脯道:“什么权贵,你只管说,本公子一定能帮上你的忙!”

    钟夫人没想到眼前的小公子把话说得这么满,迟疑地道:“此权贵乃当朝国舅,如今皇帝陛下的亲舅舅,建昌侯是也……”

    “啊?”

    朱厚照得知这情况,着实惊讶一下。

    钟夫人以为朱厚照打退堂鼓,不由道:“若朱公子为难的话,这件事就当小妇人未曾提过!”

    “不是不是,夫人你别误会,本公子只是好奇,你怎么会得罪建昌侯?难道你跟他们有什么宿怨?”

    朱厚照不由好奇问道。

    朱厚照早就听说过张延龄种种不好的传闻,但从未亲自见证过。

    钟夫人艳名传遍京城,张延龄哪能不知道?张延龄上门见过钟夫人,为之倾倒,想得到这女人,但钟夫人怎肯轻易就范?张延龄便设计将钟夫人的丈夫,还有钟夫人的表弟下狱,以此来要挟钟夫人就范。

    朱厚照不知道,他要泡的妞被他舅舅看上了。

    钟夫人不清楚朱厚照的身份,她听朱厚照问及详情,以为没什么机会,便不想把事情说得太明白,只是道:“是一些不打紧的事情,公子既然为难,那就罢了!”

    “不行!”

    朱厚照态度很坚决,“本公子都已经放出话来了,你不用本公子帮忙,那就是看不起人。这样吧,本公子先不问你情由……你夫君和你外弟现在关押何处?”

    钟夫人道:“顺天府衙!”

    朱厚照皱眉:“居然直接关进顺天府了?那事情可不小……这样,本公子修书一封,递到顺天府尹案头,让他把你丈夫和外弟给放了,拿纸笔来!”

    钟夫人一听有些傻眼,这位小公子神经未免太过大条,居然一开口就说给顺天府尹去信,还说一封信就可以把人放了,她当然不信。

    刘瑾上前,笑问:“怎么,夫人不信我家公子有这能力?”

    钟夫人对朱厚照这样的黄口小儿自然信不过,但刘瑾老成持重,之前出手阔绰,言辞稳重,足见刘瑾是有能力之人,钟夫人迟疑一下,这才道:“那小妇人亲自去为公子准备文房四宝!”

    ……

    ……

    朱厚照为了彰显自己身为皇帝的特权,连事情情由都不问,拿起笔便要写,但下笔时才感到为难。

    怎么写是个大问题!

    钟夫人此时已经从屏风后转出来,望着朱厚照,她想知道朱厚照写的是什么东西,朱厚照抬头看着她,四目相对,钟夫人俏脸一红,赶紧将目光避开。

    朱厚照问道:“没问一句,夫人相公如何称呼?”

    刘瑾笑着说道:“公子,既然钟夫人随夫姓,自然是钟当家!”

    “哪里用得着你来废话!”

    朱厚照喝斥一句,随后拿笔随便在纸上写了两句,“现在本公子命令你们把国舅陷害的人给放了,否则就治你们的罪,你们看着办吧!”

    写完,他拿出自己随身印章,在上面盖上印玺,因为宝印没出现在纸张上,他知道自己写的东西未必管用,当下打量刘瑾:

    “刘管家,你带着本公子的信,去一趟顺天府,把人接出来送到茶庄,本公子在这里品茶等候……没问题吧?”

    刘瑾一听,这是个好差事,先让顺天府的人看到皇帝对他的宠信,回头又可以从钟夫人这里捞上一笔,何乐而不为?

    刘瑾笑着应承:“是,公子,老奴这就去!”他兴高采烈拿着书信去了,跟之前稳重的模样大相径庭,钟夫人感到有些诧异。

    钟夫人心道:“我真是鬼迷心窍,居然会相信这些人的鬼话……”

    “这位年轻的朱公子看似不凡,但或许只是不知天高地厚的权贵子弟,他有什么本事能从顺天府救人?难道以为他的父辈认识顺天府某个官员,就能做出如此嚣张的事情来?”

    “唉,就算你父亲是顺天府尹也无用,因为连顺天府尹本人也不敢得罪国舅!”

    想到这里,钟夫人内心被一股绝望的情绪笼罩。

第一六〇五章 翻手为云

    刘瑾带着书函往顺天府衙去了,朱厚照则留下来继续跟钟夫人闲话家常,顺带品尝由钟夫人亲手泡制的茶水。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因为钟夫人心中牵挂丈夫和表弟的事情,有些心不在焉,冲泡的茶水大失水准,但朱厚照却没品出不妥。

    就如同钟夫人所言,熊孩子醉翁之意不在酒,到陆羽茶庄来只是为泡妞,勾搭的还是有夫之妇,至于茶水什么味道根本不在他的思考范围内,他喜欢钟夫人身上具有的独特韵味,倾心之下觉得什么都好。

    “……夫人不必担心,有本公子家仆前去顺天府衙,用不了多长时间就能将问题解决,你只管放心便是,到天黑前人必然能回来!”朱厚照察觉到钟夫人魂不守舍,一脸自信地安慰道。

    钟夫人脸上遮着轻纱,掩盖花容玉貌,跪坐在朱厚照对面。听了朱厚照安慰的话语,再看到他洋洋自得的样子,钟夫人心中更加不解,不知眼前少年哪里来的自信?

    恰在此时,楼下一名侍卫匆忙上楼,很快到了雅间门口。

    朱厚照板着脸问道:“什么事慌慌张张?没见到本公子正在会客?”

    “陛……公子,刘管家刚找人传话回来,说是顺天府已答应放人,人稍后就会送回来,让公子先放宽心!”侍卫赶紧说道。

    “啊?”

    钟夫人一直在晃神,听到这话,神色中带着极大的惊讶,看了朱厚照一眼,不由蹙眉。

    朱厚照笑道:“怎么样,夫人?本公子已经说过,只要书函送去,顺天府不放人也要放!”

    钟夫人对朱厚照和那侍卫的话将信将疑,心想:“不会是人没救出来,故意派人回来编个说辞,骗我的吧?但他们的目的是什么?为了面子?还是为了从我这里骗取银钱?甚至骗色?不行,我一定要防备些!”

    虽然钟夫人打从心眼儿里不信,但还是起身客客气气行礼:“多谢朱公子相帮!”

    朱厚照自以为帮了钟夫人大忙,按捺不住心头的兴奋,趁着去搀扶钟夫人的机会,准备动手动脚,但钟夫人早就有所防备,见朱厚照伸手来扶,连忙后退一步巧妙避开,让扑了个空的朱厚照有些不好意思。

    “夫人请坐……坐下来说话,之后你们夫妻就该团聚了,真期望见到这一幕啊!”朱厚照挠挠头,好像个不开窍的少年,笑呵呵道。

    钟夫人打量朱厚照,心头有些不耐烦了,但现在情况不明她不便赶客,不过接下来对朱厚照仍旧没什么好脸色,只是跪坐在那儿,好似在想事情,其实只是敷衍了事。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楼下终于传来马车停车的声音,刘瑾的声音老远传来:“公子,公子,老奴已完成您的交托,把人带回来了……”

    说着话,刘瑾一路小跑到了楼上,出现在雅间门前。刘瑾人既然回来了,一切都会水落石出,钟夫人匆忙下楼去看个究竟。

    等到了茶庄门前,钟夫人见到自己遍体鳞伤的丈夫和表弟,不由掩面而泣。不过众目睽睽之下她顾着体面,没有做出过激的举动。朱厚照跟着下了楼,在一旁笑呵呵地道:“一家团聚,好事啊!”

    朱厚照说话间,目光落在钟夫人的丈夫身上,只见此人四十来岁,明显比钟夫人苍老许多,而钟夫人的表弟不过二十许间,二人身上都带着伤,看来在牢狱中朝不保夕,受了很多苦,显得很沧桑。

    朱厚照对钟夫人笑道:“夫人,你现在不必担心了吧?”

    脸上有些青肿的中年男子走过来,对钟夫人道:“夫人,为夫回来了!”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钟夫人此时对朱厚照再无怀疑,立即恭恭敬敬行礼,“妾身谢朱公子仗义相助……当家的,正是这位朱公子出面,才让顺天府放人!”

    钟姓男子对朱厚照的能力显得十分敬畏,执礼甚恭,朱厚照一脸得意,一摆手,显得无所谓道:

    “本公子只是举手之劳罢了,时候不早,本公子想上楼好好品尝一下钟夫人的茶艺……钟夫人,请吧!”

    朱厚照说时候不早时,大家都以为他要走,等听到朱厚照要上楼继续品茶,钟夫人非常意外,此时人家夫妻团聚,照理说朱厚照该有点儿眼色,让人家夫妻一叙别情,结果他却不打算让姓钟的一家好过,施与恩惠,想的却是更大的回报。

    钟姓男子道:“夫人,既然朱公子相邀,你先好好接待,不要怠慢贵客!为夫先进去换过衣衫!”

    钟夫人见丈夫脸上巴结的神色,不由带着几分失望,普通人家都是女人主内,而现在她的丈夫却让她主外,钟夫人内心带着一抹不甘,就好像丈夫主动推她出来不守妇道一般。

    ……

    ……

    上楼后,朱厚照得寸进尺,明知道钟夫人丈夫就在后院,却好似懵然未知,趁着钟夫人冲茶时,几次把手伸过去。

    钟夫人若非躲得及时,一双纤手已被朱厚照触碰好几回了。

    钟夫人只能引导话题:“朱公子,您今日帮了小妇人大忙,小妇人无以为报,以后您可经常来茶庄品茶,小妇人会尽心招待,不收茶资。只是您现在得罪之人,乃当朝国舅……您还是应当小心,早些回去安排……”

    朱厚照笑道:“诶,夫人过虑了,国舅那边……好说,如果他知道是本公子出面,只会退避三舍,你放心就好!这件事到此为止,国舅绝对不会再出面做什么事情,他以后再来纠缠,只管跟本公子说,本公子会替你解决麻烦!”

    钟夫人原本好心提醒,听到这话,不由带着几分惊愕,眼前的小公子完全是一副什么都不在乎的口吻,行事不拘成法,一封信送过去就连顺天府衙都要给面子,她心中对朱厚照的身份来历产生极大的怀疑。

    恰在此时,张苑进来说道:“公子,您该动身回府了!再不回,怕是府门就要关闭!”

    钟夫人好奇地问道:“朱公子府上不会为您留门?”

    朱厚照不满地说:“别听下人胡言乱语,本公子自己的府邸,当然是几时回去都行,今曰本公子想跟钟夫人你多谈论些茶道上的事情。钟夫人,你是哪里人?家里可有什么亲眷?夫家还有什么人……”

    说是要谈论茶道,但朱厚照三句话不离钟夫人本身,如此一来钟夫人回答不好,不回答也不好,非常尴尬。

    刘瑾推着张苑到了雅间外面,张苑不满地抗议:“刘公公,你这是作何?不知道宫门即将关闭吗?”

