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背“面” 第三章 湖上.湖下
安小楠不敢相信地瞪大了自己的眼睛!就一瞬间,有一瞬间,自己的影像确实没有出现在湖面上!
“大家睡得怎么样?”早上的时候,作为主人的段林礼节性地问候客人。
“一晚上都听到高明远打呼的声音,哎————”大头张戏谑著说,看样子他似乎恢复过来了。
女孩子们帮忙烧了饭菜,意外地,安小楠的手艺非常不错,和她艳丽的长相一点也对不上。这样说明女生们睡得也不错。不过只有一个人明显没睡好。
“黄……黄石,你怎么样?没有睡好?”走到黄石身边,将饭碗递到负责装饭的安小楠手里,杨志华问。
黄石却暧昧地笑了,终于还是没忍住,用胳膊肘捅了捅杨志华,黄石道:“学长,昨天你和哪位美人去湖里逍遥啊?嘿嘿……”
盯著黄石看著,直到看到黄石全身发毛,终于,杨志华笑了。杨志华只是淡淡笑了笑,装好饭之后,就走了。
黄石的声音不大,可是该听到的人都听到了。当事人的杨志华反应就够奇怪,等到安小北一脸苍白地跑去质问杨志华的时候,黄石觉得自己终于明白为什么杜曼要自己“记住!今天的事不要和别人说”了。
原来,和学长月下约会的女人不是学长的女朋友。这下大条了,看著杨志华一边安慰女友一边向自己投来诡异的目光,黄石想自己一会儿一定会遭殃。
不过,来这里的女孩只有三个,杜曼昨天和自己在一起,安小北不知道男友和别人偷情,剩下唯一的女人……
看著面无表情吃饭的安小楠,黄石心里暗道这个玩笑一点也不好笑。第一,学长和这个女人实在太不配了。第二,安小楠……可是学长女友的姐姐……这么说……难不成学长昨天和村姑约会?依稀记得那女人的背影……是个很美的村姑啊……
想著乱七八糟的事情,黄石草草吃了一顿早餐。黄石刚才的话不但给杨志华和其女友带来了麻烦,也给段林带来了麻烦。
“学长,黄石刚才有提到湖吧?就在附近么?怎么也不告诉我们,在哪里在哪里?!”陈渐东连珠炮似的问题,立刻让段林感觉大事不妙!
“对不起,可是……那座湖……你们真的不能去。”段林摇著头。当地的人都知道,那座湖不能去,更不能下。那座湖是……
“倒是说个理由啊!”已经被男友成功安慰的安小北插著腰,不依地质问著段林。
“那个是……那个……”段林低下了头。
“是坟地,是不是?”忽然的男音,段林惊讶地抬起头望向声音发出的方向,那人是……
“杨志华?!”他怎么知道?!啊,对了,他也算是本地人。
抓著头,杨志华淡淡地笑了,“其实我爸妈常常提到那里,说过身之后要葬过去,我也是一样。这个村子里的所有人都要葬在那里,对不对?大多数的村人一辈子只会去那湖一次,就是死亡的时候……这是学长你阻止我们的原因,对不对?”杨志华说著,段林的脸色越发灰白,其他社员的眼睛却越张越大。
“你说的是真的?!”陈渐东睁大了眼睛。
不著痕迹地看了眼段林,看到对方仍然惶恐,杨志华再度缓缓开口,“乡下的事情很多很难解释啦,人家有人家的忌讳,段学长不说有他的忌讳,我们知趣点,走吧。”
一席话说完,段林感激地看了他一眼。能走,能不去那座湖,离开最好不过。
杨志华站起身,拍了拍自己那些似乎还想说什么的队员的肩膀,打发他们去收拾行李,然后走到段林前方。“对不起,给学长添麻烦了,我们马上就走。”
歉意地看著摄影协会队员垂头丧气离去的背影,段林有些安心。
半小时之后,背著大包小包行李的社员,仿佛没有发生刚才的不愉快般,在门口和段林告别,挥了挥手,段林看著那些朝气蓬勃的年轻人渐渐离开。
他们不是属于这里的,他们应该过更适合他们的生活。离开,是正确的选择。段林想著,重新进了自己的屋子。下午去看看婆婆吧,给她汇报一下最近的情况,也算有个交代。和沐紫说了一声,段林出了门。
“学长,该不会我们真的就这样回去吧?”路上,头很大所以被笑称为大头张的男青年聒噪地问著自己的学长。
“就是啊!难不成我们好容易找到,路过就走掉?”安小北也不甘心地说。
“是坟场哦!学长不是说了么!你们女的敢去么?”瘦得像个竹竿一样的高明远调笑著看著刚才说话的女生。
“有什么不敢去?你们男生才胆小,昨天说见鬼的不是大头张是谁?”马上有女生反唇相讥。
“我……”被点到名字,大头张抓了抓头,皱了皱眉,“昨天我是真的见到了,不过睡了一觉之后……搞不好是自己眼花看错了也不一定,就凭这个说我胆小可不好,怎么样?要不要去?”
“啊!去就去,看谁……”看著话题似乎越来越往要去爬山这个方向跑,黄石皱紧了眉头,小跑几步走到杨志华面前,“学长,你阻止他们啊!不是说走么?”
不料杨志华却笑了,“笨蛋!我是说‘走’啊!离开段家也是走啊,学弟,都二十一世纪了,你不会真的还相信什么避讳吧?我们已经离开段学长了,就和他没关系了,我们犯的错也不会推在他身上,去看看又如何?”杨志华怜悯地看了眼自己的学弟,竟是默允要去看湖!
站在原地,黄石没有动弹,半晌,高大的男生道:“要去你们去,我不去。”
“不会吧?石头你一直不是最无所谓的么?怎么今天听说是坟场就胆怯了?”
“不,是做人的道义问题,我们答应了人家不去的。”
“靠!你这是侧面说我们不讲道义啦?!”性急的大头张听到这,差点和黄石翻脸,这时候,杨志华阻止了他们。
“不去就算了,反正我们也是简单取个景就回来,石头你先走,帮大家打理一下行程也好。”圆著场,杨志华拉住了大头张。
简单地叮嘱之后,摄影协会分成了两组,黄石自己一组,其他的人去山上取景。
临走的时候,大头张还是对他不满似地竖著中指,黄石拎著行李站在分岔路口,倔强地咬住嘴唇。社友们毫不留情地走掉了,没有一个人回头,不知道为何,看著那样一群义无反顾的身影,黄石心里有种莫名其妙的不安。
正要转身,忽然,原本已经空无一人的通向山里的小路上出现一人。
“杜曼!”
“我只是单纯不想去而已。”女孩没有说什么,只是说了这么一句,便径直从黄石身旁经过。
黄石怔了怔,拎起行李跟上女孩。
“学长的做法让我觉得不舒服。”缓缓地,黄石说出了自己的感受。杜曼看了他一眼,半晌,默默看向远方。
那个姓段的学长家附近,一户人家也没有,如果像他说的,湖是坟场的话,那么……他家就是住在坟场旁边,真是诡异。
一路上黄石一直在自言自语,杜曼一句话没有说。
前方一个转弯之后,那座山就会消失在视线范围了,那座不高的山下就是那座传说中绮丽的湖。回头最后看了眼那座山,黄石惊异地发现,山体不知何时,竟然被水雾笼罩了起来,远远看去,就像没有山。
看到了同样的情景,杜曼皱起了眉。
“哇靠!真是壮观!来对了!”几乎是一到湖边,众人就被眼前的美景震撼得说不出话来!
绿色的山,绿色的湖,山体映入湖心,水天一色。茂密的树林遮住了阳光,而湖面天然的水气湿润了空气,山花的味道经过水的润泽变得幽然,诱惑地传入每个人的鼻间。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呼出……
“整个人就和脱胎换骨一样!真爽!”高明远的话道出了每个人的心声,像傻子一样呆了半天,几个人顿时撒欢一般地到处探密。
跑了半天终于回到原地,盯著湖面,陈渐东慢慢走了过去,在湖边坐下。
水面非常地平静,像一面镜子,倒映著蓝色的天空。
“看什么呢?”温厚的男声忽然从背后传来,陈渐东一个哆嗦猛地回过头,才发现那人是杨志华。
“没、没看什么,这水真清澈啊!”面对著杨志华,陈渐东心里忽然一阵烦躁。
“真是个好地方。”说完这句,陈渐东重新将视线挪回湖面。
杨志华沉沉笑了,“是呵,真是个好地方,这里……就是我死了以后要来的地方。”
“啊?!”
陈渐东惊讶地回过头看向杨志华,却见杨志华轻轻弯腰,慢慢凑到自己耳边,悄声说:“知道为什么说这里是坟场么?因为这湖里全是尸体……”
仿佛乐意看到陈渐东惊愕的表情,杨志华低声笑了。
陈渐东低下头直直看著湖面,手心全是冷汗,身后的人却兀自用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沉声道:“不要看湖面哟,知道么?我们这里有个说法,水上、水下是两个世界,你看湖面的时候,湖下的鬼魂也在看你,让他看到你就不好了……呵呵————”
杨志华笑著扬长而去,留下陈渐东一个人坐在湖边,看著湖面,陈渐东这回是再也不肯向湖内看了。
“我这辈子还没见过真正的湖呢!”女孩子清脆的声音,将陈渐东拉回了现实世界。
陈渐东看到女孩脱了自己的鞋子,一副准备下水的样子。
“等等,还是我先下去吧,我帮你先看看水的深浅。”杨志华及时阻止了她,转身脱掉自己的外衣和裤子,“扑通”跳下了水。
“哇————不愧是学长,好帅好体贴……”看著安小北微红的脸,高明远在一旁捏著嗓子打趣道。
“花痴!”旁边大头张嘟囔了几声,随即开始摆弄自己的器材。
“等等!学长不见了!”一直关注著杨志华动向的安小北,忽然叫住了另外几个男生。顺著女孩子的手望去,几个男孩脸上也不禁变色。
平静无波的湖面上,却哪里还有杨志华的影子。
“学长该不会……”
“你们楞著干什么?赶快下去救学长啊!糟糕!这水难道很深……”
“我不会游泳啊─”
“我也是啊!我是旱鸭子!”
几个年轻人顿时慌乱,不询问不要紧,一问之下,六个人竟然只有陈渐东一个人会游泳!咬咬牙,陈渐东刚刚脱了上衣准备下去,不料刚要跳下去,就有水猛地飞到了慌乱中的六人脸上,抹掉脸上的水一看,湖中浮在水上对众人呵呵笑的男人不是杨志华是谁?
“开个小玩笑而已,哈哈!就阿东想要救我啊,好感动啊!”杨志华哈哈大笑著,众人这才反应过来是被骗了,纷纷趴到湖边撩起水和杨志华打起水仗。
“学长,湖水很深么?我们能下去玩么?”看著学长玩水,安小北有些心痒。
杨志华却违背她们期望地摇了摇头。“不可以,这里很深,我刚才潜下去看了,完全看不到底。你们这些女孩子水性不好吧,千万别下来。”
“啊,真讨厌─”女孩子们拖著长长的音遗憾地嘟囔。
“喂,学长,里面有鱼没有?乡下人不都是自己到水里抓鱼么?学长你给我们抓条鱼啊!”大头张不失时机地喊道。
“就知道吃!”
看著学弟、学妹吵成一团,杨志华笑了,反观旁边的陈渐东,看著远处不知道想什么。
“阿东你不是游泳很好么?要下来么?”
“……不了……”
“……也好,我在下面看看有没有鱼。”一个翻身,杨志华钻入了湖里。
“学长好厉害啊!能潜这么久!”看著自己的心上人,安小北脸上微微红润。
“嗯,那家伙高中的时候是游泳部的,好像也拿过什么奖。”安小楠看著妹妹,半晌不屑地说。
“真厉害,对呢,姐姐和学长从高中就是一间学校升上来的,真好……”
“……孽缘。”
女孩子们说著自己的话,高明远和大头张听著无趣,随即拿出工具准备拍照。只有陈渐东一个人,一直抱著腿坐在湖边。他的视线盯著水面,好像看著水面,又好像没有看著。
“陈学长,看什么呢?”安小北坐了过来,好奇地看向陈渐东一直看著的湖面。
明明看著湖面,却不敢靠近的样子,有些奇怪。
“这水真清澈,是吧?”说著,女孩探身向湖面。“好像可以看到底,却又深不可测的感觉,为什么说是坟墓呢?”
“搞不好是因为尸体埋在这里面吧?”
大头张忽然从后面插入一句,阴恻恻的语气让安小北不高兴地回头瞪了他一眼。
高明远在一旁怪笑起来。
想起杨志华刚才的话,笑不出来的陈渐东选择了沉默。
没有在意陈渐东的沉默,安小北慢慢走到湖边,蹲下身子,视线挪向湖面。湖面平静无波,非常的……
忽然,安小北瞪大了眼睛!湖水清澈,上面的影子……上面的影子……
“怎么了?湖里有什么?你一直盯著看……”走到妹妹身边,安小楠不经意地问。
“湖面上……”指著湖面,安小北吞了口口水。
“湖面……有什么不对么?”安小楠不解地看向湖面。
女孩皱著眉,半晌慌张地退了过去,不敢再接近湖边。
安小楠皱了皱眉头,随即走向湖边,湖水清澈,上面有一个女人的影子,可是……
安小楠不敢相信地瞪大了自己的眼睛!
就一瞬间,有一瞬间,自己的影像确实没有出现在湖面上!
腿一抖,安小楠坐到了地上。
“怎么了?”看到这边不对劲,原本已经走远的高明远和大头张也走了回来,毕竟是同社团的朋友。
“我……我……”一连说了几个“我”字,安小楠的脸色变得非常苍白。手指直直地指向湖面,安小楠说不出话来。
大头张和高明远一脸疑窦地互看一眼,末了也弯身看了看。
“怎么了么?”大头张抓著头回头问,然而高明远却脸色大变!
“这湖有古怪!”
“嗯?怎么了啊?我们刚才一起看的,怎么你看出古怪……”
“影子!是影子!我们的影子一瞬间没有出现!是稍后才出现的!”高明远大声地吼了出来,吼出了众人的恐惧,一下子,大头张也想了起来。
没错,怎么没有发现呢?倒影……是过了几秒才出现的啊!一时间,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水上水下是两个世界,你看湖面的时候,湖下的鬼魂也在看你,让他看到你就不好了……”
杨志华刚才的话忽然浮现在陈渐东脑海,陈渐东立刻脸色苍白。
影子原本没有出现,迟了一些时候才忽然出现,就好像……好像被人看到了似地。
原本没有看到,一转眼珠,忽然看到了……被湖下的人看到……
“糟糕!杨学长他!”安小北忽然想起了已经在水下的杨志华,焦急地叫了出来。
这个诡异的湖,什么都不知道的学长在里面!
可是一时间,没有一个人敢做些什么……
正在这时,水面忽然掀起水花,杨志华的头从上面浮了上来。
“没有鱼,这湖真是奇怪,没有鱼就算了,什么东西都没有,连基本的浮游生物都没有,见鬼了……”杨志华说著,抹著脸上的水珠,看到自己的话音刚落,众人难看得仿佛吞了一颗榴梿的表情,杨志华有点搞不清情况。
“总之……学长你快点出来!”安小北慌张道。
“对!学长你快上来!”一语点醒众人,岸上的大家开始一齐呼唤杨志华。
虽然还是不太明白,不过杨志华还是决定先按照大家说的,上岸再说。慢悠悠地,杨志华从湖心向岸边游去……忽然……
“啊?!”杨志华忽然叫了一声。
“怎么了?学长你倒是游啊!快!”看著杨志华忽然停滞不前,众人心里莫名地觉得不安。
“我的脚……好像被什么东西缠到了……糟糕,好像是水草……”水里扑通著,杨志华原本还是一脸悠闲的表情到了后面变得焦躁。
“i!好像不太妙……你们谁来帮我一下,天!解不开!被缠住了!”终于开始求救,杨志华的声音再也不似往常的平静,他的动作开始焦躁,粗鲁地挣扎著,可是越陷越深……
“可是……”
“i!你们这些家伙倒是下来救我啊!”完全失了平时的水准,杨志华的吼声开始变得凄厉!
杨志华不断地挣扎,动作越发激烈,湖面上只看到他手激起的水花,渐渐地,挣扎的动作变小,最后只见他的手高高地浮出水面,渐渐消失不见……
“扑通”一声,陈渐东跳下了水,奋力向杨志华的方向潜去。
岸上的众人焦急地看著平静的湖面,心里越发焦急,直到湖水终于打破平静,属于男人的胳膊伸了出来,然后露出了陈渐东的头。
陈渐东的脸上一脸慌张,“糟糕!找不到!我下去的时候找了半天,也没有看到学长……怎么办?”
众人一下乱了手脚,站在岸边,不知道如何是好的时候,只听安小楠大吼,“你们***都别啰嗦了!赶紧找人!小北去找段学长!男的去找黄石!阿东你快点离开那里,和我去找村民!”
女人的声音像一棵稻草,众人紧紧抓住女人这句话,慌乱地奔离这座湖。身后,阳光、白云、湖水碧绿一片,平静如镜。
段林匆忙赶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拼命和村民理论的学生。“都说了我们的学长在里面,你们为何不派人去救?!哪怕……哪怕打捞也好啊!”
原本一直笑咪咪的陈渐东,表情格外地狠戾!
安小北只是哭,只有安小楠在和村民们大吼大叫。
“你们是聋子么?有人在湖里啊!生死未卜啊!”说到后面,这位一向泼辣的女孩也带了哭音。
“你们是哪里人?我们这里的山是不能爬的,会死是你们活该!这个湖也是不能下的,我们祖祖辈辈都没有下去过,那水沾上就死,我们绝对不会下去的!你们也不能,你们触犯了水神,早晚也会死的!”
村民却只是翻来覆去说著,拦住了学生,不让他们下水。
叹了口气,段林走了过去,“对不起,那是我的学弟,我来负责……”
杨志华最终还是没有救上来。
“你们……还是去了啊……”透过袅袅的茶烟,段林淡淡地说著,将泡好的茶送到每个人手上。
众人再度集合在了段林的房间,一样的场景,一样的茶叶,甚至是一样的茶杯,不同的是少了一个人。
“抱歉,没有听学长的话。”喝了一口热茶,重新恢复冷静的陈渐东对段林说。
“……”看著沮丧而又不知怕著什么的学弟和学妹们,段林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于是只能大口喝了一口茶。
“学长,你说实话吧,这个地方到底怎么回事?我们不听你的劝告去了不该去的地方是我们不对,可是没有解释清楚,你也有不妥善的地方。”站在一旁,黄石抱著肩膀说。
原本已经走到车站,可是被朋友的一通电话又叫了回来,没有怨言,黄石只是皱著眉头。
“是的,抱歉。可是……其实我什么也不知道。”大家都在看著自己,旁边的沐紫虽然在看书,不过段林知道他的耳朵是听著的,可是,自己真的没有什么可说的。
“你们应该注意到了,我并没有和村民住在一起,我……“我的外公是独立住在山旁的,那座湖很早以前就是这里村民的坟场,似乎是风水问题,乡下人迷信这个。我的外公则是……这里的看坟人。
“咳!抱歉,我不是不想说,而且大家多少会对这个有点忌讳。忘了从什么时候开始了,那座湖好像出了事,村里人的迷信又多了一条,就是绝对不靠近那湖,而且……这里的习俗就是人死了一定要分开埋,也就是……”
说到这里,段林顿了顿,看到黄石赫然苍白的脸色之后,知道他确实看到了,于是便继续说了下去:“也就是分尸。”
众人顿时“啊”了一声,声音有恐惧,有惊讶,有不敢相信……“村里的迷信,就是如果不那样的话,尸体晚上会……诈尸!”
看著那些脸上稚气犹存的青年的脸,段林将快要喝完的茶杯放在手心,继续开口:“当然,这或许只是迷信,不过你要知道乡下的人都很迷信,他们的信仰就是祖祖辈辈流下来的这个,不会改变,所以……今天这件事也不会改变。”
“他们不会让你们下水的,他们自己也不会。”
“这么久了,杨志华他应该已经……总之,你们今天先休息一下,我们明天想想办法。”
“你说要学长就那么泡著?!”陈渐东激动地喊了出来!
静静地看了一眼对方,段林淡淡地开口:“也只能这样了,不是么?”段林转身离去,关上门的同时,关上了学弟们责备的目光。
坐在屋内唯一的椅子上,看著椅子上自己小时候顽皮留下的刻痕,段林陷入了回忆……
其实不去那个湖,有著自己的私心。段林心里非常怕那个湖。
不知道是不是每个人都会像自己这样,有一个地方,一个事物,放在心里小心翼翼地不敢去碰触。
段林曾经有过很长一段时间的恐水症,非常严重,严重到连洗澡都无法完成。
那是小学时候的事情。住在村子的坟场旁边,加上性格自小的沉默寡言,段林注定交往不到同龄的玩伴。那时候段林是喜欢那座湖的,每天坐到湖边,玩著自己的游戏,天黑的时候回家。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某一天,段林记得那是一个晚上,自己下午将东西忘在了湖边,因为是非常喜欢的东西,所以即使天黑了、孩子心里很害怕也要去取,然后那一天,他认识了自己人生里第一个朋友。
那个孩子是从外面的世界迁过来的,是城里人。那是个很笨拙的孩子,每天脏兮兮的,不经打理的头发长得盖住了整张脸,八岁了却还说不大好话,但是和段林却成了好朋友。
大概大家都因为她的笨拙和肮脏不愿和她在一起,是段林慢慢教她说话、告诉她要把脸洗干净……两个人约好一起去上学,上学前要洗得干干净净,可是就在第二天早上的时候,段林得到了噩耗。
那个孩子昨天死了,溺死,去湖里洗澡溺死的……
成为朋友的事情是秘密,连外公也不知道,所以外公自然也不会知道自己恐水症的由来。
每个噩梦都要过去的,为了让自己好起来,外公会强迫地将自己的头往水里按,那时候段林就会拼命地挣扎。
有一次外公成功了,将自己的头按了下去,水盆里的水很浅,可是段林却好像看到了深深的水底。水底……有水草。缠住了自己,无法脱身。
听说那孩子溺死的原因,也是被水草缠住没有上来。是不是自己害死她的?如果不是自己要她“清洗干净”,她就不会下去那片湖,也就不会死去。
段林心里一直这么想。罪恶感,小小的孩子耐不住那种压力,于是段林将它深深埋进了心里。
强迫与水接触,过了半年,段林的恐水症总算治好,不过游泳却是再也没有过的事情,从此那座湖就成了段林的禁地。
每次看到水的时候,段林都会想起溺水。
溺水是什么样子的感觉呢?
一定很难受。被水包裹住,看到头顶上有光可是上不去的绝望,不能呼吸,水大量地灌入口里、肺里,直到完全陷入黑暗……
事情已经过去很久了,段林以为自己几乎已经遗忘,今天杨志华的事情却让自己把它回忆起来。那是一种很古怪的感觉,茫然,带著化不开的忧伤……怔怔望著天花板,看了看表,段林暗暗下了个决定。
这才发现门口站著的,面无表情的人赫然是段林。
段林叹了口气,反手握住了陈渐东手上的手电筒,“走吧,我陪你们去。”
段林接下来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关掉了每个人手上的手电筒。
没了手电筒的光明,周围一下子变成原始的黑暗,安小楠不满地叫了出来:“你关掉手电筒,我们怎么走?”
段林却只是顿了顿,“我带你们上去,开手电筒的话说不定会被村民发现,如果被发现的话,别说我们要做的事完成不了,恐怕我们都会有麻烦。”一句话,原本还有异议的影协会员乖乖地收起了手电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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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背“面” 第四章 回来了?
今天月亮非常的小,传统上说来就是阴气最盛的一天,今天上山,不知道是凶是吉。这座山白天都是一个忌讳,晚上更是。
段林知道,会在晚上上山的,只有死人和运尸人。真是不祥的兆头。
磕磕绊绊,几个人终于到了湖边,经过白天的事情,原本应该美丽的夜湖景色,现在众人心里只有恐怖。
“接、接下来我们……”看著晚上黑洞洞的湖水,大头张的声音也有些颤抖。
“接下来我们下去,谁会游泳?”段林平静地问。举手的人有三个:陈渐东,黄石还有杜曼。
“我也会,这样好了,我们几个会水的男生下去,其余的人在岸上接应。”说完这句话,段林和黄石互相点了点头,开始脱衣准备下水。
陈渐东盯著湖水有些犹豫。看著他的表情,段林几乎想要让他留下不要下水,他的心情段林可以理解,毕竟这么晚下水,就是村子里最熟练的运尸人都会胆怯,何况这些人?
不过陈渐东最终咬了咬唇,还是麻利地脱衣服,甚至第一个跳下了水。
黄石也下了水,然后是段林。
黑色的水淹没身体的时候,段林有种怪异的感觉。
水温冰冷,一种让人从骨子里想要颤抖的冰冷。夏天的湖应该不会这样冷的,会这样冷的原因大概……
湖里有“东西”。
三个人每个人手里都拿了一条绳索,绳子的另一端在岸上的大头张和高明远手里。
“找到杨学长的时候,就把他用绳索绑住拉上来。”
一句话,不但水里的三个人吞了口口水,岸上的人也心惊胆战。
游到湖心陈渐东指明的位置,三个人互相点了点头,然后分别扎了下去。
好黑。
伸手不见五指也不能形容的黑,段林打开了事先准备好的水下用灯,光线被水波折射,在水里有种异样的效果。
光影斑驳间,段林依稀可以看到黄石和陈渐东的身影,那两个人也看到了自己,用光照了照自己,然后离开。
在水里被光照到的感觉好生刺眼,段林忍不住用手遮了遮光,随即跟上那两个人的行迹。
他们用的灯是很简单的那种,没有办法在水下看得很深,所以更多的时候只能靠手去摸索,手伸出去,冰凉的湖水从指隙穿过,想要碰到什么,可是心里又祈祷碰不到什么
水草……段林想,那个是关键。
影协会员的口述,杨志华是被水草缠住没有上来的,这么说,他很有可能还被水草纠缠,他的尸体……应该是在有水草的地方。
段林小心翼翼地寻找著水草,水草……很长的水草么?
这个湖有多深呢?
上浮,憋气,下潜,如是三番,段林还是没有找到水草,段林心里忽然有些烦躁,水草……这里真的有水草么?
这个湖太冷清,别说水草,连基本的水生植物都没有,这个湖实在是诡异!
再次浮上水面喘气的时候,忽然,岸上人的喊叫吸引了段林的注意。
“快!有人好像出事了!”
众人的喊叫声中,段林注意到了自己旁边剧烈抖动的绳索!
紧接著浮上来的黄石也注意到了这件事,两人对视一眼:是陈渐东!是他出事了!
二话不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以后,两个人顺著绳索向湖底潜去……
两人手里的灯在四处探照著搜寻陈渐东的身影,终于黄石一次不经意地探照,两人在后方某处发现了拼命挣扎的陈渐东的身影。
抓到了救命草一般,也看到两人的陈渐东拼命拉扯著绳索。
黄石和段林飞快地游向了陈渐东。
段林拼命想将他托起,可是有股重重的拉力拉住了他,任凭段林如何用力,竟是动弹不得!
这个时候黄石忽然拍了拍段林的肩膀,手上的灯向下照去,顺著灯光,段林发现了陈渐东无法动弹的原因————水草!?
真的有水草?!自己刚才明明没有发现……
将陈渐东交给黄石,段林翻身潜了下去,手掌轻轻抚过的时候,段林诧异地发现自己身下竟然全是漂移的水草!刚才明明没有的!
段林摸上了陈渐东的脚,大概是知道自己要帮他解开水草,陈渐东停止了踢动。握住了对方的脚,段林开始费力地和缠住对方的水草奋斗。可是……
这个感觉……真的是水草?手在颤抖,在发觉那个东西像什么之后…
段林强迫自己镇定,然后左手举起了手电筒,照向自己的手下……
段林终于看清了,密密实实缠绕住陈渐东脚踝的竟然是头发!
长长的头发!
段林的手就这样僵住了,段林感到一阵寒意从脚底爬上来,段林眼睁睁地看著……有一双手摸上了陈渐东的脚,就在自己的手旁边…….
段林瞪大了眼睛!下水的包括自己只有三人,其中,陈渐东还在挣扎,黄石就在自己上方,那么……抓住陈渐东脚的人是……
段林颤抖地将手里的灯缓缓对上了自己对面……
头发!长长的头发!
段林只看到丝状的物体,好像某种有生命的生物,顺著水流飘摇在水底,然后,透过那层层的黑色发丝,段林看到一只眼睛……
对方在瞪著自己!
纯然黑色,看不到眼白的眼睛,没有任何感情在里面,看到那只眼睛的一刹那,段林哆嗦了一下。那双手将陈渐东的脚越握越紧,感觉不对的陈渐东重新开始拼命挣扎起来。
氧气!氧气快要没了!
捂住自己的鼻子的刹那,段林手上的灯掉了下去,翻转著掉了下去,坠入湖底。
段林掐了自己一把,不行!绝对不能发抖!
那个“东西”、那个“东西”想要把陈渐东拖下去!想到这里的时候,段林铁了心,反手扣住了握住陈渐东的那只手,双手用力狠狠地将对方掰开!
忽然的镇定,段林想起了自己口袋里的小刀,摸出小刀将陈渐东脚踝上面的“水草”一刀两断的时候,段林感到一股大力,陈渐东被拖了上去!
几乎是同时,段林感到自己的脚被拉住了,心下一惊,嘴里最后一口气就这么吐了出去,感到大量的水从口里涌进来,段林紧紧捂住了自己的嘴巴,身体忽然变得沉重,段林
不能阻止自己身体的下沉,感到肺被水侵入的时刻,段林晕了过去……
“你醒了?!”段林睁开眼的时候,看到的便是众人关切的眼光。“我……”段林想要开口,可是开口却是嘶哑不成音。
“别说话了!学长你晕过去了,幸好黄石把你拉上来了!吓死我们了……”
段林看看四周,黑暗一望无际的,还是自己陌生又熟悉的湖边,段林点了点头,对著旁边的黄石轻轻道谢
“我们还是……赶快离开这里……”嘴上说著,段林吃力地挪动手臂,动作间段林忽然感到了手中的异物感,不著声色地,段林将其轻轻收进了口袋,在学弟的搀扶下勉强站了
起来。
最后深深看了眼黝黑的湖面,众人正要离开,忽然……
“大家……”突如其来的呼唤,熟悉的声音,众人心里一惊的同时纷纷僵硬地回转脖子,只见,黑暗中扒开草丛看著众人的男人,不是大家“打捞”了一晚上的杨志华是谁?!
“学长?!”理所应当的,众人全部是一副见鬼的模样。
“什么?!溺水是假的?!”看著杨志华,众人异口同声道。
“我……真是没想到你们会做到这一步啊。”抓著头,杨志华笑著。“我……只是想和你们开个玩笑而已……”
“这么说……你上午根本没有溺水?”看到杨志华点头,众人终于傻眼。
“啊!学长,虽然你平时就很喜欢恶作剧,可是这次的恶作剧可是开过头了!”抓著头,掸掸身上刚才冒出来的鸡皮疙瘩,大头张嘟囔著,扶起了地上的陈渐东。
“你看看,阿东为了你连命都差点都搭上,阿东,回去宰他一顿好料!”大头说著,说到最后,大家的气氛已经俨然和乐。
除了陈渐东,段林看著杨志华,心里忽然觉得有点奇怪。
陈渐东面色苍白著,点著头,可是表情却明显僵硬。
“阿东!怎么了?还是不舒服?啊!学长你看阿东的脸好苍白啊,阿东你很冷么?怎么起了这么多鸡皮疙瘩……”胖子还在大吼大叫。
看著陈渐东,杨志华摸著头笑了,“阿东,真没想到你对我这么好,我真的被感动了……”杨志华说著,看著一直低著头的陈渐东,轻轻拍了拍陈渐东的胳膊,谁知对方在被碰触
的刹那忽然惊跳一下躲开。
“我、我没事,我们回去吧……”陈渐东在众人的搀扶下走在了前面,他的脚步很急,几次都要摔倒,多亏了旁边的伙伴将他扶好。
杨志华看著他的背影,半晌撇了撇嘴,“真是的,不就是想和你们开个玩笑么?见到我和见到鬼似地……对吧?学长?”
忽然回过头,杨志华对著旁边的段林微微笑了。
大概是嫌空气太过潮湿,杨志华解开衬衫的扣子露出了胸膛,忽然看到了什么,段林忽然问:“杨志华,你的肚子……”
段林注意到,杨志华的腹部有一块紫痕……
“这个么?哎?你不提醒我我都差点忘了!啊!我要找阿东算帐!我在水里想要逃走、悄悄躲起来的时候啊,正好阿东过来了,本来担心被抓到就吓不到你们了,谁知那家伙非
但没看到我,最后甚至踢了我一脚都没发现,那一脚真是差点把我真的踢死!一定是救我的人为了帮我逼出腹部的水做急救留下的……糟糕!”
