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五〇九章 故土
很快到了九月下旬,天气开始转凉。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广西之地就算是寒冬腊月也不会特别寒冷,沈溪本就是闽西人士,对广西的天气比较能适应,如今秋高气爽,无论是行军作战,还是扎营训练,都比酷夏好多了,只是沈溪现在需要考虑大军过冬的问题。
朝廷没有给沈溪规定平叛的期限,因为地方叛乱持续多年,很多叛乱都是循环往复,但凡灾荒年景必然有叛乱发生。
沈溪领西南六省兵马,何时归权朝廷没有明确的说法,沈溪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都会执掌西南六省兵权,就算地方三司衙门和部分文官对他的工作不配合,也改变不了他在西南六省至高无上的地位。
这年头,只要手上有兵,而且还具备一定的战斗力,别人就必须要听从,这是个比拳头的时代。
沈溪依然没调查到苗寨暗中通风报信以及送粮究竟是个什么状况,他现在最关心的,其实是湖广和江西两地推广新作物的成果。
此时新作物应该顺利收获了第一季,如果一切顺利,地方上能留下不少种芽,来年就可以在江西和湖广两省大面积推广,甚至在西南六省展开推广试验田,地方民生就会进一步的好转。
但在选种问题上,沈溪必须找合适的人来做,沈溪之前在湖广曾试图培养一批人,但成果不理想,现在他人在广西,暂时顾不上湖广那边的事情,所有事情都需要地方三司衙门配合。
湖广和江西好说,云贵估计也没太大问题,沈溪最头疼的反而是广西和四川。
……
……
九月二十四,这天沈溪得到带着斥候队陪同风昭原出征的熙儿的奏报,说是运粮队已经顺利到了阳朔,再有几天时间,粮食就能运到临桂。
为了迎接运粮船队,沈溪再次派出一路兵马前出,生怕粮食在临桂附近被叛军所劫。
苏敬杨和王禾仍旧不愿承担运送粮草的责任,沈溪只能派部属前去,甚至将云柳也派去迎接。
沈溪之前已派人去柳州府征调马九,让马九带所部兵马,护送堆放在柳州府的粮草辎重北上,沈溪这边兵马开始集结,在外人看来,沈溪最缺的就是粮食,一旦粮食问题得以解决,沈溪再要平叛,就可以挨个山头推平。
但沈溪并无攻打那些坐落在深山中的村寨的打算,与其说他是来平叛的,不如说他是来混日子。
沈溪就想把弘治末的这一两年以及正德初的几年给混过去,偶尔他想想,回避其实不是解决问题之道,因为历史上造成正德初年混乱的刘瑾,这会儿还在他的军中当监军,如果要避免麻烦,完全可以杀了刘瑾,一了百了。如果怕朝廷追究,大可找个机会,让刘瑾“死于乱军”之中。
但他并没有这么做。
因为他知道,刘瑾只是时代的产物,代表的是新皇跟朝中文官势力的矛盾,就算没有刘瑾,也会有其他太监趁势崛起,就好像张苑,或者是谷大用等人,都有这个机会。
当天,临桂城内派出使者跟沈溪接洽,商议撤兵事宜。
临桂解除叛军围困的窘况后,地方上让沈溪撤兵的意图已非常明显,广西三司衙门,尤其是布政使司,一直在给沈溪施压,希望他能带兵回撤到湖广或江西。
代表藩司的从三品布政使司左参政,是个年近六旬的老儒官,态度恶劣,强调说沈溪现在驻军临桂城下纯属白白浪费粮食,并没有消灭多少叛军,甚至提出要向朝廷参劾沈溪不作为。
沈溪从开始领兵到临桂,便知道广西地方文官对自己非常不友好,这只能说明,这边的官员主要是以刘健和李东阳为首的文官集团成员,这些人看刘健等人的脸色行事,知道沈溪在朝中不得志,干脆利用自己手上的权力,给沈溪找麻烦,迎合朝中大佬。
当天,沈溪召开会议,商议了一下驻兵之事,按照王禾跟苏敬杨的意思,实在没必要留在临桂,不如带兵撤回湖广,最好是让广西地方的叛乱死灰复燃,让这些忘恩负义的官员受点儿教训,求着沈溪派兵来援。
但沈溪完全没有开拔的意思,因为他还有另外一件事要做,这件事困扰了他很久,他一直想做,却又怕无法得到朝廷的认可,承受巨大的压力。
平交趾。
……
……
交趾自古以来便是中国的领土,公元前一百年,汉武帝在全国设立十三刺史部时,将包括交趾在内的七个郡分为交趾刺史部,
一直到唐朝末期,中原王朝都对交趾实施有效的统治,一直到五代十国时期,由于中原王朝衰弱,加上两宋疲弱,无力收复,导致交趾脱离中土,立国称藩。
明初交趾发生变乱,陈氏和胡氏争夺王位,事件最后以大明国公张辅领兵平定交趾而告终。应当地官吏耆老“原复古郡县”的请求,明成祖朱棣设交趾承宣布政使司,管辖十五个府,四十一个州,二百一十个县。自此以后,丢失了四百年的交趾再次回归祖国母亲怀抱。
明宣宗三杨辅政,大明各条战线全面收紧,大明丧失交趾之地的控制权,以至于其后几十年,交趾一直为黎氏王朝控制。
宣宗后,交趾进入后黎朝时代。
之前几十年时间,交趾国经常侵犯大明边境,尤其这次地方少数民族叛乱呈现星火燎原之势后,交趾国趁着大明西南边军自顾不暇的空当,再次出兵劫掠西南边境,到现在大明已丧失不少国土。
沈溪在确定地方少数民族叛乱不成大碍后,首先想到的便是教训一下交趾国,让大明西南的小兄弟知道天朝威严。
只是现在他没有足够的粮食,自然谈不上平交趾,但他怎么都要去南边晃悠一下,就算不将交趾全境光复,至少要带兵将大明境内的交趾侵略军击退,亦或者将大明疆域往南拓一拓。
但是沈溪知道,自己要面对的压力究竟有多大,首先便是西南叛乱暂且尚未平定,朝廷不会容许他擅自带兵跟交趾开战。
朝中的阻力,除了刘健和李东阳之外,尚包括马文升和刘大夏等人,这些人中,没有一人支持沈溪在交趾问题上做文章。
尤其是刘大夏,当初成化帝在位,汪直有西南拓土倾向,准备趁交趾黎灏在老挝兵败,趁机收复交趾,却为朝中百官阻挠。时任兵部职方司郎中的刘大夏干脆将太宗派兵收复安南的行军图隐藏,以至于此事不了了之。
现在刘大夏作为沈溪背后的支持力量,如果沈溪轻言对交趾一战,刘大夏或许会转变之前对他的支持态度,对他领兵形成钳制。
这正是沈溪在战前必须要考虑到的困难。
在当前尚未平定西南叛乱的情况下,交趾一战基本不可能开打,即便打,沈溪也只能在大明境内做文章,无法进入交趾境内。
沈溪计算过,要平交趾,其实不需要额外增兵,手头上这四五千兵马已足够。
只是在出兵上,不能贸然行事,雨季出兵很不恰当,打交趾,最重要的是要应付复杂多变的气候,因为来自湖广、江赣的将士对热带气候非常不适应,沈溪尚未真正下定决心,已开始做这方面的准备。
沈溪大致估摸了一下,西南叛乱可能会打到年底,交趾之战再来个一年半载,朱樘就该寿终正寝,待朱厚照登基时,西南战事正酣,他完全不用考虑回京城的问题。
第一五一〇章 夫妻两条心
宁化县。UU小说 Xwww.uu234.com更新最快
经过十多天的周旋,沈家终于把家分完,难得地恢复了平静。
沈家大宅和老宅,从非正常的渠道落进周氏和沈明钧两口子手中,为此周氏高兴得几晚上都没睡着觉。
房子是小事,面子是大事。
周氏争来争去,不过是为争一口气,她要将沈明文夫妇给比下去,让整个宁化县的人都知道,沈家真正当家人是她沈周氏,而不是长房的沈明文,她是老太太李氏指定的接班人,将来沈家中兴,全寄托在她一人身上。
“……相公,宅子终于回归沈家,娘在天有灵,一定会很欣慰。咱家将来兴衰荣辱,全看咱这一脉了,相公,你高不高兴?”
周氏有了好消息,自然而然想要跟自己最亲近的人分享。
儿子在外做官,不能时常陪伴身边,周氏真正能信赖的人只有自己的相公,可当她把这“好消息”告诉丈夫后,沈明钧脸上明显有些不悦,甚至有一丝愁容,让周氏心头多了一丝阴霾。
作为妻子,她很清楚自己丈夫心中在想什么,但她不想让沈明钧“得逞”。
沈明钧恳切地道:“娘子,娘临走前不是说,不让沈家分家么?你怎么……”
沈明钧欲言又止,这让周氏意识到,丈夫的心始终跟他那些兄长在一起,她很想破口大骂,但又不忍心,而且也不能这么做,这个时代三纲五常是铁律,夫为妻纲,冒犯的话后果会很严重。
周氏已在尽量收敛,让自己看上去更像个淑妇。随着本月中旬朝廷旨意下达,如今她和儿媳谢韵儿一样,已是三品诰命,尊贵的官太太,而不是凡夫俗子家里的妇人,她要顾着儿子的脸面。
周氏所学榜样,自然是自己的儿媳妇,连谢韵儿平时说话做事的语气和习惯,都尽量模仿,可惜始终是东施效颦。
周氏叹道:“相公,账不是这么算的,娘临走时说不让分家,但你看看大伯和大嫂他们的反应,恨不能将两处宅子都归到他们名下,将其他几房人都赶走……分家的事本来就是由大房提出,跟咱没多大关系,咱是尽自己的本份,把沈家宅子给保了下来,这可是娘临走时最放心不下的!”
沈明钧点了点头,他也承认宅子是李氏临过世前最在意的东西,但他觉得自己夫妻俩把宅子据为己有,这对几位兄长不公。
犹豫了一下,沈明钧道:“娘子,可宅子始终是咱沈家的,怎能据为己有呢?以后小郎在外地当官,咱也不经常回宁化来,与其空置在那里荒废,留给大哥和三哥、四哥他们住不挺好吗?”
“不行!”
这回周氏的态度异常坚决,“让三伯和四伯住进来,我没意见,但大伯……说什么都不行。他们一家以前是怎么对我们的,相公难道忘了?”
“当初我们吃糠咽菜的时候,大嫂依然拼命欺压我们,憨娃儿那时瘦成什么模样了?后来咱日子过得稍微好一点儿,他们就来捣乱,到现在依然阴魂不散。两个宅子都是咱五房出钱买的,理应物归原主,怎能便宜大房?”
沈明钧脸色难看,他这人没什么主见,最大的特点就是喜欢听老娘和妻子的话,以优先顺序来说,先听老娘的,再听周氏的,这让夫妻间一直有隔阂,直到沈溪中了状元,隔阂才慢慢消除。
周氏见丈夫脸色难看,道:“相公,老宅和大宅已经在我们名下这件事,你千万不要传出去,否则你那几个兄长会说我们联合外人窃夺沈家财产。咱以后搬离宁化县城,这宅子就算烂了,也不能留给大房……”
“我知道相公你很为难,等以后我会个机会,让三房和四房以为是我们托人赎买回来的,回头给他们住,再将二房的人接来……相公,这样你可满意?”
沈明钧望了妻子一眼,神色有些迟疑:“荷儿,你别忘了,大哥、大嫂他们一大家子,现在住在城郊的破庙里,咱……不能忘本啊!”
听到这里,周氏简直想揍自己丈夫一通。她是个急脾气,谁跟她作对,她就跟人急,甚至不惜撕破脸。可惜沈明钧是她丈夫,将来的依靠,她不敢任性妄为。在这种情况下,她有些烦躁地说:
“让你保密,就一定不能说出去,宅子是娘留给咱的,咱一定要把它保护好,怎么都不能让大房跑来占便宜!”
……
……
沈明钧夫妇办完李氏的丧礼,便准备动身回湖广武昌府。
进入九月下旬,周氏和谢韵儿安排人把东西收拾了一下。之前保护沈溪家眷南下的御林军,已跟随宣旨的钦差一道离开宁化,留下来的车马帮弟兄准备好东西准备上路,跟随他们一起走的,还有自武昌府回来省亲的宋小城夫人絮莲。
絮莲带着孩子在身边,因宋小城在闽粤之地帮沈溪运粮,没时间照顾妻儿,干脆让絮莲回宁化,一来可以让絮莲看望家中的父母和回趟娘家,二来是顺便帮沈家打理丧礼,走的时候也好有个照应。
絮莲跟周氏、谢韵儿关系一向和睦,甚至沈家上下跟她的关系也都不错,家中的丫鬟,包括小玉、红儿、绿儿等人都与絮莲姐妹相称。
为了避嫌,沈家一直住在宁化县的官驿,由于人太多,还分出一部分住在周边的客栈。
现如今虽汀州商会已不存在,但余威犹存,宁化县很多商铺都曾加入过汀州商会,谢韵儿和周氏都是曾经汀州商会的半个当家人,到了宁化县,商界中人对他们提供了很大的支持。
周氏不敢让人知道沈家两处宅子落进她手中,每天住在官驿,由于过往宁化县的外地官员不多,因此整个官驿差不多都被沈家人包了下来。
九月二十四,周氏跟谢韵儿简单商量一下,出发的日子定到三天后。
周氏对谢韵儿交待了一些事情……怎么看,都好像是谢韵儿在打理沈家上下所有的麻烦事,周氏只是名义上的当家人,因为很多事她不知道该怎么着手,只能从谢韵儿这里寻求帮助。
“……儿媳,眼看就要走了,你看看是否回趟汀州府城?你家里人可都在那边眼巴巴望着呢!”
周氏突然对自己的儿媳表示关心,她知道要不了多久就能见到儿子,把儿媳哄高兴了,才能让儿子和她的关系亲近些。
周氏是个识时务的女人,知道自己的能力不如谢韵儿,又素来欺软怕硬,在跟谢韵儿相处中,她倒像是儿媳,而谢韵儿却像婆婆。
谢韵儿道:“之前我已经去信汀州府,跟家里报了平安。咱北上这一途,主要走石城、宁都一线,不用绕道汀州府。娘如果想过去见什么人的话,只能等下次了!”
周氏嘿嘿一笑:“还是韵儿知道我的脾性,咱现在也算光宗耀祖,难得回来一趟,娘就想回长汀县城走走,在以前那些街坊邻居面前显摆……既然你说时间来不及,那咱就不去了,还是见憨娃儿重要。哦对了,之前不是说他还在南边带兵?打了胜仗没?皇帝老儿是不是又给他升官了?”
谢韵儿摇头:“娘,很多事不是你想的那么容易,相公的官再往上,已经不那么好升了!”
周氏没好气地道:“瞧你说的,朝廷总归会有更大的官,他才做了几天官,将来升官的路还长着,指不定能当什么阁老、尚书……他现在是什么官?”
“左都御史,兵部尚书!”谢韵儿郑重说道。
周氏琢磨了一下:“他现在就已经是尚书了,不是朝廷还有兵部尚书吗?那他这个兵部尚书就是给人当副的?不行不行,以后一定要当正的,这样咱才能光宗耀祖……好儿媳,见到憨娃儿后,你可要当好他的贤内助,为娘看好你,将来沈家上下也都要靠你了,娘老了啊!”
谢韵儿感觉周氏话里有话,她又不想问婆婆到底想干嘛,只能装作听不懂,点头应“是”。
周氏跟谢韵儿拉了半天家常,最后红着脸说:“儿媳,为娘有点为难的事情,想跟你商量一下!”
谢韵儿道:“什么事,娘直接说!”
周氏低下头,有些不好意思:“娘的娘家人,也就是周氏一门,现在日子……过得不是很好,当初娘也没接济家里银子,这次弄大宅的事情,把银子差不多花光了,你……能不能借点儿银子,让娘托人送去周家那边?娘难得回来,不想让自己的面子过不去……”
谢韵儿微笑着点头:“既然娘说出来,这事儿自然没有任何问题……不知道两百两银子可够?”
周氏高兴地说:“够了,足够了!”