    因为张苑是东宫常侍,在宫中地位卓然,看不起回宫不久的刘瑾,说话间语气不太好。

    刘瑾不屑地说:“张公公在宫里这么多年,怎么连起码的眼色都没有?现在陛下正是兴头上,你进去打搅,那不是自找麻烦吗?”

    “就算宫门关闭又如何?现在陛下带着侍卫出来,回去时大不了把宫门叫开,或者陛下干脆不回去了……”

    “你以为陛下出宫一次,就是专程过来品茶,跟这位钟夫人说几句话么?晚上如果不给陛下安排一些赏心悦目的节目,陛下岂非败兴而归?”

    张苑很气愤,差点就要跟刘瑾争吵,他浑然不知刘瑾是在提点他,而不是在害他。现在的张苑只知道一件事,自己在小皇帝面前的地位,被眼前这个莫名其妙从江南回来的老太监威胁了。

    ……

    ……

    朱厚照在雅间停留一个多时辰,一直到天完全黑后,才依依不舍离开,这还是钟夫人下了逐客令不得不走的结果。

    “夫人真是客气,回头在下还会过来品茶,到时候希望夫人能尽心招待!”朱厚照一副自来熟的模样,丝毫不见外。

    下得楼来,但见之前的钟姓男子正在大堂等候,见到朱厚照,那男子上前来见礼,满脸是笑:

    “朱公子,不知贱内招待如何?您大驾光临,以后只管多来光顾,店里不会收您的银子,以后便当是朋友……”

    钟夫人对朱厚照的纠缠已不厌其烦,她没想到自己的丈夫会对这年轻公子哥如此客气。

    钟夫人瞪了丈夫一眼,而此时钟姓男子根本没留意自己夫人的眼色。

    朱厚照则笑道:“好说,好说,在下以后会经常过来,钟当家,钟夫人,本公子这就告辞了,哈哈……今天能认识你们,真是荣幸啊!”

    朱厚照已经是没话找话,钟姓男子一脸谄媚的笑容:“朱公子说的哪里话,是鄙人三生有幸能认识朱公子您才是!”

    言笑间,钟姓男子亲自送朱厚照出门,钟夫人顾着脸面没有出门相送。

    等人出了门,钟夫人对着自己的表弟喝问:“怎么回事?你们是怎么离开顺天府衙的?”

    年轻男子道:“表姐,我和姐夫也不知是何情况,只是在牢房里见到衙门的差役过来,打开枷锁,说是有贵人帮忙疏通关节,让我二人可以出狱……表姐,你不知道这几日,我和姐夫受了多少苦……”

    他原本想诉苦,但见钟夫人脸色不善,剩下的话生生咽了回去。

第一六〇六章 臭小子坏我好事

    朱厚照仗义出手救人,看似为自己的面子,实则目标直指钟夫人,他并未用权势压人,但在他频频暗示下,钟夫人已感觉事情不妙。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这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餐,在钟夫人看来,既然“朱公子”帮了她一个大忙,回头必然会以等价值的东西回报,才能将事情摆平,她实在想不出这种说句话就能让顺天府衙放人的公子哥会缺什么。

    无论如何,朱厚照此番帮人成功,事后显得得意洋洋,他第一次用自己皇帝的特权帮到人,对象还是“红颜知己”,在心仪的女人面前耀武扬威的感觉让他暗爽,以至于前往刘瑾为他安排的宅院享乐时,还在回味这件事。

    刘瑾在旁笑着奉承:“公子今日大发神威,想必那钟夫人早就暗自垂青,只是碍于她的丈夫和外弟在,以至于不能对公子您表达出来!”

    朱厚照哈哈大笑:“那是当然,也不看本公子是什么出身和人品……本公子才貌双全,现在又能帮她的忙,她以身相许有何不可?”

    刘瑾赶紧应承:“公子说的是,回头再饮茶,可以直接将人请出来,不必在那茶庄内……避免麻烦!”

    朱厚照道:“有理有理,在那茶楼中,做一些事总归不怎么方便。刘管家,你这件事做得好,回头本公子重重有赏……”

    “多谢公子,呵呵!”刘瑾笑得合不拢嘴。

    张苑正昏头昏脑想自己的老婆和孩子,听到这话,立即明白刘瑾和朱厚照谈论的是什么,心里暗自诧异:

    “堂堂皇帝居然觊觎人家娇妻,还准备堂而皇之把人据为己有,难道一点顾忌都没有?之前京中盛传强抢民女一事,不会真是陛下所为吧?”

    带着惊愕,张苑跟在朱厚照和刘瑾身后,一路到了地方。

    朱厚照问道:“刘管家,今天安排什么助兴节目?不会是上次那些歌姬和舞姬?没甚趣味!”

    刘瑾笑道:“老奴岂能让公子每次都看一样的女人,欣赏一样的节目?这次老奴特地请了一个南戏班子过来,男女老幼都有,戏会延续一个多时辰,里面有几个不错的正旦和花旦,等表演结束,公子可以把人留下来过夜……”

    “这个好,这个好,朕以前出宫的时候看过南戏,印象深刻,就是那时只能看不能摸,哈哈,这次既能看又能摸,还能睡……刘管家,你这次事情办得漂亮!”朱厚照高兴地夸奖道。

    刘瑾笑眯眯的显得很受用,他不时打量张苑,只见此时的张苑好像斗败的公鸡,低着头一言不发……此时张苑已能感受到自己跟刘瑾间的差距,刘瑾能做的事,他多半做不来,尤其是在迎合皇帝喜好上,刘瑾强过他太多。

    但张苑不想轻易服输,到底东宫太监中他属于最“得宠”的一个,心想:“我熬了那么多年,岂能被你刘瑾轻轻松松就打败,以后我在宫里怎么混?不行,必须要给你个下马威,让你知道我的厉害!”

    ……

    ……

    刘瑾带着朱厚照在宫外享乐,此时张延龄刚知道朱厚照派人去顺天府衙下旨放人的事情。

    张延龄正在寿宁侯府中跟兄长吃饭,听到回报火冒三丈,将碗筷打翻在地,怒冲冲对传报的下人道:

    “你们可听得真切,确实是陛下派人下令放的人?”

    建昌侯府的仆人赶紧磕头:“侯爷,这种事小的哪里敢欺骗您?的确是陛下亲自下的旨,还是内侍监亲自去的,听说去的那人叫刘瑾,近来在陛下面前很得宠……”

    “混账!这老匹夫……居然敢破坏我的好事!”张延龄怒不可遏。

    张鹤龄一摆手,示意仆人先退下,等人走了才问:“二弟,到底发生何事?你为何会对陛下如此不敬?”

    张延龄气冲冲地道:“大哥,你有所不知,臭小子坏我好事!近来我看上个女人,这女人才貌双全,在京城开了家茶庄,迎来送往,原本以为给她些银子就能得到人,未料软硬不吃,我找了个机会将她丈夫和表弟下狱,这才没几天,尚未就范,宫里那臭小子居然派人传旨把人放了,你说他不是诚心跟我作对?”

    张鹤龄皱眉:“二弟,你可别胡闹!现在正是新皇登基风口浪尖上,你就不知道收敛一些?”

    因为寿宁侯一向说话的声音不小,他生怕府上人听到,赶紧起身过去将厅门关上,这才回来接着道:

    “如今陛下登基不久,为防不测,怕是你我府内都有太后和陛下的眼线……如今别人都在紧盯着我兄弟二人,就算你喜好美色,也应取之有道,哪里能像你这般胡作非为?”

    张延龄不满道:“我就奇怪了,臭小子为何处处跟我作对?他也不想想,这世上到底谁跟他的关系亲近,坏我的好事对他有好处吗?”

    此时张延龄很愤怒,言语间坐下来,在那儿一个人生闷气,而张鹤龄则开始琢磨起这件事来。

    最后,张鹤龄道:“如果我所料不差,陛下这些日子经常出宫,应该是恰好见到那妇人,若他有心跟你争,你还是尽早罢手为好。”

    “二弟,你要知道,现在不比从前了,跟陛下关系最亲近的人不是你我,而是他未来的皇后,还有皇后家里人。”

    “之前一次进宫,太后曾交待让你我规行矩步,这么快你就忘了?”

    张延龄恼羞成怒:“大哥,话是这么说,但这口气我怎么都咽不下……那小子才几岁,毛都没长齐,当初他尚是东宫太子时出宫门,还是你我兄弟帮他,现在他当了皇帝整个一过河拆桥,你就说说自己有多久没单独见过那小子了?他压根儿就没兑现当初承诺的意思……”

    “哼哼,臭小子还想娶一个家中势力强大的皇后?有你我兄弟在,一定不能让他得逞,否则以后我兄弟二人还有门路可走?”

    张鹤龄道:“我劝你千万别乱来,陛下就算如今羽翼未丰,但他始终是我大明天子,他要做的事情,你我应该支持。”

    “这次的事情,你就当不知,一定不能再去问那妇人的事情,无论你将来做什么,都要恪守一条,就是不能跟陛下有任何正面冲突,你可明白?”

    张延龄脸色有些不太好看,一甩手:“我知道怎么做了,不用事事都由大哥你来提醒。回头你我进宫去给姐姐请安,问问选后的事情了……”

    ……

    ……

    京城一处宅院内。

    朱厚照看完南戏表演,正在内院为几名正旦和花旦打赏,刘瑾识相,先到外面等候,而张苑则有些不满地立在月门前看着他。

    张苑问道:“陛下每次出来荒唐,刘公公都是这么安排的?也不怕坏了规矩……”

    刘瑾笑道:“张公公这是什么话?陛下出来不过是寻开心,陛下开心了,脾气就没那么暴躁,我等在陛下面前才有好日子过……这分明是好事啊!”

    张苑往月门里看了一眼,但见烛火憧憧,具体情况则看不清楚。

    刘瑾指了指院内,笑着说道:“整个戏班子,从上到下,有姿色的正旦和花旦共六名,除了演小姐的,还有演夫人和丫鬟的,这会儿都在里面,陛下要好好‘赏赐’一下,有何不可?”

    “你说这些女人,本就是低贱的命,如今能得圣宠,指不定将来还有进宫的机会,这是多大的恩赐?几辈子都修不来的福气,有何可奢求的?倒是张公公入了宫门,如果不好好服侍陛下,怕是一辈子没个出头之日……”

    张苑瞪着眼问道:“你此话是何意?”