杨志华说著,大声吼著前面的陈渐东要他负责;他笑著,脸上看起来却不是真的责怪。
“你的后背上……也有……”看著脱掉上衣要自己帮忙检查的杨志华,段林踌躇地说出自己的观察结果。嘴里说著,段林皱起了眉头。
“那个我就不知道了,谁在背后推我了?大头是不是你?安小楠,是你?还是……小北宝贝啊?呵呵─”杨志华笑著,重新套上了衣裳。
摄影协会的众人决定在段林这里最后度过一夜,天一亮立刻离开。
虚惊一场之后的众人顿时感到劳顿,简单地洗漱之后,大伙儿纷纷上床休息,准备养足精神第二天好赶路,大家是真的累坏了。
“我用完了,换你。”用毛巾抹著脸上的水,杨志华看起来和平时没有什么不同。
陈渐东怔了怔,看著杨志华说完便从自己身边擦身而过,面色阴霾。
看著杨志华的背影很久,直到对方消失在段家的走廊,陈渐东才收回视线走向水盆。
这种偏僻的乡下人家没有什么洗手间之类的高级玩意,在水缸旁边放一个木盆便是了,看了看木盆————空的,上一个使用的人将用过的水倒掉了。
上一个使用的人是……杨志华。想到这里,陈渐东盯著木盆,半天竟是一动不动。
好像过了一光年,终于,陈渐东如梦初醒一般,走到水缸前开始向木盆里舀水。水缸是很普通的水缸,村子里每个人家都至少有一个,半人高的水缸,上面实实盖著盖子,据
说一来是防止尘土进去,二来……
段林说,有不少人家的小孩子掉进水缸淹死过。
盛好水,陈渐东死死盯住水盆里的水,又开始发呆。水盆中的水如实地倒映出自己的影像,水中的自己面色惶恐,惴惴不安。
是的,惶恐,惴惴不安……
陈渐东绷紧嘴角,一向爱笑的脸上是旁人轻易看不到的沉重。
那个人……怎么可能回来?
“杨志华……”眉关紧皱,青年说出了已经困扰了自己一晚上乃至一天的名字。
忽然!青年不可思议地瞪大双眼,水面上竟然出现了自己以外的另一张人脸!杨志华!
猛地转身,陈渐东发现不知何时,杨志华竟然站在自己身后!
“你!”陈渐东发现自己无法遏制地浑身颤抖著。
杨志华却微微一笑,拿起了水盆旁边的香皂盒,“我忘了东西。”拿起东西,杨志华向门外走去,陈渐东死死盯著杨志华的背影,对方现在任何一个轻微的举动都能让他跳起来。
杨志华却自行离开,自始至终没有回头。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双手紧紧按在木盆两侧,狠狠瞪著水盆中自己的倒影,陈渐东心里只有这四个字!
那个人怎么可能活著?!自己明明看著他死去了啊!
因为、因为、因为……是自己亲手把他勒死的啊!
咬紧嘴唇,陈渐东脑中一片空白。
是那个家伙不好。二年前让那个家伙在学校大出风头的摄影作品,是自己的作品。
当时的解释,是递交作品的时候弄混了,因为两个人是一起寄的。那个家伙当时一副震惊和抱歉的样子,然后对自己说事情已经这样了,如果向协会提出的话,搞不好会被认
定作假而取消资格。自己也是明白的,如果不是有那家伙的名声摆著,自己那张作品也得不了那样的奖项。业界就是那样,与其说是关注作品,不如说是关注作品下面注明的人。
那家伙把奖金二倍的钱给了自己,自己于是默认了这次的结果。
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第三次……
然而,当他觉得自己的作品离开那家伙也可以得奖的时候,却被那家伙嘲笑了,“你那几张照片离开了我杨志华的名字,根本一文不名!”
自己的心血受到嘲笑,陈渐东感到侮辱。那是自己第一次感到侮辱,侮辱过后便开始反思。
那家伙现在的一切本来就是我的!这几天这家伙的得奖作品全是我的!为什么这家伙出尽风头而我却默默无闻?!非但如此,我还要受到这家伙的嘲笑?!那家伙一方面嘲笑
著自己,另一方面仍然索要著自己的心血。
想要摆脱他,可是陈渐东悲哀地发现自己似乎永远都无法摆脱他,心中的不满越来越强烈,积聚在心里渐渐成了心病,杨志华溺水的一刹那,陈渐东跳了下去。心中无法压抑
的是一种战栗,想要杀死对方的战栗……
只有自己在水里,只有自己清楚水下发生的事情……
看著水中拼命挣扎的杨志华,陈渐东笑了,谁也看不到的湖面下,陈渐东狠狠地撞上了杨志华的腹部!
像只溺水的狗,那家伙不敢相信地看著自己,水从他嘴里大口大口的进去,那家伙的眼珠瞪得简直像要掉出来……
没有害怕,心里只有欣喜,陈渐东看著杨志华,心想……还要再深一点……再深一点……
狠狠压著他的身体,陈渐东将他带入了更深的湖底,直到对方不能动弹。
冰冷的湖底下,杨志华的脚上纠缠著黑色的水草,他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瞪著湖面,胳膊无力地浮在身旁……
明明是很恐怖的景象,陈渐东却发现自己完全不害怕。安心。那一刻,陈渐东非常安心。
陈渐东安心地浮上了水面。影协会游泳的人只有自己和黄石,黄石不在,剩下的人可没有为了救人牺牲自己的情操,慌乱中的人很好隐瞒,就算打捞出了尸体,别人也不会相
信救人的自己会是凶手,而会将杨志华的死以溺水定论。
杨志华……必死无疑!
所以那家伙明明死了啊!
而且,那家伙肚子上明明有自己撞出来的瘀青……
如果那家伙还活著,真的是被某个该死的人救了的话,他为什么不说?他想要做什么?他想要怎么对付自己?
不!那家伙不可能活著!自己明明确认了的!那家伙不可能活著!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啊!死人怎么可能活著?!为什么?
瞪著水盆,陈渐东陷入了恐惧。
第二天,影协的人没有启程。
由于昨夜的大雨,几个时辰前,唯一通向村外的路被土石流淹没,外面的人进不来,里面的人同样出不去。
“完了!真背!怎么这样啊!”几乎是一听说这个消息,影协的众人就哀叫出声。
“这是没办法的事情啊,不过也好,杨学长回来了,我们总算可以安心,想想看,能多体验一下乡下的生活也是不错的,不过委屈段学长了,嘿嘿,请再忍受我们这些食客几
天!”笑嘻嘻地做了一个“拜托”的作揖,杨志华拿出一副扑克招呼大家打牌。
露出一副“我是没意见”的表情,段林和大家说了一声随即外出。和只是来乡下游玩的众人不同,段林每天会去王婆婆家帮老人担水,今天也不例外。
王婆婆住在山的另一旁,既没有和自己住在一起,也没有和村民住在一起,相邻的有很多人家,都是段林从小便熟悉的人物。
这里是另外一个村落,由于自己村子的人惧怕上山,而这个村子里的人忌讳下山,于是两个村子基本上没有往来。
对于段林来说,这个村子里的人反而比较亲切,这个村子小孩子很少的,所以自己便格外受到宠爱,时不时地会有人送自己一些小孩子的玩意,不过那些小玩意后来被证明都
很值钱,是古董。
知道了自己接受的物品的价值,段林于是不敢轻易接受村里的馈赠,不过王婆婆除外。
几乎看著自己长大的老人,就像自己的外婆,从小跟著外公长大的段林偷偷将对方当作了自己的外婆,一直到自己上学也没有和对方切断联系。
就像自己身上戴著的玉……也是婆婆给的。
把玩著胸前的玉佩,看著上面古朴的花纹,段林想起了火车上的那两个人。\"
这个东西果然很值钱吧?那两个人问自己住哪里做什么?希望他们不要以为这里的村民有好东西,而跑过来骚扰……
想著想著,王婆婆的家到了,这个时辰大家多在家里吃饭休息,村子里很是安静。敲了敲门,段林轻车熟路地走到婆婆的厨房,说了一声便拎起水桶开始做活。
屋里有淡淡的烧香的味道,段林知道,那是婆婆烧的,这个村子里迷信的人很多,每天吃饭的时候,大家都会烧香。“阿林啊……”屋内传来婆婆的声音,段林听到,便径直走
向了老人的卧室。
段林进去的时候,老人正关上神龛。看到段林进来,婆婆忽然脸色一变!
“阿林!你昨天做了什么?!”老人原本眯著的眼睛忽然睁大,干枯的手掌握住了段林的手腕!
“昨、昨天?”被老人突然的动作吓到了,段林拼命想著昨天自己做了什么,然后……面色一沉。“昨天我……”
没有办法,段林说了昨天自己学弟掉下湖,自己夜晚去捞的事情。
“只是虚惊一场,我那个学弟平安回来了,大家现在都很好……”
丝毫没有被段林的笑容安慰,老人的表情越来越严肃,老人握住段林的手掌越来越用力,段林不敢挣脱老人,只能一边忍受著腕上不断增强的压力一边想著,阿婆的力气怎么
忽然这么大?
段林想用笑容宽慰不知为何神色慌张的老人,然而看著老人的眼睛,段林的笑容越发僵硬。“阿婆……”
“听我说,阿林,你惹上不该惹的东西了。”盯著段林的眼睛,阿婆苍老的脸上充满认真。
“你快点离开这里,走得远远的,暂时不要回来了。”阿婆说著,推搡著段林。
“可是、可是……阿婆,这里出去的路被土石流盖住了,我想走也走不了啊。”
推搡的手停在半空,老人呆住了。半晌,叹了口气,老人拉著段林进了屋。
“阿婆……是、是那‘东西’么?”小心地问著,段林心里大概已经有底了。
自己在大城市里遇上那些不可思议的事,自己早已一一向阿婆汇报了,自己这块玉还是听到之后担心的阿婆邮寄给自己的。
“可是,我并没有看到。”段林想著,忽然想起了昨天在湖里看到的头发,顿了顿,终究没有说出来。
握著段林的手,老人低著头,忽然,老人摊开了段林的手掌。
“阿林,你的掌纹少一道的。”
“嗯,从小就没有。”
“……不,其实你出生的时候是有的,可是你小时候有一次溺水了,鬼门关前走了一遭,那条线才消失了,你太小记不得了……”
“啊?是么……我一点印象也没有……”不知道阿婆为什么会忽然拐向这个话题,心中一动,段林忽然觉得阿婆接下来说得事情可能很重要,关于自己的……
“你少的这条掌纹,乡下叫命线。有个土说法,没有命线的人,只有两种,一种是大难不死的人,另外一种……根本不是人。”阿婆忽然抬起头,目光直直射入段林眼中,看得
段林心中一动。
“也就是死人!是僵尸。那种‘人’也是没有命线的。”老人合上了段林的掌心,由于手掌的挤压,段林的掌心出现了一道纹路,看上去就像一条掌纹,就像那条失去的生命线…
“你可能不记得了,你小时候溺水过,差点死掉,之后……这条线就没了。然后你总招惹不该招惹的东西,而你外公就给你划了一条命线。这个方法只能用一次,以后……可
就不管用了……”老人握著段林的手,冰冷的手掌传递了老人心底的担忧。
“你知道为什么你们村子的人,送葬的时候都要分开么?”视线向下,老人忽然问了一个问题。
段林踌躇,半晌说出了自己的答案,“是……迷信吧,听说如果不这样的话,尸体会诈尸。不过,我从来没见过。”
“……是真的。”老人忽然说:“我见过,那边的村子里曾经有户人家不信邪,硬是没将家里刚故去的老人分开,而是完整的葬下了,就是葬在湖边。
“结果呢,那天晚上,这户人家送葬结束回家吃饭的时候,你猜他们回去看到什么了?造孽啊!他们竟然看到他家的老太太坐在饭桌上,找他们要饭吃呢。
“这户人家吓坏了,回去坟地一看,刚埋进去的死人果然不在了,那土是翻新的,好像有什么从里面爬出来过……第二天,他们将老太太的尸体分开,这才没事了。然后,那边的村子就不敢不把尸体分开再埋了,唉……”
听著老人的叙述,段林心中忽然一动,“您的意思……”
尸体?
完整的尸体?
湖……
莫非……
心头一颤,段林心中暗叫不好,手迅速地从老人手中抽出,腾地站起身来。
“阿婆,我想起来一件事,不行……我想我必须立刻回去!”头也不回,在老人欲言又止、忧心忡忡的注视下,段林飞身离开了小小的农舍。他有一些事,一定要弄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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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背“面” 第五章 你们都会死
沐紫说出了大家心底的恐慌─这个人……究竟是不是活人?!
“怎么会这样?居然有三个人没有生命线?!”安小楠不敢相信地叫出声来,眼睛瞪得大大的,瞪向面前的三个男人:杨志华、陈渐东、还有……沐紫。
“哎?怎么会这样呢?”杨志华看著自己的掌心,皱起了眉头,他旁边陈渐东的脸色也变得有些苍白。
打了半天牌之后,安小楠提出要帮众人看看手相,结果一看不要紧,居然看到了稀罕的手相。
“虽然我不懂这些迷信的东西,不过,人没有那条掌纹也是很奇怪的吧?”手指摸著下巴,高明远用不可思议的语气说,正想碰沐紫的手,却被他避开了。
“有的,有这种掌纹的……”安小楠却皱紧了眉头,“听说只有到鬼门关走过一遭的人才没有……对了!阿东和杨学长原来都有这道掌纹是吧?”
陈渐东和杨志华点了点头。
安小楠忽然变得兴奋,右手在左掌心一砸,女孩高兴地说:“一定是这样,前几天你们两个的溺水,一定是那个造成的!
“原本以为只是传说罢了,没想到居然是真的……啊,真是又害怕又激动呢!”看到众人因为自己的话而忽然僵硬的气氛,安小楠陪著笑脸企图缓解气氛。
“你说对了一半。”不想,整晚一句话没有说的沐紫却开口了,双手交叉放在膝盖上,沐紫大概是整个屋子里最放松的人。
“关于没有生命线的人的另一种说法……”说到这儿,沐紫忽然笑了,淡淡的笑容,不知为何,看起来有丝诡异。
看著这样的笑容,众人不禁动容,仿佛受到蛊惑,安小楠不知不觉将心里的话问出口,“另一种说法……是什么呢?”
沐紫又笑了,“死人是没有掌纹的,所以……搞不好……我们三个都是死人呢————”说著,沐紫意味深长地看了旁边两个男人一眼。
陈渐东浑身一颤,杨志华却笑呵呵说道:“别开玩笑,我是死人?怎么可能啊,哈哈!”屋子里的气温却好像骤然降低,杨志华的笑声回荡在屋子里,屋子里忽然变得空旷。
众人的脸色都不太好,显然,对于杨志华忽然回来这件事,大家心里并不像表面上如此平静地接受,沐紫说出了大家心底的恐慌————
这个人……究竟是不是活人?!
这个想法一旦在心里生了根、发了芽,就会不停地在心里蔓延,塞满整个心思。
恐惧在每个人心里扎了根。
“当然,只是迷信的说法,大家不要这么紧张么。”沐紫又笑了。
沐紫是个极其俊美的男子,笑起来应该是赏心悦目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的笑容带给众人的只有诡异。
“真是的……不要开这种、这种玩笑么!”掩口笑著,安小楠想要找话题打破这种诡异的安静,“对了,我都记不全的事情,沐紫你却好清楚啊,怎么,你对算命很有研究么?”
原本只是没话找话的话题,不想沐紫却点了点头,“不算很有研究,也称不上算‘命’,不过,我能大概看到那个人的过去。”
“啊?这么厉害?我不相信!男生一般对这个都没有兴趣的,你帮我算算!倒要看看准不准?”
“喔?你当真要我算?”挑起眉毛,沐紫忽然直直盯向女人眼里。
被沐紫如此专注的凝视盯得红了脸,安小楠扭过头伸出了手。
“我可能会说出你的一些小秘密哟?”微微笑著,沐紫做著最后的确认。
“你这家伙居然越说越神了!我越来越好奇了,快点快点!”性格爽快不让须眉的安小楠,听到沐紫这样的说法,反而被激起了一股倔强,小手摊得平平递到了沐紫面前,然后
安小楠感到自己的手被一双冰凉的大手扶住了。那只手如此的凉,夏天的天气里,安小楠打了一个冷颤。
沐紫悠闲地看著安小楠的掌心,女人的手掌白晰嫩滑,保养得非常好。
看著沐紫久久不吭声,大头张首先不耐烦了,对著沐紫笑道:“沐老弟,看著你冷冰冰的样子原来是假正经,难不成看上我们安姐了?没事握人家小手那么久,吃豆腐啊,快
说,不说就当你真的在吃豆腐啦!”
丝毫没生气,沐紫只是淡淡一眼,大头张后面还没说完的调皮话就再也说不下去。
这个男人……不!这位少年,年纪虽小,可是自有一种神秘的压迫力,只是轻轻一眼,就让人感受到的压迫……大头讷讷缩了回去。
“我要说喽?”盯著面前听了大头张的话兀自脸红的安小楠的眼睛,沐紫淡淡道。bsp;“……嗯。”安小楠只是红著脸,支吾了一声算是答应。面对一位如此俊俏的异性,很少有女人不动心,除非她是死人。
“你……男人缘不好。”岂料沐紫第一句话就让女人如梦初醒般抬起了头。惊愕地看著面前的少年,安小楠瞪大了眼睛。
“不,也不能这么说……”轻轻托著女人的手,沐紫微微皱起眉头,似乎在寻找著更加适合的形容词。“对了,更恰当的……应该是‘所遇非人’,再不然就是‘遇人不淑’,你觉得呢?”
说完,沐紫抬起头,微笑著看向安小楠,仿佛自己刚才只是说了“今天天气很好”这样的话。
安小楠的脸却渐渐变得苍白,咬著唇,半晌,女人从绷紧的唇里破碎地抖出几个字,“我……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你看吧,你的感情线很破碎,说明你有很多追求者,不过你的感情线只有一条,很清晰,说明你很专情,你的感情只给了一个男人,不过呢……
“你看这里,你的感情线很短,后面非常的凌乱,那个男人很花心吧?是个很糟糕的男人,让你伤透了心,所以说你遇人不淑啊!”宛如谈论天气,说著这样的话,沐紫的口气
却并没有任何浮动。沐紫不经意地看著前方,宛如没有看到自己掌上女人开始微微颤抖的手掌。
安小楠的脸色变得煞白,可是脸上还是挤出了笑容,“你说什么呀?我没有碰上什么坏男人啊,要是真的碰上那种男人,我会要他好看的……”
勾起一抹笑容,沐紫松开了女人的手掌,修长的手指敲打了一下桌面。“我相信这一点,遇到那样的男人你一定会要他好看。你的掌纹很忠实地证明了你就是这样一名敢爱敢
恨的女子,不过……
“你要小心,不要把自己这种情绪太极端化,我见过不少这样的女人,因为如此激烈的感情而……”
沐紫忽然站了起来,轻轻弯腰在安小楠的耳旁,轻轻道:“因为如此激烈的感情,而想要杀掉那个让自己又爱又恨的男人呢……呵呵……”
沐紫随即坐了下来,宛如没看到听了自己的话像雕塑一样僵硬的女人一般,沐紫顺手执起了旁边陈渐东的手。
“你呢,是个非常有才气的人,如果有机会可以表现的话,将会有非常灿烂的前途。”微笑著,沐紫看向旁边的陈渐东。
看到他抬起头诧异地看向自己的时候,沐紫也不介意,而是顺势说了下去:“可惜,有一个非常大的石头阻碍在你前面,只要它在,你这辈子注定碌碌无为。‘为他人作嫁衣裳’
,可谓是你最贴切的写照。”
毫不留情地说著,沐紫似乎没有看到陈渐东骤变的脸色,轻轻放下对方的手,沐紫站起身,转身的时候,忽然道:“如果要是我的话,会非常非常想要将那块石头移开的,哪怕
将它粉碎也罢……”
微微一笑,沐紫看向脸色已然铁青的陈渐东,“我猜你也一定这样想,对吧?”
“你呢?看起来不起眼,实际上你是非常骄傲的人,可是缺乏相应的资本,你比任何人都要努力,可是你……”
说到高明远的时候,沐紫的手忽然被强硬地抓住了,是大头张。
看著被说成那样的同学们,大头张终于忍不住了,强势地拉住了沐紫的手,便将自己的放了进去。他黝黑的手掌,上面厚重的长期拿器械而磨出的茧子,和刚才女人的手形成
了鲜明的对比。
“臭小子!你别说他们的,你给我算!”
“你要我说出来么?”丝毫不以为意,沐紫只是询问了刚才一样的话。
“少废话!小子你快说!”瞪著少年,大头张气冲冲道。
“你……是个可怜的男人。”
又是一句这样的话,屋里的气氛再度冻结。
“你为人诚恳,吃苦耐劳,可是性格太耿直,总是没有表现机会。喜欢的女人爱别的男人,哪怕对方变心也不看你一眼,追著这样女人的你……还真是可怜!”
“你这个混蛋在说什么……”听到沐紫清晰的叹气声,大头张火从心起,抡起拳头就向沐紫的脑袋招呼过去,却被他不慌不忙地躲开了,怔了怔,大头张抡著拳头再度挥向沐紫。
“够了!”安小北忽然大吼出声,看到众人的视线都集中到了自己身上,女孩拧著衣角,低著头讷讷道:“我……天要黑了,段学长也该回来了,我们总不能每次都麻烦人家,今
天……对!今天我们自己做饭吧!现在就去……”
众人低著头纷纷点头附和,只有大头张还是嚷嚷著想要教训沐紫,高明远拉住了大头张,对沐紫道歉,“抱歉,这家伙就是这种脾气……”
沐紫却只是轻轻掸了掸手,拿起放在桌上的自己的书走向门口,正要出门,忽然停住了。
没有回头,沐紫忽然开口:“你刚才那句话,倒提醒我那位仁兄的手相结果我还没说完。
“离那女人远一点,加上改改他那脾气,否则……早晚会因此闹出人命来。”
说完这句话,沐紫便轻轻推门出去,门被轻轻地关上了,关上了门后大头张暴躁的叫嚷声。
“那小子到底是什么来路?我早看他不顺眼了!”把案板上的菜当成了沐紫,大头张狠狠地剁著。
“不、不知道呢,不过他是和段学长一起的,是亲戚吧?”安小北在旁边生著火,满头大汗。
“大头张,我看你看人家不顺眼,主要是觉得人家长得帅吧?哈哈!”高明远站在一旁,闲闲地说。
眼看大头又要发火,安小北连忙叫住高明远,“学长,我们没有水了,能不能请学长帮我去打一点?我拎不动井水……”
女孩子的请求一向难以拒绝,何况是漂亮的女孩子,高明远和大头张互瞪了几眼,很快拎著水桶出去了,厨房里又铿锵响起切菜声。
经过大厅的时候,高明远看到了安小楠、陈渐东和杨志华,后两个算是病号,没有给他们指派任务,前者是负责照顾他们的。
眼睛眯了眯,脸色忽然变得阴霾,随后在杨志华看到他向他打招呼的刹那,他的脸重新阳光满布,“学长我去担水!”说了一声,高明远便出去了。
段林家并没有井,要去很远的村内去打水,如果说沿途的村民对自己不断地指指点点,原本就让高明远不痛快的话,到了后来……简直就是气愤!
“什么?不让我打水?你们怎么这样?”高明远几乎想把手里的桶扔到那些村民的脑袋上。
“我们的水不让外人吃,你们赶快回去!”村里的老人拄著拐杖,皱巴巴的老脸满是坚定。
来往村民像看什么脏东西一样看著自己的视线,高明远鼻孔重重出了一口气,骂了一句之后随即愤愤离去。
高明远离去到了山上,山上有湖,湖水不就能吃么?盯著水,手指搅动著清澈的湖水,高明远的心情忽然好了起来。
从湖里担了满满两桶水,高明远哼著小曲回去。他没有和同学说这水的来源,那么丢脸的事……
安小楠用湖水做了简单的面汤,大家都说这汤比平时好吃,女人做饭果然就是不一样。
高明远却暗道这是那湖水的缘故,想到这里的时候就不禁奇怪,有现成的湖水吃,为什么村民还要费那么大力气打井?山地打井是很难的,而且这里的井水并不好喝,咸咸的
,有种苦涩。
安小楠的建议下,大头张不情愿地端了面汤送去沐紫屋内。
“小鬼,吃饭了。”大头张重重敲了敲门,半晌,门开了。对方仿佛没有看到自己生气的脸,只是冷淡地看了一眼自己手上的东西。
“这是……”
“晚饭!你看不出来么?”对著少年,大头吼道。y8
沐紫接过饭碗,嗅了嗅味道,皱了皱眉。大头打算一旦沐紫露出“不好吃”的表情就扁他一顿,谁知……
皱了皱眉头,沐紫喝了一口汤。
大头张哼了一声,正要转身,就听到身后的呕吐声,回头一看……
“靠!你小子居然吐了!?”正要拎住沐紫的领口,却见对方用手帕抹著嘴后,竟然抢先一步抓住了自己的衣领!
“你们吃了?吃了这面汤?”
没有反应过来,大头张呆呆地点头。
沐紫眉头紧缩,大喝:“吐出来!全部吐出来!”
对方冰冷的手掌掐上自己的脖子,大头张难受得想吐,可是什么也没吐出来,狠狠挣脱对方的桎梏,大头张猛地跳开,“你神经病啊?!靠!给你送饭算我瞎眼!”
沐紫却只是冷冷地看著大头张,蛇一样的目光让大头不寒而栗。
半晌,那目光终于移开,沐紫垂下眼去顺手带上门,“你……死定了。”
男子的声音非常轻,可是大头张却听得异常清晰,这句话让大头张打了一个哆嗦。一开始是冷,那句话带给大头张一股寒意,让他不自觉地哆嗦,随后就是怒火,大头张气得
打著哆嗦,踢打了沐紫的门半晌,恨恨地回到伙伴那里。
“怎么了?动静那么大?”安小楠问道。
“靠!那兔崽子,咒我死!***老子明天就离开这个鬼地方!”大头张嘴里骂著,往椅子上重重一坐。
“也对,我们先休息吧。”笑咪咪的,杨志华建议。
杨志华笑著,可是不知道怎的,屋内的人忽然觉得室内忽然一阵冰冷。
一定要尽快搞懂这件事……一定要尽快解决姓杨的那个王八蛋……
夜里,陈渐东皱著眉辗转反侧。
一定不能睡,自己绝对不能睡在那个人前面,自己要……
心里拼命地警告著自己,然而睡意不知为何一波一波涌入,挣扎间,陈渐东缓缓陷入黑暗。
黑暗间,好冷……
水……有水不断地滴在自己身上,陈渐东觉得自己仿佛回到了那次的水中,深色的水中,看不到水面的绝望中,看到了一张模糊的人脸……
陈渐东随即再也没任何感觉了,陷入了深眠中。
第二天,陈渐东是在一种异常难受的情形下醒来的。
“i……漏雨了?”看著身下被水浸透的床单,身旁的黄石嘟囔著爬起来。
他说的没错,床单上到处都是水,那种湿漉漉的感觉非常恶心,即使是夏天,这种潮湿到相当于浸水的感觉也让人难以忍受。
高明远随即也抓著头慢慢起来,显然他也被床上的潮湿吓了一跳,一脸的问号。
陈渐东的脸色却苍白起来,保持著坐在床上的姿势,半晌,犹豫地问:“杨、杨学长不见了……”
从一醒来就发现了,那个人、那个人竟然消失了!
无法形容此刻自己内心的惶恐,陈渐东拼命压抑,不让自己的问话显得突兀。
“哎?就是,杨学长也就算了,大头张跑哪里去了?”抓著头,黄石似乎刚刚清醒,不太在意地扫视著周围,半晌翻身下床。
打著哈欠,黄石率先打开门出去,“早饭该好了,大头张那个笨蛋肯定是去帮女生做饭去了,白痴都看得出来他喜欢安学姐……”
可是,走到厨房的时候,黄石并没有看到大头张,女孩子们似乎也是刚刚起床,一个个也是睡眼惺忪。
“小北,你去拿水盆,我们准备洗漱。喂!你们男生排后面!”打著哈欠,安小楠走到水缸前,左手拿起水缸的盖子,信手挪开……
“啊!”
下一秒,刺耳的尖叫响彻了段家的屋顶。
被安小楠的反应吓傻了眼,黄石好半天终于回过神来,心里忽然发毛,看了安小楠一眼,黄石犹豫地接近安小楠颤抖的手指指向的地方————水缸
天!
“大头……”黄石嘴巴张得大大的,看向水缸。
眼前是段家的水缸,很普通的水缸,然而此时,揭开了盖子的水缸内赫然浸泡著大头张的身体!
“天啊……”黄石捂住了嘴!水缸里大头张的眼睛瞪得大大的,身体因为浸泡而发白发肿,有种尸体特有的僵硬。
“他死了。”干涩的声音,从旁边不知何时过来的陈渐东口里发出。
脸色惨白,最后进入厨房的高明远一听到此,膝盖一软,竟就这么跪倒在地。
“死、你说大头死了?”身子剧烈地颤抖著,高明远焦躁著站了起来,趴到水缸前看清里面的一刹那,忽然……
“沐紫!去看看那小子在不在?!”疯了一样,高明远奔向走廊另一端沐紫的门前,踢门就进!
“拜托,敲门轻一点。”房内,沐紫面无表情地合上手里的书,平静地看著冲进自己房内的众人。
众人神色各异,但是,所有人的脸上都有一种难以掩盖的恐慌。
“发生什么事了?”沐紫站了起来。
“你这个家伙!你杀了大头张对不对?”高明远身子一阵剧烈的抖动,随即冲上前去紧紧抓住了沐紫的衣领。
“你昨天和大头张发生争执,一时气愤你就杀了他,对不对?!”一句话,众人恍然大悟一般理解了高明远举动的涵义。\-@
“也对……我们的大门有锁,外面的人根本进不来的。”
“对……只能是内贼……”
“我们大家都是同学,外人只有……”
“大头昨天确实和他吵起来……”
众人心里开始纷乱,一时间,众人的目光全部盯向了沐紫,眼里竟是全然的不信任!
沐紫却淡淡笑了,猛地挥开高明远的手,悠闲地整理自己的衣领。
“你们如果硬要找一个人当凶手的话,我无所谓,随便你们怎么办,把我绑起来也好,送到警察局也好……不过无论你们怎么做……”
沐紫重新坐了下来,低下头去,半晌,抬起头的眼光竟是犀利得让人心头一颤……
“你们都会死的。”说完,沐紫微微笑了。
“那个小鬼说什么……竟然说我们都会死……”从沐紫的房间出来,安小楠心里充满了焦躁。
“不要理他,肯定是他没错,现在的小孩子,经常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杀人,报纸上已经不新鲜了。”高明远恨恨地说著。
“可是,我觉得他不像那些小孩啊,而且……对了,你们有没有觉得昨天我们睡得特别熟?”黄石说到一半,忽然提起了另外一件事。
“有!我觉得昨天特别困,一躺下就睡著了!”安小北怯怯地举起了手。
“哎?我也是。”
“我也……”
听著同学们的纷纷附和,高明远忽然沉思起来,半晌,“你说……我们会不会是被下了药啊?”
“哎?有可能,不过这样就绝对是那小子没错了,只有那小子昨天晚上没有吃饭。”
“嗯,赶快报警吧。”
忙碌了一天,仍然是没有结果。
村民们听到死了人之后的反应,非常奇怪。
“你们还是赶快把尸体分掉埋起来比较好。”从门缝里,常年日晒而变成特有干燥皮肤的村民,露出阴恻恻的半张脸,如是对影协的众人说道。
“怎么可以?我们要保留尸体等待员警验尸啊!”城里的孩子理所当然在这种时刻选择相信员警,然而,因为土石流导致的道路被阻还是没有解决,员警一时半会儿无法进来。
村落仿佛成了空村,不知道为什么,这里的村民异常的排外,听说这件事非但没有一个人帮忙,所有人竟然都躲到了家里,就此闭门不见。
“讨厌!乡下人真是讨厌,你看吧,他们都从窗户里看著咱们呢,那目光真令人恶心!”走在空无一人的村间小道上,安小楠厌恶地皱紧了眉头。
“可不是么……还说让我们把尸体分开,那不是分尸么?真恶心!”脸上同样的表情,高明远搓著手。
黄石却忽然想起了段林一开始说过的话,忽然想起了什么,“我们还是赶快回去吧,杜曼还在那边自己看著沐紫和……”大头张的尸体。
后面的话黄石没有说出来,可是众人都想到了。想到的瞬间,众人不约而同打了一个寒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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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背“面” 第六章 分尸
杀人竟然是……是如此容易的事情……黑暗中,高明远无声地笑了。
杜曼坐在沐紫的房门口,静静地擦著镜头。
早上大家决定去寻求帮助的时候,理所当然的剩下了她。每次集体活动被留下来看东西的人都是自己,杜曼对此并没有怨言,反正自己也并不喜欢集体活动。
黄石提出和自己一起留下,可是被自己婉拒了。比起和聒噪的同学相处,杜曼宁愿自己留下来,哪怕面对的……是死人。
想起了什么,杜曼站起身,轻轻推开门。
门外是大头张的尸体。早上男生们齐心协力将大头张的身体从水缸中捞了出来。今天早上大家谁也没有洗漱,泡过大头尸体的水缸孤零零的摆在原地,没有人想去碰触它。大
头张的尸体也是,从水里捞出来之后就没有人敢接近。他们怎么还没回来?
皱了皱眉,杜曼又看了一眼院子里停放著的大头张的尸体,一阵风吹过,夏天的暖风里,杜曼觉得自己似乎嗅到了尸体微微腐烂的味道。
耸了耸鼻子,杜曼轻轻关上了门。
拉开沐紫的门,杜曼走了进去,坐在了离沐紫远远的椅子上。
桌子上摊开著一本书,杜曼依稀记得那是沐紫平时拿在手里的那本,犹豫了一下,看向远处似乎已经睡著的少年,杜曼正要摸上书的时候,忽然传来了沐紫的声音。
“不要随便碰别人的东西比较有礼貌。”
一句话,杜曼的手缩了回去。
“抱歉。”犯了错就道歉,杜曼一向这么做。
看著双手被捆,坐在床上一副闭目养神状的沐紫,杜曼忽然开口:“你要喝水么?”
“不。”沐紫淡淡回答。
“饿么?”
“不。”
面对少年,第一次,杜曼觉得自己竟是两个人里面话多的那一个。
“等段林学长回来吧,好好解释一下,他们会放了你的。”抬头看天,杜曼忽然说了一句。
“……”沐紫缓缓睁开眼睛,视线扫过一旁的女人,“我是凶手,难道你不这么认为?”
静静看了沐紫一眼,杜曼缓缓摇头,“你不是。”
沐紫淡淡笑了,“为什么?”