第一五一一章 分家的困局
周氏把小金库的银子拿出来花得差不多了,整个李氏丧礼的排场,完全是靠她一个人撑起来的,她手头的存银原本就不多,这下基本被掏空了。UU小说 Xwww.uu234.com更新最快
现在要补贴娘家人,她只能从儿媳妇这里讨要,但碍于面子只能说借,但她可没打算归还,毕竟在她眼中,儿子和儿媳妇的银子就是她的,拿来分润点儿给周家,在她看来理所当然。
谢韵儿就算知道周氏的心思,也不会跟自己的婆婆计较,这点钱对她来说不算什么。
沈溪从土木堡回到京城后,短时间内便给了谢韵儿七八千两银子,作为沈家开销之用。
沈溪之前一直把银子用在别的方面,结束征程回到家中才发现京城戒严期间,家里的日子过得无比惨淡,他根本没尽到丈夫的责任,于是一咬牙,把军中孝敬的银子大半留给谢韵儿。
有了这笔钱,谢韵儿无论走到何处,吃穿用度都轻松许多,给周氏两百两银子也不觉得心疼。
周氏拿着银子,便回周家去见同宗之人。
周氏发迹后,周家日子过得很滋润,这会儿也是买屋买田,在宁化县城周边置办产业,日子过得比沈家都好……关键在于周家人不会作死,没有像沈明文夫妇这样奇葩的家主挥霍家业。
谢韵儿送周氏出门,没等回到驿馆自己的房间,便听说沈家来人,要跟她商议沈家的事情。
仔细相问,谢韵儿才知道来人是沈明文的儿媳妇吕氏,也是沈家第三代长孙媳妇,论在沈家的地位,吕氏要比谢韵儿高多了,当然论社会地位,谢韵儿作为正三品诰命夫人,已少有妇人能及。
谢韵儿不想在“嫂子”面前表现得太过强势,请吕氏前来客房相见。
今天的吕氏一身素衣,简单而又得体,无论任何时候,吕氏都能展现出应有的风采,即便如今她跟着丈夫只能暂时栖息破庙中,但依然保持贵族千金小姐的气度,遇到再大的困难,也不会想跟娘家人求救,只会用自己的方式解决夫家遇到的困难。
别人不知道谢韵儿在沈家的地位,吕氏却能分析出,她早就发现,就算周氏强势,很多事也不可能是周氏那粗鄙的见识和简单的头脑能办到,背后必然有高人指点,她猜想很可是谢韵儿在出谋划策。
谢韵儿见到吕氏,客气地施礼:“不知堂嫂前来,所为何事?”
一上来,谢韵儿就直接定下“堂嫂”的名分,如果沈家没分家,谢韵儿应该称呼“嫂子”,她这么叫人其实是想提醒吕氏,现在彼此已是两家人,不能再以以前一家人的口吻说话。
吕氏打量桌上收拾好的包袱,心中一沉,但脸上却波澜不惊地问道:“看来弟妹是准备收拾好东西,回京城去了?”
谢韵儿微笑着摇头:“不是往京城,却是往武昌府,也有可能是南昌……家夫在湖广、江赣为官,如今他领兵在外,但治所衙门仍旧在湖广和江赣,此番便是前去官衙等候,不能在宁化县久留!”
吕氏点头:“夫妻团聚,本属应当。”
谢韵儿见吕氏的态度,便知道这位堂嫂不好应付,毕竟不能在明面上将这位沈家长孙媳妇赶走,那会显得她不懂礼数,当下问道:“堂嫂前来,不知何事?若是妾身能帮上忙的地方,责无旁贷!”
谢韵儿率先放下姿态,但心底却不想趟沈家这潭浑水,她可从未把自己当作沈家这个大家族的媳妇,只想跟沈溪过自己的生活,比谁都愿意分家。
以前李氏给了谢韵儿太多压力,导致她对沈家这个大家族没多少好感,现在沈溪将沈家的社会地位提升起来,她更不想沈溪为这个烂泥扶不上墙的家族付出太多,因为沈家人根本不懂得珍惜今天来之不易的生活。
吕氏听到谢韵儿的表态,颇为欣慰:“弟妹肯帮忙自然最好,沈家不应该因太夫人的离去而四分五裂,现在这样不是让亲者痛仇者快?弟妹认为呢?”
谢韵儿道:“我的意见重要吗?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长辈在谈,从未曾问过我们小辈的意见。之前我也问过公婆,她告诉我无需多管闲事,以他们跟沈家长辈商议出的结果为准!”
之前谢韵儿还说帮忙责无旁贷,但说到具体问题,却巧妙地将自己的责任避开,说自己管不着,这让吕氏略显尴尬。
吕氏道:“弟妹乃名门之后,又出自书香门第,很多事应该明白。七叔在外做官,最重要的是保持家族清誉。若家族纷争不断,于他朝中做官实为不利,御史言官会以此攻讦,甚至清议中,也会令七叔立于危境……”
吕氏说话,张弛有度,上来不讲沈家这个大家族的利益,单纯从沈溪的角度出发,阐明一个观点,以沈溪现在在朝中的地位,经不起沈家一次次大的折腾,这可能会成为沈溪官路上的一个“污点”。
朝中文官集团甚至会认为沈溪背后的家族不足以成为大明朝野表率,在沈溪升迁上设置重重障碍。
照理说,谢韵儿完全可以不理会吕氏的忠告,因为这话基本是危言耸听,沈溪在朝为官,家族是否分家影响不大。
但谢韵儿做事顾虑周全,她分析了一下吕氏的话,发现有几分道理,她身为朝廷二品大员的妻子,不能纵容自己的婆婆跟沈家内斗,这样会严重影响沈溪的名望,几百两银子的宅子本不是大事,谢韵儿见过大场面,自然不会吝啬那么点儿钱财,她知道自己的婆婆也不是为了那点钱跟沈家人内斗,完全是因为心中的那口气。
谢韵儿问道:“堂嫂的意思呢?”
吕氏正色道:“以我所见,弟妹应该帮忙游说五婶,让她老人家态度转圜,沈家人可以重新坐下来商议事情。沈家两栋宅子,将来可以想方设法赎买回来,但不用急于一时,尤其是沈家失去宅子这段时日,更应该让外人看到我们沈家上下齐心协力共度难关,而非如现在这般如同一团散沙。若弟妹跟五婶一家人都走了,那沈家就此分崩离析,对七叔来说未必是好事!”
这番话还是吓唬,但每一句都说到了点子上。
现在谢韵儿也觉得自己的婆婆做事不考虑后果,以至于把路走绝了,为了几百两银子,简直六亲不认。
但谢韵儿没权力指责周氏什么,她所想就是怎么把这件事说开,最好能将沈家一处宅子归还回去,让沈家维持现状,沈家大房那边可以开办私塾有个营生,然后沈家二房、三房的人自己养活自己,就算四房执意分家,也不至于影响沈家的“团结”,对沈溪的名望大有好处。
至于几百两银子,她还真不怎么心疼。
谢韵儿道:“堂嫂说的有道理,等娘回来,妾身会跟她老人家好好商议,堂嫂请回吧!”
不知不觉间谢韵儿下了逐客令,她不打算让吕氏在官驿多作停留,被外人知道,很可能会有所非议。
现在沈家分家一事已甚嚣尘上,整个宁化县的人都谈论纷纷,很多人都在猜测沈家未来的走向。
现在的情况,城中的舆论并不向着沈溪,而是向着势弱的沈家长房,都觉得可能是沈溪当官后有了社会地位和名位,不愿意让一个大家族拖着,使计让沈家分裂,方便以后单过,这间接影响到沈溪的名誉。
吕氏知情识趣,谢韵儿不想跟她多聊,她也就适时起身告辞离开,反正该说的话她已经说过了。
等人走之后,谢韵儿自己也很纠结,她很想纠正周氏的错误,但她知道婆婆的脾性,说了等于白说。
小玉进屋来,谢韵儿将之前跟吕氏的对话,大致跟小玉说了一遍,小玉谨慎地问道:“夫人,您是想将沈家的宅子归还回去,让沈家回归原样?”
谢韵儿摇头:“沈家人心已散,再也无法跟以前一样整合,我再怎么做也是徒劳!二房、三房的人或许没什么,但现在四房已决心分家,我婆婆要单过的意思也很明显,我说再多,那也是徒劳!”
小玉道:“那夫人不如试着找各房的人谈谈,问问他们的意见!”
谢韵儿再次摇头,显得左右为难。
恰在此时,官驿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哄闹和喧哗声,然后又是欢呼雀跃,鼓乐喧天,非常的热闹。
谢韵儿指了指外面,小玉很识相,径直而去,留下个声音:“夫人莫急,我去看看!”
不多时,小玉回来,带回一个让谢韵儿不知所措的消息:“……夫人,刚刚官府报喜的人前来,说咱家六少爷,中了福建乡试举人!”
第一五一二章 沈元中举
沈家第三代中的六郎沈元中举了。UU小说 Xwww.uu234.com更新最快
这在宁化县又是个轰动的大消息,虽然本届乡试宁化县同时有两人中举,但显然沈元中举的风头更盛一些,毕竟沈元是六年前大明连中三元、如今身为正二品左都御史挂兵部尚书衔的沈溪的同宗兄长,沈元将来的仕途,在所有人看来都是一帆风顺。
谢韵儿听到这消息,也有些震惊,她没想到沈家居然能在短时间内培养出两名举人。
沈元年岁说大不大,不过十九,比沈溪年长一岁,沈元跟沈溪这样的少年英才自然没法比,但若是跟同龄人相比,那绝对是出类拔萃。
小玉道:“夫人,这会儿很多人要来官驿报喜,怎么办?”
因为沈家现在分崩离析,沈元估计还在从省城回宁化的路上,前来报喜的人到了汀州府,压根儿不知该往何处去,因报喜的人听说沈家两个宅子都已经变卖,报喜总不能送到别人的家门口吧?
没辙,那些报喜的人听说沈家五房的人住在官驿,知道沈家五房是宁化县乃至整个福建绝对的“豪门大族”,不赶紧送信到官驿,可能连赏钱都拿不到。
谢韵儿道:“弄的好像是我们五房又有人中举一样,出去先打发一下报子,告诉他们四伯家的地址,再去周家,跟太爷和老夫人说一句,让他们去四伯那里。这件事不能耽搁,我们五房如果不早些过去道贺,会被乡亲议论!”
沈家虽然现在已没了掌舵人,但五房权威依然,毕竟沈溪在外当官,周氏和谢韵儿又是朝廷敕封的三品诰命,早就跨入士族阶层。
外人说及沈家,不自觉便会联想到沈溪和他所在的幺房,现在既然四房那边也出了举人,幺房这边必须要有所表示,这是增加沈家名望的好办法。
等谢韵儿安排妥当,这才带着小玉出了官驿大门,外面道喜的人已经聚集不少,见到沈家正主出来,一群人围拢上来,也不管认识不认识,都齐声道贺,想讨一点喜钱回去。
谢韵儿摆摆手,示意让人群安静,但这会儿所有前来官驿的人都见钱眼开,根本不听从指挥。
朱山冲出来,拿着棍子在地上一杵,大喝一声:“官驿门口,谁敢造次?”
一句话,就把在场的人吓了一大跳,全都侧头看向朱山,心里嘀咕哪里来的恶婆娘,这个时候居然跳出来挡人财路。
如果是汀州府城百姓,那这一幕肯定会觉得非常熟悉,六年前沈溪中举时,便是朱山出来当门神,将报喜之人拦在门外,自那之后,朱山便在长汀县城落下个“女煞星”的绰号,只是她自己不知道罢了。
谢韵儿见现场安静下来,趁机说道:“诸位父老乡亲,这里并非沈家新科举人的居所,不过是我们沈家五房临时借住的官驿,诸位要去找沈家新科举人的尊堂和宅院,大可往城西而去……我们这边也打算一起过去,诸位同行,可好?”
宁化县的居民这才弄清楚,很多人还以为是沈家幺房刚出个状元旋即又出举人,现在才知道原来沈家六郎和七郎是不同父母所出。
有谢韵儿在前带路,再有车马帮弟兄帮忙维持秩序,民众也就不再闹腾。
一行人火急火燎到了城西,这边也聚集大群人准备讨喜。
沈明新夫妇从未应付过这种大场面,他们自己没仆婢出来撑场子,很多事情需要他二人亲力亲为,沈明新的小儿子九郎年纪尚幼,看到这么多人上门来吓得哇哇大哭,显然被眼前的景象吓着了。
不过谢韵儿到来后,一切便变得井井有条。
见到幺房这边派人前来,沈明新和冯氏夫妇简直觉得来了救星,谢韵儿让人准备了十两银子的碎银和十贯钱铜板,分别给报子和前来讨喜的人,总算把场面给压住。
报喜的人兴高采烈:“沈家六老爷讳,高中福建乡试第三十二名,特进举人,连登皇榜!报喜啦……”
“哦!”
一群人跟着起哄,其实很多人没听懂究竟是怎么个意思。
沈明新夫妇对于儿子沈元在乡试中考多少名不在意,他们更在乎的是,自己的儿子中举了,而且三十二名的名次属于比较靠前!
毕竟福建乡试每三年大约会有六七十人中举,三十二名哪怕排位不算高,但也属中游水平,再加上考试写文章,未必说这次考得不好,到考进士时会跟现在一样。
一篇文章在不同的考官和读卷官眼中,会有不同的看法,一些在常人看来狗屁不通的文章,或许在某些人看来就是惊世之作,在科举场上这种情况屡见不鲜。
这次沈元能中举,除了体现出他的学问已经到了一定的水平,只能说遇到欣赏他的内帘官。
“挂喜榜了……”
县衙的人帮忙主持,沈明新将人请进屋子里。
这还是谢韵儿第一次到四房人居住的院子,到了地头才知道原来四房只是租住了一个小院,面积很小,连正堂也不过是由餐厅临时改出来的,甚至连个窗户都没有,距离灶台很近,显得又黑又暗。
不过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谢韵儿对四房简陋的家居没什么轻视,反而多了几分尊重。
人家四房就算日子过得辛苦,也要跟沈家划清界限,就是因为四房知道自己需要的是什么。
沈明新有手艺可以养活妻儿,儿子又中了秀才,正在考举人,回头再买几亩田地,日子只会越过越好。
现在沈元中举,沈明新夫妇总算是熬出头了,一个举人带来的经济收益非常可观,而且沈明新夫妇还能指望沈元继续考会试,指不定会一榜中进士。
等喜榜挂起,外面已经开始燃放鞭炮……却是县衙那边特别准备的。
正在放鞭炮时,沈明钧夫妇终于赶到。
他二人似乎比沈明新夫妇更受欢迎,人才刚抵达,一群官差和百姓已经迫不及待地围拢上去,又是第二轮道喜,最后还是车马帮的弟兄帮忙开路,几名丫鬟向四周撒喜钱,才让沈明钧和周氏穿过重围来到沈明新夫妇身边。
周氏上来便笑眯眯恭贺:“四伯、四嫂,恭喜恭喜,六郎中了举人,这是娘在天有灵啊,沈家列祖列宗应该欣慰了……”
冯氏也是喜极而泣,拉着周氏的手,刚想说几句谦虚的话,却不由低下头,伸手抹起了眼泪。
以前沈明新夫妇铁了心要自己过日子,现在沈元中了举人,他们就必须要考虑沈家上下一心的问题了,因为他们知道,就算沈元中了举人,在官场上也没什么前途,因为到弘治年间,举人当官已经是非常稀罕的事情,但若有沈溪在朝中帮忙的话,沈元可说前途无量。
有现成的官场资源不用,白瞎了沈溪在朝中那么高的官位,沈明新夫妇现在就算低声下气求幺房,也要把关系维持好,毕竟涉及到儿子将来的前途和命运。
举人这位置,说低不低,但说高,其实也没多高,举人能当官的少之又少,沈明新夫妇不敢奢求儿子将来能中进士。
他们觉得,能考中举人,已经是一辈子努力的极限。
沈家四房和五房一团和气,其实也是在跟宁化县的民众表明一种态度,那就是沈家上下一心,并无隔阂,让宁化人看到沈家团结的一面。
沈明新请沈明钧夫妇到正堂,周氏环视一圈,摇头道:“咱在这里算怎么说?沈家人就应该有沈家人的面子,既然六郎中了举人,要光宗耀祖,还是要在老宅庆贺……”
冯氏道:“弟妹,老宅不是被别人占了吗?”
周氏挺直腰板:“听我的,住进去就是,今日是我们沈家大喜的日子,看谁敢阻拦,把他的锁直接撬开!”
“对,撬开!”
人群中有人跟着帮腔。
在沈元中举这么个时间段,仿佛沈家人做点儿不合法度的事情,并不是什么严重的事,就连官差也跟着起哄,他们清楚地知道,沈家现在的地位非同凡响,一家出两个举人,其中还有个状元,如今已是朝中正二品大员,就算杀人放火,估摸也不用担太大罪责。
百姓习惯了想官官相卫的事情,他们觉得当官不用私权,这官做得也忒没滋味了。
一群人,在沈家人的带领下,浩浩荡荡往沈家老宅而去,到了老宅门口,周氏一指大门,喝道:“砸!”