    刘瑾脸上的笑容阴测测的:“咱家没别的意思,只是想提醒张公公,陛下交待下来的事情一件都不得怠慢。”

    “不该咱做的事情,不该说的话,一件都做不得。如果这种事传到世人耳中,那些人指不定怎么评价陛下,你身为陛下身边的近侍,应该知道顾全主子的颜面比你我的性命更加重要!”

    这话看似提醒,实则更多是威胁,张苑再愚钝也能听懂刘瑾话里的意思,张苑道:“咱家要如何做,用不着刘公公提点……天色不早,咱家先去休息,伺候陛下的事情,就交给刘公公了!”

    说完,张苑气呼呼往厢房去了。

    刘瑾看着张苑的背影,失望地摇摇头:“之前还以为你有多大本事,在陛下身边做了几年常侍,怎还这么一副不识相的模样?不过也幸好是这么个草包在陛下面前,否则我还真不知如何才能重新得回圣宠!”

    想到这里,刘瑾心中突然多了几分安稳,感觉回京后的路不是那么难走。

    便在此时,院子里传来朱厚照的声音:“……来人!”

    这会儿张苑不在,刘瑾赶紧应声:“哎!公子,奴婢这就来!”

    说完,刘瑾急匆匆进入月门,来到内院大厅,只见此时朱厚照还没开始他的荒唐举动,六名进来受赏的女子各自拿着一方装满银子的木匣,身上的戏服还未换下。

    朱厚照笑道:“刘管家,快为本公子准备一下,本公子等下要在卧房中,跟几位姑娘一起演出戏……哈哈,她们可都是个中行家,本公子之前就想演戏,这次总算逮着机会了!”

    即便刘瑾早就知道朱厚照行事荒唐,听到这话,还是不免惊讶一下,一时间觉得自己有些琢磨不透皇帝的心思了。

第一六〇七章 构想

    朱厚照在京城过着神仙般逍遥的日子,每天不理朝政,自然有朝臣帮忙打理,可以安然在宫外享乐,每次出宫都满意而归。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沈溪在南方的日子可就有些艰难了,尤其是入夏后,沈溪亲自上了堤岸,监督长江以及洞庭府堤坝的修建,吃住都在工地上。

    跟随沈溪一起上堤岸的除了荆州府、岳州府、承天府、武昌府等地方官外,还有湖广都指挥使苏敬杨。

    此时苏敬杨,俨然是沈溪的副手,虽然他跟沈溪不用拿铁锨扛沙袋筑堤坝,但每天还是风吹日晒,沈溪走到哪儿他便跟到哪儿。

    半个月下来,沈溪还没觉得怎么样,苏敬杨先撑不住了,在沈溪面前叫苦连天。

    沈溪让苏敬杨先下堤岸休息几天,苏敬杨屁颠屁颠赶回武昌府陪老婆孩子去了,而沈溪则继续留在江堤上。

    岳州府,城陵矶。

    傍晚时分,沈溪结束一天的巡查,因为这几天无雨,长江水位不是很高,沈溪准备回堤岸下官军营区的寝帐休息。

    云柳带着熙儿过来汇报情况,主要是修筑堤坝的钱粮调度问题。

    “……大人,您所预料不差,藩司衙门给了第一批钱粮,后面便一再拖欠,现在堤岸上的将士和民夫都快发不起工钱,米粮也快见底了……”

    云柳做事深得沈溪信任,这次为筹措钱粮东奔西走,其实比沈溪还要累……沈溪在堤岸上只是四处溜达,他存在的意义主要在于振奋士气,有沈溪在,将士和民夫做事更勤快。

    沈溪洗了一把脸,道:“早料到的事情,没什么好稀奇的,不过好在之前的准备还算充分,去年的秋粮和今年的夏粮都已入库,就算后续钱粮供应不上,大可拿总督府库存钱粮顶一顶,把今年汛期熬过去!”

    云柳有些舍不得:“大人,这笔钱粮可是您苦心积攒下来的,如此便用出来……是否值得?”

    沈溪笑道:“取之于民用之于民,总督府的库存钱粮本就是百姓缴纳,以备不时之需,如今边患及内乱已除,用来修筑堤坝正好,解除湖广以及江赣老百姓的后顾之忧。”

    “湖广熟天下足,只要湖广和江西不闹水患,大明粮食供应便基本无虞,没有比这更重要的事情。”

    “我这两省总督也属流官,有三年小考九年大考,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卸职。如果钱粮放在仓库里留给继任者,万一贪墨怎么办?趁着我在这位置上,把钱粮用到急需的地方,再合适不过。况且,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只要风调雨顺,等秋粮丰收库房自然会满上……”

    云柳行礼:“属下这就去安排!”

    云柳将走之际,却被沈溪叫住,道:“要去也不用急于一时,难得过来,熙儿也在,先去沐浴更衣……我从武昌府出来,逆江而上,到现在这个位置在堤岸上停留已有半个月,现在看见一只母蚊子都会心动!”

    “噗哧!”

    云柳这边还未怎样,她身后的熙儿却是直接笑出声来。

    不过熙儿也知道自己笑得不合时宜,赶紧捂住嘴,云柳回首瞪了她一眼,道:“大人这段时间辛苦了,属下和熙儿……这就去为大人准备沐浴的香汤……”

    ……

    ……

    沈溪上堤岸,原本就是有意躲着周氏和惠娘,不再提陆曦儿过门的事情。

    他一个人在堤岸上,身边都是士兵和民夫,平时没什么休闲娱乐,晚上就看书,或者埋首写小说,他知道现在朱厚照登上皇位,或许已不喜欢这些陈词滥调,但放在那儿有备无患总是没错。

    现在云柳和熙儿来到身边,他也就安然享受美人相伴的感觉。

    可是云柳和熙儿势单力孤,什么事情都需要二女筹措,沈溪有些别扭,在云柳和熙儿准备好一切,云柳服侍他沐浴时,沈溪提了一句:“……看来你们有必要培养些人才,帮你们做事!”

    云柳道:“大人之前便提过这事儿,妾身和妹妹已在筹措,只是人手不好征调,不能保证对大人一心一意!”

    沈溪笑道:“我说的不是军中之事,而是平时你们的生活起居。我身边你二人身份最为特殊,你们的能力毋庸置疑,但始终需要帮手,这些帮手不是五大三粗的汉子,而是对你们足够忠诚,能帮你们做事的女子……”

    云柳好似明白什么,问道:“大人是说,让妾身和妹妹多培养几个姐妹?”

    沈溪摇头:“姐妹就不必了,姑且定义为女兵吧。女兵存在的意义,就是负责刺探情报,或者听从你们调遣,在生活上,比如今天这种时候,帮你们烧水送水,不至于你们什么都亲力亲为!”

    “如果能培养出一批有武功,还有一定办事能力的女子,那就更好了!”

    云柳醒悟过来,有些为难道:“大人,妾身和妹妹是以前的生活环境太过艰苦,才练就现在的本事,若是再培养这样一批人,怕是短时间内无法达成!”

    沈溪轻抚云柳俏丽的面庞,笑道:“我没说让你们一步完成,可逐步施行,先培养一些女兵,跟随你们出入,暗地里再收养一批小女孩,慢慢培养成才。我明白欲速则不达的道理,时间有的是,你们能在十年八载内,培养出这么一支力量,而且能保持完整的后续培养机制,能进行新老更替,那就更好了!”

    沈溪点拨得如此详细,云柳彻底明白过来,点头道:“大人提醒的是,妾身回头就跟妹妹实行……”

    “嗯!”

    沈溪点了点头,道,“要选拔培养这么一批人,不但需要时间,还需要钱粮保证,你们可以在市井间慢慢找寻,孤儿为好,培养的地点你们自己选,暂时不用跟我汇报,按照你们自己的方式去做。”

    “至于经费问题,我已经为你们考虑过了,先批给你一万两银子,以后不够的话再跟我要。我需要一支不同于男兵的力量,人不必太多,但必须要能做男兵不能做的事情……”

    沈溪说得很多,云柳听得异常仔细,最后一一应承下来。熙儿不太懂这些,听得云里雾里,回头云柳会提点她。

    ……

    ……

    一夜风雨。

    沈溪于营帐中跟云柳和熙儿恩爱缠绵时,湖广之地普降雨水。

    沈溪于床第之事平息后,起身穿衣到帐门前看了看,确定雨势不是很大后,这才安心下来。不过这会儿他还无法确定长江以及各支流上游的情况,整个长江流域都是一个整体,江水泛滥不是因为某一个地区暴雨形成,沈溪清楚这道理,担心洪水来得太过猛烈。

    “大人,外面风雨交加,您还是早些回去歇着吧!”云柳过来为沈溪披上外衣,而她自己却只是一身小衣在身。

    沈溪笑着将云柳揽在怀中,如此一来让她半个身子钻进外衣里,低头笑道:“我上堤已经半个月,这还是第一场像样的雨水。我本以为今年南方要闹旱灾,看这情况别说是干旱,别是一场大汛就好!幸好修建堤坝及时……”

    云柳恭维道:“大人一心为民,实乃万民之福!”

    沈溪笑道:“奉承话不必多言,我做这些,只是问心无愧罢了。回头我要去江赣一趟,督促长江和鄱阳湖堤岸修建,到时候你和熙儿跟我一起去!”

    “是,大人!”

    云柳知道沈溪出公差,而且点名让她和熙儿作陪,便知道沈溪已彻底将她当作自己人,无比欣慰。

    沈溪仰头看了看天色,道:“看这天气,估计雨水一时停不了,但就算江水泛滥,始终只是两岸百姓受苦……北方一场空前的大风浪怕是要开始了。”

    “到现在为止我都不知道,将刘瑾送回去是否正确!听闻这家伙已得陛下宠信,现在正带着陛下在宫外胡天黑地!”

    “嗯?”

    云柳没听明白沈溪的意思。

    沈溪笑了笑,道:“这些苦水,我本不该对你倒,或许是心中憋得太久吧。”

    “湖广和江赣之地,虽然有些小风浪,也有波折,但始终山高皇帝远,我在这里甘之若饴……”

    “未来几年我都没打算回京,就算陛下征调,我也努力会想办法推辞。所以你培养女军的事情,可以尽快实施,希望在两年内能出成绩!”

    “等再过几年,我可能会到外地当官,官品应该跟现在相当,只负责一地军政。麻烦事总少不了你!”

    云柳依偎在沈溪怀中,用情郎的胸怀为自己遮风挡雨,道:“大人走到何处,妾身和妹妹便跟到何处!”

    “好!”