“……直觉。”
沐紫笑了几声,最终不再出声,房间里再度静悄悄。
杜曼继续擦著手中的相机,擦完镜头,杜曼习惯性地看了一下相机里面的胶片:唔,已经用完了……洗出来好了。
拿起旁边的工具,杜曼没有犹豫多久,很快走进了段家的储物室,这里很窄,不过光线却非常适合作暗室,杜曼一开始就这样觉得,而且决定在这里洗照片。
将胶片浸泡在显影液里,杜曼难得呆呆地坐在了一边。
来这里发生了太多事,自己没有拍到多少照片,这卷胶片是唯一的一卷,包涵了来到这里拍到的一切事物,当然,包括第一天晚上和黄石在湖边……
杜曼忽然想起了那天夜里,在山上透过这个镜头看到的匪夷所思的事情。那天……在山上的湖边,自己确实和黄石一样看到杨志华和一个女人在一起没错,可是那个女人……
和黄石看到之后所兴起的浪漫遐思完全不同,杜曼在看进镜头之后,只有一种想法:那个女人正在将杨志华拉入水中。
对方仿佛意识到了自己的视线,隔著那么远的距离竟然转过头来,心里慌张,是以自己收起相机就匆忙走了。
可是,那天晚上的经历就好比吞了一颗榴梿,梗在喉头,说不出来。无法对人说出的恐惧。
杜曼忽然想起了段林说过的,这里的习俗————
“这里的习俗就是人死了一定要分开埋,也就是……也就是分尸。
“村里的迷信,就是如果不那样的话,尸体晚上会……诈尸。”
诈尸……
这个念头在脑中出现的一瞬间,奇迹般地再也无法消失。就像一颗种子,这个念头在杜曼心里扎了根。
杜曼忽然觉得有种不好的预感。
i“尸体晚上……会诈尸?”犹豫地站了起来,杜曼慢慢走向门外。
就一眼,自己只看一眼,自己打开门,确认大头张的身体还在原地,确认完就回来……心里想著,杜曼慢慢地推开了门。
杜曼瞪大了眼睛!
不见了!大头张的身体不见了!怎么可能?!
心里一阵惊恐,杜曼咬著唇向身后看去,看到案板上的菜刀的瞬间,杜曼紧紧地跑过去将其握在手中。菜刀横挡在胸前,壮了壮胆子,杜曼冷静地扫视著四周。
自己在段家的门厅里……说是门厅,乡下人的门厅其实就是厨房,灶台什么的都放在这里,包括那个水缸。
强制压抑著心头的恐惧,杜曼的视线无法避免地落在了那个水缸上。
小步走到水缸附近,杜曼猛地揭开了水缸的盖子,随著重重的木盖落地的声音,杜曼看清了水缸内的一切:只有水,没有东西,没有……没有大头张的……尸体……
原本悬在半空的心脏忽然松了下来,杜曼伸出手,正想伸手擦擦额头不知何时泛出的冷汗,忽然……
女孩停在半空中的手,就那样僵在了空中。
杜曼的眼睛慢慢地瞪大,越瞪越大……杜曼看到,黑暗之中,那原本空无一物的水缸之中,竟然慢慢地伸出一只手……她可以清晰地听到物体破水发出“哗啦”的声音。\"
那只手轻轻抓住了水缸的边缘,然后又是“哗啦”的声音。
另一只手浮了出来,然后是头发,头……
黑暗中,杜曼看到了浮出水面的半颗人头……
大头张!
杜曼一眼就认出了那个人!然而,和平时她了解的大头张不一样,青白的脸色,这个人有著麻木宛如死水的眼睛,那双眼睛机械地看著自己,没有一丝生气……
诈尸!杜曼几乎是一下子就想到了这个词!
“哗啦……哗啦……”随著那“人”的动作,水从水缸里不断地溢出,溢到地上,杜曼感觉那水浸湿了自己的脚。
他想爬出来!他正在爬出来!
这个念头劈开了杜曼的大脑,杜曼一瞬间感觉自己的心就像自己的脚一样,被冷水浸湿了!
“不……不要……别过来……”嘴里控制不住地喃喃自语,杜曼倒退著……:
那个“东西”却仍然面无表情,向自己接近著。
每走一步,杜曼可以听到从他身上传来的滴答滴答的水声。好像在哪里听过似地……
“滴答……滴答……”
杜曼被逼到了末路,身子抵住身后的木板,杜曼绝望地看著那张青白、肿胀的脸孔正在向自己逼近,杜曼可以嗅到微微腐烂的气息……
杜曼闭上了眼睛!几乎是同一时刻,杜曼感觉自己正在向后仰倒,沐紫的脸随即出现在余光范畴!
是了!刚才自己身后是沐紫的房间,这里还有一个人!
杜曼求救的目光向床上的少年看去,可是,在看到沐紫被囚的双手的一刹那,杜曼绝望了。
那个“东西”却已经和自己近在咫尺了,那个“东西”捡起了自己由于恐惧脱手的菜刀,挥起了胳臂……
不要!无声的呐喊著,杜曼紧紧地闭上了眼睛!
“滴答……”
水的声音。
杜曼感到有水流上自己的脸,不敢相信地睁开眼睛,女孩立刻为自己脸上的红色吓傻了眼。
血!
惶恐地抬起头,杜曼随即为自己眼前看到的景象瞪圆了双眼!
沐紫!是沐紫!他挡住了自己,代替自己被砍中了!
一刀!两刀!三刀……那个东西还是没有停手!
杜曼咬著自己的手指,看著那个东西面无表情地挥舞著手中的菜刀,砍著挡在自己身前的少年……
“啊?————”
凄厉的喊叫从向来沉默的女孩口里发出,不知从哪里生出的力气,杜曼猛地夺过了那人手中的菜刀,双手紧紧握住刀柄,杜曼用尽全身的力气向对方挥了过去……
一刀、两刀、三刀……血雾遮掩了杜曼的视线,血水溅射到脸上,冰冷的浆液……屏住呼吸,杜曼没有腾出手来擦拭挡住自己视线的血水,只是挥刀。
挥刀!拼命地挥刀……
“这里的习俗就是人死了一定要……分尸。否则,晚上会诈尸……”
段林的话,忽然异常清晰地浮现在杜曼的脑子里,视线早已模糊,只剩下段林这句话异常的清晰。
分尸……分尸……
“啊————”
尖声叫著,杜曼猛地将手中的菜刀挥了出去!
众人回到段家的时候明显地感觉不对劲。
“好像……哪里不对劲……”摸著下巴,黄石率先推开了段家的铁门。
是灯吧?黄石注意到天色已晚,段家却是一盏灯也没有开。
“大头的尸体没了!”眼尖的,安小楠颤抖地发现了最明显的不对劲之处。众人一下哗然。
“糟糕!该不会那个姓沐的臭小子逃了吧?”高明远心急地冲进了屋,屋内一片漆黑,高明远一进门就是一个踉跄栽倒在地。
“该死!怎么这么多水……水?”双手撑地,高明远感到触手所及尽是湿粘,刚抱怨出声忽然想到……
水?忽然想起了早上起床时候被单上那诡异的水,以及顺著水迹发现的浸泡在水缸之中的大头张的尸体……
高明远颤抖地抖开了手,身子向后缩去,却在猛地撞到什么的时候,惊得再也不敢动弹。
人手!高明远发觉自己手下所触的竟然是一只人手,再也忍不住,惊恐正欲脱口而出,忽然灯亮了,然后……
“啊————”手放在点灯开关上,随后进屋的安氏姐妹喊出了高明远的惶恐!
黄石捂住了嘴,扶住前方已然晕倒的安小北的身体,黄石拼命支撑著自己不晕倒。
呕吐……好想吐……?黄石拼命压抑著自己想吐的**,打起精神看向自己面前……
红……触眼所及尽是红色。
血泊之中躺著二个人,其中一个人已然四分五裂,不知道被砍了多少刀,简直不成*人形!
四肢被砍得零零落落,其中一只手正被按在高明远手下,黄石看著对方发出杀猪一样的惨叫。
尸体的头颅被生生砍断,要断还未断,勉强挂在颈子上,白色的脂肪和红色的血水混在一起,黄石想起了小时候看到过的屠宰场。
另外一个人正面朝上躺在地上,身上的衣服被血水浸透,面孔虽然也被血水模糊,可是黄石还是看出了男人的长相。
“沐紫?”黄石注意到沐紫的胸口也有明显的刀痕,和旁边那个人身上的伤口如出一辙……
“那是大头!”坐在地上,高明远指著那具被分尸的尸体,大吼出声!
黄石心里赫然一沉。\"
杜曼呢?这两个人都被如此,那被留下来看守他们的杜曼呢?
满心惶恐,黄石焦急地四处探视,惊惶的视线最终定在了屋子的角落。
黄石怔怔地站住了。
顺著他的视线,高明远和安小楠看到了缩在门后的人影。看到那人的瞬间,安小楠几乎想要晕倒!
就像从血里爬出来的恶鬼,那人浑身浴血,**的头发滴下来的……竟然是血水!那人警备地看著自己这边的方向,眼神却是一片茫然,好像看到自己又好像没有看到自己。
安小楠注意到,血泊里,静静地躺了一把菜刀。看著菜刀上面明显的豁口,安小楠忽然背后一阵凉意……
正不知所措,下一秒却见黄石向那人走去,想要拦住黄石不要他过去,可是……
“杜曼,是我们,我是黄石……”轻轻蹲在那人身前,黄石唤出了一个大家熟悉的名字。安小楠不敢相信地睁大了眼睛!]]
杜曼还是僵硬著,呆呆地看著安小楠送过来的热水,杜曼只是看著袅袅上升的烟雾……白色的有些透明的水气……
看著看著,成了一片铺天盖地的血雾!
任凭自己怎么砍,那东西还是不断地向自己前进著……砍到肉的时候是柔韧的软,砍到骨头的时候可以听到闷闷的钝响……
杜曼瞪大了眼睛,却发现自己什么也看不到,只能用力地挥刀……
“杜曼你醒醒!没事了!”用力地摇动著女孩的身体,黄石在女孩耳边大吼出声。
然而,听到黄石的喊叫,杜曼惊恐地抬起头,就在黄石以为女孩终于恢复松了一口气的时候,杜曼猛地推开了众人撒腿就跑,众人眼睁睁地看著杜曼将自己锁在了前方的房间
,“哗啦”一声,杜曼落了锁。
“杜曼!你在搞什么?!”不敢相信的,黄石看著杜曼竟然将自己锁在了刚才那间房间。
天知道!里面的尸体还没有收拾出去啊!
“杜曼,你知不知道你把自己关在什么地方?”敲打著门,黄石想要把杜曼弄出来,可是,对面一点反应也没有。
“这个……杜曼好像有点不对头……”看著黄石,高明远忽然开口。
“大头张和那个少年怎么会……”
“会不会是杜曼她……”摸著下巴,陈渐东也皱起了眉头。
瞪了一眼其他人,黄石不死心地敲著门,“你快点出来,你一个人多危险啊!”
门板后面传出空荡的回响,杜曼的声音半晌从门后传来。
“我……跟著他们,更危险……”
黄石敲门的手一下子停住了,陈、高、安三人的脸色也是不好,安小北惴惴地看著脸色忽然苍白的姐姐,本能的觉得好像哪里不对。
“杜曼,大头张的尸体……”沉着声音,陈渐
“什么?!那可是你的同学耶!你怎么可以……这么说……难不成那个姓沐的也是你砍……”高明远沉不住气地问道。
“那个……是大头做的。”
“太好了,不是你做的,你不用理会那些人……等等!你说是大头做的?!”话说到一半,忽然醒悟到杜曼口里的大头所指为谁,黄石顿时瞪大了眼睛。
“开什么玩笑?大头张不是已经……了么?!”那个“死”字,黄石说得很小声,可是众人都明白他略去的是什么字,明白了黄石嘴里的事和杜曼所说的事情的矛盾,想到某种可
能,众人顿时刷白了脸。
没有注意到身后朋友的不对劲,黄石仍然追根究柢地问著,“杜曼,你……”
“大头他要杀我,是沐紫帮我挡住了那几刀,否则……现在躺在这里的就是……”杜曼慢慢地说著,还没说完就被高明远粗暴地打断!
“开什么国际玩笑?你是说死人活过来要杀人?”
一句话说完,众人都不明显地哆嗦了一下。
房间内一片沉默。
房外的几个人心脏怦怦跳著,面容诡异,屏住呼吸等著杜曼的回答。
“是的,是张哲。”
说到这里,接下来,任凭众人怎么逼问,杜曼再也不肯开口说话。
“别听她说……八成是女孩子吓坏了出现幻觉,自己吓唬自己的,死人怎么可能活过来杀人?又不是诈尸,你们说是不是————”
黄石语气轻松地说著,然而在看到站在自己身后陈渐东他们的表情的时候,黄石停住了,“怎么了?你们的表情好诡异!天!绝对是假的,你们不要这样严肃好不好?”:
黄石摊开手,试图让气氛稍微不那么僵硬,可是徒劳做了半天,就在黄石的手都举僵硬的时候,高明远说话了。
“没错,假的,死人不可能复活。”
“嗯,就是。”
“死人就是死人,怎么可能活过来,还要杀人……”
看著自己的老同学,木偶一样重复著这样几句话,原本还没什么的黄石忽然觉得诡异。
什么时候开始的?
自己迟钝的没有发觉,可是,自己的周围却在慢慢变化了。
大家慢慢变得陌生,每个人都想藏了秘密,说著自己不能理解的话。
从什么时候呢?
黄石看著陈、高、安四人一边说著一边向隔壁房间走去,安小北似乎也很迷茫,跟著姐姐。安小北怯怯地回过头对自己张了张口,问自己要不要过来。
站在原地,黄石指指身后的房门,摇了摇头。这个时候把女孩子一个人放在这里是多不恰当的事,自己那些老同学怎么一个人也没发现?黄石决定自己留下来。
“喂……她说的是……张哲?”
“大头张?”
迟疑地,安小楠看向旁边,借著昏黄的灯泡光芒,安小楠看到了自己妹妹、陈渐东以及高明远苍白的脸。
不用照镜子,安小楠知道自己此刻的表情一定和他们一样的苍白、充满惶恐。
“姐……大头学长不是……不是死了么?”安小北看著自己的姐姐,犹豫道:“死人怎么可能袭击别人呢?死人……死人……”
“诈尸。”沉默了半晌的陈渐东忽然出声,脱口却是如此恐怖的话,安氏姐妹、高明远皆因为这个答案身子一颤。
四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月光下,四人的脸色皆苍白如鬼。
半晌,从空中渐渐飘落的零星雨点打破了僵局,雨点落在繁茂的草地上,沙沙的声响就像脚步声。
看看天,高明远道:“我……我们先回屋子。”说罢,低下头,他大步向屋内走去。
“可是……可是黄学长他们……”安小北看看高明远,又看看远处的黑暗,有些迟疑,最终还是心里的恐惧战胜了一切,她选择转身跟著学长进屋。
四个人坐在段家的偏厅各执一角,没有一个人说话。第一天来这里的时候,大家说说笑笑好不热闹,可是到了今天……
“我们明天就走。不管什么土石流还是别的,我们明天就走。”缓缓地,陈渐东抬起了头。
高明远低著头,没有说话就是默认,可就在这个时候……
“杨志华呢?”安小楠的一句话,众人忽然睁大了眼睛。
对啊……从昨天到现在……杨志华呢?
沉默地坐在竹椅上,长长的刘海遮住了高明远的一脸阴霾。
高明远是刻意忽略杨志华这个名字的,听到那个名字的时刻,一股寒意从脚下直窜而起,高明远感到自己的头“轰”的一声懵了。只能用冷漠掩饰自己的紧张与惊惶。
那个人……不会回来了。
因为……因为他已经死了。
自己亲手将他杀死的!
那天,鬼使神差的,高明远在井水里面下了安眠药,自己有失眠的毛病,身边一向随身携带催眠药物。想要杀那个家伙不是一、二次了,每次都在最后关头收手。就像那个姓
杨的家伙嘲笑自己的,自己是个不折不扣的胆小鬼,再努力也只能是个跑龙套的。
可是自己一直很努力,努力想要超过现在的自己,哪怕只是一点点也满足。自己笨拙地努力的时候,那个家伙总是笑嘻嘻的对自己说著加油,让自己继续努力。自己原本是满
足了,即使没能在兴趣上有所作为,可是,认识了很好的学长也是一件好事情。
那个家伙每次都笑咪咪地接过自己递给他的照片,说帮自己找机会介绍,自己也是心存感激的接受,哪怕最后每次都不了了之,直到……某次在学校的垃圾桶发现了自己的照
片。
那是自己最近拍的,取景取得很辛苦。自己多年的努力,原来最后都进了垃圾桶,好像自己多年的努力,最后在那人眼里只是垃圾一样。
无法忍耐……一向懦弱的自己也无法忍耐的怒意!
想要杀了那个人!那个摆著慈善面孔,暗地里嘲笑自己的家伙!
这个念头让懦弱的他变得疯狂,从那天下午不知不觉地将安眠药物放入水中,到那天夜里一如往常在凌晨两点失眠醒来……借著窗外淡淡的月光,高明远看清自己身旁睡得死
死的杨志华的刹那,高明远手掌不听使唤地紧紧捂上他的口鼻。
无法呼吸的死去的感觉……就像溺死吧?为什么你那天没有死去呢?死在湖里不是很好么?脑子里面一片狂乱的时候,高明远忽然看到了自己身下的家伙的眼睛……
睁开的?他在看著自己!
没有垂死前的慌张,杨志华只是用那天的嘲弄眼光看著自己,好像不相信自己有胆子将他掐死……
越来越用力,借著月光,高明远发现杨志华的眼角竟然是笑意!
笑什么?你在嘲笑我么?这个时候你还在嘲笑我么!
青筋爆起,等到高明远脑中平静下来的时候,他忽然发现掌下的人早已不再动弹,没有呼吸,杨志华没有焦距的眼睛睁开著,瞪著自己。
自己杀人了?高明远不敢相信地看著自己的手……
慌张地测过对方的心跳、呼吸,发现里面一片寂然之后,高明远颓然坐倒在床上,自己居然……
自己杀人了!高明远死死瞪著自己的手,惊恐地视线上移,看到杨志华静静躺在床上渐渐僵硬的身体的时刻,高明远瞪大了眼睛。
杀人竟然是……是如此容易的事情……黑暗中,高明远无声地笑了。
冷静下来,高明远听著自己其他的室友平稳的呼吸声,确定他们还都睡著,然后轻轻地架起了杨志华的身体,将他的身子轻轻扔入水缸。
反正……他早该死去了,死在那个湖里,自己这样……没什么不好……
直到盖上盖子的一刹那,支持这个瘦小男子的东西似乎消失了,高明远盯著水缸,感到自己全身都在颤抖,脸孔深深埋在手掌心,高明远悄声地哭了。
哭够了,抹干眼泪,高明远抬起头的时候便是一张和平时一样木讷的脸,就好像只是上了个厕所,高明远平常心的回到屋子,轻轻躺下。
旁边少了一个人,原本狭小的通铺赫然变得宽敞,不知道谁的腿便顺理成章地横了过来。高明远却没有越雷池一步,盖上被子,缓缓入睡。
他知道自己今天会做个好梦,他那天晚上却是也做了一个好梦,可是……
第二天,安小楠对著水缸大叫的声音震耳欲聋,这种反应高明远并不意外,没有被发现才更让他意外些,原本还在想如何摆出合适的表情,然而……
看到水缸里面的人的时刻,高明远真的害怕了!
是大头张!水缸里面浸泡的尸体赫然是大头张!自己放进去的明明是杨志华啊!
那种自脚趾咬上来的恐惧慢慢上升,高明远一脸惶恐,他是真的不知道了。
自己明明杀死的是杨志华,可是怎么水缸里的是大头张?而且,如果自己杀的是大头张,那杨志华又……
诈尸!
刚才陈渐东的那句话让高明远心中一颤。
他不知道杜曼刚才经历了什么样子的恐怖事件,可是,当时进屋灯光甫开照亮那间屋子的刹那,看到的景象……高明远真的害怕了。
那种诡异的、让人呼之欲呕的铁锈味道,是血的味道。高明远从来没见过那么多的血!
大头的尸体七零八落地散落在血泊里的样子,就那样深深刻在了高明远心里。
高明远不敢闭眼,一闭眼就会看到杨志华浑身是血的躺在血里,就像那天晚上躺在床上的姿势,眼睛直直地盯著自己……
如果杜曼说的话是真的,如果这个村子的传说是真的,那么……
高明远心中忽然一寒,自己那天……确实没有将杨志华的尸体分尸。
“我们村子的习俗就是……要把死者的尸体分尸,否则……尸体会诈尸……”
段林的话一字一字敲在高明远心头,高明远的脸赫然刷白!
一定要走,否则、否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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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背“面” 第七章 脚印
手掌顺著摸下去,陈渐东摸到了水草的根部,圆圆的,面积极小,颤抖的手掌继续向下,眉毛……眼睛……鼻子……
那天晚上,没有人有心思吃饭,所以大家也没有做饭。
雨越下越大了。
一种想要将屋顶压塌的气势,一阵响雷经过,屋子骤然一片黑暗。
“啊?外面的电线杆……”扒著窗户向外看去,安小北看到了门外被吹倒的电线杆。
屋子里一片黑暗,只有窗外不时的闪电偶尔照亮小小的房间。
“我们还有一把手电。”安小楠适时地摸出了手电筒,手电筒的光芒非常微弱。
习惯性的拿起手电筒,安小楠用手电筒在屋内扫了一遍,忽然,她手里的手电筒掉了。
“怎么了?”陈渐东抬起头来。
“不!没什么!对不起!是我不小心……”安小楠口里道著歉,弯下腰慌忙地捡著地上的手电筒,她摸得慌乱,圆柱体的筒身在地上咕噜乱转,乱飞的光柱照出众人,非常诡异。
安小楠最终还是抓起了手电筒,关上了。
室内重新恢复了黑暗。
“我们去检查一下窗户什么的好了,这房子太老了,总觉得雨一渗进来就会塌……”
不知在谁的建议下,众人点点头,开始分头去关窗子。走到最顶头的房间的时候,陈渐东被门下涌出的水惊呆了。糟糕!这里有雨水进来!没顾得上想别的,陈渐东匆忙进屋。
果然,一进屋就发现这里的窗户大敞,暴雨顺著强风吹打进来,将地面全部打湿。
陈渐东急忙过去关窗户,风很大,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将顽固的窗子关上,关好之后,陈渐东抹了抹脸上的雨水,才发现自己已经全部湿透。
“i……”嘴里骂著脏话,陈渐东脱掉了身上的衬衣,拧干,用衬衣简单给自己擦了一下之后方有时间查看四周,打开随身携带的打火机,火光照亮屋内的一刻,陈渐东怔住了。
这是……看著角落里半人高的水缸,陈渐东猛地想起,这是早上发现大头张尸体的房间!
真糟糕……自己怎么走到这个晦气的地方来了……
阴沉着脸,陈渐东头也不回地匆忙向后走去,身后就是门,自己要尽早离开这个地方。
可是,就在手掌摸上门把手的刹那,陈渐东忽然定住了。
水……
有水……
摸在门把上的手掌开始不明显地抖动,陈渐东艰难地将手掌停在扶手上。
水滴的声音,还有……
陈渐东感觉原本只是湿透地面的水似乎有不断增长的趋势,不知何时,竟然已经到了自己的鞋面。
冰凉的液体渐渐上升,没过鞋底,浸到袜子里面,脚掌感到刺骨寒意的同时,陈渐东的心也赫然缩紧!
自己明明……已经将窗户关好了啊?雨水不会再进来了,怎么水还是不断地在增多?
不是错觉!水确实在增多!
盯著自己的脚下,陈渐东看到水在一波一波地涌出,涌出的水轻轻拍打上自己的脚踝的时候,就像被人轻轻抚摸自己的脚……
冰凉的,似乎在哪里有过这种经历……
心脏怦怦跳著,陈渐东缓缓回头,然后视线的焦距落在了房间的角落————水缸。
陈渐东几乎可以听到水沿著缸壁流下时候细微的声响,水,果然是从那里流出的。
可是,那是本来已经清空的水缸啊!早上挪动大头尸体的时候,凭借自己和高明远两人之力才将里面的水倒干的,这点陈渐东记得很清楚。正因为这样才恐惧!
淌著水,陈渐东屏息向水缸走去。心里一个声音警告自己不要接近,然而……身子就像不听使唤,硬生生自己过去了。
心弦绷得紧紧的,即将断裂的时刻,陈渐东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了水缸的前方,水溢出的声音已经很大,水流也越发的明显,水从水缸里汩汩流出!
陈渐东颤抖著,无论如何都不能再踏进一步,可是……
身体就像在地面扎了根,无论如何也无法逃走。
陈渐东盯著不断冒水的水缸,傻瓜也知道情况的不对了,本能地,陈渐东知道将要发生什么可怕的事情,可是……
忽然,陈渐东的眼睛一下子瞪圆了!
一只手!有一只手!盯著水缸中慢慢浮上来的手掌,陈渐东真的不能动弹了。
浑身僵硬,陈渐东死死地盯著那个做著挠抓的动作不断上浮的手,那是男人的手,拇指上带了一个戒指,独特的图案,那是……
杨志华!
求生的本能让陈渐东拼命移动向后奔跑,然而左脚才迈开一步,只听“扑通”一声,陈渐东随即感觉自己被整个拖入了水中!
被拉到水里了!这里哪里有水?水缸?!
摸著周围磁滑的缸壁,陈渐东一下子意识到了自己的所在————水缸!段林家角落的巨大水缸,同时也是……
想到上午的时候,自己和高明远将沉在里面的大头张僵白的尸体拖出来的场面,陈渐东立刻开始拼命地挣扎。
头朝上,可以看到水面微弱的光芒,然而却被紧紧束缚住无法浮升,无法呼吸的痛苦……好想上去,好想……
陈渐东拼命挣扎著,手掌浮出水面拍打著,然而随著身子不断地下沉,手掌也在不断地下降,指尖被水吞没的一刹那,陈渐东终于惶恐到了极点。
这不是水缸么?那么浅的水缸怎么可能……
忽然,陈渐东停止住了挣扎。
不是水缸。这里不是水缸!脑中迅速闪过一副景象,陈渐东颤抖地将手向下摸去……
水草?奇异的触感,有点粗糙的手感,就好像那天,自己杀死杨志华的那天!
又好像另一天,自己去“救”杨志华的那天,自己在水下确实摸到了水草,数不清的水草缠住了自己,无法挣脱……
不!陈渐东咬了咬牙,一定要出去!都是自己的错觉,只要出去了就好了,只要出去……
屏住呼吸,陈渐东耐心地将手摸向脚下。没什么的,只要自己把水草解开就好,大部分被水草缠住最后溺水身亡的人,其实都是因为过度紧张造成的,只要自己耐心一点,解开水草就好……
心里安慰著自己,陈渐东用力地撕扯起纠缠自己的水草。
可是……好奇怪,这些水草……为什么这么难扯断?而且这种手感,与其说像植物,不如说像……
顺著长长的水草摸下去,摸到什么的一刹那,陈渐东心里忽然浮上了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
不……这不是水草,这是……
手掌顺著摸下去,陈渐东摸到了水草的根部,圆圆的,面积极小,颤抖的手掌继续向下,眉毛……眼睛……鼻子……嘴巴!
是人!
缠住自己的根本不是水草!而是人的头发!
水波中传来了轻微的震动,陈渐东知道,那是那人在笑,代替水草,冰冷的手掌摸上了自己的脚、腿、腰、脖子、脸……
不敢动弹,陈渐东发现自己完全不敢动弹,甚至无法回头确认那人的长相,无限惊恐间,陈渐东感到对方用力撬开了自己的嘴巴,大量的水就这样涌进了他的口中……
高明远心头惴惴的,自告奋勇去查看前厅的门窗,特意避开了有水缸的房间。
根本没有按照说好的去检查窗户,等到众人离开,高明远立刻进了卧室。搞什么检查!说到底,高明远没有那个胆子。
在头上罩上厚厚的被子趴跪在床上,高明远的耳朵被窗外的大雨吸引了……
这么大的雨,其实有点古怪。似乎……每当己方一提出想走,这雨就会“哗啦哗啦”地下个不停,那个土石流也是来得巧,仿佛故意不让自己走似地……
想到这儿,高明远紧了紧头上的被子,将身子使劲又缩了缩,眼皮缓缓合上。
早点睡吧,睡著了明天管他什么土石流,无论如何自己都要离开这里,自己没留下什么手脚,平时和杨志华关系也不错,谁也不会怀疑到自己头上的。
或许是太累,一向难以安眠的高明远发现自己今天似乎很容易入睡,听著唏嘘的雨声,高明远朦胧地进入了梦乡。
梦里听到门开合的声音,似乎有人悄悄进来了。睡梦中的高明远没有介意,只是继续睡著,可是……
“滴答……滴答……”
水滴滴落的声音。
这里是大通铺,高明远他们都是头朝外睡的,头的前方就是床沿。朦胧间,高明远感觉有人站到了自己的头前。
“滴答……滴答……”
那人身上有水滴不断地滴落,滴在自己的身上,冰凉的感觉让人非常难受。
可是水滴还是不断地滴在自己身上……头上……
唔!被子被人掀起来了?!心里有了这个认知的刹那,高明远颤抖著醒了过来!
咕噜爬起来,高明远紧张的环顾四周,缓缓地吐了一口气。
是梦。可惜,高明远并没有轻松多久,他的心神很快被自己身上的水夺去了。
怎么会有这么多水?跪坐在床上,高明远瞠口结目看著自己身上身下的水。忽然听到了窗外的雨声,高明远的视线盯上了房顶,漏雨?
这样的老房子,再加上这样的大雨,看来这是比较能说服人的解释。
这该死的漏雨让自己做了不好的梦。
阴霾地最后看了眼房顶,高明远决定换个房间睡。身体挪动间,突如其来的闪电吓了他一跳,惊魂甫定,小个子的他拍著胸膛正要继续,忽然……
忽然看到了什么,高明远的眸子一下子瞪大了。
盯著自己的床头,高明远的身子慢慢向后退。左手颤抖地从裤袋里摸出一只打火机,高明远将打火机打开。
火光照亮地上事物的时候,高明远的身子开始不断颤抖。脚印!只见,原本干洁的地面上,不知何时赫然出现了两行脚印!
脚印是湿的,带著湿泞的泥巴,这些无一不说明脚印的主人是从外面进来的。然而……
屋子里的四个人,一个人也没有外出过。鞋子干干的,不可能留下这种脚印。
望著窗外瓢泼般的大雨,高明远打了个寒颤。
而且,脚印消失的地方是自己刚才躺的地方啊!自己是头朝外睡的,而脚印就停止在自己睡觉的床沿前,想起自己的梦,想起自己身上的水……
不!那不是梦!是那个人!是……高明远猛地缩进了床角。
窗外还是大雨瓢泼,自己的同学不知为什么,一个也没有进来。
不要……快点来个人,谁也好,快点来个人……
咬著指甲,原本就瘦小的高明远蜷缩成一团,被子紧紧地罩在头顶,躲在棉被里不停的颤抖。
那个鞋号……是男人的!鞋印很大,自己一行人中,除了黄石大概有那样的鞋码,剩下的……
“杨志华……”高明远嘴里喃喃地道出这个名字。
心里的阴影一直没有消失,那个晚上明明被自己杀死的家伙,第二天被发现的时候却变成了大头张这件事,一直压在高明远的心头。
再加上今天晚上杜曼她……
诈尸?虽然不想相信,可是这个理由……高明远开始不断地颤抖。
紧紧地抓住被子,就像抓住一根救命的稻草,高明远紧紧地闭上了眼睛!忽然!
“滴答……滴答……”
伴随著水滴的声音,毛骨悚然的感觉从尾椎麻麻地爬起来,高明远一下子僵硬不敢动弹。
水!又有水!高明远贴在墙壁上的身子僵硬著,感觉背后慢慢地沁透湿意……
有水……从后背慢慢滑落下来……高明远腾地跳下了床!
紧紧地盯著自己刚才蜷缩的地方,盯著那原本干洁现在却湿了一片的墙壁,高明远的身子慢慢后退著。
不断的闪电、雷鸣,再也入不了高明远的心里,高明远此刻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心跳声扑通扑通的,缓缓地,竟然变成了水滴滴下的滴答声……
自己刚才躺过的地方、自己刚才靠过的地方,在昏暗的室内暗呼呼的一片,那是水……
高明远不断地后退著,直到手掌忽然碰到什么冰冷坚硬的东西,早已草木皆兵的他被吓了一跳,反射地弹开,却在回头的时候发现那是镶在衣柜上面的镜子。
不知道是几十年代的产物,那面镜子照人并不清楚,有点扭曲,而这种衣柜上面镶嵌镜子的设计,也是几十年前流行的款式。
高明远的心稍微放松了一点,然而……
“滴答……滴答……”再度响起的水声,让原本就紧张到了一定程度的心绷到了极点!
颤抖地低下了头,高明远发现自己的脚下,不知何时竟然汇成了小小一个水涡。
水是从自己身上滴下去的!
这个认知在高明远心里一旦扎根就再也消不去。高明远颤巍巍地看著不断有水滴从自己身上滴落,眼睛越瞪越大……
怎么回事?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踉跄的,高明远想要回头,却被迎面而来的黑影吓了一跳,半晌才反应出来那是背后镜子反射出的自己的身影,大口的喘著气,高明远惊恐地扫视著四周。
没有人!没有人!没有人!到处都没有人,然而这水……自己身上的水是怎么来的?!
汗水模糊了视线,高明远用力地擦拭额头的汗水,却在手掌碰触到自己头顶的刹那僵硬。
高明远不敢相信地瞪大了眼睛,双手随即摸上自己的头顶。
是自己的头发!头发在滴水!为什么?自己的头发为什么……什么时候湿透了?为什么不断有水从自己的头上滴下来?