后面的百姓不管三七二十一,冲上去就砸门,这可是状元娘亲口下的命令,他们不需有任何顾虑,只需用力砸门便行了。
周氏一副不是自己的不心疼的姿态,谢韵儿在后面看了却有些发怵,婆婆也不知道是哪根筋不对,居然让人砸自家的门,回头修门还得花一笔银子,感情是婆婆不花自己的钱不心疼,全要她这个儿媳费心。
等门打开,周氏拉着冯氏的手:“四嫂,还等什么,快将喜报贴到大堂前,再将娘的灵堂摆起,要让列祖列宗和娘知道,我们沈家儿郎的志气!”
冯氏开心地道:“好,一切听弟妹的安排!”
************
ps:天子求一波订阅和月票!谢谢大家的支持!
第一五一三章 宁化沈家
周氏在沈家,几乎是胡作非为。UU小说 Xwww.uu234.com更新最快
她在谢韵儿帮助下,刚拿回沈家大宅和老宅的控制权,回头为了展现自己的权威,直接让人把自家的大门给砸了,让谢韵儿好一阵心疼。
可这还不算,为了庆祝沈家六郎中举,周氏执意大肆操办一场庆贺宴,让宁化百姓都过来吃流水席。
再加上周氏之前送给娘家一笔银子,谢韵儿这边都快有要吐血的感觉了。
按照之前的规划,原本一家人很快就要上路,此时大操大办,时间上根本来不及,如此看来周氏已不打算在预定时间启程前往武昌府。谢韵儿好说歹说,但周氏依然坚持留下来,作为儿媳的谢韵儿不能不顾孝道,自行带人走,只能跟着留下。
周氏如今在宁化风光无限,将沈家大房压得死死的,就连沈元中举,大房也没人出面……沈明文和沈永卓父子都感觉羞惭异常,沈家原本将所有希望寄托他父子身上,可现在,率先中举的反而是五房和四房的人。
沈家必将因沈溪和沈元的存在强势崛起,这时他们只能灰溜溜躲在谢韵儿出钱帮他们租下的一个小院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大房那边有什么事要传报,通通由沈永卓的妻子吕氏完成。
此时吕氏俨然成为沈家大房的代言人。
但不管怎么看,沈家都展现出一幅阴盛阳衰之像,沈家各房均以女人出来说话,男人的份量明显降低,也是因沈家男人普遍撑不起场面,也就沈明新有一定能力,但他还属于那种实干家的类型。
……
……
闽省省治福州。
沈元参加完鹿鸣宴,刚中了举人的他,意气风发,准备趁着中举的档口,拜见一些地方名士大儒,为下一步自己进京赶考做准备。
今年乡试,会试就是来年二月。
大明会试举行的时间比较早,而福建到京城山长水远,这会儿已经是九月下旬,沈元准备在拜见名士大儒之后,先回故乡宁化,见过父母亲人,便立即动身北上京城,准备来年年初的会试。
他对此自信满满。
本以为自己中举,要拜见地方上的名士大儒应该不是什么难事,但沈元在投递诸多拜帖后,无一例外都没了下文,没有任何一名名士或大儒邀请他过府,甚至曾经跟他关系不错的同窗,此时也跟他没了联系,他想参加文会也不再受欢迎,甚至汀州府士子举行的文会,也跟他没什么关系。
“这是怎么了?我中了举人,怎反倒不如我尚是生员的时候?”
沈元非常奇怪,为什么自己考中举人,好像突然变得不那么受欢迎了?走到哪里都好像被人刻意回避。
直到跟他一起参加本届福建乡试的宁化老乡,而且在这次乡试中同样中举的张彦宁说了一句中肯的话:
“之平老弟,你难道不知道吗,全因你在朝中的一位同宗,他如今的地位……让你如今很尴尬啊!”
沈元周岁十九,虚岁已经二十,在这次他奔赴福建乡试前,沈明新特地给他起了表字,名为“之平”。
沈元很争气,只身一人来省城福州应试,没受任何人的恩惠,他跟沈溪和沈明文到省城赶考住客栈不同,住的是简陋的民宅,甚至八月乡试完毕后便搬到了庙里,用省下的银钱准备在省城多停留一段时间,增长见闻。
沈元以前少有离开宁化的机会,一旦出来,他懂得把握时机,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这是个有志气的年轻人。
沈元从没想过沈溪在朝中的地位会影响他的科举之路,直到张彦宁挑明,他特别留意了一下,才知道外面正风传,说他之所以能中举,全是因主考官看在沈溪的面子上,特别予以拔擢,很多人甚至非议沈元的才学,认为他写的八股文晦涩难明,不似“正经文章”,这些流言对沈元打击不小。
沈元决定拜访一下内帘官,问明真相,却得知内帘官已回乡。
大明除了两京外其余布政使司的乡试,用的都是地方上的大儒作为内帘官,这些人没有官位,社会地位不高,这也是明朝一直存在乡试外帘官影响内帘官的最重要原因。
正因沈溪地位卓然,新近又以左都御史挂兵部尚书衔在西南领兵,而且福建和广东还是沈溪曾经的辖地,尤其现在福建和广东地方上正在推行沈溪制定的新政,使得地方上的学子认为,是外帘官想巴结沈溪,所以暗中唆使内帘官,将沈元提拔起来。
沈元拜访内帘官不得,便想亲自去求见名士大儒。
结果依然被拒之门外。
这却是因为地方上的名士和大儒多半奉行理学,且依附刘健和李东阳为首的文官集团,沈元的出身注定了他只能被划为沈溪一党,沈溪如今被文官集团打压,这种氛围也传递到了福建。
沈元不明真相,受到的打击不轻。
“七弟不在福建,为什么我身边的每件事,好像都跟他有关?我究竟是靠自己的能力考上的举人,还是受他的荫蔽考取?”
沈元中举后的开心一扫而空,转而心中充斥着茫然与愤慨,这是一种不为人理解,遭受猜忌后自然萌发的愤怒与无助。
沈元是个倔强的年轻人,越是见不到那些名士大儒,越是一次次前往登门求见,但经过几天努力,仍旧没见到一位名士或大儒,到最后,跟他一同到福州来赶考的士子,基本已回乡,他发现自己一个人留在福州没什么意思,只能动身回宁化。
来的时候充满期待,结果也是中举,但回去的路上,他却喜忧参半。
沈元的心境异常复杂,他非常在意别人评价,这跟他自小一个人在外求学,自立自强有关,他有什么想不开的事情,不会跟人说,而是闷在心里,一旦郁积达到一个临界点,他会找地方发泄一下,但也只是用拳头击打墙壁或者树干,每次都全情忘我,甚至手背出血都不会停下。
“不会的,我不是因七弟的关系才中举,我是靠自己的真才实学。连苏先生也说,我的资质并不比七弟差,只是他时运好,比我早几年中举人……如今我做到了,第二次参加乡试就中举,就算我不是解元,但也可参加会试,谁知道明年我是否会中状元呢?”
沈元突然对来年的会试充满期待,他知道,能证明自己的只有会试,说别的没用,只有真正考中进士,别人对他的怀疑才会降低。
但他又怕,自己凭真本事考中进士,别人还是会在背后指指点点。
他已经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从福州城出发两日后,沈元做出了人生中最重大的一个决定不回宁化县,直接北上京城,参加会试。
他要用自己的表现证明,自己是有真才实学的人。
不需要靠任何人。
做出这决定后,沈元发现自己的盘缠已经不多了,但因他生性倔强,认准的事情绝对不会回头,只能用一些别的方式筹措银两,他准备一路上帮人写信,或者是做一些体力活,甚至不雇马车,全凭两条腿,穿州过省,以身体力行的方式参加会试。
沈元把自己摆到了一个苦行僧的位置上,甚至连父母亲人的牵挂都不顾。
“我这么做,是为了让爹娘省心。他们必然已知晓我中举的消息,我只需写封信回去,让他们知道我去京城赶考便可,我就说是跟好友相约结伴而行,路上的盘缠不用我操心,这样他们就不用再为我筹措去京城赶考的银两。到京城后,就算露宿街头,我也能撑过去,只要让我参加明年的会试就好!”
沈元想到做到,他不在乎别人怎么想,直接折身北上,往京城而去。
从他出发的那一刻,他便知道自己这一路上要吃不少苦,但他自小便能吃苦,他知道自己的目标是什么,并且一直为之努力,他能做到的事情甚至沈溪都无法完成,而他定下的目标,是超越沈溪,证明自己存在的价值和意义。
但这根本没有丝毫意义。
他不明白,沈溪的存在,完全是历史的特例,而他却仅仅是这个时代土生土长的读书人中的一员,不可能遵循沈溪的道路自朝堂快速崛起。
……
……
沈元决定动身北上,没有跟家里做任何商议。
沈明新夫妇暂时没得到任何消息,他们只当儿子已经在回家的路上,正在拼命巴结沈明钧夫妇,试图让沈溪多帮帮儿子,让沈元未来的官路一帆风顺。
四房态度的转变,让沈家分家的事情有了转圜的余地。
只有把沈元和沈溪联系在一起,才会更有意义,别人说及,都会说这就是“宁化沈家”。
俨然,宁化沈家要成为福建官场上的一个“品牌”,甚至是大明的一个“金字招牌”。
别人再提及沈溪,会顺带提到沈溪有个十九岁中举的神童兄长,别人赞颂之余,自然会广为传播,沈家的名声也就打出去了。
第一五一四章 正朔
沈元决定不回家,往京城赶考的同时,宁化沈家正在商议合并家族。UU小说 Xwww.uu234.com更新最快
这次准备合并的不但包含李氏这一脉,甚至连老沈家长房和旁支都准备依附,主要因为沈溪在朝为官,加上沈元中举,沈家不知不觉已成为汀州府数一数二的书香门第,不仅可以免除田赋和徭役,社会地位也随之大幅提高,很多人将沈家当成官宦世家对待。
作为培养出沈家中兴最重要人物沈溪的周氏,已成为沈家新家主的不二人选。
之前谢韵儿担心沈家就此四分五裂的情况并未发生,现在周氏已开始享受这个大家族家长的荣耀,沈家也继沈溪中状元回乡祭祖、李氏丧礼后,第三次将沈家所有人聚拢一起,沈家看起来上下一心,甚至商议择日再在城内购地建一所大宅,让沈家人聚居在一起。
换作以前,谢韵儿绝对不敢想象这种事,因为她觉得宁化沈家已注定成为历史,谁知现在不但李氏这一脉有可能重新聚拢,甚至连主脉和分支也要凑在一块儿过。
沈明钧夫妇和沈明新夫妇,因为沈溪和沈元在科举上的成功,已成为沈家的支柱,在这种大家族会议上,周氏代表沈家五房,沈明新代表沈家四房,决意将沈家打造成为宁化县乃至汀州府的世家大族。
沈家聚拢,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灿烂的笑容,唯独沈明文夫妇垂头丧气,因为他们知道自己不是主角,别人也不会听他们的废话,如今连沈家大宅和老宅都没了,再去争就只能争谁来偿还债务,再加上如今住的房子也是靠儿媳妇向谢韵儿求情才租赁下来的,他们识相地不再争夺沈家家主的位置。
而且站在沈家这个大家族的立场,沈明文根本不是长房嫡孙,大房那边还有年岁比他大的,这些人都以周氏马首是瞻,沈明文夫妇不敢出来造次。
周氏代表李氏这一脉,率先说话:“我儿如今在朝为官,之前得到的消息说是已荣升左都御史、挂兵部尚书衔,在西南之地平息地方叛乱,大约有六个省的兵马归我儿调遣,我儿官品已是正二品,就算他不当这个左都御史和兵部尚书,也是湖广和江西两省总督,同样是正二品,咱沈家自古以来,怕是没出过这么大的官吧?”
老沈家大房那边的沈明连出来逢迎:“夫人这不是说笑话吗?别说沈家,就算宁化乃至汀州府,也没出过正二品的大员,咱沈家这可是头一份,现在旁人提及咱沈家,哪个不是翘大拇指?”
“对,对!”
旁边一群人跟着应声。
现在他们都愿意承认沈家一体,沈溪当官是一方面,沈元中举是另一方面,如果单纯只是一个沈溪,那只能说是偶然现象,但现在再出沈元,说明沈家在教育方面有建树,如果将沈家凑在一起,大家的地位都可以跟着擢升。
周氏的笑容很自然:“咱沈家在汀州府,一直都是书香门第,以前就出了太公这位府同知,旁人也都知晓咱沈家,只是后来衰落了,至于是什么原因,诸位也都知道,那不是我们后辈的过错。”
“甚至我婆婆,也就是沈门李氏,她在世这些年,就算公爷去世,还是一个人支撑我们这一脉,用了二十多年时间,将沈家一门中兴,她该是我们沈家最重要的引路人,诸位没什么异议吧?”
周氏的话非常得体,有些话,不像是她这学问和见识的人说得出来的,不知道的还以为状元娘现在水平见涨,见识过大场面,能说的出得体的场面话。但知道的都会去看周氏身后站着的谢韵儿,他们知道谢韵儿在沈家的地位比周氏还要高,因为她是沈溪的正妻,将来沈家中兴的希望,其实落在谢韵儿身上,而不是状元娘。
只是碍于礼法,没人出来把谢韵儿的地位推高,旁人都以沈明钧夫妇作为沈家的旗帜。
沈家人都知道,就算沈家合并一起,谢韵儿也不会回来跟沈家同住,人家有丈夫在外当官,自然要在外吃香喝辣,回到汀州府属于自找苦吃。
沈明连继续说道:“夫人说的是,故婶乃是沈家中兴,最重要的人!”
沈家这几年境况不是很好,各房都在靠吃老本过日子。到了现在,沈家上一代中,李氏最晚亡故,而这一代中,沈明连虽然不是长子,但却是老沈家长房的次子,也就是沈溪大爷爷一脉的次子,他在沈家的地位不低,以前李氏到宁化县城来,经常到沈家长房那边住。
周氏道:“既然先妣乃我沈家中兴关键之人,如今她的子女自然为沈家正朔,诸位可有意见?”
原本在场之人听不懂周氏为什么说这些,到现在总算明白了,周氏这是在为李氏一脉争取沈家正统的地位,虽然李氏这一脉出了沈溪和沈元,但因不是沈家嫡长一脉,因而在正朔上得不到沈家族谱承认。
但凡事都可以商量着办,如果周氏把李氏这一脉的正统位置确定下来,那族谱等于要重新修撰,单单把沈家李氏这一门挑出来,列在族谱前面。
沈明连等人作为老沈家长房的人,自然不想被李氏这一脉占据正统位置,当周氏说出这番话后,立即黑下脸,其他人也都议论纷纷,不断摇头,显然不赞成周氏的看法。
周氏见在场之人似乎有些抗拒,略带气恼:“怎么,之前说得好好的,现在不想承认了?”
沈明连代表其他分支的人出来说话:“弟妹,事情总需好好商议……沈家族谱不能改,规矩更不能改,很多事……还是要根据祖宗留下的家法执行,不是吗?”
之前沈明连一口一个“夫人”,现在起了争执,干脆称呼“弟妹”,这让周氏脸色非常难看。
周氏道:“沈家到现在,读书人出了不少,但之前最好的也不过是我们这一房的大伯,考中秀才,当上县学的廪生,十几年都没变……你们几房呢?有出过童生的,但可有出过秀才?”
这话说出来,得罪一大群人……周氏这话很不中听,也是老沈家其他房不愿意承认的事实。
沈家之前就算不上书香门第,能出个举人,已经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后来在城中置办家业,最后却被败光,如果不是沈溪崛起,沈家会就此家道中落,再过两代,或许就没人再记得了。
沈明连道:“弟妹,今日我们是商量沈家重聚,如此大好光景,还是别说那些不中听的吧?”
沈明连这么说,已经很给周氏面子了。
周氏现在说话完全站在胜利者的角度,在沈明连看来,你们这一脉虽然出了状元和举人,可如今连宅子都卖了,这么落魄,如果将来真要修大宅,那还是我们出银子,你却占着正统的位置……谁稀罕听你嗦?
本来很多事,可以坐下来商量,但周氏却把自己的霸道发挥到极致,不想在沈家合并这件事上,为他人做嫁衣裳。
周氏道:“如果今日这件事谈不拢,那就别谈了,我们这一脉,照样可以过好日子,什么宁化沈家,早就已分家单过,连官府籍贯上都已不是一体,就算有族谱又怎样?大不了,我们自己立族谱……”
周氏说这话,迅速引发公愤。
你们这一支现在得意,出了个状元,就想连族谱也单独划出去?那可是背祖忘宗的事情,要接受道德批判,现在必须要让你受到教训,让你知道这么说话会带来多么严重的后果!