    沈溪满意地点了点头,“你姐妹以后跟在我身边,我会尽心对待,至于几时能进宅门,我不敢做出保证,不过在官府户籍上,你们已是我沈家之人,我不会让你们受苦!将来有个依靠……”

第一六〇八章 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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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溪督造的湖广夷陵州至武昌府马口段江堤,以及环洞庭湖湖堤,已进入收尾阶段,他没有在堤岸上多作停留,准备启程前往江西,督造长江中游九江段江堤,同时修缮鄱阳湖堤岸。

    这种事沈溪头年里已经做过一次,不过上次他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西南地区的叛乱打乱他的行程,这次他再次前往江西,除了督造江堤、湖堤,视察防汛事务外,同时还会将惠娘和李衿送到南昌府。

    此前在沈溪帮助下,惠娘顺利拿下袁州府萍乡以及饶州府德兴大批山地,又在江西各府县建立起商业网络,如今生意已上了轨道。

    但惠娘毕竟离开儿子已有一年半时间,心中无比挂念,在这种情况下,沈溪让惠娘和李衿先回广东一趟,把地方上的生意整顿一下,随后让惠娘到南京城定居,遥控指挥粤、赣等地商会事宜。

    原本惠娘想留在沈溪身边,但沈溪知道惠娘身份尴尬,做什么都藏头露尾,每天日子都过得不开心。沈溪宁愿惠娘暂时移居南京城,等年底时再决定让惠娘到南昌府,还是继续留在南京城等候他差事变更。

    沈溪返回武昌府城是六月二十三,回到总督府衙门,又好像久别重逢,全家老小都来迎接。

    周氏之前一直跟沈溪说及陆曦儿和尹文进门的事情,这次过来,旧事重提。

    陆曦儿和尹文因为避忌,没有出来迎接,沈溪明白,这是让两个小丫头做好入门的准备。

    在民间,这是基本的规矩,就算是青梅竹马的恋人,在确定婚事后也需要尽量避免见面,这既是为守礼也是创造夫妻间的新鲜感,但沈溪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作用。

    沈溪道:“娘,这次我去江西是为公事,走的会急一些,最多在家里停留一日,明天一大清早我便会上路,很多事根本来不及办,等回来后再说吧……小文和曦儿一直都在家里,在我心中,早就当她们是沈家人!”

    周氏有些不满:“又不是让你娶妻,不过是纳妾而已,走走过场,今晚一起送进你的房门就是!你去江西,可以把两个丫头带在身边,正好路上有人服侍,否则你连个贴己人都没有,让为娘怎么放心?”

    沈溪有些不耐烦了:“娘,我出行不是一次两次,连带兵出征都有好几回了,身边什么时候能带女眷?你别操心了,什么事等我回来之后再说!”

    沈溪肯定无法带陆曦儿和尹文上路,因为一同去江西的还有惠娘。就算惠娘不与沈溪同路,可到了南昌府城后,惠娘会小住几日,之后才动身南下,沈溪无法在陆曦儿和惠娘间两边跑。

    谢韵儿帮忙说项:“娘,现在汛期已至,地方上都在抓紧时间修建堤坝,相公要亲临一线督促,身边带着内眷始终不方便,不如等相公回来后……”

    “拖拖拖,就知道拖,也不看看两个丫头都多少岁了?同样大的君儿现在已经抱孩子了,难道真要把黄花大闺女拖成黄脸婆?你个憨娃儿,忘了你孙姨对你的好,现在她就这么一个孩子,你不知道多疼惜一些?你们可是青梅竹马啊!”

    周氏虽然怪责沈溪,但语气却软了下去,显然她也知道一些事不能勉强,不再跟沈溪计较。

    在周氏眼中,沈溪的差事大于天,她怕沈溪办不好差被朝廷责罚,那她之前所有的荣光都不复存在,说白了她就是对沈溪的官职非常在意。

    ……

    ……

    沈溪难得回来,家里乱成一团,好在府里人手充足,倒没影响沈溪和几个妻妾相处。

    谢韵儿先去梳洗,第一个陪沈溪。夫妻恩爱一番后,谢韵儿起来装扮自己,不想让人看出她进房前后有什么变化。

    沈溪没多少疲累的感觉,虽然上了堤岸看起来很辛苦,但实则只是走走看看,不需做什么力气活,如今下了堤坝只是皮肤晒黑了些。

    “……相公最好带个人同行。黛儿或者是君儿都可以,如果相公不想因私废公,那就带小山或者是绿儿她们过去……对了,相公不在这些日子,绿儿已经嫁人,还是娘给牵的线……”

    谢韵儿有很多家长里短的事情要跟沈溪诉说,但因沈溪公务很忙,平时很少在家里待着,之前又在堤坝上停留近一个月,以至于她少有机会跟沈溪说话。

    沈溪摇头:“韵儿,我知道最近对你的关怀不够,以后想办法多补偿吧……如果我要带人去江西,首先想到的也会是你,有你在身边打点,什么都能称心如意!”

    “相公莫要开玩笑了,家里还需要妾身打理哩!”谢韵儿笑着说道。

    沈溪躺在床上,想起身抱谢韵儿,却被妻子轻巧避开。

    沈溪知道谢韵儿穿戴整齐后不想再有什么荒唐举动,当下道:“之后我还要去黛儿、君儿房里,你不觉得吃味么?”

    “有什么好吃味的?黛儿这几天总提及相公,她肚子没见起色,相公应多留意她些才是!”谢韵儿提醒道。

    沈溪问道:“总是顾虑别人,你也该想想自己的事情……入门这些年咱们聚少离多,到现在才为为夫生下一个儿子,人丁总是单薄了些,沈家可需要有人继承香火,不管是黛儿、君儿,还是你,都应该更努力……”

    “相公,这大白天的,您也没个羞臊,让妾身怎么说才好?”说完,谢韵儿过来帮沈溪穿衣。

    沈溪毛手毛脚,谢韵儿虽然有些嗔怪,但未推开丈夫,嘴里道:“相公早些过去陪陪黛儿和君儿,她们年纪小,心里早盼着跟相公独处,以慰相思之苦。相公去江西不必挂心家里,现在咱们一家人到了武昌府,一切步入正轨,不会再有糟心事烦忧……”

    沈溪想了想,不由哑然失笑,他知道谢韵儿所说乃是沈家之事,当下感慨一句:“这会儿六哥大概快回宁化县城了,之前我已看过本届进士名单,他未考取进士,不过以他的年岁那是迟早的事情。就算只是举人,对我们沈家地位的提升也大有助益,现在沈家在宁化县的日子应该好过不少……”

    在大明朝,家里出了举人,好处不止一丁半点,其中一个优惠就是不用交税,很多平民会带着土地人丁来投,轻轻松松就可以过上好日子。但朝廷也发现如此弊端,会对举人家里田亩数量进行审核,但现在沈家已是一门两举人,且有一名进士在朝为官,很多事情已可跳出法律框架。

    就算沈溪自己以及沈明钧夫妇不在宁化县,有沈明新夫妇在,有沈元这个活招牌,沈家祠堂还是能保持香火鼎盛,沈家在宁化县地位只会越来越高。

    ……

    ……

    沈溪陪完林黛和谢恒奴,当晚一家人聚在一起吃饭。

    吃过丰盛的晚餐,沈明钧夫妇归家,沈溪选择在林黛房中过夜,补偿这位青梅竹马经年没有丈夫陪伴身边的苦楚。

    林黛虽然还是一副小姑娘性子,但到了现在她的性格也有所收敛,至少不会再没事就在人前甩脸色,到了房里也不会跟沈溪诉苦,在家里面她言行举止显得更得体,俨然一副官宦夫人的派头。

    “……你去江西,是因为那边有你记挂的人吗?”沈溪跟林黛缠绵一番后,林黛突然问了一句。

    沈溪原本已经准备安歇,闻言不由问道:“你怎么会这么想?”这个问题让他有些尴尬,就好像自己的秘密暴露一般。

    林黛撅着嘴道:“或许是我多心了吧,我总觉得你在外面有人,不然不会总避着我们,之前我跟姐姐说,姐姐却不让我多想!”

    沈溪听到这话一阵无奈,摇头道:“听你姐姐的话,不要胡思乱想,我此番去江西,最多一个月就回来,我会时常给家里写信。你放心,这次团聚,一两年内不太可能分开,我尽量让你早些怀孕,免得你天天思想开小差!”

    “哼,就知道偏心!”

    林黛嘴上抱怨,不过听到沈溪尽量让她怀孕,心情好了许多,陪着沈溪睡下。但她身上亵衣裹得严严实实,这也是沈溪之前就发现的情况,就算床第间,林黛也不肯将自己身上的衣服全都解下来,让沈溪稍微有些扫兴。

    沈溪蹙眉道:“这天气炎热,别总裹着身子,把亵衣脱了吧!”

    林黛撅着嘴道:“不行不行,娘说了,我身子寒弱,这是之前一直不能怀孕的主要原因,现在是夏天,更需要好好保养。喂,晚上记得给我盖被子,你小时候可喜欢踢被子了……”

    半大丫头突然间进入到一种姐姐教训弟弟的口吻,这让沈溪有些不适应。他没好气地道:“做什么事都要量力而为,你自己怕热,就别穿这么多衣服,冬天不让自己受寒就好,至于夏天……裹着肚皮就行!”

    可无论沈溪怎么劝说,林黛都不理会,我行我素,让他一阵无语。

第一六〇九章 能人

    京师,紫禁城,乾清宫。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朱厚照此刻正面对萧敬……萧敬带杨子器去了一趟施家台泰陵,回来后向朱厚照奏禀,朱厚照为求公允,将内阁三名大学士和六部尚书、侍郎,都察院左都御史以及各寺司卿、五军都督府左右都督全都给叫了过来,让他们旁听见证,自己惩罚杨子器没有任何错误。

    “……陛下,老奴往泰陵看过,的确没有金井出水的情况,玄宫内干燥,或许与今年入夏后一直没有下雨有关!”

    萧敬也曾想保杨子器,但他胆小怯弱,最后的结果就是实话实说,也不管这中间是否有猫腻,看见什么说什么。

    但他这番话,无异于推杨子器去死。

    朱厚照怒气冲冲:“今年入夏以来北地大旱,这就是老天爷对我大明的惩罚……连皇陵修建都因为琐事耽搁,有人居然贸然提出迁址,真是胆大妄为!至此诸位臣僚还有何话可说?”

    在场大臣没一人能为杨子器辩解。

    就算是指派杨子器去泰陵的刘健和李东阳也无话可说,因为他们知道自己说多了只会遭致朱厚照更多忌恨,对杨子器不利。

    刘健瞪了谢迁一眼,因为让朱厚照派人带杨子器去皇陵修建现场求证的正是谢迁,现在这主意快要将杨子器害死了。

    朱厚照怒视满朝文武大臣,厉声喝问:“萧公公,现在姓杨的在何处?朕要好好审问他,到底是谁指使他,竟敢以皇陵之事欺君,哼,朕要亲自问个明白!”

    谢迁上前道:“陛下,此事万万不可,在朝堂公然审问犯官,为大明律法所不容,犯官无权进入乾清宫!”