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高明远颤抖地摸著自己的头,向下,向后脑摸去……
摸到什么的时候,高明远的眼睛瞪到不能再大。这是……
一个可怕的念头在心里浮现,高明远僵硬地站住了,想起身后就是镜子,高明远吞了一口口水,然后缓慢地回头。一寸、两寸……脖子在僵硬地扭动,高明远的余光颤抖的瞄向了镜子……
看清镜子里景象的刹那,高明远一声惊吼。
然而,声音还没有发出来,突如其来的冰冷手掌捂住了他的嘴,阻住了他的求救,高明远惊恐地挣扎著,踢起的水花溅在镜子上,水模糊了镜中的景象,高明远挣扎著,不停地挣扎,直到……
他一动不动了。
黄石在门口抽著烟。
没有事情可做的时候只能抽烟,而且自己身后房间里面的味道……
想起那满是血腥的房间,鼻中仿佛又嗅到了铁锈的味道,黄石急忙深深吸了一口烟,企图用烟味遮盖那让自己不断反胃的味道。
没有多长时间,黄石的脚下已经满是烟蒂。
杜曼还是没有出来,里面静悄悄的。说实话,黄石有点不敢进去。
心里很佩服杜曼,那么恶心的地方她居然敢在里面待那么久。
不过最近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太匪夷所思了!沐紫不像会杀人的人,可是大头张却……
想起早上抬出大头尸体的时候,不小心看到死者的惨状,黄石打了一个寒颤。
人死了就是那样么?人的生命这么脆弱么?
黄石吸著烟,目光无神地探向远方。
真希望这一切都只是梦境,醒来之后发现大家都在。可是安静到死寂的空气清楚地告诉黄石,一切只是妄想。
随著“嘎吱”一声,黄石的视线忽然被前方一扇门吸引了。
黄石站了起来,看了看身后,然后目光重新盯上前方那扇小门。
那是什么地方?自己几乎没有注意到那里还有一扇门。
没有犹豫太久,本性胆大的黄石最终选择走了过去。轻轻拉开门,在墙壁上摸索了半天,找到了灯绳之后,黄石遂将灯打开。
他发现这里是一间小小的储物室。只能三个成年人站立的斗室内,黄石一眼就注意到了与这个久未整理的储藏室格格不入的东西。
“把这里当作暗室了啊……真聪明……”嘴里喃喃著,黄石走向摆放著盛放显影液的方盘。
看了看相机,有点眼熟……看著包裹的眼色,黄石想起这个应该是杜曼的相机,这么说来,里面正在成像的相片也是杜曼的。
这个念头起来的时候,黄石心里咯噔一声。
相片已经成相了,不知杜曼为了什么耽搁而没有将它们拿出来,心念一动,黄石遂拿起旁边的镊子,将照片小心地挂在杜曼一早就绑好的绳子上。
非常漂亮的照片。黄石感叹著,平时杜曼太安静了,社团里总是最不起眼的那个,没有想到照出的照片却是如此的让人惊为天人!
照片如同主人的性格,安静,不张扬,非常细微地反应出了很多旁人不会留意的细节。路边溪流里面一片飘落的叶子,雨后初现的峰峦,社员们不经意的表情……
杜曼不知何时给社员照了照片,从照片里,黄石发现自己原来没有发现过自己以为是老友的朋友的另一些表情。
踌躇犹豫的安小楠、一脸乖张的陈渐东、表情温柔的大头张、一脸阴霾的高明远……
这些是自己平时认识的朋友么?为何镜头下面的他们如此的……
说不上来哪里不对,黄石忽然想起来,似乎是从到了这里开始,大家都有了变化。迟钝如自己,完全没有发觉而已。
照片一张一张挂起来,黄石漫不经心拿起下一张照片。只一眼,“啪嗒”一声,黄石嘴里叼著的烟掉了。
黄石不敢相信地瞪大了眼睛!
冷汗从他的额头留下来,黄石的手在不停地颤抖。这是……
看著手里的照片,黄石忽然想起这几天大家的情况……
杨学长他!不好!大家有危险!
心猛地一颤,黄石推门而出,却……
杜曼将自己锁起的门不知何时打开了,刺鼻的血腥扑鼻而来。
“杜曼!杜曼!”黄石大吼著,可是无人回答。糟糕!她该不会……
一筹莫展的黄石,视线不经意地向下,却在看到什么的时候一身冷汗─脚印!
原本空无一人的走廊里,不知何时多了两行脚印!**的脚印!
脚步猛地停下,手掌攥了又松开,黄石发觉自己掌心满是汗水。
去……还是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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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背“面” 第八章 诈尸
所以杨志华便一再地“复活”,在凶手不敢说的时候……他究竟复活了几次?!
黄石最终选择追了上去。
脚印越来越淡,最后消失不见,黄石满头是汗,站在了走廊尽头的门前————这是唯一的路,如果那个脚印的主人继续走,只能走向这里。
黄石吞了口唾沫。
前方的门忽闪忽闪的,一开一合。
越发紧张地接近著,黄石硬著头皮打开了门。
“安学姐?”
看清里面跪坐的人的时候,黄石叫了出来。
安氏姐妹都跪坐在地上,安小楠只是呆楞地看著前方,安小北则在看到他进来的时候,用一种要哭出来的眼神看了他一眼。
黄石诧异地呆住了。
没有停留多久,黄石踏步走向两人,然而脚下的异响却吸引了他的注意————水?
黄石抬起脚,脚下鞋底滴落的水落在地上发出一种特有的水声,黄石这才注意到这房间的地面竟然都是水!
“这个……”黄石踌躇著,看了眼坐在水里的安小楠,黄石正想要劝姐妹俩先站起来,可是视线一瞥,竟然看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事物————水缸?!
这里是上午大头……死去的房间?黄石这才注意到自己的所在。
黄石不说话了,这一安静,室内原本的声音就变得异常明显。滴答……
诧异地抬起头,黄石的视线顺著水滴的声音看去……
这时他再也忍不住,大踏步过去,然而一看到水缸里面的东西时,黄石捂住了自己的脸。
“是阿东!”黄石倒抽了一口气!
水缸里面浸泡著的人,不是刚才还活蹦乱跳的陈渐东是谁?!可是眼下,这个原本灵动的大男孩却低著头,整个人泡在水缸里,动也不动……
他死了。
“不……”黄石摇著头,不断地后退,忽然想起了什么,黄石大吼一声冲了出去!
“高明远!”喊著自己同学的名字,黄石冲进了这几天男生们寄宿的地方,门开的时刻,门外的灯光照亮了屋内一小片的地面,仅仅这一小片,黄石便僵住了。
“不!”再也忍不住,看到地上颓然倒在水泊中的人时,黄石跪了下来。
“他们都死了……”嘶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是安小楠。互相搀扶著走过来的姐妹俩,似乎失去彼此的胳膊就会摔倒地柔弱。她们也在害怕。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天……”安小北小声的啜泣声后,室内一片安静,没有一个人再说话。直到一个低沉的声音打破了宁静。
“还不明白么?诈尸,这是诈尸。我不是早就说了么?”轻柔的女声从身后传来,三个人颤抖地回过头去,看到身后人的时候安小北尖叫出声。
“别叫了!是杜曼!杜曼!”黄石吼停了安小北歇斯底里的叫声之后,重新看向杜曼。
也难怪安小北害怕,此刻的杜曼还真是……三分像人,七分像鬼。全是血的衣物根本没有换掉,手中紧紧地握著一把菜刀的杜曼,看起来还真是诡异非常!
黄石看著站在门口不再进来的女孩,对方也在看自己,目光执拗,仿佛在透露著什么资讯……
“我怀疑……杨志华他早就……”
“他死了,是么?”接过杜曼没说完的话的人是黄石。
对视著,杜曼和黄石交换了一个了然的目光,顿了顿,黄石继续说下去:“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在我们来到这里的第一天,我和杜曼在湖边看到的那个女人……”
“是我!那个女人是我!”歇斯底里的叫声,出人意料地发自安小楠口中。
一下子,黄石和杜曼呆住了。
“那天你们两个看到和他在一起的女人是我!我杀了他!”声嘶力竭的叫声,像闪电一样划开了房内的死寂,话音过后,却让房间更加安静得诡异。
完全没有想到的事情让杜曼和黄石变得异常安静,而姐姐杀害了自己的男友这件事,让安小北惊讶得张不开嘴。
安小楠的眼睛睁得很大,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吼出了一直埋在心底的话之后,女人怔怔地,慢慢耸拉下肩膀。
“那个脚印是杨志华的。”安小楠忽然开口,指著门外一个比较清晰的脚印,她轻轻道:“这个是他的脚印,鞋印上面有鞋子的牌子,我们中间只有他穿这个牌子的鞋子,而且……这个……也是他的鞋号,他的脚很大,不好买鞋子的。”
说出让众人不禁颤抖的话之后,安小楠忽然笑了,“他怎么可能出现?!死人怎么可能出现呢?你是骗人的!骗人的!对吧?死人怎么可能出现?你快点说你是骗人的!”
开始还算平稳的声音,到了最后变成了歇斯底里,不愿意承认那个“杨志华”的存在,安小楠说出了一直埋在心底的秘密。
安小楠声嘶力竭的大吼慢慢弱下来的时候,她终于恢复冷静,颤抖地点燃一根烟,深深吸了一口,半晌,安小楠点了点头。
“是的,我杀了他,就在我们来这里第一个晚上。”一下子,在场的众人顿时脸色刷白!
“沐紫那天说得没错,我是遇人不淑,我遇上了杨志华。”安小楠平静地开口:“很抱歉没让你们知道,我们一直有交往。
“不过我们这个学期一开始就分手了,我不愿意再看到他的花心了,大头张对我一直很好,我本来想和他交往看看,谁知他却把我妹妹牵扯了进来。
“小北很单纯的,我已经这样了,不想见到唯一的妹妹被他玩弄,何况他对我……也不是真心的,只是自己的东西不想让别人碰的自私心理而已。
“那天黄石他们看到的女人就是我,那天晚上我把他约到湖边,是小北的事情,他那个人我很了解的,他不可能对女人用真心的,他说的对,小北和我不同,我怕他伤害小北,就对他说放过小北。谁知……”
“如何?”黄石不解地问。
“他要我继续跟著他,否则就要我看我妹妹的下场。”沉默了半晌,安小楠缓缓道。
“那人就是那样,拥有的时候不稀罕,总觉得别人的东西好。我当然不同意,他就用小北威胁我,我气疯了,我就一个妹妹……
“他说了很多难听的话,我当时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等我发现的时候……我、我……我后来就跑了,什么也不敢想!”安小楠的身子颤抖得厉害,内心的恐惧显而易见。
“第二天黄石说到的时候我几乎吓死了,还好他没看到我的脸,可是……那天早上又见到杨志华的时候,我简直要受不了了。
“他怎么会回来?他不是死了么?或者他当时没死,可是他怎么什么也没说?他想怎么对付我?
“我实在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这几天我……”安小楠说到这里的时候,声音开始哽咽。
安小北看著姐姐,轻轻抱住了自己哭成泪人的姐姐。
黄石却觉得喉咙开始干涩。
半晌,终于下定了决心,黄石低声道:“其实……我那天看到的不是你。”
踌躇了半晌,黄石伸出了左手,左手上有一张纸,看到那张纸的时候,杜曼的表情有轻微的变动,安小楠颤抖了一下,半晌接过了对方手上的纸。
“这是……”看清纸上影像的时候,安小楠手一颤,手上的相片几乎落下,她随即紧紧握住了相片,握得如此用力,几乎要将纸张握碎的用力……
很普通的照片,是夜景,微距照片,照片的中心景色是那座湖,月色中的湖面美得不似真实,正是自己那天晚上见到却无暇欣赏的美丽,然而,让安小楠颤抖至斯的不是那座湖,也不是月亮,而是照片的角落!
安小楠颤抖地将握住相片左下角的拇指移开,落出了下面的画面:那是一个人,可以看出那是杨志华的身影,可是从照片上看却像是两个人一样,因为……
杨志华的脑后赫然出现了另一张脸!
不是挨著,就是在脑后,远远看去就像一个女人攀附在杨志华身上。
女人的脸!
长长的头发盖住大半的脸庞,照片中的女人清楚地看向了镜头,那视线让人……
不寒而栗!
“天啊……这是……”不敢相信地看著照片,安小楠的手抖动得越来越厉害,直到她一声低叫,丢开了手里的照片。照片落在地上,照片中女人苍白的脸……不知为何,越发清晰。
“怎么分辨一个人是不是鬼呢?如果他没有蒙著脸……”
“如果他就和平常人一样,我们怎么知道自己见到的是不是鬼呢?”
初来此地的路上,众人问段林的话忽然浮现在脑中,记得当时段林的回答是……
“那个……只要是知道那是死人的人都知道吧?”
是的,只有知道那人是死人的人才知道。这是只有心里有鬼的人才能看到的“鬼”。彼此对视一眼,四个人发现彼此都是脸色苍白。
抱著膝盖,安小北忽然开口:“你们说……大头学长他们为什么死?”“姐姐杀了杨、杨志华学长,如果是姐姐还有、有可能,可是为什么……死的是大头学长他们?”安小北踌躇地说著,问出了安小楠心里最害怕的问题!
安小楠不断地颤抖著,低著头看不到女人的脸孔,黄石只看到女人不断抖动的肩膀。
“我在想……会不会……除了安学姐,那些人也杀过杨志华。”头顶突然的女声宛如晴天霹雳,一下子,安小楠的肩膀抖动得更加厉害了。
是杜曼。
站在门口,杜曼声音低哑道:“来的时候……我也看到了。”
“嗯?看到什么?”黄石不解地抬起头。
“那辆丧车……”
说到这里的时候,黄石心里咯噔的一声,记得那个时候……
“我看得一清二楚,我只看到了一个人。”
话音未落,黄石忽然大惊失色,自己记得很清楚,当时说自己看到的大头明明说他看到的是……
“车上坐了好多人,穿著白衣服,看不到脸,每个人的脸上都蒙著一块白布。”
大头当时似乎是这样说的,可是杜曼却说她只看到了一个人,究竟……
如果说刚才的话带给黄石的是疑窦,那么,杜曼接下来说的话让黄石彻底哑然了。
“我看到坐在车上的人……是杨志华。”
“……你……确定没有看错?”就像生吞了一条活鱼,黄石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从牙缝里蹦出几个字。
“我不会看错的,确确实实是杨志华。”
“大头张为什么不说真话?”
杜曼不说情有可原,这个女孩子一向是什么也不说的,可是一向开朗的大头张为什么不说?黄石忽然想起了大头张那时候的表情,那种诡异的,想要说什么却又缩回去的表情,那种表情除了害怕还有……
“因为杀了人不敢说,因为如果说了会让人怀疑自己吧?”安小楠忽然开口,“大头张有杀杨志华的理由,为了我……他会动手。那个人就是那样傻,那样直……临行前他说他会帮我想办法……”安小楠说著,将脸埋进了膝盖。
看著低声抽泣的女人,黄石忽然想起了那个晚上沐紫的占卜,现在想来,那天沐紫说的话非常的奇怪,就好像……暗示什么似地。
安小楠杀了杨志华,因为她是凶手,她不敢说,所以见到第二天复活的杨志华,除了害怕,什么也不敢说,因为如果对众人说出杨志华已死的事情,无疑是变相地承认自己是凶手。
任何一个杀人的人都不会承认。
所以杨志华便一再地“复活”,在凶手不敢说的时候……他究竟复活了几次?!
他究竟“死”了几次?
如果沐紫那天说出的是众人和杨志华的矛盾,是众人杀害杨志华的理由的话,那么杨志华迄今已经至少被四个人杀死,然而……
他四次都回来了。可是……
为什么?
“诈尸”……
杜曼进门就说的词敲响在黄石心里,胆大如黄石,此刻也慌了心神。
“人死了不分尸就会诈尸……妈的!这是什么**子?!”说到“鬼”这个字的时候,四个人不约而同看向了地面上高明远的尸体。
高明远的尸体是完整的,没有被分尸……也就是说……
心里想到了同样一件事,四个人八道视线,一下子集中在地上倒著的高明远身上。
不明白为什么,高明远的身上都是水,仔细看的话,床上、墙上也是如此,高明远就那样趴在镜子前,身体慢慢变得僵硬。
屏住呼吸,几乎不敢眨眼的,四个人直直盯向地面的高明远。
“喂……你们说……高学长真的……真的死了么?”小声地说著,安小北轻轻后退了几步。
地上的高明远脸朝下趴著,只是不动弹了,没有人确认他的死亡,虽然……他完全不像一个活人。
“我……”吞了口口水,黄石看了看,只有自己一个男人了,只好……硬著头皮,黄石慢慢走到了高明远身前,看了看紧张看著自己的女生们,黄石伸手将高明远用力一翻……
“啊!”不知道是谁叫了一声,声音很大,很吵,可是黄石却仿佛没有听到,只是看著被自己翻动而正面朝上的高明远。
高明远的眼睛外凸得很是厉害,嘴角有些许白沫,原本高明远是趴卧的姿势,是以众人没有发现,此刻黄石注意到高明远的双手是死死卡著自己的脖子的,看上去就像……
他自己将自己勒死的。
高明远的眼睛微微睁著,瞳孔已然散大,嘴巴张开,脸上呈现一种死者特有的呆滞表情,昏暗的室内,这种表情让人看起来不禁毛骨悚然。
“他、他死了。”嘴里说著,黄石慌不迭站起身来,迫不及待地想要离开这里的心情压倒了一切,转身将安氏姐妹轻轻搀扶起来,黄石打算叫上杜曼四个人一起离开这个地方,不料叫了半天杜曼却纹丝不动。
三个人好奇地看向杜曼。杜曼此刻正用一种非常古怪的目光,看著前方的地面……
“你、你看什么?还不快走。”嘴里说著,黄石看了看女孩身上已然变黑的血迹,皱著眉头想要将她拉过来,却发现对方丝毫不动。
手掌下女孩身子微微的颤抖吸引了黄石的注意,犹豫地顺著她的视线往过去,黄石看到了地上被自己翻起来的高明远的尸体。
没有异样啊……正这么想的时候,黄石的心忽然颤了一下,他看到高明远的瞳孔动了一下。非常细小的动作,细小到黄石几乎以为那是自己的错觉,可是……
“动了。”杜曼的话却残忍地打破了黄石最后的希望。
“什、什么动了?”颤抖个不停地,是安小北怯怯的声音。
“高明远……”杜曼轻声说著,像是回答安小北,又像是自言自语。
身子仿佛筛糠,安小楠惊恐地看著地上的男人。
一切都好像是慢动作,安小楠眼睁睁地看著,原本以一种非常怪异的姿势仰面僵硬在地上的人,眼珠转了转,原本微张的口闭上的刹那,那人的视线牢牢向自己瞪过来!
他在看自己!
安小楠捂著嘴后退了几步,小腿开始发软,几乎要跪倒,可是她不能,她的全部注意力都在地上那人身上。
高明远的手掌从他自己的脖子上移开的时候,众人清晰地听到了骨胳“咯吱咯吱”的声音,瞪大眼睛,众人眼睁睁地看著原本僵硬的躺在地上的高明远,就那样慢慢地站了起来。
他站起来的时候,有一种奇妙的声音,仿佛有大量的水从他身上滴落。
整个过程没有持续很久,没多久,高明远就生生站在了四人面前。
太过诡异的一幕,不只是安氏姐妹,黄石也呆住了。
就在这个时候,忽然,黄石发现原本握在自己掌间的杜曼的胳膊忽然绷紧了,杜曼挣脱了自己!
诧异地向旁边的女生看去,杜曼的举动让黄石吓了一跳,杜曼挥著刀向高明远砍了过去!
“天!你在干什么?!”黄石伸手想要将杜曼拦住,然而却被什么飞溅而来的液体盖了一脸。反射性地伸手一抹,黄石惊呆了。
血!
黄石呆滞地看向前方,来不及阻止,高明远显然已经被杜曼砍中,可是……
高明远仍然在前进,以一种非常怪异的步伐。
表情还是那样的诡异,瞳孔明明已经开始散开,出现了死亡的迹象,然而那个身体仍然在前进!
“不……杜曼你住手!这是高明远啊!你怎么可以……”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黄石只是想要阻止杜曼,猛地用力,黄石夺下了杜曼手中的菜刀,被夺去武器的杜曼瞪大眼睛看著自己,身上沾染上的新血配上女孩的表情,看上去无比的凄厉。
“别拦著我!你还没清醒么?他根本不是高明远!高明远已经死了!这是诈尸!诈尸啊!”杜曼咬著牙,细瘦的胳膊抖个不停,可是纵是这样,女孩还是紧紧握住自己手中已然豁口的刀。
这个就是诈尸……黄石呆住了,要分尸……只有分尸才可以阻止……
脑子里乱成一锅粥,黄石发现自己已经无法思考。
就在黄石发呆的时候,“高明远”却已经走到了他的身边,摇摇晃晃地走过,路过,走向了安小楠!
“不……”握著刀,黄石看著这应该是自己好友的男人,说什么也下不了手。
安小楠恐惧地看著向自己走来的人,无助地瑟缩在了墙角……
“不!”心里无比杂乱,就在黄石也不知道如何是好的时候,手中的刀凭著本能挥了出去,直直地劈向了“高明远”的头顶!
黄石想要拔出刀,可是深入颅骨的刀一时竟然动也不动!
“高明远”的动作却也停了。
就在黄石以为一切终于结束的时候,忽然,“高明远”动了。
确切地说,是他的头发动了,大量的液体从里面涌出来的时候,黄石一瞬间以为那是血。可是……
将按在“高明远”头上的手掌摊开在眼前,透明的无色液体……水?
黄石颤抖地打开一只打火机向“高明远”的脑后看去……人眼!
黄石发现自己的视线和一双眼睛对上了!怎么会这样?!
为什么高明远的后脑会出现眼睛?!
更加不可思议的事情还在延续,就像一个人慢慢撩开头发的动作,那张长在高明远脑后的脸慢慢地露了出来,雪白的脸庞掩映在高明远不断长长的头发中间,好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
是那张照片!
想起什么的刹那,黄石猛地张大了眼睛。那张脸还没有完全露出来,“高明远”摇摇晃晃的,正在倒退著走向自己这方……
她想过来!
忽然顿悟到这一点,黄石发现自己止不住在颤抖。她想要过来……过来做什么?她要过来了!
那个人倒著走路的样子非常诡异,似乎刚学会走路的小孩子,一脚深一脚浅,从身前张过来的胳膊僵硬得无法抓住猎物,于是黄石听到了一阵骨胳活动的声音,就好像什么东西……碎了……
黄石看著“高明远”的胳膊违背人体工学的扭曲,从身前向自己伸了过来……
接下来的事情黄石一概不知道了,窗外似乎来了人,段林焦急的吼声,安小北的尖叫,村民手里的火光……
醒过来的时候,黄石发现自己躺在一张陌生的床上,杜曼和安氏姐妹躺在自己旁边,似乎仍然在沉睡。“你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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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背“面” 第九章 谋杀
杨志华竟然至少被谋杀了三次!
从前方的椅子上站起身来的男人,果然是段林。
“你……救了我们?”黄石试著说话,可是说出来的声音却干涩异常。
“我去叫了村里的人,他们救了你们。”段林说著,看了眼窗外。
窗外,几名村民正挪开他们正在向内打探的目光。低下头,段林倒了一杯水给黄石。几乎是一看到水就干呕了起来,黄石挥手表示自己不想喝,没有强迫,段林迳自将杯子放到了桌子上。
“这里是村长家,你们可以再睡一会儿。”看著明晃晃的灯泡,黄石还是无法从刚才的噩梦中脱离。
“……大头……高明远……陈渐东呢?”黄石忽然问,他希望段林回答,又不希望得到明确的答案。
“……他们被埋好了。”
一句话打碎了黄石最后的希望。
“这样啊……”
忽然传来的女声让两人低下了头,两人这才发现,杜曼不知何时也醒过来了。
没有起身,女孩只是平躺在床上,双眼直直看向前方。
安小楠也醒了,静静地缩在被子里面,静静地流著眼泪,只有安小北仍然在熟睡。
“你们……已经明白我不让你们去那个湖的原因了吧?”段林叹了口气。
“接下来我要告诉你们一个消息,不要太惊异。”
最后看了一眼精神立刻紧绷起来的三人,段林最终还是说了出来─
“杨志华死了。”
三个人听到这句话反应很平静,因为已经是知道了的事,黄石和杜曼只是对视了一眼,然后迅速低下了头,安小楠则是缩在被子里,身子抖得更加厉害了。
“我昨天想办法打电话去了杨家,杨家的父母告诉我……杨志华死了,似乎是感情纠葛,凶手还没有发现,就在你们上火车集合的那一天,也就是说……他一开始就……”话没有说完,段林被三双直直瞪向自己的眼睛,惊得挑了挑眉毛。
“怎么……有什么不对么?”三个人为什么刚才不惊讶,而偏偏现在才惊讶?本能的察觉出事情另有蹊跷的段林,压低声音询问。
果然,黄石扭过了头,“其实,事情是这样子的……”
杨志华竟然至少被谋杀了三次!
这件事让段林呆住了,可是让所有人都呆住的是段林后来说的那句话。
“杨志华早在上火车那天已经死亡。”
这么说,来的人本来就是……鬼?
“杨志华的父母说,按照村子里的规矩,只要是村子里面的人死了,尸体一定要在天黑之前运回老家,可是杨志华的身体在路上耽搁了一下,就……不见了,我想那时候他就已经……那个了吧?”
段林小心翼翼地说著。一年前自己完全无法相信,一年后的自己会说著听起来如此荒谬的话。可是事情就这样发生了,也没有办法。
“杜曼也看到了?那就对了,我没有看到,可是沐紫他说他只看到一个人,如果要是这样就对上号了,沐紫对这方面的事情了解很多。对了,沐紫呢?”段林说著,忽然想起,似乎一直没有见到沐紫。
三人一下子移开的视线,让段林有了一种不好的想法。
“你们怎么这副表情?该不会……”
杜曼低著头看了一会儿被单,半晌缓缓开口,“沐紫死了。”
“啊?”一时没有消化这个消息,段林怔怔地重复一句,惊异之后就是不可思议。
“怎么可能?那个人……”那个充满了神秘色彩的少年,感觉上全世界的人都死光了他也会活著,怎么可能……
“我被……诈尸的尸体袭击的时候,他挡住了我。”一句话,段林楞住了。
对于这种事情,曾经想要问沐紫的,那个感觉上无所不知的人,可是如今却被告知那个人竟然死去了,段林心里觉得非常的怪异。
并没有特别的难过,段林现在已经不太会因为人死去而难过,见过太多这样的例子,对于段林来说,死亡不过是另一种生活形态的开始。可是……
段林陷入了自己的沉思。
安小北揉著眼睛爬了起来,看到自己在明亮的地方,她安了心,向段林询问了一声水池的所在之后,便拐进了旁边的小屋。
她自己不敢去,便叫上了黄石陪她前往。看著安小北毫无感觉地从水缸内舀水、洗脸,黄石心里忽然有一丝怪异。
所有的事情似乎都和水有关。
无论是杨志华、陈渐东、大头张还是高明远,三个人死亡的唯一共同点似乎都是大量的水。水……
黄石忽然想到了最后看到的那一幕,那从高明远脑后长出的人脸。当时由于位置的缘故,只有自己看清了。其他人应该没有看到,可是……
黄石将手伸进口袋,在碰触到一张硬纸的时候手指缩了缩,这里是那张照片,一会儿要不要给段林看呢?
事实证明,被牵扯进这件事的人没有一个有好下场,自己要不要把这件事告诉一个无关的人呢?
可是……黄石无法否认,自己心里确实在害怕。同伴们一个接一个的死去,死相如此凄惨,天知道什么时候会轮到自己,而那张脸……究竟有什么意义?
心里想著,黄石站在门口,手掌情不自禁地摸上了自己的后脑。
自己就是在高明远的这里看到了……想到自己看到的那只眼睛,黄石的身子颤了一下。
那只眼睛……不是人类的眼睛。而且……她看到自己了。
那是“她”,不是“他”,黄石肯定。
黄石的手抓了抓头,然后慢慢地斜插入裤袋。漫不经心的视线移到前方正用脸盆清理脸庞的安小北身上。
女生就是女生,即使刚才是叫得最厉害的一个,安全以后仍然不忘清理自己的容颜。安小北拿著旁边的毛巾,小心地嗅了嗅,然后沾著水擦著自己的身上。
水滴从安小北手中的毛巾上滴落,发出让黄石心慌的滴答声。
擦完了身上狼狈的污渍,安小北开始洗脸,她洗脸的方式好生奇怪,几乎将整个头浸入了水中。
看著女孩奇怪的动作,不知道为什么,黄石忽然浑身发毛。
透过安小北面前的镜子,黄石可以看到弯腰的安小北以及门口站立的自己,自己的脸色苍白,比鬼好不到哪里去。
看著安小北半天没有浮上来的脸,黄石心里的焦躁越发厉害。
她的头在里面多久了呢?一分钟?二分钟?还是更久?
早已丧失了正常的时间感,可是黄石本能地知道安小北浸在水里的时间,绝对超出了正常水平!
黄石看了看门外,终于鼓足了勇气,伸手碰了碰安小北的肩膀,“喂……你还好……”
“么”字没有说出来,黄石被女孩猛地抬头带起的水花溅了满脸的水。眼睛里进了水,黄石揉了半天眼睛才好,再度睁开眼看到的,就是安小北若无其事梳理头发的样子,女孩正冲著自己,梳得很认真。
安小北仰著头,慢慢地梳理著长长的头发。
她的头发平时是绑起来的,如今一旦散开黄石才发现,安小北的头发真的很长。
安小北将头发仔细的分成了两股,慢慢地梳著……看著这样的安小北,不知道为什么,黄石心里忽然一阵寒意!
不对!哪里不对!
黄石盯著地面,水!水珠在不断地从安小北长发的发梢滴落,湾成一片小小的水洼。
哪里不对……哪里不对呢?
黄石慌乱的目光不断地在安小北身周飘移,几乎无礼的注视,然而安小北却仿佛没有发觉一般,只是哼著歌梳著头发。
黄石忽然注意到了让自己觉得不对劲的地方:位置!是位置!
安小北明明在梳理头发,她的背后就是镜子,可是,她却是面冲著自己,背冲著镜子在梳头……背冲……
忽然,一个可怕的念头浮现在黄石心头,自己现在站的地方和安小北几乎是一条直线,看不到镜子内安小北的背影,于是黄石悄悄地挪动了几步,站定后黄石缓缓地握了握拳,然后抬起头看向镜子内……
天!黄石惊呆了!镜子里哪里是安小北的脸?分明是另外一个女人的!长长的头发遮住脸颊,只露出尖尖的下巴以及……
是她!
看清对方隐藏在黑发之间的眼睛的刹那,黄石后退了几步,几乎想要跌倒!是自己在高明远后脑见过的那张脸!
什么时候,什么地方……竟然附在安小北的后脑了?!那张被长发掩映的脸庞,安小北细白的手掌在那黑发中穿梭的时候,那脸庞的五官也就若隐若现。
黄石吞了一口唾沫,不知道眼前的人究竟是安小北还是……那个……
不知从哪里来的胆子,黄石咳了咳,清清嗓子开了口:“小北,你洗好了没有?你洗的太久了。”
“……不,我还要再洗几次,洗干净才有人和我玩,明天我要和阿银去上学,一定要洗干净。”柔和的女嗓,可是内容和音质却让黄石彻底慌张了!根本不是安小北的声音!
从自己的角度可以看到安小北根本没有张嘴,说话的是她脑后的人脸!
黄石一屁股坐倒在地,然后看著“安小北”梳理好头发,然后走到水缸前,下一个动作……安小北竟然将整个头彻底沉入了水缸!
她想杀了她!这个念头忽然从黄石心底冒出来,忽然想到晚上在水缸里见到的陈渐东,以及后来在内屋看到的用双手卡住自己脖子的高明远的死相,黄石忽然明白了,他们都是被她杀死的!
甚至杨志华!
从后脑长出的女人脸操控了整个身体,然后让他们死去……
不好!安小北!
忽然一阵勇气,黄石大步上前紧紧抱住了安小北的腰,大力将女孩甩了出来!水缸被黄石的动作带倒,水缸尽碎,里面的水顿时洒了满地。
“怎么回事?”段林率先跑了进来,看到仿佛布娃娃一般躺在地上的安小北,他急忙将她扶住,手掌托住她后脑时,一种奇怪的触感……
段林诧异的目光迎向了旁边脸色灰白的黄石,看到对方虚弱地对自己点头的时候,段林心中咯噔一声。
“怎么回事?”早就监视著屋内一举一动的村民,第一时间闯了进来,看到地上的狼藉,立刻用当地话询问段林。
“没什么,只是我学妹身体还没好,不小心晕倒带倒一个水缸而已。”
村民半信半疑地离开,室内再次剩下了段林五人。
安小北仍然昏迷著,不明就里的安小楠和杜曼看到两人的脸色,也不禁有些慌张。
“说吧,你……还有事情没有告诉我们,对吧?”沉着脸,将安小北的头安置在枕头中间,段林沉声道。
黄石知道现在不说不行了,看著一旁仍然不明白的杜曼和安小楠,黄石轻声道:“你们摸摸她的后脑勺。”
将信将疑的,杜曼和安小楠轻轻向女孩的后脑摸去,安小楠在碰到妹妹后脑的第一时间叫了起来,段林急忙捂住她的嘴。
“脑后有一张脸?!”杜曼小声说了出来,忽然想到了什么,杜曼急声道:“那张照片!”