分家是小事,连祖宗族谱都背离,那就是大事。
沈明新见周氏把话说得这么绝,赶紧出来说和:“弟妹,很多事得好好商量,这不二哥还有话要说吗?”
长房那边的二哥,也是二哥,沈明新以前见了沈明连,连头都抬不起来,人家到底是宁化县有头有脸的人物,而他这一脉早就衰落,但现在他的儿子中了举人,说话终于有了些底气。
周氏道:“有何好商量的?沈家中兴,乃是我们这一房的功劳,连他自己都承认了。刚才这么多人亲耳听到……但一涉及沈家正统的问题,就支支吾吾了,你们大房连个秀才都没出,却硬要把正统给占着,既如此,那分家就分到底,以后各过各的日子,不就行了?”
说了半天,周氏的态度依然强硬,油盐不进。
一直默不作声的沈明文突然站起,用严厉的口吻喝斥:“老幺媳妇,你……你实在太过分了!”
第一五一五章 一团糟
沈明文突然发威,却是想争沈家大家长的位置。UU小说 Xwww.uu234.com更新最快
沈家明字辈,只有沈明文是秀才出身,旁人文化水平都没他高,就算沈溪和沈元相继中举,在科举上超过他,但依然是小辈。第二代没有比他强的,这是公认的事实,从社会地位论,沈明文这个秀才在宁化县可不低,见到知县大人都不用下跪,最多拱手行礼,旁人见了也要称呼一声“沈大老爷”。
沈明文站起来说话,所有人都看着他,连周氏也斜看一眼,对她来说,沈明文分明是不识好歹。
周氏道:“大伯这是什么话?妾身为娘和咱们这一脉争名分,哪里把话说得过分了?”
沈明文声色俱厉:“沈家是否分家,是否跟旁支合并,该由我这个兄长来作决定,怎么都轮不到你们幺房指手画脚!你们幺房出了个状元,如今在朝廷做官,你们就想仗着儿子的权势,耀武扬威吗?”
李氏这一脉的沈家人听沈明文说话,没一个站出来批驳纠正,一来是觉得没必要,沈明文当跳梁小丑不是一次两次了,他在周氏面前从未占过便宜。而且,大家觉得,真正能跟沈明文平起平坐,甚至比沈明文地位高的,只有幺房沈明钧夫妇,现在自然该由沈明钧或者周氏应对。
周氏冷声道:“之前说要分家,而且要将我们其他四房赶出沈家的,好像也是大伯和大嫂吧?”
沈明文道:“那是我说气话,岂能当真?现在我决定,不分家了!”
“啊?”
在场一片哗然。
沈明文这一天一变的态度,反复无常,说话跟放屁一样,让所有人都深为鄙视。
周氏已经跟沈明文撕破脸皮,现在又是争夺李氏一脉发言权的关键时刻,自然不会服软,她知道就算自己忍气吞声,沈明文也不会善罢甘休,当下不屑地说:
“大伯真是贵人多忘事,前些日子,沈家还有两处宅院,大伯您的态度可真是蛮横无理,好像我们其余各房人都欠你们大房一样,居然要将我们扫地出门,从此后两处宅子跟我们一点关系都没有。”
“可当宅子被官府拿去抵债后呢?大伯又说之前只是气话,谁知道将来如果老宅和大宅回归沈家,大伯又是什么态度!你这做兄长的,就是这么给家里的晚辈树立榜样的?”
沈明文被戳中软肋,面子上过意不去,他知道自己争不过泼妇一般的周氏,转而瞪着自己的弟弟沈明钧,喝道:“老幺,管管你媳妇,这种场合,有女人说话的份儿?”
沈明钧对兄长足够尊敬,但也不会在这种场合让自己的媳妇下不来台,只能涨红着脸讷讷不言。
周氏道:“大伯这话是什么意思?怎么叫女人没说话的份儿?当初娘执掌家业的时候,您怎么不这般对娘说?”
沈明文怒冲冲站起,目光好似要杀人,挥起手臂就准备往周氏身上招呼,旁边赶紧有人上前劝架,他们没想到商议沈家合并的“好事”,会变成眼前的争吵,说起来他们应该支持沈明文,因为周氏的嚣张不但针对沈明文,也针对沈家其他分支的人,但这些人又知道,得罪周氏一点儿好处都没有。
若将来沈家聚拢在一起,唯独周氏选择分家,那就没什么实际意义,因为李氏这一脉才是沈家合并的关键,如果没有沈明钧夫妇,这么多人根本就不会聚拢在一起商议合并家业的大事。
沈明新夫妇此时没有任何掺和的意思,他们铁了心跟五房站在一起,这既是为自己的面子,也是为儿子的前途,两口子当初对沈明文夫妇的意见最大,率先完成形式上分家的就是他们四房。
沈明连道:“你们作什么?都是自家人,何必如此!今天商议沈家合并大计,不得再提分家之事!”
周氏冷笑不已:“不提分家?先问问家在何处?现在连家都没了,沈家大宅和老宅,都因为某个兄长不会当家,挥霍掉了……我们各房要自己做主,就算将来不分家,大房也必须分出去单过!我们不养闲人!”
沈明文怒喝:“谁是闲人?”
周氏道:“就说你,你不是闲人,你说自己现在能赚钱养家么?你有何生计?”
一直沉默不言的王氏终于忍不住,出来帮腔:“老幺媳妇,你说话可不能没良心,当初沈家就靠我相公在县学做廪生,每年有四两银子,那时候你们还吃喝我相公的呢……”
“我呸!”
周氏怒不可遏,“你相公?根本就是个吃喝无度的主,当初娘为了养他花掉多少银子,养你又花多少银子?你儿子那时读书,也是家里的蛀虫。我们呢?我相公那时在王家做长工,一年下来有六七两银子,可结果呢?我们连个鸡蛋都吃不上。我儿那时身体瘦成什么样子了,别人见到他都叫小幺子,因为那时家里他最小,也最瘦弱,以至于到现在,他的身子骨都不好……全是被你们这些做长辈的给害的!”
沈明堂出来劝说:“大哥,弟妹,你们别吵了,安静一下……咱有事好好说……”
周氏道:“没什么好说的,大不了现在就分家,彻底分开,从此后你们走你们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老话是这么说的吧?哼哼,以为给你们面子,让你们共同分享荣耀,一起过好日子,现在倒好,一个个都没良心,还想让我听你们的?门儿都没有。我家小郎在外当官,也要听你们的?哼!”
沈明文怒道:“那你们自己分出去,我们沈家不要你们这样没良心的人。剩下的我们一起过!能出一个小幺子,我就不信出不了第二个……现在六郎不也中了举人?”
沈明新神色淡漠:“大哥,别念着我们四房,如果五房分出去,我们自然不会留在沈家。我们自己过苦日子,不想拖累别人!”
沈明文道:“那你们就自己过,我们其他人商量在一起过便是!老二,你说呢?”
以沈明文的嚣张,根本分不清眼前的形势,他直接称呼沈明连为“老二”,根本没察觉自己早就没了话语权。
沈明连等人一听,这哪儿行啊?
我们要商量沈家合并,要的就是你们李氏一脉的四房和五房的声势,谁要跟你沈明文这个废物合在一起?
沈明连道:“看来今日不适合谈论事情,弟妹,你们先自己商量个结果,回头……回头我们再聚拢来说事,诸位意下如何?”
沈家各分支的人都知道沈明文好吃懒做,在他们看来,沈家李氏这一脉之所以能撑起来,完全是因为李氏,后来地位直线上升则是因四房和五房的读书人有出息,如今沈溪已经在用自己的权势荫蔽沈家。
连以前什么都不是的五郎沈永祺,都可以出去当差,回来后感觉“人模狗样”,这让沈家各分支的人羡慕嫉妒不已。
场面非常尴尬,沈明文身后,吕氏一直在对丈夫沈永卓使眼色,想让沈永卓站出来说话。
可惜沈永卓性格也非常懦弱,低头不语。
吕氏见丈夫始终不肯出来说话,最后她自己一咬牙走出来,大声说道:“诸位长辈,别吵了!”
一句话,就让场面安静下来,所有人都打量这年纪轻轻,面容带着一丝稚气的小妇人。
沈明连惊讶地打量吕氏,因为沈家内眷通常不出来见外人,就算他这个沈家长辈,也没人介绍这位是谁,他好奇地问道:“这是……沈家七郎的媳妇?”
本能的,他觉得有这么强势的女人,自然有一定的身份地位。
而沈家第三代女人中,只有沈溪的妻子身份贵不可言。因为谢韵儿诰命在身,随着沈溪地位急速攀升,谢韵儿在沈家的话语权也在增加,其实说起来,沈家真正能做决定的应该是谢韵儿。
吕氏出来说话,全凭一腔热血,等她说完话后,便有些后悔。
周氏对沈家大房原本就不待见,就算吕氏未曾得罪过她,语气也有些不善,道:“这可不是我儿媳,却是大房的媳妇,没个分寸……”
第一五一六章 兜兜转转
吕氏被所有人盯着,有些畏缩,毕竟这是在整个大家族聚集的场合。UU小说 Xwww.uu234.com更新最快
之前就算是在李氏一脉聚拢商谈的时候,吕氏也不敢站出来说话,只是她现在知道,如果此刻不站出来说话,那养沈明文夫妇的将不再是沈家,而是沈永卓和她,以她千金大小姐之身,要当一个家庭主妇,照顾好逸恶劳的公公婆婆,这让她难以接受。
不想落入梦魇,只有靠自己争取。
吕氏被周氏当众指责“没个分寸”,也不气恼,因为她知道,按照三纲五常来说,在这种场合,作为晚辈,还是媳妇这样的“外人”,根本没资格出来说话。
连三品诰命在身的谢韵儿都很识相,就算心中有诸多想法,也不站出来说三道四,因为这是沈家的事情,作为孙媳妇,不能轻易掺和。
吕氏道:“婶娘教训的是,侄媳妇在这里给您赔礼认错!”
说完,吕氏恭恭敬敬来到周氏身前,鞠躬道歉,如此一来,周氏就不好说什么了。
周氏原本是个逆来顺受的角色,她后来之所以变得泼辣,是想要保护自己的丈夫,保护儿女。
那时沈溪还小,丈夫又对李氏言听计从,她只有自己站出来顶起家里的大梁,她的泼辣,完全是被形势所逼迫,其实她还算是通情达理,不会真正跟一个诚心向她认错的晚辈一般计较。
周氏一撇嘴:“就算你认错,这场合,也不该由你来说话!”
虽然依然是在教训,但语气明显软化许多。
吕氏道:“婶娘说的是,这种场合,侄媳妇的确不该站出来说话……但奴家既然嫁进沈家门,便是沈家的一员,有必要说出自己的想法,这也是为沈家的利益着想,婶娘觉得呢?”
周氏毕竟没读过书,跟人以泼妇的姿态吵架,她能做到言辞犀利,但要真正跟人用文绉绉的口气讲理,她就词穷了。同时吕氏说这话,原本就没太大毛病,如果不是纠结于封建礼法,吕氏出来说话完全可行。
沈明连道:“你是……长房媳妇?真有本事……不过什么场合都有女人出来说话,也难怪……嗯……”
话说了一半,剩下的半截沈明连咽了回去,其实他是想说,难怪外间传闻沈家阴盛阳衰,但这话不那么中听,沈明连也就没说下去了。
周氏不教训吕氏,反倒是沈明文呛声了:“女流之辈出来说什么?这家里几时轮到你说话了?回去!”
沈明文是个传统守旧、好吃懒做的老古董,他觉得吕氏说话影响到他在家里的权威,也不管这是自己的儿媳妇,上来便以喝斥的口吻让吕氏回去。
但吕氏好像没听到公公发话,仍旧站在原地,拳头握得紧紧的,眸中带着一抹坚毅之色。
越是沈明文夫妇所厌憎,周氏就越喜欢,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周氏虽然不懂什么大道理,但这浅显的道理她却知道,所以当吕氏被沈明文斥责时,她便忍不住出来帮吕氏说话了:
“女流之辈怎么了?大伯说话不中听,那就让侄媳妇出来说两句,也未尝不可……咱沈家也该听听小辈们的意见,总是长辈说话,不问问小辈的意思,就这么贸然把大事定下来,终归不好。”
王氏道:“老幺媳妇,感情不是你儿媳妇失礼,所以站着说话不腰疼!?”
周氏笑道:“我儿媳妇,那可是朝廷三品诰命,以为随便就能跟你们说话?她可是我儿的贤内助,难道上不得台面?儿媳,既然现在长孙媳妇出来说话,你也可以说说,为娘正好到后面坐坐,喝口茶,就当听听小辈的意见!”
如果不是周氏准允,谢韵儿绝对不会走出来发言,但现在就算周氏给了她机会,她也不想开口。
吕氏可以拉下脸来说话,是因她被逼上养家糊口的绝路,而谢韵儿则更像是看客,纯粹是来凑热闹,很多事她不想随便发言,让别人非议她不识大体。
吕氏不管沈明文夫妇反对,直接道:“无论是哪位长辈,又或者列祖列宗,都希望看到我们沈家中兴,太爷和太夫人故去前,都曾嘱咐过,沈家不得分家,难道各位叔伯和婶娘都不记得了?”
沈明连道:“话是这么说,但有些事可不这么简单……侄媳妇,你进我们沈家门时间不长,照理说一些事不该你来过问……你们这一脉,是婶婶一人带起来的,她生前不许分家,你们都没敢分,但现在她已故去,如果家里实在过不下去,要分家,衙门也是准允的!”
“但现在不能分!”
吕氏道,“七叔在外当官,且官做得越来越大,此时言分家,于他朝中声望有损。身为当世大儒,当以忠孝仁义为立身之本,糟糠之时家聚,功成名就后各奔前程,这可是仁者之所为?”
“况且各家会有矛盾,但以沈家之未来,诸位叔伯婶娘当以大局为先,若就此分家,将来无论是宁化百姓,还是汀州乃至福建百姓,议论沈家时,不会冠之以书香门第,而会以蝇营狗苟之辈相称,我沈家几代人积累下的名望,将会毁于一旦!”
王氏见儿媳说话越来越难听,厉声喝道:“儿媳妇,你说这话我可不爱听,你这是嫁进我沈家,觉得沈家分家,让你吃亏了,想从我们沈家门离开,才这么说是吧?”
吕氏在帮长房争取利益,却得不到自己婆婆的认同,心中带着几分委屈,她很想为自己辩驳一下,但发现其实自己根本就处于孤立无援的状态,就连丈夫都没出来为自己说话。
在这里所有女人中,她的出身最好,甚至比之谢韵儿的出身都好。
谢韵儿不过是医药世家,吕氏则是真正的书香门第,父辈和祖辈都有人考取功名,甚至有多人在朝为官,以她的出身,自然不甘心在一个落魄的家里当个要徒手养活公公婆婆、逆来顺受的儿媳妇,她想让沈家团结在一起,只有这样,才符合她的利益。
看起来是为自己争取,但其实她也是在为李氏一脉的大房争取,因为她知道沈明文夫妇即将因没人养活,而令生活陷入窘境。
现在只有让沈家不散,沈明文夫妇的生活才有基本的保障,但可惜她的公公婆婆看不到这一点,甚至意气用事跳出来跟周氏争夺沈家正统的地位,以至于周氏根本不可能原谅他们,沈家难以捏合到一起。
吕氏面对婆婆的指责,郑重解释:“儿媳绝对没有要离开沈家之意,儿媳所做一切,全都是为沈家着想。”
“诸位叔伯,堂叔堂伯,将来沈家的命运,全然在你们一句话,若沈家就此散掉,无论是七叔在朝当官,还是沈家在宁化县乃至汀州府自处,都会十分不易……难道要为意气之争,毁掉沈家吗?”
原本沈明连很不喜欢晚辈出来说话,他自己家的儿子、儿媳妇,就管得很严,不让他们在这种场合造次,但现在吕氏说的话非常中肯,也符合沈明连等几个分支家族的利益,也就不予追究。
沈明连打量周氏,道:“弟妹消消气,听了堂侄媳妇的话,你是否该做出个决定,这沈家……到底该聚该散?”
周氏道:“别来问我?我在这家里,不过是外来的媳妇,你们都愿意听我的?不是说大伯要做决定吗?”
沈明文被所有人盯着,脸色不太好看,半晌后一甩袖:“你们想怎样便怎样,我不管今天这事了,既然老幺家出了个状元,现在还为官一方,那就听老幺的,谁让他是状元爹?”