    朱厚照对谢迁的回话还算满意,点头道:“那朕不审他了,将之押入天牢,回头朕准备好好惩戒……哼哼,退朝吧!朕要回去休息了!”

    说完,朱厚照得意洋洋,直接往乾清宫后庑去了,刘健和李东阳等人尽管都想帮杨子器说话,但最后却无一人敢出来为杨子器求情,眼睁睁看着杨子器去了一趟施家台回来又被押进锦衣卫诏狱,随时可能杀头。

    朝会散去,刘健怒视谢迁,正要上前质问,谢迁却好像没事人一样往宫门而去,刘健最后忍住火气,没有出言指责谢迁,因为他知道这件事怪不到谢迁头上,之前谢迁其实也是想帮杨子器,结果帮了倒忙。

    李东阳问道:“希贤,今日之事当如何处置?难道看着名父受难不管?”

    “能怎么样?”

    刘健苦恼道,“回去后,召集翰苑群贤商议,写一份联名上奏,看看能否劝陛下回心转意!除此之外,就看名父的命了……”

    李东阳还是不解:“照理说就算皇陵出水被人堵住,也断不至于到干燥的程度,难道其中有什么名堂?”

    刘健摇头:“恐怕只有去问萧公公才知晓,但看情况,萧公公在这件事上也不敢偏帮名父……这件事按照我之前所说的办吧,让翰苑那边出面求情,到底是天下读书人的楷模,或许陛下会给点儿面子。”

    ……

    ……

    朱厚照回到乾清宫寝殿,脸上带着解气的笑容,握紧拳头道:“哼哼,朕从未有今日这般扬眉吐气过……朕就喜欢看刘少傅和李大学士窘迫的模样,让他们老是给朕找麻烦,就算他们派杨子器去皇陵找茬又如何,最后还不是被朕拿下?哈哈!”

    刘瑾笑着回道:“陛下能在朝臣前树立威信,可喜可贺,想必以后不敢再有人在陛下面前有僭越的行为!”

    “嗯!”朱厚照点头道,“说得好,就应该这样,朝廷乃是朕的朝廷,他们说的能算数吗?朕就是想让大臣们知道,朕让谁生谁就可以生,让谁死谁就得死。这正所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刘瑾体会到朱厚照的高兴劲儿,问道:“陛下,不知您准备如何处置杨名父?”

    朱厚照想了想,道:“先关押着吧,朕之前说过,要将他杀头或流放,现在北方大旱,一定是因为这次事情惊动太大,连先皇都不庇佑我大明。这一切罪责,都归在姓杨的身上,不杀他不足以平民愤!”

    刘瑾点头:“陛下说得是,但就怕杀此人不易。老奴听闻,民间对此人评价极高,很多人都说他不畏强权,还说他这次去泰陵写了一首诗,说是他知晓几位督工已将出水的金井泉眼堵上,抱有必死之心……陛下如果杀了他,可能会失去民心!”

    朱厚照的脸色变得异常难看。

    旁边张苑幸灾乐祸,心想:“本以为你刘瑾有多高明,没想你居然在陛下面前说这些,分明是找死啊!”

    但令张苑意外的是,朱厚照神色深沉地问道:“那朕该怎么办?”

    张苑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皇帝这个时候不应该严词喝斥吗?为什么会问一个太监的意见?

    对此张苑理解不了,其实朱厚照要惩戒杨子器,只是为了跟刘健和李东阳怄气,现在目的既然达到,朱厚照开始在意起自己的名声来。

    朱厚照也觉得就此杀掉杨子器似乎有些过分,但他碍于面子,一直喊打喊杀,实则也知道空穴来风未必无因,杨子器如果没有确切的把握,岂能轻易上书朝廷?但知道是一回事,要打压内阁的权威是一回事,此时事情分出胜负来,他对于杨子器也就没有那么大的气了。

    刘瑾道:“老奴听闻,之前谢阁老去见过太皇太后和太后娘娘,说及此事,似乎两位老人家对杨名父有些同情。”

    “如果陛下去请示一下太后和太皇太后的意见,赦免杨名父的话,那天下人都会说,陛下既是仁慈的皇帝,又是孝顺的皇帝……老奴愚钝,所提不过是自己的一点浅见,请陛下恕罪!”

    朱厚照稍微一琢磨,牙关发出“嘶”地一声,点头不已:“说得倒是有几分道理……刘公公,这件事你是如何知晓的?”

    刘瑾试探地道:“老奴知道陛下为此事烦忧,便留意一下,正好得知那日谢阁老进宫向太皇太后和太后娘娘请安,似乎说及此事,老奴便想陛下正为此烦忧,便试着想了想,提出愚钝之见……”

    朱厚照非常满意,称赞道:“唉,朕本以为宫里都是一群酒囊饭袋,只管领俸禄却不干人事,没想到还有刘公公这样时刻为朕思虑之臣。”

    “刘公公,这件事你做得很好,朕这就去见母后和太皇太后,试着跟她们说说,再听听她们的意见。刘公公,朕先赏你在朕身边伺候,顺带跟母后说,让你领了御马监的差事,你意下如何?”

    刘瑾喜不自胜,却表现出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道:“陛下,老奴何德何能……”

    朱厚照笑着说:“谦虚的话你不必多言,朕认为你有能力,以后朕还想提拔你进司礼监……哦对了,张公公平时做得也不错,值得嘉奖,不过张公公要照顾好朕的起居,朕就先不把你委派出去了!”

    朱厚照对于收买人心日益娴熟,看到张苑在旁边听着,知道自己提拔了刘瑾而不提拔他会显得厚此薄彼,若因此引发怨恨就不好了,于是顺便提了一嘴。张苑信以为真,行礼道:“陛下,奴婢不敢居功,一切都是刘公公的功劳!”

    “哈哈,好,好,朕身边有你们这些忠耿之臣,以后再也不用听朝中那些老匹夫……咳咳,大臣们说什么,你们尽心为朕办事,朕一定会有嘉奖!”

    朱厚照空口白话许下承诺,早已习以为常,他也知道自己手头没什么权力,就算要提拔一个太监,都要先去征询张太后的意见,此时也只能用这种方法拉拢人心。

    ……

    ……

    如刘瑾所言,谢迁之前的确见过太皇太后王氏和太后张氏,详细呈奏杨子器的事情。

    谢迁脑子灵活,知道跟朱厚照说这些没用,不如去见两位养尊处优的太后。太皇太后这几年一心向佛,对于尘世间的事情,有极高的包容性。而张太后自己更不愿意在丈夫陵寝修建之事上杀人。

    朱厚照这一去说,不管是张太后还是太皇太后都当场表态:杨子器不能杀!

    皇陵修建中有没有出水无关紧要,人心才是最重要的,一个大臣不能因为他风闻奏事而被杀,这体现不出皇帝的仁慈,所以太皇太后王氏建议朱厚照将杨子器放了,最好官复原职。

    以往朱厚照非常任性,这种话肯定不听,但这次却老老实实应承下来,并且将三位内阁大学士叫进宫中,特地传达自己的决定。

第一六一〇章 自寻出路

    杨子器终于重获自由。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他此番之所以能死里逃生,不是朝中谁去找朱厚照说项,完全是因为刘瑾进言,还有朱厚照“法外开恩”。

    杨子器是朱厚照跟文官集团争夺朝堂控制权的棋子。

    这颗棋子曾被刘健和李东阳舍弃,但朱厚照并未吃掉这颗棋子,也没将其招安,就这么放了回去,如此一来朝臣对朱厚照的赞誉颇多,似乎之前将杨子器下狱的事情也就不算什么了。

    之前朝野都在可怜杨子器,但现在却说,杨子器无中生有自找麻烦,若不是新皇法外开恩,连小命都没了。

    皇陵的事情是你一个小小的吏部主事可以管的吗?不自量力,现在陛下宽宥于你,已是天大恩泽,这还是陛下看在太后和太皇太后为你说话的面子上,才放过你,以后可要感恩图报!

    朱厚照做了一件漂亮事,心里十分高兴。

    朱厚照赏罚分明,既然刘瑾会做事又能安排好他吃喝玩乐,还能在他身边出主意解决问题,对刘瑾自然多了些宠信,将刘瑾提拔为御马监监督太监。

    虽然这个职位只是御马监二把手,但刘瑾在宫中地位瞬间就不一样了,宫中太监和宫女见到刘瑾都恭恭敬敬,连萧敬也不例外。

    “刘公公,这次事暂告一段落,你立下大功,赏也赏了,希望以后把朕交待的差事做好。现在就有一桩交给你去办,据说皇陵玄宫已落成,先皇终于可以安葬……护送先皇棺椁的重任朕交给你,你一定要把事情做好!”朱厚照吩咐道。

    刘瑾眼前一亮,这分明又是一个立功的好机会。

    先皇下葬,皇帝必然出巡至皇陵,亲自参加葬礼,甚至连太后凤驾也会同往,毕竟泰陵同时也是未来张太后的陵寝,陪同儿子一同参加葬礼理所当然。而护送棺椁的差事,是这次皇帝出巡中最为重要的差事,可以说葬礼的安排,皇室跟大臣间的沟通,通通都会由职司太监负责。

    刘瑾赶紧推辞:“陛下,此等差事……老奴不能胜任,陛下当请萧公公统领为宜!”

    刘瑾之所以拒绝,是他知按照规矩,这差事理应由司礼监掌印太监承担,就算他现在得宠,已荣升御马监监督太监,但还是没资格负责这职司,就算皇帝开恩交由御马监统辖,那也应该是御马监掌印太监负责,而不是他这个御马监二把手领衔。

    朱厚照皱着眉头道:“萧公公年老体衰,做事不够爽利,朕体谅他,让他陪着銮驾和凤驾一起去就行了,至于护送棺椁这等重任,以他的身子骨根本顶不起来,还是由你这样年轻的太监担当为好!”

    刘瑾这才下跪:“老奴感念陛下信任,一定将差事办好,不辜负陛下的期望!”

    朱厚照满意点头,亲自搀扶刘瑾起来,好一副君臣相得的画面。这下把张苑气得够呛。心底满是怨怼,暗自琢磨:

    “刘瑾到底有什么本事,居然回宫不久就能做得到御马监监督太监之职,还得到陛下如此信任。尤其现在他担当的差事,本应由萧公公做,我何不去跟萧公公反应一下,打压一下刘瑾的嚣张气焰?”