黄石点了点头,伸出手掏出口袋里已然皱巴巴的照片,然后轻轻递给段林,“这是我和杜曼来这里第一个晚上,杜曼无意中拍下来的。”
眉头皱了皱,段林还是接过了照片。非常不清楚的照片,可是却足够段林辨认出照片角落的男人是杨志华,而更让段林诧异的……
“女人的……脸?”段林不敢相信地瞪大了眼睛。
“没错,一开始我还以为是攀附在杨学长身上的,可是后来……”黄石搓著手,别著头开口:“我确定那张脸是长在杨学长后脑的。因为我在高明远的后脑发现了同一张女人的脸,如果我没有推测错误的话,每一个死者脑后应该都曾有过这张脸,那个鬼附在了我们身上,操控了我们,甚至杀死我们……”
黄石说到最后,安小楠捂上了嘴,眼里露出无比恐惧的眼神。“可是小北她……天!我们该不会都会这样……了吧?”“死”字安小楠没敢说出声,可是大家都想到了,这个字带给众人的恐惧是难以形容的。
事情发生开始,每个人或多或少都想过这个问题,然而事到临头看到如此可怕的事情,大家却真的害怕了。
杜曼咬了咬牙,想要翻过安小北的脸,就在这时候,段林阻止了她。
“不要这样做,头发……某种程度就是鬼的蒙脸布,还是不要看到的好,而且……”段林轻轻用眼神示意了一下窗外,“你们还是不要太声张,这里的村民非常惧怕这种事情,必要的时候他们会宁可杀了你们,也不会让鬼存在在他们眼前,明白?”
段林的话给了众人重重一锤。
自己原来已经是某种恶极病毒的携带者了么?不但面临病魔的死亡威胁,甚至还要担心被同伴发现而被提前解决掉……
“我们该怎么办?”望著仍然熟睡中的妹妹,安小楠流下了两滴清泪。段林扭头望向了窗外,窗外现在还是亮著,黄石他们这次昏迷的时间可并不算短,所以现在已经是下午四点以后了,山上天黑的早,到了六点天就开始黑,如果自己没有料错的话,安小北的极限就是那时候了。
而且黄石说的没错,一切都和水有关,水是一切事情的开端,如果解决得好的话,也将是一切事情的结束。
按照时间顺序排列,杨志华死在他们上火车的那一天,他的父母没有按照村子的传统在天黑之前将他的尸身送回埋葬,所以他的身体到了那天“复活”了,上了火车,与一帮对他不安好心的同学碰了面。
途中沐紫和杜曼在丧车上看到了杨志华,或许就是一个预兆,然后那天晚上,伤心的安小楠将杨志华推入了湖中————是整个身体————在杨志华已死这个前提下,安小楠等于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将杨志华完整的尸身沉入了湖中。
沉入了村子里向来禁忌的湖中。
根据杜曼的照片,那个晚上……杨志华就被什么东西附上了。
根据黄石转述沐紫那天晚上的占卜,沐紫那晚想说的很有可能不是占卜,而是警告,每个人都有杀害杨志华的动机,不!
沐紫说的说不定根本不是警告,而是事实!
说不定每个和杨志华有私仇的人,都曾经对杨志华下过杀手,然而……
杨志华每一次都回来了。
大头张也复活过。高明远也……
他们的脑后出现了另一张脸。
水……大量的水是关键,段林忽然想起最近异常多的雨水。
“雨天是亡灵回乡的日子,因为雨声可以遮掩他们的脚步……”
亡灵?湖?女人?忽然想起了什么,段林匆忙拉住黄石,“你说当时你和安小北说话的时候,对方回答了什么?”
段林突如其来的高嗓门吓了黄石一跳,不过黄石还是如实回答了段林:“她、她说什么她还要多洗几遍,说什么洗干净了才有人和她玩,第二天她要洗干净和叫什么银的去上学……”
“上学?洗干净?”非常突兀没有征兆的话,却意外地让段林想起了什么,“水……湖?!”想起了村子一向匪夷所思的埋葬传统,段林忽然瞪大了眼睛!
对啊!说到水……这个村子不是太奇怪了么?为什么要分尸才能埋葬,还有那很久以前就有的诈尸传说,如果那个传说是真的,岂不是和杨志华一行现在的遭遇完全一致?
诈尸,没错!就是诈尸!没错,重点就是那座湖,还有……
那个女人!
看了看天色,段林忽然站起身,“我出去询问一些事情,你们在这里等我一下。”
颔了颔首,段林在三人复杂的注视下走出了小小的房间。
段林直接来到村长面前,“村长,我想问一下关于那座湖的事情……”段林开口得颇为踌躇,他自己和外公只是外乡人,是后来迁过来的,本也不属于这个村的村民,可是这个问题应该没什么吧?
但村长的反应却出乎段林的意料。“你问这个做什么?”白发蔼蔼的老者瞪起眼睛意外地犀利,段林不由得身子一颤,可是强烈得到回答的**驱使他继续发问。
“我知道我问这个问题可能不太合适,可是……我学弟真的遇上了这种事情,您也是知道的,诈尸,我们遇上了诈尸!我们知道村子里有这个传统,一定要分尸埋葬,可是这个传统不是太奇怪了么?您不觉得……”
“我什么也不觉得!你要是问这个的话可以回了!今天就走,你和你那帮朋友今天就走!你给我们带来多大麻烦你知道么?”
老人怒喝出声,过大的声音和旁边村民带著警惕的目光,让段林心中一动。
真的有古怪。那座湖肯定有古怪。
不屈不挠,段林选择了继续开口:“可是我如果没有记错的话,这个规矩是十来年前才有的,那时候我已经记事了,可以告诉我为什么会突然多出这样一个规矩……”
段林的问题还没有问完,他的胳膊就被旁边五大三粗的两位村民,像抓小鸡一样抓住了,村长吹著胡子背对著自己,摆明送客的样子。
越是这样越说明真的有问题!
段林最大的特点就是执拗,这个问题关系著几个人的人命!自己不能不问!
挣扎著,段林掏出口袋里一张硬纸片向村长扔去,“请您看看这张照片!拜托!”
轻飘飘的纸片没能飞到村长手中,而是落在了旁边一位老者的脚下,老者看了一眼照片之后随即脸色大变,拉过村长,两个人开始飞快迅速地交谈。
又有几个村民加入了进来,段林发现,加入交谈的尽是一些年龄偏大的村民,他们一边看著照片一边打量著自己,那种眼光……段林不寒而栗。
当对方拿出绳子将自己绑住的时候,段林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处境了。
“你们……”
手脚被绑得死紧,段林看著一头雾水的黄石他们也被推了进来,每个人都是一脸惊恐,一脸莫名其妙,安小北仍然沉睡著,手被绑在了背后。
“你们想要干什么?!”再也坐不住,黄石冲著村民大吼起来。
皱纹像树皮一般的村长慢慢地走了过来,将被揉得不成样子的照片轻轻插入段林的上衣口袋。
老者轻轻开口:“把你们送回去,你们这帮妖怪。妖怪就应该被沉到水底下,就像当年那个怪物一样……还有你……和妖怪交朋友……当年就该把你和那个妖怪一齐沉下去!”
村长苍老的声音在耳边微震,老人后来又说了很多诅咒的话,可是段林却再也听不到了,自己好像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资讯,段林陷入深思。
好像是很重要的事情,对自己很重要的……
黄石拼命叫著段林的名字,企图将他叫醒,毕竟这些村民竟然一刻都不耽搁,将己方抬起来就走,随著景色越发的熟悉,黄石惊恐地发现对方的目的地似乎是那座湖……
看著对方在捆住自己的绳索上绑上石块的举动,黄石再也不怀疑对方的目的是把己方一行人沉下去!
“怎么可能?!这是什么年代?竟然还有这样的愚民!”黄石破口大骂著,想要唤醒自己的同伴一起反抗,谁知自己这几个同伴竟然一个比一个反应冷淡。
杜曼还是平时那副表情,冷漠地垂著眼睛,看不懂她在想什么;安小楠却仿佛已然认命,呆呆地注视著即将被沉入的湖水,怔怔流著泪;安小北还是沉睡;而段林……
“段学长你到底在想什么?这不是发呆的时候,我们快要死了啊!快被人淹死了啊!妈的!放开我!我还要上学呢!我们后天开学……妈的!i……”
黄石的大嚷大叫并没有让村民停止他们的动作,那些村民只是在村长的带领下,一丝不苟地执行著捆绑的动作。
段林却仿佛没有听到,仍然呆呆地想著,黄石忽然嚷到的“上学”两个字,就像一把火炬点燃了段林的思绪!
想起来了……终于想起来了!那个孩子是水草!是水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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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背“面” 第十章 水草
妖孽是不好的词,那个家伙绝对不是妖孽。段林跳出来阻止,可是却被一同扔下了水。
记事时候的好朋友,那个整天脏兮兮不肯梳洗的好朋友,名字叫水草。
是隔壁村子的孩子,那个有很多孩子一起玩耍的村子里,那个家伙却找不到朋友,每天可怜兮兮地蹲在湖边————自己的地盘。
永远脏兮兮的样子,年龄明明比自己大还不会说话,舌头笨得很,总是把自己的名字唤错,阿林叫成阿银。
这样子,怪不得除了自己没有一个人肯和她玩,可是段林心里还是非常喜欢这个童年玩伴的,因为她也是他唯一的朋友。
约定好第二天一起上学的前一天,两个人一起去湖里洗澡。
“洗干净,就会有人和你玩了,我们明天一起去上学。”自己依稀是那样说的。
水草点了点头,厚重的刘海遮住了她整张脸,遮住了女孩羞涩的笑容。
可是,那天晚上只属于两人的湖边却来了不速之客。是村子里的大人。
那个家伙笨嘴笨舌的说著想要上学所以来洗澡,可是……
段林听到那些大人骂她妖孽。
妖孽是不好的词,那个家伙绝对不是妖孽。
段林跳出来阻止,可是却被一同扔下了水。
湖里……有水草,湖里……有水草。
水草缠住了小段林的脚,段林上不来,窒息的痛苦……难过得眯成一条线的视野里,段林看到了水草,在比自己还要深的
湖底,水草的脚上绑著石头,水草长长的头发飘散在水里就像长长的水草,在那水草般的发间,段林看清了水草的脸……
在看到那张脸的刹那,段林忽然害怕起来。
推开了水草伸向自己的手的刹那,段林看到了水草的表情:焦急、害怕还有……
失望。
段林清楚地记得当时自己内心的感觉,那是一种背叛朋友的内疚。
最后的记忆是水草帮自己割断了脚上的水草,自己的身子缓缓地上升……
水草没有上来。
段林的掌纹少了一道生命线,据说这是死过一回的人特有的,如果没有水草相救,自己一定死了,段林想。
段林开始见到一般人看不到的东西,那些人在自己身边来来回回,男女老幼,唯独没有水草,段林想,水草一定伤心极了。
刻上掌纹的时候,段林发了很严重的高烧,醒过来的时候,就成了不会游泳的段林。
一切想起来的时候,段林发觉自己被举高,正要投往湖中,岸上站著看著自己的村长……村民们举著火把麻木地看著这一切,仿佛一切都是很正常的事情。
段林忽然想起来,那几个人就是将水草投下湖的大人。十几年过去了,他们变成了白发苍苍的老者,自己也长大了,如果水草还在,应该也是这么大的年纪。
“水草……一直在这湖底下,看著我们。”段林忽然开口了,对著一直看著自己的村长道,老者的脸色在听完段林的话以后赫然变色!
“把他们扔下去!”猛地挥手,直到看到所有人都被扔下了湖,老村长才气喘吁吁地撑起拐杖。
水泡将段林的身体包围了,冰冷的水直直压过来,无法呼吸的痛苦……就好像小时候那次……好像……
段林睁大了眼睛,捂住不断漏气的嘴巴,段林惊讶地发现自己脚下黑压压的竟然……是水草。
黑色的水草覆盖了整个湖底,缠住了自己的脚,段林感到自己无法挣脱。
向下看去,在那浓重的黑草之间,段林看到了一抹白色。是安小北!
女孩沉在比自己更深的地方,头发混入了水草之间,顺水飘摇。安小北是昏睡的时候被沉下去的,糟糕!要救她!
安小北的身影赫然与当年的水草重合,段林努力让自己沉的比对方更深。
安小北的脚不只是被石块、更被水草纠缠,一定要尽快帮她解开!尽快!
用牙齿咬著捆住女孩手脚的绳索,胸腔的氧气越发少了,段林感到力气在一点一点离自己而去,还有生命的迹象。
当年……水草是不是也是这样呢?
手脚被捆住,沉在冰冷湖底的水草,放弃了自己生存的可能,一点点将捆住自己的绳索解开,看著自己的朋友缓缓上升,而自己留下来,等待死亡……
那时候水草是怎么样的心情呢?她当作朋友的那个人背叛了她啊!
撕咬间,段林感到一股血腥的味道,太过用力而将嘴弄破了么?段林却毫不在意,咬开了最后一丝绳索,段林终于直起身子,准备目送女孩升上水面。
长长的头发飘散在水中,就像长长的水草……
段林几乎是著迷地看著眼前的景象,看著眼前女孩水草般的长发慢慢移开,露出一张苍白的脸……
段林怔住了。
长在脑后的脸,乌黑得几乎没有眼白的眼睛……
如此诡异的长相……是水草。很多年前认识了很久,却只见过一面的水草。
于是,段林笑了。
与那张冰冷苍白的脸孔相距仅仅三厘米,感到那柔软的长发盘旋在自己的脸颊,段林毫无畏惧地对上了那张被外面的人称为妖怪的水草的脸庞。
如果可以触摸她就好了,自己可以按照当年的约定帮她清理,可惜自己的手脚皆被束缚,不可动弹。
如果可以说话就好了,自己可以对她说声对不起,可惜自己的嘴唇碰触到的只有水波。
如果可以……
长长乌黑的头发再度遮掩了水草的脸庞,段林看到女孩对自己露出了一朵一如往常的笑容,缓缓上升,段林于是微笑了,微笑地看著女孩的身体缓缓上升……消失成一个小黑点。
水面上方,是自由、是生命。
段林缓缓闭上了眼睛,任凭大量的冰水涌进了自己的腹腔……
段林渐渐失去了直觉,最后的视线,段林看到有人对自己伸出了手……
段林是被落在身上的阳光照醒的,醒过来的时候,段林看到旁边整齐地和自己并排躺著安小楠、安小北、黄石还有杜曼。这是怎么回事?
看著久违的阳光,段林心里充满了问号。向远处看去,一道熟悉的身影让段林脱口而出:“沐紫?你没死?”
“啧!这是对救命恩人说的话么?”耸著肩,少年脱口而出的是段林熟悉的讥讽口气。
看著沐紫缠上绷带的胳膊,段林忽然松了口气。
只是受伤么?太好了……?心里莫名其妙的高兴,一向木讷的段林难得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沐紫瞥了他一眼。
“不,只是觉得……这阳光太好了。”伸出手去,看著自己终于长平最后一丝刻痕的掌心,段林笑了。
伸开手掌,段林让阳光从指隙露出来,强烈的阳光……段林眯上了眼。
雨停了,下了多日的雨终于停了。
那些借著雨天返乡的亡灵终于回去了,不是么?段林淡淡笑了。
段林所属的村子消失了,一夜之间消失了,因为严重的土石流。
连续几天的暴雨终于超出了小小山体的承受能力,终于在昨夜的大雨中倒塌,大部分的人都提前搬走了,只有村长一行人在从外面返程的途中,正好被土石流淹个正著。
几个人的尸体仍在打捞中。
与此同时,山后的湖中却忽然浮起了一具白骨,非常奇特的白骨。
经过法医验证,该人死于十余年前,死的时候约莫九岁,孩子的左脚上有断开的绳索,在水底找到了绳索的另一端————一块石块。
这个孩子是被谋杀的,谁会在多年前对一个孩子下那样的毒手呢?
警方经过多方考据,犯人却未果。
倒是法医后来对死者进行容貌还原的时候,得到了更惊人的结论:这个孩子有两张脸,是一种极罕见的双胞胎胎内吞噬现象。强大的一方为了争夺养分,将自己较弱的兄弟姐妹在母体内吞噬,然而没有吞噬完全,留在活下来胎儿身上的一种残存现象。
能遗留下来一张完整的脸孔,还真是罕见的医学案例。一时间,报纸上对这一现象侃侃而谈。至于那消失的大学生们的事情,警方没有做太多的调查,最后以失踪案告终。
“再见!”安小楠、安小北、杜曼和黄石向远处的段林及沐紫挥著手,他们手上拎著行李,身后是雇来的马车。
今天他们决定离开这里,这里有太多不好的回忆,不过也有好的。
“不用你帮我拎行李。”板著脸,杜曼冷淡地对旁边帮她拎起行李的黄石道。
“……你啊!适当接受别人的帮助会更加可爱一点的。”不理会杜曼的抗议,黄石拎起杜曼的行李上了车,趁人不注意的空档,黄石对段林这边比了一个的手势。
段林笑著挥了挥手。哪里都有爱情故事发生,不是么?
安小北对事后发生的事情完全记不起来,直到现在,段林也不能确定那天自己在湖里见到的,是安小北还是真正的水草。
不过一切都不重要了。挥挥手,段林看著承载四个人的马车渐渐消失不见。
“如果有机会的话,回去教我摄影吧?”马车上,黄石拼命向一直不理会自己的杜曼搭著话。
杜曼看了眼黄石,慢慢转过身去。
天快黑了。乡下的凉风非常舒适,不过夜里却会非常的冷。
看了眼不停哆嗦的女孩,黄石笑了笑,将衣物披在了杜曼身上,不等女孩拒绝,黄石率先堵上了杜曼的嘴,“以后不一定还有这样的机会,你就接受吧。”
有点奇怪的话,说不上哪里奇怪,杜曼选择接受了黄石的好意。
借著最后的光线,杜曼拿出了口袋里自己拍下的照片─这些,应该就是此次旅行唯一留下的记忆了吧?
照片里,大家还都是活生生的,照片里明明……
“真是不能理解,恨一个人真能恨到为对方自杀么?”看著照片,杜曼喃喃道。
黄石却笑了,“我却是能理解的。我遗忘了一些事,不过在湖里的时候却忽然想起来……我也曾经有过那种心情的,呵呵……”
声音很轻,可是杜曼还是听到了,那种语气好生奇怪……不解地抬起头看向黄石,却发现对方目光悠远正看著远方,安小北也是那样一副表情……
心里忽然有种不安,杜曼猛地转头顺著他们的视线望去,然后……
杜曼呆住了,就著深蓝的夜幕,杜曼注意到从远处的田埂上面驶来一辆牛车。牛车非常的慢,前方像幽浮一样的绿色豆灯忽然让杜曼心中一凛。
丧车?!这个词麻麻地爬上了杜曼的心头的时候,冷汗从她的额头流下。
杜曼将头埋进了膝盖,自己所在的马车很快,而牛车很慢,马车很快地从牛车旁边侧身而过。
余光忍不住滑向驶开的牛车的刹那,杜曼再度楞住了。这是……
杨志华,高明远,陈渐东,大头张还有……
看到最后面两个背影的时候,杜曼惊呆了!那两个人分明是……
回过头,杜曼看向自己的旁边,“啊————”披著黄石的外套,这位从来不尖叫的女孩终于凄厉地尖叫出声。
车子上不知何时,只剩下了自己和脸色同样惨白的安小楠,剩下的两个人则是……
望著已经消失成一个黑点的牛车,杜曼膝盖一软,终于缓缓坐倒。
三天后,黄石和安小北的尸体被警方在湖里发现,作为涉嫌谋杀杨志华的凶嫌,黄石的尸体被人在这里发现实在奇怪,尤其是经过法医查证死者已经死去多时之后。
黄石的死亡时间,初步被定为一星期前,大概就是杨志华死亡的时刻。
至于安小北……就更匪夷所思了。透过部分日记,警方推测安小北和黄石是男女朋友关系,可是,杨志华却对安小北做出了某些事情而导致女方自杀。
已经死亡多日的尸体,不但在原本死亡地点消失,而且被发现在了万里之遥的外地……
尸体自己走过去的不成?未果的案件,于是又多了一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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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养尸 本卷简介
「c市某公寓一男子家中于排水管内发现腐烂婴尸」……
段林前往c市与久未见面、同父异母的弟弟相聚。暂居弟弟学长的房子,他却一直听见小孩儿哭闹声,接着,弟弟身边的人,开始一个个的自杀……
他们可是受到「养尸」者的诅咒?
婴尸、孩童哭声、脐带、养尸……这些与死者有什么关系?牵扯其中的段林兄弟,可会平安脱身?
养尸人物介绍及楔子
段林:本书的主角,虽然立场薄弱……沉默寡言的男人,原本普通的人生因为来到陌生的城市从此再无宁日。能够看到鬼的年轻人,拥有让鬼魂成形的能力,埋在这个木讷年轻人身后的秘密究竟还有多少?
沐紫:神秘的美少年。受了几乎致命的伤可是却离奇的痊愈,冷眼看着一切,偶尔不经意的话却每每戳中靶心。不知为了什么原因留在了段林身边,这样的人对于段林来说究竟是敌是友?他的目的是……
韩心诺:段林同父异母的弟弟,背着父母和哥哥私下一直有往来,有点过于热心,把自己的兄长再度置身险地的同时自己也差点丧命。
成瑞:优秀的医生,同时也是韩心诺的学长,是个计画严谨的人,然而自从目睹好友自杀以后,一连串莫名其妙的离奇事情开始让这个冷静的人心里再也不安稳。
博筱雪:韩心诺的学姐,和第一个死者是隐藏的情侣关系,更是接下来两名死者自杀现场的目击人,她和本次事件究竟有何联系?
金梓:c市的警官,由于负责本次案件的调查进而和段林一行结交,是个看似严厉实则温和的男人。
楔子
我们会幸福的拥有一个宝贝
给他名字并且祝福他
听他叫着你妈妈叫着我爸爸
我会做他最好的朋友和他一起在泥地里玩耍
亲爱的你在一旁看着吧
你会赞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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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养尸 第一章 堵塞的排水管
男人咬了咬牙,强行将铁棍继续深入,乌黑的液体顺着排水孔的黑洞钻了出来,晕开……变成刺目的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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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醺醺地从酒吧回来的时候,男人立刻被一楼的管理员叫住了。
“许先生,请您停一下。”
“干……干什么?”扶着头,男人感到轻微的晕眩,刚刚研修回来,又被叫去喝酒,原本打算回家能够好好睡一觉,却又被那老东西拦住……妈的!今天一定要早点睡,明天还有一个手术……
“有事快说!”仗着醉意,男人的语气粗鲁无礼。
像是见多了这样的人,管理员丝毫不以为意,只是拿出一迭纸。
“许先生,您这几天没回家所以不知道,您家的水管似乎出了问题,二十七层很多住户已经报上来了,说是管道有渗漏现象,大家认为是您家的水管出了问题,偏偏您这段时间不在,所以……”
“好了,我明天修就是了!”
脑袋再度顿了顿,在倒下之前男子抢白了一句,随后便踉踉跄跄地走到前面的电梯,赶在最后一秒进去,男人重重地靠在了电梯壁上。
电梯里面不止男人一人,另外还有一名女子,女人不时偷偷看向自己的闪躲目光,和刻意保持距离而缩在电梯角落的动作,让男人觉得碍眼,乘着酒意,男人于是故意欺身向女子,看着女人尖叫一声,慌乱按下电梯开关不由分说逃跑的样子,男人哈哈大笑。
“女人……哼!”
空无一人的电梯里,男人唱着荒腔走板的久远歌谣。
二十八层终于赶在男人睡着之前到了,男人踉跄地踏出电梯,一路摇摇晃晃。
妈的!自己家在最里面,天杀的电梯为什么偏偏设计到正中间?那帮该死的设计师……
嘴里骂骂咧咧,男人晃晃悠悠前进着,声控的电灯随着男人前进的步伐逐渐亮起,直到最后一盏。
男人哼着歌,摸出钥匙开门。
“唔……哇!”
扑鼻而来的臭味!原本就因为醉酒而不甚舒适的男子,瞬间觉得胃里翻江倒海,止不住的呕意,男人忍不住“哇”地吐在了玄关。
好臭……胃……好疼……男人摸着自己的胃,脸色铁青地打开了电灯。
室内一如自己走之前的杂乱,男人一向不喜欢收拾屋子,原本都是女友过来收拾的,不过那个愿意帮自己收拾屋子的女友,前阵子和自己分手了。不喜欢外人进入自己的空间的他,没有叫钟点佣人的结果,就是满地杂乱的屋子。
不过吐一吐也好,男人觉得自己清醒了许多,吐在屋内和自己外套上的脏物,让男人大皱其眉,脱下外套,男人随即进了浴室,却在打开浴室门的瞬间捂住了鼻子!
味道是从这里传出来的!
打开门和窗户,男人等到味道稍微散出去一些以后重新进入浴室,盯着地上的排水孔,男人确定味道是从这里冒出来的。
“许先生,您这几天没回家所以不知道,您家的管道似乎出了问题……”
刚才管理员说的话忽然浮上男人心头,那个老家伙说的就是这回事吧?
原本没当回事的他捋起袖子,开始检查自家的排水系统。
男人拿着拧开的花洒在地上慢慢浇着水,水没有顺着排水管道流走,相反的,水越来越多,在男人脚下积了起来,慢慢地没过了男人的脚跟。
“果然是堵了……”心里想着,男人的身上不可避免地沾上了水,冰凉的液体让男人原本困乏的精神重新振作。
毕竟是医生,男人虽然可以容许自己的房屋杂乱,可是,他仍有着大部分医生具备的洁癖。排水管道堵了,那种骯脏的东西如果堵得太久,不知道会有什么脏东西松动了,从里面浮上来呢。
那种画面男人哪怕只是稍微地想象一下,都觉得浑身不舒服,等不了明天找修理工,男人决定先试试看自己疏通。毕竟是男人,这些事情算不了什么。
男人开始四处查看,看看有没有能够疏通管道的东西,好不容易看到一个马桶疏通器,男人想了想,决定先拿这个试试看,拿着疏通器努力压了几下,排水孔内传来了“咕噜咕噜”的声音之后,男人匆忙移开疏通器,果然,浴室的水下去了一点。
不过只是一点而已,很快地,排水孔又堵了。
“妈的……似乎挺大的……能是什么啊……”嘴里嘟囔着,男人不死心地再度压了几下。
然而让他失望的,水再也没有下去一点,情况并没有好转,可以说甚至是恶化了,因为经过刚才的修理,原本安安静静的排水孔里一直发出一种“咕噜咕噜”的声音,让人听了浑身不舒服。
“妈的!这让人怎么睡?”向来浅眠的男人搓了搓手掌,更加郁闷了。
忽然,男人停住了一切动作。
不对!还有一个声音!好像是……
男人屏住呼吸,盯着黑洞洞的排水孔……
“吱……咳……”虽然很小,不过,男人确定自己确实听到了某个声音。
“糟糕,该不会是有老鼠顺着管道爬上来了吧?”
男人忽然想起了自己小时候住过的老旧公寓,那时候常常有老鼠顺着水管爬上来,那种阴沟里特有的恶臭,只要那个东西一进来就会四散开来,让人窒息的恶臭!
那算是男人小时候的噩梦。
想到这里,男人感觉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仿佛再度嗅到了那种童年时闻过的,阴沟里寄生兽特有的**臭味……有意加深男人的厌恶般地,男人看到有微黄的液体从排水孔内冒出来,在浴室里晕开……
虽然男人的理智告诉自己这里是二十八楼,很少有老鼠能够如此厉害,爬过二十七层水道来到自己家,可是既然有了这种怀疑,男人心里的恶心感觉就越发真实。
男人仿佛看到夜里,顺着自己浴室洁白的瓷砖,一个浑身乌黑,散发恶臭的恶心老鼠冒出来,然后踩着自己的地板,滚在自己明天要穿去上班的西装上,在自己放在厨房的苹果上留下让人厌恶的牙印……
皱了皱眉头咧着嘴,男人感到浑身一哆嗦,更加没有睡意。
男人从窗台上找了一根铁制衣架,想办法用钳子将之重新塑型,弄成一根长长的细铁棍,男人决定捅捅看,运气好能够把那东西捅下去,或者……还有比较恶心,不过看起来更加可行的方法,将里面的东西钩上来。
无论哪种方法,男人决定今天必须要把这个排水管搞通畅,再这么下去,自己一定会精神衰弱。
心里做了最坏的打算,男人将手上尖细的铁棍重重地插了进去……
啊?!插到了!
手中感到一种柔软宛如肉类的触感,男人懊恼地想,自己的预感似乎不幸成真了。
这种东西不像是什么瓶子、头发甚至女人用的卫生棉,而是货真价实的肉的感觉。
男人咬了咬牙,强行将铁棍继续深入,乌黑的液体顺着排水孔的黑洞钻了出来,晕开……变成刺目的红!
血!
妈的!即使心里告诉自己过里面可能是老鼠,可是男人一想到自己正在捅着一只老鼠,还是有一种强烈的反胃的感觉,伴随着越来越多的红色,男人嗅到了一种恶臭!
那东西已经死了吧?死在管道里,它的尸体把排水孔堵住了,所以排水系统才出问题。该死!
想到这里男人毫不迟疑,决定将那东西弄出来。
夏天,尸体腐烂得很快,而水会加剧尸体的**,现在已经如此的臭,以后怕是会更严重……
男人小心翼翼地调整着铁棍的角度,慢慢将那东西蹭上来,随着慢慢变长的铁棍,男人知道那个藏在自己管道下,不知**多少天的烂肉终于要被自己挑出来,虽然心里做了无数建设,男人还是情不自禁地屏住呼吸,吞了一口口水。
好……一、二、三……挑!
或许是太过用力,男人感到那个东西在自己的一挑之下,竟然飞向了自己,来不及躲闪,那个发着恶臭的黑乎乎的物体,就那样飞入了自己怀中……
呕……男人颤抖地想要将那东西甩出去,可是……甩不掉!
男人闭着眼睛用力,那东西非但没有像自己想象中那样落在地上滚开,竟然……
手……被什么小小的爪子一样的东西抓住了……该不会……那东西还活着吧?
忍住心里的厌恶,男人慢慢睁开眼睛,迎上手里那东西只有一缝大小的视线……
“啊!啊!啊……啊─”
男人充满恐惧的吼声瞬间划破了浴室。
于是,第二天,“c市某公寓一男子家中于排水管内发现腐烂婴尸”的消息,便成为c市各大报纸的头条,全民皆知。
◆◆◆◆◆◆◆◆◆◆◆◆
暑假过了一半的时候,段林接到了一通电话。
“哥哥,好久没见了,你……能不能过来看看我?”
弟弟踌躇而嗫嚅的声音让段林怔了怔,欲言又止的声音,似乎有什么话没有说出来……不是弟弟的作风,没有多想,段林半晌轻轻“嗯”了一声,答应了弟弟的请求。经过一天的车程,段林来到了弟弟所在的c市。
c市是一个大中转站,车站人来人往,段林找了很久,也没有看到要来接自己的弟弟,最后还是弟弟找到了他。
看着远处向自己招手的年轻人,段林快步走了过去。
弟弟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唯一算是变化的就是个子,似乎又高了不少,上次见面还和自己持平的身高如今已经远远抛离了自己,比自己高出半个头。
发觉弟弟一直向自己身后看的目光,段林简单地把身后的少年介绍给了弟弟。
“我朋友,沐紫;这是我弟弟,韩心诺。”
后面的话是对沐紫说的,虽然沐紫似乎对自己介绍不介绍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不过弟弟却是打量了半天,半晌微笑着对沐紫点了点头,“认识你很高兴,我不知道哥哥还有这样的朋友。对了,哥,这次是住在家里还是我那里?”
听着弟弟这样问道,段林想了想,“去你那里吧,爸爸那边我改天去探望。”
弟弟点了点头,随即招了一辆计程车。
和兄弟不同姓氏,难得回乡却不先去探望父母,这些都是很奇怪的事情吧?不过沐紫什么也没问,那个人对这些也不感兴趣吧!坐在后座,静静看着窗外不断后退的风景,段林淡淡想着。
自己的家庭说来比较复杂,父亲是母亲家入赘的女婿,然而母亲生下自己之后就去世了,年纪轻轻的父亲自然很快再婚了,所以自己是由外公带大的。
小时候的事情已经记不起来多少了,加上外公对女婿也不太提起,是以段林对父亲并没有什么印象。
父亲工作很忙,很少过来看望他,只有他被大学录取之后、背着外公,父亲曾经带着继母和一个男孩来学校看望过他一次。
“这是你弟弟。”父亲生硬地讲道。
也难怪,本来就是很生疏的父子,父亲会带家人过来看望自己,原本就是很奇怪的事情。
短短的会面,自己应该叫做继母的女人似乎不愿意多待,沉默地用餐过后,父亲留下了一张信用卡和手机之后就匆匆告辞了,以为事情就这样结束的段林没有想到,几个月后就接到了弟弟打来的电话。
从此两个人就这样往来着,大概是兄弟之间的血缘关系,又或者是心诺长袖善舞,一向不擅长和人交往的段林居然和弟弟交往甚欢,一直持续到现在。
不过,两人很少见面就是了。上次见面,还是弟弟考上了本市很有名的医学院的时候,段林特意从另外一个城市过来,不过只是看望弟弟,段林并没有去父亲家。
继母似乎不太喜欢自己,从仅有的一次会面中,段林莫名有了这个认知。
世界上没有几个继母,能够真的喜欢上丈夫和前妻剩下来的拖油瓶的吧?这样想着,段林觉得继母对自己的态度也不难理解。
“哥哥最近过得如何?找到工作了么?”忽然冒出来的声音打断了段林的思绪,段林回过头,便看到弟弟此刻正从前座望向自己。
“嗯,算是吧,在b市找到了教师的工作,现在学校正在放暑假,所以回老家。”
“真好哟,老师是个不错的职业,还能继续享受寒假和暑假,真好。”弟弟拖着长长的调子感叹着。
“你呢?快毕业了吧?”