所有人再看沈明钧,沈明钧根本没胆气发言,倒是旁边的沈明新道:“五弟,你便说句话,沈家到底该聚,还是该散?”
所有人都等着沈明钧最后拍板。
以前谁都不在意沈明钧的想法,但现在沈明钧的想法却能左右沈家未来的走向,连沈明钧都没想到自己突然间会成为沈家最具发言权的人,沈明文提醒:“老幺,你可要想清楚……”
周氏走过去,目光楚楚望着丈夫,其实她自己内心也不知道该聚还是该散,以前她是想早点分家了事,但现在沈家整个大家族都可能以她马首是瞻,这让她非常有成就感。
但现在沈家是否会让她掌舵,存在疑问。
沈明钧突然成为众矢之的,一时不太习惯,半晌后才说:“我……我记得娘说过,沈家……不能分!我……我不同意分家!”
听起来,话说的不如吕氏利索,但这话在沈家却有绝对的权威。
沈明文夫妇就算再任性,也明白自己要被人养,如果沈家分家,对他们来说没什么好处。
周氏想着能在沈家执掌大权,这会儿也不太赞同分家。
而各分支的人,则希望依托沈溪和沈元的功名,来帮助家族获得利益,让子弟有个前程,因而也想合在一起。
看起来这件事是由沈明钧作决定,但其实却是沈家各方利益妥协的结果。
沈家兜兜转转,最终没能分成家。
第一五一七章 名留青史
沈家分家,暂时没了指望,各方都在积极做出妥协,似乎想将沈家拧成一股绳。UU小说 Xwww.uu234.com更新最快
沈元中举,是彻底改变沈家命运的一个契机,当沈溪在桂北得知这消息时,心中大概也猜到会是这结果。
沈家已经拥有一个世家大族必备的功名和声望,如果就此分家,等于将到手的资源给白白浪费。
沈家能捏合在一起,对于沈家人来说是大好事,但对沈溪来说却未必是什么好事。
因为沈溪需要提拔沈家后辈,现在已经有了杨文招、沈永祺和周羡,以后会有更多的沈家亲眷,逐渐汇拢到他身边,需要他提携,说是给个差事便可,但这些人当差,成与不成都事关他的清誉。
沈溪不可能把人带出来后置之不理,他需要对这些人进行指点和栽培,无端增加自己的工作量。
到十月后,沈溪仍旧率军驻扎于广西省治临桂县城周边,没有征讨业已消失在崇山峻岭中的叛军。
朝廷并未催促沈溪抓紧时间平叛,或许知道他军中缺粮,不好意思催促,而沈溪自己又觉得留在广西不是什么坏事,不紧不慢按部就班地自行其是。
如今叛乱已形不成气候,根据之前的调查,兴安、全州之地已没有叛军的踪迹,广西卫所军队已在九月下旬陆续进驻各大县城,各县县衙开始恢复工作,而叛军也久已不再出来劫掠,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
沈溪在西南的军事行动,宣示了朝廷平息地方叛乱的决心,加上叛军遭遇沈溪的军队,通常都是一触即溃,叛军吓得化整为零甚至重新拿起锄头镰刀当农民,也就是可以理解的事情了。
沈溪暂且没有了粮食危机,宋小城通过水路送来的粮食很多,大多为玉米、番薯这样的新作物,也有少数米粮。这些粮食先后分成五批送来,足够沈溪的兵马用到年底,甚至来年开春粮食也不用太担心,因为广东也开始筹集粮食。
广东地方对新作物的推广要比福建更加彻底,年底时能从广东运来的粮食,甚至比宋小城运来的还要多。
……
……
十月初四,马九领兵抵达临桂城东大营。
沈溪麾下兵马完成汇合,惠娘和李衿没有同行,沈溪怕惠娘在世的消息泄露出去,不想让马九知晓,便只能让惠娘和李衿暂时留在柳州府,他派人在柳州府负责接应和保护,这些人会拼死确保二女的安全。
十月初六,沈溪完成三军整合,此时他手头共有兵马五千二百人,辎重兵两千,民夫一千,新式佛郎机炮二十六门,火铳六百五十柄,另有洪武大铳炮八门,弓弩两千具。
虽说沈溪麾下没有骑兵,但武器装备却十分精良,粮草齐备后,沈溪感觉已可应付任何战事,眼下最大的问题不是军队作战力的问题,而是找不到叛军来打。
沈溪不急着平叛,既然地方上的少数民族已偃旗息鼓,他没必要事后进行报复,去将深山中的少数民族村寨一个个平掉,他只是通过广西藩司,下令各土司衙门在地方上推广新作物,增加粮食收成。
大多数少数民族村落不敢接受这“好意”,他们不知道这些作物是否会让他们来年绝收。但终归还是有愿意听从的,官府将新作物送去,他们就算不想栽种,也划出一定的旱地进行种植。
“……我不指望在一两年内就让广西的山地全栽种上新作物,有个三五年,能将作物推广开来,任务就算完成。新作物将在长江以南地区大面积推广,等过个几年,再将新作物推广到北方,基本十年到二十年,大明百姓的粮食问题便可以得到根本性的解决,人口数量也会在未来几十年间得到大幅提升……”
沈溪很清楚,这时代决定国力的关键在于人口。
有了人口,才有创造力,才能让国家和民族充满活力,反之人口的衰退会引发大量社会问题,而且呈现恶性循环。
这时代的战争,争夺的不过是生存资源,沈溪知道自己手头掌握有关乎大明百姓未来几十年命运的东西,他必须完成自己的使命,将新作物推广开来只是第一步,无论再困难,他都要进行下去。
……
……
沈溪兵马粮草整顿完毕。
但朝廷对沈溪所部下一步的动向,没有任何交待。自十月初六完成整饬,一直到十月底,沈溪一直驻兵临桂城东,一直到十月二十九,朝廷下达新的命令,让沈溪领军平息湖广、云南和贵州地方叛乱。
中军大帐内,苏敬杨和王禾已经急不可耐,沈溪统兵驻步不前这段时间,最着急的便是他们。
跟沈溪出征在外,原本以为只需一两个月便能拿到功劳回去,安心当他们的都指挥使,谁知道跟着沈溪出来已经四五个月,立功机会屈指可数,尤其是苏敬杨,到现在还没拿到像样的军功。
当兵就是为了功劳,才会热心跟着沈溪出来作战,否则谁都不愿把自己的时间当儿戏。
战争是军人最高的荣耀,苏敬杨和王禾等将领在得知朝廷进一步让沈溪领兵去平云贵和湖广地方叛乱,积极性再次调动起来,纷纷向沈溪请缨,准备充当先锋官,先别人一步进入云贵或湖广。
沈溪神色淡然:“广西原本就是叛乱闹得最凶的地方,现在叛乱已基本消弭,说起来不过是因朝廷在广西减免税赋,民生得到改善,别处的叛乱,相信在来年开春前,也差不多会平息。我们不用纠结于以武力平息……”
苏敬杨惊讶地问道:“大人,你的意思是……不去了?可是兵部刚下了调令,难道大人不遵从?”
沈溪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地方上的情况,本官看得清清楚楚,作何一定要听从朝廷的调遣?暂且留在广西,等年底再做打算……”
苏敬杨跟王禾对视一眼,他二人跟风昭原等将领的情况不同。
作为一省都指挥使,在地方上享有特权,尤其是在自己的地盘上,他们是一省最高军事长官,就算见到藩台和臬台会低人一等,但在别的官员面前,他们还是有足够的资本耀武扬威,而且有下面的孝敬,可以过逍遥自在的生活。
现在在军中得不到军功,还要整日跟将士一同进餐,甚至不能开小灶,这种苦日子他们受够了,现在沈溪断了他们最后的希望,对沈溪也就没有之前那么恭敬,甚至二人心中带着些许怨恼。
但随即,沈溪又补充道:“你们想打仗,本官能理解,这样吧,本官在这里跟你们承诺,年底前有的是仗让你们打,而且战事如果能得胜,足够让你们铭记史册……至于军功方面,自然不会少。这下总该没问题了吧?”
作为一个主帅,沈溪当然能理解将士们需要什么。
不同的人要区别对待,沈溪必须让苏敬杨和王禾保持良好的心态跟他打仗,如果伤了二人的积极性,对他将来领兵没什么好处,因为他在西南六省做出的任何军事部属,都要依托二人进行。
苏敬杨问道:“大人,到底是怎样的战事?难道平叛,还能平出个名垂青史不成?”
沈溪道:“有些事原本不该提前透露,但现在你们问及,那本官也就稍微说一下……这一战,并非是对内之战,而是对外邦之战,这样的战事若能一战而得全功,自然会名留青史,史书上将会留下你们浓墨重彩的一笔。这么说起来,你们可满意?”
苏敬杨和王禾显然不太能理解沈溪说的“对外邦之战”是怎么个概念,王禾问道:“大人,您又……奉调往西北?”
沈溪摇头笑而不语。
张永在旁阴阳怪气地道:“大人,您可别危言耸听,什么对外邦之战,别说出来糊弄人。咱家累了,先回去歇着,有事你们自己商量吧!”
第一五一八章 包在我身上
沈溪心意已决,要在西南好好地打一仗,但敌人不再是地方上参与叛乱的百姓,而是犯边的外夷,他在西南的军事安排开始往边境一带转移。UU小说 Xwww.uu234.com更新最快
他已不准备再跟叛军恋战,因为他知道这么做没什么太大的意义,让他去找寻叛军,费时费力不说,还徒劳无功,不如等叛军自行烟消云散。而边境的犯边外夷,则必须要清理一下,至于后续是否带兵南下,就要看朝廷的意思了。
朝廷在西北已不再展开大规模的军事行动,弘治末年的战略方针是军事收缩,在这种背景下,沈溪知道自己进兵交趾的计划很难获得朝廷的认可。
十月初八,京城。
朱厚照当日刚在乾清宫寝殿参加完一次朝议,这也是他近来参加的众多朝会中的一次,这次弘治皇帝接见的大臣不多,商议的事情却很繁杂,朱厚照唯一能记住的便是西南战事,这也是他目前最关心的事情。
回到撷芳殿,朱厚照犹自带着几分愤慨:“气死我了,那些个元老大臣,一个个都当我是孩子,别说是问我意见了,简直把我当成透明人,甚至专门针对我说话,就好像我的存在是方便他们找麻烦一样!”
张苑赶紧劝说:“太子殿下消消气,诸位大人并非专门针对您,他们……想必他们也是为了朝廷着想!”
朱厚照打量张苑,冷哼一声:“他们是为朝廷?张公公,你为他们说话,不会跟他们是一伙的吧?”
张苑吓得赶紧跪下,磕头不已:“太子殿下,奴婢对您可是一片忠诚,丹心可昭日月,若殿下不信,奴婢可以以死相证!”
“行了!”
朱厚照不耐烦地挥挥手,“说这些话也不嫌牙疼,要死就去死啊,老在本宫面前说这些有什么用?本宫最喜欢看人实践诺言,而不仅仅只是嘴上说说,很多人说对本宫一片忠诚,但暗地里却给本宫穿小鞋,你说这些人是不是该死?”
张苑听这话的意思,朱厚照分明是在针对他,苦笑道:“奴婢可没有为殿下您穿小鞋的胆子……”
朱厚照不屑地说道:“量你也没这狗胆!如果你真有这胆子,我剁下你的狗头!哦对了,你去找我两个舅舅,就说本宫这几天闷了,想出宫走走,最好是去些新奇好玩的地方,给本宫准备些好东西。如果这次事情做得不错,本宫可以让你加官进爵!”
张苑现在对于“加官进爵”之类的字眼已不太敏感,因为朱厚照总是空口说白话,为未来作出诸多许诺,让张苑觉得不靠谱。
太子毕竟还不是皇帝,手头权力极为有限,而且他年岁尚轻,根本没有接触朝廷权柄的机会,张苑帮朱厚照做事,眼前的好处很难见到,最多能减轻皮肉之苦,别的事情实在指望不上。
张苑听到朱厚照要出宫,苦着脸道:“太子殿下,如今正是秋粮入库时,京城内百姓鱼龙混杂,您离开宫门怕是有些危险……不如等忙完这段时间再出去……”
朱厚照冷笑道:“哼哼,张公公,你现在说话越来越不老实了,总是找借口让本宫不出宫门,找的理由还都这么牵强……现在说什么秋粮入库外面人多出不去,是不是过些日子就说天凉了出去会冻着。到了冬天,你又会说外面天寒地冻,让本宫到了春天出去更好?”
张苑的嘴唇翕动一下,心里纳闷儿,怎么自己的那点花花心眼,被太子看得如此清楚?
还别说,他真是这么打算的。
朱厚照厉声喝道:“快去办,本宫这两日就要出宫。最好趁着本宫休息的时候出去,不用很长时间,一下午就够了……如果二舅做得好,本宫将来会考虑给他封王……就这么跟他说吧!”
朱厚照知道自己拿不出什么好处拉拢张延龄,张氏兄弟现在只是侯爵,连公爵都不是,如果拿出封王的优厚条件,或许能让两个舅舅动心。
在他看来,规矩一点儿用处都没有,什么外姓不封王,在他这里纯属扯淡,而且他觉得身边多几个王也没什么。
就是一句话的事情,用虚无缥缈的未来换得现在的实际利益和好处,他怎么都觉得很划算,否则,他实在拿不出什么能跟张氏兄弟进行交换。
……
……
张苑为了让自己的屁股不挨板子,只能是找人把话带出宫门,让张延龄知晓。
张延龄知道这消息很高兴,马上去找张鹤龄,将太子许诺封王的事情兴冲冲一说,张鹤龄没好气地喝斥:
“我说二弟,我们大明的规矩是如何的,你不会不知晓吧?连父亲都没有资格封王,你觉得你我会有这样的机会?”
张延龄笑道:“兄长的话原本没错,只是将来执掌天下的可是太子,没有第二、第三人选,他说要为你我兄弟封王,乃是君无戏言。难道他将来还能反悔不成?”
“反悔?哼哼!”
张鹤龄语气不善,“到那时不用他自己反悔,朝中文武百官绝对不会答应,尤其是那些文官,如今连陛下都未必压得住刘健、李东阳等人,以他如此小的年岁,将来登基,指不定又会出现三杨辅政的局面,你觉得那时太子在朝中有几分话语权?”
“这世道,说白了文官当道,那些文官不认同你我兄弟二人,无论太子,或者是皇帝说什么,对我们都没有太大帮助!”
张延龄琢磨了一下,是这么回事,就算朱厚照做出天大的许诺,也没法真正帮到他兄弟二人。他翘了翘嘴,有些遗憾:“嘿,被兄长这一说,我才反应过来,原来是被这小子空口说白话给骗了?”
“本来我还觉得这事儿挺靠谱的,毕竟他是未来的皇帝,皇帝的话总该要信,而且就算那些文官再反对,你我兄弟二人的地位不也是在蒸蒸日上?旁人还说一门两侯是不可能的事情,你我兄弟二人不也实现了?”
说到这里,张延龄忽然又觉得事情有转机:“真到那个时候,朝中有姐姐为我们说话,那些文官未必敢跟姐姐和小皇帝对着干吧?”
张鹤龄道:“你愿意相信,那是你自己的事情。记住,少带太子出宫,若被人知晓,你准备如何跟陛下和皇后解释?”
张延龄笑道:“当然不能被姐姐、姐夫知晓了,真被他们发现,我还真没法解释。行了,大哥,我知道该怎么做,你放心,这小子毕竟没成气候,现在我将他吃得死死的,等再见到他,我会跟他提及此事,看他诚意如何……”
……
……
朱厚照说要给张氏兄弟二人封王,原本只是随口一说,想用未来的承诺换取眼前的利益,连他自己都没想到,张延龄居然把这事当真了。
才过了两日,十月初十,朱厚照便再次出宫。
下午未时一刻出来,要在日落前也就是酉时前赶回去,时间比较紧迫,张延龄找了一家体面的秦楼,请朱厚照上去喝酒。
甥舅二人面前满满一大桌美味佳肴,美人儿一来就是一打,朱厚照一手揽着一个,乐呵呵看着前面表演的前宋《花舞》,不停地往嘴里灌酒,因酒的度数不高,而且甜滋滋的,朱厚照觉得很好喝,一下子便喝下小半坛。
张延龄笑道:“怎样?小公子,这酒不错吧?你之前不是一直说要喝酒吗?我特意为你准备的,这酒出了名的好喝,而且喝多少杯都不会醉……”
朱厚照一边喝酒,一边笑呵呵道:“那倒是,跟糖水一样,滋味挺美妙的……嘿,这酒可有什么名堂?”