    张苑是小市民出身,虽然明白拉帮结派的重要性,但他既无能力又缺乏远见,以至于无法处理自己跟皇帝、同僚间的关系。

    朱厚照现在身边缺的是能帮他做事的人,就算张苑照顾朱厚照再周到,只要不能满足这个基本的要求,随时都有失宠的可能。朱厚照从来都不是一个感情用事的人,现在他更注重身边人的能力。

    ……

    ……

    张苑不明白刘瑾如何得宠,但有一点很清楚,必须利用手里所有的关系来打压刘瑾。

    他首先想到的是萧敬,而萧敬显然不会帮他,因为这个老好人从来都不想牵扯进朝堂争斗中,随后张苑便想到自己的靠山,一直跟刘瑾有罅隙的寿宁侯张鹤龄和建昌侯张延龄兄弟。

    张苑给张延龄写了一封信,说明宫里的情况,表明自己在皇帝身边的地位已经快要被刘瑾抢走。

    张延龄趁着进宫给张太后请安的机会,路过文华殿时,在偏殿见到急于得到圣宠的张苑。

    张延龄听到张苑近乎哭诉一般的话语,恼火地喝斥:“……你个没用的东西,也不想想自己什么身份,你乃东宫常侍,是陛下身边最得宠的太监,怎比不上一个刚回宫不久的老太监?”

    “之前教你的那些东西呢?你就没用心讨好陛下,带着陛下出宫玩乐?”

    张苑脸上满是为难之色:“侯爷,奴婢是想帮陛下,可出了宫门,奴婢两眼一摸黑,完全不知东南西北,上哪里去找姑娘,找戏班子,找好吃好玩的东西供给陛下?侯爷可要帮帮奴婢啊!”

    张延龄打量张苑,怒道:“你什么都要依靠本侯,是吗?你就没想过,自己不知道的东西,为什么姓刘的那么清楚?”

    张苑想了想,回道:“刘公公在宫里当差多年,就算之前失势,认识的人可不少,而且他先在内监多个部门任职,又到地方担任镇守太监,关系网编织得很深,而且……他手头有银子,可在方方面面进行打点……”

    “侯爷,您不帮奴婢,奴婢如何能按照您说的,得到陛下眷顾,将来帮您做事?”

    张延龄差点一巴掌打到张苑脸上,生气地说:“你怎么老是跟本侯找麻烦?本侯这么跟你说吧,你想要得到的东西,只能自己想办法,如何得到圣宠,得凭你的真本事……陛下再怎么信任那姓刘的,他不过刚回宫,你在宫里这么多年,不会连栽赃陷害的本事都没学会吧?”

    “刘瑾做事有如神助,但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你大可在背后给他使绊子!本侯能提醒你的就这么多了!”

    张苑这才知道,名义上张延龄是他的靠山,但遇到什么事情根本就指望不上,只有靠自己灵活应对。

    回乾清宫的路上,张苑仔细思索这个问题:“……建昌侯分明是个一毛不拔的铁公鸡,我指望他,还不如靠自己呢!”

    “可是,现在我在宫外没势力,宫里内监衙门中有权有势的太监,谁不在外面有三五个义子,乃至一堆干孙子?我毫无根基,唯独只有个侄子还在外地,根本帮不上忙……”

    “不过,我倒是可以给侄子写封信,看看他怎么说。”

    想到沈溪,张苑突然觉得有了底气……自己在外面的帮手可是封疆大吏,而且深得皇帝陛下信任,如今在朝中可说是呼风唤雨的大人物,这可比刘瑾在宫外的助力大得多。

    “……小侄子不是想早些回京入阁做大学士吗?如果我能进司礼监,对他的帮助一定不小。不行不行,我现在就给他写信,让他给我提供些人手。可是……这山长水远的,大要几个月才能沟通信息。”

    “我不能全依赖侄子,自己也得在宫外培养些势力,认几个干儿子。就算我没什么门路,可以请人帮忙,最好是找一些有钱有势的人帮忙,以我东宫常侍的身份,要认几个干儿子应该不成问题吧!”

    到此时张苑才意识到自己应该培植势力,但其实之前他做东宫常侍的时候,早就有人巴结,可惜那时候他没胆子接洽,怕惹上麻烦。

    现在时局不同,刘瑾回来后,张苑在皇帝身边的地位急剧降低,再想有人主动投靠,就没那么容易了。

    而且有一点张苑不明白,就算他在宫外培植势力也未必管用,不了解朱厚照的喜好,在头脑和见识上的弱点得不到解决,他怎么都不可能超越刘瑾。

    要在宫中出头,最重要的还是要有脑子,其实在朝中也一样,就算要拍马屁,也要拍对人拍对地方,错了可就万劫不复。

    而经历沉浮的刘瑾,性格上更趋完善,甚至比历史上的刘瑾更加成熟,行事越发老练,再加上头脑远超一般人,想要对付他非常困难。

    ……

    ……

    就在张苑想办法认干儿子的时候,孝宗葬礼日期正式确定下来。

    六月二十六,午时。

    銮驾、凤驾一行,准备于六月二十五日上午动身,前往泰陵参加葬礼……其实现在天气炎热,葬礼大可放在泰陵落成后,那时差不多已入秋,天气凉爽,出行会方便安适许多。

    不过朱厚照如此安排也没错,按照以往的规矩,玄宫落成就要安葬棺椁,朱厚照想出宫游玩,趁着父皇下葬的机会去泰陵看风景,顺带享受下面人安排的助兴节目,于是日期便定得很早。

    随着葬礼日期确定,内阁和礼部做出安排,朝中主要文臣留守,除礼部尚书张升随驾外,其余各部以及寺、司衙门派去随驾的人基本是二把手。

    内阁同去的人仅有谢迁而已。

第一六一一章 出巡

    皇帝出巡,需要准备的事情多且繁杂。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好在这次出巡的地方距离京城不远,只是走一趟施家台,就算銮驾、凤驾走得不快,来回也用不了三天。

    孝宗下葬当日,举行一个简单的仪式便可。朱厚照将在外歇宿两日,第三天早晨动身回京,天黑前返回皇宫。

    朝中具体经手此事的是内阁大学士谢迁、礼部尚书张升,内侍中主持葬礼的则是御马监监督太监刘瑾,司礼监掌印太监萧敬没有获得随驾的权力,留在宫中处置政务,说白了就是批阅奏本,维持朝廷正常运转。

    如果三天中朝廷发生大事,会以快马将事情呈奏朱厚照知晓。

    此番出巡,朱厚照要求一切从简,仅有张苑和戴义带着几十个太监服侍在旁,但刘瑾已提前做好安排,保证皇帝在外这三天可以充分享受出巡的快乐,白天游山玩水,晚上则可以在行在享乐。

    六月二十五日,天刚亮不久朱厚照便登上銮驾,张苑随侍一侧。

    张苑这次跟随皇帝出巡没多少准备,之前他虽然想在宫外认干儿子,但到现在为止依然没有人投奔到他名下,处于没有帮手的状态。

    銮驾行进速度很慢,出了德胜门后,走了一天,终于在日落时抵达施家台,不过銮驾没着急进入泰陵施工现场,而是暂时停留在三里外的村子旁边,此时李兴和李等人已过来拜见,向朱厚照详细呈奏泰陵修建情况。

    朱厚照第一次以皇帝名义出巡,排场十足,他在自己帷帐中接见李兴和李。

    二人入账后躬身行礼,朱厚照的侧重点不同,他更多注意的是李兴,因为他把李兴当作可以跟刘瑾比肩的心腹,对其知情识趣非常满意。

    李作为工部左侍郎,将陵墓具体情况上奏,压根儿没提金井出水之事,朱厚照也没心思问。

    朱厚照对于皇陵修建根本就漠不关心,此时他更在意晚上有什么娱乐活动,因为他一天没见刘瑾了,不知道刘瑾是如何安排的,至于李兴这边是否也为他准备好了助兴节目也不得而知。

    “……陛下,如今泰陵修建仍缺土料十万方,且需要六百万钱作为中期修缮之用,后期更需以大批人力进行维护,但户部至今尚未调拨后续钱粮……”

    李主要负责具体工程,需要钱粮的数目他准备详细跟朱厚照说明,认为这件事比较重要,但朱厚照却不想听下去了,阻止道:

    “行了,行了,需要什么东西你去跟户部说,跟朕说这些有用吗?朕能给你变出来?李公公,这次你们兴建皇陵工程延期,朕对此不太满意,后续建造上不许再出问题了!”

    “是,陛下!”

    李兴和李同时应声,二人心中都有些惧怕,他们很清楚金井出水的事情有多大,幸好泉眼堵得及时,再及时用柴火烘烤干燥,才没酿出大祸。

    事情发生后,皇陵周边便加强戒备,不管是谁一律不得进入皇陵修建现场,擅闯人等一律拿下问罪,防止再有消息泄露,被朝中所知对皇陵修建产生影响。

    稍微吓唬一句,朱厚照没了下文,皇陵完工早一天晚一天对他没有任何影响,他只是用事情来敲打一下官员。说完事情,朱厚照已迫不及待询问晚上找乐子的事情,一摆手:“李侍郎,现在没你什么事了,你且退下,李公公留下来,朕有事情问你!”

    李恭敬告退,不过他有些担忧地看了李兴一眼,心道:“李公公作为陛下派来的内廷监工,不会把什么事都赖在我身上吧?之前金井出水的事情我可是主张如实上奏,是爵爷和李公公主张把事情压下来,跟我关系不大。但是……若他们非把事情栽在我头上,我该如何应对?”

    李虽然办事能力出色,但他少有跟皇帝打交道的经验,不知该如何处置眼前的事情,诚惶诚恐。但其实他根本担心过度,因为朱厚照留下李兴,问的事情跟他全无关系。

    李离开后,朱厚照将在旁服侍的太监一并赶走,只留下平时跟他出入宫门的张苑,朱厚照问道:“李公公,朕这次来施家台,你可有安排?”

    李兴虽然会办事,但这会儿脑子一时间也拐不过弯来,毕竟他跟朱厚照接触的时间不长,对皇帝的性格不是很了解,当即好奇地问道:“陛下,不知您……需要何安排?”

    张苑在旁不由眯了眯眼,连他都听明白的事情,李兴却茫然无知,心底顿时对李兴产生几分鄙夷。

    朱厚照有些不耐烦了:“你说有何安排?之前你为朕选了一些美人,说起来……姿色都挺寻常的,朕原本以为你在这里有什么珍藏,准备在适当时候送给朕,让朕乐呵一下……你别说没有!”

    此时朱厚照语气已近乎威胁,李兴这才知道是怎么回事。

    李兴非常为难,心想:“我哪里能料到陛下会亲自前来?来了居然一开口就跟我索要美女,我上哪儿去给陛下找美女?但若我现在说没有,陛下一定大发雷霆,必须要想想办法,就算是去偷去抢,也要把美人送入陛下帐中!”

    念及此,李兴笑呵呵道:“陛下放心,美人已为陛下准备妥当,只是人并不在皇陵,需要去附近的县城把人接过来!”

    朱厚照皱眉:“多久人能到?”