“嗯,现在正在实习,医院的实习累死人。”弟弟笑着说。
“当医生不错的,薪水很高。”段林认真地说道,弟弟却没有回答,只是笑着。
一路上基本上是弟弟在说话,段林只是简单的回答,沐紫在车上几乎要睡着的时候,车子终于停住了。
“是这里。”弟弟指着前方的高层建筑道。
段林不经心地打量着自己即将暂居的大厦:三十层左右的高层公寓,这在人满为患、寸土寸金的大城市很普遍,并没有什么特别。
“哥哥,如何?”
听到弟弟询问,段林匆忙点了点头,“挺不错的房子,学生住奢侈了。”
“哦。”
弟弟没有说别的话,似乎有点扫兴的语气引起了段林的注意。
似乎……他期望自己说点别的什么的……是什么呢?
看着弟弟已经走到电子锁处的身影,段林匆忙跟了上去。
忽然发现沐紫没有跟上来的段林,匆忙回头招呼他,却发现沐紫还在仰着头看着什么,顺着沐紫的视线向上看去,除了或明或暗的住家窗户之外,什么也看不到的段林耸了耸肩。
段林的催促下,沐紫终于收回了目光,向大厦入口走去。
韩心诺按下的楼层是二十八层,电梯里面的一个女人看到他按下的数字之后,便不时向这边打量,那种视线让段林觉得不快而疑惑,可是弟弟却仿佛没有看到般。女人打量的视线一直持续到她所去的楼层为止。
不多时,段林他们要去的二十八层也到了。
跟着弟弟一直向里走,弟弟最终在最内侧的木门前停住。
拿出钥匙,段林看着弟弟开门,直到弟弟在墙壁上摸索了半天打开电灯,段林才踏入。
弟弟随后装作不经意地两边看了看,然后迅速地关好门,拉好保险。
“屋子有点乱……没关系的哥哥尽管踩,啊,对了,穿着皮鞋走了这么久应该很不舒服吧,我找找拖鞋。
“哎?拖鞋在……这里有一双,我一会儿再找找看还没有别的,对了,走了这么久一定渴了,我给你们倒水……水……我想想饮水器在……”
弟弟手忙脚乱地招呼着自己,言谈和行动间掩盖不住的是对这里环境的陌生,段林没有吭声,他决定等待弟弟亲口告诉自己。
看着面无表情的段、沐两人,韩心诺一直伪装出来若无其事的脸,终于垮了下来。
喝着从冰箱里挖出来的啤酒,韩心诺像没了骨头一样仰在沙发里。
“好,说实话了,哥,这里其实是我学长的公寓。”抓了抓头,韩心诺又喝了几口啤酒。
段林皱起了眉头,“我们就这样住进来,你学长怎么办?”
“他去朋友家住了。”
“这样……不太好吧?”自己住进来,把主人赶到外面住,怎么想都不对劲。
“没关系的,他不想住这里。不说那个了……那个……哥哥,你觉得这房子如何?”半晌给自己端了水,弟弟忽然问。
段林困惑地将视线移向四周。
很宽敞的空间,如果之前只有弟弟那个学长一个人居住的话,似乎太宽敞了一些。
装修得很好,虽然现在被单身的男人糟蹋得不成样子,不过还是能看出房间原本整洁大方的装修风格。
房屋位置很好,朝阳的位置是一个小型露天阳台,白天的时候可以收到很好的阳光,东面有一个房间,西面有三个,厨房是开放型的,和饭厅、大厅连在一起,很摩登的设计。
挺好的地方。
段林将视线调了回来,看到沐紫的时候,发现沐紫正在盯着西侧的方向,顺着沐紫的目光看去,这才发现他看的是中间那扇门。
“那是卫浴,厕所和洗澡间是一体的,怎么,有什么不对么?”弟弟的声音有点迫切,不过段林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这里很好。”
一句话脱口,段林发现弟弟松了一口气。
沐紫从简单的行李中取出洗漱用具,“洗澡间在哪里?可以借用么?好久没有好好洗澡了……”
“啊?当然可以,跟我来。”带着沐紫走到客房主卧中间的小房间,“这里就是了,你先洗,我出去了。”
韩心诺出了浴室,向关着的门多看了两眼之后,随即回到哥哥所在的客房。
段林正在铺床,早已习惯单身生活,这些事情对于段林来说驾轻就熟,不多时段林已经将床铺整理好,韩心诺进来的时候,
段林正在整理自己的行李。
韩心诺拉上了房门。
“哥哥……”
看着弟弟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段林随即放下了手中的事情,坐在了弟弟旁边,“怎么了?”
“……不,没什么,哥哥你也累啦,我们明天好好聊聊,这样吧,等沐紫出来的时候你就去洗澡,然后就睡觉吧,我在外面沙发床上睡,有事情叫我。”
段林点了点头,看着弟弟从柜子里又取了一床薄被,随即出去。
不一会儿,沐紫擦着头发进来,段林随即拿着洗澡的东西出去。
拧开水龙头,段林想了想,没有选择泡澡,坐了很久的车说不累是假的,段林决定简单冲洗一下便出去。
进屋的时候沐紫已经睡了,虽然是地铺,不过由于现在时值夏天又是木地板,所以段林并没觉得铺得厚厚的地铺有何难过,透过巨大的玻璃窗,月光清冷地洒在自己身上,段林发现自己明明很疲累,可是……
段林失眠了。
不知道为什么,段林一直睡不着。
浴室里偶尔传来“咕噜咕噜”的声响,就好像什么东西吞噬的声音,虽然不大,可是却一清二楚地传入竖着耳朵倾听的段林耳中,那种会忽然冒出来的声响比持续的更加磨人。
瞪着眼睛,段林知道自己今天晚上是睡不着了。
这里的隔音效果,还真不如它外表看起来好耶……
几次听到晚上有人去洗手间的声音,冲马桶的声音,洗手的声音,最后伴随着小孩子的哭声,段林在黎明时分终于迷迷糊糊睡着。
反观沐紫,一夜安安静静,没有任何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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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养尸 第二章 只有鬼知道
“不就是在排水管道发现一个死孩子么,没什么好遮掩的。”
正当段林诧异的时候,沐紫忽然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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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段林照镜子的时候,发现自己出现了明显的黑眼圈,也难怪,累了这么久还睡不好,那种黎明才睡就被叫起来的感觉,比不睡还要让人难受。
“那个……哥哥,休息得如何?”
弟弟也是一副疲惫的样子,眼下淡淡黑意,显然也不是一夜好睡。
至于沐紫……那家伙现在还在床上趴着。一晚上一动不动,那个人无论哪里都能睡得和死人一样。
“不太好,这里的隔音效果似乎……一晚上老是听到小孩子的哭闹。”咬着吐司,段林如实说道。
弟弟的表情却忽然一变,原本往吐司上面涂抹果酱的手抖了抖,随即继续原本的动作。
“这样啊,我也听到了的,不过这里好像没有住户有小孩子……”
“是么?不一定是邻居,可能是楼上或者楼下吧。”不经意地说着,段林觉得自己的头越来越晕了。
“这样吧,哥哥你去我床上补眠吧,我今天还要去实习。”
“嗯,也好,倒是你也注意一点,我看你也没有睡好。”段林没有拒绝弟弟的提议。
老实说,弟弟叫自己来的目的,段林心里仍然是莫名其妙,总不会是叫自己过来睡大头觉吧?不过他开口之前,段林也不打算过问。
不过弟弟身上……说不上来为什么,段林总觉得围绕在心诺周围有种很奇怪的感觉,可能是心诺和往常不一样的言谈导致的,最后看了眼弟弟,段林最终没有吭声。
晚饭时间弟弟没有回来,相反的弟弟打了电话过来“哥,我有点事需要加班,你能带上朋友来我实习的医院么?我们这边有一家店卖的东西很好吃。”
虽然觉得去哪里吃东西都无所谓,如果弟弟实在忙,自己自行解决也未尝不可,不过在弟弟的坚持下,段林还是答应弟弟三十分钟后,到医院见。
时候已经不早,段林随即叫上沐紫,锁好门之后便出去。
门外是长长的走廊,中空围栏的设计,让人可以轻松地从这里看到楼下的情景,段林停下来向下看去,楼下的身影在距离此地二十八层的地面看起来分外渺小,段林想着,正要回头的时候,忽然……
一道白影从自己鼻尖贴着过去,段林几乎可以感觉那东西与自己鼻尖擦身而过带来的气流的流转,不自禁地向上看去,段林看到楼上有一个小小的脑袋。
天不早了,孩子又是低着头,段林没有看清对方的长相,段林诧异地,目光随即向下。
从公寓高层正在盘旋滑下、刚才擦过自己脸庞的白色物体,原来只是一架纸飞机。
小孩子的玩意。
段林再次抬起头向上看的时候,已经没有了刚才那个男孩子的影子。虽然只是一眼,不过那个孩子应该是个男孩子。
住在自己楼上的小孩……该不会昨天晚上哭闹不停的就是那个孩子吧?
段林想着,径自向电梯走去。走到楼下的时候,段林不经意地找到了那架飞机,没有理会沐紫诧异的目光,段林径自将飞机拆开,摊开后才发现折飞机的白纸上有一幅画,用蜡笔画的,画的是幼稚园永恒的命题——我的一家。
小孩子幼稚的笔触一圈圈构出了三个人影,依稀可以看出是爸爸、妈妈还有孩子。
段林看完没有说什么,只是微微笑着,信手将白纸收入了自己口袋当中。
到了医院,便看到穿着白袍的心诺在医院门口等待,他看到自己随即笑着招了招手,然后便将两人带到了旁边一家小型餐厅。
“其实是我们医院的餐厅,别看是医院的,可是有些小菜做得比外面的大饭店还道地,不是工作人员不得入内,所以想趁还在这里实习的时候带你们过来尝尝,怎么样……东西还合口味么?”吃着菜,心诺询问着沐紫和段林。
段林点了点头,有点忧虑地看着弟弟经过一天似乎又萎靡不少的精神,“工作很辛苦么?”看着弟弟身上还穿着的白袍,莫非一会儿还要回去医院?他问。
心诺手里的筷子顿了顿,“还好,就是最近有点问题……”
段林看着弟弟,没有说话。
这个时候一般人都会说点什么表示亲切吧?自己或许应该说点什么,比如“有什么问题尽管提出来,我能帮你的尽量帮。”
不过好像不对……弟弟是工作方面的问题的话,自己什么也帮不上忙。或者说“太忙了就休息一下!”
不过这样说好像也没有道理,对于一个实习期的学生来说,实习期间积累的经验是很重要的,自己这么说似乎有点过不去……段林犹豫着,最终什么也没有说。
“小诺!”
气氛正尴尬的时候,忽然一个甜美的女声插了进来。
“我可以坐这里么?”端着餐盘过来的是位中等身高的女性,身材苗条,瓜子脸,五官精致淡雅,是让人看起来很有好感的女性。
“啊……请,学姐,我给你介绍一下,对面是我哥哥段林和他朋友沐紫;哥哥,这是我大学的学姐,博筱雪,人家已经是这家医院的正式医师了哟。”心诺慌忙向里挪了一个位置。
“哦?你还有哥哥呢?没听说过啊……怎么和你不同……”女人本能地发现兄弟俩竟然不同姓氏,忽然想到这是人家的家事,女人急忙收口,“两位好。”
女人甜美的笑意,让刚才一剎那的尴尬消失不见。
多了一个人,饭桌上也不像刚才那样冷清,博筱雪想到了什么,咬了咬唇,终于开口,“心诺,许遥他现在怎么样了?”
许遥这个名字,段林听弟弟说过一次,正是他们现在暂住的这套房子真正的主人,忽然听到这个名字被提起,段林也不由自主地上了心。
“学长他……还是不太好。”韩心诺说着,手里的筷子无意识地戳着碗里的饭菜,“上午的时候终于醒过来了,不过情况还是不太好……”
“还是说着那些胡话么?”
“……嗯,给他看病的是成瑞学长,他们是多年的好友,可是成学长说,即使如此,学长他还是不让人接近,不让护士帮他扎针,也不让医生看病。学长还是不让任何人进他的病房,他身子刚好,还需要吊针输营养,中午的时候实在没办法给他打了镇定剂。成学长说这是心理问题。”
“心理问题……么?看来还是上次在他家发现……”
“咳!”心诺咳嗽了一声,阻止了博筱雪接下来要说出的话。
“不就是在排水管道发现一个死孩子么,没什么好遮掩的。”正当段林诧异的时候,沐紫忽然开口。
“啊?!你怎么会知道?”脸色大变,心诺将视线挪向刚才旁边的沐紫。“莫非你看到了……看到了什么?”
心诺的语调很古怪,仿佛是期待着什么似地……
“是啊,我当然看到了……”嘴角微微一跳,沐紫露出一抹诡异的笑意。
心诺感到自己心跳越来越快的时候,对面的少年忽然开口,“我看到报纸了啊,那件事闹得很大么。”
“是、是这样么?”肩膀重重地塌下去,心诺脸上的表情还是很古怪。
“你叫你哥哥来的目的就是这个吧?不过这样子不太好哟,没有也就算了,如果真的有什么不好的东西让原本不知情的人看到了,那个人就会被迫参与进来,那种事情很难说,搞不好会丧命的,你知道么?”优雅地切着盘子里的牛排,沐紫淡淡地说。
宛若闲聊的语气,可是韩心诺的心里却是一颤。
“对、对不起,哥哥……”低着头,韩心诺道。
段林的眉头皱了起来,“没有关系的,你赶紧吃饭吧。”
段林嘴上这么说着,可是心里却古怪,弟弟怎么会找他?自己没有告诉过他自己有这方面的能力啊?而且知道自己有这种能力也是这段时间的事情,怎么会……
虽然这个问题让段林很是在意,可是眼下,段林有一个更加在意的问题,那就是……
“沐紫,你看到了吧?”四个人走出餐厅的时候,走在后面段林悄声问沐紫。
沐紫在撒谎,那个屋子里根本没有什么最近的报纸,而且沐紫基本上全天都在睡觉,弟弟或许没有注意到这个问题,可是段林却注意到了。
“没有。”沐紫看着前方,没有回头。“那个屋子目前没有什么古怪,你弟弟多虑了,不过他最好小心一点。”
段林不解地看着他。
“你知道么?面对这种东西,最危险的往往不是那些不相信那东西的人,也不是完全相信的人,而正是你弟弟这样子的,将信将疑,有点相信有,又觉得没有……
“他为什么找你来呢?自然是他知道你能看到这些东西。有这种行为,就说明他对别人告诉他的“这里有东西”这个说法产生了怀疑。
“可是他本身是看不到的,脑子里长时间充斥这种怀疑的后果,就是让这个人的精神长时间紧张,脑波很容易和那种东西同步,到了后来或许就真的能看到那种东西了,而且就算看不到……精神也容易出问题,不是么?
“现在因为这种原因进精神科的人,可是越来越多了呢。”笑着,沐紫指了指自己的头。
玩笑一样的语气却让段林心里一动,看着前方弟弟的身影,心里忽然有些焦躁起来。
心诺让他暂时在一楼等一下,依言等待在一楼大厅的段林,眼里看到的是熙熙攘攘的人群;耳中听到的是哭声、推车滚动声;鼻端嗅到的是刺鼻的消毒水味……心里有些怪异。
“哥哥,抱歉还要再等一会儿,我在等主任,对了,为什么不坐下呢?”从科室里面匆忙出来的心诺,看着站在座椅前,却不入座的两人觉得有点诧异。
“那里明明……”
段林“有人啊”一句话没有说完,沐紫先行回答了,“我们刚吃饱,站一会儿比较好。”
看着沐紫回过头来别有用心瞥向自己的目光,段林心中豁然明朗。
又是……那种东西……视线不自禁地向身后看去,坐在椅子上的男人除了表情比一般人呆滞一点,似乎和常人没有什么不同。
“啊,我们来打赌吧?”沐紫的声音忽然再度响起。
顺着沐紫手指的方向,段林看到了从远处被迅速推进来的一辆推车,上面不断呻吟的女人,高耸的腹部告诉了众人她的产妇身分。
“我们赌一会儿生出来的孩子是男是女吧?我赌是男生。你呢?”沐紫微笑着询问剩下的两人。
“那……我也赌是男孩好了。”楞了楞,觉得这个赌约莫名其妙的段林随口道。
“那我赌女孩好了,总得有人赌不一样的吧。”心诺对沐紫的主意倒是很高兴的样子。
段林顺着沐紫的目光向产妇刚才被推入的房间看去,不看不要紧,一看之下,段林忍不住瞪大了眼睛!
好多人!就算是家属也不可能……
白色的门前,不知何时聚集了很多人,拥挤的人们互相推攘着,围成一个圆逐渐向手术室接近……
都没人管管么?正在诧异,忽然……段林看到了最里面那人,赫然是刚才坐在自己身后椅子上的男人,这个时候,段林终于明白了。
这些人原来都是……
段林冷眼看着,看着那些“人”越挤越密……
忽然,远处传来一阵吼声,“前面的小姐,你还没给钱那!前面的小姐!你还没给钱……”
气喘吁吁的男人吼叫着向这边奔过来,韩心诺怔了怔,拦住了男人,“先生,这里是医院,禁止大声喊叫的,还有请您别在这里奔跑……”
“不是我想跑想吼啊,我是个计程车司机,刚才有人搭了我的车没给钱就下车了啊,娘的,赶着投胎啊!”
自称计程车司机的男人眺望了半天,终于在肯定自己今天算是白跑一趟活的时候,骂骂咧咧地原路返回,段林却心下一动,向前方看去。
原本除了门前那挤成一个圆以外,空无一人的走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名女子,女人穿着高跟鞋在走廊里飞快地奔跑,尖细的鞋跟与大理石地板摩擦出来的声音无比刺耳,可是旁边却仿佛没有人听到似地,无人阻止。
“哒!哒!哒!哒!”
女人在飞快地奔跑着,挤开原本团在门前的那些男人,下一秒……
女人竟然消失了!消失在那扇门里!
不多时候,门外显示手术进行中的灯灭了,里面传来了响亮的婴儿哭声。
门打开的时候,门外那些“人”没精打采地退去,从外面急匆匆过来一个男人,一看到门开便跑上前焦急地闻讯。
“生了?我老婆她没事吧?男孩女孩啊?长得像不像我老婆啊……”
“呵呵,生了生了,是个漂亮的女孩子,母女均安哦,你耐心待一会儿,一会儿就可以自己进去亲自看看她像谁了……”
怔怔看着男人的欣喜,段林忽然想起了刚才那个中年计程车司机说的话“赶着去投胎”。
等到学长口里的主任终于做完手术出来,给实习生指导完一天的实习工作以后,心诺终于表示可以离开,走出大门的时候,段林又看到有产妇被推进来,然后,那些原本麻木地坐在走廊的人们就像久饿之人看到了肉,重新将产科团团围住。
这个就是死者对生的渴望吧?
坐在走廊里,走在大街小巷而无人能看到的幽魂,世界上究竟有多少呢?
不再回头,段林跟着弟弟向前走去。
◆◆◆◆◆◆◆◆◆◆◆◆
“成医师,今天值夜啊?”推着需要消毒的器具的护士,看到刚从外面走进电梯的成瑞,笑着打招呼。
“我今天主要是负责许医师,他现在的状况……我有点担心。”苦笑着,成瑞揉了揉酸痛的肩膀。
看着男人看似不经意的小动作,护士小姐同情道:“也对,许医师可是院长的儿子呢。”
“倒不是因为这个,许医师也是我的同学呢,同窗多年,一起实习,然后一起留在这家医院上班,这么多年一起过来,看着好端端一个人忽然成了那个样子,心里还真是觉得担心。”
“原来许医师和您还有这种交情啊,真是很难得啊。”
面对护士小姐的讪笑,成瑞只是微微一笑,等到自己要到的楼层到了以后,成瑞对电梯里面的女人微微颔首随即离开。
没有经过太多拐弯,成瑞直直向4103号病房走去,那里是独立病房,许遥自己一个人住在里面。
前段时间,那条某男子于家中浴室的排水管道内发现死婴的新闻,成瑞当然知道,也知道那个某男子指的是许遥,当时不过是感慨天下无奇不有,倒也没有多当回事。
其实就是这样,随着未婚妈妈的不断增多,那些没办法被母亲生下的孩子被扔到哪里的都有,医院也是有很多弃婴事件发生的地方,很多女孩不想要孩子,甚至将刚生下来的孩子直接扔到医院厕所就走了,很多护士都发现过,不过,没有一个变成许遥这样子的。
许遥被送进来的时候,成瑞确实被吓了一小跳。
许遥二星期前开始请假的事情有所耳闻,不过因为彼此不在一间科室,所以成瑞也没有太在意,上次见他还是在他从美国研讨回来,那天晚上几个人一起喝了酒,轻松了一会儿,分别搭乘计程车回家。
当时没有想太多,谁知道下次见到许遥竟成了这副样子?
男人瘦得皮包骨,眼窝深深地凹陷下去,许遥是被抬进来的。
营养不良饿晕了,这是初步检查结果,现代人竟然会饿晕,流浪汉也就算了,然而许遥可是大医院的继承人啊!
警方经过向许遥的邻居取证,这才发现男人竟然一直没有出过门。家里的存粮很快吃光了,男人也没有出去,如果不是公寓里还有自来水,怕是许遥会成为第一个饿死在家中豪华公寓的有钱人。
为什么宁愿饿晕也不出家门,这个问题成了所有知晓这件事的人们心**同的问号。
原本以为这已经是最糟糕的情况,岂料,今天上午许遥醒过来了,最糟糕的事情终于发生了。
“你们出去!关门!给我关上门!”堂堂一个大男人竟然像泼妇一样大吼大叫,将所有靠近他的人全部砸了出去,整个上午许遥都只是缩在病床上,将自己紧紧包裹在被子里不停打着哆嗦。
太诡异了!许遥的样子实在是太诡异了!
连他最害怕的院长父亲的狂怒,都没能让他将紧锁的房门打开,最后还是院长一声令下,强行开门,给许遥注射了安眠药物。
许遥瞪大眼睛死死瞪着门外的样子让成瑞心中一寒,鬼使神差地,成瑞甚至回头看了看门外……
什么……也没有啊?
院长的愤怒,护士的胆怯,成瑞的狐疑之下,许遥的失常以一剂镇定剂强迫其昏睡而告终。
“你们是好朋友,我把他交给你也放心,你帮我好好看看他,和他谈谈,说不定他会将他心里的话告诉你。”老院长叹着气,在下班的时候对自己说。
成瑞也答应了。
将手上的钥匙握了又握,成瑞决定把门打开。饭前看望许遥的时候他还在熟睡,那种分量的针剂没有几个时辰是醒不过来的。现在……他可能也快醒了吧?
一边想着,“咯喳”一声,锁也开了。
成瑞手上的钥匙差点掉下去。一进门就看到一个影子直直矗立在门口,瘦骨嶙峋、深陷的眼窝让男人在黑暗的病房内看起来三分像人,七分像鬼。
“你……你站在这里干什么啊?许遥,你快点回……”成瑞抖了抖精神,决定哄好友回到病床上去,不料身子被猛地一拉,腕上重重钝痛的时候,成瑞意识到许遥这是想把自己赶出门去。
“喂!我是成瑞啊!你够了没有?”忍痛抓住许遥的胳膊,成瑞忽然感到手背上针刺般的疼痛,该死!那个家伙竟然用吊针上面的针扎自己!
“你疯了么!”
猛地夺过许遥手里的针,许遥毕竟还很虚弱,力气不足,过了一会儿成瑞终于将许遥压制住,抹了抹脸,成瑞气喘吁吁地看着被自己压制住的好友。
他比自己更凄惨,刺别人的同时把他自个儿也扎到了,血滴答滴答地流。
手上的疼痛让成瑞几乎想揍人,不过看到许遥这个害人者的样子,深呼吸了几口,成瑞终于决定放弃。
许遥扎自己用的是他自己正吊着的点滴,看样子,他是强行将针拔出来的,不知道他还扎到了自己哪里,许遥手上血流不止。
“你等一下,我去拿新的点滴。”重新心平气和,成瑞正决定出门,岂料下一秒成瑞立刻感到额头吃痛!抬眼一看,才发现门被猛地关上了。
又是许遥!咬着牙回过头,成瑞看着自己身后的许遥的时候,却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又是这种表情……惊恐到极点的,眼睛瞪得大大的……
看着这样的许遥,成瑞忽然感觉自己也有点冷。
“算了,这里应该有纱布,我先给你包一下伤口。”回过身打开灯,成瑞在柜子里翻着医药箱,“找到了……啊!你干嘛躲在我背后,这样很吓人的好不好?”
被不知何时矗立在自己身后的许遥狠狠吓了一跳,成瑞拍着胸脯转过身来的时候,不禁好气又好笑。
吓了一跳?什么时候自己也跟着他疯起来了?
给许遥包扎伤口的时候,许遥一直很安静,觉得许遥似乎有点冷静下来的成瑞,决定现在可能是询问他的好时机,于是,装作不在意地,成瑞慢慢开口,“阿遥,你和我说说,你到底是怎么了?”
许遥半天没有说话,直到成瑞手上的包扎已经处理完,他也没开口,成瑞诧异地抬头,却见许遥正瞪着门外。
几乎是连眨眼都不眨的,许遥牢牢地瞪着门外。
“阿遥,问你呢,你怎么……”
“嘘……”许遥发出了今天晚上以来第一个声音,这个声响在静谧的单人病房显得单薄而苍白,成瑞下意识地抖了抖肩膀。
许遥身子抬了抬,站了起来,然后又很快地停住一动不动。
“你听到什么声音没有?”
“声音?”成瑞不解地问,不过经由许遥这句话,成瑞终于有意识地静下来,竖起耳朵向门外听去。安安静静……
“没有。”成瑞摇摇头。
“真的没有?”许遥的声音又拔高了一个声阶。
看着好友的表情,成瑞终于意识到他真的是非常渴望自己的回答的,于是他也站起来,迈步向门走去,“我没有听到什么声音,这样吧,我们打开门看看不就得了?”手掌摸上扶手,成瑞作出要开门的样子。
“不!不要开门!让它关着!关着就好!”许遥几乎可以被称为歇斯底里的尖叫,终于成功制止了成瑞的动作,放下手,成瑞转过身。
幸好现在这一层没有住太多病人,为了让许遥静养,爱子心切的院长将儿子的病房选在没有邻居的最顶端。否则凭许遥刚才那一嗓子,非得把周围的病人吓醒不可,心脏不好的说不定就此一命呜呼……
想到这儿,成瑞嘴角甚至带上了点微笑。
“你笑什么?我可没有给你开玩笑。”许遥的表情却认真,看着对方的脸,成瑞的嘴角重新摊平。
“我不笑,放心吧,这里本来就是高级病房,没几个人住的,你老爸又给你选了个最安静的地方,为了你老爹,你也得好起来啊。”发现许遥似乎恢复的成瑞抓了抓头,也和许遥恢复到平时的对话模式。
“真的?旁边没人?”许遥还是不相信的脸。
“不信你出去看看,你原来不是还说过么,这里是在医院泡马子最好的地方,床铺舒服还没人经过,比旅馆还***舒服……”扯着领带,成瑞斜眼看向许遥。
这个朋友肚子里有几根花花肠子,自己全部都知道。累了一天不想在好友面前还要装模作样,成瑞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烟,无视门板上贴着的“n*ing”标识,径自点燃吸了起来。
“给……给我一根。”许遥看着成瑞,伸出了手去。
看着好友不久前还健壮现在却筋骨毕现的胳膊,成瑞将整盒烟,连同打火机一同送到了许遥手上。
“别让你老子知道我给你烟。”
说完这句,两人便在病房里静静抽起了烟,烟雾缭绕间,两人仿佛又回到了过去的样子。
大概是尼古丁的作用,原本对自己的恐惧一句不谈的许遥忽然开了口。
“成瑞,你知道么?”
“知道什么?”
“我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啧!你这混蛋屁也不放就晕倒,今天又是一阵折腾,怎么问你也不说,鬼才知道哪!”
听着成瑞的抱怨,许遥眼中却深远,没有看成瑞,许遥顺着自己口鼻呼出的烟雾看去——
没有开窗户和换气装备,两人制造出来的烟,就这样顺着门板下面的百叶散了出去……
“可能……你猜对了……”
“什么?”
“我变成这样的原因……恐怕真的只有鬼知道……”
透过烟雾看到的许遥的表情,成瑞心中不由得“咯噔”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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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养尸 第三章 门外……
梦做得久了,就不知道哪个是梦境哪个是现实,
我开始不停地听到小孩子的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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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我发现了那个……你知道了吧?”许遥缓缓开口。
“嗯。”c市应该没人不知道吧?成瑞却没有特别放在心上。
“报纸上说发现的是死婴,可是……我发现那个东西的时候,那东西还在动……”
许遥说话的时候,情不自禁地摸上了自己的左手,当时手指被那细小爪子一样的东西紧抓的感觉,似乎还能透过皮肤感觉到,深入骨髓……
“明明已经死了,身上都烂了,臭了,可是那个东西还在动……我忍不住就用钩他的钩子将他……反正他不再动了。”
许遥的声音不大,可是足够成瑞听清楚,想象那种场面确实很……恶心,虽然可能觉得许遥那么做有点过火,不过换成自己估计也会那么做,毕竟,看着那样一个东西还在自己面前动……
成瑞皱了皱眉,这期间许遥还在继续讲。
“员警来了,他们自然是查不到什么,我和那东西也没有关系,要是我知道那东西是谁塞到我家管道里的,我拼了命也去杀了他!该死……”许遥说着,焦躁地抓着自己的头发,有点自虐的拉扯,不过成瑞没有阻止他,他知道许遥需要发泄。
“那天开始总在做同一个梦,连续的、越来越真实的、阴沉的梦,如果不是及时醒来几乎以为那就是真实!梦里我不是坐着永远到不了正确楼层的电梯,就是不停地在奔跑。
“脚步紊乱,我不知道自己在往哪里跑……不过我知道,我一定要跑,否则会被抓到。我不敢回头,本能告诉我自己,回头看到的东西不会是我能够面对的……那个……应该就是噩梦了。
“我觉得只有躲在家里是安全的,上好保险把门锁得死死的,只要我不开门谁也别想进来,本来以为自己这样就安全了,可是……
“我开始听到小孩子的哭声,非常非常遥远又仿佛非常接近的小孩子的哭啼。最开始只是在梦里听到,然而梦做得久了,就不知道哪个是梦境哪个是现实,我开始不停地听到小孩子的哭声。
“睡着的时候听到,醒了也听到,我开始以为是幻听,可是那种感觉……太真实了……你不知道那有多真实……”
许遥的手将自己的头越抓越紧,许遥低着头,他的影子映在脚下的地板上,听着许遥的叙述,成瑞发现自己的心脏也开始怦怦跳起来。
“我心里越来越害怕,忽然想起了让自己变成这样不敢出屋的理由……梦里,那个在身后不停追逐我的人……
“我开始觉得门外有人,我知道我这是神经质,可是……我就是觉得门外有人,有人!他在看着我!从我进屋那天一直看着我!我知道自己这样下去不行,早晚会崩溃的,于是……那天晚上,等那种感觉又来了的时候,我就站在门前,透过猫眼往外看……
“我一直向外看,门外一个人没有,我觉得有点放心,看到门外没人就觉得安全,我可以安慰我自己原来那种都是我的想象,我自己在吓唬自己,只是我从水管里挖出来的那个死孩子吓的。
“这种事情常有,不是很多人因为目睹车祸之类的事故开始出现幻觉么?既然看不到,我可以告诉我自己一切都只是幻觉……可是……”
许遥忽然僵住了,他的表情也重新变得苍白,那种像是极度恐惧着什么的表情又回来了。
这样的许遥让成瑞感到些许害怕,许遥刚才说的正是大家目前对许遥的定论,认为许遥现在的状况,只是由于他前阵子遇到强烈刺激性的事故而导致的精神紧张,出现幻觉。许遥自己也这么认为,可是……
直觉告诉成瑞许遥接下来的话,将是他推翻自己的诊断的话,而那种事情……
心跳加快,成瑞看到许遥呆坐许久之后终于重新开口。
“那天晚上,我看到有人从我家门前过去。然后过了一阵子又有人从我家门前过,过了一阵子又有……
“那是同样一个人,我记住他的脚步声了,一样的频率,一样的轻重,我家门外是走廊,走廊距外面的围栏大概一米五,不算宽,那人又没有刻意贴着围栏走,我一直看到的……只是那人的头顶……”
讲到这里,连成瑞都觉得自己的汗毛炸起来了,头顶?正常人从猫眼里看到的应该是全身吧?除非外面那人是……
“是小孩子。”许遥沉重地开口,声音接下来变得凄厉,“从我家门口经过的是小孩子啊!而且……
“我家明明是最后一间啊!一个人怎么可能从没有前路的地方重新回来、数次经过我家呢?!他没走……他一直盯着我……我知道的……
“我也一直盯着他。我知道,只要我一开门,他就进来把我带走了……
“啊─完了!我又听到那个声音了!那个该死的哭声!他追过来了!天!天啊!”
抱住自己的头跳上病床,许遥熟练地用被子将自己的头盖住,那种迅速让成瑞知道了他这几天的恐惧,那种熟练程度……
这几天他一定每天都是这样,用被子罩住自己企图逃离那个声音。
声音……手掌刚要拍上许遥盖上被子兀自颤抖的肩膀,忽然……成瑞的手在半空顿住了。
是错觉么?自己好像也听到了……远处……若有似无的……孩童的哭声?
脸色忽然大变,成瑞发现自己的手开始打颤,不,不止是手,自己的身子整个在发抖。
不是错觉……那个声音越来越大了,越来越……近了……
心脏咚咚跳着,成瑞用力抓住自己抖个不停的手,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没关系,你只不过是刚才听许遥说的,心里产生不好的影响了,那小子从小就很会说鬼故事……没关系的,这里是医院,每天有人死去,自然也会每天有人出生,病房内自然有小孩子或者带着孩童的女人,半夜孩子哭闹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强自镇定,成瑞咧出一抹勉强的笑容。
“这里是医院,你旁边的病房或许有小孩子,你知道么?光是今天,咱们医院就接生了四个孩子……”成瑞说着,可是心脏的鼓动却并没有丝毫变轻微,这个理由……连自己都无法相信么?