张延龄哈哈笑道:“没什么名堂,你喜欢,回头你可以带些回去,不过你要藏好了,如果被人发现,不能说是我送你的!”
“一定,一定!”朱厚照满口答应。
张延龄觉得自己办事敞亮,怕朱厚照喝酒会醉,干脆找来些低劣的米酒,兑上些糖水,如此度数就更低了,他以为这样就能满足朱厚照喝酒的愿望,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
但他却不知,他所谓的酒量是建立在他这个酒鬼的基础上,而不是朱厚照这样从来没饮酒之人身上。
朱厚照算是第一次敞开怀饮酒,就算度数低,多喝几杯也会醉。
酒过三巡,朱厚照这边状态很好,张延龄一摆手,将房间里负责陪酒、弹曲和跳舞的姑娘悉数屏退,然后凑上去问道:“小公子,对今日的安排可还满意?”
“不满意!”
朱厚照冷下脸,问道,“你啥意思?怎么把人给赶走了?”
张延龄笑道:“这不是有两句话,想跟你单独说说……小公子不用担心,姑娘一会儿还会回来。”
朱厚照一摆手:“有什么事快说,本宫还想逍遥快活完,早点儿回去呢!”
张延龄试探着问道:“太子之前说,要为我和兄长封王……这事,不是张苑随口胡说的吧?”
“没有,是我说的!我还说要给他加官进爵呢!”朱厚照没有否认,当即便说,“怎么,舅舅现在就想当王爷了?”
张延龄一怔,道:“瞧小公子说的,这都说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身为热血男儿,谁人不希望封王,一世荣耀?而且在我大明,也没说外姓一定不能封王,开国的那些功臣,太祖不也都封王拜相?”
朱厚照微微点头,道:“舅舅说的是,放心吧,我登基后,舅舅便是身边最亲近之人,到那时我不提拔舅舅,提拔谁?封王这件事,包在我身上了!”
第一五一九章 太子耍酒疯
为未来开空头支票,这种事对朱厚照来说再简单不过,嘴一开一合,想说什么就说什么。UU小说 Xwww.uu234.com更新最快
他手头最大的资源,便是储君的身份。作为未来的皇帝,他说的话有一定的份量,至少在张延龄这里很管用,一句话就能换来逍遥快活。
这次因为玩得太过尽兴,朱厚照一直到快关宫门时,才急匆匆赶回。
宫廷侍卫打量浑身酒气的朱厚照,问道:“这位小公公,你经常出宫门,应该知道宫里的规矩,怎么在外面饮酒作乐到这般地步,甚至到醉醺醺的地步?”
朱厚照笑问:“我哪里醉醺醺了?我这是喝醉的模样吗?”
说话时,他人都站不稳了,好像随风摆柳一样,脑袋犹自在晃悠。
旁边一名被张延龄收买的侍卫讪笑:“跟他计较作甚?让他早些进宫去吧,免得耽误了时辰……”
朱厚照这才得入宫门,还没走出几步,便听到身后有人非议:“……小小年纪就饮酒作乐?最多是一醉解千愁,就算给他个女人,他能做什么?哈哈,如此年岁就要借酒浇愁,你们说这当宫人的心里到底有多苦……”
虽然听了心里不爽,但熊孩子不会跟这些人一般见识,嘴里嘟哝道:“你们才不能玩女人呢,老子碰过的女人,比你们见过的都多……哼哼,路怎么走来着?怎么进了宫门,还能迷路?”
朱厚照喝的酒,虽然度数低,但架不住他猛往喉咙里灌,加上身边有美女陪酒,他可以为所欲为,放浪形骸之下喝酒更加不知节制,秦楼的姑娘不傻,男人喝酒越多,越是没个正形,她们自己吃亏就少一些,得到的赏赐反倒越多,何乐而不为?
等朱厚照回宫时,其实已经处于醉酒的状态,整个人都有些飘飘然。
幸好他潜意识尚存,循路回到撷芳殿,还没进入宫门,就见张苑急匆匆迎上前来,扶着他,见旁边有太监探头打量,张苑喝斥道:“再看,把你们眼珠子给挖了!”
立即将在场的其他太监屏退。
张苑扶着朱厚照进入撷芳殿,一脸苦恼之色:“我的小祖宗诶,您这是怎么了?这酒是能随便喝的吗?您瞧瞧,这……这……这都没个模样了,一会儿去面圣,那当如何是好?”
朱厚照已不管张苑说什么,回到寝殿坐到床边,躺下就要呼呼大睡,甚至连衣服都不想换下来。
张苑赶紧帮朱厚照更衣,还没完工,便听到外面有人传报:“皇后娘娘驾到!”
这下张苑连死的心思都有了,皇后好死不死这时候到来,如果被皇后见到太子喝醉酒后的丑样,他怎么都解释不清楚,当下赶紧将朱厚照身上的衣服除下,正要往床底下丢,但听朱厚照喝问:“你个狗奴才,在做什么?本宫要睡觉……呃?最好有美人陪我睡!嘿嘿嘿……”
说了几句,朱厚照居然傻笑起来,越发没个正形。
张苑赶紧道:“太子殿下,皇后娘娘来了,您赶紧出去迎接啊!”
朱厚照抬起头来,目光迷茫:“什么皇后?皇后娘娘……呃,奴婢参见皇后娘娘……哈哈哈,是不是这样?你是谁?”
到了自己的寝宫,沾着枕头,朱厚照的精神已近崩溃,这会儿完全就是个醉鬼,身上一点雍容华贵的气度都没有,张苑想上前搀扶,没想到扑了个空,朱厚照直接从床榻滚落地上,人在地上滚了几圈,好像觉得不过瘾,又在地上连续打滚。
“真好玩,哈哈,天地都在旋转!”朱厚照好似个疯子,得意忘形,沉浸在这种喝醉酒的快活之中。
便在此时,张苑听到门口传来张皇后的声音:“太子作何不出来迎接?”
张皇后的语气非常强硬,张苑不由打了个哆嗦,无边的恐惧向他涌来,生怕张皇后会进寝殿来追究太子的事情。这会儿张苑顾不上别的了,赶紧伸手去拉朱厚照,却被朱厚照一脚踹开。
朱厚照怒斥:“没看到本宫正在飞吗?你个狗奴才,哎哟?皇后娘娘来了?奴婢参见皇后娘娘……哈哈哈……”
张苑人被踢倒在地,突然觉得身后一股凉飕飕的寒气传来,一侧头,便见到张皇后一脸肃穆地站在宫门口,他赶紧一转身跪倒在地,道:“奴婢参见皇后娘娘!”
张皇后此时一身锦衣华服,走到近前,打量正在地上打滚发笑的儿子,怒斥:“太子,你在作何?”
“谁是太子?谁是太子?”
朱厚照从地上爬起,侧身又跪坐在地,打量周围,“奴婢参见太子殿下……嘿,您听不到就算了,哈哈,将来我也能当太子……哦不对,我好像是太子接班人,这个太子死了,下个太子就是我来当!”
张苑听到太子说出这种话来,心跟着下沉,知道自己要遭殃了。
果然,张皇后瞪着张苑,喝问:“张公公,到底怎么回事?”
张苑跪在地上,继续磕头:“皇后娘娘,奴婢不知啊,奴婢不知啊……”
“哈哈哈哈,你这狗奴才,得罪了我,这下被皇后娘娘罚了吧?”朱厚照得意大笑。
张皇后看了儿子一眼,又转头看着跪在地上不断磕头,已经将额头磕破的张苑,厉声喝道:“你不知道吗?你负责照看太子,太子出事,你还想置身事外?来人,掌嘴……”
张苑眼见坤宁宫的太监已经拿着竹板过来准备抽他的脸,赶紧叫道:“皇后娘娘,奴婢真的不知情啊……太子今日午后在卧房休息,一睡就是一下午,谁都不敢进来打扰,谁打扰就打谁,谁知道奴婢刚进来,就见到太子如今的模样……”
张皇后见儿子又开始在地上笑着打滚,整个人都慌了,连忙问道:“你说的可属实?”
张苑哭丧着脸:“奴婢说的句句属实,句句属实啊!”
朱厚照跟着搭腔,道:“句句属实,句句属实,属你娘的实,你娘也是属实……喂,皇后娘娘,你是谁他娘?”
张皇后看这状况,心中突然“咯噔”一下,心想:“我儿……不会是疯了吧?”
想到这里,她人都快站不稳了,幸好旁边的太监及时扶住,张皇后道:“你们……快扶太子,上床去休息!”
张苑怕被张皇后身边的人闻到朱厚照身上的酒气,这会儿虽然已经给朱厚照换了衣服,酒气已没有之前那么强烈,但若是靠近的话,还是能闻到朱厚照身上的酒味儿。
张苑起身上前,一把抓着太子的手臂,着紧地问道:“太子,您快起来啊,皇后娘娘来了,难道你魔障了吗?”
张苑也有点儿急才,他看出皇后对太子的情况不太了解,赶紧先给太子的疯癫表现定性,说太子是“魔障”了,也就是说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附身,让皇后一时间想不到太子喝酒这件事。
张皇后暂时不会想到自己的儿子喝酒,因为朱厚照没机会接触到酒水。
张皇后道:“张苑,你……你是说,皇儿他……”
张苑先将朱厚照扶起来,让朱厚照在床边坐着,自己则跪下来磕头:“皇后娘娘,奴婢在民间时,知道孩子若是被什么邪魔缠身,便会说胡话,奴婢……奴婢心想……是否太子中午午休时,被什么邪魔入侵……”
张皇后吓得脸色惨白,她赶紧上去,想要在近处看看自己的儿子,弄清楚朱厚照的情况,却被张苑拦了下来。
张皇后喝斥:“好大的胆子,你要作什么?”
张苑可不敢让张皇后靠近太子嗅到酒气,故作紧张道:“皇后娘娘,若是太子有邪魔缠身,您……您可是千金之躯,不能近前啊,您自己也会招惹邪魔……”
张皇后闻言吓得后退了几步,心慌意乱之下,便接受张苑的做法,未曾怪责。
张皇后身边一名老宫女小声道:“娘娘,以前番僧在宫里的时候,不也说过,宫里阴风惨惨,似有邪魔作祟吗?娘娘还因此染病不起,险些……嗯,这次太子是否也是邪魔入体?”
被老宫女一说,张皇后不禁想到自己几年前生病的事情,那时沉疴不起,差点儿一命呜呼,还是谢韵儿进宫帮她诊病,才侥幸逃过一劫。
那次她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后来听番僧说及,这禁宫里女人太多,就算是有男人也多为太监,阴盛阳衰,许多宫女到老死都是处女,心中难免怨恨,加上宫中冤死的人不少,久而久之便生出邪魔。她便是因沾染邪魔才会生病,还说什么若非她有龙威庇佑,或许已经驾鹤仙游。
自那以后,张皇后便一直怕宫里再有类似的事情发生。
因为朱厚照耍酒疯的模样,跟中了邪差不多,张苑这么一说,她便感觉事情应该就是如此了。
张皇后着急地问道:“那……那可怎生是好?”
那建言的老宫女道:“皇后娘娘,是否去找皇上,将此事告知,请皇上决断?”
张苑一听,不由紧张起来,现在只是面对一群妇孺,他还能用一些瞎编乱造的理由来糊弄,如果皇帝来了,他可应付不了,朱樘不是那么容易被蒙混过关的人。
张皇后道:“皇上现在自己也病魔缠身,这样吧……先派人去找萧公公……跟萧公公说明此事!”
张苑听说要找萧敬,心都揪紧了,但想来总比去找皇帝要好,萧敬那边始终要好对付些,他赶紧道:“皇后娘娘,您先别待在这里了,让奴婢来照看太子,您出去躲一躲,您千金之躯,可不能被邪魔沾染!”
张皇后回头看了眼儿子,虽然不舍,但她还是不敢留下,临走时,她冲着张苑鼓励地点点头,道:“张公公,你对皇室的忠心,本宫记在心里了!”
第一五二〇章 全靠演技
太子喝醉酒,这事闹得不小,如果被弘治皇帝和张皇后知道详情,张苑感觉自己脑袋要搬家,所以他只能用糊弄的手段来应付。UU小说 Xwww.uu234.com更新最快因张皇后是妇道人家,说是母仪天下,仪态万千,但社会经验少得可怜,再加上张皇后自己就有“邪魔缠身”的经历,她更容易接受宫里可能存在不干净东西的说法。
在张皇后看来,张苑不但无过,反而有功,她吓得直接往殿外去,找人过来为朱厚照驱魔。
等张皇后出了宫门,张苑近乎连滚带爬到了朱厚照身边,直接扯着朱厚照的衣领,叫道:“太子殿下,您快醒醒,您这是怎么了?”他这么喊完全是为了让外面的张皇后听到,但其实他已经用茶壶里的水,洒到手上,再往朱厚照的脸上抹,想让朱厚照早点儿清醒过来。
之前张苑防备朱厚照出宫喝酒,每次他都有准备热茶,因为之前几次朱厚照回来,或多或少带着一星半点儿酒气,热茶也是为朱厚照解腻用的。
朱厚照见张苑往自己脸上抹水,怒道:“你这狗奴才,做什么?滚开……”
说完,直接一脚踹到张苑胸口,结结实实把张苑踹出去两米多远。张苑顾不上别的,爬起来继续往朱厚照身边凑,这次他直接将一碗茶水倒在朱厚照头顶,朱厚照顿时火冒三丈,从床边站起,喝问:“你想找死吗?”
张苑低声问道:“太子殿下,您可好些了?”
朱厚照脑子有些不太清醒,上来就对张苑拳打脚踢。
张苑被逼到墙角,见到右手边茶几上的茶壶,这次直接对准壶嘴吸了一大口,然后朝朱厚照脸上喷了过去:“噗……”
朱厚照又被人喷一脸的的冷水,他赶紧闪避,怒视张苑,但这时他头脑终于清醒了些,好像一条恶犬刚从河里爬上岸来,摇晃了一下脑袋,气势汹汹地瞪着张苑:“张公公,你什么意思?”
看来似乎已经可以认清楚人了,这让张苑惊喜万分,赶紧上前道:“太子殿下,您可算认出奴婢了,皇后……皇后娘娘在外面哪儿……”
朱厚照脑袋很疼,听不进张苑说什么,往床榻那边走去,坐下后反应半天才抬起头来,望着张苑,问道:“我刚才怎么了?”
张苑道:“殿下,您出宫喝醉了,不记得刚才发生的事情了?”
朱厚照眯着小眼睛,似乎要回忆之前发生了什么,但他脑袋一片昏沉,压根儿就不记得之前的情况,皱着眉头道:“我怎么会喝醉?那我……怎么回宫来的?”
这下可难住张苑了,他也不知道朱厚照是怎么回宫的,只能急声道:“太子殿下,您先别管这些了,之前皇后娘娘已见到您的情况,奴婢推说是您被邪魔缠身,这会儿她就守在外殿……”
正说着,门口进来两名太监,见朱厚照坐在那里,满头满脸都是水渍,立即小跑过来,张苑突然大喝:“妖魔,哪里逃?”
喊完,张苑直接上前去抱住朱厚照,嘴巴凑到熊孩子耳边:“太子殿下,为了让皇后娘娘相信,委屈您了!”
朱厚照一听,这好玩,要演戏,演的还是一出被邪魔缠身发神经病的大戏,如今他脑袋还是不太清醒,但骨子里的戏谑心却很旺盛,他一辈子的追求除了吃喝,就是玩耍,眼下发生的在他看来是非常过瘾的事情。
见两名太监跑过来,朱厚照喊道:“你们来作甚?本宫乃东海龙王……座下三太子……”
朱厚照戏瘾大发,口出狂言,张苑不知道朱厚照嚷嚷些什么,但听起来似乎很玄乎,张苑只能拼命抓住朱厚照的手臂,但见朱厚照抄起旁边的椅子,就往两名太监身上砸,顿时将一名太监砸到地上。
朱厚照年岁不大,但上过战场,跟鞑靼人拼过命,再加上他平时活泼好动,力气可不小,两名太监根本不是他对手。
再者,张苑看似在抓朱厚照,拼命劝阻,但他的目标却对准了两名太监,暗中帮朱厚照踢打二人,为的是早点儿把两个不速之客赶出去,别让他们察觉到朱厚照身上的酒气。
张苑见两名太监被打得叫苦不迭,不由喊道:“你们还等什么?快出去跟皇后娘娘奏禀,这里有我,快些去找能镇得住妖魔的人来!”