    李兴信誓旦旦:“回陛下,两个时辰……不,一个时辰就能把人送到!”

    朱厚照这才满意点头:“那好,你现在马上去安排,朕之后便要进膳,进膳后你若是不能把人找来,别怪朕惩罚你!”

    “是,陛下!”

    李兴嘴上应承,心里十分为难。

    出了皇帝的大帐,李兴暗自嘀咕:“奇怪了,咱家刚出来那段时间,陛下总派人催促,之后便没了音信,连咱家送回去的美人都不怎么在意,似乎已失去兴趣,怎的到了这里,陛下却又急着要美人?咱家去何处给陛下弄美人?”

    恰在此时,他见到远处一名太监急匆匆而来,那人行色匆忙,不过脸上却挂着笑容,好像有什么喜事,嘴上念念有词,就算李兴听不清楚,大概也能猜想是此人正准备跟皇帝的说辞。

    李兴主动迎上前,笑着打招呼:“哟,这不是刘公公么?哎呀,说起来有几年未曾见过了!”

    李兴跟刘瑾算是旧识,不过那时李兴郁郁不得志,刘瑾是东宫常侍,两人见面的机会很少,没有直接利害关系。

    但现在情况却不同,都在皇帝跟前做事,而且相互争宠,一见面就开始相互较劲儿……李兴不打算给刘瑾什么好脸色看,他知道刘瑾刚回朱厚照身边不久,想将刘瑾打压下去。

    刘瑾见到李兴一怔,仔细看了看,才认出眼前人是谁。刘瑾心道:“不是冤家不聚头,知道你在陛下面前得宠,之前还为陛下敬献美女,得到陛下宠信……嗯,现在我最大的竞争对手就是你了!”

    刘瑾笑道:“李公公?怎的,来向陛下呈奏皇陵修建之事?”

    李兴道:“自然如此,刘公公如今荣升御马监监督太监,咱家还未来得及恭贺……之后有时间,一定要聚一聚,把酒言欢,宫中的老人没剩下几个了……”

    宫里太监更新速度很快,稍微不注意就有可能被人替代,毕竟皇宫是非常现实的地方,一旦不得志,就容易受到冷落,很多年老的太监只能黯然离开皇宫,甚至病殁宫中。就连萧敬也是这两三年才成为宫里权势最高的太监,之前也是夹着尾巴过日子。

    刘瑾和李兴在宫里的时间都很长,曾一起在内书堂读过书,算是“老科班”,这会儿相见倒可叙叙前尘往事。

    刘瑾笑呵呵回绝了:“叙旧自无不妥,不过要等李公公您督造皇陵结束返回京师后再找寻日子,如今咱家还要进去给陛下呈奏事情,便不多叨扰了,之后再见吧!”

    说完,刘瑾根本就不给李兴面子,直接往皇帐而去。

    李兴看着刘瑾的背影,心中十分恼恨,但他不知该怎么应付刘瑾,毕竟他现在不在新皇身边,等于是把最好的机会留给竞争对手。

    “哼,量你也没什么真本事,等咱家回了宫,迟早将你比下去!姑且让你嚣张几日吧!”李兴愤恨地看着刘瑾的背影,握紧拳头道。

第一六一二章 送上门的帮手

    朱厚照在营地果真享尽温柔。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按照规矩来说,皇帝出巡,尤其涉及丧礼和祭天仪式时,都不能接触女人,但朱厚照可不管那么多,他出来的主要目的不是为了参加孝宗的葬礼,而是为了玩乐。

    白天游山玩水自然少不了,晚上胡天黑地也少不得。

    刘瑾的安排要比李兴周到得多,老早就在京城为朱厚照挑选好女人,这些女人不是什么良家妇女,全是从教坊司精心选拔出来,这些女人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换上太监的衣服,天刚黑就被刘瑾送入朱厚照寝帐中。

    李兴千辛万苦,终于在下属帮助下找到两名姿色还算看得过眼的丫鬟带到营地,进去奏禀的时候,才知道朱厚照已就寝。

    张苑守候在朱厚照的寝帐前,见到李兴过来,他摇头道:“李公公请回吧,陛下现在不希望人打扰,你应该明白事理,有事明天再说吧!”

    张苑拿着个拂尘,一脸厌弃的模样。李兴却不以为意,着脸上前问道:“那陛下之前的安排……”

    “不管有什么安排都已是过去的事情……你觉得咱家不知道吗?陛下让你去准备美人,结果你姗姗来迟,现在陛下已就寝,没怪责你便是好的!至于陛下身边是否有美人相伴,不用咱家提醒你吧?”

    “李公公,你做事不让人省心哪,亏陛下那么信任你,知道陛下要来,你居然没有做任何准备,你是诚心让陛下对你失去信任?”

    张苑用阴阳怪气的语气道。

    李兴这才意识到有别人为朱厚照找来美女,他仔细思索一番,忽然想起之前刘瑾脸上那得意的笑容,感觉自己行事慢了竞争对手一步。

    不过李兴没有气馁,因为面前还有个张苑,他赶紧将手伸进兜里,取出一件东西直接塞入张苑怀里,以恭维的口吻道:

    “张公公提醒的是,怪咱家思虑不周,未准备妥当。幸亏陛下跟前有张公公侍奉,以后有事请多多提点一下……”

    张苑低头看了一眼怀里的东西,发现是几片束在一起的金叶子,当下揣进兜里,不动声色道:

    “提点你?李公公说错了吧,咱家是什么人,您又是什么人?您乃是陛下面前的红人,咱家做事不得当,没女人进献给陛下,如何当得起提点二字?”

    李兴知道自己近来得意忘形,没好好贿赂朱厚照身边亲近之人,也就是张苑,当即赔笑道:

    “张公公的话太过见外,咱家之所以得到陛下宠信,还不是张公公您提携的结果?这不,咱家一直在宫外做事,没时间好好报答张公公,之后会精心准备一份厚礼送上。”

    “这还差不多!”

    张苑毫不客气,直接笑纳。

    李兴继续陪笑:“张公公,您乃东宫常侍,陛下身边最信任之人,有什么事还需您多多提点,如今刘公公……似乎深得陛下器重,您看……”

    李兴不敢直接在张苑面前说刘瑾的坏话,但他料想刘瑾得势,张苑地位受到威胁,必然心生不满。

    果然,张苑听到这话后带着几分愤怒道:“他算什么东西?不过是个流放出宫的老货,回来后竟敢跟咱家在陛下面前争宠……”

    “也就是咱家在宫外没人照应,否则的话……”

    张苑说这话,其实是提醒李兴应该团结一致枪口对准刘瑾,李兴赶紧笑道:“之前咱家见到刘公公,也觉得刘公公嚣张跋扈。张公公,若是您觉得在宫外没什么帮手,不妨由咱家代为出力……咱携起手来,通力合作,您看如何?”

    “你肯帮咱家?”张苑笑看李兴。

    李兴赶忙表态:“张公公这是说的哪里话?咱家能得到陛下赏识,原本就是靠张公公提携,以后咱家的前途,还要靠张公公您啊……”

    张苑欣慰不已,点头后凑过去,低声道:“李公公,你是自己人,咱家提醒你一句,刘瑾可不好对付,他在京城从教坊司直接挑选女人敬献给陛下,那些女人是什么姿色,你或许不懂,但咱家……三十多岁才净身,长得如何看得比你明白。”

    “今日刘瑾已送了女人进入陛下寝帐,你短时间内不可能找到更有姿色的女人,现在你只有一天时间,若是明天晚上你还找不到得体的女人献上,恐怕……你没什么机会再得到圣宠了!”

    李兴这才知道刘瑾是从何处找来的女人,顿时感觉肩头那沉甸甸的压力,道:“张公公提醒的是,但教坊司的女子……都是经过专门培养的,才艺双全,可不是普通女子能比拟,咱家该从何处找来与之媲美的女子?”

    张苑眯眼看着李兴,道:“这里人多嘴杂,借一步说话……”

    李兴有些好奇,指了指皇帐,问道:“张公公不需要随时听候差遣?”

    张苑摇摇头:“陛下临幸时不需奴才在旁伺候,这不,你看连刘瑾都不在……好了,到旁边说话就是!”

    因李兴并非皇帝身边人,只是因缘巧合才得到朱厚照赏识,对于皇帝的习惯一无所知。此时李兴脸上露出受教的神色,暗自将张苑所说的话记下来,免得日后出错。

    到了一边,张苑才道:“陛下之前出宫,对一夫家姓钟的妇人非常喜好,甚至收敛心性,几次前往茶庄品茶,那茶庄的名字……似乎是陆羽茶庄,你若是能将此女找来,陛下必然欣慰,到时候你便可重获陛下信任!”

    李兴听了大吃一惊,问道:“张公公,您没说错吧?让咱家到京城去找个什么茶庄的女人?这一去一回怕是要一天时间,再加上找寻……”

    张苑怒道:“那你的意思是不想去咯?”

    李兴赶紧解释:“咱家绝无此意,只是找人……怕是太过麻烦,咱家的人都在皇陵,哪里有多余的人手去京城慢慢打探?张公公可还有其它线索提供?说出来,或许能帮忙快速找到人!”

    张苑心想,我对京城人生地不熟,出了宫都是跟着陛下和刘瑾走,哪里知道陆羽茶庄具体在什么地方?

    他有些不耐烦了:“该提醒的我已经说过了,你自己想办法,或者你去找更合陛下心意的女人,咱家能提点你的也就这么多……至于你要送咱家的东西,别忘了,以后咱家有什么好事记得你,否则……你自己掂量着办!”

    李兴被张苑这一提点,反而更觉困难,他带着几分失落到了营地外,手底下的人赶紧迎过来,其中一人问道:“李公公,可是要将人送进去?”

    李兴憋了一肚子的火,怒道:“送什么送?草包丫头也想得圣宠?滚!”

    手底下的人不知李兴为什么生这么大的气,但不敢询问,只能匆忙赶着马车离开皇帝行在所在营地。

    人走之后,李兴一个人在那儿发愁,他不知道以什么方式去京城抢人。

    恰在此时,远处有巡逻兵马过来,见到李兴,马上下来一人,从此人身上的麒麟服来看,乃是锦衣卫百户。黑夜中李兴看不清楚此人容貌,他不想惹麻烦,便想早些回去安排人到京城找寻钟夫人。

    但那锦衣卫百户却主动迎上前来,老远便恭敬行礼:“卑职见过李公公!”

    李兴到底是皇帝钦命的皇陵督造监工,地位很高,面对锦衣卫百户的问候表现出一定的傲慢,以高高在上的姿态询问:“你是何人?”

    那人笑盈盈回道:“卑职钱宁,乃钱公公义子,以前李公公您曾去义父府上拜会,那时曾交谈过,李公公不记得了?”