“你听到了!你也听到了?你听到了对不对?是小孩子的哭声!”
猛地被抓住加剧了成瑞的恐惧,忍住没有将好友的手从自己手腕上扔下去,成瑞的笑容越发勉强。自己或许应该骗许遥自己什么也没听到的,可是……
然后呢?自己骗得了许遥,骗得了自己么?自己是确确实实听到了的!哭声,还有脚步声。
紧凑的脚步声,不像成*人般,小孩子特有的步伐带来的紧凑……哭声,脚步声,越来越近了,然后……停住了。
许遥缩在被子里,不停地打着颤。
成瑞可以轻易听到许遥牙齿打架的声音。一个大男人做出如此胆小的行为本应嘲笑,可是成瑞笑不出来。
有一剎那,成瑞几乎也想要钻到被子里,只要能阻挡那声音向自己接近。
可是那样子是不行的,该听到的声音还是听得到,证据就是随着脚步接近而颤抖得越发厉害的、许遥罩在被子下面的身体。
成瑞屏住呼吸,迟疑了一下,向大门走去。
“你要干什么?!”在听到自己的脚步声后,许遥凄厉的叫声从身后冒出来。
顿了顿,成瑞扶了扶眼镜,“我……去看看。”
“这里没有猫眼,你怎么看?”
“……从……从下面看。”成瑞看着门下的百叶设计,吞了一口口水。
许遥颤抖得更加厉害了,成瑞可以听到钢制的病床也开始晃动。
成瑞慢慢地向门接近……一步……两步……
站到门前的时候,成瑞的紧张也到了极点。医院的走廊是常年亮着灯的,接下来,只要自己弯下腰就可以看到……
成瑞回过头,这才发现许遥不知何时也从被子里将脸露出来了,看着自己,许遥的脸一片惨白,不用照镜子,成瑞知晓自己的脸色比他好不了多少。
许遥对自己点点头,示意他去看,成瑞迟疑了一下,慢慢弯腰……
木制百叶外面,是走廊,空荡荡的,门外什么也没有。
成瑞笑了,宛如死里逃生之后,发现一切只是一场闹剧的自嘲与解脱。
“傻瓜……什么也没有……”
成瑞打开了门,露出了空荡荡的门外。
许遥却像见到了什么最可怕的东西一般,手指颤抖地指着自己,嘴里破碎地抖着不成音的字。
成瑞不解,试图向许遥接近,谁知……
“滚开!滚开!你给我滚开!离我远一点……你给我远一点啊!”
许遥的声音是那样地大,喊到后来几乎成了嘶吼,他不断地朝自己扔着东西,被子、枕头、药瓶……许遥能摸到的一切,没有东西可扔的时候,许遥开始挥舞着那个针管,就是刚才用来扎成瑞的连在点滴瓶上的那根。
许遥向前方虚刺着,好像前方有什么人……
成瑞被自己脑中瞬间的想法吓到了。看着许遥的动作,一开始还以为他是针对自己,可是现在看来……或许许遥一开始投东西的就不是自己,他也没有理由那样对待自己,许遥的表现就像有个人在他面前,那个人在不断地朝他接近……
这个想法太过恐怖,成瑞退缩了想要走到许遥病床前的步伐。
成瑞看着许遥发疯似地虚刺不成,进而向自己身上猛刺的动作,血珠从许遥身上迸出,是了……他原本就是受了伤的,可是那样的伤能流出这许多血么?
成瑞几乎是着迷地看着那血顺着许遥的胳膊流上地面的,许遥宛如在跳舞,他身上的血珠也像是在跳舞,从许遥身上跳到地上。
血在洁白的病房地板上蔓延开……忽然,成瑞呆住了。
他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东西。
血……许遥的血在许遥脚下堆积,然后向旁边扩散,一大片,血均匀的舔过每一寸地板向旁边蔓延,向自己脚下蔓延,然而……
在那血泊中间,空出了两小块。
突兀的两小块。
只有那两块的地板还是本色的洁白,干干净净,没有血迹。
忽然想到了那个形状是什么……成瑞开始不住地哆嗦。
脚印!
那两块东西是脚印啊!是脚印的形状!
成瑞看着那两块洁白,看着它消失成了一块,是了……那个东西抬腿了,它在往许遥接近,接近……它走到许遥的脚下了!
成瑞听到许遥的吼叫越发沙哑,看到他落荒而逃逃往窗子的方向,看着许遥颤抖地爬上窗户,然后跳下去……
重重地,成瑞倒了下去,眼睛即将闭上的时候,成瑞看到了一双脚。
沾着地上血的、属于孩童的、小小的、血红色的脚。
◆◆◆◆◆◆◆◆◆◆◆◆
段林醒过来,发现自己的精神意外地爽朗。
没了小孩的哭闹声,段林自然睡得很好。
弟弟似乎也睡好了,眼下的黑眼圈减轻了不少。互相问候早安,段林和弟弟一起吃着弟弟从楼下买来的早餐。
“我想我可能是听学长的话听的,昨天太累了什么也没想,果然睡得很好,也没有听到什么小孩子的哭声。我让哥哥担心了,真是的,白让哥辛苦跑了一趟……”今天吃的是传统的中式早餐,喝了一口豆浆,心诺将腌菜递给段林。
心诺的话,让段林心里原本就存在的疑惑重新浮上脑子,踌躇了一下,段林还是决定发问:“心诺,你……是从哪里知道这种事情……找我?”
“啊……抱歉,哥哥,我偶然听父母的对话知道的,老爸说,你小时候好像就经常能看到那些……那些东西,我这次走投无路竟然想出了这个主意,呵呵,现在想来我是异想天开了……
“当时就想着让哥哥帮我看看这个房间,如果这个房间真的有什么不对的话,哥哥说不定会立刻发觉出来……”心诺笑着,昨晚的好睡似乎让他把这几天来的紧张情绪全部忘记了。
弟弟后面的话段林完全没有听进耳朵去,想着弟弟的话,段林脸上的困惑愈深。
弟弟的话虽然没有明说,可是段林已经明白,所谓“那些东西”自然就是指那些常人看不到的存在——鬼魂。
可是……父母?这是怎么一回事?
自己明明是去到b市之后,才能看到那些不该看到的东西的,父母怎么会知道?小时候?如果说自己六岁以后刻上掌纹之前的“小时候”的话……自己确实是能看到鬼魂的存在,然而这些,从来没有看望过自己的父亲怎么会知道……
段林无意识地目光飘向自己的手,现在段林的手是合拢的,如果摊开的话会让人看到一个诧异的景象——段林的掌心没有生命线。
乡下谣传,只有死人和鬼门关前逃生的人才没有的掌纹,正是自己缺少的。
段林似乎是由于六岁时候溺水的经历而导致这条掌纹消失的,明明只是传说的事情,由于发生在自己身上,段林开始有点相信。
小时候的事情段林记不清多少了,上次返乡的时候记起来一些,也只是片断,不过自从外公为自己刻上这条消失的掌纹的时候起,自己便作为一个正常的孩子长大,这个事实是不能改变的。
父亲的话……段林脑子里一团乱麻,不过来不及多思考,段林很快被弟弟叫醒。
“哥哥?你怎么了?”
“啊?没、没有。”
“我说你偶尔也可以回去一趟,我妈那个人是冷淡一点,不过其实也不错,爸爸年纪也大了,反正哥你来了也来了,不如趁机去看看他们……”
心诺兀自说着,面前的食物也消失得越来越快,段林点着头,其实没有没有将弟弟的话听进去。
弟弟不会明白的,继母看着自己的目光与其说是冷淡、厌恶,不如更贴切地形容为……
害怕。
脑子好像忽然抓住了一个线索,然而很快地,段林的思绪被弟弟的手机铃声打断了。
“喂,啊?什么!”弟弟原本微笑的脸被惊愕代替,宣布了一个美好早上的消亡。
许遥死了,从医院的八楼跳下,脑朝地坠落,当场死亡。
死亡目击人是他的好友兼主治医师——成瑞。
不过说目击人似乎也不太妥当,因为根据成瑞本人的供词,他在许遥爬上窗户正跳下去的那一刻便晕倒了。
◆◆◆◆◆◆◆◆◆◆◆◆
“那家伙说他看到了一个小孩子,还说许遥也是因为躲那个小孩子跳楼的,怎么可能?你说呢,韩先生?”做笔录的警员常规地对死者的亲属好友进行资料收集,显然,上一名证人的供词让这位警员非常不满。“小孩子怎么能做到那一步呢?听你那位学长的描述,就好像死者见鬼了似地,对了,你那位成瑞学长没有精神问题吧?”
“不,没有。”呆滞地回答着员警的问题,心诺心中忽然一凛。
小孩子?
“难保哟,听说死者入院的原因似乎也是精神上有点……”
“你够了没有?我学长人都去了……我不许你侮辱他!”心诺心头火起,对着对面年轻的警员挥起了拳头。
对面的员警明显被眼前一直沉默的男人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不过很快地,员警也站了起来。
“小子,别怪我不提醒你,小心我告你袭警……”
对方正说着,旁边伸过来一只大手接过了他手中的笔记,“成了,你这毛躁家伙一边待着去,我来。”
“啊?抱歉,队长我……”
新来的男人只是一记斜眼,刚才还跩得很的小员警立刻跑到一旁,不敢多待。
“我姓金名梓,刚才那家伙无礼,我替他给你赔不是,那个家伙还是新人,嘴臭又毛躁,你别在意。前辈忽然就没了……我理解你的难过,为了我们尽快将你学长的事情定案,还请你多多帮忙。”
来人一番话说到了心诺心里,点头的同时,心诺抬头打量后来的警员。
四十左右的年纪,男人有一副不苟言笑的长相,刚毅的轮廓,浓黑的眉毛,略带鹰钩的鼻子,无一不表明该男子性格的冷静严格,不过也正是这样的长相、气质,让人对他有了一种莫名的信赖感觉。
重新将视线定位在自己放在桌上的手上,心诺道:“请问,我知道的尽量说……”
心诺做好了回答各种问题的准备,岂料对方第一个问题就是……
“请问,据你所知,成瑞和死者之前有没有交恶现象?”
心一下子凉了,心诺原本平静的心一下子再度暴怒,“听你的意思,你怀疑成学长杀害许遥学长不成?”拍着桌子,他腾地站了起来。
“我没有那么说,我只是对任何涉案者进行怀疑,你也一样,我一会儿对其他人询问的时候,也会问起你和死者的关系情况。”男人丝毫不为所动,甚至连眉毛也没有挑一下。
心诺重新坐了下来,“哼!你这人还真是老实……”
“好的,现在你可以回答我的问题了吧?”声线也没有任何变化,男人继续询问。
“没有,据我所知,成瑞学长和许遥学长是多年的好友,他们是同一届的学生,一起实习,一起工作,感情甚至比一般人还要好上许多。”
“是么?好的,下一个问题,请问死者……”
男人不紧不慢地询问着,问题看似简单实则是非常高明的盘问,不过……用在自己这里是浪费了,因为这个案子明显……可以说就是自杀。几乎是早上收到警方的电话的时候,韩心诺就这样认为了。
联想许遥前几天的状态,心诺其实心里早有隐忧,许遥当时的状况在医学无法解释的情况下,心诺自行将之判断为“撞邪”,甚至为此请来了自己的兄长,就是因为担心他会精神不稳走上绝路,然而……
恍惚间,心诺听到那个员警向自己说道:“接下来是最后一个问题,那就是你这几天有没有觉得死者反常的地方?”
反常?心诺的眼前越发恍惚,反常……
看着青年男子的表情,金梓直觉自己问到了地方,于是旁敲侧击,“就是和别的时候不太一样的地方……”
“……也不能说没有……学长他……把他送医院的人是我,路上……学长一直说……说他听到哭声……”
“哭声?”这个证词似乎成瑞也提供过,眉头皱起,金梓向前翻阅,翻到前面第三页的时候,赫然出现了类似的描述─哭声……小孩……脚步……
“是小孩子的哭声?”金梓沉声问道。
“嗯,似乎是,当时学长的精神不太稳定,后来便不再开口了。”
“……嗯,好的,今天就到这里好了,您的证词对我们有非常大的帮助,再次表示感谢。”
和男人伸过来的手轻轻握了一下,心诺离开了被警方暂时征用作笔录室的科室。
外面比里面还要乱。
自杀也就算了,偏偏是院长的儿子自杀,而且这个人前阵子,还用一种非常意外的方式上过报纸头条,这些怎能让人不议论?
段林站在门外久候弟弟多时,看到弟弟出来一缕幽魂的样子,急忙踏上几步。
“好了么?”
“嗯……应该是……好了……”
什么叫“应该是……好了”?看着明显状况不对的弟弟,段林忧心地皱起了眉头。
“学长死了。”弟弟忽然感慨地开口,像是疑问,又仿佛只是肯定。
段林轻轻点了点头,“对了,带你的主任让我告诉你,他给你放几天假,不过不允许超过一星期。”
闻言,心诺惨淡地笑了。其实能找到这家医院实习,能让主任给自己如此大的情面,还不都是许遥学长的面子?死去的……许遥学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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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养尸 第四章 脐带
看着围在许遥脖子上一圈的物体,他呆住了。
那个形状、那个样子……“肠、肠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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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后举行的许遥的葬礼上,段林见到了一直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成瑞。
经过这场事故,成瑞消瘦很多,高大的身子上穿着黑色西装,越发显出他的憔悴。
医院的众人基本上都来了,院长站在家属区,一向刻板的脸如今也看出曾经哭过,许遥是家中独子,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本就是人间一大悲剧。
不管是发自内心或者只是出于情面,站在这里的人皆是一副悲伤的表情,段林上过香,正要转身的时候忽然看到了博筱雪。
女人此刻正看着前方的棺木,许遥的棺木。
按照习俗,许遥的棺材被做成前面有一扇小门的形式,方便想要最后一次瞻仰死者遗容的人们。不过今天许遥脸上的门一次也没有被打开过,大家都知道许遥的死法,跳楼,还是头朝下死的,就算找了最好的尸体化妆师,勉强把他的脸整成*人样,估计也是很恐怖的吧?
博筱雪却一直看着,直到大家都上香完毕开始离开,现在灵堂前只剩下了穿着黑裙子的博筱雪。
段林看着博筱雪迟疑地将手伸向棺上的小门,拉开……
“呕!”下一秒博筱雪立刻跪在地上,不住地干呕起来。段林急忙上前,看着棺材上兀自开着的门,段林决定先将这门拉上再说,拉上的过程中,段林不可避免地看到了那窄门中的景象。
头被勉强打理好了,为了遮盖死者生前留下的伤口,化妆师用了大量的白粉,可是……
唉,今天前还是大好的一个活生生的年轻人啊。
忍住自己心头的不适,段林将博筱雪带到洗手间,“去吐一下好了。”
毕竟是女用洗手间,段林自然不方便进入,于是将博筱雪领进去之后,段林迅速退了出来。
出去的时候不可避免地再度路过灵堂,原本打算径直出去,追赶帮助院长处理后事的弟弟的,可是……小孩子?看着前方在灵堂前蹦蹦跳跳的小孩,段林当即发声,“小朋友,这里不能这样,不要在这里蹦跳哟。”
穿着黑衣服的小孩,脚上穿的却是红鞋子。
忍住心头不断涌现的怪异感,段林想要过去将小孩子拉住再说,可是小孩却说不出的灵活,小小的身子扭了扭,从自己的肩肘下一晃而过,然后一溜烟儿地从过道跑了,听着“吧嗒吧嗒”的跑步声,段林没办法只好追了过去。
“喂!别跑,小声一点啊……”
段林才跑几步,就和迎面走来的弟弟以及成瑞撞了个正着。
“哥,你跑什么呢?找我么?”
“啊?不是……我在追一个小孩,刚才在这边玩,我要他小声点,刚要抓他谁知就跑了……”叹了口气,看着等候在前厅的密密麻麻的人群,段林决定放弃在那么多人中间找一个不到半人高的小不点的想法。
“嗯,挺小的孩子,是男孩吧,穿着黑衣服、红鞋……”
说到这里的时候,对面成瑞赫然铁青的脸色让段林心里一跳,这才明白自己说了什么的段林,硬生生将没说完的话吞了下去,不擅言词的他决定把刚才被小男孩弄乱的灵堂重新整理一下,顺便转移刚才的话对成瑞造成的影响。
这是对死者的基本尊重。
从小跟着乡下守坟人外公长大的段林,相信着外公告诉自己的每一句话,说实话,小时候见到的死人比活人还多,所以对于死者,段林是不害怕的。
他们是安静的,和他们在一起,时间仿佛都会被凝固。某些程度上来说,对于段林这样性格的人,他们比活人更容易相处。
香台上的香不知何时熄灭了,段林重新拿了三根香,端正地供在了死者的遗照前,然后……顺着弟弟的目光,段林这才注意到,死者棺材上的小门不知何时又开了。
奇怪,刚才博筱雪打开之后,自己不是关上了么?
想到刚才那个孩子,段林心里忽然明白了点什么。踏上前去,段林对面色苍白的弟弟和成瑞说:“你们不用管了,我去关。”
看着两人如释重负的表情,段林知道那两个人心里终究是害怕的,即使是自己的好朋友,也会怕。
段林走到了棺木前,手摸上小木门的时候忽然眼皮一跳,不对……东西……多了一个东西。
原本要关门的手就这样停住了,段林呆呆看着棺木里面的人,确切地说,是看着棺木里面的人……的脖子。
许遥的脖子上缠了什么东西。
是刚刚缠上去的,之前许遥的身上没有那个东西。
“哥,你做什么啊?还不赶紧帮许学长拉上……拉上门?”原本已经回过头的心诺看着段林迟迟未有的动作,忍不住回过头,却看到哥哥趴在死去学长棺木上猛看的样子。
看着那样血肉模糊的学长……哥哥不会觉得……
“有东西……”怔怔地,段林说道,他没注意自己在无意识的时候,将自己看到的东西说出来了。
一下子,成瑞走到了段林身前。
心诺原本是没打算过去的,虽然铁定未来是医生了,死者又是自己的学长,可是他心里还是不愿意看,看到原本亲密的人一夜之间变成这种模样,也是很诡异的事情吧?
可是为什么呢?哥哥和成瑞学长都在看。忍不住好奇心,他慢慢蹭到了哥哥身旁,
“咦?这是……”看着围在许遥脖子上一圈的物体,他呆住了。那个形状、那个样子……“肠、肠子?”跳楼……会把肠子跳出来么?而且……
“是脐带。”
成瑞冷冷的声音忽然穿过来,虽然是他自己亲口说出来的,可是在心诺看来,他自己正是被这句话吓得最深的人。
“不……不……不!”嘴里呢喃着,成瑞不自觉地后退着,脚下被地毯绊了一下之后,他飞快地跑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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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是脐带。”
翻开报告书,金梓皱起了眉头,虽然只是负责办理此案的警员,不过也算和死者有了联系,于是知道许遥的葬礼将于今日举行时,那天负责许遥事件的员警都过来上了一炷香。
案件被认定是自杀,可是如今段林在死者的棺木内发现的属于婴儿的脐带,却为这件事平添了几分蹊跷。
“谢谢你们配合,我们会找专家分析看看能不能找到这东西的来源,我们要下班了,我送你们回去如何?”看着由于今天的事情而显得越发疲劳的心诺,金梓先生笑了。“让你们尝尝坐警车不戴手铐的滋味。”
看起来严肃的金梓先生原来有这样有趣的一面,心诺绷了一天的脸终于放松,他也笑了。
将兄弟俩送到公寓下面,金梓先生忽然皱眉,“这里似乎是……”
明白金梓所问为何,韩心诺立刻回答:“这是……许学长住的地方,院长要我在这边多住几天,帮忙收拾一下东西。”
“哦,这样啊,也好,老人家年纪大了,看到儿子生前的东西一定睹物思人,今天就这样吧,我要去幼稚园了。”
“幼稚园?”
“嗯,我儿子,呵呵,现在正是调皮的时候啊……”
提到儿子,金梓先生生硬的轮廓散开,看起来柔和许多。
看着金梓先生驾驶的写着lie的警车远去的尾烟,心诺小声地感慨,“真是忙啊……”
段林没有说话,只是想着下午的事情。
那个时候……那个脐带……是怎么出来的呢?还有当时那个小孩子……
说到小孩子,倒和弟弟一开始叫自己来的原因有些联系上了。
许遥一开始在自家的排水管道发现了一具婴孩的尸体,这是事情的起因。
根据弟弟的说法,许遥生前闭门不出的两个星期内说不断听到婴孩啼哭,这件事段林一直没有放到心里去,可是现在……
下午的时候成瑞诡异的神色,忽然浮现在段林脑海。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作为许遥自杀时唯一在场的证人,他似乎也说出了什么看到小孩之类的话。
是那个东西么?段林现在有理由这么想。如果是这样……那么,那突然出现的脐带……是什么意思呢?
脐带……婴儿在母体的时候和母亲交流的直接桥梁,它不仅将婴儿和母亲紧紧地联系在一起,而且更重要的,它是婴儿从母亲那里获得各种营养成分的方式。
出现在死者身上的脐带……究竟预示着什么呢?
“脐带……呢……”
正在想的词忽然被提起,段林微微吃了一惊,醒过神回头,才发现喃喃嘟囔这个词的人是自己的弟弟。
弟弟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表情,事实上,他正沉迷在自己的思绪里,他在想什么段林无从得知,可单单“脐带”这个词,就让段林忽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你知道么?面对这种东西,最危险的往往不是那些不相信那东西的人,也不是完全相信的人,而正是你弟弟这样子的……”
看着兀自自言自语的弟弟,沐紫当时的话忽然浮现在段林脑中。
现在,应该怎么办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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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应该怎么办才好?
坐在会议室,成瑞盯着自己手中的钢笔。
自己没有请假的理由,不能因为一点点软弱就不来工作,自己没有强有力的父亲作靠山,混到这一步完全靠的是自己的努力,自己没有任何理由倒下。
额上渗出一丝冷汗,洁白医师袍的衬托下,他的脸色白到有些铁青。
“成医师,你有什么问题么?”会议桌顶端,院长问道,虽然经历了丧子之痛,不过,这个倔强的男人还是坚强地坐在了这里主持大局。
擦着额头的汗水,成瑞匆忙摇头,“不,没有任何问题。”
“好的,那么这次会议讨论的病人就交给你了。”
“啊?”成瑞大吃一惊,翻翻手中的病例,再三核对了一下上面的内容,“院长,这是妇产科的内容,我……我是外科啊?”
“刚才我们讨论的不就是这个么?”院长的眉毛不悦地挑起,成瑞不敢多言,且听院长继续说下去。
“虽然是妇产科的工作,可是这次的病例比较特殊,产妇身体不太好,双胞胎且胎位不正,难产的可能性极大,我们需要经验丰富的外科医师辅助接生,以便在产妇出现危机的时候,能够及时对其进行快而有效的处理。
“成瑞你虽然年轻,可是我们一致认为你可以成功担负起这场手术,你呢?你的意思呢?”
脑袋上被扣了一顶大帽子,成瑞苦笑着,点了点头。
其实无所谓的,这不正是自己想要的么?工作上努力表现,争取早点上位,三十五岁的时候娶一个老婆,不要护士,三十八岁生第一个孩子,然后在自己四十岁的时候当上院长……
会议结束,大家纷纷收拾好东西离场,成瑞落到了最后一个,抬头才发现院长居然没走,而是在门口等候,看到院长对自己招手,成瑞急忙小步跑过去。
“院长,您有事找我?”
“嗯,成瑞啊,你和我来。”等到自己走到面前,院长领着自己向左边走去。
那边是病房部。
“我带你去看一看病人。”
“哦。”事先认识病人不稀奇,不过一般仅限于对方来头很大的时候,看样子,莫非……心里想着,成瑞始终和院长保持着一样的速度。
“这次其实是熟人,你过去看就知道了。”院长对自己卖了个关子,不过很快地,谜题解开了。
“是你们!”一进屋,成瑞楞了楞,今天第一抹微笑终于出现了。
病房里的女人也就算了,里面的男人是成瑞熟识的,那个人名叫陆祥来。
陆祥来、他加上许遥是大学好友,陆祥来原本就不喜欢当医生,迫于名医父亲的要求在医大混了几年,而后就不干了。
“你啊……真没想到……你结婚了?”成瑞扶扶眼镜,不敢相信地看着对面女人的大肚子。
女人示意般地拍拍自己的肚子,给了他一个“你说呢?”的眼神,“你好,我是毛薇薇。”
与好久没有见面的好友重逢,好友的老婆又快要生孩子,一连串的惊喜让成瑞原本浮在半空的心终于稍微平息了下来,心下一宽,忽然又伤感起来。
明白成瑞想起了许遥,陆祥来拍拍成瑞的肩膀,用嘴努了努院长那边,成瑞随即甩了甩头,转换心情。
“我说怎么会轮到我呢……老实交代,是不是你们找院长指定的?”成瑞开玩笑地问着自己的好友。
陆祥来一拳捶在成瑞身上,“别开玩笑了,我老婆儿子的命耶!我敢拿他们的命来提升你的重要性么?当然是你技术好。呵呵,你这家伙啊,当年上大学的时候就是第一,性格认真,技术又好,我和阿遥不是经常靠你混过考试么?我当然相信你……啊?糟糕!”
明明是自己要成瑞注意点,不提许遥以便不提起院长的伤心事,才一会儿功夫,自己就把许遥提出来了……
“没事,那个孩子……你说的没错,我把你们交给成瑞,自然是因为他的过硬技术,其次才是考虑到你们是朋友,这样更容易让薇薇放松情绪。成瑞,你要自信一点啊。”院长拍着成瑞的肩膀,笑了。
“你们三个总是在一起,胡闹也罢,做正事也罢,阿遥是我儿子,可是你们在我心里也是亲生的一般,现在阿遥不在了,我看到你们心里还算有点安慰。
“祥来你不说其实我也知道的,阿遥是个爱玩的孩子,你的兴趣更不在医,你们三个只有成瑞最像个未来会当医生的,可是我和你爸爸偏不听,要你们两个进入医院,结果阿遥没有什么建树,你更是……
“罢了,我看到你现在这样就觉得后悔,或许你们才是对的,年轻人找自己有兴趣的做才好。”想起了儿子,院长的目光变得幽远,看着院长的侧影,成瑞忽然觉得院长仿佛一下子老了许多年。
“对了,祥来你现在成为你想当的记者了么?”不想让话题伤感下去,成瑞急忙转移话题。
“啊,差不多,不过没当上记者,我现在是摄影师,不过还是助手……毕竟比别人晚入行么……”
看着陆祥来不好意思地抓着头笑,成瑞这才想起来葬礼那天录影的似乎就是他。当时太忙了自己心里又乱,两个人没有打招呼罢了。
“那也不错,改天让我看看你的作品吧,不过现在……薇薇,你的预产期是什么时候?”毕竟是医师,推了推眼镜,成瑞决定把正事询问一下。
“是八月二十二。”
“哦,那不就快了么?”
“对啊,好烦恼啊——”女人“哎哎”叫了起来。
听着床上的女人娇憨地抱怨,成瑞好笑的抬头,“烦恼什么?要知道你生孩子烦恼的可是我们啊。”
“是日期,日期啦!八月二十二号出生的宝宝是处*女座的,可是人家是牡羊座,小陆是射手座,宝宝和我们星座属性不配么,如果要是早一点,哪怕稍微早一点也好,到了二十号就是狮子座了么,那样我们一家多美啊!性格属性超配的。”
看着年纪明明已经超脱少女的思维,还和时下小女生保持一个水准的毛薇薇,成瑞笑了。
“说不定你不用烦恼了,你怀的是双胞胎,这种情况下一般会早产,到时候就成你要的那个什么老虎座的了。”
“啊?是么!那就太好了!还有不是老虎座是狮子座啦!”
后面几个人又谈了一些有的没的,看得出产妇的心情很好,这对生产很有利。目前的检查报告来看,除了胎位和产妇身体上的问题以外,基本上没有什么太大问题,需要注意的就是手术中可能出现的各种情况。
那个只能靠自己在手术中靠临场应变能力解决了。对于自己的技术,成瑞是有自信的。
负责给毛薇薇做例行检查的是博筱雪,而心诺最近开始跟着自己的学姐见习。因为彼此算是认识,所以毛薇薇也不介意让心诺帮自己检查。
他们现在进行的项目是超音波检查。
孕妇不宜进行太多次超音波检查,加上大部分孕妇忌讳男医生,所以心诺一直遇不上好的实习机会,这次毛薇薇却点头让他帮忙做,让他非常激动。
心诺小心翼翼地,将贴片轻轻放到毛薇薇的大肚子上,旁边的萤幕上随即出现了贴片检测到的毛薇薇肚里婴儿的情况,博筱雪随即开始为两人解说胎儿的生长状况。
“看到了么?耳朵,小手,呵呵,看到小**了么?两个都是男孩子……”博筱雪温柔地说着,准妈妈在床上吃吃的笑着,心诺却看得很仔细,不敢放过一丝细节,忽然……
仿佛看到了什么,心诺将手上的贴片重新移了回去,这个举动引起了博筱雪的不满。
“心诺同学,你在干什么?我不是让你慢慢往下拖么?怎么又上去了?”
“等等!学姐……我……”
心诺脸上却没有笑容,只是将贴片不停地在毛薇薇的腹上游移,毛薇薇也不解起来,重新将视线对上萤幕,忽然!
“学姐你看!”韩心诺忽然站起来,指着萤幕上某个角落大叫出声!
博筱雪被男人的声音吓了一跳的同时,不禁将视线挪向他所指的地方,“天……”女人为她所看到的捂住了嘴。
迅速地拨打电话,女人焦急地对成瑞说:“成医师,你赶快过来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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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养尸 第五章 多出来的一个
之前的报告上没有说是三胞胎啊,虽然可能是漏看,可是……
那个忽然多出来的孩子……多在许遥死了以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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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再三确认,众人终于确定了心诺的发现是真的——毛薇薇怀的不是双胞胎,而是三胞胎!
有一个婴儿因为位置的缘故,被他的兄弟遮住了,直到今天才被心诺发现。
“天!我一次能有三个儿子?!”陆祥来还沉浸在震撼当中,他的震撼包含着喜悦。
医生们也在震撼中,不过反观那位准爸爸,成瑞的震撼中隐含了焦躁和不安。
那个看不到脸的孩子……不知道为什么,让成瑞莫名地焦躁。
之前的报告上没有说是三胞胎啊,虽然可能是漏看,可是……
那个忽然多出来的孩子……多在许遥死了以后。
成瑞无法克制自己不把这两件事套上钩。
来不及思考过多的事情,果然,如同成瑞事先对产妇叮嘱过的,预产期提前了十天。
八月十二日上午十一时六分,原本在病房内和丈夫一边吃苹果,一边看电视的毛薇薇忽然开始阵痛,伴随着羊水破裂,毛薇薇下体开始出血,原本还在着急妻子的陆祥来随即因为看到血而晕了过去。一边好笑着,医生们暗自做好了奋战的准备。
经过这段时间的调养,产妇现在的身体处在一个比较理想的状况内,经过多方考虑,院方决定采用顺产方式。
手术一开始很顺利,接生由专职的医生负责,然而就在两个婴儿已经出来还差一个的时候,让人担心的事情发生了。顺利生出两个孩子以后,筋疲力尽的毛薇薇竟然晕倒,无力生下第三个婴儿!与接生医师交换眼神,成瑞站到了产床的末端。
作为成瑞的助手,心诺和博筱雪分别站在了成瑞两旁。
婴儿原本已经出来一点,然而由于母亲的昏迷又被吸了回去,想过用吸贴方法将婴儿一点一点吸出来,然而,这种方法可能会对婴儿头部造成影响,最终成瑞决定只能采用最原始的办法:拓宽产道,然后人工将婴儿取出。
一点一点地……成瑞皱着眉,感觉抓到了什么……
是孩子!好……就这样……慢慢地……
眼看成瑞的汗要从额头滴下,博筱雪急忙用毛巾将汗珠抹去。
成瑞的手渐渐出来了,心诺和博筱雪都盯着成瑞的手,确切地说,是手里的东西……
然而……
看到成瑞手里的“婴儿”的时候,博筱雪轻叫出声,成瑞的瞪视下,心诺急忙捂住了自己学姐的嘴。
“死了。”
从产科出来的时候,面对刚刚清醒过来的好友担心的目光,成瑞沉声说。
眼看陆祥来即将晕倒,旁边韩心诺急忙补充道:“母子均安,但是孩子……后来发现的那个……是死胎。”
这样的说明让陆祥来怔了怔,男人眼里闪过一丝伤感,不过很快强自微笑,“是么……都怪我……事先不知道这个孩子,没有给他买小车和衣服,他生气了……”
咳了一声,知道自己这个艺术气息的朋友,伤感起来不知又要做出什么离谱的事,成瑞急忙让他转移注意力,
“去看看薇薇吧,还有你另外那两个小子,都很壮呢!”