两名太监对视一眼,心里不想留下来继续挨打,听了张苑的话,二人屁滚尿流出了寝殿,连门都来不及关。
张苑赶紧过去把宫门关好,朱厚照坐在床边“呼哧”“呼哧”喘着粗气,眉开眼笑:“你可以啊,说得煞有介事,连本宫都差点儿被你骗了……刚才打得真过瘾!”
张苑苦着脸道:“小祖宗诶,您别顾着玩了,后面皇后会派更多人进来,您身上带着酒气,被皇后察觉,可怎生是好?”
朱厚照笑道:“怕什么?有本宫在,一定会护着你。嗯,你很忠心,值得嘉奖!”
经过这一闹腾,朱厚照的酒基本醒了,张苑赶紧给朱厚照拿过茶壶,愣是让朱厚照将半茶壶茶水灌下肚,朱厚照喝完后抿了抿嘴,点头道:“还别说,本宫真有点儿渴了,还有吗?”
张苑一张脸拉得老长,甚至有点恨自己投胎为人。
恰在此时,门口又传来脚步声。
朱厚照耳朵很灵,直接抄起椅子往张苑身上砸,他入戏非常快,快到让张苑感觉不可思议,张苑不甘心被砸,连忙躲闪,二人就在寝宫内展开追逐。门口传来萧敬的声音:“哎哟,太子殿下,您这是做甚?”
朱厚照这才知道来人是萧敬,他什么都不管,见到什么砸什么,桌椅板凳、茶碗茶壶,全都是破坏的对象。
屋子里登时稀里哗啦一片,萧敬原本想近前阻止,但见到这架势,以他的精明,怎会立于危墙之下?下意识地后退几步。
张苑一边逃一边喊:“萧公公,救命啊!”
萧敬打量张苑一眼,神色中带着一抹惧怕,尖声道:“张公公,这里就靠你了,咱家去给你搬救兵……哎哟!”
话没说完,朱厚照扔的茶壶已砸到萧敬胳膊上,萧敬扶着门框狼狈逃窜,后面跟着一名服侍他的司礼监太监……见到这架势,那年纪较轻的司礼监太监即便身强力壮,这时候也只能折身逃跑。
人走之后,朱厚照这才停下,笑道:“过来……别怕,张公公,没看出来,你演戏可是一把好手,回头什么时候再来一出?”
张苑本来就因为净身晚,体力不济,之前这一折腾,筋疲力竭,手撑着桌子道:“太子殿下,您可别折腾奴婢了,奴婢撑不住了!”
朱厚照喝斥:“没用的东西,刚夸你两句就现原形了?再坚持坚持,你也说了回头母后会找人来给我驱邪,难道你不配合一下?”
张苑瘫坐在地,脸上连哭带笑,嘴咧着,一把鼻涕一把泪,这还不算完,朱厚照突然上前,抄起桌上的烛台便砸到张苑的头上,张苑一时间竟然没反应过来,额头的鲜血流了下来,他下意识地伸手抹了一把,看到手上全是血,眼神中带着一抹迷茫,问道:“太子殿下,您……”
“为了逼真,只能先牺牲一下你了!”
朱厚照道,“你也不好好想想,如果之后有人进来,看到你完好无损,能相信本宫邪魔附体?本宫这也是为了配合你……”
张苑听到后,整个人几乎要崩溃了,心里破口大骂……这是什么主子,平时恶心人也就罢了,现在遇到事情,非但不能有所担当,还拼命折腾手下人,一点儿也不心慈手软。
朱厚照突然抬起头来,看向宫门的方向,一拍脑门儿:“既然母后找人来,我不能停留在这里,戏不能只局限于寝殿。张苑,起来……”
朱厚照上去一脚踢在张苑身上,“立即起来,让本宫追你,要去给母后看看,母后见不到我发疯的样子,不会相信的……哦对了,头发要蓬松一些!最好跟个乞丐一样,这样才可信!”
张苑心想:“之前我只是想找了个借口,蒙混过关,谁知这位小祖宗还扮上瘾了,简直把自己当成唱南戏的伶人,这要闹到什么地步?这小祖宗不当皇帝,当个唱戏的倒也似模似样……”
他正嘀咕,朱厚照又一次举着椅子朝他冲来,张苑知道自己不躲,必然脑门开花,赶紧爬起来,朝门口逃去。
张苑边逃边喊:“不要伤害太子,有本事……朝我来……”
朱厚照也在喊:“本宫乃龙王三太子,誓要拿你的狗命!”
这会儿关于那些传说人物是正是邪,哪些跟邪魔歪道有关,张苑来不及跟朱厚照纠正,他只知道自己眼前的处境很不妙,不但可能会被皇帝和皇后砍头,甚至可能会被朱厚照玩儿死。
张苑一路逃到撷芳殿正殿,张皇后正惶惶不安在宫门处等人,见这架势,吓得赶紧后退,身周的太监和宫女纷纷挡到前面“护驾”。
萧敬本想对张皇后提一嘴,找太医来看看太子到底是真疯还是装疯,但太子已拿着椅子冲出来砸人,他没心思去说了,一指朱厚照,吩咐道:“快去拦住太子,保护皇后凤驾!”
一群人七手八脚,终于把朱厚照给按住,但熊孩子依然高声嚷嚷:“谁过来我咬谁,想死是吧……”
************
ps:天子再次推荐下自己的微信公众号“作家天子”,大家在通讯录公众号中选择“+”,在搜索时输入“作家天子”,或者直接输入“tianzi-2004”,便可以找到天子的公众号,天子会不定期在上面更新《铁骨》、《越境鬼医》和《寒门状元》的作品和人物相关,希望大家都来关注一下,谢谢!
第一五二一章 高人
朱厚照演戏要演全套。UU小说 Xwww.uu234.com更新最快
这下可苦了东宫的太监们,一群人上去都不顶事,朱厚照蛮干起来,力量很大,几个太监冲上去压根儿不是他的对手,最重要的是太监们都不敢伤了太子的肉身,而朱厚照则完全不顾那些太监的死活。
但最终,朱厚照还是被众太监齐心协力给制服了。
张皇后看到被压在地上犹自大喊大叫的皇儿,泣不成声,抹着眼泪让人去找朱樘,让皇帝去找寻能为朱厚照驱邪之人。
朱樘正在乾清宫休息,病榻上听到萧敬的奏禀,差点儿从龙榻上滚下来。
朱樘不敢置信地问道:“萧公公,你说什么?太子招惹了不干不净的东西,已经……失了心神?”
萧敬亲眼见到朱厚照发狂,有些为难:“陛下,奴婢看得清楚,太子的确招惹了不干不净的东西,人好好的,突然就……陛下,是否请人来为太子殿下驱邪?”
坐拥大明天下的弘治皇帝,此时一脸愁容,道:“这几年真是,宫里经常发生各种意外,先是朕的公主,再就是皇后和太子,才没过多久,又轮到朕,以及金夫人和太皇太后。唉!太子居然再次遭遇这等事……说起来真像是被什么冤魂缠住,可皇宫到底是真龙盘踞之地,断不至于……”
朱樘想发表一番感慨,但想到儿子正在遭罪,也就不再多说什么,略微思索后说道:“朕之前请过高人进宫,到现在还有人为朕炼丹,但这些人……朕不予采信,或许正是他们从宫外带来的病邪,朕要从宫外重新找人。这些人,一律驱逐出宫……”
萧敬问道:“那陛下,驱邪的高人从何处找寻?若是广发榜文,怕来不及了!”
“这……”
朱樘迟疑后说道,“让国舅帮忙吧,国舅在宫外,认识的奇人异士多,朕只能仰仗他们了!”
萧敬应道:“是,陛下,老奴这就去找两位国舅!”
虽然萧敬应承下来,但他总觉得这事儿非常不靠谱,心想,陛下这是病急乱投医?不过这紫禁城,这几年发生的事情可真不少,确实应该请个高人来做做法,驱除妖魔。
……
……
话说张延龄把朱厚照送进宫门,并没有第一时间回自家的宅院,而是又回秦楼喝了小半个时辰的花酒,等天色渐暗,这才乘坐马车去兄长张鹤龄的府邸,准备把太子承诺的事情告知兄长。
“我不过用小小的手段,就将太子给搞定,将来他当了皇帝,我们张氏一门必然如日中天,朝中能跟我们相提并论的家族根本就不存在,那时我甚至可以出将入相,什么首辅大臣,什么英国公,给我提鞋都不配……”
一路上张延龄都在得意洋洋地自言自语,等到了地头下马车,正要进寿宁侯府,没等他跨过门槛,便觉得气氛不太对。
一名知客出来道:“侯爷,您怎才来?大老爷已派人找寻您半天了!”
张延龄打量众人,这乱成一团的架势简直跟奔丧一样,心想:“莫非是姐夫先一步去了,太子马上要登基?这事儿不会来得这么快吧?”
张延龄抓着那知客的衣领,喝问:“何事?”
知客道:“大老爷说,宫里出事了,二……侯爷您进去看看?”
张延龄最在乎面子,人前他从来都喜欢别人称呼他“侯爷”,以至于家中,这些下人也只能如此迎合。
张延龄匆忙进到寿宁侯府正厅,尚未进去,便见萧敬和张鹤龄从正厅出来,萧敬着急地说道:“建昌侯这是往何处去了?真是急死个人!”
“萧公公找本侯何事?”
张延龄喝得醉醺醺的,面红耳赤地出声问道。
萧敬听到张延龄的声音,脸上先是露出惊喜,但见到张延龄满身酒气的模样,不由皱眉,旁边张鹤龄喝问:“这大下晌的,往何处去了?居然在府上寻不到你的人!”
张延龄打量兄长一眼,目光好似在说,我去哪儿了您能不知道?
他支支吾吾:“今日有个应酬,需出去饮酒作陪,因而晚归了些!”
萧敬似乎不想多作停留,直接道:“两位侯爷,之前咱家已经把事交托了,您二位先商议好,若有合适的人选,直接带进宫门便可,咱家会派人在宫门处守着,午门和东华门都有人接应,可一定要快啊!”
“劳烦!”
作为张氏一门的家主,张鹤龄显示出一定的担当,行礼后,恭送萧敬离开。本来要给萧敬十两银子,却被婉言谢绝了。
张鹤龄火急火燎带着弟弟回到正厅,人还未坐下,张延龄便迫不及待问道:“出了什么事?”
张鹤龄看着张延龄,喝问:“我先问你,之前你带太子去了何处,为何太子回宫之后,人就出事了?”
“太子……出事了?”
张延龄之前因酒意上头有些昏昏沉沉,听到这消息,吓得酒立即就醒了,一脸难以置信的望着自己的兄长,问道,“大哥,这是何意?太子出了何事?我可是亲自送他回的东安门,亲眼瞧着他进宫的……”
张鹤龄道:“但萧公公来报,说太子被邪魔缠身,现在正疯疯癫癫见人就打!”
张延龄皱眉:“邪魔!?”
张鹤龄将之前从萧敬那里得来的消息大概一说,张延龄道:“这可真稀奇了,早知道的话,我该快些回来,不再去……嗯……”
张延龄话说到半截就顿住了,转而问道:“萧公公为何来找大哥你?难道他知道太子出宫的事情?”
“暂且不知!”
张鹤龄道,“是陛下的口谕,让他出来找你我二人,请江湖术士进宫,去撷芳殿为太子驱邪……可是我上哪儿去找什么江湖术士?这不是诚心为难我吗?对了,你可有合适的人选?”
张延龄正在琢磨太子“中邪”这事儿,稍微有些走神,被兄长喝问两遍后才反应过来,回答道:“人倒是有,管不管用我就不知道了!”
张鹤龄道:“那还等什么?速速将人带来,不管是否派得上用场,死马当成活马医了!”
张延龄有些犹豫,不过既然兄长有命,他也就不再顾忌什么,将贴身长随叫进来,吩咐道:“去将之前到我府上骗吃骗喝的五灵观司马真人给本侯请来,就说本侯对他有重用!”
……
……
建昌侯府下人去找人时,张延龄跟张鹤龄说了一下这“司马真人”的情况。
“……大哥,这人是什么来头,我也不知,之前他曾被人介绍到我府上,给我测过风水,说得似模似样,据说还会一些法阵什么的。但后来我让他测了几件事,都不太准,再加上那时经常有这种江湖人士到我府上蹭吃蹭喝,便被我赶出府去,一直滞留京城给人看风水……”
张鹤龄认真听着,最后道:“是有真本事也好,没本事也罢,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带他到宫里走一趟,就算我们尽心了!”
张延龄有些着急:“大哥,话不是这么说的,太子毕竟事关我张氏一门未来的兴衰……”
张鹤龄怒不可遏:“既然知道关乎我张氏一门的兴衰,你行事就要考虑后果,正是你带太子出宫门,才让他沾染上不干不净的东西。这件事若被陛下和皇后知晓,你觉得他们会放过你我?”
张延龄摇头苦笑一下,什么都没说。
很快,张延龄所说的“司马真人”被人带到寿宁侯府,此时天色已变得灰暗,来人到了正厅,刚到掌灯时,张鹤龄认真打量一番。
但见此人四十岁上下,身材削,鼻梁很高,一身灰色破旧的道袍,手上拿着拂尘,倒有几分仙风道骨。
张鹤龄喝问:“来者何人?”
那道士稽首:“无量寿佛,不才为五灵观第七十二代弟子,复姓司马!修行三十载,人称真人,汝乃凡尘俗子中的哪位?”
后面的张府家仆跳出来喝斥:“大胆,这位乃是寿宁侯府家主,寿宁侯是也,还不快下跪叩拜?”
司马真人一撩拂尘,道:“本真人乃出家人,岂会对凡尘俗子行礼?这可乱了世俗纲常!”
张延龄眉头深锁:“行了,废话不多说,你不是说自己有本事吗?你自己测一测,本侯叫你来是为何事?”
司马真人似模似样掐算一番,道:“可是为禁宫之事?”
张延龄正要继续追问,张鹤龄不耐烦地道:“既然人来了,就一起进宫,说多无益,陛下和皇后正等着……”
之前司马真人还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后来听到“陛下”和“皇后”等字眼儿,脸上的神色明显有少许凝滞,但此时张鹤龄根本不给他回绝的机会。
司马真人正要仔细问上几句,一名侯府家仆不耐烦地道:“司马真人是吧?你还站着做什么?走吧!”
司马真人几乎是被人架着出了寿宁侯府,外面马车早已备好,他又被赶上车,一路往皇宫方向而去。
由十余辆马车组成的车队走的不是大明门、午门这条线,而是直接抄东安门、东华门的近路,等到了宫门口,萧敬派来接应的太监已经在恭候,太监手上拿着可在禁宫通行无阻的腰牌。
本身张氏兄弟就是皇宫的常客,宫廷侍卫见到后根本就不会拦下盘问,恭恭敬敬把人请进宫门。
在前往撷芳殿的路上,张延龄几乎是用威胁的口吻对司马真人道:“到了宫里,要懂得见机行事,别说本侯没提醒你,今日事情做好了,荣华富贵少不了你,但若做得不好,小命难保!自己掂量着办吧!”
第一五二二章 有名堂
司马真人很幸运,就算他不学无术,对于驱邪什么的压根儿不懂,可今日他面对的只是装疯卖傻的太子,很多事就变得相对容易多了,只需摆开架子糊弄一下,就把功名利禄赚到手。UU小说 Xwww.uu234.com更新最快
乾清宫内,朱樘一直等候撷芳殿那边消息传来……他病情很重,没法下床查看儿子的情况,只能让萧敬递话。
故此萧敬不能擅离,只能另外委派专人在撷芳殿和乾清宫间传话。
“……太子怎样了?”
朱樘一直询问儿子的情况,萧敬将自己得到的消息转告:“陛下,两位国舅爷已进宫,带来一位高人,据称叫什么司马真人,乃是五灵观仙长,法力很强……”
“来了就好,一定要将太子身上的邪魔驱走,宫里已经不起任何折腾了!”朱樘颇为无奈地说道。
萧敬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心里嘀咕:“哪儿来的野道士?别是骗人的吧?天下名观众多,但这五灵观压根儿就没听说过。如果不灵,怎么跟陛下交待?不会出什么意外吧?”
萧敬紧张不已,挨了小半个时辰,撷芳殿那边终于来人。
“萧公公,刚才……那位真人……已将太子体内的邪魔给彻底压制下去了!”负责传话的司礼监太监兴奋地说道。
萧敬惊喜无比:“当真?太子如今是何情况?”
那太监回道:“太子服下符水,这会儿已安歇,真人说尚需几日调养,才能彻底康复,且这几日旁人不得接近太子……好在太子现在已恢复神识,能正常说话,而且也认得眼前人了……”
“谢天谢地,太子有龙威庇佑,终于逢凶化吉!快,扶咱家进去跟陛下呈奏!”萧敬喜极而泣。
等萧敬将消息告知弘治皇帝,朱樘长长舒了口气,道:“未曾想,居然又经历如此波折!”