    李兴皱眉,险些问出“哪个钱公公”。

    之前宫中得势的钱姓太监不少,其中以钱氏四兄弟为代表。

    四兄弟都是女真人,同在宫中当差,以老大御马监太监钱喜和老三御用监太监钱能最为著名,不过钱喜得势已是成化年间的事情,距离现在有二三十年了,李兴在四兄弟中仅拜访过排行第三的钱能,那是几年前的事情。

    钱能得成化帝宠信,曾在云南担任镇守太监十二年,贪赃枉法无恶不做,名臣王恕上疏朝廷,成化帝将钱能调回南京任守备太监。

    后来钱能客居京师,于弘治十七年病逝。

    跟一般太监晚景凄凉不同,钱能到晚年也得圣宠,因他对幼年时的孝宗有一定恩惠,以至于孝宗对钱能很照顾,甚至钱能死后孝宗将钱能几名义子分别调入锦衣卫和边军中任职,世袭罔替。

    李兴迟疑地问道:“你是钱能钱公公的义子?”

    钱宁笑道:“李公公记起来了?正是卑职,卑职一向对李公公您敬慕有加……今日李公公前来向陛下奏禀皇陵修建之事?”

    李兴打量钱宁,微微皱眉,心想:“这小子倒是机灵,我正愁派人去京师找那个什么钟夫人没有门路,你小子主动送上门来,还是锦衣卫百户,手底下有人,那就当你运气好!”

    想到这里,李兴笑道:“来此地做什么不便细说,不过今日与贤侄见面,倒是有缘……咱家这里有件差事,正好派你去办!”

第一六一三章 找人不容易

    钱宁怎么都想不到,自己走了狗屎运,晚上出来巡逻都能遇到贵人。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虽然钱宁是锦衣卫百户,地位不低,但在京城这种地方,一个锦衣卫百户实在微不足道,身边只有一群看起来耀武扬威的手下,在市井间可以吃霸王餐,收点保护费,甚至遇到案子从中捞取好处。

    但他跟大明权力核心间没有一丝一毫的联系。

    钱能当初再有能力,最终不过只是个守备太监,在宫中时也只是御用监太监,而李兴现在是内官监掌印太监,专司负责皇宫器物采购,如今又奉旨督造皇陵,可以说是风头无二的人物。

    钱宁是个善于钻营的小人物,当初他巴结上钱能,成为钱能义子,才混到今天的地位,他见到李兴后恨不能直接拜李兴为干爷爷,现在李兴说有差事交给他办,他抱着肝脑涂地的心思听从调遣。

    到了距离皇帐较远的一个帐篷内,李兴打量钱宁,问道:“贤侄,不会打扰你的公事吧?”

    钱宁笑道:“叔叔多虑了,侄儿出来巡夜,不过是心血来潮,怕有宵小冲撞圣驾……并非公事!”

    这边李兴以尊长自居,钱宁自然乐意以侄儿的身份跟李兴说话,如此才显得更亲近些。一个故去的阉人,就算生前再有本事,那也是过眼云烟,如今李兴在锦衣卫中没什么靠山,亟需上头有人为他撑腰。

    李兴皱眉:“你小子做事尽心尽力,没人委派你差事,你居然主动出来巡夜……这么做陛下看不到,又有何意义?”

    钱宁显得忠肝义胆,拍着胸脯道:“叔叔此言差矣,侄儿做这些不是为了给谁看,只是想尽自己忠君报国之心!”

    “说的好!”

    李兴称赞道,“有贤侄这样忠心之人守护陛下,奸邪之徒焉敢犯上……不过今日咱家可能就要先坏一下你的忠君之心,有件比较棘手的事情差遣你去做!”

    钱宁一听,生怕机会被别人抢走,赶紧道:“叔叔请言,侄儿就算赴汤蹈火,也必帮叔叔完成!”

    李兴满意点头,笑道:“是这样的,京城市井间有一妇人,颇有姿色,此妇人开了一间茶庄,名字是……具体名字咱家不记得了,只知道此妇人夫家姓钟,你且将其找来,便当是完成差事!”

    钱宁本以为李兴有什么重要事情交给他去做,听到后才知道是让他去找人,是什么开茶庄的妇人,他压根儿没听说过,让他就这么回京城去找,跟大海捞针差不多。

    李兴见钱宁脸色凝滞,顿时板起脸来:“怎么,这差事不愿做?”

    钱宁道:“差事就算再难侄儿也必当完成,只是……不知叔叔为何要找寻此妇人?莫不是她……跟叔叔有何过节?”

    李兴不想说得太过明白,因为对他而言,钱宁始终是个外人,不愿对其轻易吐露关于皇帝喜欢民间女子的机密事,但一个太监去找女人,说出去话很难听,于是他拍了拍钱宁的肩膀,委婉地道:

    “有些话你不该问,问了咱家也不能告诉你……现在只提醒你一点,是某位贵人要咱家找的,你可明白?”

    “贵人?”钱宁琢磨了一下,见李兴已往帐门而去,不由几步追上,问道,“侄儿知道规矩,叔叔不肯说,其中必有隐情。那侄儿这就去了,但若侥幸找到此女子,不知如何交给叔叔?”

    李兴看了钱宁一眼,有些诧异:“你真要帮咱家找此妇人?”

    钱宁有些尴尬了:“叔叔作何有此一问?侄儿早就仰慕叔叔,今日能为叔叔做事,乃是毕生修来的福气,只要叔叔说个地点,便是绑也要将人绑来!”

    李兴郑重地道:“或许届时你还真需要把人绑来,且此事绝对不能跟外人道,说出去……可是掉脑袋的事情!”

    听到这话,钱宁脸上露出懔色,李兴临出帐门前再次提醒:“把人找到后,直接送去皇陵,必须要在明天入夜前把人带来,那时咱家会派人跟你接洽!”

    说完,李兴匆忙而去。

    李兴压根儿就没指望钱宁能找到人,所以他要赶紧回去想办法安排替代的解决办法,他总觉得张苑的建议很不靠谱。

    李兴走远后,钱宁一脸为难,等出了营帐跟自己手底下的锦衣卫见面,那些人都好奇地看着他,不知道上司去做了什么。

    钱宁道:“现在,你们跟我去找个人……京城一个开茶庄的女人,夫家姓钟,你们有谁听说过?”

    跟钱宁出来巡夜的锦衣卫有二三十人,大都是五大三粗的汉子,平时就算喝茶也是在路边摊,什么茶庄茶楼的那是给高雅之士准备,跟这些人不搭边。一名小旗道:“钱百户,瞧您这话说的,我们这些人是喝茶的命么?问什么酒肆,或许还知道一二……”

    钱宁顿时一脸懊恼,心想:“突然要找个来历不明的钟夫人,也不说明谁要找,只说是跟某位贵人有关……”

    “李公公平时接触的贵人有谁?这位钟夫人,难道是皇亲国戚?既然身份尊贵,那让我去找做什么?直接下道旨意便可把人找来!”

    手下有人问道:“钱百户,您到底怎么了?突然要找什么钟夫人,她欠着您银子还是碍您什么事?或者是个俏丽的小寡妇,钱百户想要勾搭不成?哈哈!”

    钱宁突然打量说话之人,问道:“你说什么?”

    那人以为钱宁生气了,缩了缩脑袋,嗫嚅道:“百户大人,小的不过是开个玩笑,这大夏天的出来巡夜,好生没趣味,是时候回营了吧?”

    钱宁琢磨一下,道:“你刚才说,勾搭俏丽的小寡妇……这就对了,这位钟夫人必然有几分姿色,李公公找寻她的目的或许是因为其姿色出众……李公公嘴里的贵人,难道是当今陛……”

    钱宁正要说下去,见所有人都在看着他,当即喝斥:“看什么看?快去准备快马,你们安排几个人跟我回京城一趟办差……这是内官监李公公交待下来的差事,若做好了以后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做不好出人头地机会就没了!”

    可是钱宁手底下的人没一个愿意听他的,都觉得自己的长官没事找事。

    钱宁匆忙赶回驻扎的营地准备回京时,那些个锦衣卫还在那儿议论:“跟着这位钱百户,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跟了他一年多时间,没事就折腾我们,他立功心切,攀龙附凤,别拿我们跑腿啊……”

    ……

    ……

    钱宁带着期望回京城。

    他要找到钟夫人跟李兴复命,认定这是他人生中最大的机遇。

    如果能把握好,那就可以飞黄腾达,就算跟预想中的不一样,不能得到皇帝宠信,也能得到李兴的信任,将来可以有一个背景强大的靠山。

    但要在偌大的京城找个人,可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钱宁连夜赶路,清晨城门开放后便进城,在城里打听一上午,也没有找到这位钟夫人任何线索。

    此时距离李兴要求的复命时间,只剩下半天时间,而在这短短的时间里,他还要把人送到施家台泰陵,钱宁感觉自己肩头的压力越来越沉。

    从昨夜到现在他不吃不喝,也没有休息,已经累得眼冒金星,而他手底下跟他回来的几名属下也是叫苦连天。

    钱宁睁着布满血丝的眼睛道:“这么找寻下去不是个办法,你们先到路边找家茶楼去问问,顺带进去吃点点心,我回府一趟!”

    几名锦衣卫一听这话,心中更加不满,钱宁打着办公事的名义私自回家,还让他们继续瞎折腾,没人想听他的。

    此时钱宁却不管不顾,马不停蹄往自家宅院赶去。

    却说这钱宁虽然是锦衣卫百户,有一点权势,但因他是太监义子,在京城士子中根本没有地位,他的家不过是个小四合院,就这还是他从钱能的遗产中分得,他娶进门的娇妻到如今不过一年时间。

    钱宁的妻子是京城军户之女,平时在家中没有地位,由于家境贫寒家务基本都是由她一手包办。

    有一点钱宁非常自豪,那就是他的妻子姿色绝佳。这次在找不到钟夫人的情况下,他心中有个魔鬼在呼唤,未必需要把那钟夫人找来,只要把自己的娇妻献上,或许事情就成了,而且送上自己的娇妻,似乎比送那位钟夫人更管用。

    他带着这心思回到家,一把抓起正在屋子里做刺绣的妻子。

    “相公,您这是作何?”

    妻子姓韩,原本家中准备把她嫁入书香门第,但因兄长犯事,需要锦衣卫打通关节,韩家不得已将钱韩氏嫁给钱宁。

    钱宁道:“我如今有个大麻烦,带你走一趟。你跟我过去,若是能行,你便帮我这忙,若是不行,你也能安然无恙回来……”

    钱韩氏听说自己的丈夫遇到难事,抱着出嫁从夫的心理,根本就没多想。她正要跟随丈夫出门,钱宁却道:“如此太过匆忙,你且先沐浴过,换上过门时的新衣,再随我前往!”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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