看着陆祥来重新闪过希望地向另一个方向走去,从产房出来的人们彼此对望一眼,然后各自离开。
“学长,那个孩子……”心诺有些迟疑地叫住成瑞,“最后出来的那个孩子,似乎没有脐带……”
“闭嘴!”被人提到自己害怕的地方,成瑞像被踩到尾巴的猫一样几乎跳起来。冷静下来后,男人总算恢复了平时的样子,“对不起……这件事情我也有点无法接受。”
“没关系的。”韩心诺了解地点点头。
“我想……可能本来就是死胎,要知道,没有脐带的婴儿是无法活下去的,无法从母体吸取养分,那样的婴儿是活不下去的,对吧?你说对吧?”几乎是要强迫心诺附和自己的观点,成瑞的瞪视下,心诺点了点头。
“学长,你今天主持了两场手术,你累了,该歇歇啦。”对成瑞说完这句话,心诺匆忙关上了门,贴在门板上呆了很久,心诺揉了揉眼睛,决定离开医院。
当时……学长将婴儿取出来的一剎那,心诺以为那个孩子是活着的。
只有一剎那而已。
看来自己也很累了,回去吧。
◆◆◆◆◆◆◆◆◆◆◆◆
成瑞可以听到婴儿的哭声,恼人的哭声。
原本就讨厌孩子的自己真不该接这个手术的,真是让人……恶心。看着自己的手,成瑞仿佛还能看到自己手里曾经拿过的东西。
成瑞不认为那个东西是人。只有自己的巴掌大,皱巴巴的……那种生物,只有脚是红色的。
是他母亲的血。
那个孩子和一般的孩子不一样,他是被自己拉着脚出来的。
当时那样子,成瑞一下子想到了那天,那个夜晚见到的红色脚丫。踩着许遥的血的那双脚。
“我看到了……穿黑衣服、红鞋子的小孩……”那个叫段林的人的话,再度浮现在脑海里。
该死!这几天没有一天能过得安稳,好不容易平息一点,那个段林却说了那样的话。想到红鞋子,成瑞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那天的那双脚。那个也是个小孩子。
好不容易由于最近的忙碌让自己忘记了这句话,如今又见到了这样一双脚。
没有脐带……成瑞忽然想起了几天前,在许遥的棺木里发现的那根脐带。
忽然出现的脐带,以及今天这个孩子缺失的脐带……两者间,会不会有什么必然联系呢?
那个想法让成瑞开始忍不住地颤抖,颤抖……
◆◆◆◆◆◆◆◆◆◆◆◆
八月十八日,毛薇薇决定出院,两个孩子虽然早产,可是各项发育水准都在指标以上,产妇本人也没有什么后遗症,在医生的再三确认后,陆氏夫妻决定出院,答应以后会去看望两个小宝宝的成瑞,如今是两个孩子的干爹,不过即使如此,他也无法喜欢那两个小孩。
“是双胞胎么?”载他们回去的计程车司机好奇地问道,陆祥来高兴的点了点头。
“真好啊!一下子能有两个儿子!”
计程车司机说的是好话,陆祥来高兴的同时却也有些伤感,自己明明有可能有三个儿子的。
看了眼丈夫,毛薇薇拍了拍丈夫的头。
陆祥来将原本准备的双胞胎推车换成了三胞胎的,买了第三批孩童的衣物,也买了第三个奶瓶。
想起丈夫之前说过的“都怪我,如果我给这个孩子买好了东西,他就不会离开了”之类的话,毛薇薇理解丈夫的伤心,虽然完全不是他的错,不过如果这样能让他高兴的话,也没有什么不好。
有了孩子的生活不像往常那样地轻松,婆婆身体不好,又不放心找保姆的小俩口决定自己带孩子。
陆祥来特意请了假,认真地学习如何冲奶粉喂孩子、如何换纸尿布。这样的丈夫没有什么不好,只是……
看着推着推车低头逗孩子的丈夫,毛薇薇心里浮上一层忧虑。
三胞胎用的手推车,中间的位置,是空着的。
别人以为丈夫是在对左边的大乖说话,要么就是右边的二乖,只有毛薇薇知道,丈夫是在和中间的“小乖”说话。
那个不存在的“小乖”。
丈夫不但给那个没来得及在世上走一遭的孩子买了各种东西,还给他起了名字。幸好丈夫认为那个孩子是老三,否则别人一问名字就露馅了。
丈夫的行为已经不能用自责导致的悼念来形容了,丈夫的行为让人看起来就像……就像那个孩子真的存在似地。
丈夫非常溺爱“小乖”,喂他喝奶,换尿布,洗澡,还要散步。
丈夫说得头头是道,小乖喜欢草莓口味的奶粉,不喜欢粉色,哭声比哥哥尖锐……如此地详细,让人真的以为有那样一个孩子。
“薇薇,家里没有奶粉了,我们一会儿顺便去超市吧?可以买一点婴儿食品了。”丈夫询问着,毛薇薇却皱眉。
“家里还有奶粉啊,爸爸昨天才放家里的,你忘了么?还有婴儿食品……宝宝们这么小,怎么能吃?”
“爸爸他不经常来,不知道奶粉的牌子,他买的那个大乖和二乖还可以,小乖不吃。小乖身子弱又挑食,只吃自己想要的,嘿嘿,这点真像我……还有啊,小乖长牙了哟,我们小乖牙床上稍微有一点点白了呢,比哥哥们发育早!”
丈夫的奇怪言论又来了,毛薇薇已经屡见不鲜,听着丈夫的话,毛薇薇更加肯定丈夫只是在自欺欺人,才出生没一个月的孩子,怎么可能长牙?
不过心里想归想,毛薇薇并没有阻止丈夫的妄想,她觉得,丈夫这样其实只是暂时的,过一段时间就好了。
然后,毛薇薇后悔了,陆祥来的症状不但没有减轻,反而越来越严重。
他的眼里似乎只看得到小乖,每天晚上大乖和二乖无论怎么哭也叫不起他来,然而那个屋子里明明没有什么声音的时候,他却会忽然跳起来,喊着:“小乖别闹!爸爸来了!”
毛薇薇越来越生气,终于开始因为这个和丈夫闹到不可开交,带着大乖和二乖回了娘家。
娘家的日子当然轻闲,有了孩子就是不一样,母亲、父亲、小妹争着带孩子,毛薇薇乐得轻闲。
住了二个星期,毛薇薇终究还是对丈夫有情的,于是某天气消得差不多,便带着孩子回家。走到楼下的时候碰到邻居,邻居是个中年女人,看着自己抱着两个孩子怪吃劲,便帮自己抱起了二乖。二乖很乖,乖乖让阿姨抱。
一起坐着电梯上楼的时候两个女人开始闲聊,那个女人问自己这几天去哪里了,不好意思说自己和丈夫闹别扭带着孩子回娘家,毛薇薇只是红着脸,说自己妈妈想见孩子,所以带大乖和二乖回家住两天。
女人接下来看似轻松的一句话让毛薇薇楞住了,她说:“为什么只带大乖和二乖呢?找你老公,一起把三个孩子都带去多好,这几天啊,你家小乖每天晚上不停哭。”
女人原意是套话来着,这几天,每天晚上都被孩子的哭闹声吵得不得安静,一问才被陆祥来告知,老婆生气回娘家了,只带了两个孩子,剩下小乖想妈妈。
陆祥来的话让左邻右舍的妈妈们母性大发,今天总算见到了传闻中弃子回娘家的女人,女人故意这么说,想要给她个软钉子。
毛薇薇的表情却变得异常可怕,“你说什么?”
中年女人往后退了退,想了半天,自己没说什么不该说的话啊?
“你再说一遍!”
毛薇薇的语气让女人吓了一跳,不过很快就明白毛薇薇不是要找茬,而是真的想要让自己重复一遍刚才的话,于是女人回想着,“我说你把三个孩子都带去多好……这几天,你家小乖想你,每天哭……”
毛薇薇的脸彻底白了。
几乎是用夺的,等到电梯门开的时刻,毛薇薇从女人那边夺过孩子,走向了自己家门口。
前面抱着二乖,身后背着大乖,毛薇薇腾出右手开门,刻意将开门的声音降到最小,毛薇薇蹑手蹑足进得门去。丈夫外出穿的鞋和外套走在,丈夫目前在家……
心里想着,毛薇薇悄悄接近儿童房,将房门推开一个小缝……
她看到了丈夫的身影,丈夫盘腿坐在地上,笑着,“小乖,乖,到爸爸这里来。哎哟!小乖倒了!不哭不哭啊,爸爸给吹一吹就好了!小乖……”
毛薇薇看着丈夫,然后将门打开一点,看向丈夫说话的前方……
空荡荡的儿童室…………看着对空气说话的丈夫,毛薇薇的心彻底凉了。
陆祥来疯了。
◆◆◆◆◆◆◆◆◆◆◆◆
“你说祥来他疯了?”看着自己对面比起上次见面憔悴不是一点半点的女人,成瑞心里大惊,“妳在开玩笑么?”
这是一般人的想法,可是毛薇薇却苦笑出声,“你看我像开玩笑么?”说着,毛薇薇哭了起来,旁边两个儿子感受到母亲的难过,也哭了起来。
成瑞示意一旁的博筱雪和心诺帮忙哄下孩子——经过前阵子的住院时光,毛薇薇和这两人也成了关系不错的朋友。
看到原本活泼、开朗、幸福的女人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三人都暗自惊心。
博筱雪给她倒了一杯茶。
“别着急,就是祥来觉得自己有三个孩子是吧?这种现象不是没有过,很多失去孩子的母亲悲伤到极点都可能出现这种情况,不过出现在父亲身上就比较少了,不过也不算什么希罕事啊。”博筱雪尽量想让她把事情往好处想,然而……
“我觉得……再这样下去……我也要疯了……”
一句话,三人心里又是一颤。
“你这话怎么讲?”声音带着颤抖,成瑞忽然开口。本能地知道,女人接下来要说的话很可能会碰触到自己的恐惧……
果然——
“我觉得……我似乎也看到那个孩子了……”
一时间,中午的会客室安安静静。
喝了一口茶,毛薇薇带着哭音,“那个晚上……我回家的晚上,我忽然听到了孩子的哭声。”
“哭声?很正常啊,大乖和二乖晚上饿了或者屁股湿了,自然会哭啊。”不解地,博筱雪问。
毛薇薇的表情忽然带上了一丝恐慌,“不会的!你还没有孩子所以不知道,任何一个母亲都不会认错自己孩子的哭声,所以我一下子就知道了那个哭声不是我的大乖的,更不是二乖的,是别人。
“可是那个声音那么接近,绝对不是邻居家发出来的……”
夜里孩子的哭声……一下子,成瑞和心诺一下子想起了死去的许遥,对两人说过的事情。
“每个晚上……每个晚上都有小孩子的哭声!我受不了了!”
那时候许遥惊恐的表情仿佛犹在眼前,两人不约而同地咽了一口口水。
毛薇薇却像又回到了那个夜晚一样,神情幽远,带着深深的恐惧。
“祥来他一下子就跳起来了,嘴里喊着“小乖小乖”什么的,我忽然想起来他曾经对我说过的……“小乖的声音比较尖细”。
“那时候我忽然意识到,那个声音……似乎和我丈夫形容的一样,尖细……我当时就楞住了,祥来却是慌张地准备下床,可是那个时候我忽然看到门开了……
“我正诧异,却听到祥来说,“小乖,你真厉害!都能自己走到这里了啊!”祥来他抱起了一个什么东西的样子,直到那个时候,我才真的觉得恐惧。
“那种熟稔,是每天进行才能做到的熟稔,我当时迷迷糊糊的,可是却再也睡不着,好容易睡下,却感觉有什么东西在抓我的胸部,我开始以为是祥来,可是……尺寸!尺寸不对!那分明是小孩子的手!冰凉的小孩子的手!
“我看着我面前的被子不断地隆起,然后慢慢地……我看到了里面一张小孩子的脸。
“他叫我“妈妈”。”
说到此,众人都沉默了。
看着仿佛想要说什么的博筱雪,毛薇薇惨笑了,“你想安慰我是做梦么?我也想啊……可是,那天以后……我真的看到了,我看到那个叫“小乖”的孩子,穿着祥来买给他的衣服,喝着祥来买给他的草莓奶粉,和祥来一起玩耍……
“也怪了……为什么我那时候才注意到呢?家里明明就是有三个孩子的,家里明明消耗的是三个孩子的奶粉,三个孩子的纸尿布,甚至连衣服都是一次坏三件……连我都开始以为我生的是三个孩子了……
“可是,心里有个声音告诉我不是的,大乖和二乖原来经常会无故哭闹,后来我发现了……只要是那个孩子一接近他们就会哭,他们早就发现了……
“那个孩子长得很快,比大乖和二乖快很多,现在已经会走路了,还会跑……祥来完全没有觉得那有多么不正常,在他看来,那个东西才是正常。祥来开始上班,白天他不在的时候……唔……我怕得要死!
“你们觉得我也疯了吧?没错……事实上……我也这么觉得了……我快疯了……”
看着毛薇薇哭着哭着忽然笑起来的脸,博筱雪忽然觉得身上一阵寒,站起来拉住毛薇薇的手。
“你同时带两个孩子太累啦,来,跟我到隔壁,我给你找个能人按摩一下……”
“不,不用了,我要准备回去了,祥来要下班了,我要回去准备午餐。对了,卫生间在哪里?我补个妆。”毛薇薇好像恢复了正常,在博筱雪的带领下进到了旁边医生专用的洗手间。
博筱雪觉得自己也有必要冷静一下,于是简单地洗了洗脸,抬起头的时候被毛薇薇吓了一跳:透过镜子,毛薇薇正看着自己。
毛薇薇点了一根烟,那种味道……
博筱雪忽然感到一阵呕意,急忙奔向身后的厕所。
只是干呕,可是却很难受,半晌博筱雪感到有人正在温柔地为自己拍着背,说着“谢谢”回过头的时候,才发现安抚自己的是毛薇薇,她把烟熄了。
博筱雪只能重新清洗一下,洗脸的过程中感到一直有视线在看着自己,犹豫了半天转身的时候,才发现果然是毛薇薇,她一直盯着自己——用一种若有所思的目光。
“那个……怎么了么?”博筱雪尽量问得小心翼翼。
“你……怀孕了吧?”毛薇薇一开口就是如此劲爆的话。
“不……哪有………”博筱雪慌忙摆着手表示否决,然而……
“不用瞒了,我是生过孩子的女人,你这分明是害喜。多久了?”
“……可能是五个月。”
“不会吧?一点都看不出来!”盯着博筱雪的肚子,毛薇薇大叫,不过很快被博筱雪捂住了嘴。
“那个……请不要让别人听到……”
“……你打算生下来?”
“……嗯,本来还在犹豫的,毕竟……我的工作刚刚上了轨道,我一直在工作和孩子之间犹豫……不过犹豫着,孩子就五个月了,没有办法打掉了……”
“也是,五个月了,孩子基本上成形了。”看着博筱雪,毛薇薇忽然叹了口气,“你还真辛苦,不打算结婚么?”
博筱雪没说话,就在毛薇薇下次开口前,博筱雪小声道:“孩子的父亲是许遥。”
一下子,毛薇薇明白了博筱雪的苦处。
“我们之前一直有交往,后来吵架了,孩子就是那时候发现有的,我又怎么好意思回去……何况后来……”
许遥死了。
毛薇薇静静听着,最后看了一眼博筱雪的肚子,“我要是你,死也会打掉这个孩子。放心,我不会和别人说的。”说完这句话,毛薇薇便自行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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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筱雪再次见到毛薇薇是在三天后。
犹豫着,博筱雪约同心诺、成瑞,三人一同前往陆家。
听说是一回事,亲眼看到又是另外一回事,看着自己的朋友对着空气说着话,还问自己“小乖可不可爱”,那种语气动作……让人觉得那看不见的空气真是一个小孩。
毛薇薇已经没了前几天的激动,只是麻木地坐在一旁,听到丈夫要自己抱小乖也不拒绝,只是不声不响抱住一团空气……
那种感觉……三人彻底明白了三天前毛薇薇向自己诉说的恐惧。
“成瑞,你看小乖很喜欢你呢!”听着陆祥来意图不明的话,成瑞不禁楞住了。
下一秒,却听陆祥来笑道:“小乖第一次往生人身上爬呢……”
后面的话成瑞什么也没听到,他只知道,在听到陆祥来刚才那句话之后,自己觉得浑身发毛的感觉,不是错觉。
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膝盖,成瑞的眼睛瞪着,仿佛那里真的有一个孩子。
成瑞匆忙站起来,“时候不早了,我下午还有点事。先告辞了……”
不等他邀约,旁边的博韩两人也随即站起身。
“也对,我们也就此告辞。”
“啊?等一下,成瑞你上次不是说要看我拍的东西么?我给你准备好了……”
看着陆祥来从旁边提起一个早就准备好的纸袋,成瑞无奈只能收下。陆祥来和毛薇薇于是一人抱了一个孩子,准备送客。
电梯下去的似乎特别慢,成瑞看着对面的心诺和博筱雪,看着两人紧张的神色,知道他们也和自己一样,觉出不对劲的地方来了,陆氏夫妇却宛如没看到,陆祥来笑嘻嘻地看着自己,毛薇薇则是一脸漠然。
门外虽然是白天,可是,成瑞却有种刚从冰窖里逃出来一样的寒冷。
坐上自己的车子,几乎是博韩二人刚刚关门,成瑞便迫不及待地发动车子,然而……
车窗被敲了两下。成瑞紧张地向外看去,才发现是陆祥来。
“你……你有什么事么?”
成瑞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和往常一样,可是,掌心的冷汗骗不了自己。
陆祥来笑了,打开车门做了一个“抱”的动作,“你把小乖抱走了……”
冷汗从成瑞的额头留下来,陆祥来微微一笑,仿佛抱着什么似地,离开车子慢慢向公寓走去。
车里的三个人盯着这样的陆祥来,手心都是冷汗。
成瑞盯着陆祥来的背影,忽然瞪大了眼睛……
孩子!
透过陆祥来的肩膀,成瑞真的看到了一个小小的脑袋!
吞了口口水,成瑞大口的呼吸,心脏在怦怦地跳动着,几乎脱出胸腔般地鼓动……
“学长……你……你怎么了?”车后传来韩心诺忧心的询问。
“没、没事。”嘴里说着,用力握住方向盘,成瑞离开了这座带给他无限恐惧的公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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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孩子……不是人。
那东西不是我的孩子。
“它”现在迷惑了自己的丈夫,迷惑了自己的邻居,现在想要来迷惑自己了。
“它”会把我杀掉,然后杀掉我宝贝的亲生孩子!我真正的孩子。
毛薇薇的视线挪向窗边,金色的阳光透过落地窗均匀地撒下来,三个孩子正坐在阳光中间,时不时发出“咯咯”笑声的他们,看起来就像是天使。
盯着中间的孩子,毛薇薇咬住嘴唇。
那就是“它”了……
自己只生了两个孩子,“它”是那多出来的第三个。
既然是多出来的一个,那么……我就让“它”消失好了。
“它”是从我的肚子里出来的,那么……我再把“它”塞回肚子里就好了……
盯着窗边,毛薇薇温柔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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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养尸 第六章 胎
毛薇薇走到窗前,微笑着对中间的孩子笑了。
小小的孩子看到她,送给妈妈一朵“无齿”的笑容的同时,向妈妈伸出两只胖胖的小胳膊,毛薇薇轻柔地将孩子抱起,然后……
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肉切成片,骨头熬成汤,不加任何调料,就要这样的原味。
肚子吃得饱饱的,时间还很充裕,顺手烧了几味老公爱吃的菜肴,毛薇薇坐在餐桌前,微笑着,哼着歌。
中午十二点二十五的时候,陆祥来回来了,看着满桌的菜肴觉得有点奇怪,薇薇平时可没有这么勤快,虽然烧得一手好菜,可是因为讨厌油烟味,薇薇很少亲自下厨。
“今天吹的是什么风啊?薇薇居然做了这么多好菜呢。”摘下遮阳帽,陆祥来亲了两个宝贝各自一口,随即坐在了薇薇为自己拉开椅子的桌前。
毕竟,离上次这样享受老婆如此的优待还是结婚前的事情,不知道今天有什么好事,陆祥来有点受宠若惊。
“人家原来做菜就很好吃啊,来,老公你尝尝,这个汤好不好喝啊?”娇笑着,毛薇薇拿起汤匙轻轻撇了一点汤,轻轻吹了吹,送到陆祥来口前。
虽然还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过陆祥来乐得享受老婆的温柔可爱。轻轻吞下毛薇薇汤匙内的汤,故意带了点猴急的吸声,陆祥来算是相当捧场。
“好喝,我的薇薇做的么,自然是好汤。奇怪哪,我喝不出来,这是什么煲的?尝不出来……”嘴上说着,陆祥来又喝了几口汤。
毛薇薇满意地笑了。
“这是小乖汤,拿小乖煲的。”
“啊?”手上的汤匙一下子落地,陆祥来诧异地看着自己的老婆。
“那个东西是从我肚子里出来的,本来不该有的,我只不过把它又塞进肚子里了而已。我只生了两个儿子,没有第三个。”
咯咯笑着,毛薇薇摸着自己的肚子。陆祥来看着这样的毛薇薇,心里说不出的怪异。
半晌好像忽然想到了什么,陆祥来抱起原本在窗边自行玩耍的兄弟俩,也笑了,“你在说什么啊,薇薇你本来就是只生了两个儿子。你看,大乖和小乖,我们的儿子多可爱啊!”
逗着怀里的孩子,陆祥来对着妻子笑了。
两个孩子似乎是感受到父亲的开心,也“咯咯”笑了。毛薇薇却忽然瞪大了眼,听着左边明显较右边尖细的小声,毛薇薇不敢相信地看着那边的孩童……
“怎么……可能……”
仿佛验证自己心里恐怖的猜想似地,毛薇薇似乎看到了右边的婴孩对着自己,露出了一抹不属于孩童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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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觉得薇薇似乎有点问题。”同样一个房间,同样是午间的休息室,同样是成瑞坐在中间,博筱雪和韩心诺站在旁边。
不同的是,只有成瑞对面的人不再是上一次的毛薇薇,这一次来找三人谈心的,变成了毛薇薇的丈夫——陆祥来。
“我回家的时候还没有觉得异常,不……有异常,难得进厨房的薇薇那天烧了很多菜,我一回来还让我先喝汤,可是等我喝下去之后,她才告诉我说,我喝的汤是拿我儿子煮的。”
“什么?!”陆祥来的话明显让众人吓了一跳。
“别这样看着我,要知道我当时的惊吓比你们还要深呢!”耸耸肩,看着窗边的两个儿子,陆祥来叹了口气。
“你累了一上午回到家,难得做饭的老婆好汤好菜好伺候,还没多体验一会儿受宠若惊的感觉,你老婆忽然告诉你,你刚才喝的汤是你儿子煮的,你会是什么感觉?
“我当时傻眼了,不过忽然想起大乖和小乖我刚才还亲了呢,这才放心。我以为薇薇好了……”
“好了?”对于陆祥来显然的话中有话无法理解,韩心诺不解地问。
“嗯,当时……心诺你查出来薇薇怀的其实是三胞胎,而非原本检测出来的双胞胎的吧?”
“嗯。”心诺点点头。
“没错,就是这次的检测让薇薇坚定了自己怀的是三胞胎,她对我说她前阵子做了一个梦,梦到黑夜里,她忽然醒过来,看到一个小孩子就那么站在她床前,见她醒过来便跳进了她肚子里。
“那时候检测结果告诉我们她怀的是双胞胎,可是她自从做了那个梦之后,就忽然觉得自己怀的是三胞胎,心诺你那次鉴定算是让她彻底开心了。”
陆祥来说得轻松,可是听到这种诡异的事情,另外三人彼此对视了一眼,均觉得这种天方夜谭的事情只能用诡异形容。
“结果生下来的只是双胞胎对吧?我虽然觉得遗憾,不过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有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那个梦……你们也觉得诡异吧?”说到这里,陆祥来露出一抹苦笑,众人了然地点头。“可是,薇薇没能接受这个事实:她坚持认为她生的是三胞胎。”
“什么?!”太过相似的描述对象却是夫妻双方,三人再次瞠目结舌。
成瑞吞了口口水,觉得自己有种忽然变成心理医生的感觉,点点头,他示意陆祥来继续说下去。
“她认为我们不光有大乖和小乖,我们还有第三个孩子——二乖。”
听到这里三人又是心中一动,不过谁也没有说话,只是听陆祥来继续把话说下去。
“我一开始以为她是太过悲伤自己失去的那个孩子,本来想顺着她,过一段时间她走出来了,事情可能就好了,我买了三胞胎的推车,买了“二乖”用的东西,她偏心那个不存在的孩子,我就只能多多看着点被妈妈冷落的小乖,本来以为这样就算了,可是……
“事情越演越烈,薇薇的性格也越来越古怪了,我知道她来这里找过你们是吧?她的妄想症越来越严重,严重到一度我想将她送医的地步。可是昨天,她对我说杀掉了一个孩子的时候,我心里忽然有点高兴。
“我以为她所谓的“杀”指的,是将心中由于妄想产生的,原本不存在的“二乖”消灭掉了。她的妄想消失了,我当时想到这里的时候真的很高兴,然而……
“我把大乖和小乖抱到她面前的时候,她却尖叫了起来,还要……”
说到这里,陆祥来刻意压低了声音,“她想要摔死小乖。
“你们知道就行了,我无意让外面的警官知道,她下午歇斯底里了半天,还自己报警投案说是杀了自己的儿子,她端着那锅汤,说那是她杀死的孩子做成的汤,可是员警的检验结果却是,那碗汤只是鸡汤。”
陆祥来深深地叹了口气。
他说的都是真的,三人也都知道,今天下午陆祥来是坐着警车过来的,医院里赫然变得流言满天,毕竟这里前几天刚刚由于院长公子的自杀,而引来员警大驾光临过。
员警到现在还在带毛薇薇做精神鉴定,顺便对她前阵子在本医院的生产状况做一个了解。
产妇档案上面写得清清楚楚:毛薇薇在八月十二日下午十六点十分,顺产下一对孪生兄弟。
铁一样的事实,令小心行事的员警打消了她电话里声称自己杀害自己儿子的怀疑——本来么,她本来就生了两个孩子,现在仍然是两个孩子,哪来的第三个孩子让她煲汤喝?除非第三个孩子是鬼么?!
是以现在毛薇薇由两名女员警陪同,正在做精神上的鉴定,如果鉴定结果出来,该人确实有精神上的问题,那么,接下来的事情就不是员警而是心理医生的。
◆◆◆◆◆◆◆◆◆◆◆◆
心诺再次见到了金梓先生,看到他的时候,他正从医院的档案室出来。
接过手下女员警送来的鉴定结果,金梓同情地看了和心诺一同出来的年轻男人一眼。
“带她好好疗养吧,你太太确实有相当严重的……心理问题。”
出于礼貌,金梓换了比较委婉的说法,可是大家都听明白了他的言外之意:毛薇薇确实……
“母亲对于失去孩子这种事总是非常在意的,在意到我们男人无法想象的地步。”和心诺一同出去,金梓忽然开口,“孩子和母亲也一样,母亲是孩子的第一个交流对象,他知道母亲的一切。”
面对金梓先生的感慨,韩心诺笑了,“这是抒发?”
金梓先生也笑了,“这是经验,别忘了我可是一名父亲,父亲也是很坚强的。不早了,我要去接儿子了。”
挥挥手,金梓先生高大的身影慢慢消失在心诺眼中。
父亲对于孩子会有怎样的心情,心诺暂且无法想象,可是母亲对于孩子的感情……心诺现在有些了解了。
◆◆◆◆◆◆◆◆◆◆◆◆
博筱雪拿着便当,走在位于三楼的特别病房的走廊上。
毛薇薇现在被安置在这里,本来自己在的医院不是专门治疗这方面疾病的医院,可是按照毛薇薇公公的意思,似乎认为儿媳若被安排进入专门医院,让陆家在面子上不好看,所以一个电话,毛薇薇等于被软禁在这里了。
被陆祥来苦苦哀求加上恳切的拜托,全白的病房,四周皆是软垫,没有任何棱角和利器,自然也没有什么娱乐。
毛薇薇从下午鉴定完,就被安放在这里了。
眼神呆滞,和前几天来这里诉说自己心事的女人比起来,现在的毛薇薇就像换了个人似地,现在的毛薇薇木然、没有活气。
记得生产以前的毛薇薇是个爱笑爱闹的小女人,怎么如今变成这样了呢?
博筱雪听说过很多女人有产前忧郁症,可是产后变成这个样子的……还真不多见。
看着坐在床上嘴里不知道喃喃什么的毛薇薇,博筱雪将便当打开,只是青菜和一些浓粥。
为了不对毛薇薇的记忆做任何刺激,博筱雪特意避开了煲汤这项选择。
“来,多少吃点东西。”博筱雪对床上的女人温言道。
半晌没有回应,博筱雪抬起头去,才发现毛薇薇正在用力看着自己。那种目光……已经不能说是看……是瞪!
毛薇薇正在用力瞪着自己!那样的目光让博筱雪心中一颤。
“怎、怎么了么?”
“你也认为我疯了是不是?”毛薇薇忽然开口。
“啊?怎么会!当然不是的……”被毛薇薇看穿心意,博筱雪有些手忙脚乱。
“你撒谎!你脸上写得清清楚楚!你当我是神经病!”
毛薇薇的指责让博筱雪慌乱,借着布菜的动作,博筱雪强制让自己的心神镇定,“不……你误会了……”
“……算了,也难怪你们这样认为,连我自己都快要相信自己确实是疯了。”重新将背靠上墙,毛薇薇喃喃道。声音虽轻,可是足够博筱雪听到。
“我明明记得自己把那个东西摔死了,可是回头看……却发现那个东西竟然还在,我的二乖呢?我的亲儿子呢?那个时候我真的以为自己疯了……”不管博筱雪有没有听着,毛薇薇径自说着,她忽然向博筱雪问了一个问题,“给我接生的人……有你吧?”
博筱雪轻轻点了点头。
“那么说你都看到了,你告诉我,我当时生了几个孩子呢?”
“……是二个。”
“那做超音波时看到的第三个呢?”
“那个……”说到这里的时候,博筱雪忽然犹豫了,她想起来了,虽然几乎把它当作手术中偶然会碰到的特异现象,假装忘记了,可是毛薇薇问道当时的情况的时候,那个回忆却无比清晰地重新浮上心头。
第三个孩子……确实是……
“也生下来了……可是……”
成瑞血淋淋的手再度出现在眼前,看到那东西的时候,成瑞那种古怪的表情也顺势浮现。那种情况果然是诡异的吧?怎么大家都不提起呢?因为太诡异才刻意不提起吧……
“可是什么?”
如果当时发生这种诡异事件的源头正在逼问你的话……要说么?
“可是生下来的是死胎,而且……那个孩子身上没有脐带!”博筱雪选择把那天的事情说了出来。
心里舒服多了……果然,那天的事情即使自己刻意遗忘,可是,心里某处还在哽咽着自己,自己这些天仿佛卡了鱼刺一般的异物感,想必一部分就来源于此吧?
“没有……脐带?”被镇住的却是原本咄咄逼人的发问者毛薇薇!
毛薇薇呆呆地重复着博筱雪告诉她的话,一脸震惊。
“这么说……我那个晚上做的那个梦果然是真的……那个孩子果然古怪……”抱着胳膊,即使是不凉的夏夜,毛薇薇还是感到有细小的鸡皮疙瘩从自己的胳膊上冒出来。
毛薇薇焦躁地站起来,在屋内来回踱步。
博筱雪被女人晃来晃去的身影搞得有些眼花,那种想吐的感觉又来了,忍不住生理本能的反映,博筱雪奔入特别病房特设的单独厕所内,抱着马桶吐了起来。
还是干呕。
按照一般的惯例,五个月的时候应该已经不会有人有孕吐反应了,可是,自己却是一天比一天严重。
咳嗽着站起来,回身的时候却被身后的人影吓了一跳,是毛薇薇,不知什么时候她又出现在自己身后了。
“怀孕……对了……你怀孕了……”毛薇薇的表情忽然变得很微妙,仿佛瞪着心里那只鬼一样。
博筱雪下意识地抱住了自己的肚子,然而,仿佛验证了博筱雪的恐慌似地,毛薇薇再度瞪向博筱雪的时候目光忽然变得凶狠。
“我知道了……“它”在你这里……“它”怕了我啦,就跑到你肚子里了……你放开手,我要把“它”抓出来……”
毛薇薇的话说得温柔,可是内容恐怖得可怕!博筱雪惊恐地发觉到毛薇薇视线的方向不偏不倚,正是自己……的肚子!
“不!”
博筱雪下意识地撞开挡在门口试图抓住自己的毛薇薇,奋力向外跑去!
“你不要跑,我是帮你啊……否则你会变得和我一样的……你不要逃走呀!”
听着毛薇薇一如往常平静的声音,博筱雪惊恐地发现:毛薇薇的动作竟是丝毫不比自己慢些。
博筱雪抢先一步冲到了门外,用力将门反锁,然后气喘吁吁地,透过这里特设的观察窗看向屋内的毛薇薇。
毛薇薇的脸忽然撞在玻璃上,虽然明白这种玻璃她不可能撞碎,然而博筱雪还是吓了一跳。
踉跄地,博筱雪往后退了几步,看着扑打在门上的毛薇薇,博筱雪有些害怕,她呼叫了主楼的医师。
“毛薇薇的情况不太对劲,请尽快过来一下……”
答应了对方自己在他来之前暂时守在这里,博筱雪只能继续站在门外,看着完全失控的毛薇薇拼命撞着门。
这……真的只是疯狂么?她到底明白了什么?她真的看到了什么么?
毛薇薇的动作让博筱雪心存余悸的同时,开始了对另外一些事情产生了怀疑。
忽然……她被毛薇薇下一个动作吸引住了:毛薇薇笑了。
毛薇薇向后站了站,似乎在对自己说什么,然后,博筱雪看着毛薇薇将手伸向了自己看不到的,她的下身……
不……
一个可怕的念头出现在博筱雪脑海里,她想要去开门,可是身子却动不了,她只能看着门内的毛薇薇对自己笑着,那种凄厉的笑,然后……
博筱雪看着红色的液体从门缝下面钻出来,从毛薇薇所在的屋内,流到自己所在的走廊里……
博筱雪晕了过去,她最后看到的,就是毛薇薇那种疯狂到极点之后,那宛如解脱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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