萧敬笑着恭维:“陛下,这皇宫内,有龙气庇佑您和太子啊!”
朱樘苦笑着摇了摇头:“如果皇宫中龙气真有作用,何至于此?似乎是……上天的征兆,提醒朕,当日太祖传位……”
一旦朱樘身体不济,便会考虑为何出现这样的状况,进而联想到自己的祖宗靠不正当的手段夺来皇位,靖难之役造成诸多杀戮,因而心生感慨。
“那真人……怎样了?若不能擅离,就让其留在东宫照看太子……此番一定要重赏……皇宫中,若有其他阴晦之处,也请真人去好好看过……萧公公,你替朕去好好感谢仙长!”
萧敬恭敬行礼:“是,陛下!”
……
……
东宫中,朱厚照胡乱喝了些符水,突然变回正常人,能开口称“父皇”、“母后”和“舅舅”,目前已返回寝宫休息。
司马真人之前刚展开一次大的驱邪仪式,完成后,整个人筋疲力竭。张皇后、张鹤龄等人没瞧出什么问题,把司马真人找来的张延龄却明白了什么,暗忖:“太子之前发疯,见谁咬谁,现在突然好转,莫非熊小子是在装疯?他到底有何目的?”
转念又一想,恍然大悟:“下午给他喝了不少米酒,不会是喝醉了撒酒疯吧?”
张延龄正担心,司马真人从寝殿出来,就算知道眼前是皇后和侯爷,也没有下跪行礼,怡然自得地扬了下佛尘:
“太子体内的邪魔,已被贫道镇住,不过需七日光景,才能将邪魔彻底杀死。这段时间,太子必须要静心调养!”
张皇后在张鹤龄搀扶下上前,问道:“这位仙长,太子体内的邪魔,究竟有何名堂?”
司马真人微微一愣,随即摇头:“这位贵人,想必您是太子至亲之人,贫道不会多加隐瞒,这宫闱中,似乎有一股怨气弥漫,积怨之深乃贫道仅见。幸好在下得家师真传,才能降妖除魔。至于这邪魔具体来历,贫道还有待调查!”
这样的鬼话,若作任何朝代,都没人相信。偏偏在大明,那些自以为聪明睿智的皇帝,以及皇帝身边人,对于道家却无比信任,明朝皇帝个个都热衷炼丹,一直孜孜不倦追求道家长生之术,但可惜的是道家中人十个有八个是骗子,一个是疯子,只有一个有真本事。
张皇后听到这话,心里哀叹,嘴上却嘟哝:“怪不得,怪不得!”
张鹤龄仔细打量司马真人,对于这看起来仙风道骨的道士并无多大怀疑,毕竟此人出现,把太子的疯劲儿被压制下来,至于这中间有什么原理,他不太清楚,只能随口问道:“那……太子经此一劫,不会留下什么隐患吧?”
司马真人笑道:“阁下多虑了,虽然邪魔会让人体质变得虚弱,但被消灭后,人的阳气会迅速积累,未来一段时间内,可说百毒不侵。此番幸好发现及时,若迟来几个时辰,怕是太子体内的阳气会被邪魔吞噬殆尽……太子作为储君,将来会执掌皇位,体内的九天龙气最为邪魔觊觎,这也是冤魂如此凶猛的主要原因!”
张皇后听得一愣一愣的,她没多少见识,但她跟自己的丈夫一样,喜欢把事情往自己担心的方向引,揣测皇宫里为什么会如此多的冤魂。张皇后担心的不是什么朱允文或者前朝余孽,而是她曾经打杀过的宫人,以及亲自下令除去的潜在竞争对手。
所有人中,只有张苑了解整个过程。张苑此时躲在墙角,瑟瑟发抖,尚未从之前的惊恐中走出来。
张鹤龄道:“皇后娘娘,您今日忧心过甚,还是先回坤宁宫歇息吧,这里的事情,交给司马真人和下面的奴婢就是!”
张皇后看着自己的弟弟:“寿宁侯,事情没那么简单,本宫不能就这么回去,乾清宫那边……传话过去了?”
旁边服侍的太监奏禀:“回娘娘的话,已有人过去传报!”
“好,让皇上别担心,或许只是个巧合……嗯,还是我们张家两位侯爷做事妥帖,居然能找到司马真人这样的高人,本宫累了,先到偏殿歇息!”张皇后之前被朱厚照一通折腾,也已筋疲力竭,在宫女搀扶下,往偏殿去了。
司马真人见众人跟着皇后离开,他反而有些彷徨,不知该往何处去,张延龄上前,小声道:“司马真人,你愣在这儿干什么?快进寝殿照顾太子,你自己才说要七天七夜,不是转眼就忘了吧?”
司马真人单独与建昌侯相处,气势反而弱了,面带紧张之色:“侯爷,您……”
“称呼什么侯爷,称阁下吧……你可真有本事,连太子身上的邪魔都能治好,看来以后宫里缺不了你!”
张延龄冷冰冰地道,“姓司马的……我不管你本来叫什么,总之你以后在宫里一天,就要为本侯办一天事,如果敢有任何心思,看本侯将你大卸八块!”
司马真人身体一颤,道:“侯爷,您不能如此!”
张延龄道:“怎么着,你还想说自己有通天的本事吧?信不信本侯这就找人砍了你的脑袋,看看你自己能不能接回去?”
司马真人苦笑:“侯爷莫言笑!”
“谁跟你言笑?听好了,你是本侯推荐入宫的,就算你没本事装腔作势,也要装得像模像样,只要你认真为本侯做事,本侯绝不会亏待你,保你荣华富贵享之不尽!”张延龄威胁道,“这些话,本侯之前就对你说过,难道你不相信本侯?”
司马真人赶紧点头应和。
……
……
撷芳殿内,朱厚照四肢摊开呈“大”字形躺在床上,因之前装疯卖傻太过而感到全身酥软,一点儿气力都没了。
忽然殿门“吱嘎”一声打开,张苑从外面战战兢兢地走了进来,朱厚照坐起,问道:“怎么样?人都走了吗?”
“还没呢!”
张苑小声说了一句,人走到床边,正要行礼,却被朱厚照一把扶住。
朱厚照道:“这时候,礼数就免了,那个什么真人,是何来头?看起来就是个神棍,他娘的,居然说本宫体内有邪魔?分明是多喝了几杯……”
张苑道:“我的小祖宗诶,无论怎样,这场戏您都要演下去。这位司马真人,是由两位国舅爷请回来的,您可要配合着来……”
朱厚照笑嘻嘻道:“原来是两个舅舅请回来的,那就难怪了,我说怎么什么事都配合我,还说什么邪魔附体,感情两位舅舅已知道我的窘况,特意来跟我解围。张苑,今天你做的很不错,本宫记下你这份功劳了!”
正说着话,门那边又传来声音,朱厚照赶紧躺下,张苑侍立一边。
进来的却是司马真人。
见司马真人身后没人跟着,张苑快步走了过去,与其错身而过,却没有出殿门,而是将门迅速关上。
朱厚照坐起来,问道:“说吧,你什么来头?”
司马真人一怔,他没想到自己的阴谋已被太子识破,但以他的聪明,其实不难想象太子是在装疯,因为他根本没驱魔的本事,若太子真疯了,他之前那番跳大神之举根本没有任何作用。
“太子……殿下,您,您……”司马真人完全不知该怎么说。
朱厚照道:“行了,明人不说暗话,把你的名头报上来,以后有本宫罩着你,你可以继续帮本宫遮掩……这是好事,明白吗?”
第一五二三章 装神弄鬼
司马真人在朱厚照面前,将自己的身份来历报出,只是在一些敏感问题上欺瞒,尽量把自己的身世说得玄乎些,反正朱厚照年纪尚幼,无法做到明辨是非,他就当是说书,这跟以前骗那些市井妇孺的说辞基本相同。UU小说 Xwww.uu234.com更新最快
“……本真人来自五灵观,俗世名字早已忘记,只留下司马的姓氏。本真人跟先师学道多年,如今入世修行,辗转市井间,靠斩妖除魔维持生计……”司马真人侃侃而谈,发现朱厚照不断打呵欠,似乎不爱听。
朱厚照问道:“什么司马真人,你姓司马?这么稀罕的姓氏,也就史书上能见到……哦对了,好像篡夺曹魏江山的就是司马家的人,听说那个司马懿,能够跟诸葛亮相抗衡……你不是说自己很厉害,怎么师傅却死了?”
司马真人稽首道:“先师白日飞升了!”
朱厚照瞪大眼睛,他原本当司马真人是神棍,完全不想听下去,但听到“白日飞升”这么新颖的名词,老朱家传承的怕死秉性顿时暴露无遗,感兴趣地问道:“你的意思是……得道成仙了?”
司马真人看了看张苑,回道:“确实如此,但本真人未亲眼见到!”
朱厚照皱眉:“你没亲眼见过,怎知飞升还是死掉了?又或者干脆找个地方躲起来不敢见人?罢了,你说你懂得修仙的法门?说来听听……你有什么传承?本宫听说,你们修仙之人,都有厉害的秘籍,只要照着上面修炼便可以了!”
司马真人之前怕朱厚照追究他装神弄鬼,此时见他问得兴起,便知道熊孩子对修炼的事情很感兴趣,如此他也就可以顺水推舟,编出更多的瞎话进行诈骗,反正他的日常生活就是骗人,瞎话张口就来。
司马真人道:“我们五灵观修炼的法门,并非记在书册,而是铭刻于龟壳上,但大约四代前,适逢元末乱世,师门的龟壳惨遭焚毁,之后各代都口口相传。且我五灵观从来都一师一徒,待师尊飞升时,徒儿已能修炼至结丹修为,不至于有所荒驰……”
朱厚照想了想,点头:“你们这个五灵观,每一代弟子都是独苗苗,这可有点儿危险,万一出个什么意外,岂不是连个传人都没有,修炼的法门就此断绝?不行,不行,一定要多招几个弟子才可!”
司马真人道:“太子或许不知,五灵观的法门,并非人人可以修炼,必须要有灵根,方可继承飞升大道之术!”
朱厚照打量司马真人,问道:“那你看本宫是否有修炼潜质?”
司马真人差点儿不经过脑子便说话……要知道他这番说辞是有讲究的,说每一代都单传,就显得这徒弟的名额来之不易,但私下里他却收不少弟子,从中赚取孝敬银子,但这招不是次次都管用。他本想说朱厚照天赋异禀,但随即心想:
“要是直接说太子有潜质,怕是不妥,这里是皇宫,聪明人很多,我现在要面对的,跟以前的情况大不相同,如果被揭穿,脑袋就要搬家!还是要好好考虑一下怎么应答……”
司马真人仔细瞅了眼朱厚照,在熊孩子期待的神情中,带着一点遗憾,摇头道:“太子灵性很高,但有很多东西,不是本真人一眼看过去就能界定,只有经过长时间考察才能最终确定。”
“我五灵观中,很多祖师都是经数十年甚至上百年的甄选,才从世俗中选取合适的修仙人选,太子资质究竟如何,还得……贫道回头慢慢勘验……”
朱厚照听到这话,不是很满意,喝斥道:“本太子天赋异禀,又是储君,你敢说没有修炼的潜质?想找死是吧?”
被太子以生命相威胁,司马真人有些害怕,但也只能强装镇定,道:“太子殿下便是出言威胁,本真人也要如此说,很多事不是一眼看去就能界定,否则先师也不会用二十年时间,才选定由贫道作为五灵观的传人!”
朱厚照抹了一把鼻涕,狠狠瞪着司马真人,心道:“这死神棍,就算是骗人,也不给本宫编两句好听的。可是……万一是真的怎么办?如果这世上没有修仙的法门,怎么会有那么多古籍中都提到这事儿?神话故事里更不知道有多少……嗯,这种事还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当下朱厚照警惕地问道:“你知道本宫之前是怎么回事?是被什么冤鬼缠身?”
司马真人知道不能欺瞒,否则就要露馅儿,跟一个装疯卖傻的人说什么冤鬼缠身,不暴露才怪。他据实而言:“太子之前是因喝醉酒,怕被陛下和皇后发觉,所以才装疯,并非什么冤鬼缠身!”
“呀哈,说得挺准的嘛,是我二舅告诉你的?”朱厚照问道。
司马真人愣了一下,才意识到太子口中的“二舅”是谁,赶忙道:“国舅邀贫道入宫,并未说及太子的情况,但知道太子为难,贫道只能是顺着太子和国舅之意,在人前好好表现一番,为太子解困!”
之前朱厚照还觉得眼前的道士不可能有真本事,但在听到这话,心里有些犹豫不定了,想了想又问:“你倒是挺会做事的,你跟我二舅什么关系?”
司马真人道:“国舅爷有什么玄学上的事情不解,会请贫道回府商谈,至于驱鬼捉妖的事情,更不在话下。贫道一心求仙道,要在人世间历经劫数,这也是贫道一直以来做的……不知太子可有需要指点的?”
朱厚照看了看张苑,道:“本宫没什么要指点,现在累了,你且先退下,本宫睡觉的时候,不喜欢有人打搅!”
司马真人笑道:“太子见谅,之前贫道曾在皇后娘娘面前提及,要为太子祈福七日,若太子这就赶贫道出去,怕是有些事不好跟皇后圆场,太子以为如何?”
张苑跟着帮腔:“是啊,太子殿下,这事不太好说,不如先把……这位真人留下,就当是帮您祈福消灾?”
朱厚照不满地说:“本宫留这么个神棍在身边,算几个意思?算了,你不是说有本事降妖除魔吗,那你就暂且留在撷芳殿,但平时不许到本太子的寝宫打扰,以后本宫有要问你的事情,随叫随到!”
能巴结上太子,对司马真人这样的江湖术士来说是几辈子都修不来的造化。
此时司马真人也不敢出宫,怕被张延龄追究……张延龄之前下了死命令,让他在宫中见机行事,等于是来充当眼线,随时把宫里的情况传递出去。
司马真人久骗成精,知道自己留在宫里是好事,之前说要驱邪七日,其实就是为了找机会留下来。
有了这么个履历,即便将来被遣送出宫,他再行骗时也更有资本,那些朝廷大员或者是勋贵,必然会相信他的鬼话,关键就在于他有进宫为太子驱邪并成功的先例,这可不是平常的神棍能拥有的。
他一脸自信,笑道:“太子既然非邪魔侵蚀,贫道自然不会留在寝殿打扰。贫道之所以说需要七日时间,是发现宫中有很强的怨气,这怨气经年累积,化作厉鬼,太子若非有紫薇龙气庇佑,怕是早就厉鬼缠身了!”
朱厚照嘴角有些发颤,喝道:“你少吓唬人,别以为本宫不知道你那些套路,就是说一些唬人的话,你当本宫是吓大的?再说这些鬼话,别说本宫对你不客气!”
司马真人察言观色,已确定眼前的太子被自己唬住了,或许是自己说的话跟皇宫中的一些传言不谋而合,暗自庆幸:
“幸好我探听一些关于宫中的秘辛,得知宫中蒙冤暴毙的宫女和太监不在少数,甚至连皇嗣正统都可能存在疑虑,我便多说一些这样的话,以后若太子登基,说不定我能混个国师当当,金银珠宝岂非更是任我取用?”
想到这里,他得意洋洋地说:“太子若不信,那就罢了,贫道之后便会在宫中捉拿妖邪,到时让太子亲眼见识一番,便不会再怀疑!”
修道之人,即便为谋生存,也需要有一技傍身,而这技能,其实都是些障眼法,就好像魔术一样,比如说抓鬼影、驱邪影等,司马真人别的本事没有,但这些歪门邪道的东西会不少,这也是他能跟建昌侯扯上关系的主要原因,他正是因为给那些权贵驱过邪才得到重用。
这次他之所以不敢马上展现出来,是因为尚未准备好,只能等找齐材料,稍作准备,再在朱厚照和宫中人面前表演。
朱厚照道:“行。你想卖弄本事,本宫自然会亲自鉴别,但现在你必须帮本宫遮掩下去,如果做不好,别说本宫不饶你!”
司马真人笑着一甩拂尘:“太子不说,贫道也知道该怎么做。”
************
ps:天子再次推荐下自己的微信公众号“作家天子”,大家在通讯录公众号中选择“+”,在搜索时输入“作家天子”,或者直接输入“tianzi-2004”,便可以找到天子的公众号,天子会不定期在上面更新《铁骨》、《越境鬼医》和《寒门状元》的作品番外篇和人物相关,希望大家都来关注一下,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